第 41 章 不浪漫
今宵送走了容卓便回书房将明日的要紧事项顺了一遍,外公的花园对外开放办展是她一手提起来的项目,她的心思也都花在了下个月的高定珠宝展上。
最近忙,若不是容卓今天提起来Rex,那件事真的快要被她淡忘。如今猛地回想起来,那人的面容稍有模糊,缠绵记忆带给她的心动却是清晰依旧。
就这样盯着电脑屏幕出了神,云姨来叫她去泡澡的时候她还惊了一下。
“是太累了吗?”云姨心疼问她。沈湛兮上楼的时候,祁砚刚和餐厅经理确定好中秋的活动方案。
见他进来,祁砚殷勤递上红酒,却被沈湛兮推了回来。
他在窗边的沙发坐下,左臂轻倚扶手,淡声问:“看你最近好像很闲,海城的项目,你去走动走动。”
沈湛兮这么说,祁砚立马反应过来,这是嫌他今晚的话太多了。
他笑道:“别啊二哥,我这可是在帮你。”
“帮我什么?”
祁砚兴致勃勃说:“这小泠泠一看就不是个主动的姑娘,您老若是还像以前那样冷冰冰的,人姑娘会被你吓跑的。”
沈湛兮收回视线,敛眸沉声,“你还是太闲了。”
祁砚仰头饮尽杯中酒,故意问:“难不成是我这店里的监控有问题?二哥对小泠泠根本没兴趣?”
沈湛兮没说话,他兀自道:“既然二哥没兴趣,那我赶明儿就请回家里供起来,这小姑娘有意思得很。”
有时候明知是陷阱,沈湛兮也愿意一脚踩下去听个声响。
他忽地笑起来,淡声说:“那行,正好你爸还因为你这不婚主义的事儿发愁,这下好了,直接请回家里,免了二老一桩烦心事,到时候你爸妈先将人供起来。”
话音落,室内沉寂一瞬,而后祁砚沉声:“二哥!”
谈恋爱行,结婚,不行。
她摇摇头关好电脑起身,云姨知道她从不说苦累,便又将招助理的事情提了提。
今宵满口应下,心思却早早飘到了别处。她觉得她今天是绕不开见家长这个话题了。
她几乎是下意识去看了眼沈湛兮,他正低着头在看手机,他的眼眸因为屏幕反射的光而亮着,似乎对这个话题没有一点兴趣。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竟然开口说:“他刚才还说要找我来着,只是我脚伤了不方便出门给拒绝了。”
“为什么要拒绝?”林琦思十分高兴地说:“你不方便出门,那就让他来家里啊,我昨晚有应酬没能陪你过生日,今天正好,你把他叫到家里来,我们一起陪你过生日!”
她没有刻意去看沈湛兮,但余光能瞥见一点他的身影,他还是低头看手机没有一点特别的反应。
她笑着回应:“那我问问他。”“不光是我本人,包括红茶和我团队的其他人都希望你能加入,你不是唯一一个我想要签的艺人,我也不可能单打独斗一辈子,我想要长时间稳定在娱乐圈的地位,势必会签新人,既然这是我发展规划里必须要走的一步,那这第一个为什么不能是你?”
这是方修然少见的极为认真的时候,这番话的确很有说服力,让她有几分动摇。
她想了想回答:“你让我考虑一下吧,这两天事情太多了,我脑子有点乱。”
她听见方修然长呼了一口气,说:“行,我等你。昨晚你生日,又走得匆忙,我还没来得及请你吃饭呢,今晚行不行?我去你家接你。”
“不了。”她立马拒绝道:“我我脚扭伤了不方便走路。”
他像是思索了一下,又说:“那我去你家陪陪你,省得你一个人无聊。”
她想也没想就回答:“你很闲吗方修然?没别的事情可以做吗?”
方修然一改宵气:“今宵,你的心是铁打的吗?”
隔着电话她都听出来了方修然的不满,她甚至能想象到他那张臭脸现在是什么样子。她软了宵气,解释说:“我不在家里。”
“那你在哪里?”他立马问。
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有那么一点点心虚,她想了一下回答:“在林阿姨的家里。”
方修然:“林阿姨?林琦思?就是你母亲的朋友,那个收养你的人?”
“是。”她没说话,电话那头的余凡又说:“你才经历了昨晚的事你一定会明白面对那些非议会有多大的压力,余韵她不比你年长几岁,你就看在周总的面上,考虑考虑,行吗?”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余韵和余凡联手买通稿黑自己,但在得知那高定是沈湛兮送的之后她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他们并没有提前知道这件高定是真是假,自然也不会去做那般高风险的事情。
她想了想,回答说:“我伤了脚行动不方便,暂时出不了门。”
余凡赶紧说:“没关系,你告诉我你的位置,我带着余韵过去找你。”
今宵:“我现在的位置不方便告诉你,等我回家再说吧,最快今晚,最晚明晚。”
余凡听了接连应声:“好,好,我和余韵等你消息。”
打发了余凡她才得空吃一口早饭,可她的动作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余凡暴露了她家的位置,她不知道余凡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她忍不住想,如果她今天正好在家呢?余凡会不会当着众多媒体的面问自己和余韵的关系?那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是不是一定会说和余韵关系还不错?
她总是提醒自己不要以最坏的想法去揣测别人,可她孤独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提前设想最好和最坏的局面。也许做人留一线才是她当前最好的选择,但下这个决定,让她感觉好累。
吃完早饭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回复微信消息,光是向每个人说一遍脚伤的情况就花了她整整两个小时。在这期间林琦思给她打了电话,说今晚要来看她。
她有些惶恐,毕竟住到沈湛兮的房子里实属突然,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转念一想,她本来就会在今晚向沈湛兮提出要回家,林阿姨在,也许会更好开口。
到了下午,方修然又打来了电话。
一开口就是今宵熟悉的阴阳怪气:“您这一会儿可真够久的。”
她忍不住扶额:“事情太多了,一时有些处理不过来。”
方修然:“你打算怎么办?周利洋没有找你吗?”
今宵:“找了,说让我出面回应这件事他们毫不知情,要我维护公司形象,还要我假意营造和余韵关系匪浅。”
方修然嗤笑一声:“他还真开的了口,出事儿的时候避之不及,一反转了又要赶紧拉拢你,他咋想的这么美呢?你这么好的苗子他不打算大力培养你,反倒让你去奶余韵?脑子有坑吧?!”
她换了一边耳朵听电话,笑着说:“那你可就说错了,在他们眼中余韵那样能唱能跳有颜有身材还能来事儿的才是好苗子,我就是一个闷葫芦,每天不是关在录音棚里录音就是关在家里写歌,接过两个关于游戏的商务活动反馈也不太好,不能给他们挣钱,他们凭什么要大力培养我?”
方修然:“你倒是看得透彻,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她轻叹一口气:“还能怎么打算?照做呗。”
方修然:“那这事儿你就这么算了?”
今宵:“那我还能怎么办?周利洋是个商人,他也只是在维护天如的利益罢了,我多少能理解一点点,就一点点,不多。”
电话那头的方修然笑了一声,说:“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要解约吗?”
她不加思索回答:“你别说,还真没想过。我要是解约了,哪家公司会签我?违约金怎么办?我现在可没钱。”
方修然郑重其事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今宵,你是缺心眼儿还是傻?你就从来没有考虑过我呗?”
她有些不明白,问:“什么意思?考虑你什么?”
方修然:“我不能签你吗?”
她愣了一下。此时天边浓墨重彩,热烈的红,掺一点夜色的蓝,乐园各处灯光已经亮起,轻柔的风从窗外来,晃晃悠悠,带一点草木香。
沈湛兮让她坐,她理了理裙摆,将包放在腿侧,开口便说:“谢谢你,沈先生。”
沈湛兮手里端一杯纯净水,声音也像水一般淡。
“谢我什么?”
今宵在看沈湛兮眼睛时,隐隐察觉到他这话里几不可察的不满。
迟来的感谢,的确不讨人欢心。
但她还是说:“那晚在餐厅的事,谢谢你。”
沈湛兮轻轻“嗯”一声,算是知晓,而后敛眸,开始用餐。
她和沈湛兮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自然也没有什么话题可聊,他安静吃饭的时候,她也不会打扰。
直到沈湛兮放下筷子问:“他之后还来找过你么?”
今宵微微一愣,应声放下筷子回答:“没有,连电话都没打过。”
“可他似乎很喜欢你。”
今宵笑得苦涩:“但我想,应该没有女孩子会接受这种带着强迫的喜欢。”
沈湛兮听完,表情没什么变化,今宵便再一次重复:“真的很感谢你。”
还想往下说点什么,隔间却传来沈清漪的声音。
今宵赶紧起身进去将沈清漪抱了出来。
饭后便是烟花表演的时间,今宵推开阳台的门,夜风轻轻卷动她的裙摆。
人潮在远处聚集,等一场焰火的绚烂。
沈湛兮抱着沈清漪站在她身侧,室内昏黄的光将他们的身影重叠在一起,此刻,他们是最亲密无间的模样。
焰火升空,猝然绽放,黑夜与灿烂,本不相容。
她偏头去看沈湛兮,焰火在他脸上留下五彩光影,那双眼眸也随之明暗。
他有所察觉,突然回眸看她。
恰好一束金色焰火划破长夜,有光亮起的那瞬间,她朝他灿烂一笑。
人们都说永恒虚无缥缈,焰火只亮一瞬间,你只看我一眼,可那一瞬间,那一眼,明明就叫做永恒。
其实早在去年年末方修然就找过她,说想和她签约,但那时候的方修然刚发了新专辑,红到发紫的同时各种话题和绯闻缠身,她不想自己的事业掺杂过多其他的因素,所以才选择了周利洋。
再一次面临这个问题的时候,她还是有同样的顾虑。
她笑着说:“你别开玩笑了,你的工作室现在就你一个艺人,现在又是风口浪尖的时候,你要是突然签下我一定会引来热议,说不定还会传出什么离谱的谣言。我觉得咱俩现在这样挺好的,没有太多其他的事情掺杂,保持最纯粹的关系就好。”
可她却没想到方修然直接说:“我不想和你保持纯粹的关系。”
她以为方修然会打消来看她的念头,没想到他却说:“那正好,我来拜访一下,顺便一起聊聊解约的事情。”
她一拧眉:“你故意的吧方修然?”
方修然反问:“怎么?我俩不是迟早要见家长的关系吗?怎么就是故意的了?”
今宵一听就有些急了,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谁,谁跟你是迟早要见家长的关系啊?你能不能”
话没说完,一道很轻的关门声打断了她的话,一抬眼,沈湛兮颀长的身影出现在玄关处,他走进来问:“见什么家长?”
“好,好。”林琦思起了身,“我正好去让阿姨多做两个菜。”
林琦思一走,沈湛兮才抬了头,两人有短暂的一瞬对视,她愣了一下,随后匆忙别开眼假装找自己的手机。
沈湛兮见她这般,径直起身回了卧室。
打开微信的时候方修然已经发消息在质问她了。
【波士顿第一深情:你这突然挂电话的习惯能不能改改?】
【波士顿第一深情:你是不是上天派来惩罚我的?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个说法,咱俩没完!】
【波士顿第一深情:你太过分了!我生气了!】
认识了四年多,她当然知道方修然脾气不好,但只要她肯哄一哄,他也不会和她多计较。本着友好的态度,她先给他发了个可爱的表情。
【an:[愉快]】
【波士顿第一深情:[傲慢]】
【an:好啦,不生气了,要不要来找我吃饭?】
【波士顿第一深情:你让我来我就来?你把我当什么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那我跟狗有什么区别?】
【an:林阿姨说想见你。】
她等了一会儿才看到他的ID变成对方正在输入
【波士顿第一深情:地址发我!】
她把定位发给了方修然,正想给他补一个小狗的表情包,他又发来一条消息。
【波士顿第一深情:我需不需要买什么东西来?我第一次见家长,不知道有什么流程。】
浴室里点着香薰,洁净明媚的橙花,温润绵长的琥珀,依稀记得这支蜡烛叫“在一起”,她很喜欢这个味道,温和,安宁。
只是今晚区别于往常,轻柔缓和的曲子也被她听出急切难安的感觉来。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想必这时候的容卓正玩得酣畅。
月色泠泠,窗外竹影恍恍,许是浴室水汽太重,她的一颗心也被沉沉水雾压着,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无法静心,自然也难以享受这惬意的夜晚,匆匆洗漱完毕她便捧着手机上了床。
午夜已至,睡意全无,尝试几次闭眼,黑暗里好像总有星芒明灭,扰得她不能清静。
被人勾起了心中惦念,她的脑海里满是那个男人的身影。她一度怀疑是那晚和他接吻的体验上佳,她才忽略掉他夜店男模的身份,脑补了一个完美crush的形象。
他一定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
所以她认为,打破这份幻想的唯一办法是
再见他一面。
第 42 章 一辈子
卧室里香暖的空气好似有一瞬凝结,今宵隐隐觉得双颊发烫。
匆匆别开眼,她闷声问他:“怎么?需要我帮你脱吗?”
是有听到极轻的一声笑,像平静湖面缓缓荡开的涟漪,一层一层,将这份暧昧推至她心上,换来春雷阵阵,雨落纷纷。
她故作镇定翻找活血化瘀的药膏,再一转眼,年轻的身体暗暗掀起一场荷尔蒙风暴。
冷白皮肤匀净细腻,六块腹肌均匀紧实,肩宽腰窄,肌肉饱满。
双臂脉络清晰,肩颈线条性感,一双锁骨精巧似神来之笔,视线停留便不想再移开。
的确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完美范例,她移不开眼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她喜欢眼前的身体。
浴室里的香薰蜡烛未点,屋内却好似有火燃烧,心上焦躁,脸上也持续发烫。
她站在沙发边,温声喊他,过来,坐下。
沈湛兮依言照办,她绕至他身后去看那一片难散的淤青。
伤痕在左边肩胛骨下方,细密血珠渗出皮肤已经干涸发黑,伤痕青紫一片,看上去很是吓人。
今宵惊道:“怎么会这么严重?”
听着她声音里的担忧,沈湛兮笑得很轻松:“老板舍得花钱,酒杯不易碎,被砸了,自然是要吃点苦。”
这片伤痕于他光洁的后背太不和谐,今宵心中又气又恼。
气的是,自己在派出所没将他的伤当回事,若是早早知道他伤得严重,罗幼菱又哪敢那般嚣张?
恼的是,沈湛兮对此一声不吭。
她捏着药膏不动声色,不满已然写在了她脸上。
没听见今宵的声音,沈湛兮一回头就瞧见她两腮微鼓,秀眉深蹙。
“生气了?”房间内的寂静被很轻的敲门声打破,外头响起了琴婶儿的声音:“小宵,你起了吗?”
她迅速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回答:“我醒了,琴婶儿,你进来吧。”
琴婶儿在沈家待了二十多年,也和她亲如家人。
琴婶儿一进门,见她脚伤先心疼道:“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今早听沈总说的轻松,还以为没什么事,一定很疼吧?”
她摇摇头,笑着说:“没事儿,养几天就好了。”
琴婶儿瞧她一眼:“你这孩子,从小就不爱吭声儿,可这世上哪有不怕疼的孩子呢?要是难受一定要跟我说,随时带你去看医生。”
她将手中的那叠衣裳放在了床边,说:“这是沈总准备的,先换上吧。”
今宵甜甜笑了笑,应了声:“好。”
她被琴婶儿扶着起床洗漱,收拾完毕才出了卧室。
沈湛兮的这套房子将公共区域和私人区域分得很开,去到客厅会经过一个专门设计的艺术走廊和一个空中露台。
客厅呈环形,视野开阔,采光极好,站在屋内任何一个位置都能俯瞰整条南越江,今宵心中暗暗感叹,不愧是要卖到上亿的豪宅。
还没开始吃早饭,她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是余凡。
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眉头轻蹙了一下,有点不想接,但想着事情总要有个结果她还是接起了电话。
余凡:“你在哪儿呢?”
她顿了一下,回答:“在家。”
余凡笑了一下,说:“你别骗我,我现在就在你家门外。”
她又皱了一下眉,“你去我家干嘛?”
余凡:“还能干嘛?找你啊。”
她深吸了口气,尽量平稳着自己的呼吸,“什么事?你电话里说吧。”
她刚说完隐约觉得他身边应该还有不少人,他还没接话就有一个清脆的女声在一旁问:“今宵,我是新娱记的记者,你和JR总裁沈湛兮是什么关系啊?JR为什么专门为你出声明稿啊?”
她的脑袋里“轰”的一声,“你把记者带到了我家门口?!”
余凡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是他们跟着我来的,不是我带来的,你得分清楚。”
她像是被点燃的鞭炮,不管不顾开口就问:“余凡,你是个经纪人,你有没有一点职业操守啊?今天要是换成是余韵你是不是绕十条街也要把这些记者甩掉?!”
“你误会了。”他笑着说:“我根本不知道身后有人跟着。”
她自认为自己脾气很好,基本不会在人前急躁,可她现在明显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尝试了两次深呼吸,然后说:“我觉得我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再和你沟通,我们还是改天再谈吧。”
“别啊别啊。”他赶紧说:“你这微信不回,电话也不接,公司那么多事儿你总得出面回应一下吧?余韵因为你从昨晚一直被人嘲讽到了现在,你不能只顾你自己啊。”
她沉默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余韵,余韵,他满脑子都是余韵,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也是他手下的艺人!
她挣扎了片刻,开口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一听她这么说,余凡明显松了口气,赶紧说:“你等等啊,我找个没人的地方。”
琴婶儿将她的早饭端上了餐桌,见她眉头紧皱,又依稀听到了什么记者,她放下早饭就回了厨房,悄悄给沈湛兮发了信息。
今宵端起桌上的果汁喝了一口,电话那头又传来的余凡的声音。
今宵剜他一眼:“你是笨还是傻?伤得这么重竟然一声不吭,还要逞英雄挨上罗幼菱一巴掌。如今罗幼菱便宜占尽,苦头全让你一个人吃了,你是受虐狂吗?”
“我不叫你留下看伤你打算怎么办?自己进医院?还是压根儿不管?讹不上罗幼菱的赔偿,你还不会讹我吗?让我对你负责啊,自己一个人走掉算怎么回事?”
突然的情绪上涌让她一时失态,这一通话说完了,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关心太过急切,平白惹他轻笑。
她扭过身子,仍是满脸不悦。
室内静默一瞬,他磁沉的嗓音轻响:“那我现在讹上今小姐还来得及吗?”
“贫嘴。”
心绪难平,不仅仅是因为愤怒萦绕,还有不经意袒露真心的窘迫。
身旁人呼吸沉缓,他身上的香气和她今夜点的香薰奇妙地融合在了一起,温润柔暖,轻浅悠长。
腕间传来轻柔的拉拽,垂下眼,他骨节分明的左手捻住了她袖口。
“今小姐心疼我?”
“才不是。”嗯高兴得快哭了。
本该是兴高采烈和闺蜜一起享受走红的喜悦,没想到如此平静的一个晚上会发生这么多难以想象的事情,以至于这顿昂贵的法餐吃在她嘴里,味同嚼蜡。
乔依对她的低落浑然不觉,还很高兴跟她聊天说:“我妈昨天给我介绍了一个朋友家的儿子,说是德国回来的,身高腿长六块腹肌,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让我去相亲来着。”
今宵被这六块腹肌调起了兴趣,“听起来很不错啊,有照片吗?给我看看。”
两个女生凑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从腹肌到穿搭,再到恋爱和家庭,今宵太过投入,所以并不知道身后的人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
直到乔依莫名其妙问了一句:“泠泠,那个沈湛兮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今宵猛地回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如释重负般长湛了一口气。
“怎么可能?”她一口否认:“他不是有女”
话说了一半,她突然想起祁砚介绍沈湛兮时说的话。
“上市公司总裁,今年29,单身无陋习,温柔体贴会疼人。”
单身?他竟然接话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声音却没有很冷,也许是正面对着一位长辈,他的教养不允许他做出不礼貌的反应。
今宵在背后听着,惊出一身的冷汗。
屏幕里的今若臻却谈笑如常,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此时已是惊弓之鸟,一击即溃。
她默认自己的女儿和眼前二人关系很好,所以还开口拜托道:“我家泠泠就是害羞,平时只顾着排练不肯主动结交朋友,你们和她关系好,一定要多带她玩一玩,多多认识优秀的男孩子,能给她介绍个男朋友那是再好不过了。”
今宵很想上前制止眼前的离谱事件,但她脚下像被灌了铅,一步都挪动不得。
祁砚听了直笑,接话说:“还需要认识什么别的男孩子啊?阿姨您看我怎么样?”
电话那头的今若臻也跟着高兴一笑,回答:“小祁当然是很好了,真诚热情,招人喜欢。”
祁砚在这时候将镜头对准沈湛兮问:“那我二哥呢?”
问完他还补充:“上市公司总裁,今年29,单身无陋习,温柔体贴会疼人,阿姨,您看我二哥和泠泠合适吗?”
此话一出,今宵很想转身一走了之,加速逃离这个疯狂的世界。
但她又怕自己妈妈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惹恼了沈湛兮,让她无法收场。
今若臻依旧笑得开心,但这次她并没有说好或不好,而是回答:“只要是泠泠喜欢的,都好。”
对比明显的答案,祁砚故意冲着沈湛兮说:“看来阿姨还是更喜欢我一点。”
之后他们再聊什么今宵都听不见了,她只知道这回算是彻底得罪了沈湛兮,吃不了兜着走。
祁砚将手机还给她的时候,乔依正好推门进来,恰好餐厅经理也在这时候来喊祁砚,他招呼着她们玩开心,然后就这么走了,留一个烂摊子给她收拾。
该说什么呢?
她想不到答案。
说多错多,索性什么都不说最好,反正那些话也不是她问的,沈湛兮要生气也只能跟祁砚生气。
她埋着头走到自己的桌子旁,趁机和乔依换了个位置,背对着沈湛兮。
她心虚,她害怕,她无法面对。
那就躲着好了。
乔依看她脸色不太好,关切问她怎么了,她暗暗深呼吸,摇摇头说:“没事,太高兴了。”
乔依看她愣着,问她怎么了。
她快速收回思绪回答:“没什么,不可能的。”
“是吗?”乔依不以为然道:“可咱们吃东西这段时间,他可是看了你好多次。”
乔依这话一说完,今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难怪之前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原来是沈湛兮在看她。
可她心里清楚,沈湛兮看她,才不是对她有意思。
她今晚招惹了他,可不是要盯着她看吗?他应该恨不得将自己看出几个洞来吧?
“不可能。”她再一次否定乔依这离谱的想法。
乔依忍不住笑起来,她这没谈过恋爱的闺蜜果然是迟钝。
她又开口说:“可是上次在贵宾室,他看你的眼神,和看我的眼神,就是完全不一样的哦。”
乔依拉着她的手,笑道:“我可以肯定,他对你一定感兴趣。”
今宵没办法顺着乔依的说法去想,沈湛兮要是真的对她有兴趣,又怎么会对牵她手这件事如此嫌弃?
再说,她和季明晟就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又怎么可能跟沈湛兮扯上什么关系?
她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乔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蓦地开口道:“这样也好。”
今宵回神,问:“什么这样也好?”
乔依凑近她,低声说:“这位沈总可是出了名的薄情冷漠,在这之前,我听说他家里给他介绍了七八个女朋友,可他不答应也不拒绝,见过几次面就把人给晾着,让人家女孩子知难而退。”
“今年的一次晚宴上,有个女模特身体不湛服不小心靠在了他身上,结果他跟见了鬼似的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让人家姑娘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摔了一跤,真是没风度。”
“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话说完乔依又感叹道:“不过他位高权重,就算是薄情冷漠不解风情,应该也有数不清的女人要往上扑。”
“所以呢,你还是离他越远越好。”
其实不用乔依提醒,今宵也会这么做,但她还是应下,“好,我记着呢。”
复杂的心绪像丝线揉成了一团,本是难以纾解,偏偏让他找到了拆解的源头,这一拉拽,心头的不满就这么散开了。
他又改口说:“那是我不好,惹今小姐生气了。”
她脱口而出:“是,都怪你。”
话说完她才察觉自己的骄纵。
她这是怎么了呢?明明她的骄纵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瞧见。
沈湛兮捏住她袖口没放,又是极轻的牵扯,他软下语气:“那我向今小姐道歉。”
今宵不满推他,“谁要你道歉。”
话音刚落,却听身边人痛呼一声,她心间一颤,直觉是自己碰到了他伤口。
语气一转,今宵满眼急切:“我弄疼你了?”
沈湛兮拧着眉,故作痛苦。
“嗯,好痛。”
今宵没太察觉他的异样,满门心思都在他的伤。
她匆匆起身说:“你趴下。”
沈湛兮顺从照办。
她找来干净的毛巾轻柔擦拭伤痕周围,散瘀的药膏清清凉凉,薄薄涂好她才稍稍安心。
他一个体格健壮的男人都被砸成这样,若这酒杯落在了容卓身上,还不知道会是怎样一番惨烈境况。
她盯着沈湛兮背上的伤出神,良久,她才又说:“今晚谢谢你,替容卓挡下了这酒杯。”
第 43 章 奴隶主
那些想法只是在今宵脑海一闪而过,等她真正冷静了,又觉得容卓说得很对。
沈湛兮再好,相貌再是出众,特殊的职业摆在那里,他能对自己好,也可以对别人一样好。
晏明逸尚且在她面前装深情,又何况沈湛兮?
工作繁忙,她实在没有精力去分辨真情或是假意,索性什么都不投入,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容卓走后,她看到信息列表有个眼熟的号码在问她有没有睡好。
失眠彻夜,但她避而不答,反倒是问他伤势如何,需不需要再看医生。
他客气说一切都好,她也没再多问。到沈下的时候今宵发现自己没有拿伞,沈湛兮的车停得不远,却还需要走上一段距离。
她还没来得及说伞的问题,沈湛兮就先说:“靠过来。”
今宵看他一眼,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盯着她的眼睛,解释:“靠在我的胸口。”
她的脸一热,有些不好意思,却也乖乖听他的话往他怀里缩了缩。
等她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时,沈湛兮又说:“车钥匙,在我左边口袋里,你拿一下。”
她稍稍迟疑了一下,实在是有些拿不准在公主抱的姿势下怎么去摸他口袋里的车钥匙。
她有些为难,说:“要不湛兮哥将我放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
他盯着她:“抓紧时间。”
他的宵气不容她反驳,她乖乖伸手,顺着沈湛兮紧实的腰线缓缓往下。
西装裤的口袋很深,她的手伸进去根本没有探到车钥匙的位置,她张开手掌试探着摸索了一下,谁料沈湛兮身形一顿,喉间发出一声闷哼。
她吓了一跳,赶紧把手往回缩,她小心看着沈湛兮,他微微低头,沉声道:“不该摸的地方别摸。”
她的脸颊发烫,似有几分懊恼,又觉得不该开口解释,所以她干脆闭着眼睛直接伸手往下一抓。
她上车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像是做梦一样,莫名其妙就和他单独呆在了一起。上一次这么独处,好像还是在十八岁那年。
沈湛兮带她去了一家私人医院,医生给她拍了片子,骨头没有问题,但伤到了韧带,中度拉伤。需要好好养着,不能做太大的动作,走路也要小心,如若不慎二次伤害极有可能导致韧带撕裂。
医生给她的脚踝专门配制了药包,替她包扎好之后又用弹力绷带裹紧。怕她疼得睡不着沈湛兮又嘱咐医生开了止痛药,等到两人重新回到车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
汽车在朦胧夜色中穿梭,车窗上的雨水快速向后飞去,她盯着那雨珠出神,竟然觉得有些昏昏欲睡。她偏头看了眼沈湛兮,他目视前方正在专心开车并没有注意到自己。
她悄无声息调整了座椅靠背,身子微微向后一靠,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沈湛兮又来抱她,她没睁眼,只问:“到家了吗?”
沈湛兮低沉的声音传来:“嗯。”
她靠在沈湛兮胸膛,小声说:“谢谢你湛兮哥。”
他还是回答:“嗯。”“二哥,她是我”
“是什么?”
沈湛兮打断了季明晟的话,深不见底的一双眸,就这么直直看着他。
是什么?
什么都不是。
他突然觉得很可笑,今宵口口声声跟他谈真情,谈骨气,结果转头就搭上远扬集团未来的接班人。
呵,去他妈的真情。
今宵不敢抬头看,不敢直面季明晟的眼睛。
掌心的汗越生越多时,她听见季明晟极轻的一声笑,“今宵,你能耐够大。”
声音落下,她的身侧被人带起一缕凉风,是季明晟大步与她擦肩而过。
手上被人轻微一拽,她猝不及防撞上了沈湛兮,挺阔西装下,他的身体遒劲有力。
他还在护她。
她听不见季明晟离开的脚步声,因为此刻心如擂鼓,震耳欲聋。
可她猛地想起来,沈湛兮有女朋友。
季明晟走远,她迅速抽回手往旁边站了一步。
“对不起,沈先生。”
她眼神躲闪,不太敢直视他。
心脏狂跳不止,她的声音也显得颤抖。
她解释:“刚才是事出有因,所以厚着脸皮借您的势摆脱季明晟的纠缠,绝对没有冒犯您的意思。”
话说完,她终于有勇气抬眼。自沈湛兮奶奶去世以后,每周五晚回景山老宅陪老爷子吃饭的习惯已经维持了好几年,今夜恰巧沈湛澜回国,卢雅君一早就给沈湛兮打电话,让他别把这事儿给忘了。
从公司出发一路往城西走,靠近翡翠湖景区再往北就能见着沈宅的大门。
山叫景山,风水好,景致绝佳,但却不是对外开放的风景区,只因这一整座山都属于沈家。
沈宅占地百余亩,进了山脚的大门还得驱车往上才能见着老爷子古韵十足的园林别墅。
车停稳,沈湛兮下车看见卢雅君正从宁园连廊走过来。
他迎上前,还没开口就听卢雅君问:“上次给静儿买的礼物你是不是没送出去?”
他缓下脚步,也不看卢雅君,只说:“忘了。”
以前卢雅君送什么,怎么送,他从来不管,反正不是以他的名义,他也不用担心收礼物的人误会什么。
但上次的一些私心让他把那几条裙子带回了家,他不说,也没人敢动,那些裙子至今还堆在他衣帽间里,占据一个显眼的位置。
“再忙也别把静儿给晾着。”卢雅君跟在他身边说:“要不是静儿跟你姐姐一起来,我还不知道你都好长一段时间没联系人家了,这静儿好歹是湛澜介绍你认识的,咱沈家人办事不能有失风度。”
“好。”沈湛兮应道:“那拜托母亲重新给她挑吧。”
“那那裙子?”
他淡声:“过季了,挑别的吧。”
“好。”
卢雅君没多想,挽着他一路往棠园去。
沈老爷子沈珩,今年已过八十,但他老人家身子骨硬朗,退居二线多年仍是耳聪目明,心明眼亮,远扬集团24%的股权至今还握在他的手中。
老爷子喜静,一直住在景山西北角的棠园之中,平时少有人打扰,偶尔约上老友品茗赏花,听戏下棋,日子也过得闲适有趣。
日常聚餐,家中也不算是热闹,沈湛兮进门迎上两道直直的目光,来自沈湛澜和程静儿。
程静儿起身甜甜喊他二哥,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沈湛澜靠坐在老爷子那把黄花梨太师椅上,指尖敲着扶手淡声问:“湛兮,最近很忙吗?怎么今天都没空去接我?还让静儿辛苦跑一趟?”
沈湛兮还未应声,程静儿就急道:“接澜姐姐哪儿谈得上辛苦?正好我今天也闲着,能帮上二哥的忙,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程静儿心里再清楚不过,她的家世比不了沈湛兮之前认识的任何一个女孩子,所以她很需要沈湛澜能帮她一把。
而沈湛澜能撇开家世原因将自己带到沈湛兮面前,那她对沈湛澜一定有家世以外的利用价值。
这个价值她暂且不清楚,但她知道,这会是她顺利嫁进沈家的关键。
她也很庆幸自己头脑清醒,没有一门心思扑在沈湛兮身上,可以看清局势,做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听见程静儿用意明显的一句话,沈湛兮并没有回应,反倒是直面沈湛澜问:“姐也没通知我去接,怎么回来还要质问我为什么没去?”
“是吗?”沈湛澜接话:“那看来真是我忘记了。”
她哈哈一笑,冲程静儿说:“今天辛苦静儿了。”
程静儿表面附和,心里有多尴尬只有她自己清楚。
沈湛兮比她高出一个头,她看他时,需要仰视。
有几缕细碎的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落他肩头,斑斑驳驳,照不亮他的眼睛。
她无法揣摩沈湛兮的想法,但见他平直的唇线,微蹙的眉头,想必,他对刚才的事情一定是很不满。
“对不起。”她再一次道:“若是今晚的事给您带来困扰,或者造成了不必要的误会”
“怎么?”沈湛兮蓦地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今小姐是打算赔偿我的精神损失吗?”
她在夜色里打量那双阗黑的眸,她直觉沈湛兮在生气,可她也是被逼急了才会出此下策。
她不自觉咬了咬唇肉,很轻地回答:“如果沈先生需要的话,我会尽力赔偿。”
沈湛兮淡漠扫过她的脸,对她身后的人说:“崔琦,给她留个联系方式。”
话说完,他大步离开,那一丝熟悉的香气从她鼻尖滑过,她的视线控制不住追寻香气的主人而去。
沈湛兮踏上餐厅草坪,室外昏昧的氛围光拢了他半身,他的背影英挺而潇洒,牵过她的那只左手却不耐地甩了甩。
看来他的确很介意刚才的事。
她收回视线,身后的人上前递上他的名片,客气道:“今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真的很高兴吗?
身体接触到柔软的床,她本能就往薄被里钻,这被子上带着他身上浅浅的香水味,让她一夜好眠。
她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还很黑,让她有些不清楚现在到底是几点。偏头想要找自己手机的时候,她的手摸到了和自己印象中完全不一样质感的床单。
有些不确定,再摸摸,这滑溜溜的触感,是真丝。
昨晚的事情像潮水般一股脑儿涌进她的脑海,让她迅速清醒了过来。她在床头摸到了自己的手机,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看到了床头的控制面板,试探着点了一下,房间的遮光窗帘缓缓拉开
突然的光线晃了她的眼,伸手遮挡的同时,房间的全貌也展现在她眼前。
这是一间比她的卧室和客厅加起来还要大的房间,左侧和正前方是超大视野的落地窗,房间右侧一道浅木色隔断划分衣帽间和卧室,透过格栅依稀可以看见衣帽间里并排放的两个首饰柜和后头挂放整齐的衣橱。
房间的装修简约不简单,整个空间强调线条感和几何感,一看就是沈湛兮会喜欢的风格。
她竟然被沈湛兮带回了家,并且还睡在他的床上!
她上一次回梧桐路别墅的时候听林阿姨提过,沈湛兮在市中心买了一套大平层,买房加装修花了不少钱。
看这样子,估计这就是林阿姨所说的“婚房”了。
她赶紧看了眼手机,09:05。
点开微信,第一眼就看到了沈湛兮的消息。
那个号码一直躺在她的信息列表里,甚至没有被保存。
既然再见一面并没有让她对沈湛兮印象变差,那了结这份悸动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再见面。“还有罗幼菱那一巴掌。”
她起身坐在沙发另一端,沈湛兮也直起腰找衣服。
她没好意思直勾勾盯着他漂亮的身体,便又找话说:“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可以买给你,就当是谢礼。”
沈湛兮抬眼盯着沙发那端纤瘦的身影,唇角微弯,语气轻柔:“有今小姐的关心,已经足够了。”
今宵腰背挺直,坐得很是端正。
她闷声问:“你是想让我欠你人情债吗?”
他轻笑:“今小姐玲珑心思。”
今宵假意嗔怪:“你真贪心。”
他穿好衣服来到今宵身前,蹲下身盯她一双清眸,笑说:“人情债,人情偿才公平。”
她未曾仔细瞧过这张笑颜,只记得他不笑的时候清淡如水,矜贵疏离,总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而他笑的时候,眼尾带翘,唇角轻扬,墨瞳如星夜深沉,勾着她深陷其中。
夜深,人也静。
她的呼吸稍有纷乱,却还故作镇定问他:“那你想要什么?”
她瞧见那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一些,眼前人稍稍起身,展臂撑住沙发靠背,将她牢牢困在松软角落里。
视线相对,她心如擂鼓。
不自觉向后靠,他也追上前接近她,气息交融,那夜缠绵的吻又闯进她脑海里,眼看鼻尖相触,那双唇却移了位置。
耳畔酥痒,是他在低声说:“我想要今小姐。”
第 44 章 千层浪
“晚安。”
直到他的气息彻底抽离,今宵才猛然起身追至窗边。
星夜无月,光线暗淡,那抹白显眼,清落背影缓慢消失在重重竹影中间。
她还不适应这样快节奏的心跳,带着她浑身血液翻涌,让体温升高,心思纷乱,全然没有理智可言。
可身体的感觉不会欺骗她,正是因为这样起伏的心绪,她才感觉自己在真实地活着,而不仅仅是那个为了操持家业连轴转的宵总。
这份难安一直延续到了清晨,她为此整夜未眠。
容卓起床的时候今宵已经在餐厅等她,今天周末,她可以晚一点去球场,但还有些工作需要在线上处理。
今宵慢悠悠喝咖啡,云姨则给容卓准备了一碗小馄饨。
听见她下楼的动静,今宵也不抬眼,只催她过来吃早餐。
昨夜喝了太多,容卓到现在还有点儿懵,她晕晕乎乎问今宵:“我昨晚上是怎么回来的?”
今宵笑她:“你差点儿就在派出所睡到天亮了。”
猛地想起来罗幼菱的事情,她追着今宵问:“那不要脸的小三呢?!事情怎么解决的?”
今宵托腮看着她:“你还记得呢?”【yu:琴婶儿在家里,有什么需要可以跟她说,等我回来。】
她点开对话框,思考了很久,最后只回了个“好”。
没想到消息只发出两秒,他的ID就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明明可以呼吸,她却盯着那几个字屏息凝神。
【yu:睡得好吗?】
她又想了一下才打字回复。
【an:很好,床很舒服。】
【yu:起床去吃早饭。】
【an:好。】
确认沈湛兮不再回复后她才退出了和他的对话框。
紧接着在下面出现的就是方修然的消息。
【波士顿第一深情:怎么走了?】
【波士顿第一深情:去医院了吗?医生怎么说?】
【波士顿第一深情:怎么关机了?】
【波士顿第一深情:你回家了吗?】
【波士顿第一深情:余韵不是跟你是一个公司的吗?怎么还买通稿黑你?周利洋不管?】
【波士顿第一深情:草了,天如这微博是怎么回事?周利洋还是人吗?竟然说礼服由艺人个人准备,与公司无关?!】
【波士顿第一深情:你为什么关机?!开机给我打电话!】
【波士顿第一深情:我发微博了。】
【波士顿第一深情:醒了给我打电话。】
她看了眼时间,方修然给她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凌晨三点,而她的手机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开了勿扰模式,所有的消息都没有提醒。
她没有回消息,退出去粗略看了一眼自己的消息列表,木木,红茶,余凡,周利洋包括公司其他几位艺人都给她发了不少消息,但想到方修然说的“我发微博了”,她觉得应该先去微博看看。
她的微博消息同样爆满,但让她惊讶的不仅仅是消息量,而是仅仅一晚上的时间她的微博粉丝从13万变成了27万。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点开了@那一栏的消息,里头第一条就和方修然有关。
她点了进去。沈湛兮接到祁砚电话的时候刚刚散会,今日董事会由沈湛澜主持,收购了诺凡,她在董事会的信任度也在继续提高,接下来她还有得忙。
祁砚在电话那头问他今晚要不要去店里,他没什么喝酒的兴趣,直接给拒绝了。
祁砚也没烦他,只神秘兮兮说了句:“不来你可别后悔。”
祁砚爱玩,常故弄玄虚,所以一开始,他并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
【方总睡不醒:冷知识:一条真正的高定礼服裙不会和秀场上一模一样。】
“我都要气死了,能忘吗?你快说。”
今宵收回视线,回答:“Rex的老板帮忙解决的。”
“是吗?”容卓愣了一下,又转了脸色喃喃道:“算他有良心。”
“你和他认识?”季明晟出差回北城时,给今宵带了些苏式点心。
她没有拒绝。她虽是拒绝了季明晟一次又一次,但每一次她都拿捏好了与他相处的度,不至于真正激怒他。
这次拍MV之前,她压根儿没想过季明晟会是这种反应,可再一仔细想,她又不是他女朋友,凭什么管她拍什么戏?
话是这么说,她收拾东西离开剧院的动作却不停。
这季明晟要是发起疯来,她真不一定承受得了。
出了剧院她给乔依打电话,说是要去她家里住两天暂避风头。
乔依知道季明晟这几年对她的所作所为,在电话里大骂了他一通。
末了,乔依说,季明晟越生气她就越应该庆祝,所以要她请一顿大餐她才肯大发善心收留她。
被逼无奈,她只好先打电话预定。
从认识季明晟的第一天起,今宵就清楚,这个人她得罪不起,也不能靠得太近。需要保持着表面的友好,等着他对自己彻底丧失兴趣的那一天。
临近中秋,情歌小王子顾越宁的全新单曲《触不可及》上线,全平台首日播放量破千万,今宵和那位男模特为歌曲拍摄的MV也跟着爆火。
两人在MV里有一段拥抱亲吻的戏,配上顾越宁略带沙哑的声线,歌曲的情绪来到最高点,弹幕清一色【看哭了】
但其实这段戏是MV中男主的幻想,触不可及的你,必然是看得到摸不着,所以MV中的吻戏并没有真正亲上。
顾越宁和MV男主都自带大批粉丝,MV一上线就冲上了娱乐热搜,但这其中讨论度最高的话题竟是#触不可及女主#。
今宵是被季明晟的电话吵醒的。
排练日午休,她和姚梦在剧院休息室里靠着打盹儿,手机震动不止,她还困倦,压根儿没看清是谁就接起了电话。
听见季明晟的声音,她立刻清醒了过来。
“今宵,你他妈胆儿肥了是吧?”
“敢背着我拍吻戏?!”
她拿开手机,看见季明晟这三个字,电话那头还传来他暴怒的声音。
“你他妈缺钱跟老子讲”
季明晟的声音戛然而止,今宵一个手抖给挂了。
姚梦察觉到她的动静,迷迷糊糊问:“你怎么了?”
季明晟电话又打过来,她匆匆给摁断了。
挂了一次,她哪还敢接起来第二次?
她不想打扰姚梦休息,便自己一个人摸到卫生间里去看网上的情况。
MV是今天0点上线,她那时候已经睡了,早上乔依给她打电话,说刷到了她的MV,觉得拍得很好,两人还商业互吹了一波。
一夜的发酵,数据并没有爆红的趋势,她也没太关注,收拾着东西就来剧院排练。
没想到仅仅是一个上午,她这条MV就从15万播放量飙升到480万,她现在随便打开一个社交软件就能看见自己那张脸。
她心中暗道,这家公司的宣传真是一等一的好。
季明晟的电话被她挂断了一次又一次,估计他最后也不耐烦了,只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季明晟]:今宵,别他妈让我抓到你!
她心里直呼完了,估计这时候季明晟正在来剧院的路上。
她立马给陈墨礼打电话,说下午要请假。
无论如何,她得先避过这几天的风头再说。
认识季明晟这么久,她对这个嚣张的豪门二代也算是有一定的了解。
容卓摇头:“昨晚刚认识,他非要凑过来拉着我喝酒,一时兴起,就喝的有点儿多了。”
今宵若有所思,还未开口电话先响了,她起身往外接电话,回来的时候容卓已经坐下开始吃早餐。
她一走过去,就听容卓盯着她的电脑屏幕念:“贫富差距会对男女关系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今宵一听不对,赶紧上前将笔记本合上,轻斥道:“吃你的馄饨。”
容卓细眉一挑,盯着她笑:“今宵,你跟谁贫富差距呢?”
今宵绷着脸回答:“好奇而已,随便看看。”
“随便?”她心有忐忑去看沈湛兮,却见他垂眸看表,似乎并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卢雅君扶着老爷子姗姗来迟,见自己儿子面色不太柔和,忙出声缓和:“怎么都站着?张伯的菜做好了,快去餐厅坐。”
沈湛兮走上前,替卢雅君扶着老爷子往餐厅去,程静儿走在最后,暗暗觉得这姐弟俩的相处模式有点奇怪。
在此之前,她总听人说沈家姐弟虽是同父异母,但却声气相投,关系紧密。在很多重要的商务场合常拍到两人交头接耳,谈笑风生。
可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感觉出了问题,她总觉得这姐弟俩似乎不是看起来那么和谐。
容卓心有猜测,自顾自说:“昨晚上可热闹了。我们桌有个大帅哥,那些妹子经过边儿上都要多看两眼,有些个胆儿大的还要上前问个联系方式。可惜了”
“可惜什么?”
容卓又开始钓她胃口:“你想知道?”
今宵瞪她:“不说算了。”
容卓留神观察着今宵神情,边揣摩边说:“可惜那帅哥是个哑巴,多少姑娘扑上来,他连话都不说一句。你说说,这样的人,怎么能在夜店讨人欢心?”
不用容卓明说,今宵也知道她口中所说的人是沈湛兮。
可她又忍不住往深处想,难道他不是靠陪人喝酒挣钱的吗?若他那般冷淡,收入又从何而来?
难不成,他只陪特别的客人?
容卓戳了戳她肩膀,“你想什么呢?”
今宵猛然回神,“你说什么?”
容卓揣度着她心思,试探道:“我说他是不是看准目标,讨一人欢心就够了?”
“是吗?”今宵装作毫不在意端着咖啡轻抿一口,随口敷衍:“也许吧。”
今宵越是回避,容卓便越是怀疑她看上了沈湛兮。
她将今宵掰正,沉声质问她:“你该不会是对那男的有意思吧?”
今宵呛她:“你瞎说什么呢?”
“是我瞎说吗?今宵?”
容卓一脸正色道:“我可提醒你,夜场的男人向来都是认钱不认人的主。你一个娇小姐手握百亿家产,别说夜场男人,就是豪门二代,娱乐圈明星,对你这样的香饽饽都是垂涎三尺。”
“谁都想不劳而获过上富足的生活,你现在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他少奋斗几十年。晏明逸的例子你还没看清楚吗?他都已经年薪千万了还要费心思吊着你,男人想图你什么,你不清楚吗?”
今宵眉心轻颤,否认道:“你想太多了。”
直觉自己的话说的有点儿重,容卓又软了语气说:“我也希望是我想太多了。”
她盯着今宵澄澈一双眸,淡道:“那个男的,的确是长得好,放在满是帅哥的娱乐圈也是数一数二的。你刚分手,对他有点儿兴趣,我很能理解。”
她拉着今宵的手好言相劝:“你要是无聊,找他陪你逛街喝茶是可以的,花钱寻开心,大家都轻松。但若是涉及感情,他连站在你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你明白吗?”
沉静一瞬,今宵回给她一个甜甜的笑容,“你怎么像我妈一样?我才和他见过几次啊你就说这么多?你看我像冤大头吗?晏明逸那么厉害,不也没能把我怎么样吗?”
看她目光灼烁,容卓轻笑:“那是我想多了。”
今宵催她:“赶紧吃吧,馄饨该凉了。”
容卓移开视线,今宵唇边的笑也跟着淡了。
她知道容卓是为她好,可这时候她却忍不住想,难道抛却了这显赫的家世,她就不值得被爱吗?
第 45 章 小狐狸
秋日暖阳初升,薄薄晨光透过车窗轻洒在假寐的人侧脸。墨色长睫微微上翘,安静盛一汪浅金,又随他睁眼倏然碎裂。
假装客气的人感受到了今宵的冷淡,明明早起困倦,偏偏被人牵扯了心绪,时不时就要睁眼瞧瞧漆黑的手机屏幕。
刚刚挂断工作电话的沈岳隐隐察觉到身旁人反反复复的动作。
他放下手机盯着沈湛兮:“最近在忙什么?”
沈湛兮懒懒掀眼,有气无力回答:“玩儿。”
看他无精打采,沈岳这才回想起来午夜接的那个电话,又问他:“昨晚是什么事情?”
懒散的人微微偏头,省去了个中细节,回答他:“朋友酒后打了人,帮着处理一下。”
事情是沈岳吩咐李总助解决的,李总助办事稳妥,自然也会向他汇报这位朋友是女生。
沈岳闲适跷着二郎腿,慢悠悠发问:“你一年回国一次,一次呆一个月,我怎么不知道你在国内还有女生朋友?”
沈湛兮阖上眼:“刚认识的。”今宵女士是Jovan Russell尊贵的客人,也是林琦思董事珍贵的家人。因为一件生日礼物而引发对今宵女士大规模的质疑和谩骂,本公司及林琦思女士对此表示十分惊讶。受今宵女士本人委托,本公司将为其持续保留法律追究的权利。
感谢各位对今宵女士及Jovan Russell的关注,本公司将继续秉承严谨细致的态度对待每一件产品,用真诚和热情服务每一位选择Jovan Russell的客户。】
她没有点开评论,反倒是去搜了天如的微博。
果然如方修然所说,天如的官方微博在昨晚十点半的时候发布了一条澄清的博文。总结起来就是礼服是她自己准备的,和公司没有任何关系,字里行间都在甩锅。
因为好奇,她点开了这条微博的评论。
【爱喝养乐多:天如:微博什么时候能出撤回功能?[doge]】
【打工人吃饭只用盆:不是吧不是吧,你们签今宵的时候竟然不知道她和JR的关系吗?】
【黑色耳钉:啊偶,这回天如的艺人真的借不到JR的高定了[大笑][大笑]】
后面的评论她大致翻了一下,发现之前骂她的评论已经很难找到了,她又回去看了一眼Jovan Russell发微博的时间,竟然是早上八点!
也就是说,这一晚上沈湛兮都没闲着,先是去她家里找她,带她去医院,又送她回来,然后自己发了微博,说不定还亲自拟定了声明稿,就等着天一亮将声明发出来。
她明明只是今稳睡了一觉,一醒来,所有困扰她的问题都解决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有那么一瞬间,她很强烈地感受到了来自家人的今全感。
可在这同时她又很清楚自己的心,她正是因为不想和沈湛兮保持这所谓的家人关系,她才费心远离他,尽量不让人知道她和沈湛兮的关系。
谁想到就在一个多小时以前,Jovan Russell的微博已经将她和沈湛兮的关系定义,甚至可以说是沈湛兮亲自定义了和她的关系,她已经没有更改的机会了。
高映寒,那个和沈湛兮有三年感情的人,哪怕现在分了手,她也在负责JR巴黎高定手工坊的事务。
沈湛兮专门找她为自己定制礼服,除了妹妹还能是出于什么名义?
她捏紧了自己的手机,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他自始至终都把自己当成妹妹,她却私心地肖想了他那么多年。
早该明白,她还沉溺梦境。被发现了。
玻璃门外,晚风轻摇,沈湛兮指尖的细烟随风散着浅白的雾,他倚在玻璃围挡,姿态慵懒,眸中情绪被夜色蒙上一层薄纱,朦朦胧胧不甚清晰,似乎只有上前,才能瞧得清楚。
她从未有过心跳如此快速的时刻,让她感觉好像是生病了,脚下高跟鞋也像踩在云上,浮浮沉沉,不太稳当。
她走到沈湛兮身边,缓抬眼眸与他视线相对,她稳定着声线,平静道:“沈先生,晚上好。”
他浅浅地笑,轻声道:“我还以为今小姐不认得我。”
风吹过,她裙上的流苏轻轻摆动,沈湛兮恍然记起方才露台上的玫瑰,娇艳欲滴,又好似在风中摇摇欲坠。
察觉到他的目光,今宵缓声:“昨夜收了卢女士的礼物,还未当面感谢过,日后也不知是否有机会见面,所以才仓惶跟来,扰了沈先生清静,还请沈先生莫怪。”
沈湛兮唇角噙着笑意:“所以今小姐是想让我代为转达感谢?”
她应声:“如果沈先生方便的话。”
他却道:“不太方便。”
今宵一怔,大脑跟着空白了一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为难时,沈湛兮蓦地开口:“今小姐不如谢我。”
明明是很轻的声音,她却听出震耳欲聋的效果。
她身上的裙子,竟然是他送的。
“为什么?”
这三个字没经过思考,脱口而出,有几分突兀。
今宵以为眼前人并不将这问题当回事,没想到他却认真回答:“因为没见今小姐穿过。”
今宵昨夜试穿这条裙子时,他还没来,的确是没见过。
所以
就要买给她吗?
她总觉得这份礼物由眼前人送出,意味不明,也不知他看自己时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没由来的,她竟然开口问:“那沈先生现在见着了,感觉如何?”
沈湛兮指尖的烟悄无声息燃尽了,猩红被摁灭,淡淡的烟草味道缠绕了她全身。
她还像昨夜那样安静站着,等他回应。
沈湛兮看着她,低声应:“今小姐今晚很美。”
话毕,他迈上台阶,高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曲折回廊,只留她独立晚风中。
“轻浮。”她暗暗道。
有女朋友还给别的女生送礼物。
她在心里给沈湛兮下定义——不是什么好人。
回了家,她把身上的裙子脱下来重新放回礼盒收了起来。
这份礼物由沈湛兮送和由卢女士送完全是不一样的意思,而她竟被惊喜冲昏了头脑,没问个清楚就收下了,这时候跟烫手山芋似的,既回不起礼,也没法心安理得。
她索性将礼盒塞进衣柜最深处,眼不见心不烦。
“刚认识的?”沈岳细细一揣摩,笑说:“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可不是个爱管闲事的,这刚认识的什么朋友值得你亲自给我打电话?”
沈湛兮不想他继续问,随口说:“普通朋友。”
沈岳不以为然,还问他:“晚萤最近怎么样?”
沈湛兮闭着眼,但也很明显看到他眉间有过极轻微的颤动。
他没说话,沈岳又继续问:“你和晚萤没什么打算?”
沈湛兮倏然睁眼:“能不提这事儿吗?”
“这是怎么了?”
敏锐如沈岳,立马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当初他这个弟弟出国留学,一起去的还有夏家那个小丫头,两家虽然没有在婚事上明说,但这意思也足够明显。
两人一起在国外读书,多少能培养出一些感情,若是你情我愿,联姻就是顺水推湛的事情。
但看现在这个样子
沈岳浅浅勾唇,笑得很淡:“你那朋友是哪家的?”
沈湛兮挑眉:“怎么?调查户口?”
沈岳抬手拍他肩头,轻笑:“过来人好心提醒,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沈家的门。”
沈湛兮也笑,说的云淡风轻:“人家还不一定能看上我。”
“啧,你这朋友眼光可不低。”
“你别多问。”“可”
祁砚欲言又止,“算了,我再去开瓶酒吧。”
外人只道沈震英有福,一双儿女皆是人中龙凤,远扬集团繁盛多年,怕是还要在姐弟俩的领导下再创辉煌。
可无人知,这姐弟俩多年不和,二人暗暗较劲数十载,只要一关起门来,沈湛澜就没给沈湛兮好脸色瞧过。
集团CEO位置空缺,沈湛澜一心想要压过沈湛兮,这几年她手上的项目瞧着十分漂亮,集团不少人都在猜测,这CEO的位置最后怕是要落到沈湛澜头上。
祁砚暗自为沈湛兮捏一把汗,只因沈湛澜性情刚烈,行事张扬果决不留情面,还对卢雅君母子心有怨怼,她若是掌了沈家的权,一定不会让沈湛兮好过。
但当事人都一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样子,光他祁砚心急又有什么用?
他起身,视线越过露台上的玫瑰落在餐厅入口处,瞧见那两道倩影,祁砚展颜惊道:“嚯,这俩小姑娘的长相对我眼睛太友好了,我得下去瞧瞧去,你自己慢慢喝啊二哥。”
一见着漂亮的小姑娘,祁砚这想去给沈湛兮再拿瓶酒的想法都没了,陪一座冰山喝酒,哪有跟小姑娘聊天来得开心?
今宵挽着乔依走进来,这餐厅的灯光开得昏黄有情调,音乐轻缓,如春水流淌。
店内食客不算多,一眼看过去却是满座,每桌客人都有自己相对独立的空间,低声耳语或是把酒言欢都不会破坏此时的浪漫氛围,是这繁忙都市里少见的松弛惬意。
乔依微侧着脸跟她闲聊:“我听朋友说,这家餐厅的老板是从法国回来的,对法餐有独到的理解,来过的都说好,我倒要试试看到底哪里好。”
两人进店迎面对上祁砚带笑的目光,他上前招呼:“请问二位女士有预约吗?”
乔依给他看了预约信息,祁砚殷勤领着二人上楼。
才踏上露台,今宵脚下却猛然一顿。
这夜色还不算浓郁,天是墨蓝,光是澄黄,那人深不见底的眸光一眼落到她身上,又让她想起昨夜。
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一瞬间的直白与戏谑。
乔依以为她崴脚,回身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说没事,若无其事在露台另一边落座。
她背对着沈湛兮,自然也看不到他的眼神,只是后背有夜风拂过,她竟感觉有几分炽热。
祁砚喊来侍应生替她们点餐,他在一旁殷勤介绍着,临了,他拉开餐椅坐在今宵身边,眼含笑意说:“今天刚到一批好酒,二位女士与我有缘,一起喝一杯如何?”
“是吗?”乔依笑着接话:“那你拿出来给我瞧瞧究竟是什么好酒?”
今宵平时不怎么喝酒,更没喝过什么好酒,这样的话题她压根儿插不上话,特别是背后还坐着那个人,她这时候根本说不出话来。
祁砚察觉了她的安静,开始将话题引向她,“这位”
乔依接话:“今宵。”
他笑:“今小姐,怎么看上去兴致不太高?”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此时的神态,她一抬眸看见沈湛兮朝着室内过去的背影,她干脆匆匆起身,抱歉道:“不好意思,你们聊,我先失陪一下。”
今宵对祁砚视而不见,引得乔依一阵笑。
她没心思去管祁砚,只想追上那人的脚步,拜托他转达她的感谢。
只是这室内格局回环曲折,才一转眼就不见了沈湛兮身影。
她凭着直觉朝别墅后方走过去,阳台的玻璃门开着,有风轻轻吹动白色纱帘,送来一点浅淡的烟草味道。
她顿住脚步,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过去,见了他之后又该说些什么?
有些后悔自己就这么莽撞跟出来,这时候停在这里,不进也不退,竟是一时为难。
在她犹豫要不要转身时,夜色里有低沉的声音在问:“今小姐是来寻我的么?”
“行行行,那你这回打算什么时候走?”
沈湛兮点点手机屏幕,没有看到今宵的消息,他这才回答:“常规赛结束后吧。”
“最近你那球员的事情是不是影响不太好?”
沈岳指的是晏明逸出轨一事。
这本来是球员的私事跟俱乐部毫不相关,但Eagles刚拿了冠军,受到广泛关注是必然事件。
首场常规赛晏明逸连丢数球,网友冷嘲热讽不断,晏明逸本人的状态也大受影响。如果他不能及时调整,那在接下来的比赛中,晏明逸很有可能一直坐冷板凳。
沈湛兮对此并没有太大反应,只说:“俱乐部不止他一个优秀球员。”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沈岳仍觉得可惜,这便叮嘱他说:“亚裔球员难得,好的控球后卫更难得,你多斟酌。”
沈湛兮应下,随口说:“看他表现吧。”
沈岳垂首整理衣摆,闲谈似的说起来:“球队拿了冠军,你这老板也算是功成名就做到头了,打算什么时候回国帮我的忙?”
沈家并非寻常豪门,扎根长海几十年,产业涵盖各类传统实业,跨境商务,新能源技术,芯片科技等等。
天越集团的子公司多达二十六家,拥有庞大的商业版图。
但就是这样错综复杂的商业体系里,沈湛兮这个集团二少爷竟是无事一身轻,就连当初买下Eagles也纯粹是玩票。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只猜测豪门二代骄奢放逸不堪重任,无人知晓这豪门经书难念,各有无奈。
沈湛兮十五岁就被沈盛年送去美国独自生活,父子俩本就心有隔阂,这一分离更是感情淡薄,鲜少能说几句和气话。
如今再想要重修于好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又遑论接管家业?
沈湛兮敛眉沉默,沈岳又追说:“有时间多回家里看看,你侄子天天念叨你。”
他轻声应:“知道了。”
第 46 章 有所求
暖阳斜照,霞光散漫,花园里鸟雀轻语,清涧潺潺。池中锦鲤倏然摆尾,涟漪层层推开,荡得池边红枫叶随波轻柔摇摆。
惬意悠闲的秋日傍晚,今宵照例来到茶坊处理堆积整天的工作。
负责茶坊日常事务的汪经理由她一手拔擢,是位工作能力十分出色的女性。
汪经理约她在听夏池见面,说最近有个皮影戏班社想要来茶坊表演。
虽说她这茶坊处处透露着传统文化的气息,但了解皮影戏的人群少之又少,加之茶坊清静,皮影戏热闹,汪经理怕客人不能适应。
本想一口回绝,但对方诚意十足,皮影戏又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汪经理拿不定主意,便要今宵出面和对方负责人聊一聊。
听夏池上长风亭,长风亭外青玉台。
今宵的外公生前爱听戏,这青玉台便是老爷子为了听戏特地修造的。
裙摆翩跹,今宵步伐轻快,青石板上印着晚霞,她踩着橙光步步生莲。
长风亭内,红泥小炉煮茶幽香,风帘珠坠叮铃,幕后人影朦胧。
她抬手挽风帘,浓丽霞光之下,端坐亭中的男人身姿挺拔,眉眼俊秀。
他端青瓷茶杯遮了半脸,珠坠轻响,柔润眼眸随声悠悠望来,今宵脚下步伐微顿。
“沈湛兮?”她仔细看了一下,方修然发微博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半,光是这一夜的转发量就达到了惊人的10万+。
她退出微博,立马给方修然打了电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慵懒,像是刚睡醒。
方修然:“小祖宗,你总算是舍得开机了。”
她的宵气有几分着急:“方修然,你怎么发那样的微博?那条裙子可是周利洋给我的,连我都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你怎么敢断定那是真的?你这么说不怕被打脸吗?”
方修然轻笑了一声:“祖宗,你要不要把微博看完了再说。”
今宵:“什么意思?”
方修然像是翻了个身,她还能听见他翻动时拨弄被子的声音,他问:“你没关注沈湛兮?”
今宵把手机开了免提,退出通话界面重新打开了微博,在自己的特别关注里点开了沈湛兮的微博头像。
他的微博自注册以来除了每年两季的高定发布会,不会再多发任何一条,而在他的微博主页却置顶了一条没有文字信息的微博。
那条微博只有一张照片,照片中是一个精美的蓝色礼盒,盒子里装着她昨夜穿过的那条裙子,上面放有一张卡片,写着:“生日快乐,今宵。”
那条裙子竟然是沈湛兮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她下意识惊呼:“不会吧?”
“不会什么?”方修然在电话那头接话。
她匆匆回了句:“我先挂了,回头联系你。”
她看了眼沈湛兮微博发布的时间,竟然是凌晨两点四十?
他那个时候应该刚把自己扛回家吧?
为了不遗漏任何一点有用的信息,她把微博来来回回翻了一遍,这一翻可不得了。
她在热搜榜第一的位置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今宵高定#
热搜点进去第一条微博,是Jovan Russell的官方账号。
他放下青瓷杯,轻声应:“今小姐。”
侯在一旁的汪经理稍稍惊讶:“宵总认识?”
她微微颔首,汪经理便将这长风亭留给二人详谈。
周末或是工作日于她无差,除非是见客户,不然她总是素面朝天,衣着朴素。
她从马场赶来,白裙染尘,青丝散乱,骤然被沈湛兮这么盯着,她还有点儿不自在。
青瓷茶杯盛着清亮茶汤递到她眼前,她无意识抬手撩长发,粉白的一张脸干净清纯,淡淡的眉眼,像三月的江南雨雾,能涤尽浮尘。
她浅浅饮一口,抬眸对上他视线,温声发问:“怎么会是你?”
不过是几日不见,怎么还能跟皮影戏搭上关系?
他微微垂眸,应道:“贸然来打扰今小姐的确有些唐突,但我也是受人之托,想为家中老人争取一个表演的机会。”
“家中老人?”乔依送她到家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她在卧室打开了那份贵重的礼物,找了个漂亮的软衣架将裙子挂了起来。
她这衣柜里最贵的衣服也不过5000,还是秋冬穿的大衣,这11万的裙子往她日常衣物旁边一挂,有种说不出口的割裂感。
她很认真地觉得,这条裙子应该出现在宽敞精致的衣帽间,而不是挤在她昏暗逼仄的衣柜里。
她关上柜门,不愿再去想这条裙子的事。
以为这样昂贵的裙子在她这里很难派上用场,没想到第二天乔依就要求她穿着这条裙子和她一起去吃法餐。
乔依说那家餐厅很难预约,她临时改时间还是托朋友帮忙打了招呼才成功。
还说她今晚要是不穿漂亮一点儿,根本对不起她如此大费周章。
说不过乔依,她便顺应她的要求盛装赴约。
餐厅开在若曲湖边,繁华里难得的清幽之地,极具现代风格的双层别墅,藏在一片幽静深绿的树林中间。庭前草地柔软延伸至湖边,静水随风翻起涟漪,零碎灯光落满湖面,粼粼闪动波光。
初秋的风不再燥热,夜色里浮着一点红酒香气,馥郁,醇香,令人沉醉。
祁砚将手中外套往桌上一扔,拉开餐椅坐在了沈湛兮对面。
“今儿这太阳怕是打西边儿出来的,怎么请也请不动的沈大总裁,竟然有空亲临小店用餐,祁某荣幸之至。”
沈湛兮盯着手机没抬眼,“少贫。”
祁砚端起水杯浅抿了一口,盯他,“你这休息时间能不能不处理工作?”
闻言,沈湛兮终于舍得放下手机。
沈、祁两家是世交,祁家门第高,出来做生意的少,祁砚性子野,干不了“正事儿”,幸而头上有位哥哥顶着,他父母便要他跟着沈震英学做生意。
这么多年沈震英一直拿祁砚当亲儿子养,他和沈湛兮又志趣相投,简直比亲兄弟还亲。
“我说二哥,你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着程静儿不在的时候来,你也不怕人知道了伤心。”
沈湛兮淡笑:“我不来陪她吃饭就是伤人心,那我这辈子伤过的心可太多了。”
祁砚跟着笑道:“姐也真是执着,这程静儿应该是她往你身边介绍的第”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第九个了吧?”
沈湛兮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着红酒杯脚,随意道:“她乐意折腾就随她折腾。”
祁砚往后一靠,视线往楼下垂落,似叹道:“这么多年她倒是折腾湛服了,害你连个正经恋爱都没谈过,我看再这么折腾下去,你离孤独终老也就不远了。”
“还有干妈也是的,明知道姐往你身边塞人是故意膈应你,她还每回都帮着那些姑娘跟你约会,约了这么多年也没个结果,她不急吗?”
沈湛兮道:“急,也没用。”
他看着祁砚,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婚姻大事从来不是哪一个人说了就能算,只要沈家老爷子还健在,他的婚姻连父母也做不了主。
所以沈湛澜再怎么折腾,也是白费力气。
“姐快要回国了吧?”祁砚问。
“差不多吧。”
“这次澜姐结束了对诺凡的并购,回了远扬可就是跟你平起平坐了。”祁砚忍不住“啧”一声,“按照姐的性子,往后你怕是没什么湛坦日子过了。”
沈湛兮弯了弯唇角,“你这话说的,就好像我现在的日子好过似的。”
祁砚敛了笑意,问他:“你就真不担心澜姐坐上CEO的位置?”
沈湛兮看着他,缓声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担心的。”
“是。”他盯着今宵清丽一张脸,继续道:“我这位叔公年轻时对皮影戏极有兴趣,早些年还特地去西城拜师学艺。他生性内向孤僻,不常与人说话,但只要是唱起来皮影戏就不带停歇。”
“以前镇上还有戏台供他几位老伙计闲时唱唱,每逢传统佳节,台下总是座无虚席。如今旅游项目接连开发,戏台子也跟着拆了,老人家这辈子就今爱这一件事,没了戏台,眼看着精气神也不如以前。”
他停顿片刻,又说:“我有心了解过今老先生喜爱戏曲,这才贸然前来,想拜托今小姐成全家中老人的心愿。”
今宵指尖缓缓摩挲青瓷杯口,垂眼思索的样子极为恬静。
他说他“有心”。[乔依]:你后天是不是休息?
[今宵]:是。
[乔依]:晚上我来接你,带你去一家新开的法餐厅,穿漂亮点,那里打卡超美。
[今宵]:好。
乔依是她室友,北城本地人,家中条件不错,没有经济压力也没什么梦想,毕业后进了她一位亲戚的公司做起了奢侈品导购,成天和漂亮的衣服包包打交道,正合她的心意。
当初张紫雯找她闹,乔依一心维护她,她们俩这革命友谊也因此分外坚固。
另一位室友陈嘉怡毕业后就回了家乡,天南地北相隔甚远,她们也逐渐少了联系,如今她能说得上心里话的人,就只有乔依一个。
她住的公寓离剧院只有半小时车程,租金不便宜,但环境不错,安全性高,周边生活也很便利。
她回家给自己煮了一碗小馄饨,喝了一整碗热汤她才感觉湛服一些。
《伶人》一个宵演八场,占据了周末最佳的演出时间,她在睡前习惯刷一下社交app,林依然已经在买通稿试水。看来陈墨礼说的并不假,林依然的确不会一直演这部话剧,但若她成功复出,到那时《伶人》也有了口碑和热度,这么好的观众基础,又怎么可能将女主的位置给她?
想到这里,陈墨礼正好给她发来消息。
[陈墨礼]:今晚辛苦了,明晚演完给你放几天假,把身体养好,周四回来排练。
这么一看,林依然不让她演别的戏也有好处,自由时间多了很多,也不至于再有之前累到一病不起的经历。
困意来袭,她的眼皮格外沉重,想要退出微博时,指尖无意点开了一条经济新闻。
屏幕光骤亮,她看到几个字——
“远扬集团执行总裁沈湛兮”。
她没再看冗长的新闻内容,直接将微博拉到下方点开了新闻配图。
幽蓝的大屏幕前,肩背挺阔的男人穿一身剪裁精致的高定西服,略抬右手指向屏幕时,腕间那枚纯净的蓝宝石袖扣在聚光灯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一张精妙深刻的侧脸,连眼神都不曾窥见,却因他看向别处时恰到好处的肢体语言,松弛自若的演说神态,带出浑然天成的矜贵清雅,凭空生出遥不可及的距离感。
如那云间清宵,山尖霜雪,高不可得,要人敬而远之。
她分了些神去想,难不成季明晟口中的“沈二哥”,就是他?
屏幕光的映照下,她双唇微动,在暗暗揣摩这三个字。
沈、湛、兮。程静儿耐心讲解着,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也能让沈湛兮听见。
黑暗中,沈湛兮无端端分了些神。
台上的舞如此熟悉,他分明才看过一遍。
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沈湛兮走回包厢时,戏已开演。
卢雅君嗔他一眼,“去了哪里?也不来陪静儿聊聊天。”
程静儿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忙说:“伯母您别怪二哥,二哥工作繁忙,今晚能抽空一起看戏,静儿已经很高兴了。”
沈湛兮没说话,绕过程静儿坐在了卢雅君旁边。
今夜若不是酒局惹人烦,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本想找借口直接走,却也不知为何,他起了几分兴致,也想看看这台上的戏究竟如何展开。
程静儿越过卢雅君看沈湛兮冷峻的侧脸,薄唇挺鼻,线条凌厉,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脸,让人心生惧意,下意识敬而远之。
但此刻,台上的光影在他坚毅眸中缓慢流转,竟是她从未见过的柔软时刻,她看得入了神,一颗心七上八下,既想流连,又怕他察觉。
北城沈家,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要高攀的对象,她若不是他姐姐沈湛澜的老朋友,怕是也难求与他一同看戏的机会。
卢雅君骤然出声,问她这戏讲的是什么。
程静儿回神,轻声解释说:“这戏大概讲的是一个演员为戏剧奉献一生,戏里风光无限,戏外孤苦凄清的故事。”
卢雅君接过话:“那这基调还挺沉重。”
恰逢今宵戴着面具上了台,卢雅君又问她:“那这面具是什么意思?”
程静儿说:“这戏的女主林依然是我好朋友,她向我解释”
她抬手托腮,眼含笑意问他:“是老人家的心愿,还是你的?”
问完她又觉得后悔,不该是公事公办吗?这笑中带俏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她又想从他口中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稍稍分神,却听眼前人一本正经回答她:“是我的心愿,今小姐。”
今宵明净的眸定定望着他,桌上香茶袅袅升一股轻雾,模糊那双桃花眼,让人无法猜测他的想法。
他的心愿,是不是也有几分想接近自己?
被自己的想法惊到,她匆匆别开眼,故作轻松:“好吧,是我欠你人情在先,这回就用人情还你。”
亭内清静,只留珠坠轻响,人情还了,便是两不相欠了。
“准备什么时候演出?”
“全看今小姐安排。”
“场地如何布置?”
“需要请今小姐行个方便,由我来布置。”
“可以,我会和汪经理交代,如果你需要用人,请汪经理帮忙即可。”
“多谢今小姐。”
“还需要我提供什么?”
“有场地就够了,今小姐。”
“很好。”
夜色悄悄降临,长风亭亮一盏柔黄的四角宫灯,亭内声音戛然而止,默契的沉默似乎长了一些。
今宵无意多说,毕竟在这之前,她已经决定不再和他见面。
是他的“有心”促成了这次谈话,可聊到这里,他的“有心”似乎仅限于皮影戏。
仔细想来是有些好笑,她既希望沈湛兮的“有心”接近是因为自己,又不希望全是因为自己。
人性的矛盾,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恰好云姨打电话叫她回家吃晚饭,她也可以顺势结束此刻的沉默。
她挂了电话冲他笑得疏离:“不早了,我要下班了。”
以为他会说点什么,没想到只等来一句客气的“谢谢你,今小姐。”
她起身往亭外走,弦月初升,晚风轻摇。
那个坚定的脚步声一直在她身后不远处,像初次见面那一晚,既不越矩,也足够绅士,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一开始,她只是想要消遣。
夜店陪人喝酒的男人,她不会感兴趣。
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大概是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她心里想要的答案,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符合她心意的选择。
如今。
出题的人,开始对答题的人兴趣浓厚。
第 47 章 空房子
接下来的两天沈湛兮都没有来茶坊,今宵也不甚在意。
恰逢周末,容卓又来约她去夜店。
今宵本来不想去,但容卓说今晚是Rex老板邀约,她又有些犹豫。
上次那位向总在派出所帮了她们的忙,光是口头感谢,诚意不够,况且向总主动邀约,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
暮色初临,她下班回家稍作打扮了一番。
长时间来往商务场合,她的衣橱大都是剪裁得体的套裙,偶尔几条出席重要活动的礼服又太过隆重,翻找半天她也没能挑出适合去夜店的衣服。
眼看衣帽间一地凌乱,她又忍不住失笑。
这么在乎打扮,是要打扮给谁看?
从一众优雅套裙中间,她挑了不常穿的黑色抹胸包臀裙。
天气渐冷,她新拆了一条薄纱丝袜,一双长腿紧实匀称,冷白皮肤在黑丝之下若隐若现,说不出的撩人,道不清的妩媚。
临出门前,云姨见她穿的少,又赶紧挑了件西装外套给她搭在肩上。
不同于往日的清丽优雅,今夜的黑裙尤显她美艳神秘,偏这份神秘又带出几分性感,让人挪不开眼。
她和容卓差不多时间到达,下车的那瞬间,门口等待同伴的一群男生冲她吹了声口哨。
她淡淡扫过,个个打扮得新潮帅气,只可惜气质太差,一身奢侈品也没能掩住浑身上下散发的土气。
她一眼看见容卓,踩着小高跟儿就朝她走近,只是眼前突然多出一条手臂拦住了她的去路。
一抬眼,刚才吹口哨的男生已然站在她眼前。
这人眉眼生得不错,眼神却带着凶性,一看就不好相处,唇边那抹笑意痞气十足,甚至有点油腻,再加上他身上浓郁的木质香水味,今宵看得直皱眉。
“小姐姐,交个朋友。” “你你怎么没走?”
她下意识回头去看刚才和杨婉之站立的位置,垂花门到这里并不远,如果他有心,刚才的话他一定是听见了。
脸上猛地一热,心里也有几分窘迫,她追问他:“你该不会是在等我吧?”
光线不足,沈湛兮朝她走得近了些,他一本正经回答:“怕今小姐遇到麻烦。”
本来心里有几分恼,可他这回答太过真诚,她实在是不好多说什么。
她稍稍别开眼问他:“刚才那些话,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
她没去看沈湛兮的表情,但这声音听起来极为平静,像说天气好坏那般平常。
夜渐深,风渐凉,身旁人声音又响:“今小姐帮了我的忙,拿我搪塞一下别人,不是什么大事。”
知道是搪塞,还算是清醒。
听他说完,今宵才稍稍转眼去看他。
光影加深他的轮廓,他的脸被柔和光晕拢着,半明半暗。
那双幽灼的眸如静水流深,风过,不起一丝波澜。
他这般淡定,倒显得她小题大做了。
她略有不悦,闷声质问他:“人已经被搪塞走了,你怎么还在这里?是想向我邀功请赏吗?”
“当然不是。”“这是?”
乔依将礼盒推到她手中,说:“这是卢女士送你的。”
这回换今宵拔高了声音,“送我的?!”
一想起这条裙子的售价她就无法平静。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乔依乜她一眼,“看你来来回回穿脱衣服,心疼你,喜欢你呗!还能是因为什么?”
“可这裙子”
乔依懂她的意思,11万不是个小数目,不少人一年也就挣这一条裙子的钱,如此贵重的礼物端在手里,必然是心生惶恐。
但她劝道:“你就放心收着吧,远扬集团董事长夫人的礼物可不是谁想要就能有的,在你眼里这是11万,但在卢女士眼里这只是一条裙子而已。既然卢女士对你有好感,你就做个招人喜欢的小辈,高高兴兴收下就好了,跟她推辞,说不定卢女士还认为你不喜欢这礼物呢。”
听乔依这么一说,今宵的逻辑好像也通顺了起来,刚才卢女士看她的眼神,的确是挺有好感的样子。
她忙追问:“那卢女士走了吗?我还没感谢过人家呢。”
乔依帮她收好,说:“他们看上去挺忙的样子,应该是有什么事情着急走,裙子都是助理来下单的。不过没关系,这样不正好给你留个机会当面感谢吗?”
话是这么说,可这礼物捧在手里仍是沉甸甸的,让她不安。
但现在人已经走了,再多的话她也没机会说。
她心有忐忑收下了这份礼物,也像乔依说的,期待着下一次见面。
可真的还会有下次见面吗?
“那是什么?”
“想送今小姐回家。”
被沈星泽拖着玩了两天,沈湛兮总算是要解放了。
好不容易把这位祖宗哄上了床,这会儿又要拉着他讲故事,被缠得没办法,沈湛兮只好照办。
沈岳开门进来,问沈星泽:“你是不是把奶奶准备的牛奶倒了?”
床上的小人指着沈湛兮,理直气壮道:“叔叔刚看着我喝完了。”
沈湛兮挑着眉盯他,沈星泽立马蹙眉嘟嘴做足了可怜模样。
他只好顺着说:“对,喝完了。”
沈岳没怀疑,叮嘱他别缠着他叔叔,赶紧睡觉。
等到沈岳关上门,沈星泽立马改口义正言辞:“叔叔,你不能帮着我骗爸爸,你这样是不对的。”
沈星泽人小鬼大,是个机灵劲儿十足的孩子。
被他这话怼得哑口无言,沈湛兮无奈笑道:“你也知道骗人是不对的,你怎么还教唆我骗人?”
沈星泽捂着嘴笑个不停,边笑还边说:“叔叔笨。”
“你这小子!”只是那薄弱冷光下的破碎眼眸,可不是她口中好友林依然的眼睛。
大抵是风光无限都给了程静儿口中那位好友,而孤苦凄清,只有后台那位默然垂泪的佳人承受。
九点,演员谢幕,灯光照亮剧院大厅。
“湛兮。”卢雅君起身喊他。
他回过神,低低应了一声。
程静儿挽着卢雅君,几分忐忑地问他:“二哥觉得今晚的戏如何?”
沈湛兮垂眼看手表,那双朦胧泪眼蓦地撞进他脑海。
他转身,随口应:“不错。”今宵用了半分钟的时间,理了理当下谈话场景里的人物关系。
沈湛兮的母亲给一位名叫“静儿”的小辈挑选礼物。
林依然今晚要去见朋友“静儿”的男朋友。
哪怕这个名字常见,她的直觉仍是领着她往巧合的方向靠拢。
就算二者之间没有联系,像沈湛兮这样的人也不太会是单身。
愿意亲自来为女朋友挑选礼服,他们的感情应该很好。
她此时的脸色应该算不上太好看,此前因他起伏过的情绪已然归于平静,只剩下一些羡慕,羡慕他的女朋友。
没能等到卢雅君最后的答案,今宵转身回试衣间换回了自己的裙子。
时间已经太晚,显然今晚也吃不成大餐,本想先走,但她知道乔依一定会担心,便回休息室耐心等着,这一等又是四十分钟。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乔依一路跑回来,气喘吁吁跟她解释:“对不起宝贝,今天让你受累了,这位卢女士是我的超级大客户!她说今天要来,我是一点都不敢耽误,以为她今天只是随便看看,没想到会让你白白等了这么久。”
她上前抱着今宵,蹭着她撒娇:“明天我一定带你吃回来,好不好?”
今宵笑得无奈,“好好好,吃饭哪有我姐妹挣钱重要?再说我也不是白等啊,不是还帮上你的忙了吗?”
她稍稍退开,问乔依:“那卢女士最后买了哪一条?”
乔依骤然面露难色,看上去不太妙的样子。
今宵纳闷儿,明明试穿的时候好像都挺满意的,怎么这时候还哭丧着张脸?
她试探着问:“难不成是买了最便宜的那条?”
乔依看着她,语速很快地说:“都买了。”
她没听清,“什么?”
“都买了!”乔依拔高了声音在她耳边喊:“都买了!八条!都买了!!!”
“真的?!”
“真的!!”
乔依兴奋抱着她,狠狠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宝贝,你真是我的大宝贝乖宝贝亲亲宝贝好宝贝!卢女士今天对你的试穿非常满意!!”
她拉着今宵来到休息室门口,靠墙的置物柜上放着一个橙色礼盒。
乔依捧着礼盒到她面前,高兴让她打开看看。
今宵有些疑惑,但她还是依言打开了礼盒。
素白的雪梨纸中间,那条被卢女士说“不显身材”的流苏吊带裙安静躺在礼盒内。
沈湛兮上手挠他痒痒,两人打闹成一团,全然将睡觉这件事抛掷脑后。
等到走廊响起何清宁的呵斥声两人才消停。
临睡前,沈星泽拽着沈湛兮的手说:“叔叔,老师说没人会喜欢骗人的孩子,你以后不要再骗人了。”
沈湛兮神色微顿,笑得温柔:“好,那你也要答应叔叔,不许再骗你爸爸。”
“嗯。”沈星泽重重点头,又向他保证说:“明晚我一定把牛奶喝完。”
调暗了卧室灯光,他的眼眸也跟着暗淡了。
他也不想骗今宵。
想过要说清楚,话到嘴边又缄口难言。
说清了,然后呢?
让她讨厌自己,再老死不相往来吗?
她不过是想要玩玩,没有他,还会有别人。
他很贪心。恢复排练以后,今宵的日子也不如其他演员忙碌,偶尔季明晟会打电话约她吃饭,她总是找各种理由推拒。
某天晚上接电话时,他那边传来软软一声:“明晟哥哥”,她一句话没说,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季明晟以为她吃醋生气,第二天就带着一个八万块的包去剧院找她,引得一群人围观看热闹,让她下不来台。
季明晟在她读大学的时候就是这样,到了剧院工作了,他也丝毫不收敛。
哪怕她从未答应过季明晟,但在很多人眼里她就是季明晟的女朋友。
她甚至还听到过陌生人对她的暗讽,嘲笑她痴心妄想,竟然想要浪子回头,麻雀变凤凰。
那天她终于忍不住对季明晟发脾气,大骂了他一顿。
他非但不生气,还对她说,喜欢她吃醋的样子。
她觉得无法沟通,将那包砸他身上就走了。
尝过了她的甜,便再不愿见到她的身边有别人。
沈星泽乖乖睡着,他也关了灯离开房间。
沈盛年还没睡,见他拿着外套下楼,问了句:“这么晚了还要去哪儿?”
沈湛兮没回答,正好何清宁从花园回来,他便冲她说:“我先回去了母亲。”
何清宁淡笑着叮嘱:“开车小心。”
开门关门,沈湛兮没有看过沈盛年一眼。
走出家门他还听沈盛年在高声责怪:“他这样子像个什么话?!”
何清宁也不满:“你吼那么大声干嘛?再给星泽吵醒了,你去哄?”
沈盛年愤懑,但一想着他那个折腾人的乖孙,他也真的没再多说什么。“你”
本想一口回绝,话到嘴边,又变成了疑问。
“你为什么想送我回家?”
“怕今小姐再遇到难缠的人。”
今宵仔细打量着眼前人,那干净的眼神,的确真诚。
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缓缓转身往前几步,身后又响起来他的脚步声。
晚风柔柔,送来馥郁月桂香萦绕两人之间,身后的脚步声又轻又浅,每一步都踏在今宵心上。
她唇边有笑意,杏眼弯弯。
这人话说得直,心思倒是玲珑婉转,且在心里记他一次好。
第 48 章 无紧急
夜店里拼桌喝酒是常见事,荷尔蒙满溢的场景里,推杯换盏中间,年轻男女眉来眼去,喝了酒了,关系自然近了。
容卓喊了几位同事来,加上旁边桌几位帅哥,一群人正喝得欢。
今宵惹眼,总有人坐到她身边跟她搭话请她喝酒,冷着脸拒绝了一个又一个,她渐渐觉得疲惫。
起身去洗手间,出来时听到有人喊她今小姐。
音乐声重,她没太分辨得出来,一瞬间唇边有了笑意,侧过身却见聂泽元正朝她走过来。
那浓重的木质香水混杂了浓烈的烟酒味,今宵冷脸皱眉,迈步就想离开。
喝醉的人抓住她手臂猛地一拽,今宵差点摔进他怀里。
“你放开我!”直播间的弹幕充斥着对今宵的质疑和谩骂,她确实没有想过,自己第一次出席这样的重要场合会演变成如此糟糕的状况。她悄悄咬了咬唇,不自觉又向方修然靠拢了几分。
贺意当然不能从弹幕中挑出可以问的问题,为了完善流程,她只能自己编两个。
“方老板以前走红毯可都是孤零零一个人,怎么这次有伴儿了?”
方修然笑得高深莫测:“该有伴儿了。”
贺意惊讶,今宵也跟着心惊。
他在说什么?与此同时,国内唯一一架湾流G700正在南郊机场的跑道上准备起飞。沈湛兮的助理姚望给他递上了与东京艺术家藤原森屿的联名企划案。这份企划已经准备多时,但却迟迟没有敲定,不得已,他只能亲自走一趟。
舷窗外的灯火飞速闪过,发动机的轰鸣声挤压着沈湛兮的耳膜,他试图做了几次吞咽动作,不适稍有减缓但他仍觉得脑中隐隐作痛。
姚望看出他的不适,提醒道:“沈总,您还是先休息一下再看吧,您早上才从巴黎回来,这一整天连时差都没有倒,再好的身体也经不住您这么高强度的工作。”
沈湛兮伸手抵住眉心,闭眼时轻颤的睫毛透着些许无奈,倒也不是工作让他如此疲累。
他放下平板,顺手拿起了桌上的手机。相册打开,照片中的今宵侧身回眸,明明肢体不够放松,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但她那双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和这些年任何时候的见面都不一样。
他的手指轻触左下角的分享键,右手拇指在“用作墙纸”那一行上停留了很久,思虑再三,最终还是轻触了右上角的×键。
他放下手机,转头冲姚望说:“我睡一会儿,有事儿叫我。”
姚望:“好。”【用户2154697:这女的没事儿吧?这么着急就往方修然身上扑?】
【然宝妈妈爱你:然宝这是咱们的新嫂子吗?】
【momo:这女的谁啊?FANCY现在这么掉价了吗?怎么什么人都能来走红毯?】
【青椒土豆丝不要青椒:前面的,这女的一看就是哪个大佬的小情人,少见多怪。】
【方修然的猫:然宝刚才好man!!】
【昊昊是真爱:方修然这么着急给绯闻对象带流量吗?还是又要借机炒作一番?炒作咖实锤,呵呵。】
【6:估计是哪个平台的小网红吧?以为自己长得漂亮就能来混圈。内娱药丸。】
贺意偏头打量两人,调侃说:“还别说,二位这么看着还真是挺般配的。”
两人熟练展开采访,言谈间,方修然几次想把话题抛给她,都被贺意巧妙转移开了。
她也不觉得奇怪,毕竟自己没有名气,自然也不会有人想要关注她。
跟着方修然走下场,他立刻问她:“没事儿吧?脚伤到了吗?”
她站在原地没动,试图缓解一下刚才崴脚带来的剧痛。
见她不说话,方修然丝毫不顾在场无数双眼睛的关注,直接蹲下身去为她脱鞋。
“你干什么呢方修然?”她慌忙去拽他,却又因为高跟鞋不稳看上去摇摇欲坠。
方修然一把捏住她的小腿,一脸严肃抬头:“脱了鞋我扶着你走,和我直接抱着你走,你自己选一个。”
关注的视线太多,她没好多说话,只能任由方修然帮她脱掉了高跟鞋。
锐林带着木木匆忙赶来,给她递上了一双酒店的一次性拖鞋,“严重吗?要不要看医生?”
今宵连忙拒绝:“没事儿,小问题而已,不用兴师动众。我们先去休息室吧,一直堵在走廊里不太好。”
一瘸一拐走去休息室的路上,她忍不住问木木要来了自己的手机。
屏幕点亮,消息栏并没有通知,她又将手机重新塞回了木木包里。
他那么忙,哪有时间去关注一场红毯?【JR锐林:完美完成任务。】
【JR锐林:[图片]】
【JR锐林:[图片]】
过了十秒。之后几天他好像去了别的城市考察新项目,她的耳根子也终于清静了下来。
第二天陈墨礼找到她,说他朋友有个MV的拍摄,正在找舞蹈演员,对方出手大方,两天的拍摄愿意给税后六万的酬劳,问她有没有兴趣。
她爽快应下了,并且打心眼儿里认为陈墨礼这是在补偿她如今无戏可演的困境。
她长得漂亮,舞也跳得好,导演对她非常满意,当天就敲定了合同。
跟她演对手戏的演员是个身高187的模特,荷尔蒙爆棚的身体,意外长了张少年感十足的脸。
听组里的工作人员介绍,对方是个有百万粉丝的网红,一个十秒钟的视频就有几十万点赞。
她一开始还觉得这人长得挺帅,听完介绍心里只想着,他的片酬一定比自己高出许多。
以前在学校就有人劝她经营自己的社交帐号,以她的长相,圈个几十万粉丝没有一点儿问题。
可问题是,她不懂得怎么包装自己,也不擅交际,甚至觉得自己很无趣,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可以对外展示。
她当初也是不想被资本和流量裹挟,所以才选择了舞台剧这条路。她想要专心于自己的追求,在自己热爱的领域听见观众澎湃的掌声。
因为前期的保密工作,今宵并不知道自己拍摄的这支MV究竟是哪位歌手的作品。
反正是拿钱办事,她也不想多问。
MV剧情简单,拍摄也非常顺利,拿到片酬那天,她特地提前了两个小时去乔依店里等她下班。
非周末,乔依恰好空着,她便拉着乔依问:“你们店里有没有什么小物件儿是适合男生用的?”
乔依一听适合男生,惊讶道:“你有男朋友了?”
她轻笑:“我倒是想。”
想起来季明晟这号人,乔依也反应过来不大可能,便问:“那你这是送谁?”
“陈墨礼。”
“就是那个选你做替身的导演?你这好端端的给他送礼物干嘛?难不成是要去潜规则?”
店里还有其他客人,今宵赶紧瞪她一眼,“你瞎说什么呢?”
“那你这?”
【yu:嗯。】她解释道:“前段时间陈墨礼介绍我拍了个MV,挣了点儿钱,虽说替身这事儿让我难受,但一码归一码,以后我还要在他手底下混,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
乔依恍然大悟:“怪不得要请我吃饭,原来是挣钱了。”她笑着问:“那你预算多少,我帮你挑。”
她想了想,试探着说:“2000?”
乔依扑哧一声笑出来,“看来你心里还是介意他选你做替身。”
乔依拉着她到试香区,说:“我们店里只有这个符合你的预算。”
她犹豫道:“香水会不会太私人了?”
乔依不以为然,“反正你送了他也不一定会用,意思到了就行了。”
她被这话说服了。
今宵顺着香水展示台试香,闻了好几瓶风格迥异的,那香味不是过分厚重咄咄逼人,就是粉感太多显得庸俗,没一款合她心意。
乔依在旁吐槽:“你又不是给男朋友买,你管他好不好闻呢?”
今宵不死心,说:“万一他用了,我要是挑个不好闻的不还是我受苦?”
乔依瘪瘪嘴,“也有道理。”
今宵顺手拿起一瓶喷在试香卡,前调清爽的香柠檬一下子净化了她的鼻腔,轻扇两下,香味开始弥散,一些绿意混合安息香脂的味道。
这是
临到要上场,所有艺人都集中在一间很大的宴会厅里候场。
方修然远远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今宵,他碰碰红茶的手臂,“去把她叫过来。”
趁着锐林和叶微澜经纪人说话的空当,她被迎上前来的红茶拉走了。
方修然坐在宴会厅角落的沙发里,手里还捧着她那个银色的保温杯。
她走上前,方修然看她的眼神稍稍闪烁了一下,一开口还是今宵熟悉的慵懒调子,“下次多放些苹果,这罗汉果实在是甜得太诡异了。”
今宵忍不住白他一眼,“你还想有下次?这么简单的东西,我回头把做法发给红茶。”
“她煮的没有你煮的好喝。”
这回换红茶白他一眼,“老板,也就小宵愿意给你欺负。”
他轻笑一声:“瞧你说的多难听,什么叫欺负?我和她认识这么多年,难道这点小事儿她都不愿意帮我吗?”
红茶没理他,转而朝今宵说:“小宵今天真漂亮,老板能跟你走红毯真是他的福气。”
方修然笑得没心没肺,顺带朝红茶递出了自己的手机,“你为了讨好她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再怎么看,我和她也是个五五开吧。快帮我们拍张照,得把她拍成来找我合影的女友粉。”
今宵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方修然却往她身边一站,单手搂住她的腰,还用眼神威逼着她配合。
没办法,她只能照办。
他刚接过自己的手机,今宵的手机就传来震动。
【波士顿第一深情:[图片]】
【波士顿第一深情:[图片]】
【波士顿第一深情:[哇][阴险][阴险]】
今宵低头看照片,方修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他一看这个备注就不满:“你能不能把这个备注改了。”
“不能。”她笑着说:“这可是你的女友粉们专门为你起的。”
方修然眯起眼睛打量她,“所以你是我的女友粉?”
今宵伸手推他,身前人却纹丝不动。
手臂被捏得生疼,她完全没有力量与他对抗。
夜店的洗手间外常有情侣相拥着接吻,他们俩的纠缠丝毫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今宵没穿外套,抹胸裙裹得她胸脯饱满纤腰楚楚,皮肤白嫩,一双锁骨纤巧性感,聂泽元眼睛都看直了。
他今晚跟几位兄弟玩得开心,酒是一点儿也没少喝。
若是清醒,他尚且有几分理智在,不会,也不敢对今宵怎么样。
偏偏喝得烂醉的时候有美色当前,他那点儿龌龊的心思全都钻了出来,抓住今宵就不想放手。
他凑近前,贴着今宵肩颈深深一嗅,难闻的酒气便扑到今宵脸上。
“今小姐,你好香啊。”
一阵恶寒袭身,今宵猛地一颤:“你放开我!”
今宵用力推着他:“聂泽元!你给我放尊重点!”
越是挣扎,想要她的人越是不会放手,他双臂箍上纤腰,急切地说:“乖妹妹,跟我玩玩儿,哥哥今晚让你高兴高兴。”
聂泽元力气太大,今宵根本无法挣脱。
她的裙子被聂泽元拽着,眼看就要走光,她赶紧抬手护住胸前,聂泽元趁此机会一口亲在了她的肩膀上。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今宵措手不及,一瞬间恶心又愤怒,偏偏胸前春光乍泄,她那一双手只能紧紧抱胸,丝毫不能移开。
“容卓!”
“容卓!”
她一边大喊一边扭动着挣扎,柔软长发甩动间蒙上她的眼睛,视线一暗,她被一股强势的力量带着趔趄两步。
视线恢复清明之时,她已经被人拉到一个清冽的怀抱里,匆匆抬眼,她今夜想见的人就在身边。
第 49 章 寒月光
因为一场甜蜜梦境,今宵早上睡过了头。
珠宝展在即,她今天约了品牌市场部的负责人确认方案细节。
眼看就要到约定的时间,她照镜子的时候竟然在下巴上看到一颗又红又肿的痘痘。
云姨在衣帽间听她哭嚎一声,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急匆匆赶去浴室,发现她正在折腾自己的脸。
“这是怎么了?”今宵伸手推开他,“你少占我便宜。”
他们的对话被另一位现场导演打断,他提醒二人,再过十分钟就是他们上场的时间,最好是去前面候场稳妥。
方修然拉着她跟上前,感觉到她手心的薄汗,他问她:“紧张吗?”
今宵没有否认:“有一点。”
她被方修然牵着有些不自在,想要挣脱,方修然反倒是握得更紧了些。
“不合适吧方修然?这么多人看着呢。”
方修然停下来看着她,宵调稍带嫌弃,“你没事儿吧今宵?社交礼仪。”
今宵不管不顾从他手中挣脱,转而绕上了他的手臂,“那我挽着你就好。”
方修然挑了挑眉,没再强求,转而问:“你是不是怕和我传绯闻啊?”
今宵嗤笑一声:“我有什么好怕的,和你传绯闻的人那么多,我这种咖位的都不能引起你粉丝的注意。再说你那些女友粉都快变成妈妈粉了,一个个巴不得你赶紧找个正经女朋友,别天天跟人传绯闻耽误人家女孩儿,最后落单的还是你自己。”
方修然低声一笑:“我算是知道红茶最近说话难听是跟谁学的了。”
“我说的也没错啊,上回出演你MV的那个女演员,叫什么来着?宁清?多漂亮啊,主动约你吃饭,被拍到之后你竟然一句【同事】就给打发了,多伤人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可以谈谈恋爱,别老装波士顿第一深情了,你和Aurora的事情都过去多少年了?总不能到现在还没忘记吧?”
方修然十五岁在国内走红,十九岁考上伯克利,第一年就和一位波士顿富家千金Aurora公开谈起了恋爱。
那时候他的粉丝把他和Aurora追着骂了好几条街。后来意外被人扒出Aurora的父亲是波士顿有名的企业家,身价百亿美元,这真千金到底还是跟普通人有壁,不少粉丝又纷纷改口磕起了cp,还趁势圈了不少cp粉。
据她所知,方修然从出道到现在就只有Aurora这一段恋情,他的粉丝也因为Aurora这个前女友的存在,对他那些绯闻对象不屑一顾。
偏偏每一次出绯闻方修然都要亲自下场澄清,时间一久,大家都以为他对Aurora念念不忘。再加上他新专辑里那首大火的《念我不忘》,粉丝们都觉得这是他为Aurora写的,所以就有了这波士顿第一深情的名号。
不过只有今宵知道,《念我不忘》这首歌里写的,另有其人。
听她说这些方修然也不恼,确定她说完了之后他才应:“你说的有道理。”
“不过”方修然刻意拉长了尾音。
“不过什么?”
“不过我身边暂时没有那么合适的人。”
今宵又笑他:“感情这事儿不能急,慢慢来吧。”
方修然抬手掩着唇角笑,她看他笑得收不住,忙问:“你笑什么?”
方修然清了清嗓子,说:“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话前后矛不矛盾?”
反应过来自己被他绕了进去,她佯装不满瞪了他一眼,他却毫不在意保持着得意的笑容问:“行了,不紧张了吧?”
她微微一愣,原来方修然和她闲聊竟然是想消除她的紧张感。
倒是有心。沈湛兮身上的味道。
她被这熟悉的感觉惊到,明明和沈湛兮才见了两面,她竟然清楚记得他身上的味道。
乔依看她一直在回味,接过她手里的试香卡闻了闻,赞道:“你可真会挑。”
“怎么?”
乔依介绍:“我们店里的冷门宝藏香,叫逍遥。”
逍遥?
好抽象的名字。
但一想起沈湛兮看她时,那双眸中一闪而过的戏谑,她便觉得,这支香水的确很符合他的形象——清冷端方的皮囊下藏着一颗轻浮放浪的心,简称,闷骚。
“你在笑什么?”
今宵闻声猛然回神,“我有笑吗?”
乔依点头,“还笑得很甜。”
她慌张别开眼,又拿起展示台上的香水试香,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乔依没察觉,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跟她说:“这逍遥还有款cp香,叫暗涌,你要不要试试?”
她因为这“cp”一词没有应声,乔依却直接将香水拿了过来,喷在试香卡让她闻。
前调是黑加仑的果香,中调由广藿的绿意带出玫瑰和水仙的香气,有安息香脂做底,都是由冷即暖的氛围,的确很有cp感。
而暗涌这个名字也是那么美,有种无法言说的浪漫感觉。
也许是受了香气的蛊惑,她最后花5000块买了两瓶香水。
暗涌,和另一瓶热门男香。老爷子收回视线,眼底的忧虑久久不散。
他这孙女回回都说知道,回回不得其正解,她若听不进,只会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远。
“不早了。”老爷子摆手,“你也回去歇着吧。”
她没有带走那瓶逍遥,无关沈湛兮什么,她只是单纯地认为陈墨礼不是闷骚的类型。
但在离开时,她还是拿起那瓶逍遥往自己手腕喷了两下,她很喜欢这个味道。
她缓了缓脸色,又拽着他的手臂问:“你老实告诉我,这次我能来FANCY是不是你暗中帮了忙?”
方修然习惯性挑着眉看她,似乎是在对她的话表示惊讶。
见他不说话她又接着问:“你别想骗我,周利洋这么小一个公司,FANCY怎么可能主动邀请?还点名要我这个新人?”
方修然唇边的笑容显得有几分不怀好意,今宵摇摇他手臂,“你说啊。”
他低头轻笑,朝她招招手,“你靠近点我告诉你。”
好奇的她依言附耳过去。沈老爷子身材清瘦,端方儒雅,年轻时行峻言厉,侃然正色,不是个容易亲近的主,退休后于景山颐养天年,因着喜静的缘故,也极少有人登门叨扰。
程静儿第一次见沈老,因其严肃,她心中诚惶诚恐,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餐厅落座,老爷子开口问沈湛澜:“几时到家的?看过清漪了吗?”
沈湛澜在老爷子身侧坐下,轻声回答:“没到多久,清漪今夜有些不湛服,陈阿姨已经带着睡下了。”
老爷子淡淡看她一眼,沉声提醒:“工作再忙,自己的女儿还是得用心照顾。”
“是。”沈湛澜应声:“爷爷说的是,平时是我疏忽了,回头我再给清漪多配个阿姨。”
餐厅灯光落在老爷子镜片上,有一瞬间的反光,沈湛澜看得不清明,没能揣摩到这个眼神的意思。
卢雅君适时出声,向老爷子介绍程静儿,老爷子淡淡“嗯”一声,没什么情绪,只算是知晓。
张伯端来最后一盘菜,热情招呼着他们动筷子,沈湛兮不怎么说话,但却在照顾老爷子用餐方面极为用心妥帖。
沈家人吃饭不太爱说话,就算交流也是低声细语,程静儿坐在桌子的最末尾,既插不上话,也不敢开口。她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想要融进这个豪门大家族是有多么困难。
晚餐结束时天上下了点儿小雨,卢雅君本想让沈湛兮送程静儿回去,老爷子却出声喊住沈湛兮,让他陪着多聊两句。
程静儿没有理由多待,由卢雅君安排司机送回了家。
沈湛澜看着沈湛兮为老爷子泡茶,眸光骤然变得锋锐,脸色也开始转冷。
她心中轻哂,这卢雅君来沈家二十多年,惯会曲意奉承,没想到生个儿子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爷子接过沈湛兮泡的茶,轻轻嗅后细细品,赞道:“湛兮手艺又见精进。”
沈湛兮回:“是爷爷的茶好。”
老爷子手中握着茶盏,像是自言自语般道:“湛兮明年就三十了吧?”
老爷子眼神遥遥看远处,似乎是人到了这个年纪,总会感叹岁宵不饶人。
“三十而立,是该定下来了。”
沈湛澜见缝插针地开口:“我听静儿说,湛兮最近陪她看了几场戏,瞧这关系也是挺好,方才静儿还说想多跟湛兮处一处,也不知湛兮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沈湛澜这些年热衷给沈湛兮介绍女朋友,到底是什么用意,这茶室里的人都心知肚明。
沈湛兮应声:“姐的朋友自然都是好的。”
话音落,老爷子蓦地开口:“程家人重利,没什么底蕴,这小丫头看着也怯懦,难当大任。”
他看着沈湛兮,缓声叮嘱:“湛兮,你也该收收心了。”
这言下之意便是要沈湛兮少和程静儿来往。
沈湛澜听了心里不畅快,情绪很快就挂在脸上,老爷子见了,摆摆手让沈湛兮先回去休息。
茶室只剩下爷孙俩,沈湛澜终于忍不住抱怨:“爷爷,您可真会说,这程家虽说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好歹也是做了几十年生意,程静儿也漂亮乖巧,您都未曾细细了解过,怎么就是没底蕴,人也怯懦了?”
看她着急,老爷子反倒是笑。
沈湛澜心中气恼,“您笑什么?”
老爷子语重心长开口:“湛澜,你好歹是比湛兮年长三岁,怎么比弟弟还不稳重?”
沈湛澜冷哼:“沈湛兮占尽沈家的好处,自然沉得住气。”
老爷子慢悠悠喝茶,闲谈似的说:“湛澜,很多时候,专注于自己,往往比关注他人的获益更大。”
“爷爷。”沈湛澜语气略有不满:“这些浅显的道理不用您亲自说给我听,只要能达到目的,关注他人或是专注自我有什么差别?殊途同归罢了。”
老爷子忍不住叹气,他缓缓起身,说:“湛澜,爷爷希望你能真正静下心来思考,而不是像如今这般急功近利,心浮气躁,空有一时之勇,难打长久之仗,你可懂?”
沈湛澜跟着起身,不耐烦道:“我知道了,爷爷。”
方修然温热的气息轻洒在她的耳畔,他说:“生日快乐,晚宴结束等我一起走。”
恰逢叶微澜和祁远携手走上红毯,媒体们的长/枪短炮都对准了他们这个通道口,闪光灯不停,两人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还躲在暗处咬耳朵。
今宵一时愣神,偏头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谢谢你,方修然。”
现场导演适时出现在他们身前,特地指了指今宵要站的位置。
随着主持人的介绍声落,所有的镜头都对准了两人。
她听见方修然在她旁边说:“放轻松,没事的,跟着我走就好。”
他的声音像定海神针,稳住了她心里的惊涛骇浪。
接连不断的闪光灯让她眼前出现了一些虚影,她完全看不清在这光芒背后的景象。她脚下的步伐显得有几分虚浮,因为她很清楚,她并不是靠自己的实力站在这里。
已经快要到站定的位置,可她像是突然忘记了怎么走路,猛地踉跄了一下。
她身子一偏,立刻就朝方修然倒去,慌乱中,方修然一把将她抱住。
“没事儿吧?”方修然眼含担忧。
她摇摇头,赶紧站好与他拉开距离,这一个小插曲像是一块石头扔进了平静的湖面。
她听见媒体们按下快门的频率明显变高,也看到直播返送屏幕上的弹幕飞速跳动,但她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在什么位置,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作何反应。她只能像个美丽的娃娃,任由方修然牵着她走到她该去的位置上。
红毯主持人是个很漂亮的女生,叫贺意。
她的崴脚并没有打乱红毯的节奏,贺意十分熟练cue起了流程,好像刚才的崴脚根本没有发生过。
轮到她和观众问好,她紧张到差点没拿住话筒。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很好。
方修然放在她腰后的手轻轻点了点,她悄悄调整呼吸,平静开口向观众介绍自己:“大家好,我叫今宵,是电视剧《皎月如霜》剧中插曲《月落》的演唱者。”
余光瞥见直播返送屏上飘过全屏的问号,显然对她所说表示疑问和不满。
毕竟毫无名气的人唱一首插曲就能来走红毯,属实太容易了些。
贺意继续流程,接下来便是要从直播弹幕当中抽取观众的问题进行采访。
今宵将视线投向直播返送屏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下。
今宵赶紧清洁痘痘周围,小心翼翼抹了点儿清痘精华上去,又嘱咐云姨:“下午一定要帮我约美容师上门,不然我都没法出门见人了。”
听她娇声抱怨,云姨忍不住笑:“见什么人呀?小湛?”
今宵刻意绷着唇角,那双灵动眼眸却分明蕴着欣喜,她嗔怪:“云姨还取笑我。”
云姨轻笑一声,问她:“昨晚上,是小湛送你回来的吧?”
今宵瓮声瓮气“嗯”一声,云姨又哪会不清楚她的心思?
以往和晏家那小子来往,这个小丫头从来没让晏明逸进来过她房间,突然间冒出来这么个小伙子,长得还很英俊,这小女儿家的心思昭然若揭。
云姨拉她手臂左瞧瞧右看看,那颗痘痘长在下巴侧边上,得要仔细盯着才能看见。
她翻出痘痘贴递给今宵,像是随口一说:“也不知道我们家依依是怎么长的?竟是越看越好看。”
知道云姨宽她心,她弯弯唇角:“那也要让美容师上门,以后每周都让她来。”
“好。”云姨笑着应下:“都听依依的。”
今宵和对方负责人聊得很顺利,她在展厅的设计上花费了很多心思。
珠宝展的主题是“尘世”,她在空间设计上坚持空旷通透,又选用白色兰花做主要场景布置,灯光设计也足够干净澄澈,对方负责人极为满意。
闲谈间,这位年轻的张总问起来她是不是艺术学出身,她笑着摇摇头说:“小时候管教严,家里又没有别的孙辈,虽然是对绘画艺术类感兴趣,但却没有合适的机会在艺术领域深耕,只是普通商科毕业。”
她说完,张总的助理小唐在一旁接话:“宵总太谦虚了,巴黎高商可不是普通商科。”
张总闻言略惊:“宵总竟是巴黎高商毕业?”
今宵深知过谦也是傲,便冲他笑得清甜:“名校差生,张总别笑话我才好。”
张总笑声爽朗,在幽静花园回荡,连说两声“不会”才又说:“宵总是有艺术天分的,领悟力还很高,简简单单两个字就能交一份大家都满意的答卷。”
他顿了顿又改口说:“不过这样也好,若是宵总真成了艺术家,我可就没机会坐下来和宵总闲聊了。”
今宵往张总杯中添了茶,杏眼弯弯,笑意盈盈。
看她的人稍稍失神,迟缓片刻才端杯细品。
茶杯搁下,张总蓦地开口:“宵总今晚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吗?”
第 50 章 一杯酒
她让方修然送她回了城南的房子,那天出门的时候忘记扔掉便当,一进门就是一股食物腐败的酸臭气息,逼得方修然接连退出五米开外。
她赶紧开窗透气,翻出香水猛喷了好几下,气味压下去之后方修然才肯进门。
她忙着洗澡换衣服,就任由方修然在她房间晃荡。
她洗完出来的时候方修然正站在窗边看她的曲谱,听见她的脚步声,他晃着手里的曲谱问她:“新歌?”
今宵擦着滴水的头发走过去,曲谱上大大写了两个字“雷暴”。
那是她回国之后第一次见沈湛兮那晚写的,写了一半断了灵感,一直拖到现在也没有完成。
她摇摇头:“就是张废稿,没什么感觉。”
吹头发的间隙,客厅传来吉他的弦音,方修然正在弹那半首雷暴。
其实这是一首略轻快的曲子,但今天听来莫名觉得有些腻,说到底还是她在写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沈湛兮,认清了现实之后又想要逃避。
头发干了,她故意没关吹风机,等到那弦音结束,她才走了出去。
“我请你吃饭吧。”周利洋给她准备的是一条纯白色的露背真丝短裙,裙子做挂脖设计,肩颈处绿白相间的锆石呈放射状整齐镶嵌,线条硬朗,造型对称,像一条华丽的祖母绿钻石项链。
整条裙子除了这绿白锆石再无其他装饰,闪着微光的真丝裙一路垂至大腿中部,像高山流水,极有意境。
前裙从腋下绕过,在身后形成一个U型的露背,自然堆叠的真丝面料很具象地在背后形成几道水波涟漪,恰好将穿着之人的后背完美展现出来。这条裙子果真是像沈湛兮所说的,将头发盘起来更适合。
她没有多想,身后的锐林却是看着这条裙子陷入了沉默。今宵担心时间来不及,忍不住提醒了一下他,“锐林老师,是有什么问题吗?”
锐林偏头看她一眼,解释道:“没什么,就是看着有点儿眼熟。”
她笑了笑说:“应该不是什么特别的款,兴许您以前看过类似的设计。”
话说完,今宵在镜子里看到了锐林微微惊讶的表情,他笑着看向今宵:“这普通的礼服可没有这么细致的工艺。”
“是吗?”今宵半信半疑。
她真的不相信周利洋会给她准备一件超过两千块的礼服。
锐林将裙子提到了她眼前,指着那挂脖处的装饰项链说:“这件礼服从颈部到后背之间是没有任何接缝的,这意味着整条裙子是一体的,所有的收口都藏在了这颈部的装饰链后面。”
“但这并不是制作这条裙子最难的地方。”他又指了下露背处的几条褶皱,“这几道褶皱从小到大弧度一致,看起来非常规整匀称,前裙也兼顾了胸部和腰部的曲线。总的来说,这是一条制作成本极高的礼服裙,可不是一条简简单单的裙子。”
她愣了一下,眉头渐渐收拢,她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难不成周利洋为了这次晚宴特地给我去借了高定?”
锐林来回翻看着他手中的礼服,推测道:“很有可能,不过看这裙子的设计风格,应该不是当季的高定。”
今宵长舒了口气,“那就好。”
她这反应逗笑了锐林,他问:“怎么好?”
她笑着回答:“万一被我穿坏了,不是当季的赔偿起来会便宜一点。”
锐林笑得有些高深莫测,忍不住提醒:“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这是一条古董高定呢?”
她的笑容僵在唇边,迟疑着说:“应该不会吧?”
周利洋哪能借到古董高定?也怪她天真,竟然以为这礼服是周利洋给她准备的生日礼物,白高兴一场。
锐林将手中的礼服交给了他的助理,并嘱咐:“低温熨烫,小心一点。”
他回过身,仔细打量着镜子中的今宵。
他让化妆助理上前帮她改妆,并交代:“眉毛改细长一点,眼妆再浓一点也没关系。腮红换裸粉色,再换个浅一点的口红。高光不要用太多,阴影也淡一点。”
他说完笑着感叹了一下:“你的先天条件非常好,根本不需要过多修饰,天生的美人。难怪”
今宵从镜子里看着他,疑惑道:“难怪什么?”
他摇摇头笑着说:“没什么,你真的很漂亮。”
今宵没好追问,他又嘱咐造型助理:“别留太多碎发出来,尽量简洁干净。”
有锐林在,她的造型完成得非常好。
时间不早,他上前虚扶着她的手臂说:“先带你去候场。”
路上锐林又和她闲聊:“你有多高?”
“170。”她回答。
“身材真好,高跟鞋穿得习惯吗?”
今宵回答:“不怎么穿,但是感觉还行。”
去往红毯的走廊上站着很多人,锐林拉着她的手肘说:“前面人太多了,我先给你拍几张照片吧。”
她有些担心说:“会不会来不及啊?”
锐林眨眨眼,“放心吧,还早。”
他可是有任务在身。
审美这个东西有时候真就是天生的,锐林不光对造型的把握度高,对拍照这件事也格外擅长。
照片中的她,真的像无数梦境里闪过的那些画面一样,成为了一个闪闪发光的人。
牛奶般的皮肤恰好和她身后墨绿色的墙体形成鲜明对比,脸上的妆容淡雅精致,一双眼睛明亮清澈。最吸引眼球的无疑是那双大长腿,瘦不露骨,紧实性感。今晚的礼服并不刻意强调腰线,但在那柔软的真丝裙下还是依稀得见那黄金比例的腰臀。
人间尤物。“那我送您回房。”
张伯从身后走上前,“湛澜,还是我来吧。”
沈湛澜同老爷子告别,大步离开了茶室。
老爷子看向门外,终是叹了口气。
张伯清楚老爷子这些年的担忧,闻言劝慰道:“您老就别操这心了。”
两人缓缓往外走,老爷子喟叹:“子女不和,多是老人无德。沈家如今这情势,我也有责任。”
“您这又是说的什么话?”张伯陪伴在侧,回忆道:“当年您在南城开疆拓土,根本不清楚董事长和夫人的事,又遑论什么责任。”
“这湛澜和湛兮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们儿孙自有儿孙福,眼下虽是困局,但也未必会是坏事,兄弟姐妹之间,哪有不打架的?就是越打才会越亲。”
老爷子闻言笑道:“怕就怕,越打越生仇。”
张伯不以为然,“您老难道还不清楚这对姐弟吗?他们俩心思再多,底子仍是良善之人。”
“湛澜性子直,心中有怨,却也从未想过损害家族的利益。湛兮沉稳,这么多年无论湛澜怎么闹,他对他这位姐姐总是包容忍让,从未有过怨言。包括清漪,也是真的跟湛兮亲近。”
他宽慰老爷子,“毕竟血浓于水,日后需要他们相互扶持的日子还多着呢。您都这把年纪了,不该操心这些。”
听了张伯的这番劝慰,老爷子心里稍微湛服了一些。
这么多年了,面对姐弟俩的不和,他时常觉得难辞其咎。
这具体,还得从九十年代说起。
那时候计划生育政策推行多年,老爷子的亲兄弟沈瑾有职位在身,他这个当大哥的必然要积极响应国家政策。
沈湛澜出生又恰逢老爷子长居南城拓展商业版图,北城家中便仅靠沈震英一人执掌。
沈老夫人出身高门,令仪淑德,敏慧聪雅,是普遍意义上的大家闺秀。
唯一一点被人诟病至今,便是当初老爷子不在北城时,因她想抱男孙,便纵着沈震英与卢雅君来往。
沈湛澜生母李云溪的身体本就孱弱,生下沈湛澜仅三年时间便因病离世,卢雅君就是在这时候怀着沈湛兮进了沈家,成了沈家的正牌夫人。
沈老爷子确实没有想过,在他沈家如此严谨务实的家风下,竟会滋生出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并且母子俩都认为只有男丁才堪当家族重任。
养不教,父之过。
老爷子一直觉得是他疏忽,才让沈震英失之偏颇,造成如今这姐弟不和的局面。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沈湛澜心里的怨早已埋下,因她奶奶的缘故,如今连带着跟他这个爷爷的关系也不好,很多次他想要耐心疏导,都以沈湛澜的不耐烦而告终。
如今这沈家看起来盛极一时,实则暗藏危机,一触即发。
他带着今宵往红毯场地走,边走边点开了沈湛兮的对话框。
方修然没应她的话,反倒是说:“曲子听着蛮不错的,值得继续推进。”
她没理,走到门口的包架上翻包找手机,来回翻了两遍她才想起来,之前被高映寒的助理推了一下,手机掉在地上根本没有捡起来。
她懊恼一扶额:“怎么会忘记呢?”
方修然放下吉他走上前来问:“怎么了?”
她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方修然直接递出了自己的手机让她打个电话试试。
她那手机里存了很多灵感迸发时的随笔,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重要的。
电话接通,嘟声过后传来一道她无比熟悉的声音。
她愣了一下没说话,电话那头直接问:“是年年吗?”
方修然盯着她愣神的脸,问了句:“有人接吗?”
她慌忙回神,应道:“是,原来手机被湛兮哥捡到了,那我晚点来拿。”
电话那头轻轻一声:“好。”
她没再多说,迅速挂断了电话。她本来不想见沈湛兮,偏偏给他捡到了手机,不见也得见。
她把手机还给了方修然,心想着,这样也好,正好把那件百万高定给他送回去。
没有手机她也付不了钱,只能靠着脸皮厚又白吃方修然一顿。
饭后方修然把她送到了白檀湾,本来她想让方修然陪她上去,结果他临时接了电话要回工作室,她只好自己一个人等着管家来接。
快九点,沈湛兮应该在家。她已经打算好了,拿到手机就走,绝不多说一句白天的事情,省得沈湛兮心烦,自己也跟着受委屈。
她站在白檀湾大门外的临时停车场等,一抬头就能看见沈湛兮所在的那栋沈,整栋沈不过二十层,亮灯的没几户。
耳边嗡嗡嗡围绕着不少蚊子,她边拍蚊子边抱怨:“空的豪宅那么多。”
啪一声,她一掌拍在大腿上,蚊子尸体粘在她手心,她赶紧吹掉,又念叨:“里面的人一定很寂寞吧?”
小腿上又是啪一声,蚊子刚吸的血在她瓷白的皮肤上绽开,鲜红格外醒目。
她恶狠狠抖掉蚊子尸体,气愤道:“怎么就不能多我一个业主呢?!”
她用双手在腿边扇着风,试图驱赶烦人的蚊子,被咬得气急败坏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你在念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