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时间的旅人踏出车厢。


    接下来的两天, 公爵的庄园内似乎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但知情者们都知道,赫卡特只是在先知带来的压迫感面前,选择了暂时蛰伏——她就像在阴潮角落里无声无息繁衍的苔藓, 薄薄一层、微不可查,可当人们无法再忽视它的存在时,它已然密密麻麻地遍布、覆盖整个房间。


    她不再有动作,但这并不代表危机已然远去。


    她只是在等待,耐心地等待这场注定要以悲剧收尾的丰收季,正如她前十几年之间所做的那样。


    孟司游不敢放松半分, 深谙“BOSS静悄悄,必定在作妖”的真理。


    利用丰收季前的两天,他仔细调查了府邸上下的信息, 几乎把每个仆人的工作、行动和人际关系都摸得门清, 生怕有什么异常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


    晚间八点。


    随着钟表报时, 府邸内来来往往仆人们的嘈杂声再度消失,只有指针滴答滴答转动的轻响, 显得格外诡谲,


    孟司游推开门,确信自己又来到了那座生人回避、死者徘徊的公爵府。


    这片异空间……究竟代表着什么呢?


    孟司游一边熟练地用墨汁蒙蔽画像、雕塑的双眼, 一边思索着这个问题。


    如果整个副本世界都是画中倒影的噩梦, 那么这片空间, 会不会是梦境更深层的“梦中梦”?


    梦境常常是不连续、时常跳跃的,或许在祂的梦境表层, 不断重现出童年时生活的场景、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


    而在梦境深层,祂潜意识里知道, 这片土地已经没有活人存在,唯有在表层死去的NPC, 可能在深层行尸走肉般地徘徊……


    既然是梦境深层,那是否有可能隐藏着更多他还没挖掘到的线索呢?


    孟司游听到不远处有东西窣窣爬动的声音,立即机警地躲进角度,卡着对面的视线死角瞥了一眼。


    是那个坠楼而死的女仆,它凌乱干枯的头发散落在脸颊两侧,随着背后那些纤长的蜘蛛腿活动,发尾垂在半空轻轻摇晃。


    与上次不同的是,还有一个穿着染血睡袍的女孩跟在艾瑟尔太太身后——那是抠掉双眼死去的安娜。


    即便是在死后,安娜纤细的手指也仍然深深地插进眼眶里,一刻不停地搅动、抠挖着,嘴里不断喃喃着:


    “眼睛,眼睛好痒……里面有东西在生长……”


    “谁能帮我看看、我的眼睛里……到底有什么?”


    孟司游躲进阴影里,直到女孩带着无助哭腔的请求声渐渐远去,他才继续向前。


    穿过富丽堂皇的画廊与大厅,孟司游踏上通往二楼的阶梯。上次他被艾瑟尔太太追赶,仓促逃命,只来得及在一楼转了转,这次他打算去二楼看看。


    对于画中倒影而言,画室应该是一个承载祂许多回忆的地方,这也是孟司游走进的第一间房间。


    刚刚推开门,一阵燥热的风就扑面而来,令孟司游脚步一顿。


    只见正对大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幅近乎有一人高的画框,画中的壁炉熊熊燃烧,火焰不知餍足地将高高堆积的煤炭、木柴吞噬殆尽,源源不断地向画面外传输光与热。


    ——这幅庞大的画,竟然是“活着”的!


    而在壁炉旁,还画着一把木藤编织的摇椅,椅子摇摇晃晃,上面坐着一位怀抱婴儿的女人。


    长长的金发如瀑布般披散在女人肩头,螺旋状卷曲的弧度中反射着明亮的火光,她低垂着头,唇角温柔地勾起,一手紧紧地搂住裹着襁褓的婴儿,一手轻轻拍打婴儿的背部,看起来正像是一位慈爱的、哄孩子安睡的母亲。


    这幅画鲜活而完整,唯有女人的双眼没有被画上,面部有部分空白,透出几分说不出的诡谲感。


    孟司游认出,这就是厄尔诺斯之前画的站在玫瑰花丛前的金发女人——公爵夫人,赫卡特!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孩子……”


    摇椅轻晃,赫卡特柔和的嗓音在寂静的画室内回响,安眠曲的曲调配上古怪的歌词,让人不自觉地心底发寒。


    “剥下信徒虔诚的皮,为你裁作华衣;


    掏出血亲癫狂的心,为你染出滚烫的红袍;


    烧尽一座城的珍藏,为你铸造华美的皇冠;


    点燃三天三夜的大火,为你浇筑无缺的躯体;


    窃取神灵倾泻的怒火,为你铺就攀升的台阶……”


    “睡吧、睡吧,我的孩子。”


    赫卡特轻声哼唱,喉间溢出愉悦的笑意,“你生来要走上比任何人更高的位阶,成为潜游在画中的倒影,执掌色彩的主人……”


    她怀抱中的婴儿,浑身被厚重的襁褓包裹,看不清具体面目,只能看见婴儿的肢体动作渐渐变少,似乎沉入了安宁的睡眠。


    赫卡特爱抚着婴儿的脸庞,缓缓俯下身,将耳朵贴到婴儿跳动的心脏前,喃喃道:“我爱你——我最亲爱的孩子,我最完美的作品。”


    说罢,画室有片刻的寂静,但这仅仅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下一刻,赫卡特竟举起双手,毫不犹豫地把婴儿抛入了熊熊燃烧的壁炉中!


    婴儿顿时惊醒,“哇”地一声嚎哭起来,四肢无力地挣扎起来,却难逃烈火极具毁灭性的拥抱。


    襁褓被燃尽,孟司游看清婴儿白嫩的肌肤在火舌中寸寸皲裂,却始终保持着一定程度上的完整,如同塑像被打碎、又粘合在一起,破碎而完整。


    孟司游惊奇地目睹着,那些火焰如长蛇般游走,纷纷顺着婴儿表面的裂纹钻进体内。


    不一会儿,壁炉中就火势渐小,火焰颓靡地缩成一团,一蹶不振;


    与之相对的,是愈发明亮的光线自婴儿肌肤内透出来,隐约可见灼灼的火光在孩子体内不断流淌,但没有泄露流出半分,像是被牢牢地禁锢在了容器之中。


    婴儿渐渐不再挣扎,安静地伏在火堆中。


    此时此刻,比起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婴儿更像是一尊美丽、富有创意的艺术品,甚至像是一轮新生的小太阳。


    “我的孩子,”赫卡特面朝炉火的方向,见证自己的孩子在烈火间痛苦地挣扎,唇角微笑的弧度却未曾变过,笑容始终温柔、慈爱、欣慰,“我的孩子……终于长成了。”


    孟司游愣住。


    这幅画,是不是在隐喻着什么?


    按照赫卡特的计划,厄尔诺斯将会在燃烧的丰收季中获得神性。


    献祭的火焰,也许在当事人“画中倒影”眼中,具有与众不同的意义。


    画里壁炉中熊熊燃烧的火焰,是否就代表着自然雕刻者原本完整而强盛的权柄?


    而赫卡特将孩子投入火中,就暗示着她会将孩子当做容器,窃取重塑领域的“火光”……


    同时,孟司游也注意到,火焰一旦进入婴儿的躯体,似乎就无法再沿着缝隙溢出,这是否暗示着厄尔诺斯拥有某种特殊的体质——例如让神秘力量只进不出?


    思索间,孟司游扭动一下脚腕,脚跟忽地踢到了什么。


    ……什么东西,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头皮一阵发麻,孟司游屏住呼吸扭头看去,径直对上一张惨白的面容!


    ——是许许多多苍白的雕塑,堵住了他背后的门口!


    这些雕塑静默地立在黑暗中,身姿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有丰腴健壮的女性形象,也有英俊笔挺的绅士……


    可无论外形如何,它们都睁着一双由石料雕刻出的无神眼瞳,弯臂做出拥抱婴儿的姿势,僵硬地轻轻摇晃手臂。


    “孩子……我亲爱的孩子……”


    它们的嘴巴张张合合,发出与赫卡特相似的柔和声线,繁多的话语交叠响起,仿佛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令人窒息、名为“爱”的网。


    “妈妈爱你,妈妈在成就你啊……”


    “妈妈亲手将世上最珍贵的一切捧到你面前,你不幸福吗?”


    “怎么能不懂妈妈的爱?怎么能不听妈妈的话呢?”


    “不要害怕,不要痛苦,作为凡人的过去没什么值得你怀念的,躺在妈妈怀抱里安睡吧……”


    “你会成为妈妈最完美的孩子。”


    重重声音叠加在一起,环绕回响,汇聚成令人头晕目眩的呓语。


    空气中传来阵阵震颤——仿佛一颗畏缩的心脏在跳动。


    是画中倒影……


    孟司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祂在恐惧?


    原来,哪怕已经半步接近神灵,祂仍然会害怕母亲温柔或严厉的话语,仍然处于这种“权威”的掌控之下……


    孟司游僵在原地,发觉这些雕塑似乎只是堵住去路,没有要主动伤害他的意思。


    但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艾瑟尔太太窸窸窣窣爬过来的声音,后面还跟着安娜请人帮她看眼睛的哭泣声。


    孟司游木着脸与雕塑们的眼睛对视。


    完了,他又暴露在艾瑟尔太太的注视下了!


    “快掏出你万能的墨水吧!”


    在他脑海中,乌苏尔发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声。


    ……


    与此同时,梦境表层的公爵府邸中仍然人来人往。


    一个女仆端着托盘匆匆经过画廊,她没有注意到,擦肩而过的画像里凭空多出了一抹身影。


    白发男人悠悠行走在画框之间,金红的眼眸如同落日余晖,路过画中鸢尾花家族的先祖们。


    期间,乌苏尔的动作顿了顿,似乎在聆听远方的动静,确认孟司游那边能招架得住之后,他便继续走向他的目的地。


    在一幅又一幅画像中穿梭,预言家最后钻进了先知的房间。


    房间内整齐摆放着几口红木箱,箱口半开着,里面满满当当叠放着少年适用的衣物、书籍和玩具等物件,这是公爵向先知承诺的回礼。


    红木箱旁,先知坐在正对画框的单人沙发上,手上漫不经心地摆弄着一件旋转木马造型的微缩玩具,在精巧的齿轮结构下,憨态可掬的小马在色彩斑斓的圆盘上,一刻也不停歇地跳跃、旋转。


    齿轮相互咬合的轻响,是房间内唯一的声音。


    乌苏尔驻足在画中朝外打量,画外的先知也抬头回望他。


    只看了一眼,先知就微微笑着,语气平和而笃定道:“你不是乌苏尔。”


    油画里,白发金眸的祭司顿了顿,有些好奇地发问:“怎么看出来的?”


    “想要成为最终的赢家,我唯有比任何人都更了解我的敌人。”


    先知回答:“你的本质,比真正的乌苏尔平和多了,没有他那种从末日中不管不顾晋升上来的愤怒、仇恨与锐利感。”


    “当然,更重要的是,如果是乌苏尔来到这个副本的话,他是不会轻易出现在我面前的——在终局之战到来前,王不见王,以避免不必要的消耗或斗争,这是我们几位顺位者的共识。”


    随着先知的话语,画中的大祭司仿佛未干的颜料被清水冲洗晕染,苍白的长发、金红的眼眸尽数融化,色彩在画面里流淌,描摹出另一个形象。


    表层的假象消融、褪去,露出一张与先知相同的,只是更为年轻的脸庞。


    “和自己说话的感觉真是奇妙……”


    易逢初轻声嘀咕一句,随后向先知致意:“晚上好,过去的‘我’。”


    先知严谨地纠正性格更年轻的自己:“准确来说,我只是一抹过去的幻影。”


    “我已经去鸢尾花家族的领地边缘看过了,以一面高墙为分界线,里面是瑰丽的花园、富丽堂皇的城堡和忙碌的农庄,墙外却被一片毫无生气的灰白覆盖。”


    “那些没有色彩的建筑与粗糙人形,就像凝固的雕塑模型……”说着,先知略带嘲意地叹息一声,“不,它们也的确也只是模型——这个世界上包括我在内的一切事物,都不过是真实世界的倒影罢了,从不曾真正鲜活过。”


    面对自己并非真实存在的事实,先知的表现异常平静,鎏金眼瞳静静地望着画中的自己:“我已经在这里陪着这个世界反反复复重演许多次了,是吗?”


    易逢初点点头,不免有些好奇:“你一直这么平静吗?”


    易逢初自身的情感波动就不大,但先知的情绪远比他更稳定,甚至稳定过头……显出一些不合常理的疯狂。


    “你是未来的我吧?”先知含笑道,“你出现在我面前,就代表着我的目标、我的理想最终成功了。”


    “在我想要实现的那个世界面前,我本身如何,这并不重要。”


    顿了顿,先知脸上平和的微笑消失,透出几分不满的意味。


    他戳了戳一旁旋转的木马玩具,皱眉补充道:“不过,下次再塑造这种幻影,能不能帮我多加一个布莱斯?我还想亲眼看见,他收到生日礼物时的表情呢。”


    “……”


    易逢初还处于失忆状态,自然也不知道历史上的布莱斯有过什么反应,但他还是听从直觉,语气自然道,“他很高兴,很少见到他笑得那么灿烂。”


    “那就好。”


    先知欣慰地喃喃自语,似乎能想象到小门徒惊喜的表情,只可惜他无法亲眼看见。


    安静下来,易逢初站在画框里,定定地注视着过去的自己。


    恍然间,他感到自己像是站在一辆列车里——这辆列车被时间推动着向前驶去,永不停歇、永不回还,只有过去的剪影停留在这一中转站,隔着车窗与他微笑对视。


    易逢初无端有些忐忑地想,他现在……成为过去的他所期望成为的人了吗?


    怀着这种不确定感,易逢初向前踏出一步,走出那幅优美的风景画,如同一位时间的旅人踏出车厢、走进中转站暂作停歇。


    两张相仿的面容对视一眼,先知忽地笑了一声:“想知道过去的‘我们’,都经历了什么吗?”


    易逢初停在他面前,投来莫名的眼神。


    先知嘴角的微笑扩大,戏谑道:“我不会告诉你的——想知道什么,就自己去寻找吧!”


    几条蛇在他肩上嘶嘶吐信子,像是在发出恶作剧得逞的窃笑声。


    说着,先知展开双臂向前,身形与易逢初交叠。


    窗外的风仿佛止息一瞬。


    不,不只是风,整个副本世界的人与事物尽数有一刹那的停滞,穿透云层的光线定格在特定的角度,花园中摇曳的鸢尾花瞬间凝固,府邸内外的仆人们维持着或迈步、或弯腰的姿态,连半垂的睫毛都停在固定的弧度,各种神色都凝固在眼瞳中。


    以过去的倒影为锚定点,真正的“命运”在此降临。


    第162章  迫害赫卡特会上瘾啊


    易逢初降临在自己过去的倒影身上, 第一时间检查了浑身上下藏有哪些东西。


    在手机的介绍下,他得知先知随身携带的手杖,是由他的蛇牙与鳞片锻造的S-级命运领域道具, 名为「赌誓银杖」。被银杖攻击到的对象,将被迫与手杖持有者赌幸运值高低,输者的运气会被尽数划给赢家。


    简而言之,这简直是一件为命运领域异能者量身定制的道具,能让易逢初越战越幸运,同时让敌人越打越不幸, 直到最后,对手甚至可能左脚绊右脚原地去世。


    除此之外,先知披着的白斗篷、内侧隐藏口袋里的怀表和放大镜也都是高阶道具, 分别是梦魇领域B+级的「裁梦衣」、时间领域A级的「逆时之钟」和窥秘领域A+级的「窥破迷雾的镜片」。


    可以说, 先知看起来衣着简洁, 不带装饰,实际上全身都挂满了道具。


    要是有位窥视领域异能者经过, 朝他看一眼, 恐怕能一眼看到各领域力量散发出的五颜六色的黑。


    在价值连城的神秘道具之中,易逢初还从口袋深处掏出一件格格不入的物品——一只巴掌大的普通木质小火车玩具。


    是想带回去送给布莱斯的啊……


    易逢初眼神复杂, 盯着掌心上小小的火车半晌, 叹了口气, 放在先知刚刚摆弄的旋转木马模型旁。


    房门打开又合上,卧室内变得空无一人。


    只有旋转木马仍然在圆盘上不停歇地跳跃、转动着, 发出齿轮旋转咬合的咯吱轻响。


    易逢初来到花园里透透气,在月色下漫步于花间小径, 雪白的斗篷尾摆随风飘扬,如同一段流动舒展的月光。


    在明亮的银月下, 他伸手停在半空,指尖轻轻拨动着人们命运的丝线,演奏着常人无法听见的乐章。


    透过那些仆人、侍卫们的命运,易逢初溯源而上,顺着赫卡特以荧光在众人眼底繁衍、监视留下的痕迹,追溯到了她本人。


    刹那间,易逢初看见了赫卡特的所在之地。


    她存在于——这片领地范围内的每一寸土地上。


    赫卡特的神性形态像萤火,也像散发荧光的苔藓,但不管是哪一种生物,都具有繁衍能力极强的特征。


    在与老公爵相遇后的近二十年时间里,赫卡特足以耐心地根植在这片土地深处——使得每一捧土壤下都隐藏着荧绿的植被,每一块砖瓦深处都滋生出若隐若现的荧光。


    她藏身于一草一木、一砖一石中,或许连风和雨里,都隐藏着她的根系。


    易逢初转身望向金碧辉煌的公爵府,那里也不例外。


    在洁白如童话的府邸墙壁内部、湛蓝如天空的塔尖之下,都遍布着赫卡特的一部分!


    所有人口中早已失去踪迹的公爵夫人,实际上从未远离过公爵府邸,从未远离过她的“家”。


    自始至终,她都近距离地看着她的丈夫与孩子,用一种奇特的方式陪伴着孩子们成长……


    易逢初攥住赫卡特的命运线,与普通人相比,她的线更为繁多复杂,无数通体散发出淡绿荧光的细线相互交错、纠缠,没那么容易一眼摄取到她命运中的所有讯息。


    如果说普通人的命运,只是一道浅浅的涟漪、一束涓涓的细流;那赫卡特这种等阶的异能者,其命运就像气势汹汹的海浪,冲刷而下。


    ——但这海浪仍然无法抵抗地,被命运之主握在手中。


    一条手腕粗的银蛇顺着肩膀无声无息地滑下来,一口咬在赫卡特的命运线正中,弦断似的声音回响在命运河畔,惊起剧烈的波澜。


    赫卡特根本来不及反抗,那些遍布各地的薄薄苔藓就尽数枯死,表面闪烁的荧光黯淡下来,变成一层毫无弹性、黯然无光的植被。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


    就在赫卡特的气息彻底消失之后,恍若有一支无形的画笔落下,在赫卡特的神性形态上涂抹了一笔生机盎然的新绿色。


    「重塑」的力量在画中倒影的梦境中蔓延,将梦里这个死亡的“赫卡特”重塑复活,眨眼间就变得活蹦乱跳。


    易逢初:“……”


    他有些匪夷所思,明明母亲是画中倒影一生噩梦的来源,也是祂充满畏惧、渴望逃离的对象,但为什么祂还勤勤恳恳地复活梦里母亲的倒影?


    就好像祂明知道会被灼伤,仍然不愿意离开这带来不幸的火焰。


    易逢初不信邪,又用各种方式杀死过赫卡特。


    第二次死亡前,赫卡特已经意识到,有某位不可违逆的存在对她产生了杀意,荧绿光点部分钻入河流、隐没在云层之中,却都被命运层面的手段秒杀;


    第三次死亡,赫卡特凝聚出了人形,试图与自己的“眼睛”们交换身份,隐藏在领地上的众多臣民们之中,但身上的提灯形高阶道具「新生熔炉」却毫无征兆地失控,火焰瞬间反噬、吞没了她的生命力;


    第四次死亡,赫卡特没用自己的身体,而是将荧光主体塞进一只不引人注意的野兔体内,可在最脆弱的同化过程中,野兔受惊地逃窜于丛林间,一头撞死在树干上,连带着赫卡特的主体意识一同溃散;


    后来还有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


    易逢初站在月光中,鎏金双眸没有焦点地落在远处,不禁啧啧称奇。


    居然还有点好玩啊。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冲动,想要不断看赫卡特逃命下去,看看她还能达成哪些死法……


    但世界底层开始传来层层震荡,如同巨型机器崩坏前的嗡鸣轰响,令易逢初很快清醒过来。


    易逢初遗憾地收回手,叹息一声:“不能再玩了!再玩下去,整个梦境都要碎了……”


    他目前的目标,是策反画中倒影,帮助祂脱离朗基努斯的掌控;


    而不是在画中倒影的梦境里反复雷点蹦迪,导致自己被彻底踢出梦境,一切从头再来……


    于是,易逢初克制地握住拳头,按捺住玩心,认真分析刚才的现象:


    “一直以来,我们都忽略了一件事——这是画中倒影的梦境,既然是梦,那逻辑和事实有时候就并不重要,会在一定程度上为祂的主观印象让步。”


    “只要在梦境主人的潜意识里,‘赫卡特’是不可战胜的、不可杀死的,并且她的阴谋永远会顺利实现,那赫卡特就真的立于不败之地。”


    哪怕梦境被外力入侵,易逢初能够杀死赫卡特千千万万次,下一个“赫卡特”也将在画中倒影的梦里站起来,这几乎是梦境底层的规则之一。


    “所以,我最应该对付的对手并不是赫卡特,以她的等阶,她还够不上格。”


    易逢初若有所思地喃喃:“我应该对付的,是真正主宰这个世界设定的梦境主人,以及祂潜意识里的牢固印象……”


    作为一个未成年伪神,易逢初都不抱期望画中倒影能主动挣脱朗基努斯的控制,但至少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噩梦里,祂不要坚持不懈地帮倒忙吧?


    沉吟片刻,易逢初转身回到公爵府邸中,敲响了埃里克主教的房门。


    时间不早了,一把年纪的埃里克主教已经在做安然入睡的准备。


    于是,出现在门后的老人面露困倦之色,清瘦的身形外罩着一件宽大的睡袍,头上戴着水母般鼓鼓囊囊的睡帽。


    老人眯起眼睛,疑惑地打量着这位午夜而来的神秘来客,辨认出易逢初似乎是一位强大的异能者。


    嗯,等阶很高……甚至似乎、可能、也许,比他曾有幸面见过的教皇殿下更高……


    呵呵,门外这位看起来年轻俊秀,实际年龄说不准比他还大许多呢!


    埃里克在心底得出这么一个惊骇的结论,随意握着门把的手不自觉松开,略显拘谨地贴到身处:“夜安,阁下。请问您是……?”


    “我也是公爵的客人,您可以叫我‘先知’。”


    易逢初不假思索地报出了以前的自己的代号,朝埃里克主教露出一抹微笑:“明天就是丰收季了,真是一个万众瞩目的节日啊。听说这是您主持的第二十次盛典,是么?”


    “是、是啊。”


    老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捉摸不透这位陌生强者有何企图,只是怔怔地点着头,连带着睡帽鼓起的圆弧也一弹一弹,活像一只翕动的水母。


    “我有一个有趣的提议。”易逢初笑着微微俯身,投下的阴影给即将入睡的老人带来几分心理压力,让埃里克睁大眼睛,紧张地聆听。


    只听神秘的来客语气中透出兴味,如同在与同伴分享恶作剧计划,显出表里如一般的年轻:


    “一成不变的开幕是多么无趣?这次的盛典,主教先生是否有意愿换一种全新的主持开场的形式呢?”


    埃里克主教是个内心保有童趣的老顽童,闻言眼睛一亮,认为这确实是一个有趣的、能给人们带来惊喜的主意,表面上却维持着沉稳。


    他谨慎地打听:“您的意思是?”


    “我这里,确实有个计划……”


    易逢初抬手间控制时间的流动,在两人周围构造出一片与外界隔绝的地带,详述了他的想法,微微笑道:“请问您意下如何呢?”


    第163章  赫卡特笑容裂开。


    丰收季当日, 天空尚且蒙蒙亮,缥缈的晨雾还在大地上徘徊,鸢尾花家族治下的领地就已然苏醒了。


    人们从四面八方的村庄、城镇里赶来, 无论是驾着神气十足的马车的,还是一鞭鞭赶着破旧驴车的,他们脸上都洋溢着相同的、喜悦的笑容。


    按照惯例,盛典将在一处无比宽阔的广场上举行。


    站在场地里极目远眺,远处是一道道随风摇摆的金黄麦浪,田边堆着小山坡般起伏绵延的秸秆堆;


    近处的广场中心, 则矗立着自然雕刻者的神像。


    在神像温和的注视下,层层石阶堆砌而上,形成一座便于神职人员主持典礼并赐福的圆台。


    “真期待盛典开场啊……赞美自然, 赞美丰收!”


    一位农夫情不自禁地发出感慨, 抓起草帽轻轻挥动, 驱散面前的一只蚊蝇。


    忽然,他感到手肘似乎触碰到了身后的路人, 连忙一边道歉, 一边转头看去,随后神情怔了怔——附近村镇的居民大多相互认识, 可这位静静站在农夫斜后方的女士, 却令他感到异常陌生。


    陌生女人戴着一顶黑色宽边圆帽, 发髻整齐地盘在脑后,只有几缕淡金的卷曲碎发留在耳侧。


    帽檐投下的阴影模糊她的面容, 但一双独特的鸽灰色眼眸格外引人注目,荧绿的瞳孔恍若会发光, 眼底盛着清浅的笑意。


    农夫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这位美丽的女士, 您是从远方的城镇赶来参加盛典的吗?”


    “是啊。”


    戴着黑圆帽,身着红黑两色长裙的赫卡特轻轻颔首:“今天,将是我的孩子彻底长成的日子——我特意来此见证。”


    “您的孩子恰好出生于丰收季吗?”农夫把赫卡特的话语理解成了,这位夫人的孩子会在今天度过宝贵的成年礼,于是祝贺道,“那真是值得期待的一天。”


    “感谢祝福,”赫卡特意味不明道,“也要感谢……有你们参与祂的诞生。”


    什么“祂”?


    农夫疑心自己听错了,正想再问,赫卡特却已经提起裙摆,随着人流步入广场。


    她抬头仰望着高大的神像,一想到神灵的部分权柄即将被她攥在掌心,蓬勃的野心顿时开始鼓胀。


    血液逐渐加速流淌,将炽热感传播全身,冲刷掉赫卡特心中莫名而来的恐惧和不安感。


    不知道为什么,从昨夜开始,赫卡特潜意识里就总觉得——有一位很恐怖的存在正在针对她。


    那种感觉,仿佛她已经被对方反反复复杀死、碾压过许多次,濒死的痛苦和绝望在灵魂深处烙下阴影,一旦被隐约触碰,就给她带来无法言喻的畏惧。


    但是……为什么呢?她在怕什么?


    她是不是遗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赫卡特自己也感到茫然。


    作为梦境里的NPC,她已经被自动清除不该存在的记忆,更不记得自己昨晚刚刚在死亡边缘仰卧起坐过。


    只有在反复死亡中酝酿的恐惧残留了下来,如阴影般笼罩在赫卡特的心头,似乎在对她做出最后的警示。


    但随着赫卡特步步迈向广场中心,计划胜利的曙光映入这双野心勃勃的荧绿瞳孔,这最后的半点不安也被喜悦覆盖,让赫卡特露出近乎明媚的笑容。


    上午九点前,人们乌泱泱地汇聚在广场里。


    赫卡特皱了皱眉,悄然引导一些路人侧过身,为她让出一条道路,径直来到演讲圆台前,站在人群中最靠前的几排。


    时至整点,远方钟楼传来悠扬浑厚的敲钟声,无数停歇在广场周围的白鸽被钟声惊起,猛然展开双翼冲向云霄。


    白鸽投下的影子与阳光交错,埃里克主教整理一下绣着教会图纹的衣襟,一如往年那般,郑重地登上圆台。


    这位慈爱的主教在当地颇有名望,他刚一登台,喧哗的人群就自然而然地安静下来,只剩下老人和缓而有力的声音传遍整个广场。


    “感谢自然雕刻者,庇护我们迎来丰收,也让我们同胞聚集在这里……”


    除了赫卡特之外,所有人都在认真地倾听主教的话语。


    因此,也没人察觉到——在圆台上,泛着一层微不可查的反光,似乎某种液体还未完全挥发,在地面留下发亮的水渍。


    这当然也是赫卡特的杰作。


    在太阳还没升起时,她操纵了一个烂醉如泥的醉鬼,让他跌跌撞撞地离开酒馆,带着满怀叮叮当当的酒瓶子来到广场,斜靠着圆台喝酒。


    盛典开幕的场地周围,自然会有侍卫彻夜巡逻,严加看守。


    尤其考虑到丰收季点燃秸秆的习俗,守卫们会着重控制易燃物的进出,不会放任醉醺醺的男人擅自靠近。


    不过,那是在没有神秘力量介入的“一般情况”下。


    当天凌晨,侍卫们眼底都浮现出荧绿的光点,如同夜间纷飞的萤火虫落在了眼瞳中,蒙蔽了他们的视线。


    于是,侍卫们竟然纷纷像是看不见醉鬼的身影那样,放任他用满身的酒气亵渎演说台,酒瓶杂乱地散落在神像前。


    常年被酒精侵蚀神经,醉汉的双手常常不可抑制地颤抖,所以当他喝得尽兴、对月高举酒瓶时,手摇摇晃晃,不小心泼出大半瓶酒液。


    接近无色透明的酒水浇在圆台上,漫过石台边缘所雕刻的谷穗、太阳、树藤等图腾,将赞颂神灵的小天使形象浸透得模糊不清,汇聚成浅浅的水洼。


    隔着晃荡的酒水,醉汉与平台表面那一张张被浅浅水波扭曲的天使笑脸对视,混沌的意识倏然清醒几分,意识到自己闯了祸。


    生怕被侍卫队追责,他没有对外声张,立即鬼鬼祟祟地抱起酒瓶,猫着腰逃离了场地。


    而在赫卡特的介入下,接下来经过的路人、巡逻的侍卫、最后前来检查场地的官员,乃至于真正登上圆台的主教本人……


    他们都出于各种理由,不约而同地忽略了圆台本身的异常。


    【阴谋】领域想要隐瞒的事物,注定不会为人所知——哪怕那层酒液始终在原地反射着微光,也具有十足的隐蔽性。


    所有负责场地事宜的工作人员都想:


    几十年以来,丰收季从未出过任何差错,而神职人员又掌握着神灵赐予的力量,怎么可能遇见危险呢?


    更何况,领地上都是虔诚的信徒……往年的经验告诉所有人,根本不会有人尝试破坏丰收季。


    在赫卡特的蓄意引导中,每一个轻视懈怠的念头都像一片雪花。


    ——当雪花堆积得足够多时,就是雪崩真正到来的时刻。


    思绪回到现在,赫卡特微微笑着,察觉到埃里克主教的演说即将来到尾声。


    时间差不多了……


    她在心底嘀咕一声,朝着前方的某位子爵投去幽幽的视线。


    中年的子爵先生站在人群最前端,滚圆的肚子撑起外套的纽扣,在梳理整齐的两撇胡须下,露出焦黄的牙齿。


    当赫卡特的目光轻轻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子爵忽地喉间微痒,烟瘾如同海啸般毫无预兆地汹涌而来,催促他着魔般地摩挲指腹,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烟斗、烟草和火柴。


    好痒啊,喉咙好痒,好难受……


    真是浑身都不舒坦,如果,如果能吸口烟草的香气就好了……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把子爵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在丰收季的开幕上,在自然雕刻者的神像前,吸烟斗是多么亵渎的举动?


    但烟瘾发作的焦虑就像口渴,只要不得到满足,就永远无法平息。


    子爵的双眼渐渐失去聚焦,不知不觉中,冷汗已经打湿了名贵的丝绸衬衣。他神经质地、焦虑地抠着手指,浑浑噩噩地想:


    不,他只要吸一口,只要一口……就能让他感觉好很多!


    让他避开旁人的视线,悄悄吸一口吧,不会有人发现的!


    这不会有损他往日的虔诚和体面!


    如此想着,子爵心虚地左右看了看,然后微微俯下身,急不可耐地掏出口袋里的火柴,双手颤抖着将火柴擦亮。


    火星被点燃,一股巨力忽地撞击了子爵的手臂,让那根火柴脱手而出,精准地滚落到圆台上。


    如果时间停滞在此刻,人们就能看清——


    子爵如梦初醒般的愕然神色;


    在酒精滋养下瞬间窜起的焰火;


    还有无知无觉地进行演说的白发老人。


    每个人都在无意识间,完成了赫卡特计划中的一个微小环节,最后串联成环环相扣的链条,在神灵的见证中,上演一幕最为荒诞的戏剧。


    “我们在此共同感谢自然……”


    埃里克主教的声音仍在继续。


    风势助长下,火焰迅速在那层酒精表面蔓延,烧成灼热的火圈。


    台下的旁观者们都没来得及反应,烈火就如同一只从地缝中伸出的火红巨手,合掌间将主教瘦削的身影拢住。


    人群寂静一瞬,只听有人惊恐地喝道:“快救火!”


    唯有赫卡特仍然微笑着,甚至笑意逐渐加深。


    计划进行得异常顺利,连赫卡特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那个新来到庄园、能够躲过她的“繁殖”的农庄女孩,还有那位莫名停留此地的命运领域第一顺位……这些不定因素,居然都没出现。


    或许今日,连天命也站在她这边吧。


    唯一的缺憾,就是赫卡特原本认为,让她的亲生儿子亲手点燃大火,将这场献祭仪式推向最高潮,能够更加深刻地震动厄尔诺斯的内心,让女儿的心灵彻底孤立无援,只能依靠母亲、听从母亲……


    不过这点小小的缺憾,仍然在赫卡特的忍受范围之内。她只需要在主教被烧死之后,在混乱的人群里随便挑选几个心灵薄弱的人,就能达成同样的目的。


    ——或早或晚,大火注定会降临。


    赫卡特抬眼望向主教,以目光为媒介,让荧绿的光点在主教体内迅速繁衍。


    简单的火焰,当然不足以烧死【重塑】领域的中阶异能者,但她能利用自身的神性形态,刹那间禁锢住主教的一切反抗与活动。


    在蛰伏的十几年间,赫卡特从来没有在神职人员们身上动过手脚,生怕引起神灵的注意。


    唯有今天,她就是要让自然雕刻者愤怒,然后窃走祂倾泻的怒火!


    认为计谋即将得逞,赫卡特正要露出胜利的笑容,却发觉台上发言的“主教”,仍然在声音机械地重复:


    “我们在此共同感谢——感谢——”


    在身躯崩裂的咔嚓声中,“主教”的身体倏然裂开,如同一尊被火焰烧毁的雕塑,露出胸腔部位处盘踞的一条细蛇,以及中空的躯体内部存放的大捧鲜花。


    人群哗然,只见火焰顺着缝隙侵入雕塑,点燃那些娇艳的鸢尾花,花瓣在烈火中扭曲,化为一束束艳丽的彩光冲上天空,绽开一朵朵美丽的烟花。


    哪怕是在白昼,这些经由“重塑”力量塑造的烟花也足够醒目,星星点点斑斓的焰火在空中交织重组,最后在天幕中组成一行清晰的字迹:


    “让我们共同赞美自然!”


    字迹出自某位神秘的先知,如游蛇般潇洒飘逸,后面还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似乎在对赫卡特露出嘲弄的笑意。


    在震撼中安静几秒,人群跟着惊喜地欢呼起来,共同高举手臂祈祷:“赞美自然!”


    咔嚓、咔嚓……


    ——这不仅是“主教”外形的仿真雕塑裂开的声音,也是赫卡特的微笑彻底崩裂的声音。


    第164章  此为新生之钥。


    昨晚, 易逢初向埃里克主教提出的建议便是:“您已经亲身主持过十几次盛典了,这次为什么不尝试一下新的开场方式呢?”


    “例如……让一具与您一模一样的雕塑上台主持,然后在致辞末尾时, 绽开一朵朵漂亮的烟花,给所有观众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


    于是,在易逢初友好的提议下,就有了赫卡特眼前的这一幕。


    如果单单是埃里克主教用【重塑】力量雕琢的仿真塑像,那也只能做到徒有其表;


    但当命运之主亲自为雕塑编织虚假的命运线,给予它有心跳、有思维、有命运的假象……


    那它就能以假乱真——至少, 足以蒙骗过赫卡特的感知与判断!


    怎么会这样……


    欢呼祈祷的人群中,赫卡特维持着仰头的姿势,后颈逐渐僵硬、酸麻, 但她始终一动不动地死死紧盯着天空上的那个微笑表情。


    她脸上的笑容再也支撑不住, 两颊仿佛被当面扇了一巴掌那样火辣辣的。


    怎么会连她的荧光, 都没能发现自己正在一具死物中繁衍?


    能做到这一点的,必然是位阶远高于她的存在!


    反复死亡留下的恐惧烙印再度滚烫, 赫卡特下意识想要逃离, 身躯渐渐溃散成一团庞大的荧绿光点。


    光点如同萤火虫般回旋、舞动,试图遁进人们心底的秘密与阴谋, 将自己分散藏在每个人的心灵世界。


    然而, 流动的时间在赫卡特周身凝固起来, 就像空气在变得黏稠、胶质,封锁从物质世界到心灵世界的所有逃生路径, 将她彻底禁锢起来……


    毕竟,生命怎么可能逃得过时间?


    哪怕是阴谋领域的神性生物, 也不行!


    纷飞的荧光僵住,一道轻笑自赫卡特身后传来, 饶有兴致地询问:


    “为什么不笑了,赫卡特?”


    “我还以为,你会很欣赏我为你特意设计的,别开生面的盛典开幕。”


    易逢初口吻遗憾地感慨。


    就在这时,和之前易逢初对赫卡特下杀手时一样,阵阵涟漪般的震荡自世界核心传来,天边舒展的云层、空中展翅的白鸽、喧闹的人群,以及台下满意地捋着胡须仰望烟花的埃里克主教——


    万事万物,都因梦境主人的意志而停滞下来。


    而在孟司游眼前的命运之书上,就是命运改写值在飙升到85%后,又开始极速跌落。


    一行行金字被抹消,一章章被改写的新篇章变得虚幻,孟司游在怔愣中意识到:


    是构造这场梦境的伪神,正在潜意识里否认这样的结局!


    对于母亲日积月累的恐惧和臣服,令画中倒影下意识觉得,母亲赫卡特是不可战胜的……


    这样根深蒂固的底层逻辑,哪怕是在虚无缥缈的梦境中,也仍然成立。


    以至于,当赫卡特的阴谋得到落空时,画中倒影的第一反应并非是终于能够结束这场噩梦,而是开始怀疑梦境逻辑的正确性,并试图纠正且重启这个bug。


    一时间,孟司游倍感荒谬,几乎要笑出声。


    这还怎么打?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梦中的赫卡特,甚至远比现实中的原型更为强大,简直立于不败之地!


    孟司游习惯性扭头,寻求先知的建议或指令,发觉这位高位者的神情始终淡然自若,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先知以手杖轻轻点地,庞然的压迫感,瞬间如溃堤之潮一般无穷无尽地涌来,一抹银白的色彩自杖尖为起点,飞速向四面八方蔓延,眨眼间就涂抹了这场梦境的二分之一。


    以他们所在之处为分界线,整个副本世界的一半色彩尽数被银白覆盖——


    色彩缤纷而和谐的天空、麦浪、房屋皆被抹去,目力所及之处,唯有圣洁、纯粹到极致的白色,如同大地覆雪。


    而就在那片茫然无尽的银白中心,一座尖顶高塔拔地而起。


    白塔周身被一条银白的巨蛇环绕,恍若传说中的通天之塔,一直从大地深处升起、顶立至高远的苍穹,散发出令孟司游几乎迫切想要俯身叩拜的气势。


    那条环绕塔身的巨蛇过于逼真,洁白的鳞片映在人们眼瞳深处,带来烈日灼烧般的痛意,孟司游险些要以为这是哪位神性存在的真身。


    远眺着这浮现在梦境里的银白国度,孟司游神经深处不断回响起尖锐的警报声,仿佛千万把轻薄的利刃剐过耳膜。


    在极端尖锐、刺入骨髓的危机感之下,他的思绪卡顿一瞬,随后心底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降临在半边梦境中的,似乎是……伟大的命运之主、群蛇之王、叙事者的神国!


    庞大的力量从外界强行灌入,命运的神国与伪神的神国雏形相互碰撞,哪怕易逢初已经有意识克制收力,画中倒影的梦境也不可避免地走向崩溃的边缘。


    但层层叠叠的正无穷符号在命运神国中浮现,如同一片片雪花般自银白大地间飘起,赐予画中倒影的神国雏形“首尾相连”、“时间轮回”的概念,一次又一次强行逆转这种崩溃的倾向。


    大地震颤,天空哀鸣,两座神国的边缘不断相互倾轧、排斥又融合,最终被易逢初拉回介于毁灭与新生之间的状态,维持住一种诡异的平衡。


    在神国相撞的余波中,孟司游死死按住双耳、紧闭双眼,以防御的姿势蜷缩起来,大脑一片混乱。


    他想,先知居然能召唤神国……祂真的是他最初见到的“先知”吗?


    能拥有如此庞然、以权柄概念构筑的神国的,只可能是真正的神灵!


    想到这里,孟司游只觉得浑身寒毛直立,冷汗直冒。


    他脖颈僵硬地朝先知——不,叙事者的方向转过一个微小的弧度,又在极端的颤栗感中,硬生生止住动作。


    所以,这位神灵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真身降临在过往的幻影身上的?


    他一直无知无觉地面对了真神多久?


    孟司游开始拼命回忆,他自认为向来谨言慎行,应该没有在叙事者面前做出过什么不敬之举吧?


    易逢初无暇理会孟司游心中的震惊,维持两个神国间的平衡就像在走钢丝,对于力量把握的精准度要求极高,祂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


    一条粗壮的银蛇从斗篷下钻出来,自行从易逢初身上脱落,在祂掌心之中化为一柄弯月般光辉皎皎的短刀。


    易逢初垂下金色的眼眸,将短刀递于厄尔诺斯面前,在对方惊愕茫然的目光中说:“这场噩梦,已经持续太久了。”


    “我愿赐你斩断痛苦轮回的刀刃,予你一个重新踏上命途的机会。”


    神灵的叹息声缥缈如烟,恍若隔着遥远的时空传来,但也真切地敲打在厄尔诺斯心头,击起圈圈涟漪。


    易逢初猜测,作为局外人,没有人能够在画中倒影的梦境里,杀死祂潜意识里不可能战胜的对象。


    ——除了代表祂的部分自我意识,有一定梦境所有权,并且与祂交融又分离的厄尔诺斯可以。


    命运轻笑着说:“现在,你可以选择举起这把刀,斩断轮回悲剧,也可以选择放下它,从此永坠噩梦的怀抱。”


    “我期待着你的选择。”


    厄尔诺斯的目光落在月光般的刀刃上,瞳孔微微颤动,似乎在进行激烈的心理斗争。


    她……她能有选择的权力吗?


    她甚至只是画中倒影分隔出来的微不足道的童年意识,从来都只是噩梦里随波逐流的NPC,上演着一场场结局早已注定的悲剧……


    所以,她也能拥有权力做出自己的选择,并且替代主体终结梦境吗?


    不知过了多久,厄尔诺斯忽然动了。


    她近乎虔诚地双手捧起刀刃,神赐的利刃触感异常冰凉,像是由高山之巅最为纯粹的坚冰打造,这种寒冷直接穿透物质、传感到灵魂深处,冷得令厄尔诺斯肩膀一颤,却仍然用力地握住短刀,不肯放开。


    新月状的刀锋锐不可当,厄尔诺斯肩头有几缕银白长发垂落,刚刚拂过刀锋,就被整齐截断,轻飘飘落到地上。


    厄尔诺斯意识到,这把刀不仅仅是世俗意义上的锋利,而是自锻造之初就附带着“斩断”的因果概念。


    万事万物,只要经过刀刃,就必然会被不可逆地分开,哪怕是流水也将无法再度汇流。


    握紧短刀,厄尔诺斯感到自己像是把一轮朔月攥在了掌心,刀刃朝灵魂散发的阵阵寒意,恰能让她从浑浑噩噩的麻木之中惊醒,提醒她——


    她还活着,她还有举起尖刀的力气,她还能发出诞生至今的第一声呐喊!


    在命运无声的注视与鼓励下,厄尔诺斯缓缓来到荧光海面前,点点荧光见逃脱无望,便汇聚成赫卡特的身影。


    “厄尔。”


    哀伤地呼唤着女儿的昵称,母亲的眼睑之间第一次溢出晶莹的泪水,如同一池令人沉溺的、母爱的潮汐。


    “你真的要用刀刃对准,一直以来支撑你、关注你、爱着你的母亲吗?”


    “我挑选最恰当的时机与你父亲相遇,就是为了准备你的诞生;


    我用整整八年呵护着熔炉中孱弱的火焰,是为了确保你能健康无暇地降生;


    我抛弃了曾经熟悉的丛林,在坚硬的砖缝深处生根繁衍,是为了能时时刻刻见证你的成长……”


    被困于时间的囚笼里,赫卡特表现得就像一位普通的慈爱母亲,指尖拭去泪水,情真意切道:“哪怕是今天,或许你不理解母亲在做什么,但你也要相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你从我的血液中滋长而成,这是我们永远依偎在一起的纽带……而在今天,你真的想要斩断这段纽带,从此孤身一人,面对庞大得可怕的世界吗?”


    厄尔诺斯嘴唇轻颤,紫色眼瞳中同样溢出伤感与怅然。


    “妈妈……”


    握紧刀刃的手指松了松,似乎动摇了一下,她无言地张开双臂,扑进母亲怀里。


    赫卡特轻抚着女儿的银发,眼神仍然充满爱意和悲伤,但嘴角却有一刹那的轻微扬起。


    用人心的情感编织罗网,这是阴谋领域的异能者向来最擅长的。


    在拥抱的瞬间,赫卡特的心微微安定下来,她近乎傲慢地确信,厄尔诺斯已经重新归于她的掌控之中了。


    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利用厄尔诺斯与那位命运领域的强者周旋,趁机寻找脱身的……


    赫卡特的思绪骤然断裂。


    瞳孔猛地收缩,她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看见那柄朔月般散发银辉的刀刃,径直从她的后背穿过胸膛,只露一丁点儿刀尖。


    刀锋恍若穿透赫卡特的灵魂,让她感到自己正在不可逆转地走向死亡,代表本质的荧绿光点开始黯淡,构成身体的苔藓开始枯萎。


    “妈妈,”厄尔诺斯仍然埋在赫卡特怀里,仿佛一个渴望接受母亲哺乳的孩子,只是洒在她脸上的唯有猩红的血液,她释然般地露出笑脸,“妈妈,原来您也会流血吗。”


    “我也爱您,只是……我不再敢相信您承诺的爱与未来了。”


    厄尔诺斯握紧神赐予的刀刃,这也是她仅有的能够握紧的东西。


    ——此为终结轮回之刀,此为斩断宿命之刃,此为……


    新生之钥。


    厄尔诺斯握紧这把“钥匙”,以此打开命运的新篇章,寻找到通往画中倒影所在的噩梦核心的道路。


    第165章  接下来的故事,有缘再来探索吧~


    银蛇化作的弯刀被厄尔诺斯送进母亲的胸膛, 正如一把钥匙插进了对应的锁孔,将梦境世界真正的核心呈现在众人眼前。


    丰收季热闹的场景变得扁平,化作一副笔触细腻逼真、庞大得描绘进世间万物的油画。


    易逢初抬手, 轻轻触碰挡在天地之间的巨幅油画,指尖染上流动的斑斓色彩。


    他并不讨厌这样漂亮的力量呈现方式,但一到他手上,这些色彩就失去了重塑的性质,变成普通的颜料。


    略感失望地叹一口气,易逢初抬起手杖在画布上切割出一人高的细缝, 如同地球神话中的摩西分海般,骤然分开这些缤纷的色彩。


    易逢初最先迈步,穿透这层画布, 随后孟司游和厄尔诺斯便如梦初醒, 立即紧随其后。


    在缤纷绚丽的色彩背后, 是一片被黑暗所笼罩的荒芜大地,曾在丰收季中死去的灵魂们身形透明苍白, 面色迷惘, 漫无目的地四处徘徊。


    在这些游魂中,孟司游也捕捉到了几道熟悉的人影——


    艾瑟尔太太的脖颈不自然地歪折向一旁, 脑袋沉重无力地耷拉在脖子末端;


    安娜的双眼被抠挖去, 只剩下一双鲜血淋漓的血洞, 盲目地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还有孟司游此刻使用的身份“孟娜”,在母亲口中长相精致得像小天使的女孩, 死相却是全身遍布烧焦的痕迹,大大小小的燎泡使她面目全非……


    易逢初的视线扫过这些静悄悄的游魂, 抿了抿唇,没有言语, 继续向前。


    孟司游沉默地跟随着叙事者的步伐,在重重苍白的亡魂之间穿梭。


    恍然间,他感到自己像是在穿过一道道悲剧落幕后降下的帷幕,所能触碰到的,唯有这场悲剧留下的冰凉余烬。


    荒芜的大地上毫无遮挡,一行人很快行至这个世界的尽头——


    那里矗立着一幅流光溢彩,仿佛由纯金打造的画框。


    七柄巨大的刻刀歪歪扭扭地钉在画框上,锋利的刀刃穿透一道漆黑影子的胸膛、头颅和四肢,使影子只能紧紧背靠着画框,固定出一种类似于被钉在刑架上的“惩戒”姿态。


    人影浑身都被污浊的黑色覆盖,只有头顶的冠冕仍然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这顶强大却罪恶的冠冕由整片领地的建筑、珍藏和生命浇筑而成,框架中能隐隐辨认出教堂的尖顶、公爵庄园的城堡,以及数不清的高低错落的平民房屋。


    凝视冠冕几秒,就能看见无数哀嚎扭曲的脸从光辉熠熠的宝石中浮现而出,其中也不乏孟司游曾见过的脸庞。


    这就是梦境的主人,画中倒影了……


    厄尔诺斯抬头仰望着主体,还沾着母亲鲜血的脸庞上,露出了感同身受的悲戚神色。


    两者同出一源,她比谁都更为清楚,画中倒影本就坚持不了多久了。


    窃来的冠冕,终将以血的代价偿还。


    届时,梦境世界将与冠冕上的领地轮廓一齐坍塌,伴随画中倒影的神魂溃散,成为陪葬品。


    易逢初同样看出画中倒影的状态差得出奇,看来以凡人之躯承载自然雕刻者的力量,实在是给祂带来了过重的负担与诅咒——体内不属于祂的力量,无时无刻不在奔腾、怒嚎,如剧毒之物般由内而外地侵蚀身心,留下满身伤痕。


    金眸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伪神,易逢初叹息一声:“画中倒影……你现在,还剩下多少清醒的意识呢?”


    “……”


    这还是第一次有生命能够勘破梦境表里,一路来到画中倒影面前。


    画中倒影积年累月被侵蚀的意识,久违的清明了一刹那。


    喉咙深处溢出一声模糊的呻吟,祂似乎恢复了一些与人交谈的能力。


    “主体!”


    厄尔诺斯最先抑制不住内心汹涌的激动之情,匆匆向前几步,急迫要与另一个自己分享好消息:“赞美命运赐我以刀刃,我终于做到了……我终于能够鼓起勇气,亲手杀死噩梦中一次又一次禁锢我们的牢笼!”


    “噩梦,终于迎来了结束的这一天。”


    厄尔诺斯流下喜悦的泪水,声音透出些许哽咽,“我们无法释怀悲剧也会终结的,我们能够等到迎来新生……”


    “杀了我。”


    画中倒影的话语如此孱弱,却又如此清晰地在荒原上回响。


    厄尔诺斯关于未来的畅想被打断,双唇无意识地颤抖着,不可置信地凝望着画框中的黑影。


    “求你们……杀了我。”


    显然,画中倒影已经不再能听见外界的声音,祂的意识近乎在无穷无尽的痛苦中磨灭,只剩下一抹绝望却清晰的念头——


    祂在请求站到祂面前的所有生灵,能够彻底了结祂的生命与痛苦。


    厄尔诺斯被彷徨无措的情绪淹没,她下意识扭头,看向赐予她利刃、承诺她新生的命运之神,表现出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依赖和信服。


    “一切生灵都有其宿命,我不会干涉你们的选择。”


    顿了顿,易逢初又平静地询问道:


    “不过,你杀死母亲的幻影、一路走到这里,就是为了寻求这样一个毁灭的结局吗?”


    厄尔诺斯张了张嘴,习惯性地想说:可是创造她的主体都已经决心走向毁灭,她还能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话没说出口,她手中神赐之刃的寒意就再度传遍全身、穿透灵魂,给厄尔诺斯带来惊醒般的颤栗感。


    她意识到,仁慈的神灵愿意赐予她新生的机会,主体“画中倒影”的故事已然不可逆转地走向尾声——可她的命运,还没有。


    此时此刻,命运将选择的权力平等地放在她与主体面前,主体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毁灭的按键……那她呢?


    她不再被主体代表,不再被任何其余人左右,命运在静候她的答案——只是她自己的答案。


    一抹前所未有的光彩,在厄尔诺斯的眼眸深处亮起,如同昏黑的天际终于亮起晨曦,象征着一天的开端、万物的新生。


    “我……”


    犹豫着吐出一个音节,厄尔诺斯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寒冷如坚冰的刀刃紧紧贴着掌心,却给予她难以言喻的安全感与勇气。


    “我愿接过主体的一切遗憾、痛苦与重担。”


    厄尔诺斯望向荒芜的焦黑大地,以及大地上无数徘徊不去的亡魂,一字一句承诺:“我愿付出一切代价,带着祂所珍视却无力挽回的人与事,走上祂未能走完的道路。”


    她不想再困于噩梦,也不想再囚于过去——


    这一次,厄尔诺斯渴求追逐未来。


    命运之神轻轻颔首,旁人无法从祂莫测的神色中揣测,祂对这个结果是满意或不满。


    下一刻,只见那支雕刻游蛇的银杖倏然洞穿了画框上的人影,将伪神定格在永不再流动的时间里。


    就像从树上摘取一颗沉甸的果实那样,易逢初抬手摘下画中倒影的冠冕,在手中轻掷、掂量两下。


    冠冕在祂掌心掷起、又落下,仿佛只是一件随意抛掷的玩物。


    有那么一瞬间,易逢初确实想到了不幸丢失部分权柄的自然雕刻者,但是……


    对方守不住自己的领域,关祂什么事?


    祂看起来像是那种,无偿归还丢失权柄的大善神吗?


    现在权柄碎片落到了祂手里,虽然【重塑】与【命运】不太兼容,两个领域之间并无吸引力,但让易逢初就这么白白送还给别的神灵,那还是有点亏的……


    要是自然雕刻者想找回力量,那就带着诚意亲自前来,征求祂的意见吧!


    于是,易逢初只经过了极为短暂的思索过程,便笑着对厄尔诺斯说:


    “或许,我的神座下还缺少几位从神侍奉?”


    怔愣一瞬,厄尔诺斯立即以虔诚的姿态跪下,顺从地压低头颅,银发纷纷散落,垂落至地面。


    “侍奉您,是我无上的荣幸与归宿。”


    额头轻轻碰了碰神灵跟前的地面,厄尔诺斯克制住因感激而颤抖的声线,郑重承诺:


    “我愿在尘世、在画中、在无尽虚空,传颂唱响您的名,千千万万次。”


    神灵微笑首肯,冠冕自祂的指尖无声落下。


    就此,命运座下的从神诞生。


    与此同时,命运之书在孟司游眼前簌簌翻动,叙写着终章:


    「这里没有光辉的殿堂,没有恢弘神圣的音乐,但在命运的见证中,神灵亲手为祂的侍从加冕。」


    「愿祂的功绩与尊名永垂不朽。」


    作为旁观者,孟司游也不禁感到几分激动,心脏在胸膛内加速跳动。


    他想,他这算是见证了命运之主的从神诞生、臣服到加冕的全过程吗?


    自此之后,神秘世界谈及重塑领域,也绕不开叙事者的影子……祂无声无息地站在幕后,却悄然掌控了复数个领域的话语权!


    神灵之间的权柄交替与加冕礼,他居然能成为唯一的观众,这何其有幸……


    就在孟司游以为这里没他的事儿了,他只需要静静等待副本结束的时候,叙事者忽地向他投来视线。


    “乌苏尔,你完成任务的效率比我想象中的更高,这次,你想获得怎样的报酬?”


    在神灵专注的视线里,孟司游无措地僵在原地。


    预言家虚幻的身影从孟司游脑海深处浮现,安抚般地拍了拍他僵住的肩膀。


    白发金眸的祭司手捧那尊盛放心脏的金杯,毫不客气地回答神灵的问题:“我祈求真正自由的命运,以及一具与过去相同的、与我完全契合的躯体。”


    对于一位神灵而言,预言家的语气和态度可算不上多么恭敬,这使得孟司游心中一紧。


    幸好,叙事者看上去并不介意这点,宽容而随意地颔首:“我应允了——厄尔诺斯,重塑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是。您的意愿,就是我的意愿。”


    忽地想到什么,叙事者又补充道:“荒原之上徘徊的灵魂,你也可以着手为他们塑造身体了——我会给予他们一段崭新的命运线。”


    短暂的怔愣后,厄尔诺斯的嘴角忍不住高高扬起:“赞美您的仁慈!”


    她深深地向侍奉的主人欠身,随后对预言家腼腆地笑了笑:“乌苏尔先生,愿为您效劳。您有任何疑问或要求,都请及时告知我。”


    祭司抬眼瞥她一眼,用开玩笑的口吻道:“哪怕是要借你的冠冕用用,你也情愿?”


    厄尔诺斯面露迷茫,小心翼翼地端详一下主的神色,斟酌语句道:“本质上,这部分权柄是主的恩赐、战利品与所有物,我只是暂代执掌。只要主没有意见,我就没有意见……”


    “只要主同意,如果您需要的话,我现在就能把冠冕给您。”


    定定地凝视厄尔诺斯几秒,预言家判断出她的回答句句发自内心,懒散地摆手道:“重塑的力量我可不会用,你先自己留着吧。”


    易逢初满意地想,成功收获一个勤勤恳恳打工人……不,从神。


    那祂或许能把信徒们关于建造教会、塑造神像等琐碎祈祷,丢给厄尔诺斯完成,解放自己和分身?


    这样,祂的分身们就不用全年无休、二十四小时轮班待机了!


    一旁,孟司游尽量减少存在感,默默想:


    看起来,叙事者先生与预言家的关系,似乎还是很不错的。


    不然,以叙事者看似随和、实则强势的性情,也不会默许预言家拿祂的从神打趣吧?


    他甚至觉得,预言家已经得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纵容……


    如果可以,孟司游甚至想多旁观一会儿,像海绵一样,汲取这些高位存在不经意间透露的神秘知识。


    可惜的是,副本倒计时一结束,失联许久的系统就精准地找到了孟司游,把他传送回原生世界。


    在被传送走前,命运之书还有意无意地吊他胃口:


    「将重塑领域的伪神收为从神,■■■先生的下一步计划,就是将目光投向那个掌控画中倒影多年的组织。」


    「不过很可惜,你貌似没有收到这次剧本的邀请函……」


    「接下来的故事,有缘再来探索吧~」


    孟司游:“。”


    既然不打算透露给他,也不打算让他参与,那为什么还要留个开头给他看?


    他居然从一本书上,品读出了浓浓的恶趣味!


    第166章  睡莲,月色,蛇与死亡。


    现实世界, 朗基努斯的基地“永恒画作”中。


    赫卡特正穿梭在一幅又一幅色彩鲜艳的油画里,她即将参与一次高层会议,商议是否要让厄命女巫接触到更核心的隐秘。


    她熟门熟路地走过错综复杂的通道, 最终停在一幅水池睡莲的油画里,静美张合的素色花瓣下,水波荡漾,粼粼水面倒映着一轮虚假的皎洁月光。


    赫卡特无心欣赏美景,正要迈步踏出这幅画,却只触碰到了一片粗糙而冰冷的画布。


    ……什么?


    愕然怔住半晌, 赫卡特才缓慢意识到:通往目的地的通道,忽然被关闭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状况,她试着向左、向右、向后, 尝试回到其它画作里, 但都在抵达边缘时, 被一片无形的力量阻隔住。


    这一刻,睡莲池所在的夜色宛如无穷无尽, 构筑起一个美丽、静谧却绝望的囚笼, 将赫卡特彻底困死在画里。


    连丝毫求救声,都无法传递出去。


    “厄尔诺斯, 我的女儿。”


    赫卡特的心情渐渐沉下来, 但面上却露出慈爱的微笑, 她仰头望向四周,恍若在隔空注视一时闹小脾气的孩子:“是你吗?你在看着妈妈吗?”


    “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话, 也无需使出这种招数,等妈妈开会回来, 自然会去找你,就像承诺的那样, 永远陪伴着你……”


    在赫卡特看来,这只是向来好用、趁手的工具突然罢工了,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三言两语就能安抚住她可爱的孩子。


    然而,这次的状况显然与以往不同。


    理论上在画中世界无处不在的画中倒影,这次没有像往常一样,乖顺而虚弱地回应母亲的话语,或是哭泣着呓语祂正在承受的痛苦。


    睡莲池上静悄悄的,唯有花瓣在以固定的频率微微摇曳,漾开一圈圈水波。


    夜空的寒意一点点浸透赫卡特的身体,就在这时,她猛地抬头望向天边的银月。


    月亮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动了?


    赫卡特眯起眼,果然捕捉到有一道银白的光芒隐约闪烁,近乎与月色融为一体,圆月逐渐在夜幕中放大,有什么东西正在月光的掩盖下,悄然接近!


    等距离近了,赫卡特才隔着朦胧缥缈的夜雾看清,那闪烁的光点——是一片片反射着危险寒光的鳞片!


    一条又一条银蛇在月光中游弋,鎏金的兽瞳在黑夜中发出悚然亮光,如同在烈火中淬炼到极致的耀眼熔金。


    群蛇游动的姿态蜿蜒优雅,看似缓慢,实则转瞬间就用冰冷的身躯缠住了赫卡特的脖颈和四肢,冷得赫卡特猛然一颤,从怔愣中惊醒过来。


    赫卡特下意识挣扎起来,双手死死扼住蛇身,想要挣脱束缚,但这些蛇的身躯正如磐石般不可动摇,而且越缠越紧、越缠越紧……


    哪怕以赫卡特的等阶,不用呼吸也能够存活,但仍然一时间产生了两眼一黑的窒息感!


    银蛇细密鳞片覆盖下的肌肉异常矫健有力,若非赫卡特已具有神性、不是纯粹的人类,她的脖子恐怕会在瞬间被绞断,身首异处,成为群蛇的美餐。


    与此同时,更多蛇张开血盆大口,獠牙轻而易举地深入血肉,如同刀叉切开甜美柔软的红丝绒蛋糕,鲜红的“果酱”淌出,给赫卡特带来被分食的剧痛。


    画中世界……为什么会出现这样意料之外的强大敌人?


    赫卡特的下一个反应,就是溃散为无数荧光的神性形态,退可分散逃脱,进可侵入对方的双眼,扰乱群蛇的精神、与之缠斗。


    她的身形顿时变得虚幻,散作无数荧绿的光点闪烁、纷飞,部分光点试着沉入睡莲池,隐藏好生机的火种,以免所有荧光全军覆没。


    只要,只要有一个光点留存下来……


    赫卡特执着地想,那她就不会真正死去!


    那条原本缠住她脖颈的蛇抬起头颅,注意到荧光分散的趋势,不耐烦地拍了拍尾巴,霎时间将荧光禁锢在一片有限的空间里。


    荧绿的光海惊惶地抖动,开始在脑海中翻找与之相关的隐秘情报。


    神性形态为蛇类,而且力量疑似属于【时间】之类的领域……


    越是猜测群蛇的由来,赫卡特越是感到心惊。


    难道,是命运领域的那位新生真神?!


    来不及品味内心的绝望,荧光海洋的声线恢复平静,她忍受着许多荧光被敌人一口口吞噬的痛苦,尝试与这位一照面就进行绞杀的冷血掠食者交谈:


    “这位尊敬的阁下……或许,我们能试着谈一谈?”


    “我们显然不处于同一个领域,甚至从未谋面,嘶……我们之间大概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赫卡特的声音断断续续,但仍然坚持表达出了祈求的意愿,听起来诚意十足。


    群蛇面面相觑,似乎在进行某种旁人无法理解的商议。


    在几秒令人忐忑不安的寂静后,其中一条蛇嘶嘶吐出蛇信子,发出戏谑的陌生男声:


    “‘谈一谈’?”


    “不,我认为要对付一位狡猾的阴谋家,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给她开口争辩的时机。”


    另一条蛇牙尖犹带血丝,张口吞没荧绿如苔藓的光点,嘴巴咧开的弧度恍若一抹惊悚的笑容,接话道:


    “更何况,智慧生命发明语言,是为了相互理解与沟通——可在阴谋的世界,语言只是为了欺瞒、掠夺与进攻。”


    “既然如此,我们还有什么可谈的呢?”


    群蛇游动,如同暴风雨中海面上升起的浩荡漩涡,鳞片相互摩擦间,发出轻笑般的簌簌响动。


    在它们的啃食之中,赫卡特毫无还手之力,构成神性形态的所有部分都传遍了细密的剧痛。


    感官错乱间,她觉得自己好像在经受火焰舔舐、灼烧般的痛苦,恍若——


    百年前她于人间放的那把火,时隔多年,终于在此刻烧进了她的骨髓。


    半晌,涟漪交叠、动荡的睡莲池恢复平静。


    盛宴结束,群蛇如同退潮的银浪般缓缓离去,退出画框。


    油画外,易逢初还维持着先知的装扮,拄着手杖站在画框前,姿态悠闲,脊背挺拔,如同一位为欣赏艺术而驻足画廊的绅士。


    但在白色兜帽投下的阴影中,祂却睁着一双野兽般冰冷的金色竖瞳,神情异常专注地凝视着油画,见证荧绿的光海如何在画里翻涌、挣扎,最终却难逃被分食殆尽的结局。


    “嗯……”一条条分.身蛇融入祂的身体,易逢初品味一下,若有所思地喃喃,“居然是抹茶蛋糕的味道吗?”


    泛着荧光的苔藓物质口感绵软,带着奶油似的细腻口感,只是有点偏苦——


    以易逢初的口味,如果更甜一点,或许会更美味。


    点评之际,最后一条蛇也从画框里钻出来,嘴里还衔着一只样式复古的提灯,这是赫卡特手持的S级生命领域道具“新生熔炉”。


    指腹摩挲着提灯表面的灯罩,易逢初微微笑着,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感谢您的款待,赫卡特女士。”


    提灯中火焰摇曳,祂的身影也随着光影晃动,消失不见。


    ……


    “组织的一位高层成员,在昨天会议前被确认失踪了。”


    “据一位时间领域异能者的追溯,她最后留下踪迹的地方,就是‘永恒画作’——可怜的赫卡特,她踏入了一幅画像,然后再也没能出来。”


    厄琉斯听着对方暗含怀疑的话语,精致的面庞神色微动,挑起眉梢。


    这些日子里,厄琉斯都没有再得到朗基努斯的联络,大概处于某种观望、考核期;


    没想到,先前负责接待她的笑脸男再一次出现,居然是为了探查赫卡特的死亡。


    她很快意识到,朗基努斯是在……怀疑“厄琉斯”这个身份,在画像里动了什么手脚?


    这倒也在易逢初的预料之中。


    毕竟“永恒画作”在此之前从未出错过,朗基努斯也不知道新任“画中倒影”已经是命运之主的从神了……


    从他们的视角看,大概就是刚刚给磨合期的合作伙伴展示了这些通道枢纽,不久之后就发生了奇诡的命案。


    更何况,赫卡特位阶不低,能力同样诡异难缠,那么能无声无息地解决赫卡特、甚至让她连求救或警示都无法传递出去的“杀手”,必然实力尤为可怕。


    赫卡特是阴谋领域八阶,而能让她消失无踪的敌人,要么是能够争夺神位的九阶伪神,要么就是背后有真神加持的八阶强者。


    ——而被命运黑山羊侵蚀附身的厄命女巫,恰好符合后者的特征。


    笑脸男从口袋里抽出丝绸手帕,浮夸地做出抹眼泪的动作,哀叹道:“赫卡特向来是我们组织忠诚而核心的成员,她的失踪,实在是让我们人人自危,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不知道您是否听闻过她的名字呢?”


    红发的女巫端起红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神色,只听她语气漠然道:“我苏醒不久,对于如今神秘界的许多人或事,都并不了解。”


    不等笑脸男继续说些什么,厄琉斯就倏然转动双眼,黑色巩膜中的山羊瞳格外邪气横生,使笑脸男感到脊背发凉。


    她决定先发制人,主动轻声询问:“特意来问我这些,是在怀疑我吗?”


    在极具压迫感的气场震慑中,笑脸男讷讷开口:“请您理解,组织上下都很重视这件事……这、这只是对每位成员的例行检查罢了……”


    “那祝你们快些排查出真相,”厄琉斯冷笑道,“如果你们内部已然混入一些真神的走狗,而你们甚至无力辨认敌人与朋友,那我或许要考虑终止与你们的合作关系了。”


    “只怕我无法得到你们的助力,反而会遭到拖累……其实没有你们,我也不过是需要更加谨慎一些,多花一些时间来重新熟悉、布局如今的形势罢了,十年、百年还是千年,我都等得起。”


    厄琉斯正是要摆出这种有恃无恐的态度,让朗基努斯反倒更珍视与她的“合作”,从而减轻自己的嫌疑。


    其实仔细想想,赫卡特本来也不是她杀的啊……


    本体易逢初动的手,关她厄命女巫什么事?


    这么想着,厄琉斯顿时更加不心虚了。


    说话间,以球状结构连接的纤长手指微动,有节奏地敲击在桌面上,“啪、啪、啪”的轻笑给人带来说不出的紧迫感。


    果不其然,在无形的施压之下,笑脸男已经逐渐忘却他是来怀疑、观察厄琉斯的了。


    恍若“调查方”与“被调查方”的身份被置换,涔涔冷汗浸透笑脸男的后背,他连忙陪笑道:“请您相信,朗基努斯绝对拥有与您同行的实力和诚意!”


    说了一堆套话以表敬意,笑脸男低头看了看手表,起身向厄琉斯鞠躬,态度中增添几分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恭敬:


    “我已经打扰您许久了,在此与您告别。”


    “如果有什么事务要联络,您可以对着油画呼唤我的代号,‘彩绘笑面’,我会很乐意为您这样的淑女服务的。”


    说着,他脱下帽子行了一礼,退进挂在墙壁上的油画里。


    厄琉斯望着彩绘笑面消失的方向,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本体没有让厄尔诺斯直接封锁所有画像空间,一锅端了朗基努斯,就是为了查明这个组织背后的秘密和来历。


    她有预感,朗基努斯的核心在离她越来越近了……


    “赫卡特消失,那她在组织里占据的席位呢?”


    厄琉斯支着下巴,微微歪头,如暗火的红发纷纷滑落肩头,“是不是应该轮到我坐一坐了?”


    第167章  论坛体


    >>诸神游乐场>>禁区>>闲谈


    等级限制:游玩者限行


    【理讨】最近的星象, 大家还看得懂吗?


    №0(楼主):


    如题,本人是从业四百年的资深星象师,但近来的星象变动好大、好凌乱啊, 问问同行们都怎么看?


    №1:


    楼主是说这个吗?[附图:窗外夜空照片.jpg]


    不乱啊,这不是和往常一样吗?


    №2(楼主):


    ……不,楼上可能误入了,我说的星象,是指神秘世界的虚幻星空,从里面能窥探到领域的掌控权和变迁、高位存在的动向等隐秘讯息。实体的星空, 万界均有不同;但神秘含义上的星象,是无论在哪个世界看,都是相同的。


    №3(楼主):


    通俗来说, 如果普通人和玩家的生命重量只是一粒沙, 那八阶及以上的高位存在, 祂们的生命形态就像璀璨的星辰、燃烧的烈阳甚至是吞噬一切事物的黑洞……


    祂们单单只是存在着,庞大的能量就能够辐射、影响无数事物, 巨大的质量使无形的时空弯曲, 最终在虚空中照亮一片黑暗,组成“星象”。


    №4 纷争煽动者:


    哈哈哈哈哈笑死人了!1L是哪家跑出来的小朋友?连星象是什么都搞不清楚, 快回家抱着奶瓶找妈妈, 在睡前听一听《神秘界基础常识》吧!


    №5:


    纷争哥一如既往的攻击性极强呢。


    №6:


    楼上上的戾气别太重了, 星象本身也是挺冷门一学科,如果没有涉猎, 那不了解也很正常。


    №7:


    没错没错,毕竟看星象很容易看到不该看的, 然后轻则疯癫,重则暴毙, 这年头谁还研究星象啊(爽朗地笑)


    №8:


    这年头谁还研究星象啊(爽朗地笑)


    №9:


    这年头谁还研究……等等,原来是我自己啊,不嘻嘻。


    №10 群星观测会:


    楼主观测得没错,最近的星象变动太大了,预估高层的力量大概会出现一次大洗牌。


    就在前几天,对应阴谋领域的星盘中,一颗比较亮的星辰毫无预兆地陨落了,我们也不敢猜到底发生了什么……


    №11(楼主):


    啊,果然各位同行看到的星象都这样吗!原来不是我熬夜占星把脑子搞坏了啊。


    №12:


    哇哦,听起来好神秘~大佬们方便说说,星象有哪些变化吗?


    №13:


    只靠观察,就能猜测到许多隐秘信息,可恶,有点心动了!想学!


    №14:


    楼上冷静一下,据权威机构统计,星象师的死亡率高达78%,是所有神秘学职业里最容易暴毙的职业,顺便一提,第二名是69%的民俗学者……


    这样能打消你作死的念头吗?


    №15:


    草,死亡率比民俗学者还高九个百分点,此职业大凶()


    №16:


    果然人数稀少的冷门职业,都是有其冷门的原因的……谢谢14L防沉迷,差一点入坑了。


    №17(楼主):


    对,占星这门学问比较危险,如果没有专业人士的指导和保护,不推荐自己尝试哦。


    你们只是好奇的话,我可以分享一下我的占星结果。


    №18:


    好耶!(欢呼)


    №19:


    lz大善人,守护宝藏帖!


    №20(楼主):


    除了之前的朋友提到的阴谋领域星象变化,还有重构领域的星盘,变动得也很奇怪。


    从几百年前开始,代表自然雕刻者的主星就变得黯淡了,有另一颗新星分去了祂的光辉,呈现出少有的双主星系统。


    №21:


    什么?代表真神的星辰也可能黯淡?!


    №22:


    “分去了光辉”……该不会是有高位存在篡位?


    №23:


    这么说的话,怪不得近几百年来,自然雕刻者的教会规模好像缩减了,神迹也逐渐不显于人前,原来一切冥冥中都有星象对照……细思极恐啊。


    №24 群星观测会:


    关于这个,我有话说!


    №25 群星观测会:


    由于情况罕见,我特意长期观察过重构领域的星象。那颗新星的状态一直很不容乐观,光芒时明时暗,周围还环绕一层灰黑色的浓雾,和原本的主星互相吸引、排斥又碰撞,很难预测接下来的发展。


    №26(楼主):


    没错。之前我一直以为,这个双星系统星盘的结局,无非就是一颗主星吞没另一颗……


    №27(楼主):


    但没想到,大概就在阴谋领域那颗星辰坠落的前几个小时,新星忽然光芒大涨,位置发生了巨大的偏移——祂居然横跨大半虚幻星空,被吸引进了命运领域的星象里。


    №28:


    救命,命运那位又有大动作了?


    №29:


    哈哈哈,原来是命运冕下啊,那就不奇怪了(战术性后仰)


    №30:


    好可怕……这是也被银白天灾吃掉了吗(恐惧)


    №31 群星观测会:


    看着不像。要是被吞噬的话,应该会直接湮灭陨落的。


    №32(楼主):


    硬要说有的话,更像是成为下级从属了?


    №33(楼主):


    现在的命运领域星盘,是主星异常能量集中强盛,就像一个质量无穷大的黑洞(可能和命运冕下实力强大有关),周围环绕着四颗附属星辰,其中两颗是死亡和重构领域,对应着命运座下冥河圣灵和那颗新星,另外两颗均是命运领域,应该是命运使徒和眷族祭司。


    №34:


    路过插一嘴,命运使徒布莱斯殿下的那颗星辰也挺怪的,时隐时现,有时候能观测到濒临陨落的征兆,可能状态不太好哦。


    №35:


    可能是以前神战的后遗症?


    №36:


    啊啊啊布莱斯大人是命运领域少有的良心担当了,千万不要有事啊!


    №37:


    应该没事,命运冕下会庇佑使徒兼门徒的吧?


    №38:


    祈祷ing


    №39:


    等等!lz是不是少说了一位?命运神子呢?


    №40:


    +1,小道消息看,神子位阶必然也很高,不应该没有对应的星辰啊。


    №41(楼主):


    关于这个……其实我问过周围的同行,从未有过能观测到神子殿下的星辰。


    №42(楼主):


    不过这也是常有的事,命运领域似乎具有一定程度上干扰、隐匿星象,屏蔽观测和占星的能力。例如命运冕下登上神位之前,那些命运顺位者们的星象都是无法被观测到的,有一个算一个都用了“隐身”状态。


    直到命运之神诞生,祂的力量实在是太醒目了,加之可能也没有再隐藏的必要,我们才能看见命运星盘。


    №42 群星观测会:


    没错没错,所以我们业内都猜测,神子的星辰被祂的父神隐藏了……因此还诞生一个神秘的说法,“命运之暗星”。


    №43:


    嗯,保护未成年(?)神性生物幼崽的个人隐私……这很河里!


    №44:


    楼主楼主!想问问命运领域的星盘里,能找到末日预言家和厄命女巫的星辰吗?


    №45:


    同问,这两位就不是命运冕下的追随者了,他们的星辰会以何种方式体现呢?


    №46(楼主):


    这两颗星星,位于距离主星的更远一点的边缘地带。


    №47(楼主):


    由于力量形式不同,厄命的星辰散发着危险的暗紫色光芒,会带动周围的细小尘埃、星屑无序运动;而预言家的星辰……运动范围就比较大了,时常跑来跑去的,我也说不准这代表着什么。


    №48:


    笑,别人的星辰都稳固在一个位置或轨迹,预言家的星辰却在满地图乱跑是吧()


    №49:


    普通的叛神者——老老实实躲在暗处不被发现;


    最猖狂的不臣于神者——在星盘里跑马拉松,让神时而觉得有什么东西从眼前窜过去了(大拇指)


    №50:


    好啊,所以预言家表面上对命运冕下嗤之以鼻,实则和祂藕断丝连的??


    №51:


    关注点歪一秒,原来占星术那么强大,可以看出这么多高位阶的隐秘讯号吗?


    №52:


    其实不是……我也是星象师,但根本看不见那么多情报的,大部分星盘都像是被迷雾笼罩,什么都看不见。


    主要是楼主很厉害,应该属于行业顶层的大佬了(点烟)


    №53:


    dl,楼主这个水准能无偿分享占星结果,我们就偷着乐吧,要雇佣这个水准的星象师,至少要一次百万积分(抱拳)


    №54:


    好家伙,我们论坛这么藏龙卧虎?!


    №55:


    坛除我佬()


    №56:


    宝藏帖,且看且珍惜!


    №57 平平无奇记录者:


    路过说一下,命运领域的那两位就是藕断丝连……暗地里,绝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交易或协议!


    №58:


    哦?这有什么说法?


    №59:


    是不是有新瓜?(兴奋)


    №60:


    朋友,有瓜,速来.jpg


    顺便给51L递板凳扇风~


    №61 平平无奇记录者:


    前几天,我正在记录者小屋里平平无奇地工作着,忽然遥遥感到一阵海啸般的力量震荡,而且还是很熟悉的命运领域力量……


    我小心翼翼戴上过滤精神污染的道具,探头一看啊,哦豁,原来是一个特殊副本又爆了,而罪魁祸首的神国虚影还停留在副本世界之上,那里有一座巨蛇环绕的白塔——没错,正是命运冕下的神国。


    №62:


    然后呢?我好急啊!


    №63:


    (在房间来回踱步)(对空气打出几拳)(焦急地等待)


    №64:


    另外提一嘴,记录者小姐也是胆识过人,居然敢顶着被精神污染、力量余波爆头的风险,坚强地站在第一线……


    №65:


    吃瓜人是这样的(确信)


    №66:


    这才是真正的战地记者(大拇指)


    №67 平平无奇记录者:


    然后?然后我就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没错,是我的防护道具一瞬间全部报废了(笑)


    №68:


    人没事就好(祈祷)


    №69:


    不过还是有点点失望的……就这结束了?


    №70 平平无奇记录者:


    当然没有结束,瓜友们!


    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去向管辖那片区域的同事要了副本记录……题外话,我本以为同事会因副本销毁而崩溃写检讨,没想到当事人情绪异常稳定,据说是那个副本情况很特殊,忽然坍塌消失也不需要记录者负责……赞美命运,放过了一位可怜无助的打工人!


    №71:


    乐,对命运的期望已经从“求求不要报废副本了”,变成了“求求报废一些不需要负责的特殊副本”吗?


    №72:


    没办法,人们总是喜欢折中的(敲木鱼)


    №73 平平无奇记录者:


    说回正题,根据副本记录看,这次玩家进入副本时状态特殊,意识深处多带了一位命运高位者的灵魂。


    而众所周知,命运领域一共就这么几位有名有姓的强者……究竟是谁呢?好难猜哦。


    №74:


    是他,是他,就是他——我们桀骜不驯的预言家!


    №75:


    肯定是了,上次见他和厄命女巫对峙,抛弃了一具新躯体……大概是灵魂暂居在有缘玩家的意识里了。


    №76 平平无奇记录者:


    所以你们不觉得巧合过头吗?预言家前脚偷渡进副本,后脚命运的神国就降临了……我觉得,预言家根本就是目的性极强地进入了那个副本,为了替命运查明某些事情,起到探路、搜查的作用。


    №77:


    好他个浓眉大眼的预言家,嘴上说着什么不臣服于祂、不做命运的奴隶,暗地里就为老朋友冲锋陷阵了……


    №78:


    原来真正每天胆战心惊,随时可能被命运冕下迫害吞食的,只有我们这些弱小无助的神性生物(哭)


    №79:


    我倒是有点看懂了,命运冕下这样的布置,相当于把对的任务交给对的人——明面上的工作,交给使徒与教会,让祂们带领信徒为祂征战、歌颂祂的尊名;暗地里的谋划,要是不方便直接摆到台前的,就交给预言家。


    №80:


    +1,而且预言家混迹在游乐场,某种程度上情报可能更灵通吧,能从各个玩家、势力那里捕捉到风吹草动……命运冕下的布置,恐怖如斯!


    №81:


    所以,这就是星象上预言家满图乱跑,和主星若即若离的原因?


    №82 翻开时间:


    感慨一下,命运的势力也是飞速发展起来了啊,教会规模和影响力不断扩展,手里的王牌也越来越多了。


    №83 翻开时间:


    使徒主传达神谕与引领教会,祭司主编写教典和统领眷属,冥河圣灵主防御与惩戒,预言家主暗处工作和情报讯息,还有那位不知将起到什么作用的新从属……


    №84:


    明明命运还算是新神吧?可已经逐渐有老牌神灵的底蕴和从容了!


    №85:


    亏我还一直以为,祂的日常就是狩猎一点小零食,没想到不知不觉中,祂就已经做了这么多……原来真正蠢的是我(笑)


    №86:


    要不然怎么人家能成神呢?


    №87:


    命运冕下恐怖如斯!


    №88:


    命运冕下恐怖如斯!


    ……


    [系统提示:经楼主申请,此帖涉及高位隐秘情报,已被删除。]


    [请各位用户安全上网~]


    第168章  论坛体


    厄琉斯意识到, 光是成为朗基努斯的合作伙伴,还远远不足以接触到组织的核心。


    走上向他人表示诚意、积攒绩效、换取信任的常规晋升通道……


    这样的效率,太过低下了。


    一旦把希望寄予“向xxx证明自己”, 就无异于把主导权亲手交给对方,这是她——以及她背后的本体都不愿意,同样也不屑于做的。


    与本体一脉相承的性格与思维模式,让厄琉斯更习惯于把主导权把握在自己手中。


    现如今,厄琉斯想取代赫卡特在组织高层中的席位,也自然而然地想:


    要她努力争取朗基努斯的接纳吗?


    ——不, 恰恰相反,她要让朗基努斯不得不祈求她的加入与帮助!


    那么,她应该怎么做呢?


    指尖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 厄琉斯抬起墨绿的眼眸, 若有所思地望向墙上的油画装饰。


    从先知记忆里的“万物解构会”到朗基努斯, 赫卡特均能稳定地占据一片举足轻重的位置,而她手里最大的底牌, 无非就是她掌控的画中倒影。


    依赖这些隐蔽性极高、错综复杂的画作通道作为后盾, 朗基努斯的根须才能无声无息地遍布九大维度,最大程度上保证成员集会、交流、通行的安全与便捷。


    现在赫卡特这位“伪神缔造者”已死, 朗基努斯应该急迫地需要一个保险手段, 保证画中倒影能继续稳定而忠诚地为他们服务。


    目前在易逢初的示意下, 厄尔诺斯还没有暴露自己已经恢复清醒意识、并且反水的事实,仍然维持着“永恒画作”的正常运行, 所以朗基努斯的需求还不够急迫,仍有缓冲、思考、权衡的余地。


    但厄琉斯想, 或许她能在背后推一把,让朗基努斯面临的事态更加油煎火燎——


    紧迫得哪怕不信任厄琉斯, 也只能微笑着邀请她走上高层席位,把许许多多保密程度不低的秘密展现在她面前。


    “厄尔诺斯。”


    另一边,命运的声音在从神耳畔含笑着响起,使她骤然睁开紫罗兰色的眼瞳,朝那些错综复杂的画像通道投下冰冷的注视。


    “是时候闹出一场乱子了。”


    ……


    几天之后,一个帖子无声地出现在论坛某个角落。


    >>诸神游乐场>>闲聊区


    【理讨】上司疑似暴毙了,应该着手准备跳槽吗?


    №0(楼主):


    首先大致说一下前情提要吧~众所周知,九大维度包含万千神秘组织,而lz正是其中某个组织的一员。


    听起来是不是很神秘,很高大上?


    №1(楼主):


    而且,就和小说里喜欢描写的那样,lz所在的组织同样拥有独特的理想信念,不懈地朝着不为人知的远大目标前行着……


    但是以上这些,统统和lz本人没有任何关系。


    因为lz,只是一个迷迷糊糊被招进来的苦命打工人!


    №2:


    听起来有点意思,抢下板凳吃瓜~


    №3:


    我坐地板!


    №4:


    www楼主我懂你,谁还不是万千NPC中最普通的一个呢?


    №5:


    平平淡淡才是真()


    在神秘世界执着于远大理想什么的,听起来不是热血漫主角就是反派啊!


    №6:


    有点好奇啊,楼主自称普通打工人,那是怎么阴差阳错进组织的?一般而言,这些神秘组织的标准都比较严苛吧?


    №7:


    +1,感觉楼主应该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8(楼主):


    这个啊,你们不要想得太复杂了……再怎么神秘的组织,总归也是需要平凡而劳碌的工蚁、默默干普通工作的后勤人员的,对吧?


    №9:


    传下去,楼主是邪恶组织的后勤位杂兵!


    №10:


    真正的后勤杂兵看到这里,已经感同身受地流泪了(心碎)


    №11:


    哎,拍拍楼主,我们打工人NPC都不容易啊(点烟)


    №12(楼主):


    出于保密的需要,不方便透露更多具体的信息,只能说,出于某些特殊的原因,这个组织需要大量绘画相关的人才……


    而lz本人,是一个父母双亡、穷困潦倒的美术生,恰好从初中开始接受了组织内部成员的匿名资助。在不知情的情况下,lz大概被默默观察了几年,意外得到资助人的青睐,然后一毕业就稀里糊涂地被引荐上岗了。


    №13:


    啊这,说得好听是“青睐”,说得不好听一点,其实是看楼主的家庭状况最好拿捏吧?


    №14:


    有一说一,换我是神秘组织成员,我也觉得招楼主这样的人最省心。


    №15(楼主):


    所以,大家能看出lz在组织里是个什么地位了吧(扶额苦笑)


    №16:


    看出来了,可有可无的底层地位()


    №17:


    楼主实惨,姐妹/兄弟抱一下~说说你心里的话~


    №18:


    不过,lz居然懵懵懂懂活到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精神正常地发帖,只能说傻人有傻福了,也蛮幸运的……


    №19:


    沾沾lz福气


    №20(楼主):?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21:


    那还是无福消受的,本人目前做散客玩家正好,一身轻松~


    №22:


    诶诶诶大家别再歪楼了!


    所以楼主标题中提到的暴毙上司,到底是什么情况?


    №23:


    疑问+1,这种在危险边缘反复试探的组织,有什么人员折损、流动,都很正常吧?


    №24:


    冒个泡,其实就说游乐场最普通的玩家吧,前一天谈笑风生,后一天只剩下黑白遗照,那也一点都不奇怪……


    №25(楼主):


    不不不,放到别人身上都很正常,但放在前上司身上,只能说状况很诡异!


    因为楼主的上司,是一个位阶很高的存在,厚码一下描述,大概是位阶比记录者、审判官都只高不低,和其他高位强者干架丝毫不虚的水准……


    №26(楼主):


    据我所知,上司已经在组织里面就任高职几百年了,而她本人存在的时间就更加久远。可最近,她却无声无息地失踪了,连一声求救都没能留下……你们说,组织是不是要变天了?


    №27:


    雾草lz这个描述!!


    №28:


    我天呐,如果楼主所说属实的话,那组织层次确实很高了,不像是什么十八线小集会……


    №29:


    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这些事是我应该听的吗?


    №30:


    lz在编吧?


    №31:


    对啊,什么高层次强者是我上司的套路,听听当个笑话就得了,你们还真信啊?


    №32:


    回ls,要是lz叙述的是什么强者爱上我的爱情故事,或者龙傲天老土爽文,那肯定一眼假。但lz意料之外地透露“这么强的上司忽然暴毙了”,就不太像演的……


    №33:


    对,要吸人眼球的话,lz编其它走向都更能投杂志变现,可lz疑似在认真考虑要不要跳槽,就……就感觉像是亲身经历()


    №34:


    楼主详细说说,上司的死呢?


    №35(楼主):


    觉得我在编故事的朋友,我也不想花时间辩解什么,麻烦你们就当看个热闹好了,不要打扰我和其他坛友好吗?


    №36(楼主):


    上司的死亡,在组织里保密程度很高,我们都不知道更加具体的细节。只知道上司当时是要去参加高层会议,和往常一样走进传送通道,然后就没有消息了……


    直到组织派人来调查,很严肃地抓住我们盘问了一遍,我们才后知后觉:好像出事了。


    №37:


    我靠,无声无息干掉了一个大佬,那这可能是更恐怖的大佬……


    №38:


    直说吧,楼主你们组织可能摊上大事了,能跑就快点跑吧(抱拳)


    №39:


    是不是“通道”里有埋伏?


    №40(楼主):


    但问题是,我们组织的交通通道都经过特殊处理,相当于一个绝对安全、隐蔽的封闭空间,而上司正是掌控这些通道的人。


    按理来说,谁出事她都不可能出事的。


    №41:


    在与世隔绝的隐秘空间里,在对方掌控并熟悉的“安全”地带,进行了一场近乎碾压式的无声谋杀……这也太恐怖了。


    №42:


    好奇凶手会是何许人也?这作风太狂了!


    №43:


    大概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杀手的实力远在lz上司之上……


    №44:


    细思极恐,lz你要不还是快点逃吧?


    №45:


    我们这届坛友劝分不劝和,lz跳槽大胆跳!


    №46(楼主):


    啊啊啊我也想跑啊!现在天天坐在工位上,闻到的都是风雨欲来的气息!但是想跳槽,程序也不简单啊……


    №47:


    确实,这种隐秘组织,必然是严进严出的。


    №48:


    一个没搞好,说不定lz不用等风波来,就被组织以“你知道的太多了”为理由灭口了()


    №49(楼主):


    朋友们,你们可以不要对一个瑟瑟发抖的社畜说恐怖故事吗?


    好吗?好的。


    №50:


    好的。


    №51:


    lz加油啊!住进楼里围观lz的跳槽保命生涯!


    №52:


    住楼+1


    ……


    №95(楼主):


    救命,本来想看看人事处什么时候情绪稳定下来,好让我趁机提出辞职,但结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96:


    lz回来了?


    №97:


    捉到一只新鲜的楼主~


    №98:


    发生什么事了?听起来形势不太乐观啊!


    №99(楼主):


    之前不是说过,组织有特殊的交通途径吗?


    这些通道几百年都没有出过差错,但在上司死后,可能是由于掌控它们的人消失了,这些通道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100(楼主):


    无数组织成员被关在通道里,或者迷失在变得混乱无序的空间中,原本能稳定连通A地与B地的道路,逐渐蔓延向未知的荒郊野岭,让组织一下子乱成一锅粥……最后,几乎是以暴力拆解将近一半通道的代价,才终于把成员们放出来,


    №101:


    听起来真是多事之秋……


    №102:


    为楼主祈祷(点蜡)


    №103(楼主):


    更可怕的是,一旦在“通道”内逗留两小时以上,生命体就可能表现出异化的特质,皮肤变得像纸一样,身体轻飘飘的,变得扁平……


    №104


    草草草,这是变成纸片人了?


    №105(楼主):


    差不多吧(苦笑)好在这种异化是可逆的,修养一段时间能恢复正常,不然就永远留在“通道”里了。


    №106:


    ……我们还是那句话,lz你抓住机会快点跑吧!


    №107:


    附议。刚刚给lz的组织算了一卦,结果是大凶……


    №108:


    虽然和lz的联系不够深,算卦结果难以保证准确,但这显然也不是什么好预兆。


    №109(楼主):


    呜呜呜只能再等等了,现在情况太乱,组织上面反而开始严加管控了,不想撞在枪口上。


    №110(楼主):


    呜呜呜呜呜呜我补药被灭口啊!!


    №111:


    摸摸楼主,同为苦命打工人,简直是感同身受……


    №112:


    #她不想死也想去跳槽#


    №113(楼主):


    诶等等?


    №114:?


    №115:


    又肿么了?


    №116(楼主):


    我一直以为,上司死后我们这批手下会被放养,或者分配到其它部门……结果刚刚传来新消息,要来新上司了?


    №117:


    嘶,很难说这是转机还是噩耗。


    №118:


    这个混乱的关口空降的上司,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更何况,看lz这个组织的规格,本身领导层也都是厉害的大人物了)


    №119(楼主):


    嗯,打听了一下。


    №120(楼主):


    好像说,新上司本来只是组织刚刚接触的合作对象,但她出手平息了“通道”的混乱,让它们恢复正常运转,所以组织虽然和她并不太熟,但也只能主动邀请她上任,还承诺了她不少好条件。


    №121:


    哇哦,“让组织主动邀请做部门领导”?感觉这比起从属关系,更像是相互合作、牵制呢……


    №122:


    听起来也是个很厉害的大佬。


    №123:


    啧,可我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124:


    是啊,我觉得问题在于,新上司的出现……是不是有点太巧合了?


    №125:


    +1,而且新上司甚至不是组织知根知底的人,却在形势所迫之下,一跃成为高层之一……简直像是命运也在给新上司创造时机。


    №126(楼主):


    我听周围人好像也都在讨论这个,能感觉到组织无法信任新上司,但实在是形势所逼,除了新上司没人能解决问题了。


    №127:


    听起来,组织和新上司之间真是维持一个岌岌可危的平衡啊。


    №128:


    不过,面对这样一个空降领导,lz的辞职之路会不会通顺一点?


    №129:


    有道理,毕竟新上司大概也很难说有多么忠于组织、多么坚持组织所谓的理想目标吧,说不定会更轻松放走lz呢?


    №130:!对哦!!


    №131:


    嗯……给lz运势的卦象改变了,这对lz来说,可能是好事也说不定呢。


    №132(楼主):


    真的吗?!!


    №133(楼主):


    呜呜呜我素未谋面的新上司,我要追随您……


    №134:


    lz也别半路开香槟,不如打听打听新上司人怎么样,有什么爱好可以投其所好吧?


    №135:


    替lz祈祷,最好不要是一个不好相处的人……


    №136(楼主):


    谢谢大家的建议!我去了,等我消息!


    №137:


    lz加油!(握拳)


    ……


    №201(楼主):


    汇报,现在已经和新上司见过几面了。


    №202:


    情况怎么样?


    №203:


    很好奇在混乱中一举上位的新上司,究竟是怎样的人~


    №204(楼主):


    怎么说呢?新上司在传闻之中,可以说是恶名昭彰、作恶多端,战绩听起来比前上司还恐怖,引得我紧张了很久。


    但真正接触后,我感觉她好可爱啊,精致得像人偶一样!


    №205:


    lz你……你没喝中药。


    №206:


    精致、人偶……这些词真的能和“恶名昭彰”同时出现吗??


    №207:


    之前怎么没看出来,lz还有好色昏君的特性?不要被强者美丽的外观所蒙蔽双眼啊!


    №208(楼主):


    没有啦,你们不懂!


    真正接触过后,新上司给我的印象,真的神秘、悠远而安静,除了有时候眼瞳深处会流露出几分邪异的气息,其余时间都很好相处,真的像一尊经过精心雕琢是人偶,和传说中的邪恶暴戾一点都不一样!


    №209:


    这,这还是被蛊惑了吧……


    №210:


    好小众的语言,无法想象新上司的形象啊。


    №211:


    I cant understand 思密达。


    №212(楼主):


    最关键的是,新上司不会说那些“组织对你们寄予厚望,你们要加倍工作来回报”、“虽然是节假日,但组织为你们提供了培训和学习的机会,你们要好好把握”之类的PUA话术,这真是太棒了!(TvT)


    №213:


    草,一看这些话就拳头硬了。


    №214:


    所以,旧上司都是这么对lz说话的?怪不得lz丝毫不为她的死亡而哀悼呢……


    №215(楼主):


    说到这个就一把泪,前上司是控制欲极强的老古董类型,同时异能也与掌控人心有关,真的是最最最可怕的领导类型了()


    №216(楼主):


    相比之下,新上司把80%的精力用在和上层扯皮、周旋上,不嚯嚯我们这些打工人,不要求加班,也不要求每周写工作汇报,主打一个到点随便走人,说话也很温柔优雅。


    我小心翼翼地试探了辞职一事,她的反应也很平和,安慰我不要担心,我很快就有机会自由的……


    №217:


    救命,听着听着我也爱上了——哪个打工人能拒绝这种类型的上司?!


    №218:


    懂了,新上司是虽然在外风评恶贯满盈(?),但对lz等普通人态度挺好的。


    №219:


    嘶,优雅、古老、人偶……


    №220:


    这些关键词结合在一起,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组团打A级副本call我,你怎么看?像不像我们上次副本遇到的那位?


    №221 组团打A级副本call我:


    我靠,真的太像那一位了!(尖叫)


    №222 组团打A级副本call我:


    冒昧问一下lz,你上司是不是红发绿眼?


    [系统提示:该楼层已被用户自行删除。]


    №223 组团打A级副本call我:


    算了,想想还是不问了,我PTSD犯了有点不舒服,先走了……


    №224:


    刚刚是不是有刷A级副本的大佬飞过了?


    №225:


    怎么有楼层被删掉了?


    №226(楼主):


    我也没看清。


    №227:


    想想能让222L犯PTSD的,果然lz上司并非良善之辈吧!


    №228:


    雀食,lz滤镜太厚了,完美新上司疑似是跳槽不成后产生的幻觉……


    №229:


    也说不定新上司对下属的确不错呢?毕竟lz的运势卦象不是变好了嘛。


    №230(楼主):


    啊啊没想到偌大论坛,居然还能被疑似认识上司的人刷到,有点慌了……


    为保命先删帖了,以后有机会可能回来开新帖,分享最新消息~


    №231:


    诶?好突然啊,舍不得lz!


    №232:


    但想到lz特殊的境遇,果然还是谨慎一点删帖比较好吧


    №233:


    没错,之前就想提醒lz,小心被组织成员看到来着。


    №234:


    虽然很不舍,但还是到分别的时候啦,楼主再见~


    №235:


    楼主再见,祝跳槽顺利!


    ……


    [系统提示:经楼主申请,此帖涉及现实隐私,已被删除。]


    第169章  被神杀死,会与普通的死亡不同吗?


    “永恒画作”基地, 厄尔诺斯的意识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一幅画之后。


    将绚丽的色彩作为双眼,她在窥视着画外的长廊。


    走廊尽头,戴着笑脸面具、身穿得体西装的彩绘笑面走在前方, 态度恭敬地为一位中世纪女巫装扮的红发女人引路。


    厄尔诺斯的视线落在红发女巫身上,目光中带着几分困惑。


    在离开噩梦的囚笼后,厄尔诺斯为了能跟上时代、紧跟主的步伐,一次性翻遍了近几年的神秘世界权威报纸,把一些重要事件记在心里——其中,就包括厄命女巫厄琉斯的复苏报道。


    所有人都以为, 这位女巫拥有命运旧神的山羊之瞳,自然毫无争议地站在命运主宰的对立面,为旧神高举旗帜而战……


    连之前的厄尔诺斯, 都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主命令她在“永恒画作”内掀起巨大的混乱, 又配合女巫的行动, 装作被再度掌控、回归浑浑噩噩的乖顺状态,厄尔诺斯才意识到:


    原来世人眼中的“旧神傀儡”厄命女巫, 同样也是命运的侍从, 为祂而服务。


    ——在众目睽睽之下,命运之神主导了一场精彩的戏剧表演, 和预言家、厄命女巫联手, 骗过了所有人!


    越是深入了解, 厄尔诺斯越是对主的手段感到叹服心惊。


    也不知道这位来自远古时代的女巫,又是因何而臣服在主座下的呢?


    厄尔诺斯抱着画板, 好奇地朝画外望去。


    只见视线中的女巫若有所感般的,微微扭过头, 沉静的墨绿眼眸回望过来。


    “!!”


    哪怕知道油画是她的领地,外界看不到画内的场景, 厄尔诺斯还是心里一惊,连连后退几步,层层叠叠的蓬松裙摆扬起又落下,点缀的珍珠串不安地摇晃着。


    厄尔诺斯下意识蹲下身,只留眼睛露在画框之上,不确定地想,对方是不是同样感应到她了?


    真是可怕的敏锐力和直觉,简直和命运冕下一脉相承啊……


    命运领域的高位者,都是这样吗?


    低声嘀咕几句,厄尔诺斯转身消失在画中世界深处,等待主的下一次传唤。


    画像外,厄琉斯淡淡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


    彩绘笑面在前方引路,喋喋不休地与她搭话:


    “真没想到啊,上一次带您过来,您还是我们尊贵却陌生的客人;这次走在相同的道路上,您却已然是‘永恒画作’基地的主人了……能够接待您,我感到万分荣幸!”


    “我先带您熟悉一下基地环境,然后在下午两点整,安排有一场正式交予您职务的高层会议,届时将由我提醒您,并为您带路……”


    “啊,对了!”


    彩绘笑面猛地想起什么,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窄长的小盒子,递到厄琉斯面前,“这是赫卡特留下的组织标志物,现在由您继承了。”


    厄琉斯打开盒子,里面铺着细腻柔软的黑绸缎,绸缎中放置着一支熟悉的笔,这是朗基努斯的标志“锚定之眼”。


    拾起钢笔,仔细端详片刻,厄琉斯发觉眼前的这支锚定之眼,与之前学者手里的有所不同——


    厄琉斯掌心中的这支笔,蕴藏的力量比那支更强,看起来也更加陈旧,笔杆末端的黄铜笔夹布满划痕,仿佛经受过漫长岁月的洗礼,只能朦朦胧胧地映出人影。


    敏锐地摸出笔夹上存在着凹凸不平的痕迹,厄琉斯眯起眼细看,辨别出上面的刻痕:


    “寻觅净土,解构永续。”


    联想到她这些天补习的历史中,万物解构会在面临多方势力的抵制与通缉后,最终分裂成两个派系,一派是主张改变自身行动准则、约束自我的“净化派”,另一派则主张寻找新的容身之地,开启全新的实验场……


    难道朗基努斯现在的统领势力,正是属于后者?


    扮演“厄琉斯”的易逢初分.身冷静地握紧锚定之眼,垂下眼眸,心想:


    就当他自私吧——


    他不愿意相信,曾经的布莱斯被他口中“志同道合的朋友”欺骗了,遥远记忆里门徒充满希冀的笑容,也建立在谎言之上。


    他更情愿猜测,朗基努斯在建立之初还是正常的,布莱斯的那位创始人朋友真的怀有崇高而远大的志向。


    但后续经历了未知的变动,这个组织逐渐被罪行累累的万物解构会左右、蚕食,直到被彻底掌控……


    所幸,命运的直觉同样提示易逢初,他一厢情愿的猜测并没有出错。


    “噢,您在看上面的刻字吗?”


    彩绘笑面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厄琉斯端详锚定之眼的举动没有特意避开旁人,引来彩绘笑面随口的介绍:


    “这是组织第二代首领开始,就一直使用的标志物,象征着探索、研究与解析的伟大精神。”


    第二代?


    眼底的神色闪了闪,厄琉斯抿唇不语,没有打断彩绘笑面的话语。


    “正是在这些精神的引领之下,朗基努斯才能规模日益扩大,一一征服那些看似遥不可及的目标。”


    “庸人们往往屈从于神秘,而我们——解析神秘,并加以利用。”


    彩绘笑面的语气中不无骄傲:“我们会是一切奥秘真正的主人。”


    厄琉斯回以一抹浅淡的微笑,对于朗基努斯远大的理想不置可否。


    接下来,彩绘笑面带着她熟悉了“永恒画作”基地的大致结构。


    路过办公区域时,厄琉斯看见一片宽敞的办公区域,每张堆着文件的实木办公桌旁,都还放置着画架、颜料盒等画具。


    坐在工位上的人员都是低阶异能者,其间还夹杂几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他们手上都留有常年握画笔的厚茧。


    这些画家表面上带着礼貌体面的微笑,坐姿笔挺端正,如同士兵般准备接受新上司的检阅,但厄琉斯仍然能从他们的目光深处,捕捉到几分惶惶不安,以及小心翼翼的观望。


    “这是组织一手培育的绘画者。”


    彩绘笑面介绍道,“‘永恒画作’需要消耗大量油画,它们都出自这些绝对忠于组织的画家们。”


    “偶尔,也会有些画作流入外界市场,经过销售、拍卖,被引导着来到特定对象手里,以此掩盖组织数量异常的画作需求。”


    “在外界,这些画家名义上属于著名艺术集会‘彩画集’,远离神秘世界的视线。”


    厄琉斯点头,表示认可:“很智慧的伪装表皮。”


    毕竟,有谁会把一群手无缚鸡之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艺术家,和一个野心勃勃、解析万物的神秘组织联系起来呢?


    “这是当然!”


    彩绘笑面显然是组织的狂热追随者,此刻也与有荣焉般地仰起头,夸张地咏叹,“朗基努斯绝不出错!”


    厄琉斯轻笑一声,好心地没有提醒他,这里刚刚出过一场画中通道紊乱的乱子,所有人都对忽然发难的九阶伪神束手无策,最后还是由她出手平息的。


    对于这类彻底抛弃自我思考、全心全意神化崇拜对象的狂热信徒,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不要戳破他们的一切幻想——


    他们无力面对泡沫破灭之后,展露的庞大而迥异的真实世界。


    “好了,这就是您的办公室了,”彩绘笑面打开一扇木门,露出一间宽敞豪华的房间,“很期待下午的会议。”


    厄琉斯缓缓勾起唇角,看起来像是橱窗里忽然动起来的人偶。


    她真心诚意地感慨:“我也很期待。”


    ……


    下午两点整,厄琉斯在彩绘笑面的引路下,准时落座在会议圆桌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间猩红的房间,从地面、四壁到天花板,都被纯粹而浓郁的红色所覆盖。


    细看就会发现,墙壁内部遍布着细小的血丝,有规律地发出泵送某种液体的弹动声——就好像,整个房间都处于一个巨大生物的肉.体之内,在它的经脉与血肉之间,构筑起了这间正正方方的会议室。


    厄琉斯若有所思地想,难道朗基努斯高层还有生命领域的高阶异能者或道具?


    她的目光同样扫过她的新“同僚”们。


    除她之外,围坐在会议桌旁的还有三人,厄琉斯能根据他们体现出的外貌、性格和领域特征,在脑海中把这三人分别与彩绘笑面的介绍一一对应起来。


    坐在厄琉斯左侧的生命体,无法从外表辨别性别——亦或者说,它根本没有性别之分。


    它的身材高挑纤细,目测有两米多高,但肩膀又比常人细窄,看起来如同林间枯树投下的瘦长影子。


    它的面部是一片纯白,仿佛焊了一张白色金属打造的面具,双眼的位置只有一只大得惊悚的眼睛,虽然唇角向上弯起,却无法让人感到任何友善的情绪,透出一种似人非人的诡异感。


    在营造“恐怖谷效应”这方面,它说不定会与人偶厄琉斯很有话题。


    厄琉斯判断,它应该就是彩绘笑面口中的研究司司长,代号“真理之钥”。据说,它生来就是真理领域八阶的混血神性生物,带有血脉“堕落知识”。


    微微眯起眼,厄琉斯在模糊的记忆里找出几个碎片——她的本体,好像曾经还杀过一只完整体堕落知识来着?


    而坐在厄琉斯右侧的高层,则是一个浑身上下裹着裹尸布的女人,斑斑点点的污渍在泛黄的白布上蔓延,没有腐臭味,但有股浸泡过福尔马林似的刺鼻气味。


    注意到厄琉斯的观察,女人紧紧裹在布料里的面孔转过来,沙哑的声音从裹尸布下传出来:“心灵之影。”


    在彩绘笑面的介绍中,这位是人员监察司的监察长,负责透过梦境监视成员的实时思想,杜绝不忠与背叛。


    厄琉斯对裹尸布微笑,虽是询问,语气却万分笃定:“梦魇领域的人?”


    裹尸布礼貌地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另一旁的老人插话道:“影的前身,以前可是梦魇主宰的三位教皇之一,梦魇领域八阶的神眷者!”


    “可惜,自从她死过一次,再从人们充斥恐惧的梦魇深处复生归来,位阶就跌落到了七阶,还失去了神眷,沦落到和我们这群逆神者厮混到一起……”


    厄琉斯下意识扭头,本以为心灵之影可能会被冒犯,但出乎意料的,她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仿佛真的只是一具陈旧的尸体。


    沉默几秒,心灵之影简明地补充道:“不,那不是我——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个‘我’在那次死亡中已经消失了。”


    厄琉斯理解为,眼前的心灵之影,或许是从一位八阶强者的尸体里诞生的新意志,就像骸骨之下发芽长成的麦穗,由死而生,却并不相同。


    不过尽管如此,心灵之影的脾气依旧很好,居然没有想打口无遮拦的同僚一顿么?


    那个插话的老人似乎也笃定不会遭受报复,懒散地靠着椅背,翘起二郎腿,小腿差一点晃到桌面上,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虽然白发苍苍,难掩老态,但老人的行为举止却显得异常年轻,好像一个永远年轻的灵魂被塞进了老态龙钟的躯体里。


    这是代号“金石之王”的高层成员,与同僚们相比,他的位阶低得可怜,仅是土石领域五阶。


    但作为坐拥几个世界私产的维度级富豪,他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便是提供大量资金与资源,供应朗基努斯展开各项研究。


    大概这正是他有恃无恐的原因。


    接着,厄琉斯将视线投向上首——在那个代表首领的位置上,迟迟无人落座,始终空无一人。


    难道首领不会前来参加会议?


    真遗憾,她本来还很好奇,将万物解构会带进朗基努斯的现任首领,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思索之际,真理之钥看向厄琉斯,硕大的独眼充满好奇地转一圈,直白地询问:


    “听说您曾经被旧神吞噬,时隔多年却再度复苏……所以被神吞入腹中是什么感觉?死亡是什么感觉?被神杀死,会与普通的死亡不同吗?”


    “或许根据您和影的经历,我可以收获一份研究报告呢。”


    真理之钥脸上维持着面具般的僵硬微笑,手指在桌面上写写画画,专注地喃喃自语,“嗯,研究的课题,就是死亡……”


    第170章  瘟疫计划


    “嗯, 研究的课题,就是死亡……”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滞几秒, 如胶质物般黏着、沉闷地缓慢流动。


    所有视线都隐秘地落在厄琉斯和真理之钥身上,这让厄琉斯倏然想到丛林深处,野兽群中的生存法则——


    群落内的地位高低,总要在搏杀、鲜血与死亡之中决定,直到弱势的一方彻底被折断獠牙、磨平利爪,奄奄一息地跪趴在强者跟前, 没有尊严地摇尾乞怜,两者之间的地位方才确定。


    不知是巧合还是蓄意谋划,在场同为八阶的真理之钥被推到台前, 恰好能试探厄琉斯的实力与处事风格。


    厄琉斯挑了挑眉, 居然感到有些新奇。


    在此之前, 几乎从未有人敢这么直白地挑衅、激怒她。


    圆桌之上的气氛恍若拧成一根紧绷的弦,不知何时就会“啪”地一声, 彻底应声崩断。


    忽然, 一道茫然的声音插进来,闷闷响起。


    “首领不是让我们好好招待新成员吗?”


    沙哑的声音从裹尸布下传来, 仿佛带着一股化学试剂的气息:“一见面就问这样的问题……是不是不太好?”


    厄琉斯愕然。


    她猜想, 首领口中的“招待”, 应该并非是友好待客的意思,而是暗含着深意吧?


    怎么似乎, 心灵之影非但没有理解到表层以下的含义,还直接当着她的面、在这个时机说出来了?


    千言万语在厄琉斯心头汇聚, 最终指向一个疑问:


    心灵之影她,一直这样吗?


    与充满活人气息的同事们相比, 这具裹在布里的尸体简直老实得有些可爱了。


    “……”


    显然,比厄琉斯更加不敢置信的,还另有其人。


    真理之钥还好,它的面部像是由金属铸造的,嘴角平滑上扬的弧度纹丝不动,令人捉摸不透它的情绪变化;


    但金石之王的反应,就要明显很多了。


    老人惊诧地瞪大眼睛,随后弓起腰,扶着桌子,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手掩在胡须前做掩饰,金石之王断断续续地轻声提醒:


    “影……咳咳!我想首领祂恐怕……”


    然而,心灵之影没有收到旁人暗示的讯号,反而把水杯推到老人面前,关切地问:“你还好吗?”


    停顿好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隔着厚厚的布料也能看出她的迷惑:“……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不,你没有。”


    厄琉斯对心灵之影露出一抹安抚般的微笑,转而看向其余两人,眸色渐渐冷了下来,左眼眼眶中的瞳孔隐约有些拉长,呈现出异化成邪异山羊瞳的趋势。


    她轻笑一声,不辨喜怒:“还要感谢你告知我,原来我的合作伙伴们对我的态度是如此‘热切真诚’呢。”


    一轮明月般清亮的银镜隐隐在厄琉斯双手上凝聚,她漠然地凝视着真理之钥,平淡道:“如果好奇死亡,我大可以帮助你亲身体验。”


    镜面反射的光辉映在真理之钥的独眼之中,令它瞳孔骤缩,镜光恍若一根根尖锐的银刺般扎进它的骨髓,带来排山倒海的危机感。


    ……会死的。


    快逃!!


    这样的警报声在心底拉响,真理之钥感到自己前所未有地接近死亡——它好像已经能嗅见坟墓之内阴潮腐烂的气味,鼻尖触碰到死亡蹁跹、扬起的漆黑裙摆了。


    “哈,”无法忽略的颤栗感席卷全身,真理之钥眼中却浮现出狂热,发疯般地自言自语,“我从来只站在研究者的位置上,还没做过试验的小白鼠耗材呢……”


    “但要是被您亲手送进死亡,或许会是世间难得的体验?错过这个机会,好像就再难遇见相同的试验条件了……”


    作为“堕落知识”的后裔,真理之钥的三观、思维和情感显然与正常人迥异。


    它生来就是为了追寻自己认定的课题,并不惜一切代价地完成研究,将万界当作试验场,将万物当作无需怜悯的实验品——在极端情况下,也包括它自己。


    一滴冷汗顺着老人的额角淌下,金石之王被厄琉斯陡然爆发的气场逼得缩进椅背深处,一边瑟瑟发抖,一边连忙劝架:


    “没必要动手啊,和气生财嘛!我们都因各自的利益和理想坐在这里,没必要一见面就打破这种紧密的联结……”


    厄琉斯笑而不语,只是手中的银镜里已经开始倒映出影影绰绰的人影。


    在场所有人的心底,都产生一种恐怖的预感:


    当人影彻底凝实,演绎出他们的死相,那便是死亡的命运真正降临的时候。


    这时,他们终于直观地感受到“远古的厄命女巫”、“执掌命运负面的魔女”代表着什么——


    哪怕是在八阶以上的高位者之中,厄琉斯的实力同样也是最顶尖、最靠近真神的一档。


    她的杀意,正如山峦在头顶崩塌而下,命运河流中的所有不幸、灾厄与恐惧都像溃堤之潮,能够瞬息间将旁人覆灭,而真理之钥等普通八阶存在,甚至没有半分反抗的余地。


    如此强大,也如此可怕……


    一时间,会议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等阶最低的金石之王直接两腿一迈,以不符合老迈年纪的矫健姿态,徒劳地躲到了长背椅后面,只露出白花花还有些脱发的头顶;


    裹尸布下的女人左看看右看看,意识到自己可能又捅了娄子,微不可查地抖了抖,身后显现出具现化的深黑梦魇,半个身子隐没进了噩梦世界;


    思维情感最为异于常人的真理之钥,则同时表现出求生本能带来的恐惧,以及对全新实验选题和条件的兴奋,上半身后仰逃避,脸上的独眼却专注地观察着镜面,像是跃跃欲试想知道自己会迎来哪种死法。


    至于厄琉斯,若非她还想进一步接触到组织首领,了解到朗基努斯背后的状况……


    她还真的有考虑过,要不要就现在发难,反正也就是顺手团灭的事儿。


    就在这时,陌生的声音自穹顶响起。


    这声音像是直接产生在房间四处的肉壁内部,音量不大,却带着隆隆的回响:“女巫小姐,我代表朗基努斯向您致歉,只求您暂时不要将利刃对准身边的同僚。”


    “至于真理对您擅作主张的冒犯,我会给它适当的惩罚。”


    陌生声音轻笑着,语气中透出虚伪的友善和礼仪,绝口不提分明是他提前下达了指示,让真理之钥试探、“招待”厄琉斯的。


    话音落下,真理之钥脸上的独眼骤然爆裂开来,像是熟透了的果实遭受重击,混合着白色杂质的血红粘稠地溢出眼眶。


    瘦长的苍白人影低低地痛呼一声,双手遮挡在创口前,拭去源源不断流出的血浆与血肉组织。


    厄琉斯抬眼望向穹顶,她意识到,首领的声音正是来自这间猩红房间的内部——或者说,这整个房间可能都是首领的一部分。


    高层会议的地点,竟然就在首领本人的躯体里!


    果然,朗基努斯的现任首领,是生命领域的高位存在么……


    怪不得当时在雪山试图盗取命运蛇蜕的玩家之中,就有一个命运线短得异常的克隆人。


    虽然陈晖身上带有焚灭净土的标志,但众所周知,这个恐怖组织只专精于暴力和破坏,几乎不可能研发并掌握成熟的人造人技术——而如果朗基努斯与焚灭净土进行合作,传授给他们这项亵渎生命的科技,那就解释得通了。


    能够与那种臭名昭著的恐怖组织达成合作,真是让人很难相信,朗基努斯正在朝着美好、合理的目标前行啊。


    收敛眼底思索的神色,厄琉斯哼笑一声,银镜虚影在掌心消散,她讥讽地叹道:“当然,我相信您的‘公正’性。”


    首领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做多余的解释。


    从招揽厄琉斯的那一刻起,他就心知,这位女巫并非是他能用理想、集体等口号说服的;甚至,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需要任何好感或信赖做纽带。


    很多时候,高位者间的合作,都无需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只有利益足矣。


    在首领看来,朗基努斯暂时找不到第二个厄琉斯这种层次的强者来掌控“永恒画作”,而厄琉斯也找不到第二个胆敢与命运为敌的朗基努斯……这就够了。


    对于他们这些站在神灵对立面的叛神者而言,他们都没有更多选择。


    唯有一面把刀刃戒备地抵在彼此腰间,一面相互紧靠着后背着力,在危机四伏的世界里撷取自己的目标。


    不过,为了安抚住新加入的成员,首领仍然抛出一个诱饵,借此获得女巫更大限度的宽容。


    “我当然会证明,我的公正与诚意。”


    四面八方猩红的肉壁缓缓蠕动,首领的声音就从中传出来,“听闻您身负旧神的意志,希望在命运中播撒混乱和不幸,让无常、堕落的命运负面重新统治生灵——在这一点上,我们已经获得了初步的研究结果。”


    安静一瞬,厄琉斯嘴角上扬,仿佛一朵黑夜中绽开的花朵,昳丽却危险:“愿闻其详。”


    首领自信满满地开口:“命运的本质,是无数因果概率汇聚的集合。”


    “针对单个个体来说,其身上具有千万概率不同的可能性,正如河流末端延伸而出的分岔河道,通往不同的未来。随着命运的河流向前流淌,在抵达分岔口的时间节点,河流会选择一个可能性,流进某个确定的支流,由此固定了一个未来……这就是命运恒定不变的法则。”


    “那么您是否想过……如果这个规则被打破呢?”


    “例如,在命运已认定某个可能性、却未真正汇入支流的瞬间,对个体命运施加‘异变’的力量,强行让河流流进另一条错误的分支……”


    “哦?很有意思的想法。”


    厄琉斯的上身微微前倾,手肘撑在圆桌边缘,绿眸盛满兴味与笑意,似乎真的对首领提出的方案倍感兴趣。


    她思索片刻,回应道:“我想,这或许会对命运之河造成一些错乱?”


    “不过,这点错误的波澜还是太小了,就像一滴溅出海面的水滴,很快就会被庞大的全体命运抹平,甚至纠正。”


    “没错,单个可能性的错乱,或许微不足道,但我们能让这些微小的错乱蔓延开来……正如一场卷席瘟疫。”


    鲜红墙壁中心,忽地鼓出一个凸起,生长出一条长长的血管,卷着一瓶铅灰色漂浮旋转的颗粒物质,放到厄琉斯面前。


    “如果我们在众多生灵的命运深处,都埋藏一颗混乱之种,让无数个体的命运纷纷脱离应有的轨道,形成一场规模浩大的集体错乱——”


    “这就像在命运的河流中,下了一滴又一滴剧毒,哪怕每一滴的分量都微不足道,但它们的毒性累积在一起,足够让整条河流变得无序、混乱……甚至让那条驻守河岸的衔尾巨蛇染上沉疴,影响祂对于权柄的掌控力。”


    “这与您的期望不谋而合,不是吗?”


    首领低低地笑着,让厄琉斯联想到一条颜色鲜艳斑斓的毒蛇,“我想,我们可以共同展开这个‘瘟疫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