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嫉妒
◎他们的谢谢,就像染金的卫生纸。◎
经过两次会议后,众人决定合川的收购以协商的形式谈判,团队当然还是由钟临琛带,预计下周三出发。
两姐弟这段时间虽然没怎么说过话,但后面开会的时候气氛也稍稍缓和了些。
除此之外,康利还发生了另一件大事。
新上任的coo严仁城自今日起正式入职。
因为上市公司的管理层变动需要及时披露,所以京都乃至国内的各家金融媒体不到一天时间就将此人的身家背景查了个底儿掉。
不过卓然作为娱乐八卦媒体自然不会关心这等事,一心一意只扑在花边新闻上。
罗泽琳躲在咖啡馆角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镜头里的V8coupe。
半年时间,这已经是她看到的第七款豪车了。
如果放在以前,罗泽琳或许还不会有多大触动。
但当她拍下钟时寅的第一张照片起,她便很难再用平常心去看待钱这种东西。
这半年,罗泽琳跟着他见识了太多纸醉金迷,
多到让她眼花缭乱,无法回望平淡的过去。
可当快门声响起,便是她重回现实的响铃。
她收回相机,看着屏幕里的女生。
女生笑容恬淡,满眼爱意。
两个月了,钟时寅的身边还是她。
谢轻宜,罗泽琳记得她的名字。
因为她是在钟时寅身边待得最久的女生。
一开始,她为她可惜。
可现在,她却羡慕不已。
羡慕她可以亲身体会金钱的滋味,而不是像自己这样,躲在镜头背后,窥探关于它的一切。
拍到想要的照片,罗泽琳小心收起相机。
一口气喝完杯子里冷掉的咖啡,又苦又酸的味道让她忍不住蹙起眉。
可这里的咖啡38一杯,她舍不得浪费。
起身走出店外,她正要离开,却被一个男人拦住了去路。
“不好意思小姐,可以给我看一下你刚才拍的照片吗?”
罗泽琳下意识捂紧了相机包,“你谁啊?凭什么看我的相机。”
“我是钟先生的私人保镖,我怀疑你在偷拍我老板,希望您能配合我检查一下,”说着,他走上前一步,“如果是我错怪了你,我可以赔偿。”
听到是钟时寅的保镖,罗泽琳愣了一下,她拍了钟时寅半年多可从未在他身边看到这张面孔。
“相机里的照片是我的隐私,不管你是谁都无权查看我的隐私。”
“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报警处理了。”
见他要报警,罗泽琳心脏一跳。
她入这一行可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只听前辈说过,如果被人发现进了局子,要么罚款要么拘留。
这两样她都不肯。
罗泽琳默默用右手固定住包,趁男人拿手机拨号的间隙,拔起腿就往后跑去。
高海臻坐在室内,颇有闲心地看着这场追逐戏。
等女生跑得没影了,她拿出手机,
拨通一个电话。
“您好,张律师,我是高海臻。”
“麻烦您起草一份律师函发给卓然娱社,说钟家将起诉他们侵犯钟时寅先生的个人隐私以及肖像权。”
“谢谢,明天一早就发。”
收起手机,高海臻看向对面的钟念玺。
“人估计这两天就会被开除了。”
“你确定她靠谱吗?”钟念玺问。
高海臻弯唇一笑,“我不能确定,但目前只有她会做,毕竟是钟家害她丢的工作。”
“后面要是被爆出来了,不会跟我扯上关系吧?”
“这件事您都没有露过面,又怎么会查到您头上呢?”
听她这么说,钟念玺的心放下去一半。
“海臻姐,谢谢你。”
谢谢这两个字,高海臻耳朵快听得起茧子了。
在她看来,他们的谢谢就像染金的卫生纸。
里面包裹着什么,谁又能知。
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
是钟念玺的。
见是钟时寅的电话,她按下接听。
“姐,你让我找的那家甜品店我找到了,不过他们家已经不卖你要的那款甜品了。”
“不卖就算了。”
“要不要我再给你找找其他的,晚上回去带给你?”
“不用了,我现在也不想吃了。”
突然,钟念玺反应过来,
“你今天回家?”
“是啊,这不好久没回去了,回去看看爸。”
听他这么说,钟念玺心里升起一丝警惕。
钟士承又没病没灾的,这钟时寅怎么突然想起回来看他。
可不管怎么样他也是父亲儿子,她不可能阻止得了。
“爸看你回来肯定很高兴的。”
“只要他不骂我就可以了,我先开车了,拜拜。”
挂掉电话,钟念玺盯着手机屏幕有些出神。
“怎么了?”高海臻嗅到一丝端倪。
“小寅今天要回爸那,”钟念玺收起手机,仍有疑虑,“好端端的他回去干嘛。”
“可能是想家了?”
听高海臻这样说,她一声嗤笑。
“他可没那么孝顺。”
说完,她脸色变了变。
自进公司后,钟念玺就搬出了家里。
现在钟宅就只有父亲和佘少娴常年居住。
那个女人,她向来捉摸不清。
但她是钟时寅的母亲,这次他突然回去,
不论要干什么,肯定和她脱不了干系。
“不行,今晚我也回家一趟,我得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说。
虽然好奇,但高海臻可不会凑这个热闹。
毕竟,她晚上还有事要做。
“钟小姐,那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你去哪?”
“会长让我去见弗仕银行的风控部副总监,”高海臻面露无奈,“您知道,我年纪也不小了。”
她说这话,钟念玺立刻明白了意思。
“你要是不想见可以跟爸说一声,不要勉强。”
“不勉强,这位副总监可是前途无量。”
见她有意愿,钟念玺也不再多嘴。
要是真搭上了也好,起码弗仕银行这条线以后可以为己所用了。
等高海臻离开,钟念玺看向窗外,停在路边的V8coupe已经不见。
好半晌,她回过头,在手机里翻出钟临琛的电话。
将要按下通话键时,手却停在了半空。
她舔了舔嘴唇,犹豫了一会,还是改为发短信。
「晚上钟时寅要回爸那,记得回去。」
发完短信,她收起手机,离开了餐厅。
“待会我要回家,你是直接回学校吗?”
谢轻宜坐在副驾,摇摇头说:“我还要兼职,你把我送到附近的地铁站就好,别耽误了你时间。”
钟时寅无奈叹气,“轻宜,那什么收银员那么辛苦就不要做了,你要是缺钱就跟我说,或者我给你安排一些轻松的工作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谢轻宜认真道,“时寅哥,我想自己努力,努力能配得上你。”
钟时寅望着眼前的女孩,试着分辨出她话里的真心或假意。
但凭过往的经验,他找不出一丝伪装的痕迹。
他笑着伸手摸摸她的头,“轻宜,你已经很好了,比我以前见过的许多女孩子都要好。”
谢轻宜眼眸微垂,掩埋那一瞬间的无语,
再抬眼时,已是满目女儿情。
“那我就更要努力了,谁知道你以后身边会不会有更优秀的女生出现,到时候你要是被人家拐跑了我上哪说理去。”
“那你天天呆在我身边监督我,”钟时寅弯起嘴角,捏捏她的脸,“就不会有人来把我拐跑了。”
谢轻宜哼了一声,“我才没那么多时间,从下周开始我可是有正式工作的人了。”
“哦?咱们轻宜要准备去哪上班了?”
“康利。”
听到这个名字,钟时寅一愣。
“你怎么没提前跟我说一声?”
“想给你个惊喜嘛,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当然厉害了,”钟时寅恢复笑意,“我可是连康利的门都摸不到呢,你还没毕业就进去了,能不厉害么?”
虽说他是笑着的,但谢轻宜却感觉到了他话语中的情绪。
似是不满,似是愠怒。
总之跟她想象的反应完全不一样。
两人没再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钟时寅发动车子朝着她兼职的便利店开去。
车速很快,比以前要快得多。
至少在闹市区里,已经过了超速标准。
谢轻宜了解,这是钟时寅心情不好的表现。
她望着窗外渐冷的夜色,脑中不断思索原因。
是因为自己过界了吗?擅自踏入他们家的领域。
但她了解钟时寅这个人,对家这个字眼没多大眷恋。
这次回去也是因为他母亲打电话过来,他才想着要回去看看。
那是因为什么?
她回想着两人的对话。
突然,她的思考停留在钟时寅的最后一句话。
连他都没能进公司,而自己进去了。
所以…他是在嫉妒吗?
谢轻宜转头看他,男人眼里是毫不掩饰的烦躁。
由此,她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
他在嫉妒。
嫉妒自己轻易就摸到康利的门槛,而他却不能。
只能当个庸碌的废人,虚度他这一生。
到了便利店附近,钟时寅停在了马路边。
“那我先走了。”
“嗯。”他冷冷地回应。
关上车门,谢轻宜朝马路对面的便利店走去。
钟时寅正要发动车子离开时,却见女孩又折返了回来。
她矮身凑到车窗前,“时寅哥,你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别开那么快,现在是晚高峰,路上车很多的。”
她的话里是满满的关心,不知怎么的,钟时寅心情好过了些。
“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嗯,我去上班啦。”
“等等。”
谢轻宜停了下来,“怎么了时寅哥?”
钟时寅没有说话,他走下车打开了后备箱。
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纸袋,纸袋上是谢轻宜认识的CHANEL。
“这个送给你。”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轻宜,上次收购案的事情我还没好好感谢你,这个就当是我的谢礼,收下吧。”
谢轻宜咬着唇,“可我好像也没帮上什么忙。”
钟时寅没有说话,早在那晚老妈就告诉了他,这件事就是父亲为钟临琛进入康利而铺的路。
但他就是想试一试,想在父亲面前露露脸。
可脸是露了,父亲好像也对他的答卷很满意。
却半点不提让自己进公司的事。
而是转头让钟念玺进了公司。
他不理解,也不甘心。
钟时寅走上前,牵起她的手,将袋子塞进她手里。
“那我也不能让你白辛苦了不是,正好你找到了工作,也算是一份贺礼了。”
谢轻宜知道,自己再推却就是不懂事了。
虽然说要维持人设,但也不能太不识抬举。
“谢谢时寅哥,等我发工资了,我一定请你大餐。”
她的笑明媚又灿烂,钟时寅跟着她弯起了嘴角,“那我就等着了。”
谢轻宜提着纸袋,目送车子离开。
脸上的眷恋与笑容,随着车一起消失在马路尽头。
第22章 重辣
◎苹果汁里没有梨子的味道。◎
这次的晚餐厅,是一家有名的本土特色餐厅。
等高海臻到餐厅时,男人已经在座位上等了好一会。
这个男人,她以前接触过几次。
年龄比她大一岁,长相算得上端正隽秀。
挑不出错。
但换种说法就是寡淡,无趣。
没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即使他今天看起来好好打扮过一番。
但再怎么打扮,也掩盖不了他身上的寡淡。
就像一杯水,无论是冷的热的冰的烫的,
都只有水的味道。
“不好意思,下午事有点多,就来晚了些。”
高海臻放下包,来到他对面坐下。
孟云峥笑笑,“没事,我也才刚到不久。”
落了座,他礼貌地将菜单递给了高海臻。
趁她看菜单的间隙,细细打量。
她今天的样子,与那天晚宴格外不同。
或者说,晚宴的模样与她平日不同。
而今天,只不过恢复了原样。
但相貌这种东西,与她背后所带来的资源相比,不值一提。
他今天来,就是为了借她搭上钟士承这条线。
谁不知道,高海臻在钟士承面前的地位。
说是半个女儿,也不为过。
“您能吃辣吗?”她问。
孟云峥摇头,“不太能。”
“可我是坂东人,口味偏好重油重辣的,”高海臻笑眼看他,“您来之前,就没了解过吗?”
她的话里带着刺,孟云峥噎住。
他一直以为,高海臻是京都人。
“我可以试一下。”
“不合口味的菜只吃一顿或许还行,但如果长久地吃下去,只怕会伤身体,所以还是不要勉强的好。”
孟云峥听得懂她话里的意思,试着辩解,
“我以为高小姐在京都待了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口味,所以才选了这家餐厅。”
“习惯是习惯,”高海臻悠悠地翻了一页菜单,“但口味这个东西很难改。”
光是看图片,嘴里都能淡出鸟来。
“这么说,高小姐和我是吃不到一起去了。”
高海臻合上了菜单,递还回去。
“既然如此,那咱们也不用浪费时间了。”
话虽是这么说,孟云峥却发现对方并未表示出要走的意思。
他身体朝后仰了仰,试探性问道:
“高小姐,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喝一杯?康利和弗仕合作那么多年,咱们应该有很多话可以聊。”
喝酒是最能拉近关系的方式。
但高海臻觉得和眼前这个男人喝酒,酒就会像掺了水一样难喝。
她这个人对吃没什么追求,
对酒,要求有些高。
杯型,环境,温度,时间,糖分以及人。
都得符合她的要求。
“哦?孟先生想聊什么?”
见她没有直接拒绝,孟云峥直觉有戏。
“聊一聊康利如今的局势,或者弗仕未来的发展。”
“孟先生,弗仕的发展似乎与我无关。”
“怎么会无关呢,高小姐跟在钟会长身边多年,自然知道对于弗仕和康利来说,双方都是很重要的合作伙伴。特别是在风控部门,两边来往就更多了。有时候一看见你们公司的员工出现在我办公室,我就知道康利要有大动作了。”
“这个我当然知道,康利有很多资金审核上面的问题都是您帮忙解决的,在这点上我还得替公司好好感谢您呢。”
“高小姐太客气了,其实从我入职起就一直在负责康利的业务,互相也都熟了,能帮的忙尽量都会帮。不过我虽然是个副总监,但实际权力也就那么大点,要再大的忙我就是想帮也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话说到这,孟云峥的目的昭然若揭。
高海臻唇角轻扬,抬手扶了扶眼镜,“孟先生,其实我本人并不太喜欢在非工作时间谈公事。而且酒这种东西,我也不太喜欢。“
听她这话,孟云峥脸上的礼貌笑意有些维持不住。
明晃晃的拒绝,几乎砍断了他的橄榄枝。
他眼神露出慌乱,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副总监再往上就是总监,
也是仅靠他自己能走上的最高顶点。
可自己苦读二十多年,千方百计从小镇出来,
不是为了过一眼望到头的人生。
所以他不甘心。
孟云峥刚想要说些什么挽救一下,
却被她的下一句话给止住。
“不过,喝点果汁倒是可以的。”
听到这句话,孟云峥身体慢慢坐直,紧锁的眉头陡然松开。
他是从底层混上来的,自然明白她话中有话。
不谈公事不喝酒,却应下了他前面的邀约。
意思很明显了。
这条线,她愿意给自己搭。
但,是私下搭。
“高小姐想喝什么果汁?”
他要知道她的条件。
高海臻指尖轻点下巴,道:
“我不怎么挑,只要苹果汁里不会有梨子的味道就行。”
孟云峥愣了一下,反应了一会才明白她的意思。
她要他的忠诚。
可她只是一个秘书,和自己又不会有合作关系?
要这做什么?
他凝望着面前的女人,目光带着探究。
忽然,他想起最近听到的一些风声。
钟临琛和钟念玺都已经进入了康利。
所以,她是在替她站队的人跟自己谈判吗?
那人会是谁?孟云峥不得而知。
但不管是谁,只要能帮自己走上更高的位置,他随时可以卖出自己。
他笑着说:“当然,不会有人傻到用两种水果榨一杯果汁的,那是自砸招牌。”
“孟先生果然是个聪明人,”话已说完,高海臻拎包起身,“我记得这家餐厅的口味还不错,孟先生您好好享用。”
她不愿一起吃饭,孟云峥也不强求。
他一同起身,将人送到门口。
“高小姐开车了吗?没有的话,我可以送送你。”
“不用了,会有人来接我的。”
“那…”孟云峥话里带着试探,“钟会长那边我们怎么说?”
高海臻弯唇浅笑,“会长他老人家自然是希望听到好消息的。”
“我知道了。”
“那我就先告辞了。”
道过别,孟云峥目送高海臻走下台阶,
一直到她走到马路对面停下。
他没忙着回餐厅去,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看她从包中拿出手机,拨通某人的电话后放在耳边。
孟云峥数了数时间,这场通话似乎只持续了半分钟,手机便被放回了口袋。
转眼间,一束火苗在她手中燃起。
下一刻,一团白烟挡住他的视线。
等到烟雾散去,女人已消失在夜色里。
从餐厅到公交站的路不长,足以高海臻抽完一根烟。
夜晚七点,公交站仍等着许多人。
她没凑过去,而是找到附近一个长椅坐下。
一下午没吃饭,高海臻饿得有些没力气。
特别是跟这种人打谜语,更是费脑筋。
将烟头丢进一旁的垃圾桶,身体吸收完尼古丁的刺激后,精神这才稍稍缓过来一些。
她撑着脑袋,靠在长椅上。
高海臻很清楚,孟云峥的目的是什么。
想通过自己搭上钟士承的关系,好帮助他更上一层楼。
毕竟凭他自己的身世,要想再往上,就只能借背景人脉这些外部因素。
这样从底层爬上来的人,高海臻见过很多。
都是千军万马独桥过,能顺利走到头的没几个。
不是中途被人推下崖,就是自己走歪了路。
她曾经也想走这条路。
但这条路太苦,她吃不得苦。
苦是给哑巴吃的,因为他们说不出话。
只会一味地听,努力就会有回报。
想着想着,胃部传来一阵响动。
饥饿让高海臻有些烦躁。
京都那些水不拉几的菜,她是真咽不下。
她不耐地蹙起眉,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距离刚才打的那通电话已经过了十五分钟。
算算距离,估计还得等五分钟。
但,高海臻没那么多耐心。
下班后,她的耐心就仅剩十分之一。
她起身来到路边。
没等一会就有计程车停在面前。
坂东的特色餐厅在她脑子里过了个遍,最后高海臻随口报了一个地址。
车发动后,她靠在椅背,
望着窗外倒退的夜景。
许是计程车的玻璃没擦干净,京都的花天锦地被蒙上一层灰影。
然而灰是外面的,她擦不掉。
只能将就看着。
趁着红灯亮起,一个巨大的奢侈品牌LOGO墙展示在她面前。
很漂亮,但因为玻璃上的灰看起来有些老旧
颇有些浮华落幕的气息。
高海臻突然好奇,上一个坐在这里的客人会是谁?
Ta是否会在意这些小细节?
是否会在意车窗的玻璃干不干净?
从而影响Ta看待世界的眼睛?
高海臻不知道,也懒得知道。
因为她的车窗每天都有人擦,且擦得干干净净。
收回眼神,口袋里响起了铃声。
拿出手机,她按下接听键。
“我到了,你人呢?”
听筒里头声音冷冷。
“我走了。”
“不是让我到这来找你的吗?”
那人起了火气。
“您太慢了,我没耐心等。待会我会再发个地址给您,这回我会耐心点等。”
“高海臻,你…”
不听完后面的话,高海臻按下挂断键。
编辑完短信后发送了出去。
将手机放回口袋,她重新欣赏起这难得的夜色。
因为堵车的缘故,五公里的路,计程车开了半个小时。
等来到餐厅,高海臻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好在餐厅没多少人,她不需要等位便可以直接点菜。
“女士,请问您是一个人吗?”服务员问。
“两个。”
“那您要先点菜吗?”
高海臻点头,接过她递来的菜单。
看见熟悉的菜名,胃里叫得更厉害了。
点了几个菜,服务员出声提醒道:“这些菜可能有些辣,女士您确定要这些吗?”
“要,顺便帮我加辣。”她嘱咐,“要重辣。”
服务员愣愣点头,“好,我知道了。”
等服务员走后,高海臻闲得开始吃桌上的水果。
由于餐厅人不多,上菜速度很快。
不过十来分钟,一半的菜就上了桌。
高海臻拿起筷子,正要落下去时,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桌前响起。
“高海臻,你这点的什么东西?”
第23章 领带
◎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未婚夫的大哥。◎
钟明诀身上还穿着西装,似乎才从公司过来。
他今天的西装是深灰色的,搭配一件稍浅的同色系衬衫和格纹领带。
头发是简单打理过的三七分,能展现他五官轮廓的立体感,看起来也有几分颜色。
“点的菜啊,”高海臻笑望着他,“钟先生看不出来吗?”
“找我来干什么?”
他坐到对面的椅子上。
“吃饭。”
钟明诀看了眼周围的环境。
嘈杂,油腻。
充满了一股呛人的烟火气。
“你请人吃饭都不挑地方的吗?”
他语气不耐,“我不吃这里的东西。”
高海臻咽下嘴里的食物,
“我可没说请您吃饭。”
“那你叫我来干什么?”
“来陪我吃饭。”
“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
高海臻咬着筷子,看向眼前的男人。
“陪我吃饭,是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你没有挑选的权利。”
“高海臻,”钟明诀直直盯着她,眼中满是不悦,“你别忘了,我也是你的老板之一。”
“老板?”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可不配。”
听到这句话,钟明诀脸色骤变。
眉眼间的阴沉,几乎都能滴出水来。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我说过了,陪我吃饭。”
高海臻丝毫不理他的怒气,悠悠说道。
“你吃完,*我就走。”
若不是因为欠了人情,钟明诀觉得自己无法跟这个女人单独相处。
哪怕一秒钟。
菜陆续上齐,高海臻慢慢填饱了胃。
而钟明诀全程板着脸,没动过一次筷子。
放下筷子,她擦了擦嘴。
“我吃完了。”
钟明诀瞥了她一眼,“我可以走了吗?”
“不可以。”
“你还要干什么,我已经陪你吃完饭了。”
他的语气里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不耐烦。
“我还要去买东西,你陪我。”
“高海臻,你的人情我已经还完了,不要得寸进尺。”
高海臻没有说话,而是自顾自地拿起杯子抿了一口。
等放下杯子,她看向钟明诀。
“钟先生,你知道我今天见了谁吗?”
钟明诀撇开视线,没有理会。
他才不会在意,她见了谁。
高海臻也不恼,吃饱了饭,她心情出奇的好。
“孟云峥。”
听到这个名字,他眼睛动了一下。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见他吗?”她又问
他仍旧不说话,却在等着她的回答。
高海臻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
“想知道的话,就陪我。”
听她这么说,钟明诀眼里的不悦越来越强烈,
他感觉她就像在逗弄一只小狗一样逗弄自己。
“我不需要知道。”
他冷声说。
高海臻眉梢微挑,“真的?”
钟明诀望着她的眼睛,
一时之间,拒绝的话竟停在了嘴边。
孟云峥这个人,他知道。
他背后的弗仕银行跟康利有很深的合作关系。
他很清楚,高海臻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个人,所以一定是有她的目的。
难道是钟临琛要有动作了?
所以,才来卖自己一个信息。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包括前两天,她和冯道全说自己去找钟念玺。
她的目的,钟明诀一头雾水。
甚至连她的阵营,他也完全弄不清。
看似已经站队钟临琛,却频频给自己透露信息。
不知不觉,钟明诀感觉自己好像又走进了迷宫里。
高海臻没有催,而是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看他眼底不断变化的情绪。
从不屑一顾,到游移不定,
现在,似乎还有点视死如归的感觉。
有趣。
高海臻喜欢有趣的人。
在二十岁之前,她总觉得人生索然无味。
直到一个男人出现,她体会到了人的乐趣。
那个男人想要驯服她,想要将她从头到脚打造成他喜欢的模样。
清纯,无辜,没有刺的百合花。
高海臻照做了,但在那一晚,
她将蔷薇花铺在他的身上,带刺的枝条划破了他的皮肤,渗出了他的血液。
将她身上的白裙子染得红红的,
让她变成了世上唯一一朵被鲜血染红的百合花。
而那个男人,高海臻忘了他的姓名。
只记得他明明眼神抗拒,却又无法自拔的身体,从此成为了她的极乐之地。
终于,钟明诀像是下定了决心,
站起身,俯视着她。
“走吧。”
来到停车场,高海臻站在副驾旁等着他。
“你没开车?”钟明诀问。
“钟先生有车就够了。”
“我不是你的司机。”
“你可以是我的司机。”
钟明诀懒得跟她做无谓的口舌之争,拉开主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驶出停车场,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车里安静得只有他们的一呼一吸。
过了一个十字路口,钟明诀突然开口打破沉默。
“你为什么跟冯叔透露消息。”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以至于忍不住心中疑惑,直接问了出来。
钟明诀讨厌被动。
他习惯于掌控一切的主动权。
“过段时间,您就知道了。”
“我要你现在告诉我。”
他沉声道。
“钟先生,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你…”
钟明诀的手死死握着方向盘,没有说下去。
尽管高海臻的话很不好听,但他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
他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那谁有资格?”他冷笑一声,“钟临琛?”
“不管谁有,起码您现在是没有的。”
尽管她用的是您,可话语间却无一丝尊敬。
钟明诀紧抿着唇,“那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
高海臻没有回答,转头望他,发出一声轻笑。
似是感受到她的视线,钟明诀瞟了她一眼。
昏暗的夜色,旖旎了她的眼神。
他讨厌这种眼神,十足的虚情假意。
“因为,”她语调慵懒,随意散漫,“我喜欢你。”
黄灯倒数的最后几秒,车猛地一下刹住。
刹停在了斑马线上。
高海臻抚着被安全带勒疼的胸口,“钟先生,你不至于吧。”
钟明诀看向她,眼底一片阴霾。
“高海臻,逗我很好玩吗?”
“钟先生怎么这么生气,”她抬手拨正眼镜,语气里还带着委屈,“你这个样子,我会很伤心的。”
钟明诀的手指紧紧扣在方向盘上,指尖泛着用力的白。
他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但从现在开始,高海臻说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会信。
红灯转绿,车子重新启动引擎。
气氛,变得愈发诡异。
又开了十分钟,车停在了京都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区。
尽管不情不愿,钟明诀只能跟着高海臻下了车。
他们没有并肩走,他跟在她身后。
她今天穿着一身白色职业装,背影显得是那么端庄淑静。
可只有他知道,她这副皮下有多么顽劣无礼。
两人来到一家奢侈品店,店外采用的经典的棋盘格Damier图案,楼高三层。明明品牌只是简单两个字母的标志,却因为其独特的设计,一眼望去十分吸睛。
高海臻走进店内,站在柜台前的SA扫了一眼她的装扮。
随即摆出笑容,上前询问。
“女士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的么,我可以带您去看看。”
“男士领带在哪一层?”
SA看了她身后的男人一眼,“在二层,我带您过去。”
来到二层,便有另一个SA上前迎接。
高海臻跟着他来到展柜旁,一边看一边听他介绍每款领带背后的产地与布料。
她懒得听这些,回头看向钟明诀。
他正坐在沙发上,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过来。”她说。
“干什么。”他没有动。
“帮我看看,哪条比较好。”
钟明诀刚要开口拒绝,却见她神色陡然变冷。
“既然答应陪我,就给我好好表现,别让我不高兴。”
一旁的SA见两人似是要吵架的样子,忙出声帮忙缓和,“我看这位先生很适合深色系的领带,您要不看看这几款。”
钟明诀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的眼神冰冷冷的,
与她之前在车里说喜欢他时的表情大相径庭。
许久,他似是妥协一般,起身来到她身边。
顺着SA所介绍的几款领带看去,他随意挑了一个。
“就那条深蓝色的。”
如此,高海臻的脸色这才恢复了颜色。
“麻烦你拿出来试试可以吗?”
不知怎么的,SA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当然。”
拿出领带,SA摆到她面前。
只见高海臻将包放到一旁,朝钟明诀走近一步。
而后者,却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她抬眼看他,视线直勾勾的。
两双眼睛,在空气中拉扯。
他有求于她,只能败下阵。
钟明诀朝前走了一步,昂起下巴。
任由她的手指,在他颈间拉扯。
高海臻接过领带,绕过他的脖颈。
手指一用力,领结勒紧了他的喉咙。
一瞬间的窒息感,让他脸红。
“你觉得怎么样?”
高海臻问一旁的SA。
“我觉得,这款颜色特别适合您男朋友这样内敛成熟的男人,会显得人更低调稳重也更有气质。”
SA想尽了词语去夸赞,虽然他也确实觉得这款领带很衬他,但见女人刚才那副模样,他不敢随便敷衍。
钟明诀刚想要否认,却听见高海臻说。
“他不是我男朋友,”她挑唇,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他是我未婚夫的大哥。”
“今天是来陪我挑领带,送给我未婚夫的。”
她扯住领带,在指尖缠绕。
“是吧,大哥?”
听到她的话,钟明诀的嘴角不自觉抽搐了两下。
想要说些什么,却因为她的荒诞不经而无语。
一旁站着的SA听得也有些脑袋发空。
缓了好几秒,才梳理好两人的关系。
“那…您…您要这款领带吗?”
“当然。”
高海臻放下领带。
“那我去取条新的过来。”
SA觉得自己可能需要逃离一小会会。
“不用了,”高海臻昂了昂下巴,“就要他脖子上这一条。”
SA看着她,似是在确定。
但见女人似乎没有要改主意的意思,便又看向钟明诀。
“那我帮您取下来吧。”
“不用,”钟明诀抬手扯了扯领带,“我自己取。”
将领带解下来,他一把丢给了SA。
像是得到解脱,他拿到领带后忙离开了这是非之地,竟一时忘了付款的事情。
“你玩的什么把戏?”
高海臻来到一旁的椅子坐下,双腿交叠,“钟临琛马上要去南方了,我想送他个礼物,祝他一路顺风而已。”
“那你怎么不去找他?”
“我不想找他,”她歪着脑袋,眉梢轻挑,“我只想找你。”
“无聊。”
他嗤了一声。
等了一小会,SA又匆匆跑了回来……
“不好意思,请问两位谁跟我去付款?”
他问高海臻。
对方则看向钟明诀,“大哥,破费了。”
【作者有话说】
每周一,周三请假。
其他时间没有意外的话都会更。
[垂耳兔头]
第24章 雪与血
◎没用的东西,放在家里也碍眼。◎
车停在了小区门口,钟明诀忍了一路,终于开口。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去见孟云峥了吧。”
高海臻打了个哈欠,“会长让我见的,说他是一个很好的男人。”
听到这句话,钟明诀的脸色难看极了。
居然是这么无聊的理由。
而自己居然因为这种理由,被她要挟。
陪她逛了一晚上的街。
他又被她耍了。
“下车。”
他怒声道。
“怎么?没听到你想要的信息,生气了?要不然我换个消息告诉你?”
“我让你下车。”
钟明诀怒气更盛。
高海臻撇撇嘴,拎上袋子开门下车。
然而她并未直接离开,而是再次来到主驾驶的窗边。
想起上次的遭遇,还没等她说话,钟明诀就迅速关上了窗。
然而,她却好似不懂他的意思。
环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
钟明诀合上眼,牙齿紧咬。
高海臻手指则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手臂,等他开窗。
终于在她默数的第十秒,眼前的车窗降了下来。
“说。”
钟明诀的骄傲从紧咬的牙中泄露。
飘出窗外,散于风中。
高海臻很满意,她弯下腰,
“钟先生,听人讲话的时候要看着别人的眼睛。”
见他不动,她手伸进车窗。
钟明诀还没来得及反应,领带就被一只手扯了过去。
他被强制对上了她的眼睛。
似毒蛇一般的眼睛
“你知道吗?”
“今晚,钟家除了你,都在家吃团圆饭呢。”
高海臻看见,他原本还不甚在意的眼神骤然定格。
“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她靠近,低声轻语,“你和我一样,是钟家的外人。”
“所以你应该感谢我,让你今晚不用当一个孤独又可怜的人。”
说完,高海臻放开了他。
“钟先生,晚安。”
她拎着包和袋子转身进到小区。
徒留钟明诀愣在原地,掩埋在阴暗里。
十分钟,亦或是二十分钟。
车子重新发动,以最大码力,往夜色驶去。
“念玺他们都走了?”
钟士承从二楼下来。
“刚走,小寅去送他们了。”
“好端端的,怎么今天都回来了。”
钟士承走下楼梯,保姆便端着水和药递给了他。
“孩子们回来还不好,总不是想回来看看你。”
钟士承就着水咽下了药,笑了一声,
“他们的心思我还能不知道。”
“行了行了,孩子们都是一片好心,”佘少娴拆开一束花,“看念玺和临琛今天晚上吃饭的样子,是和好了?”
“都是一个妈生的,能斗气多久。”
钟士承来到客厅的沙发坐下。
她叹了口气,“诶,这平常看着好好的,怎么一进公司就不对付起来了。”
钟士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似是感觉到了他的眼色,佘少娴转移了话题,
“这小寅怎么送了那么久还没回来。”
她话刚一落下,就见钟时寅从门口进来,手里拿着手机。
“怎么去了这么久。”她问。
“这不是好久都没和姐还有哥他们见了,就多聊了会嘛,”钟时寅来到钟士承椅子后,双手捏着他的肩,“爸,二姐她什么时候进的公司,我怎么都不知道。”
“你一天天的都不着家,谁说给你听。”
佘少娴一边摆弄着瓶子里的花一边说。
“我最近有点忙嘛,这不一闲下来就马上回来看你们俩了。”
“你忙?你能忙什么?”
钟士承笑问。
“当然是忙着学习了。”
给他捏完肩,钟时寅来到旁边坐下,随手捻起桌上的一朵玫瑰花。
“你是学着怎么花钱,还是学着怎么玩?”
“妈,你怎么老是打击我呢,”他一片一片扯下玫瑰花瓣,“就不能盼着点你儿子好吗?”
“我是想盼着你好,可谁叫你不争气。”
插好花,佘少娴觉得不满意,又将所有花都拿了出来。
“你看二姐和三哥,现在都已经开始上手公司的业务了。你呢,整天光顾着玩了。”
“那我也想为公司出一份力,可没机会让我出啊。”
钟时寅将扯到只剩几片的花甩回了桌上,凑到钟士承身边,“爸,你什么时候也让我进公司学习学习呗。”
“你怎么突然想进公司了?”
钟士承问。
“什么突然,我一直想进的好吧,只不过一直没跟你提而已,”他撇着嘴,“现在他们都进了,就我没进,这说出去我多丢人。”
“那你说说,你能干什么?”
见父亲有这意思,钟时寅撑着脑袋认真思索起来。
“爸,三哥不是下周要去南方了么,要不我也跟着他一起去学习学习?我知道我自己上次做的那个收购案不够好,所以想去看看好的收购目标是个什么样的公司,应该具备哪些条件。等以后再有这样的项目时,我就能有经验了。”
他漫不经心地说着,眼睛却在有意无意观察钟士承的面部表情。
“小寅。”
“怎么了爸?”
钟士承脸色不变,眼神却似刀子一般,朝他甩了过去。
“这话谁教你的?”
此话一出,房间里沉默了一瞬。
钟时寅喉间滚了滚,身体也不自觉坐直了起来。
这情况怎么跟自己预想的不一样。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佘少娴,对方却在低头插花,没有回应他。
“爸,什么谁教的,”他干笑一声,“这可是我的真心话。”
父子俩对视了好一会,就在钟时寅快要掩盖不住心虚挪开眼神时,钟士承紧绷的脸色却骤然松了下来。
“你这小子,这次还挺像个样子。”
放在暗处的拳头,悄悄卸下力气。
佘少娴适时出声,“那当然了,不管怎么说小寅也是你的儿子,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行了,你可别把他捧到天上去了,小心他一骄傲起来,就又变回原样了。”
“不会的爸,这次我是真的下定决心好好学习了。”
“那你就好好学,争取让我看到点成绩来。”
钟士承站起身,“至于去南方的事,临琛这次行程需要保密,就不去那么多人了。”
他走向后院,没几步后又转过头来。
“下回回来记得通知你大哥一声,一家子人一起吃饭总不能少了一个。”
听见这话,钟时寅脸色一变,想要说什么,父亲就已经去了后院。
母子俩留在客厅,互相对视了一眼。
“妈,我…”
钟时寅刚一开口,就听见佘少娴喊了一声。
“吴姐。”
保姆应声赶来,“怎么了,太太?”
“这些全扔掉。”
“全部吗?”
吴姐看着一桌子花,又确认了一遍。
“还有这个花瓶,也扔掉。”
吴姐记得这花瓶似乎才买来不久,遂又确认一遍,“太太,这个是前天才买的,您确定要扔掉吗?”
“扔,没用的东西,放在家里也碍眼。”
太太既然已经发话,吴姐也不得不听从。
她伸手将桌上的花一把拢起,却因为某条花枝上的刺没剪干净,而在手掌心划出了一道血痕。
感受到疼痛,吴姐立马抽出手,
疼痛让她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
她看了一眼佘少娴,对方也看向她掌心的划痕。
却没做声,只是眼神漠然地盯着自己。
“抱歉太太,我马上就收拾好。”
吴姐知道,太太现在很不高兴。
只能忍着疼,继续收拾桌上的鲜花。
“还有地上的花瓣,”佘少娴说,“待会记得打扫干净。”
“是。”
等吴姐离开收拾好垃圾离开,钟时寅想要继续和佘少娴说话。
然而对方却没有理会,转身上了楼,
一个眼神也没给他留。
庭院外,垃圾回收处。
吴姐将花和瓶全都扔进了垃圾桶。
崭新的瓷器,在月下闪着莹莹光泽。
她觉得可惜,却也无可奈何。
掌心处再次传来疼痛,她摊开手,
几片碎叶嵌在血肉。
突然,一片白雪落下,
沿着皮肤纹理,融进血液,悄无声息。
吴姐收起手掌正要回去继续收拾,却见一束光在不远处亮起。
她顺着光源看去,片片小雪中,一辆车调转了方向。
她眯起眼,看清了车尾的车牌号。
是熟悉的号码,也是今晚没有来过的号码。
这场小雪下了两天,接着便转为了大雪。
持续变冷的天气一如罗泽琳的心情。
她站在路边,轻飘飘的雪落在她身上,似有千斤重。
罗泽琳将手中的简历卷起,扫去身上累赘的雪片。
等扫完,简历已被揉得皱皱巴巴,纸上的照片也已变得面目全非。
一个星期的时间,这已经是罗泽琳递出去的第三份简历。
无一例外的,都被退了回来。
且话术都很统一,只说不合适。
至于哪里不合适,却是支支吾吾。
由此,罗泽琳知道是自己得罪了人。
钟家的人。
随随便便一根手指,就能让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罗泽琳站在街头,手里的简历被攥得越来越紧。
在看惯了那么多奢华腐朽后,她终于实实在在地看见了金钱的另一面。
不是撒满金箔的那一面,而是沾满了鲜血的背面。
身体的颤栗让罗泽琳忍不住呵出一口冷气。
她一把将手中的简历扔进垃圾桶,正准备过马路时,身后却陡然传来一道重重的撞击。
幸好罗泽琳及时扶住了栏杆,这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她稳住身形,回头看去,是一个女人。
女人一边捡起地上洒落的纸,一边向她道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刚刚脚滑了一下抱歉。”
见她不是故意,罗泽琳便也不想再计较。
“没事,这雪要下很大的,下次记得换个防滑的鞋子。”
“谢谢,真是不好意思。”
来往的人很多,女人嘴里不停地说着抱歉让行人注意脚步。
地上有积雪,她捡纸的手冻得通红。
罗泽琳心有不忍,便也蹲下身帮她一起捡。
“你这捡了记得回去烤一下,万一沾了雪融化之后会变湿的。”
“我知道了,真的非常谢谢你。”
罗泽琳扯嘴笑了笑,将地上的纸一张一张捡起。
等捡到栏杆旁时,纸上的一行字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捡起来看了看,在看清内容后,她眼皮一跳。
随即将纸揉成一团,放进了袖口里。
第25章 恶言
◎别人看了,只会以为你偷了我的东西。◎
“这是送给我的吗?”
钟临琛接过袋子。
“嗯,预祝您这次南方之行一切顺利。”
高海臻说。
他打开盒子,是一条深蓝色领带。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就随便挑了一个。”
“挺好的,我很喜欢这个颜色。”
“那就好。”
“海臻姐,”钟临琛将领带拿出来,“要不你帮我戴上,看看效果怎么样?”
她想也没想,答应下来。
“好。”
等钟临琛解下领带,她走上前,
手环过他的颈间。
虽说与她相识数载,可钟临琛还是第一次与她这样靠近。
她身高很高,穿上鞋只比他矮半个头。
因为这个动作,两人的脸几乎快贴到了一起。
闻着她身上传来的香气,钟临琛不自觉咽了咽喉咙。
领结停在衬衫的第一颗扣子,高海臻松开了手。
“我不太会系领带,”她抬头看他,“系的不好,还请小钟先生见谅。”
猝然对上她的眼睛,墨色瞳孔里,钟临琛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没事,以后会慢慢熟悉的。”
他脱口而出。
钟临琛知道,自己的话有些越矩。
但,两人的合作早已重新界定了他们的关系。
所以,他不觉失言。
“还可以吗?”
他问。
高海臻整体扫了一遍,比起他大哥,这个颜色在他身上还是逊色许多。
“这颜色很适合您。”
但人在世上,总是得迫于形势说些违心的话。
“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这次去南方,我可以抽空看看。”
“不用了,小钟先生,”高海臻扬唇,“合川的意向书,就是最好的礼物。”
他眉头微动,对她的回答颇为满意。
“放心,我会带回来的。”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无人的角落,
路过卫生间,钟临琛走了进去。
镜子里,领带系得松松垮垮。
搭配上浅色西装,整体看起来怪异极了。
钟临琛鲜少戴深色的领带,因为觉得老气。
只有钟明诀那样的人,才会戴这种老气的颜色。
但这是高海臻送的,他不能拒绝。
他需要她,至少目前是。
重新整理好领带,钟临琛走出了卫生间。
正要回办公室去,却见一群人从对面走了过来。
“钟副总。”
除了钟明诀外,那群人一一向他打招呼。
这种感觉,让钟临琛很是受用。
“大哥,你们这是刚开完会?”
“有什么事吗?”
钟明诀冷声问。
“没事,就是向你打个招呼。这马上要去南方了,我还有好多事需要拜托大哥帮我处理一下。”
他这副模样,钟明诀很是看不惯。
尽管会议的结果没有认同那50的溢价,但他仍然是这次收购案的总负责人。
自己没输,但也没赢。
“我很忙,没那么多时间。”
“是忙,还是不想?”
钟临琛追问。
此话一出,钟明诀身后的人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
“钟总,看您和钟副总还有话要说,我们就先走了。”
一个年纪稍大的人,带头开口。
见钟明诀点头,一群人火速离开了现场。
一瞬间,走廊变得空荡。
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火药。
“不管我想不想,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这不应该是基本常识吗?”
钟明诀话里是不加掩饰的嘲讽,
“还是说,你习惯了别人的帮忙,就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钟临琛原本还笑着,听到这话,脸色陡然冷了下来。
突然,他又像是想到什么,嘴角重新扬起笑意。
“大哥说的对。”
“上周我和姐还有时寅回家吃饭时,爸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对了,那时候怎么没见大哥你回来?是没人通知你吗?”
“看来是我这个做弟弟的不好,下回我一定记得提前通知你。”
“不然别人还以为,你不是钟家的人呢。”
家人,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懂你喜怒哀乐的人。
但有时候,他们也是最懂如何刺穿你心窝的人。
钟明诀嘴角僵住,放在腿侧的拳头微微攥紧。
“钟临琛,你别太得意。”
钟临琛似是被他的话触碰到哪根神经,脸色奇黑无比。
“得意?你压在我头上那么多年,怎么不见你收敛。”
“是你自己不自量力,非要处处和我比。”
他往前一步,话语虽轻,
却好千斤重的巨石压在钟临琛头顶。
“钟临琛,你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我的。”
“像你这样的人,只能永远活在我的阴影里。”
“可怜的蠢东西。”
说完,钟明诀看向他颈间熟悉的领带,嗤笑一声。
“小孩子想装大人,可不是换条深色领带就能装得了的。”
“别人看了,只会以为你偷了我的东西。”
“哦,不对,你本来就是小偷生的儿子。”
“一个小偷的儿子,也敢妄想跟我比?”
脚步声渐渐远去,钟临琛站在原地,
眼里的暴戾几乎要将对方离去的身影吞噬殆尽。
月亮悄然沉溺,这一晚,无人好梦。
周三上午,因为行程需保密,
钟临琛一早便带着七八人的小团队乘坐私人飞机前往南方。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这一个半小时的航行中,
一枚埋藏在暗处的炸弹正在倒数时机。
“阿臻,上次见的那个姓孟的人感觉怎么样?”
钟士承问。
高海臻笑了笑,“孟总监人挺好的,现在在慢慢接触。”
“那就好,”钟士承似是卸下一口气,“那孩子也说对你印象很好。”
“你们俩要真成了,也算了了我一桩心愿了。”
“会长,您不必这样为我操心的。”
高海臻满眼感动。
钟士承拍了拍她搁在膝上的手,“阿臻,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不然我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您已经对我很好了,至于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许是提到了以前,钟士承的眼神变得惆怅。
“记忆都长在脑子里,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过去。”
“会长…”
高海臻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手上的力道给阻止。
“人老了是这样的,闲的时间多了就喜欢回忆过去。”
高海臻垂眸,看着膝上那只手。
人老了,是该找点事做了。
车进入酒店地下停车场,保镖下车为钟士承打开了车门。
即便他偶尔下车有些不便,但在外面却从不让人搀扶。
“钟会长,非常感谢您能亲自莅临京都金融商会年度工作会议。我是这次会议的负责人,荣浩。”
钟士承上前与他握了手,“来晚了些,没等太久吧。”
“没有没有,您来的时间正正好。”
荣浩掬着笑。
“阿臻,淳雁他们到了吗?”
“刚刚收到消息,已经到了。”
“好,那赶紧上去吧。”
钟士承被外界称为会长而非董事,其原因就在于他本人已经连任三十多年京都金融商会的会长。
这本不合规,但无人敢反对。
在京都,钟家就像是一颗扎根百年的大树,
盘根错节的树枝深入城市的每一处角落。
它疯狂汲取着这个城市的养分,无人能幸免。
为了这次会议,商会负责人包下了一整层酒店。
钟士承一出现,原本正在言笑晏晏的人群立刻以他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圈。
数不清的笑脸,重复且没有新意的寒暄。
高海臻跟在他身后,耳朵都听得起茧。
“会长,您来了。”
说话的人,正是康利新上任的coo,严仁城。
此人年龄四十二岁,一身深棕色西装,
俨然一副精英模样。
现在他身旁,各站着邱淳雁和冯道全两人。
“怎么样?来公司这段时间,还适应吗?”
钟士承问。
“说不适应肯定是有一点的,京都的天气可比我那要干得多了。”
“阿臻,待会让人放个加湿器在仁城的办公室里,咱们让人家迢迢来可不是来受委屈的。”
“会长,您太客气了,”严仁城道,“既然已经到了京都,自然是得习惯,毕竟以后还得在这生活好多年呢。再说这加湿器开着也挺浪费电的,我可不想一来就给公司制造不必要的费用。”
一番话,听在几人耳中各有意味。
要在京都生活好多年,就代表了他这个coo的位置并非凑数,而是实打实地要在康利干下去。
那钟临琛这个副coo的位置,可就尴尬了。
可在高海臻听来,却也有另一个意思。
严仁城在表明态度。
而他的态度不是说给钟士承听的,而是说给他身旁的两位听的。
想必在她和老爷子来之前,两个老狐狸就已经对他进行过一番拉拢了。
而现在,就是他答复的时机。
“仁城,就这么点电费公司还是出得起的,”钟士承朗笑一声,“不过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你就会适应的,有能力的人一般适应性都很强。”
一番你来我往后,便有其他人来与钟士承寒暄。
高海臻正要跟去,身后却传来冯道全的声音。
“高秘书。”
“冯总监。”
“这新来的严总,你觉得怎么样?”
他直截了当地问。
“会长钦点的人,能力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那是自然,”冯道全从路过的托盘上端来一杯香槟,“就是不知道在人情世故这方面怎么样,你也知道,他这个位置可是要跟钟总还有钟副总直接对接的。”
“一个轴,一个柔,这相处的分寸可不好把控。”
高海臻也接过服务员递来的香槟,笑着说:“钟先生现在是代理总裁,怎么说也算是严总的上司。而小钟先生身为副运营,是他的下属。”
她抿了一口酒,“上司和下属之间层层分明,有什么可难把控的呢。”
“自然是谁官大,就听谁的。”
冯道全身体朝后一仰,她这话无异于是在宣告自己的立场。
他握着酒杯的手动了动,这条消息,
他可得尽快告诉钟明诀。
但转瞬一想,上次他可是不让接触高海臻的。
看来,自己还得继续秘密行动了。
“那…”
他还想要继续说什么,却见不远的邱淳雁拿着手机急急忙忙走了过来。
“高秘书。”
听到有人喊自己,高海臻回过头。
“怎么了邱总。”
邱淳雁一脸焦急,却又因为公共场合而不得不保持一个得体的笑容。
“行程泄露了。”
高海臻眼皮一跳,“什么行程?”
“钟副总去南方收购合川的行程,有媒体泄露了。”
第26章 深蓝色
◎他的领带,是让人窒息的深蓝色。◎
“怎么回事?”钟临琛看着周围的人,“我问你们怎么回事?”
“钟副总,这次的行程所有工作人员都是全程保密的*。至于媒体哪来的消息,我们也不太清楚。”
说话的人是这次随行团队的副组长,也是并购部部长,乔雯婧。
“不清楚就去查!”
他大声吼了一句。
由于钟临琛平日在公司里的形象颇为和善,此刻看到他怒气冲冲的样子,个个都愣住了。
看见他们的反应,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
便连忙调整好表情,问:“合川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消息一出来后,我们就关注了合川那边的动态。在报道发出后的一小时,合川的股价就已经上涨了8%,以目前的状况看估计后面会涨得更高。根据计算,预一个月内最高将会达15-18%左右。”
钟临琛死死咬着唇,股票上涨就意味着又要多付出成本。
本来他开出来的成本就虚高,现在又要多付快两成。
如果真的以这么高的价格达成交易,这件事必定会让他被诟病一辈子。
“钟副总,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钟临琛双手撑在桌前,眼睛几乎快要将桌子盯出一个洞来。
见他不说话,员工们心里也慌。
“要不问问钟总?”
一个男生问。
然而话一说完,他就发现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因为是新来的,还没来得及反应是什么意思,就见钟临琛直直地望了过来。
眼神好似刀子一般,捅进他的身体。
“问哪个钟总?”
男生嗫嚅着嘴唇,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钟…钟明诀,钟总。”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恨不得在地上找个缝钻进去。
钟临琛脸色愈发阴郁,“你叫什么名字?”
男主咽了口唾沫,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老实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李家乐。”
他一说完,就听钟临琛笑了一声。
“李家乐,你觉得我没能力处理好这件事对吗?”
“不,不是,”男生忙否认,“我只是觉得…”
见气氛不对,乔雯婧出声转移了话题。
“钟副总,今天我们还去合川那边吗?”
被她这么一插话,钟临琛收回了阴鸷的眼神。
他沉思片刻,道:“先等会。”
丢下一句话,他便大步离开了。
来到自己的房间,钟临琛关上门。
南方没有下雪,冷气却丝毫不减。
房间里虽然亮着暖黄色的灯,可无端让人觉得阴冷。
钟临琛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找了一通。
看到高海臻的名字时,原本想要按下去的手却停住了。
犹豫了几秒,他手指继续往下翻。
听着耳边传来的响铃,钟临琛不停舔着干涩的嘴唇。
他需要人出主意,这件事他没办法自己做主。
“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
高海臻眼睛一眯,在邱淳雁的手机屏幕上瞄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没事,我在这等您。”
来到会场外,邱淳雁按下接听键。
“邱姨,新闻你看到了吗?”
钟临琛的声音很急,显然是慌了。
“刚刚看到了,你先别着急。”
“合川的股票现在已经涨了8%了,我能不急吗?邱姨,现在我该怎么办,今天还要去合川找他们谈判吗?”
邱淳雁在走廊来回踱步,“先别去,你现在去他们肯定会狮子大张口。”
“那我什么时候去?”
“先跟他们耗着,现在合川那边肯定比我们着急。如果我们这边一直都没动静的话,股价过不了多久就会降回来的,那个时候就是我们收购的最好时机。”
“可是…”
“临琛,做生意不是谁比谁厉害,比的是谁更能沉得住气。所以这次你一定得沉住气,知道了吗?”
电话那头的人久久没说话,
邱淳雁知道,他在犹豫。
“好吧,那我再等等。”
“嗯,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挂掉电话,邱淳雁没有立马回去。
她攥着手机,表情凝重。
以她对钟临琛的了解,这孩子不一定能沉得住气。
但她毕竟不是他妈,不能一直馋扶着他走路。
而且作为一个集团的继承人,必定要有着超出常人的冷静。
这一关,只有他自己过了,才能在大众心中合格。
想到这,邱淳雁的心也稍稍放平了些。
但凭着过往的情义也无法放置不管。
她重新打开手机,在通讯录里翻出一个电话拨了出去。
高海臻等了快二十分钟,才见邱淳雁回来。
而冯道全早在她回来之前,就借口离开了。
“高秘书,会长现在在演讲,咱们还是晚点再告诉他吧。”
“现在会场里的人肯定大多都已经看到了消息,”高海臻说,“晚一点早一点其实也没多大差别。”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先查查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吧。”
“公关部肯定已经在查了,主要是钟副总人已经到了南方,他才进公司没多久,也没什么处理事故的经验,就怕做错了什么事惹得会长生气,他年纪大了身体也本来就不好。”
高海臻哪里不懂邱淳雁的意思,就是想让自己在钟士承面前帮忙说说好话。
对方是个十足十的老狐狸,从她第一天来公司时就知道了。
“我相信以小钟先生的能力,肯定能顺利签下合约的,邱总您不必太过担心。”
她的话,让邱淳雁摸不准态度。
“我是不担心临琛的能力,但他就吃亏在没什么社会经验,容易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邱总,小钟先生年纪也不小了,”高海臻上前一步,抬手覆上她的肩膀,“我们应该对他有信心不是吗?”
邱淳雁转头看她,我们二字她加重了音调。
这其中是否有弦外之音,她一时不明。
但可以肯定的是,高海臻不会在钟士承面前落井下石。
“嗯,确实是我太着急了。”
“我知道,您与小钟先生的母亲是故交,着急也是人之常情。”
“是啊,这孩子也算是我从小看到大的。”邱淳雁长长叹了口气,“诶,不说了,我得去盯着公司那边了。”
“好的,您慢走。”
等她走后,高海臻没有着急离开。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
她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来到窗边,按下接听键。
“钟小姐。”
“看到新闻了吗?收购的事情已经被报出来了。”
“看到了。”
“那爸呢,他知不知道?有没有说什么?”
“还没,会长现在在商会开年度会议,估计晚点才能看到新闻。”
听她这么说,钟念玺有些失望。
“那待会爸要是说了什么,你立马告诉我。”
“好的。”
收起手机,高海臻望向窗外。
大雪纷飞天,京都已经变成了雪白的颜色。
她不喜欢白色,因为太无聊。
世界总是要多姿多彩,才有看头。
但这样好的天气,很适合窝在被窝里看戏。
会场另一边,冯道全一听到消息,就立马给钟明诀打了电话。
“明诀,你看新闻了吗?”
“看到了。”
“这…不是你干的吧?”
钟明诀一愣,“冯叔,你知道我不会做损害公司的事情。”
冯道全也觉得自己敏感了,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转移了话题,“这消息来得也太蹊跷了?就好像是故意挑这个时候放出来的一样。”
这是人都看得出来,早不发晚不发偏偏今天钟临琛去南方的时候发。
为的就是让他骑虎难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可是,谁会这么做呢?
一个对他的行程了如指掌的人。
会是谁呢?
钟明诀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桌面。
忽然,他低头看见了自己的领带。
霎时间,一个女人的身影从他脑中闪过。
她指间飘出一缕青烟,飘着飘着,来到他眼前。
顺着他的鼻息,进入他的身体。
钟明诀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
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喉中哼出一声笑。
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
“钟念玺。”
“什么?”
“我说这件事,肯定跟钟念玺逃不了干系。”
“怎么可…”
“合川的收购案,是钟念玺写的。”
听得知这个信息,冯道全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
如果是钟念玺,一切事情都能说得通了。
他冷笑出声,“这两姐弟,还真是有趣。”
“冯叔,接下来的事不用我们操心了,就把场子留给他们自己去斗吧。”
“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钟明诀没有继续忙工作,
他靠在椅子上,回想整个事件的经过。
不同的点,串成了一条线。
可还有一个点,始终游离在外。
游离在所有事件之外,
却又随处可见她的存在。
像宇宙中心,神秘的黑洞。
黑洞里是什么,他不懂。
想着想着,钟明诀抽出自己的领带看了一眼。
不知是意外,还是巧合。
今天的领带,是让人窒息的深蓝色。
演讲结束后,钟士承一下台高海臻就给他看了新闻。
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却能感受到他周身传来的阴冷。
“临琛打电话来没有?”
“还没,应该是觉得没什么大问题。”
“看样子他是能自己处理了?”
“小钟先生大概是想通过这次事故来磨练一下自己。”
钟士承冷笑一声,带着她来到后台。
“磨不磨炼我不知道,但他肯定已经打过电话给某个人了。”
“小钟先生没什么处理事故的经验,自然会找有经验的前辈取经。”
“取经是一回事,能听得进去又是一回事。”
“会长,需要我去查一下是哪家媒体吗?”
“不用了,”钟士承深吸一口气,声音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我心里有数,先尽量把这件事情的影响降下来一些,免得他那边进退两难”
“好,我知道了。”
没等会议结束,钟士承就离开了会场。
坐上车,高海臻瞥了眼身旁的人。
老爷子望着窗外,脸色寒若冰霜。
她知道,钟士承回忆从前时,
总是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但通常,都不会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第27章 八卦
◎你能不能帮帮我?◎
一个星期过去,合川的股价已经上涨了10%。
但由于康利一直没有动作,今天上涨的趋势较昨日缓慢了许多。
浏览完所有新闻,高海臻收起手机。
她端着刚做好的晚餐,来到沙发旁。
晚餐是一盘煎过头的牛排,上面点缀着一颗切半的千禧果和一根不知道哪里来的青菜。
因为阿姨放假,她只能翻出家里的食材给自己做了一顿这样简陋的晚饭。
她厨艺不好,亦或者说没有厨艺。
因为从小到大,高海臻就没做过饭。
她只认识什么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至于它们的用量,她一概不知。
母亲没教过她,因为她也不会。
她总是会手忙脚乱,往电饭煲里倒进好几杯米,
然后煮出来的饭大概有三四斤。
从此,她们娘俩就经常在外面吃。
再后来,经济支撑不住,母亲就开始学着做饭。
那时候她就想,做饭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磨去了她的少女心性,变得像一个母亲。
变得像一个母亲,这是好事吗?
作为母亲的女儿,她觉得这是好事。
但作为有女儿的母亲,可能未必。
拿起刀叉,刀刃在瓷盘上磨出刺耳的声音,
盖过了电视里,主角断情绝爱时的哭泣。
叉起一块肉放进嘴里,除了满腔的辣味和嚼不动的肉,高海臻什么也感受不到。
她眉毛一拧,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质疑。
她不信邪,遂又尝试了一块。
腮帮子逐渐发酸,高海臻嚼得有些不耐烦了。
真是奇怪,她居然跟她一样,也没有一点做饭的天赋。
将手里的餐具丢回盘子里,高海臻起身想要去酒柜倒一杯酒,给自己加加料。
突然一阵铃声,留住了她的脚步。
她回头看向桌上的手机,屏幕上是熟悉的姓名。
高海臻却没有理会,自顾自朝着酒柜走去。
见对方迟迟不接电话,钟临琛原本就很难沉下的心,此刻更是在他身体里摇晃个不停。
他听了邱淳雁的话在酒店等了一个星期。
整整一个星期,只有在股市关盘后,
他紧绷的那根神经才能放松一些。
其余时间,他无时无刻不被合川那一路发红的股价给牵扯着。
铃声持续了快一分钟,直到那熟悉的机械女声响起,钟临琛才收起手机。
他不知道为什么高海臻不接电话,也不知道高海臻为什么这段时间都没有给他打过电话。
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打给她吗?
但那天,钟临琛有自己的考量。
一方面是不想被她看轻。
另一方面,两人虽是合作关系,
但在任何关系中,都会无可避免地分出上下位。
他不能在这段关系里处于下位,不然以后就很难甩掉她。
所以那通电话,他不能打给高海臻,只能打给邱淳雁。
但现在,钟临琛感觉自己就好像拽着悬崖边上的树枝。
是死是活,没有个痛快。
他需要有人给他一个痛快。
邱淳雁不能,她只会让他等。
手指再一次落了下去,钟临琛强忍着不耐烦,
听着耳旁燥人的拨号音。
终于,在机械女声即将响起的前一秒,
手机里传来了她的声音。
“小钟先生。”
像是打了一针镇定剂,钟临琛的心慢慢稳了下来。
“你在忙吗?怎么没接我电话。”
“在忙。”
她的声音有些冷淡,这让钟临琛没由来地发虚。
“我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您有什么事吗?”
以往高海臻对自己客气也是有温度的,可现在她好像一块冷冰冰的石头,握在他的手里。
“前段时间的新闻,你看见了吗?”
钟临琛声音放软了些。
“一直在关注。”
听到这句话,钟临琛眼皮一跳。
他突然很想问她为什么不给自己打电话,但他也没有编造好,自己为什么不给她打电话的理由。
“爸他…有说什么吗?”
“会长相信您会妥善处理好这次的事故的。”
见父亲没有因此迁怒他,钟临琛的心算是落下去一半。
但这件事不解决,他的心也很难安定。
他舔了舔唇,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向她开口求助。
“海臻姐,南方有点潮。”
他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酒店的空调应该都有除湿的功能。”
她说完,一阵水流吞咽的声音从听筒响起。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您是什么意思呢?”
高海臻问。
钟临琛从椅子上起身,话哽在喉咙的感觉让他很难受。
他不想直接求助,不想在她面前暴露自己像一只在森林里迷路的羔羊来等待她救赎。
“海臻姐。”
可现实是,在黑暗森林里,第一要紧的事便是活下去。
至于其他的,钟临琛只能暂时先搁置在一边。
反正自己和高海臻合作,不就是为了让她为自己出谋划策么。
“我不想在酒店继续等下去了。要是再等下去,合川的股票只会越涨越高,我们要付出的成本也会越来越高。”
“你能不能帮帮我?”
他一口气说完心中的话,那如鲠在喉的感觉才稍稍好过了些。
电话那头,半晌没有传来声音。
只听得啪嗒一声响起,而后传来她的深呼吸。
“海臻姐,你在听吗?”
他轻声问。
“在听。”
她回应。
“那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您明天去合川,该怎么谈?”
听到这句话,钟临琛拉扯着流苏的手定在了半空。
“明天?明天就可以谈了吗?我不用再等了对吗?”他急切地想听到她的答案。
“我的建议是等,但要谈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她说。
钟临琛直接忽略了她的前半句话,天知道他为了后半句话在这个破酒店里等了有多久。
“那我该怎么和他们谈,就目前这种情况,他们肯定会加价的,到时候我们付出的就不止五成溢价了。”
“小钟先生,您一开始定下的溢价不就是五成么。”
“所以何不趁着这个机会把价格坐实?”
“反正在大家心目中,五成是可以接受的价格了。”
钟临琛一愣,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但一眨眼的功夫,脑袋就转过弯来了。
是啊,打从一开始自己就坚持的高溢价。
媒体只爆出了康利要收购合川,价格方面可是绝对保密的。
所以,他不需要一开始就摆出高价收购的态度。
直接从低了谈起,即便后面股票涨到20%,
也超不过他一开始提出的五成溢价。
他压下内心激动,“我明白了,海臻姐,谢谢你。”
“能帮到您就好。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您赶紧准备吧,相信明天会一切顺利。”
不知为何,钟临琛有些不想挂这通电话。
她总能给他意料之外的安全感,像一只有力的手,将他拽上悬崖。
但现在不是感性的时候,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嗯,你也早点休息。”
钟临琛轻声说。
挂掉电话,高海臻将烟头捻灭。
连带着盘子一起,所有的东西被丢进垃圾桶里。
收到消息后,原本已经洗澡休息的员工们被迫叫起来开组会。
“这大少爷又要干嘛?”
“不知道,想一出是一出的,真是折磨人。”
“能怎么办呢,谁叫人家是大老板的儿子呢。”
“你们说这次元旦假能照常放吗?咱们不会要在这过了吧。”
“我估计是,现在合川的股票一直在涨,近段时间肯定回不去了。”
“别啊,我还要去找我女朋友呢,我都快两个月没和她见面了。”
“这次见不了就下次呗,反正我无所谓,元旦我家里给我安排了相亲,正好可以不去了。”
“死单身狗,你懂个屁。”
“我觉得在这里还不错啊,又不需要我们花钱,白吃白住又不用加班,多好。”
“我们可比不了你,现在年末工作本来就多,在这里多待一天回去就得多加一天班,真当我们是来旅游度假的啊。”
“就是,我还一大堆文件要弄呢。我以为很快就能回去呢,就没带过来,没想到出了这一档子事。”
“家乐,回去你可得帮帮我啊,回头我请你吃饭。”
“哦哦…好…”
“你怎么了,这两天都见你愁眉苦脸的。”
“没事,就是没睡好。”
“什么没睡好,我看你就是太焦虑了。你就放心吧,钟临琛不会因为一句话就把你怎么样的,别太放在心上。”
“可他那天的眼神真的很可怕,就像要吃了我一样。”
“家乐,你这次长记性了吧,在这个公司你什么话都可以说,就是不能在他们兄弟俩面前提起对方。”
“可他们不是兄弟吗?怎么跟仇人一样。”
“那有钱人的事谁知道呢,不是一个妈生的,关系又能好到哪去。”
“其实我刚入职的时候听到过一个传闻,不过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说不定这就是他们俩关系差的原因。”
“还得是老员工啊,什么传闻,快说来听听。”
“我听说,当初会长和钟总母亲离婚是因为会长出轨有了私生子。”
“有钱人有私生子不是很正常吗?”
“我们是觉得正常,但如果是因为跟钟临琛的妈妈有私生子才离婚的话,那钟明诀可不得恨他么。”
“不对不对,你这时间不对,钟念玺今年30岁。我会长第一次离婚的时候,钟明诀才1岁多吧。照这样算,那钟念玺应该32或者33岁了啊。”
提取出了一个bug,众人都沉默了。
“而且钟副总的妈妈好像也是个千金小姐,一个千金小姐总不可能去当人家的小三吧。”
“那谁知道,万一人家真爱至上呢。”
“不过年龄这个事确实有问题,但会长第一次离婚是因为私生子这个事十有八.九是真的,我刚来的时候也听那些老员工八卦过。”
“啧,有钱人的圈子真乱啊。”
几人说话间,房间的门打开,
见钟临琛来了,众人立刻停止了闲聊。
“各位,今晚可能得辛苦你们加个班了。”
“钟副总,是出了什么事吗?”
乔雯婧问。
“没有,我打算明天就去合川找他们谈判。”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同程度的震惊。
“可现在股价还在涨,我们…”
乔雯婧话还没说完,就被钟临琛打断。
“我已经决定好了,就明天。所以麻烦大家尽快把方案写出来,不要耽误了明天的谈判。”
现在是七点半,就算是所有人一起写。
整个流程下来最少也得三四个小时。
熬夜已经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即使满腹怨言,但大领导发话他们也只能照做。
只能寄希望于这场收购能快点结束,毕竟公司那边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们回去做。
指令下达,机器开始运转后,
钟临琛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房间。
第28章 庸俗
◎庸俗得像女人指间那根燃烧的烟。◎
“钟先生,您来了。”
“爸他人呢?”
“在后院呢。”
钟明诀抬脚正准备朝后院走去,忽然又止住了脚步,回头问道:“吴妈,今天除了我还有谁回来吗?”
“没接到其他人要回来的通知。”
听到这句话,钟明诀的心莫名沉了半分。
“好,我知道了。”
回过身,他继续朝后院走去。
只不过脚步放慢了许多,留有足够思考的时间。
来到后院,大片的绿植被积雪覆盖,
只在中央铲出了一条路被用来行走。
还未等走近,钟明诀就听到两人交谈的声音。
一个自然是钟士承,另一个…
他不自觉深吸了口气。
“爸。”
他看也没看她一眼。
高海臻却不能不懂事。
“钟先生。”
然而,对方对她的招呼选择性忽略。
钟士承将手中扫雪的工具递了出去,没有理会这个儿子,而是直接往室内走去。
见父亲这样,钟明诀感觉不妙。
他悄悄落后一步,看了一眼高海臻。
可对方却只是望着前方,不予理会。
一瞬间,他觉得她不可理喻。
给一堆没用的消息,却总是不实质性地帮自己。
等钟士承将工具放好,高海臻道:“会长,那我就先回去了。”
“去吧,路上小心点。”
“是。”
望着她离开,钟明诀跟着钟士承一起来到书房。
门一关上,他就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
“爸,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钟士承坐到书桌前,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
脸色却是阴沉得可怕。
“临琛今天下午去合川了。”
“今天?”钟明诀一惊,“他怎么…”
“你也觉得他太着急了是吗?”
“股价还在持续上涨,他现在去只会给人家加价的底气,他到底怎么想的。”
“他怎么想的,“钟士承声音冷冽,”你这个当哥哥的,应该很清楚吧。”
他觉得父亲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扯了扯嘴角道,“爸,钟临琛的想法我怎么会知道,我要是知道我肯定会阻止他啊。”
“你会吗?”
钟士承的一句反问,压得钟明诀说不出话。
他会吗?他不会。
父亲也知道他不会,所以他到底在问什么?
“你会的话,合川的收购早就可以开始谈了,又何必拖到今天。”
钟明诀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父亲的意思。
“爸,您…您不会以为是我干的吧?”
说完,他就见钟士承猛地朝自己看了过来,声音压着火气,“那你说,除了你,还能有谁!?”
听到这句话,钟明诀几乎僵在了原地。
明明书房的温度适宜,可他却感觉有无数根细密的冰针穿过衣物,刺进他的皮肤。
冰冷的疼痛融化进血肉,让他恍若置身寒窟之中。
他急声辩解,“这怎么可能!您知道的,我不可能会做对公司不利的事情!”
钟士承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目光带着灼灼的审视。
“你让我怎么信你,这样的事,你以前做过多少次了。”
“哪次不是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不仅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手段还越来越卑劣!”
钟士承站起身,怒指着他,声音愈来愈大。
“钟明诀,这就是你的本性吗?像一只躲在臭水沟,胆子小到要处处设计自己的弟弟才能安心的老鼠是吗?!”
说到气急处,他脸色涨得通红。
一双眼睛,染上了血色。
如同一把匕首刺穿钟明诀的喉咙,痛得让他说不出一句话。
钟明诀不自觉朝后退了一步,
他突然有些分不清,父亲究竟是在骂谁。
骂他,还是骂幕后之人。
亦或者,是某段回忆里折磨过他的人。
但不管是谁,此刻在父亲心里,那个人就是自己。
尽管钟明诀知道幕后的人是谁,也知道自己该继续辩解。
可是辩解之后呢,什么也不会变。
他在父亲心里永远都是大喊狼来了的骗子。
钟明诀觉得可笑,他不明白,
钟士承到底要让他当一个什么角色。
一个对弟弟妹妹们和蔼可亲的大哥?
可他们在自己身后步步紧逼,无时无刻不在想取代他的位置。
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能做得了一个好大哥。
一个完美的继承人?
那为什么父亲要放任钟临琛他们紧追不舍,还来要求自己做一个仁慈的人。
还是,他已经忘了他还有一个身份。
忘了他和钟临琛一样,都是他的孩子。
一个从小到大都被要求完美的孩子。
“如果您认为是我,那就是我吧。”
他放弃辩解,“我无话可说。”
见他这幅样子,钟士承神情先是一滞,随后手掌用力拍向桌子。
“如果你觉得我冤枉了你,就拿出证据来说服我,而不是在这里阴阳怪气。”
“我没有证据,”他的声音像是丧失了所有力气,“您也没有冤枉我,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就是看不得钟临琛好。”
没等钟士承说话,钟明诀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钟明诀!”
“你今天出了这个门,以后就别再回来。”
“我本来就不该回来,”钟明诀停下脚步,自嘲似的笑了一声,“爸,这个家里本来就没有我的位置。”
钟士承一时没明白儿子的意思,
可他没再说一句话,就离开了书房。
重重的关门声响起,像是砸在他的身体。
砸得钟士承站立不稳,身体跌坐回椅子上。
安静到连呼吸都吵闹的书房里,他低头凝望着书桌上的紫檀木纹,企图从这扭曲的纹理中找寻出一丝关于钟明诀话里的踪迹。
可它们只是扭曲,毫无章法的扭曲。
一如他们父子,亦或是兄弟间的关系。
钟明诀刚一下楼,就见钟念玺从门口进来。
“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你回来做什么?”
他话里的冷漠如一块冰,冻住了钟念玺的表情。
“我回来找爸有事,他在书房吗?”
“在。”他不耐烦地回答。
见他这样,她不自觉地问了一句。
“大哥,你心情不好吗?”
钟明诀深深看了她一眼,“用不着你管。”
丢下一句话,他径直朝门口走去。
钟念玺看着他的背影,眉头轻拧。
印象中,钟明诀不是一个情绪波动很大的人。
与他认识几十年,她鲜少看他有过这样不耐烦。
上次他这样,还是在自己十五岁的时候。
那年他母亲再婚,父亲坚决不让他去参加婚礼。
后来钟明诀还是去了,绝食换的。
父亲也因为这件事被气到发病,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
那时候她并不知道为什么父亲要发那么大脾气,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对那位阿姨再婚的事情有那么大反应。
她不了解那些年的过往,母亲也从来不会跟她讲。
毕竟,她和父亲的夫妻关系也算不上正常。
钟念玺没再往事上继续想下去,今天她来的目的是为了合川收购案的事情。
至于其他的,确实不关她的事。
走上楼梯,钟念玺来到书房,抬手敲了敲门。
见半天没人反应,她压下门把手。
一进去,书房里空荡荡的。
钟念玺感觉有些不对劲,“爸?”
她喊了一声,仍半天没有人回应。
难道是回卧室去了?
钟念玺想。
凭着这个念头,她刚想转身离开书房时,
就听见卫生间里传来一阵跌倒的声音。
听罢,钟念玺急急忙忙走了过去。
见卫生间的门缝开着,她顾不上许多,直接推开了门。
一进去,钟念玺就见钟士承正坐在地上,嘴角还有刚呕吐过的水渍。
“你怎么了爸?”
她急忙上前扶起他,却因为对方的体型而有些吃力。
但好在钟士承还是清醒的,没费多大功夫,钟念玺就将人扶到了沙发上。
回到卫生间,拧干一个毛巾,
她蹲下身,擦了擦他嘴角的污渍。
“爸,你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钟士承却没说话,只是发呆。
这个情况,钟念玺也没办法,
便想着去找吴妈过来问问是什么情况。
然而她刚一起身,手腕就被人给抓住。
“爸?”
“我没事。”
他的声音虚得厉害。
“可是您…”
“我说了我没事。”
钟士承的倔强她是领教过的,这会也不再坚持。
“那要不要给您拿什么药过来?”
“不用,”钟士承的眼神慢慢聚焦,“中午吃坏了而已。”
吃坏?家里的厨师用了几十年了,可从没过这种情况。
但钟念玺也没追问,只是起身去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趁他喝水的间隙,她慢慢给他抚背顺气。
“那您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喝完整杯水,钟士承长长叹了口气。
他握着剩下的半杯水,“好多了。”
钟念玺收回手,“那待会我让吴妈做点养胃的东西,吐完之后胃不舒服,得好好养养。”
“不用那么麻烦,正常吃就行。”
钟念玺还想要劝说,却被钟士承抬手打断。
“你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现在是年底,财务部不应该是最忙的时候吗?”
“爸,现在已经下班了。”
“下班,”钟士承将杯子递给她,“我可没见过康利的哪个员工五六点就敢下班。”
钟念玺接过杯子,抿着唇,没有说话。
“说吧,有什么事?”他直问。
“我只是有点担心临琛那边,”她在沙发一旁坐下,神情紧张,“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了,合川的股价一直在涨。这马上又要跨年了,也不知道收购什么时候才能开始谈。”
说完,钟念玺深叹一口气。
见父亲没有回应,她看了他一眼。
却见他*正盯着自己,目光里是冰冷的打量。
“爸?”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钟士承慢慢收回眼神,“那你有好的办法吗?”
“有,但我的办法可能不太成熟。”
钟士承没有心思跟她拐弯抹角,“说。”
见父亲愿意听,钟念玺压下心中暗喜,将自己的方案说了出来。
为了这个方案,她从钟临琛出发前就已经开始准备。
来之前她还为这件事问过高海臻,对方说可行,
她才决定来找父亲。
这几天,看着合川不断上涨的股价,钟念玺拿着方案也同样难熬。
但她知道,要让父亲换人,只能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拿出更好的解决方案,并且这个方案只能由她来做。
不然,就又为他人做了嫁衣。
当一回冤大头就算了,可不能再当第二回了。
闹市区,僻静处。
一栋三层小洋楼,坐落于湖畔旁。
酒精弹奏的爵士乐,灌醉了天边的晚霞。
或许是因为时间太早,亦或是消费太高,
酒吧客人不多,吧台上更是三三两两。
“钟先生,还要倒吗?”
“倒。”
“可是您已经连续喝了五杯了,再喝下去胃会受不了的。”
“倒。”他不耐烦地说。
酒保有些不敢再继续倒,这大少爷要是在店里出了什么事,老板会砍了他的。
“不然我和您聊聊天吧,有些话说出来心情可能会好一些。”
钟明诀撑着太阳穴,瞥了他一眼,
“我说了,你听得懂吗?”
酒保撇了撇嘴,他就知道自己不该多嘴。
他愿意说,自己还不一定愿意听呢。
当然这些话酒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手上还是继续给这位大少爷倒上了半杯酒。
然而这杯倒下去,他倒是没马上喝。
只是愣愣看着杯子里的白兰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酒保观察了他许久,确认他没问题后,便忙自己的事去了。
音乐走进副歌部分,有萨克斯的声音。
钟明诀不喜欢萨克斯,他觉得它庸俗。
庸俗得像一朵艳丽的红玫瑰,
也像女人指间那根燃烧的烟。
女人的身影朦朦胧胧间又在他眼前出现,钟明诀讨厌她,抬手朝眼前的空气挥了挥。
可女人却像是黏在了他的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讨厌她,这是无可置疑的。
他讨厌她故弄玄虚的耍弄,也讨厌她不知分寸的撩拨,更讨厌她为钟临琛做的每一件事情。
但最讨厌的,当属今天她的冷漠。
让他没有一点准备,直面父亲的火气。
最后一段副歌过去,音乐即将进入尾声。
许是听习惯了,钟明诀突然又觉得舍不得。
他不知道自己在舍不得什么,但就是不想让一首歌结束,然后为下一首歌让步。
可世界不是绕着他转,凭他再不想,音乐已然进入了下一首。
钟明诀拿起杯子,仰头喝了个干净。
杯子重重落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酒保与吧台上的客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朝他看去。
可钟明诀却不在意,从口袋拿出手机,
手指在屏幕上翻来翻去。
看到那个名字,他按下通话。
电话不到十秒就被接起。
“钟先生。”
“有空吗。”
“有什么事么?”
“上次我陪你吃饭,这次换你陪我喝酒。”
“上次是您拿人情换的,这次呢,您拿什么换?”
“那我再欠你一个人情。”
“可以。”
“我在霞山湖旁边的…”
钟明诀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一把挂断。
他眉头一蹙,有些不懂她的意思。
但他的自尊不会允许他再打第二次。
烦躁地将手机丢到一边,正要让酒保再倒一杯时,他听见一阵脚步从身后传来。
起初,钟明诀还没在意。
直到,熟悉的声音自身旁响起。
“钟先生,我要一杯唐培里侬。”
第29章 醉酒
◎他像放了樱桃的威士忌。◎
这场收购会议从下午三点一直到现在,都没谈出来个结果。
钟临琛坐在会议桌前,脸上已满是疲态。
“钟副总,您知道的。按审计给出的估值,您现在的价格完全说服不了我们。”
“我知道康利在京都乃至北方的生物医疗板块占有很大市场份额,但您心里也很清楚,南方现有的市场基本已经定型。您想挤占进来,除非是拿出独有的专利技术。”
“可据我所知,贵公司现有规模最大的生物公司目前的发展方向在南方已有同期竞争对手,而合川的核心技术,在北方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过同类型产品。”
“所以很抱歉,我们无法接受您所提出的价格。”
坐在钟临琛对面的女人一句接着一句,
仿佛无数颗石头,朝他掷来。
他喉咙滚了滚,低头望着眼前的方案,没有做声。
“钟副总?”
女人喊了一声。
“怎么了,谭总?”
钟临琛似是才回过神。
“我刚才说的,您都听见了吗?”
谭芝延问。
“听见了。”
“那您的想法是?”
钟临琛舔了舔唇,搁在桌下的右手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
“合川已经连续了两个季度的亏损,你们的报价明显不合理。”
这本该是很好的理由,可钟临琛却说得一点不简单。
“现在是产品之间的空窗期,两季度的亏损属于正常情况。”谭芝延给出了解释。
听到这个理由,钟临琛只感觉耳边嗡嗡响,响得人心烦气躁。
“抱歉,我先出去一下可以吗?待会就回来。”
谭芝延一愣,但还是笑着说:“没问题。”
等她同意,钟临琛便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与他一同来开会的几个人,面上都不太好看。
原以为钟临琛决定今天谈是有十足的把握,可现在看来,是他们太乐观了。
说到底还是没经验,想得太天真。
以为谈判与对弈一样,讲究一个你来我往。
但实际在大多数情况下,谁更强硬谁更无礼谁能先发制人才是关键。
现在合川股票一直在涨,说话自然态度强硬。
所以要想拿下这次谈判,就只能比他们更强硬。
康利不缺她一个合川,凭自身的实力和地位可以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这,就是他们的底气。
可很显然,钟临琛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们没办法提醒,也懒得提醒。
毕竟纸壳子膨胀起来,其本质还是纸而已。
“海臻姐,我该怎么办?他们要的价格,已经超过了50的溢价。”
“多少?”
“235。”
“小钟先生,您要记住225是极限,而不是底线。”
“我知道,但是他们咬死了不松口,我不知道该从哪个地方入手了。”
“他们提出这个价格,也是在试探。”
“您可以试着从我之前提出的几个方面入手。”
“哪几个?”
钟临琛感觉自己现在脑子里白茫茫一片。
“拿公司的绝对管理权,还有员工留存率。”
“态度客气一点,会有的谈的。”
他听得似懂非懂,但也知道自己再问下去,会显得自己一无是处。
“我知道了,我会试着和他们好好谈谈的。”
挂掉电话,高海臻将手机放回了包里。
她看着一旁已经趴在桌上的人,有些无语。
钟明诀的陪,真就是字面意思的陪。
除了一杯接一杯的酒,一句话也不说。
关键是这酒吧里的酒也不好喝,太纯太正,
纯到只有金钱的味道,没有一丝她喜欢的滋味。
将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酒喝干,高海臻叫来酒保。
“可以帮我个忙吗?”
“您说。”
“帮我把他搬到车上去。”
高海臻朝一旁的醉鬼昂了昂下巴。
“这…我手上还有工作,可能走不开。”
她哪里不懂他的意思,“我的钱包放在车上了。”
酒保眼睛一亮,改口道:“钟先生是我们老板的朋友,帮忙是分内之事。”
钟明诀个子高,加之身材锻炼得还不错,只单单一个人扛着走,差点没把酒保给累折了腰。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人塞进车里后,
酒保扶腰,喘着大气看向高海臻。
对方也懂自己的意思,拿出钱包抽了一沓钞票。
“谢了。”
酒保也没客气,立马接过。
“小事,”他将钱塞进裤子口袋,“姐,你是钟先生的朋友吗?以前怎么没见你来过。”
“朋友?”高海臻眉梢微挑,“算是吧。”
“他以前经常来这吗?”她又问。
“也没有经常来,大概一个月一次吧,”酒保想到什么,又补充了句,“不过都是一个人,所以看到你来,我还觉得稀奇呢。”
“每次都是这样喝成这样?”
酒吧摇摇头,“不是,基本上都是只喝几杯就走了,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可能因为以前都是一个人,怕没人管,所以才不会喝醉。”
“今天有你在,就喝得多了。”
“姐,说实话,我感觉钟先生挺孤独的。”
“他…”
不等酒保继续说下去,高海臻出声打断。
她才懒得听他的故事。
有钱人的孤独,无病人的呻.吟。
都是骗人同情的把戏。
“时间不早了,我得赶紧送他回去休息了。”
酒保一噎。
得,他还想靠这事给自己赚条人脉呢。
他能看得出来,能陪钟明诀一起喝酒的人,身份绝对不简单。
却没想到,这姐压根不吃这一套。
“那姐你慢走,有空再来啊。”
回到车上,她瞥过头看了眼男人,喝了酒的脸染上了绯红,他皮肤不算白,偏点小麦色,这副模样看起来倒像是放了颗樱桃的威士忌。
高海臻不喜欢吃樱桃,但她喜欢喝威士忌。
收回眼神,她正准备拿出手机瞧瞧代驾到哪了,却没曾想一个不注意,身旁的人支撑不住,竟摇摇晃晃倒了过来。
扑通一声,高海臻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大腿差点没给压断。
而肇事者本人,浑然不觉,睡得还挺香。
她暗骂一句,手上尝试着想要将人推起,可没了意识的人就像一坨实心的肉,重得离奇。
“钟先生。”
高海臻喊了他一声。
而钟明诀却只是睡着,手上还紧紧抓着她的衣角。
“钟明诀!”
她声音加重。
“嗯?”
男人迷迷糊糊地回应。
“起来。”
“不要…”
他的手攥得更紧了,声音也带着几分哀伤。
“妈,别丢下我…”
听到这句话,高海臻有些无语。
她可没有什么母爱可以泛滥。
她钳住他的下巴,让他的脑袋转了过来。
“睁开眼好好看看我是谁。”
或许是听见了亦或许是没听见,钟明诀眼皮动了动,似是想睁开,却又睁不开。
大约是这一瞬间的分神,拽着衣服的手力道小了些。
高海臻趁机迅速抽出衣服,丝毫没做犹豫,
拉开车门抽腿离开,一气呵成。
车门猛地关上,她拧着眉,长呼一口气。
手上不停揉搓着大腿上的骨头,以此缓解疼痛。
好一会,等到高海臻的手快要揉累了,骨头里的痛感这才慢慢消失。
后座被霸占,她这会也懒得再回车里去了。
而是站在一旁,等代驾过来。
车窗没有关,高海臻正好可以看到躺在后座的钟明诀。
虽然闭着眼,可悲伤也从他紧蹙的眉间渗出。
她不了解钟明诀与他母亲的关系,在钟家也鲜少有人会提及他的母亲。
所以关于那位阿姨,高海臻了解得很少,只知道是一位银行董事长的千金。
与钟士承的婚姻,也只是商业结合。
两人结得快,离得也快。
三年,他们的婚姻仅仅只有三年。
这三年,发生了许多事情。
钟明诀的出生,他外公的去世,钟士承的上位。
然后就是,他们的离婚。
据说,两人离婚时闹得很不好看。
高海臻也听过那个传闻,但她知道那不是真相。
可真相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这时,一阵铃声突然响起。
高海臻收回思绪,拿出手机一看,是代驾的电话。
报上了具体地址,她关掉手机,等待司机过来。
然而手机还没放回口袋,便又再次响起。
这次,是钟念玺。
“今天我跟爸说了那个方案,可他什么表示也没有,海臻姐您知道他什么意思吗?”
“您怎么说的?”
她问。
“就按照我之前跟你说的那样说,让我朋友在南方媒体那边搞个障眼法,说我们的意向并不是合川而是另外一家公司。”
“只要合川那边着急,就可以谈了。”
“钟小姐,”高海臻往旁边走出了几步,叹了口气,“小钟先生已经在和合川那边谈了。”
钟念玺大惊,“什么时候?!”
“就在今天下午。”
“他疯了吗,这不是上赶着给别人抬价?”她又想是想到什么,“这事爸知道吗?”
“当然。”
“那他今天下午谈得怎么样了?”
高海臻一边听着,一边低头看着鞋尖。
她才托人淘到的MB,Hangis系列宝蓝色特别款。
好看是好看,就是缎面的不耐脏。
下午自己都没去哪,鞋面上就脏了。
怪不得母亲年轻时,都一直放鞋柜里不舍得穿。
“海臻姐?”
手机里的声音将高海臻走神的意识拉了回来。
“这个我不太清楚,那边还没传回来消息。”
“那他万一要是真谈成了,我岂不是没机会了。”钟念玺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慌张。
“钟小姐,您要不问问?”
她嗤了一声,“问钟临琛?他怎么可能会告诉我。”
“我记得您上回去南方考察过一次是吗?”
“是。”
“通过什么途径呢?”
“我的一个大学校友,她是南方投行的顾问。”
高海臻的手指轻轻敲动着手臂,“钟小姐,那您记得好好感谢她,比如…”
“送她个礼物什么的。”
钟念玺几乎是立刻就会意过来她的意思。
但,她也有她的顾虑。
“要是我私自插手的话,爸会生气吧?”
“钟小姐,如果你想听实话,那我告诉您,会长一定会生气的。”
钟念玺清楚,自己问得多余了。
“好吧。”
“但如果您把事情谈成了,他会非常高兴。”
“孰轻孰重,您自己决定。”
挂掉电话,高海臻看着方才的通话记录,嘴角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收好手机,一个中年男人自不远处小跑过来。
“是高小姐吗?”
“是。”
“麻烦您说一下地址,我导一下航。”
高海臻看向后座车窗,尽管她什么也看不见。
“观月公馆。”她说。
第30章 谈判
◎您昨天晚上一个劲地喊我妈妈呢。◎
一阵剧烈的痛感自头顶传来,钟明诀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也是因为这痛感,他的意识渐渐回笼。
费力地睁开眼,入目是陌生的天花板。
正在钟明诀思考自己身处何方时,一道女人的声音自对面传来。
“醒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望了过去,
就看见高海臻正坐在对面的沙发。
她穿着一身暗红色睡袍,长腿交叠搭在矮几上。
双手环胸,眼神玩味地看着自己。
钟明诀的心猛然跳动了一下,他看向旁边,
有另一个枕头。
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他腾地从床上站起来。
大约是动作幅度太大,扯到了宿醉的神经,
头顶的钝痛让他闷哼了一声。
他抬手按着太阳穴,“这是哪?”
“我家。”
钟明诀瞳孔一震,他眼神四处看了看。
的确不是酒店的装潢。
像是想到什么,他低头检查自己的衣服。
见自己还穿着衬衫西裤,钟明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但床上的两个枕头,却不让这口气彻底松下。
“你怎么不把我送回钟家?”
“那我怎么跟会长解释,我们在一起喝酒的事呢?”
钟明诀一噎。
的确,这事不好解释。
“那我们…”他欲言又止,“没做什么吧?”
高海臻站起身,慢步走到他跟前。
“您觉得能做什么呢?”
她没有戴眼镜,一双眼睛就这么勾勾地看着他。
上扬的眼梢,是挑逗的信号。
钟明诀错开了眼神。
“你别明知故问。”
“放心吧,”高海臻嘴角轻扬,“这是客房。”
“而且,我更喜欢清醒时候的感觉。”
钟明诀一开始还没明白她的意思。
但毕竟是成年人,稍稍思索,
红晕就染上了耳根。
他刚想说话,一阵短促的门铃声响起。
高海臻却站着没有动。
钟明诀也没动。
“钟先生,愣着干嘛,还不去开门?”
她颐指气使,仿佛他是她的佣人一般。
“这是你家。”
“那就让他一直按着吧。”
说完,高海臻便直接坐到了床上。
见她似乎真的没有要去开门的意思,钟明诀无语。
他懒得再跟她计较,迈腿去了客厅。
一打开门,就见一个中年女人拎着纸袋站在门口。
看胸口的牌子,似是楼内的物业管家。
许是陌生面孔出现,女人诧异了一瞬。
“请问,高小姐在家吗?”
“我在,”高海臻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庆姐,您直接给他就可以了。”
“好的。”
钟明诀接过女人递来的纸袋,关上门,
转身丢给了高海臻。
“钟先生,我可不需要吃解酒药。”
说罢,她又将纸袋丢了回去。
钟明诀眉间一蹙,将纸袋打开。
果然就见里面放着一盒解酒药。
他眼睑微动,谢谢两个字刚要脱口而出时,
就见高海臻拿出手机摁了摁,“昨天的酒钱加上代驾费住宿费还有药钱,一共一万三。”
“你怎么付?”
钟明诀握着药盒的手紧了又紧,他就知道,
这女人不会那么好心。
吃过药,脑袋的钝痛缓解了许多。
“昨天你怎么知道我在那,你跟踪我?”
“钟先生,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嘛,”高海臻理了理耳鬓的发丝,“换个角度说,我是在担心您。”
花言巧语的一张嘴,钟明诀是疯了才会信。
他拿起沙发上的大衣,一边穿一边看她。
“不管你是什么目的,别再有下次。”
“下次?下次什么?”高海臻音调微扬,“下次一起喝酒?还是下次再来我家睡觉?”
钟明诀感觉,自己这辈子听过的污言秽语全都在高海臻嘴里了。
“这是最后一次。”
说完,便转身走向大门。
“钟先生,不留下来吃个早餐吗?”
她在身后问。
“不用了。”
他头也不回。
“可我还没吃,我得吃早餐。”
“不关我的事。”
“是吗?那我可就要帮您好好回忆一下,昨天晚上您都说了些什么。”
钟明诀放在门把手上的手一滞。
“您昨天晚上抓着我,”高海臻的声音在身后一步一步靠近,“一个劲地喊我…”
“妈妈呢。”
钟明诀猛地转过身,手掌一把钳住她的下颚。
“高海臻,你闭嘴。”
她被抬起头,与他对视。
看到了他不加掩饰的怒火与羞愤。
她喜欢看人失控的模样。
对她而言,那是致命的春.药。
高海臻伸手握住他的手腕,
不费丝毫力气,带着他一路向下。
她的脖子纤长,刚好够他一个手掌。
“钟先生,想让我闭嘴的话应该掐这里。”
钟明诀眼底的震惊盖过了愤怒,他想要收回手,
可掌下细腻的皮肤似是黏住了手,动也动不了。
只能任由她带着自己的手,沿着睡袍的V字领口继续向下。
“或者,这里也可以。”
她说。
在距离禁忌线仅有一寸时,钟明诀脑中警铃大作。
他猛然抽回手,可那触感却还停留在掌心。
连着他的心脏一起,呼吸春夜里潮湿的空气。
高海臻半眯着眼,眼梢带笑。
“钟先生,厨房有食材,麻烦快一点,我饿的时候耐心可不多。”
“我不会做饭。”
钟明诀喉咙有些发干,干得话里都带着三分哑。
“那就学,”她歪着脑袋,“我喜欢会做饭的男人。”
说完,高海臻便坐回了沙发上。
再也没看他一眼。
距离元旦假期仅剩一周。
而钟临琛一行人,则在南方已经待了两个多星期。
这两个星期,钟临琛对着合川的高层反复磨。
可那边,却始终坚持最初的价格和要求。
他颓丧地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思绪随着简单的线条而缠绕。
钟临琛感觉,命运好像总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每次他想要证明自己时,总会有重重阻挠。
所以,结局总是会不尽人意。
每当这个时候,父亲就会说。
“多跟你大哥学学。”
钟临琛学过,越学,他就越嫉妒。
嫉妒他从一出生就得到父亲的重视,
嫉妒他头上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嫉妒他,能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这场仗钟临琛不能输。
他要告诉父亲,他会比钟明诀更有潜力。
他已经是过去式了,他不必再学他。
想到这,钟临琛没有再继续伤春悲秋。
他撑着手臂坐起身,身体靠在床头。
今天没有跟合川的人约时间,他知道,
公对公已经没有的谈了。
所以,钟临琛打算换一种方法。
私下找谭芝延谈。
这个女人他昨天找人查过,中产家庭出生。
父亲是医大老师,母亲是医生。
而她本人却没从医,毕业之后就进入了合川。
在商场上厮杀二十载,三年前当上了合川的CEO。
对于普通人来说,确实是功成名就。
但在钟临琛看来,这不过只是一个起点。
他可以为她提供更大的舞台。
他不信她会拒绝。
想到这,钟临琛从柜子上拿起谭芝延的名片。
在拨号键盘上,按下她的电话。
然而刚一接通,就显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他眉头皱了皱,却也只能等着。
“钟小姐,恕我说句不好听的话,您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财务副主管,”谭芝延来到窗边,“是可以代表康利来和我谈话的吗?”
“当然可以,我也是康利的股东不是么?”
“这个我自然知道,但是您私下来找我这件事,究竟是代表谁呢?钟董?还是钟副总?”
那头沉默了一瞬,而后说:“不管我代表的谁,目的肯定都是为了达成这次收购。”
“当然,”她应道,“但钟小姐,不论是谁来谈,合川的价格不会变。”
“谭总,既然是谈判您也应该给我们一个口子来谈,而不是像块铁板一样不给一点机会。”
“而且我们选择合川就是看中的就是你们的性价比。但现在你们提出的价格已经远远超出我们的预期,这让我们严重怀疑合川是否真的是一个好的选择了。”
“毕竟股价是因为什么原因上涨的,您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如果我们放弃收购,合川股票下跌,您跟股东那边只怕更难交代了不是吗?”
“谭总,合川的股东也不是傻子。如果康利真的放话收购,其他公司开出的价格只会一个比一个低。”
“届时,如果我们另有选择。您公司的股东应该不难想到我们的手段吧,挤掉你们的同期产品,绝对不是问题。”
“到时候你们再想后悔,可就晚了。”
谭芝延哪里不明白,钟念玺是在威胁她。
但如果真的想放弃,是不可能会说这么多话的。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自己加价的筹码。
“钟小姐,不是我想变成不懂变通的铁板。”
“您也知道,我虽然是CEO但到底也只是一个传话筒,做决策的还是那些大股东们。所以对于他们的要求我只有传达的份,没有改变的权力。”
“220,我可以说服我爸保留至少70%的员工留存率。”
“照您这样说,那也有30%的员工会失去岗位,您也知道,一个成熟的好员工对生物行业来说有多难得。”
谭芝延眉梢轻动,“而且合川的每个项目的人员组成都已经固定,所以这三成的人,您要我怎么选呢?怎么选都是得罪人。”
谭芝延想,自己的话应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她也没挂,手指转动着桌上的玻璃品,
等待对方开口。
“谭总,我也跟您说句心里话。其实一开始合川并不在我父亲的选择范围之内。是我亲自去南方考察后,觉得你们的综合价值是最符合我心目中的收购目标的。”
钟念玺话里话外诚恳无比。
“这中间我反复说服我父亲,他才松口答应。”
“于公于私,我是真的很想达成这次交易。”
“因为这个案子对我来说,不仅是我的心血,更是我作为一个女儿,一个女人,向他们证明我的能力的机会。”
硬的不吃就来软的,谭芝延望着窗外,
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她虽不是豪门之家出身,但也知道那里是重男轻女的重灾区。
谭芝延同情她的处境,但做生意归做生意,
她的同情只能是利益的附赠品。
而且凭她这句话,她就能听出,
钟念玺给不了她想要的东西。
收购案既然是她写的,但她本人却都没来。
这足以证明她在公司的地位。
虽然钟念玺的脑筋和手段似乎比她弟要强一点,
但对她来说,有话语权才是第一。
有话语权,她才能借力铲掉埋在暗处的危机,
才能有更上一步的阶梯。
所以,谭芝延觉得自己没必要再费口舌了。
“钟小姐,价格方面我们已经很明确了。”
“我还有事要忙,就不多说了。”
“等等。”
“还有什么事吗?”
“谭总,这通电话算是我和您的私人谈话。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不要有第三个人知道。”
谭芝延手指在桌面轻轻扣着,神色难以捉摸。
“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助理走了进来。
“谭总,林董找您过去。”
她目光一沉,“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