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71章


    ◎很疼,非常疼◎


    清晨,庆阳城的城门照常开启,值守的还是昨日那班士兵。


    这些人还没忘记昨日关闭城门前匆匆出城的那支队伍,有人一边啃着早饭,一边与同僚说起了这事,还在猜测那样一支队伍匆匆出城是为了什么——这话题原本昨晚就该说的,只是当时众人被一行人气势所慑,竟不敢轻易谈论,直到过了一夜才重壮了胆色。


    “肯定不是一般人,看他们骑的那马,可不是普通人家能够买得起的,就算买得起也养不起。还有那些人的气势,都是杀过人见过血的,不是咱们能比。”


    “那你说,昨晚都快关城门了,这群人急匆匆出城去干嘛?”


    “这我哪儿知道,都是贵人们的事。不过前些日子城里也来了一伙人,气势没这么足,但看着也不是普通人……你说这大冷天的,这些人好端端不在家窝着,都跑咱们这儿来做什么?”


    “你问我,我问谁去?”


    “好了好了,别说了,有人来了。”


    确实有人来了,而且不巧来的正是这群官兵刚才谈论的对象——昨日那出城的一行人又回来了,只是和当时的行色匆匆不同,这回这群人是骑着马慢慢走着来的。这还不止,队伍中间还多了一辆马车,一众骑士如众星拱月一般将马车包围其中,像是护卫。


    守城官兵瞧见了,忍不住和身边同伴挤眉弄眼——刚才讨论的问题这就有了答案,这行人匆匆出城是去接人的。只奇怪的是被众人护在中间的马车不仅普通,甚至称得上简陋,和这一队看着就不凡的骑士颇有些格格不入。


    入城的正是唐奕一行人,被众人护在中间的自然是楚棠的马车。


    昨日只有两人,楚棠和夏时自然不敢冒险进城。可现在不同了,无论是唐奕的身份还是她带来的这群军中老卒,都给了两人极大的信心,便敢大摇大摆的进城去。


    没有人阻拦,马车顺利进了城,头一站要去的地方却是药铺。


    难得这次身体出问题的不是体质更差的楚棠,而是向来强健的夏时——许是身上的伤久久未能痊愈,也许是这些天带伤操劳,更或者是昨日遇见接应放下了心中大石,晚间夏时就在马车厢里发起了热。她烧得一塌糊涂,身边又没带着药,自然便得入城求医。


    马车晃晃悠悠驶入城门,楚棠倚在车厢上,将夏时半抱在了怀里。她时不时伸手去探夏时的额头,可惜每次摸到都觉烫手,让她心忧不已。


    终于,行驶的马车停下了,唐奕在外敲了敲车厢:“医馆到了。”


    楚棠应了一声,穿上唐奕提供的斗篷遮住大半张脸,这才掀开车帘让马车外的人进来。


    唐奕亲自爬上马车帮忙把夏时抱了出来,一路送进了医馆。大夫看过倒没什么大碍,不过是疲劳过度加上外伤引发的高热,以夏时的体质喝上两副药休息两日便能痊愈。


    楚棠付了银子,请医馆帮忙熬了药,看向夏时的目光中满满的都是心疼。


    唐奕将这些都看在了眼里,犹豫一番还是上前说道:“此地不便久留,更不是能安心修养的地方,还是尽快归京为好。”


    楚棠闻言垂眸,她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


    一直昏昏沉沉的夏时这时却醒了,伸手握住楚棠的手:“我没事,坐在马车里也是休息。”


    唐奕一听这话也怕楚棠心软犹豫,当下不敢耽搁,丢下句:“你们且在这里,我去寻辆好些的马车。”


    她说完转身就走,一看那架势就和夏时昨晚打的主意一样,根本就没想在庆阳城逗留。如果不是夏时忽然发热这场意外,她们或许已经从西城门出去了,连这点耽搁都不会有。


    楚棠当然会因夏时心软,可她也不是看不清形势的人,因此也没有叫住唐奕的意思。她只想了想,从怀中掏出块银子递给旁侧的护卫,交代一句:“劳烦这位大哥,帮忙买些软和热乎,适合病人吃的食物。最好再买只小锅,能在路上熬粥用。”


    护卫应声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风雪中。


    医馆熬药的速度不慢,至少在唐奕和那护卫回来之前,黑乎乎的汤药就已经送到了楚棠手里。


    药汤的气味从来算不得好,楚棠刚接到手里,就被汤药那苦涩的气味熏得屏住了呼吸。好在这回药不是她喝,她一手端着药碗上前,一手准备将病床上的人扶起来。


    夏时倒不用她扶,醒来之后虽然仍旧觉得身体疲软无力,却也渐渐找回了几分身体控制权。她自己撑着医馆的小榻坐了起来,也不必楚棠开口劝,便冲她伸出手道:“药给我,我自己来吧。”


    楚棠将滚烫的药汤晾了晾,摸着碗不觉得怎么汤了,才将药递给了夏时。


    夏时不常生病也不常吃药,但她知道越苦的东西越不能拖延,最好一口气吞掉。于是干脆拿出药碗里的汤勺,自己举起碗一饮而尽……还是苦得不行,苦得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楚棠及时递上一杯清水:“赶紧漱漱口。”


    夏时连忙接了,清水冲淡了口中的药味儿,这才让她觉得好受了些。


    这一通忙活下来,夏时终于精神了些,冲楚棠笑道:“好了,我没事了,烧一会儿就能退了。”


    楚棠摸摸她的脸,还是觉得有点烫,心里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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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碗药刚下肚,自然做不到药到病除,但眼看着夏时情况还算不错,一行人也没耽搁。等唐奕寻了更宽敞保暖的马车回来,她们便再次启程,自西城门离开了庆阳城。


    算算时间,她们在城中逗留不足半日,甚至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吃。


    唐奕和她带来的人都是行伍出身,对于赶路啃干粮这事一点不陌生。她们得到消息比较晚,自京城赶来甚至算得上急行军,一路都是啃着干粮在马背上度过的。


    如今顺利接到人,众人心头一块大石落地,虽然回城的路依旧算不得轻松,但也比来时好上不少了。


    中午时,众人前行的步伐也没停。楚棠在马车里架炉子熬粥给夏时这个病号吃,马车外众人却是半点不讲究,包括唐奕都顺手掏出干粮来啃。


    走着走着,骑马走在最前方的唐奕忽然抬手勒停了马儿。


    跟在她身后的护卫顿时默契的跟着停下,众人纷纷扔下了手里啃到一半的干粮,反手握住了马鞍旁的兵器——他们曾跟着小将军出生入死,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一看唐奕那警惕的模样就知道,这周围必定有人埋伏。


    果不其然,就在队伍停下的下一刻,一群藏在雪中的白衣人便冒了出来。他们也不管唐奕等人的身份,挥刀便向他们袭来,看看人数至少是唐奕等人的两倍!


    唐奕见状“呵”的冷笑一声,却是半点不惧,反手就从身后的布袋里取出两截金属长棍。她将这两截棍子对齐一扭,顿时将两截棍子拼接成了一杆长枪,接着长枪一扫,立刻便将冲她扑来的两个白衣人击得倒飞出去——曾经在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唐小将军擅长的可从来不是剑,而是一杆长枪。


    马车外“兵兵砰砰”打了起来,唐奕一杆长枪舞得滴水不漏,不仅不让刺客近身,简直是谁上谁死。可饶是如此,围着她的人也依旧不少,这些刺客竟是些不怕死的死士。


    而另一边,唐奕带来的护卫虽不如她凶悍,但也都是百战老兵,应付起一两个死士也不在话下。


    可即便如此,这次来袭的死士也太多了些,分出大半人手拖住了唐奕和她的人后,竟还分出了三五个人直扑马车——他们是从庆阳城一路跟出来的,自然也看到了一行人去医馆求医的事,知道马车里一个病号一个弱女子,有这三五人对付简直绰绰有余。


    唐奕见状暗道一声“不好”,长枪一挥就要过去援手。可围困她的人是最多的,原本白衣人们只打算拖着她还未尽全力,可见唐奕要去帮忙,顿时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拖延。


    不得已,唐奕还真被这众多的死士拖住了一时片刻,眼看着那边的白衣人已经靠近了马车。


    昨日的一幕又重现了,车帘被掀开的瞬间,雪亮的刀光乍现……不同于唐奕的应对自如,掀车帘的白衣人只顾着防备周围,显然没料到马车里的人还有余力反扑。他躲闪的速度慢了一瞬,于是带着缺口如锯齿一样的刀锋便抹过了他的脖子。


    很疼,非常疼,怎么会有人用这样破烂的刀杀人啊?!


    白衣人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面前一蓬血雾炸开,这才后知后觉的伸手去捂脖颈上的伤口。可这显然无济于事,短短几息功夫,他浑身的力量就随着血液流失殆尽,不得不脱力的向后倒去。


    第一个丧命的白衣人显然为后来者提供了足够的警示,虽然出手的人一刀功成之后就再次缩回了马车里,可其他人也不敢再贸然上前。他们挥刀劈开了遮挡视线的车帘,这才看到马车里满脸通红的女郎,正小心护卫着身后的女子。


    几个人对视一眼,接着齐齐将刀锋对准了明显还在发热的夏时——反正他们需要带回京城的活口只有楚棠一个人,其他人杀了就杀了,也免得节外生枝。


    72☆、第72章


    ◎她满头满脸满身的血◎


    浓烈的杀意扑面而来,让夏时一瞬间仿佛回到了熟悉的山林,面对豺狼虎豹。


    换做旁人遇到这般情况可能会慌张恐惧,但夏时不同,她曾无数次面临这样的凶险,不说早已经习以为常,这样浓烈的杀意反倒激得她兴奋起来,连发热带来的头晕症状都缓和了许多。


    当然,对手并没有给她调整状态的时间,几乎在确定主意的下一刻,四五个白衣人便齐齐攻了上来。他们手中的刀锋雪亮,相较之下夏时手中那破破烂烂的猎刀虽然染血凶戾,但看一眼就让人担心,它是不是还能撑过这一次的劈砍?


    夏时心里也有数,因此面对迎面而来的刀锋,她并没有举刀去挡。当然避让也是不可能的,不说车厢狭小,她身后护着的楚棠就不容她躲避。


    所幸小猎户最擅利用环境,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她手中猎刀一挑,正好挑中车厢里还在燃烧的炭盆。于是一整盆红彤彤的炭火,连带着上面正煮着粥的小锅一起向着车厢外砸去,一时间滚烫的汤水伴随着火星冲着马车外的白衣人泼洒而去。


    再是不怕死的死士面对这场面都得退避三舍,几个白衣人自然也不例外,顾不上车内两人纷纷后撤。最前方的两人怕汤水溅到脸上,还举手去挡。


    夏时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从车厢里一跃而出,手中猎刀迅速向着一人心口捅去。


    那人反应倒快,察觉到风声不对后立刻举刀来挡。两人刀锋相接,发出“砰”一声脆响的同时,也炸出一片细碎的火花。


    猎刀被挡住了,但对方显然低估了夏时的力道,被逼得后退的同时,夏时刀锋顺势一转,绕过他手中长刀便向下划去——开膛剖腹这技能,小猎户使得也十分娴熟,甚至比起从前给野兽开膛,没有厚实皮毛防护的人体更加脆弱。即使是破破烂烂的刀,也顺利破开了眼前敌人的胸腹。


    大蓬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夏时甚至没来得及后退,就被敌人的热血浇了一脸。她微微眯了眯眼,旁侧立刻有刀锋来袭,直直向着她面门劈来。


    凌厉的刀风不需细看,夏时立刻察觉到危险,当下毫不留恋的弃刀后撤,那一刀堪堪擦着她鼻尖落下。而她虽没受伤,白衣人也不觉得这一刀白费,毕竟夏时手中唯一的武器没了,那就和老虎被拔了牙没区别,再要收拾起来就容易多了。


    敌人的攻势瞬间更加凌厉,夏时躲避的同时目光四扫,想要寻一把替代的武器,却根本没有机会去取。三四把长刀对着她紧追不舍,刀刀冲着她要害招呼。


    夏时只能躲,试图将敌人引走的同时,还得观察马车那边的情况,怕被人钻了空子。


    忽的,她眼角余光瞥见马车上一道人影跳了出来,那人俯身在地捡起了什么,紧接着就听见楚棠那熟悉的声音喊了一句:“接着!”


    夏时下意识伸手接住了对方抛来的东西,入手一沉,才发现是和白衣人同款的长刀——刚才她一出手就抹了一个白衣人的脖子,那人就死在了马车跟前,这多半便是他的刀了。


    这刀和夏时惯用的猎刀全不相同,但夏时半点也没嫌弃,长刀入手的瞬间她眼睛就亮了。面对再次攻来的几把长刀,她忽的矮身躲过,接着就势在地上一个打滚,滚到一个白衣人后方,毫不犹豫抬手便将刚入手的长刀从对方后腰捅了进去。


    这个位置对人来说也是很致命的,更妙的是刀锋捅入刺破的只会是内脏,而几乎不会被骨头卡住。因此夏时这一刀简直又快又狠,捅进去的时候快,拔出来的时候也快。


    又一个白衣人捂着后腰倒下了,待他的同伴追来,夏时早已经抽刀远离。


    就这样,夏时仗着自身的灵敏和这些死士周旋起来,然后一个接一个的,慢慢将这些人给磨死了。等唐奕终于解决完身边围困的白衣人,回头看来,正瞧见最后一个白衣人被夏时一刀钉穿了脚掌。然后在对方吃痛反应迟钝的当口,迅速一手肘击在对方心口,将人打得避过气去。


    嘿,这家伙居然还记得留活口。只可惜来的是群死士,就算留了活口也问不出什么。更何况事到如今,谁派出来的人其实已经不重要了,长公主举目皆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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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群死士出现得突然,但解决起来也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尤其是在唐奕腾出手来之后,胜利的天平迅速倒向了她们,数十个白衣人最终无一逃离。


    唐奕抖了抖枪尖上的血,策马来到浑身浴血的夏时身边,刚想问她情况如何,就见她跌跌撞撞向着马车跑去。唐奕见状自然也跟了上去——她没怎么担心,因为对方的目的是抓活口,而此番来袭的死士没有一人逃脱,楚棠自然也不可能被带走。


    然而等到了*近前,唐奕探头往马车里一看,却是大惊失色。


    只见马车车帘被砍落,车里空空荡荡一眼就能看清,哪里还有楚棠的身影?


    唐奕呼吸一滞,再看夏时,却见她已经弯腰看向车下。于是小将军迅速抬腿下马,也跟着往车底下一看,这才发现楚棠不知何时竟是藏到车底下去了。


    人没丢也没伤,这就好。


    唐奕松了口气,伸手过去帮着把楚棠拉了出来。


    楚棠冲她道了声谢,可一双眼睛却是半点没落在她身上,只顾着去看夏时了——此时此刻,夏时确实比唐奕更需要关心,毕竟小将军一杆长枪远距离杀敌,身上连血都没沾上几滴。而夏时就不同了,她满头满脸满身的血,也不知是敌人的还是她自己的,让人想要触碰都不敢伸手。


    指尖微微颤抖,楚棠咬了咬唇稳住心神,这才问夏时:“阿时,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夏时也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情况,刚才就没试图伸手扶人,免得一碰一个血手印。听到楚棠问话,她照常露出个安抚的笑:“放心,我没事。”


    听声音不算中气十足,但也只是微微虚弱。


    楚棠一颗心还没放下,就见夏时眼睛一闭,径自向她栽倒过来。


    她想也没想就伸手将这个血人接住了,只是柔弱的大小姐显然抱不动浑身肌肉紧实的小猎户。楚棠被夏时倒下的力道带得一个踉跄,眼看就要跟着摔倒,所幸旁边的唐奕及时伸手帮着扶了一把,才让这两人免于伤上加伤。


    不过楚棠还是被吓了一跳,她大惊失色的去拍夏时的脸:“阿时,阿时你怎么样,醒醒啊?”


    夏时没有醒,不过楚棠也发现她的脸比之前更烫了。再摸摸额头,别说是退热了,这一番折腾下来夏时烧得更厉害了,额头摸着简直有些烫手。


    楚棠心慌了一瞬,又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扭头对唐奕说道:“帮我把她抱上马车可以吗?”


    唐小将军一点不嫌弃夏时满身的血,一弯腰将人打横抱起,直接送上了马车。这期间她也仔细观察过,发现夏时身上的衣裳虽然添了许多破口,但却不像有伤,至少不会是重伤。于是跳下马车时,她也告诉了楚棠:“放心,我看她身上应该没什么严重的伤,你一会儿可以检查下。”


    楚棠又道了声谢,急急忙忙爬上了马车,然后后知后觉发现车帘被砍掉了,现在车厢里的情况可谓是敞开任看,既不能遮蔽风雪,也不能遮挡视线。


    唐奕自然也发现了,帮忙把马车修理一番,这才勉强堪用。


    待车厢里只剩下两人,楚棠也顾不上天冷,迅速将夏时身上的血衣脱去,把人扒了个一干二净——唐奕说得一点没错,小猎户常年与野兽搏命,因此很会自保,身上的划痕大多只划破了衣裳没有伤到皮肉。新添的两道伤口也很浅,更不是什么要害位置,倒是后肩上的箭伤再一次崩裂了,流的血比新伤还多。


    楚棠看着这大大小小的伤眼眶微红,不管是轻是重这些伤都是为她受的。可当下并不是悲春伤秋的好时候,楚棠也只能忍着泪意替夏时将伤口处理了,又替她换上干净的新衣。


    只是垂首抬眸间,那双向来温柔的眼睛里却多了几分狠意。


    ……


    马车外,唐奕一行人飞快收拾着残局。受伤的人包扎处理伤口,没受伤的人将死士的尸体直接扔去道旁树林,根本不需掩埋,只等着野兽晚些来吃。


    唐奕自不必亲自动手,她倚马而立,看了看手下刚送来的令牌。那是她的人亲手从尸体身上搜出来的,她看过之后却轻嗤一声,显然对这令牌的真伪相当质疑。


    她本想随手扔了,但想了想之后,还是将之收入了怀中。


    外面残局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马车的车帘才再次掀开,楚棠探头出来看了看情况。


    唐奕见状起身迎了过去,问道:“怎么样,她伤得重吗?”


    如果一开始唐奕对夏时还有几分不以为然,觉得她是撞大运才会和楚棠扯上关系,现在她对这人也多了几分看重——小猎户与人搏命的本事不差,更重要的是她对楚棠的维护,真心实意总是不会被人轻视的。


    楚棠皱着眉,目光在地面逡巡几回,反问她:“炭盆和锅还在吗?她烧得厉害,我得再给她熬副药。”


    唐小将军闻言便知夏时的伤不如病严重,“哦”了一声,低头给她找锅去了。


    73☆、第73章


    ◎一行人终于踏入了京畿之地◎


    接连几日,夏时都是昏昏沉沉度过的。


    她记不得自己被喂了几次药,又喝了几次粥,记忆中偶尔清醒的时间总觉得身体摇摇晃晃。起初她以为是头晕,后来才反应过来,是马车一路行驶都没怎么停过。


    所幸这段赶路的时光过得还算平静,也不知那些冲着楚棠来的人是见识了厉害,还是当日在庆阳城外就被她们解决了个干净,总之后来是没再遇上过。至于其他问题,例如补给,例如路引,这些都用不着夏时和楚棠操心,唐奕派遣属下便处理了个妥妥当当。


    等到夏时终于从这场急病中彻底痊愈,后肩上的箭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掀开马车车帘往外一看,风雪都停了,路上的积雪也融化了个七七八八,天气似乎开始转暖。


    一瞬间,夏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忍不住扭头问楚棠:“现在什么日子了?”


    楚棠将她拉了回来,重新将车帘放下,免得她再吹风着凉:“正月十七了,前日才过了上元节。”


    夏时闻言松了口气,算算日子,她也就病倒了七八天,并没有想象中那样久。不过回想起除夕至今一桩接一桩发生的事,还是让人不免感慨世事难料。


    伤势恢复,病症痊愈,以夏时的体质自然很快恢复了过来。之后她又问过楚棠,这才知道一行人日夜兼程的赶路,再过几日便能抵达京城了——夏时听后有些恍惚,还有些不安,那是她从未见识过的繁荣之地,她跟着楚棠回来,忽然有些不知如何自处了。


    楚棠一眼就看穿了她心底的不安,于是握住夏时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还是罪人之身呢,你与我一起回来,倒是我连累了你。”


    夏时心里的忐忑在听到这句话时瞬间就被压下了,她抬手去捂楚棠的嘴,很是不高兴:“胡说,你什么时候连累我了?更何况我听唐小将军说过了,你那什么罪人身份,别说是你了,就是你爹都是被冤枉的。等回头长公主得势了,你们家肯定能够平反的。”


    她明明只是个不知朝堂事的小猎户,可说起这些话来却是万分笃定,看得楚棠失笑之余也莫名心安。她微微偏了偏身子,将头靠在了夏时不曾受伤的那边肩膀上:“好,那就借你吉言。”


    这番对话过去没几天,一行人终于踏入了京畿之地。


    唐奕紧绷了一路的心弦总算放松了几分。别的不说,这天子脚下再想派出死士来抢人,可就不是随手就能掩盖的小事了。想必那几位皇子还没昏了头,早早让亲爹知道自己豢养死士的事,楚棠也没重要到非她不可的地步。


    私心里,唐奕猜测那群白衣死士的主人,这会儿估计都得心疼得吐血了——死士可不是那么好养,每个死士的背后都代表着一大笔银钱支出。一口气在她们这里白白折损了几十个,是个人都得心疼。


    想着想着,唐奕又将放松的那点心弦绷紧了,她可不想在最后这点路上马失前蹄。


    轻轻一扯缰绳,唐奕驾马来到了马车一旁,抬手敲了敲车厢。


    车帘很快掀开一角,只是顾虑着京城认识楚棠的人多,露面便是夏时:“怎么了?”


    唐奕驾着马不紧不慢的跟在马车旁,闻言回道:“最迟明日便能抵达京城了,你们是何打算?”


    楚棠的声音便从夏时身后传来,只依旧没有露面:“我们自是没什么打算,全看殿下安排。”说完顿了顿,才又补充道:“不过我想见知微一面。”


    唐奕便点点头,事实上她离开前长公主早有安排:“既然如此,二位不妨去汤泉山暂住。长公主在那里有一处别院,想必寻常人也不敢擅闯,正可暂时避祸。至于知微,她这些日子在京中颇为活跃,想必盯着的人不少,短时间内恐怕不便出城。”


    楚棠闻言是何反应暂且看不到,但夏时听完却是忍不住皱眉——说什么长公主的别院寻常人不敢擅闯,可长公主的敌人那是寻常人吗?这么明显的窝藏罪人,怕不是给人递把柄!


    夏时欲言又止,可想了想觉得长公主那样的人物,不可能连她都比不过,想不到这些。于是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开口质疑,身后倒是传来楚棠平静的回应:“那便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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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时没想到,自己与楚棠和温泉还真有点缘分。


    当初在云雾山中避祸两人就是躲在温泉山洞里,如今远赴千里来到京城,连城门都没看见,就再次被安排在了温泉庄子上——虽然这温泉庄子是长公主的,内里奢华远不是温泉山洞能比,许多东西夏时更是见也没见过,但总归她们是再次与温泉为邻了。


    来到温泉山庄的第一天,唐奕便像是扔下了什么包袱似得,大吃一顿后就招呼两人一起去泡温泉:“公主这处别院里的汤池不少,除了一处是她自己专用的,其他地方都可待客。走走走,我带你们去挑个合适的池子泡一泡,去去寒气,也解些疲乏。”


    说罢便不由分说的推着两人去泡温泉了。唐奕对这别院也算熟门熟路,但好在她还知道些分寸,挑了一处池子给小两口,自己则去了另一处泡着。


    泡温泉这事儿,楚棠和夏时自然都不陌生。


    两人接连赶了大半个月的路,都没机会好好洗漱沐浴,要不是正值寒冬汗出得少,两人身上早就有异味了。如今来到安全的地方,吃了一顿饱饭,也正该好好沐浴一番再去休息。


    心里这样想着,再加上这里到底是别人的地方,两人这温泉泡得也算安分。


    夏时一边拿着布巾帮楚棠擦背,一边终于找到机会问她:“阿棠你说,长公主她们怎么就把咱们安置在这里了?要是被人闯上门来,咱们躲都没地方躲去,长公主更是没有推脱的余地。”


    楚棠双手搭在汉白玉的池壁上,懒懒趴着任由夏时替她擦背:“自是因为有恃无恐。”


    夏时不清楚京中局势,自然也不清楚这有恃无恐恃的是什么。不过她也懒得追问,只要楚棠说这样安排没问题,她也就相信了,安分待在这里可比被人追杀的好。


    楚棠静静泡了一会儿,夏时不仅帮她擦了背,浑身上下都帮她洗得差不多了。等帮楚棠打理完,她才开始擦洗自身。楚棠想起什么抬眸看过去,就见夏时手臂上一道浅浅划伤,伤口早就结痂了,只是在水里泡久了有些泛红。


    “哗啦啦”一阵水响,却是楚棠起身绕去了夏时背后。


    只见那光洁的脊背上也有一道新伤,只是这伤比手臂上的还浅,看着并不妨事。最碍眼的还是她后肩那处箭伤,伤口只有指头粗细,偏偏伤了这么久仍未痊愈。


    楚棠怕她动作粗鲁再将结痂弄破了,于是从夏时手中接过布巾帮她擦起后背。


    夏时也不拒绝,学着楚棠之前的样子趴在汤池边沿,懒洋洋的眯起了眼睛,颇为享受的模样。


    只是这享受还没持续多久,身后就传来了楚棠的声音:“阿时,从明日起,我恐怕就没什么时间陪你了。”


    夏时倏地一下睁开眼睛,赶忙回转过身:“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楚棠原本正帮她擦背,结果夏时这转身来得太快,她手一下没收住,隔着擦背的布巾就直接按在了夏时胸口上。入手软绵绵的,楚棠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接着飞快收回了手。


    夏时倒没觉得有什么,她们俩什么事没做过,这点亲密根本不值一提。见楚棠心思偏转没有回答自己,她更是着急的一把抓住了楚棠的手腕,又问了一遍:“怎么了?你有什么事还得丢下我?”


    楚棠回神,一眼就看见了夏时紧皱的眉头和眼底的焦虑,于是忙安抚道:“别乱想,我怎么会丢下你?只是此番长公主将我接回京城,自然是有事要我去做的。”


    说实话,单是有人想抓她污蔑长公主这事,其实根本不足以让长公主派出唐奕千里驰援,更没必要将她带回京城。狠心些的人会直接斩草除根,心软些的也只会将人远远送走。而长公主选择冒险将人接回京城,自然是另有目的。


    这目的夏时不清楚,但唐奕曾经其实是提起过的——有关楚棠父亲的案子,五皇子曾经查出的问题究竟是什么?楚棠至今不清楚内情,但她知道这内情里必然有她帮得上忙的地方。


    那或许便是长公主将她接来京城,甚至将她安置在自己别院里的真正目的。


    夏时听得似懂非懂,她也不深究太多,只抓着楚棠手指轻摇:“那,那我不能陪你一起吗?”


    楚棠觉得大抵是不能的,否则当初唐奕说话就不会那样含含糊糊,至今没有透底了——小猎户心思单纯没坏心,但有时候无知懵懂就是错,万一她知道太多一不小心泄露了消息出去呢?与其如此,还不如让她什么都不知道,大家也更加安全且放心。


    夏时不傻自然听出来了,心里顿时沉甸甸的发苦,抓着楚棠的手也下意识松开了。


    只是她刚松开手,就又被楚棠反手扣住了。纤细的手指滑进了夏时的指缝,与之十指相扣:“乖,我请小将军教你些本事,你跟着她学习打发时间好吗?”


    74☆、第74章


    ◎先露一手给我看看◎


    楚棠的猜测一点没错,两人被安置在长公主的别院并非别无去处,也并不是长公主心血来潮想要庇护她这个并不熟悉的罪臣之女。


    翌日一早,楚棠和夏时的卧房门便被敲响了。


    所幸两人起得还算早,夏时听到动静主动过去打开了房门,就见门外站着个侍女。只是对方显然不是来照顾两人的,她见门开了便冲二人福了福身,然后便目光准确的落在了楚棠身上:“楚姑娘,长公主有事相托,还请姑娘随我一行。”


    楚棠早有所料,也早将自己收拾得妥帖,闻言也没多问便点点头,径自走向了门外。


    夏时见状有些不安,下意识伸手又不敢去拉楚棠,最后也只拽住了她一片衣角。不过楚棠感受到了,于是回头冲她说道:“放心,我晚些时候就回来,你先去找唐小将军吧。”


    唐奕远赴千里接应两人,这一趟离京便是月余,连过年都没能和家人一起。按理说这时候她好不容易回来了,是该先回家一趟的,可大抵是不放心将两人独自留在别院,她暂时也没说要离开。楚棠昨日便趁机将夏时托付给了她,正好唐奕对夏时有些兴趣,便也没有拒绝。


    这是早就说好的事,唐奕一路护送,双方也有了些交情不算陌生。但乍然与楚棠分离,显然还是让夏时感到了不安,她手指收缩了几次,终究还是松了手。


    “嗯,你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夏时将手背在了身后,一脸强装的无事。


    楚棠自然看穿了,心里顿时涌起些不舍与心疼来。可她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有自己的事必须做,于是到底还是狠心回头,跟着那侍女快步离开了。


    夏时一路目送着两人远去,直到楚棠的身影沿着回廊越走越远,最后拐了个弯消失在视野之中,她才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只是这一瞬她心情也变得低落,蔫头耷脑的样子,活像是只被主人抛弃的大狗。


    忽的,一阵轻微破风声响起,蔫头耷脑的夏时立刻察觉侧身一躲,堪堪躲过一颗砸向她肩头的小石子。她拧着眉顺着石子来处看去,便见唐奕不知何时到的,此刻正斜倚着廊柱抛石子:“不错嘛,我还以为你望眼欲穿成了望妻石,没想到还有几分警觉性。”


    夏时不想反驳什么,想起昨日楚棠亲自把自己托付给了对方,她转身关上房门就向着唐奕走了过去:“走吧,我今天都跟着你。”


    唐奕闻言便将手里抛着的小石子随手扔了,笑道:“行,那就跟我来。”


    这处别院的占地很是广阔,亭台楼阁、花园假山,外加七八个冒着热气的汤泉小院,夏时行走其中甚至觉得这里比石田村还大。她也不关心唐奕这是要把自己带去哪里,只是跟着走了一段路,目光便忍不住频频落在唐奕身上。


    唐奕身为武将,自然没有忽视这道存在感极高的视线,她回头问道:“你想说什么?”


    夏时倒也不客气,直接问道:“你离京这么久,回来都不想家吗?”说完顿了顿,又道:“听说你是阿棠好友的夫人,这么久没见,你就不想她吗?”


    唐奕闻言微微一愣,显然没料到她想说的是这个,一时竟有些恍惚——她和沈知微其实聚少离多,她当然也是想念的。可出身将门,她自小便看着父亲镇守边关,而母亲则留在京城家中照顾老人,这样的聚少离多对她而言便成了常理。哪怕想念,也不会宣之于口,更不会耽搁正事。


    于是怔愣过后她笑了笑,以打趣般的口吻对夏时说道:“怎么,你想楚棠了?不愧是新婚不久,如胶似漆的时候,这才分开多久就舍不得了?”


    夏时被她一语道破了心思,耳朵不由微微发烫,但也承认了:“她不让我跟着。”


    说这话时,夏时眉眼又低垂下去,虽然没有先前蔫头耷脑来得明显,但也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要是楚棠看了肯定心软,不过唐小将军可不吃这一套,顺手还她脑袋上敲了一下:“人家是有正事,你黏过去算怎么回事?走了走了,你也跟我做正事去。”


    唐奕说完拉着夏时又走了一阵,绕过一片屋舍后,入目的居然是处宽敞的演武场。


    夏时没什么见识,但演武场上的刀枪剑戟,以及弓箭靶子之类的东西,她自然是认识的。只是看着这些,她忍不住歪了歪头,露出几分疑惑来——她自然是不认识安平公主的,可传说中的公主不都是娇生惯养,学些琴棋书画吗?难道这位长公主特殊些,就喜欢舞刀弄枪?


    这话夏时没问出口,但她的表情已经将她的心思暴露无疑。


    唐奕都没眼看,抬手将她那犯蠢的表情挡了挡,说道:“我知道你打猎的本事应该不差,至少杀人挺利落,不算没有安身立命的能力。但你要记得,在京城那些本事都是其次的,你首先得学会装。装得若无其事,装得不为所动,装得所有人都看不出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是唐奕教夏时的第一课。虽然在此之前,她带夏时来演武场是想试试她的本事,将来或许可以把人往武将方面培养——长公主若能上位,朝堂中的女官当然越多越好。


    夏时也不蠢,脸上的表情立刻收敛起来,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沉默而锋锐。


    唐奕都被她这迅速变脸的本事吓了一跳,但事实上在夏时遇到楚棠之前,独自生活的她更多时候就是这般模样的。对别人的事毫无兴趣,自然也不会轻易被影响。


    绕着夏时看了两圈,唐奕点点头:“没错,这样就挺好,今后在外面最好都摆出这幅样子来。”


    夏时点头表示受教,唐奕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她径自走到兵器架边看了看,然后率先挑出一把弓扔给了夏时:“你既然是猎户,想必射术不差,就先露一手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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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时被唐奕拉去演武场摸底的时候,楚棠则跟着侍女去了与之完全相反的方向。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回廊路过庭院,最终来到了位于别院中心的主院——这里显然是长公主的居所,哪怕主人常年待在京城很少驾临,这处院子外依然有侍卫常年把守。


    楚棠见来的是主院,脚步不免微顿,可心思一转就知道长公主必然不在这里。


    从前安平公主只是五皇子的姐姐,又不受皇帝宠爱,在京中不说是个隐形人,但至少存在感并不十分强烈。她想去哪里,想与谁结交,不会有人时时盯着。可现在就不同了,她不仅站在台前锋芒毕露,还因为身份的原因引起所有人针对,那她的行动便再不能如从前一般自由。别说楚棠不是什么要紧人物,就算是,她也不可能离开京城来别院就为见她一面。


    那么此刻在这主院里等着她的,又会是什么人呢?


    楚棠很快有了答案,在侍女的引路下,值守的侍卫并没有阻拦二人。于是她们踏进了主院,随后又去了属于长公主的书房,而此刻的书房里已经有人在等着她了。


    那是一个女子,穿着青衫,男装打扮,举手投足间不见女儿的娇美,举手投足间倒有股独属于这人的风流姿态。她瞧见楚棠进门,抬手冲她一礼:“楚姑娘,久仰大名。”


    楚棠一顿,回了一礼:“我却不知阁下名姓,还未请教?”


    女子便笑道:“我姓萧,萧晏书,算是幕僚,偶尔为殿下出谋划策。”


    楚棠闻言目光忍不住在萧晏书身上转了两圈,眼前这人看着便不同寻常,再加上能入了长公主的眼,想必也不是什么腹中空空的草包。而这样一个人,她从前从未听说过,是最近这几月听到长公主名声才投奔过来?还是这人早早就入了长公主麾下,却不曾抛头露面?


    心念转了转,楚棠觉得应是后者,否则长公主不可能这么快就对这人交付信任。而若是长公主早早就收揽了属于自己的幕僚,再要说她从前没野心,也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楚棠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是半分不漏,接着萧晏书的话便问道:“萧先生既为殿下幕僚,此番招我前来必是有事吩咐,不知现下可能直言了?”


    萧晏书道声“不急”,请了楚棠落坐,又亲手为她倒了一杯茶,这才说道:“前几月五皇子还在的时候,应承沈小姐替楚尚书翻案,不想事情查着查着查出了些不对来……不知楚姑娘对令尊的事知道多少?楚家遇难之前,令尊又可曾交代你些什么?”


    楚棠对此早就有所猜测,因此在回京的一路上,也不止一次回忆曾经。可父女之间随着她年岁渐长,已不如幼时亲密,更何况朝堂正事她爹从来不会拿回家说,任她如何回忆,也想不出只字片语的特殊。至于她爹特意交代什么的,更是没有,毕竟在官兵破门抄家前,她爹照常去上朝根本就没见过她。


    而在那之后,楚棠身陷囹圄,耳边只有亲戚们的咒骂声,哪里还见过她爹?


    当下她也只能摇头,实话实说道:“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爹也什么都没交代过。”


    萧晏书闻言点点头,脸上也没有露出失望来,反而意有所指的说道:“我听闻,楚姑娘启蒙习字,是令尊亲手教导的?”


    75☆、第75章


    ◎一笔旧账◎


    日暮时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自郊外而来,晃晃悠悠驶入了京城。


    大半个时辰之后,这辆马车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驾车的车夫跳下马车,熟门熟路的扣响了某处府邸的后门。少倾门便开了,开门的门子见是车夫也不多言,帮忙打开后门撤去门槛,这不起眼的马车便顺利驶入了府邸,车内的人自始至终不曾露面。


    直到马车真正停下,车夫才跳下马车放好车凳,冲车内人说道:“先生,到了。”


    马车的车帘掀开,青衫的女子从中走了出来,略一提袍脚,踩着车凳下了车。而后她挥挥手,冲车夫道一句:“无事了,回去休息吧。”


    说完抬步离去,绕过亭台楼阁,终于抵达公主府前院。


    她回来得算是晚了,仔细一看天边已有暮色渐合,可问过侍女才知道,长公主竟然还未回府。


    萧晏书眉头皱了下,心知长公主这是又遇到刁难了,但这已是家常便饭。于是很快收敛了情绪,顺手敛一敛衣袍,干脆就坐在前院里等着对方回来。


    安平公主回府时,天色都已经黑透了,萧晏书手边的茶盏也已经换过一回了。


    眼看着那人归来满身的疲惫,萧晏书赶忙起身迎了过去,顺手还扶了对方一把:“公主没事吧?”


    这动作有些过于亲近了,哪怕萧晏书是幕僚,是女子,可身为主君的长公主也该保持距离和威严。但她们两人一个扶得自然,一个接受得也很自然,两人就这样相携走入了厅堂:“无碍,一点小事罢了,算不得什么。”


    萧晏书闻言却很不高兴,皱着眉抱怨一句:“就是小事才恶心人。他们没本事堂堂正正的胜过你,就拿这些小事来消磨你,平白浪费精力应付。”


    说话间,长公主已然落坐,萧晏书便自然而然走到她身后,替她按了按胀痛的头。


    长公主闭目缓了片刻,便抬手握住了萧晏书的手,制止她继续:“好了,先说正事。今日你去别院见过了楚棠,觉得她如何?”


    萧晏书便重新坐在了长公主旁边,有些不舍松手,可惜对方已经先一步松开了她。于是她也不再纠缠,顺着长公主的话说道:“是个聪明人。只可惜当初事发突然,楚尚书全无防备就被人陷害牵连,连句交代也没留下,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结果原本也不算出乎意料,可长公主听了,依旧不免唏嘘。


    楚棠的父亲楚旻乃是户部尚书,执掌着一朝财政,他能坐稳这个位置不仅是能力卓越,本身性格也足够小心细致。可大半年前京中出了一场谋逆案,本是大皇子暗中藏匿盔甲兵器,收买禁军将领,有逼宫之嫌。可事发之后不仅大皇子一系尽数伏诛,就连楚旻这个毫无干系的户部尚书也“意外”被牵连。


    现在回忆起来,当初牵连上楚旻的证据,也不过是一封不知真假的书信。可暴怒之中的皇帝信了,当场就将这股肱之臣下了狱,而后不过三天,楚旻就在天牢中暴毙了。


    这事从头到尾都透着股诡异,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必有猫腻。可楚旻死得太快,背后之人下手又太狠,是以当时并没有人敢触皇帝虎须,替楚家翻案。哪怕是楚旻的亲朋故旧,心里想的也是等事情结束之后,再设法解救他的家人。


    如此一来二去,被沈知微求到跟前的五皇子反倒成了第一个替楚尚书翻案的人。


    可这一细查就出了问题,五皇子的人没找到楚尚书和大皇子勾结的证据,反倒从蛛丝马迹中发现楚尚书遇难前正在查一笔账。


    说起这笔账,事情就还得往前推——五年前江南发生水患,朝廷耗费百万两赈灾,国库都被搬空了大半。好在赈灾的事没出什么纰漏,江南之后一派风平浪静,并没有因为受灾发生什么动乱,因此朝廷对于赈灾官员也是大肆封赏过的。


    远在京城的贵人们没觉得有哪里不对,日子照常的过,空虚的国库也在之后几年陆续缓过劲来。可就在年初的时候,无灾无难的江南却突然生出了动乱,时隔五年没人想过和当初的水灾有关。


    只有楚尚书,掐着指头一算,江南水灾后朝廷曾免了江南三年的税——虽然免的只是田税,但落实到百姓身上,需要缴纳的税银也比往年少了近半——如今到了第五年,也只是江南正常交税的第二年,正常来说应该不至于让百姓因活不下去而生出动乱来。


    他敏锐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于是派了人往江南查探情况,自己则翻出五年前的旧账来看。可惜他派出的人还没回来,旧账也还没查出端倪,就白白在天牢里丧了命。


    当然,楚尚书派出的人后来也没回来,而江南的事也被大皇子的谋逆案压下了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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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时被唐奕拉着在演武场折腾了一整天,从弓箭拳脚到十八般兵器,都让她试了个遍——弓箭拳脚自然夏时擅长的,唐奕与她打过一场算是摸底。而十八般兵器夏时从前别说碰了,许多连见都没见过。她所熟悉的武器只有猎刀,以及她自己制造的粗制武器,其他包括常见的刀剑她都用不顺手。


    这自然是不行的,毕竟猎刀并不是主流,像上回夏时的刀被砍坏了只能临时捡敌人的刀来用。虽然不耽搁她杀人,但到底用得不是十分顺手,而这个不顺手在要紧的时候则是致命的。


    唐奕深知其中危险,因此她打算帮夏时选几种趁手的兵器学起来。


    至于骑射武功,只能说小猎户不亏是猎户。她的箭术都是冲着山林中奔跑的猎物学来的,射活物都一射一个准,射死物更是百步穿杨。武功方面她虽没练过什么成*体系的拳脚,但和野兽搏命学来的技巧招招狠辣致命,就是唐奕赤手空拳和她打,也占不到丝毫便宜。


    而骑马这项,说来就有些好笑了。山野猎户自然是养不起马的,云雾山里也没有野马,夏时从前就没学过骑马。可今日唐奕带着她爬上了马背,却根本不需要她教导太多,这人凭着本能就轻易掌握了大半技巧。


    然后她就挑中了别院内最好的一匹马,同时那也是最野的一匹马——因为野马难驯,这匹马虽好却没人敢把它牵到长公主跟前,怕它伤了贵人。于是好好的一匹马也惨遭流放,直接给送到这温泉庄子上了,正好被眼尖的夏时相中。


    马夫知道夏时是才学的骑马,根本不敢把这马交给她,还是唐奕替她要了过来。结果夏时翻身上马后,那桀骜不驯的野马也就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很快就认了主。


    归根结底,还是夏时这些年打猎杀的野兽太多,让敏锐的野马也生出了忌惮之心。


    如是又是骑马,又是射箭,又是比斗,又是教学……一整天折腾下来,饶是夏时体质强悍精力旺盛,等到晚间唐奕放她回去的时候,也是筋疲力尽。


    今日所得唯一好处是唐奕送了把短刀给她,虽比不上猎刀趁手,但刀刃明亮锋利,也十分得夏时喜欢。


    夏时就是一边把玩着手中短刀,一边慢慢拖着沉重脚步挪回的客院。然后刚转过回廊就看见房中灯火已然点亮,应该是楚棠比她先回来了。


    发现楚棠在屋里等着,夏时也就顾不得什么短刀了,赶紧将刀收回鞘中。原本疲累到拖着走的脚步也像是重新被注入了力气,一下子变得轻快起来。乃至于她小跑着来到房门前,几乎是跳进门槛的:“阿棠你回来了?”


    楚棠确实已经回来了,比夏时要早许多,只是夏时进门的招呼声她却像是没听见,依旧坐在桌边盯着面前的跳跃的烛火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夏时还是头一回见楚棠如此模样,脸上高兴的笑容都收敛了起来。她放慢脚步走了过去,并未收敛脚步声,可楚棠依旧是没听见的样子。直到夏时走到她面前,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掌的阴影遮住了烛火,后者才像是猛然惊醒一般,抬头看见了夏时。


    四目相对,夏时眼中的轻松便都消失不见了,她皱皱眉,一眼就看出了楚棠情绪的低落。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她还是下意识伸手将人抱住:“怎么了,你怎么不开心?”


    楚棠已经呆坐许久了,面上无悲无喜看不出异样,脑海里其实是一团乱麻。


    直到此刻,她被夏时揽入怀中,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温暖,像是忽然戳破了平静的假面。楚棠猛的将头扎入她怀中,不知迟了多久的泪水,忽然间就决堤了。


    时隔半载,她终于知道了自己的父亲因何遇难。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被小人的野心所害,效忠的君王不仅对他毫无信任,一封伪造的书信就给他定了罪,甚至多多少少带上了迁怒。


    而她当初一无所知,身陷囹圄连为父亲伤心都来不及,就被送上了流放的死路。现在她知道了一切,可她的父亲依旧背负着谋逆罪人的骂名,她连替他翻案都难——当然,她其实也不是很想找那昏君讨公道。或者说她只想要一个公道,而不想再看那昏君高高在上,一言定人生死的模样。


    楚棠埋首在夏时怀中,流泪的同时,暗暗咬紧了牙关。


    76☆、第76章


    ◎夏时整个人可以说是脱胎换骨◎


    楚棠在夏时怀中好好哭了一场,但并没有和她说自己父亲的事。一来是不知从何说起,二来说了对方也帮不上忙,不过是平白跟着担忧罢了。


    不过自从这天哭过之后,楚棠的生活一下子就变得忙碌起来。


    当然,夏时也很忙。她忙着适应新环境,忙着跟唐奕学武,忙着从唐奕偶尔的话语中了解京城。可即便如此,每天忙得筋疲力尽的回到客院,她却再没有看到灯火提前亮起。她得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等待,往往要等到夜深,才能看到楚棠一脸疲惫的回来。


    夏时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却能看到短短时日里,本就单薄的楚棠又清减了几分。她自是心疼的,忍了又忍,这天终于忍不住拉住了楚棠:“阿棠,你这些天到底在忙些什么?”


    楚棠脸色疲惫,已经好些天没能与夏时好好相处了,闻言顿了顿还是说了实话:“我在帮长公主做事,同时也是在替我父亲翻案。”


    这话让夏时没法反驳,她紧蹙的眉头放松了些:“那你也得顾惜自己的身体。”


    楚棠听到这关切的话语,心头自是熨帖,但到了嘴边的话却是:“我很好,不必担心。”


    话音刚落,她的腰间便缠上了一条手臂,夏时搂着她的腰皱眉摇头:“你这腰本来就细,现在又细了不少,真怕我稍稍用力,这腰就折了。”说完手臂还真用力了些,却是直接将人抱了起来,吓得楚棠惊呼一声赶忙按住她的肩:“看,我一条手臂就能把你抱起来了。”


    楚棠脸色微红,在她肩头捶了一下:“好了,快放我下来。”


    夏时听话的松了手,只是眼中多多少少有些不舍。若是细究,那不舍之下还有些黏糊,两人目光交错的瞬间,楚棠就看懂了那目光,脸一下子更红了。


    她伸手推了推夏时,夏时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抱着她又在她颈边蹭了蹭,撒娇一般。


    楚棠被她蹭得心软,抬手摸摸她披散的发丝:“好了,乖,你我都有正事要做,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说完顿了顿,语气莫名:“不会太久的。”


    夏时总是很好哄的,楚棠摸摸她的发丝,她就像是被顺了毛的大狗,满足的眯了眯眼。听了楚棠的话,她抬起头来,问道:“那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吗?”


    楚棠笑笑,不置可否:“你跟着唐小将军好好学本事就好。”


    夏时听了有点失落,她还是更想跟在老婆身边的。不过楚棠既然这样说了,她自然还是会听话的,不过心里也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学得快一些——她知道唐奕很厉害,就连公主别院里这些人也对她恭敬有加,如果她能学得和唐奕一样厉害,那就一定能帮得上楚棠。


    楚棠似是察觉到了她的这份失落,指尖卷了夏时的一缕长发转了转:“走吧,沐浴去,好好休息一夜,明日还有的忙。”


    夏时眨眨眼,眸光微亮:“一起吗?”


    楚棠瞥她一眼,虽未点头却是意味分明,于是下一刻就又被人一把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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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时打定主意要和唐奕好好学习,也不是一时冲动,她当真将之付诸了实践。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唐奕惊讶的发现夏时学习成长的速度飞快。


    一开始夏时的本事都是山野中自己摸索出来的,虽然也十分实用,但并没有什么体系,相比对付人也更适合对付野兽,再则就连刀剑她都使得不顺手。可只是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她跟着唐奕学会了基础的拳法、刀法、剑法,甚至连唐家驰骋疆场的枪法,她都跟着学了一招半式。


    与此同时,新得的坐骑也和她磨合良好,不仅能在别院里跑两圈,甚至能带着她离开别院在京郊驰骋。待夏时的骑术渐渐精湛,唐奕便又将弓箭长枪递给了她,让她试着在马上使。


    当然,除了骑射武功,唐奕也试着教她些兵法,可惜这一点上夏时就没那么灵光了。


    唐奕教了夏时这些日子,多少生出些师徒情,不忍心一棵好苗子浪费,于是谆谆教导:“光学武艺不学兵法,到头来也不过是个武夫,难道将来你还准备靠打猎安身立命?”


    夏时却很清醒:“学些武艺就够了,我又不当将军打仗,学兵法做什么?”


    唐奕一噎,接着恨铁不成钢:“没出息,你就不能有点志向?不怕将来配不上你家阿棠?”


    夏时便扬了扬下巴,一脸得意:“我本就配不上她,可她还是喜欢我。”说完瞧了唐奕一眼,又小声嘀咕:“当将军有什么好的,一年到头不回家,我可舍不得。”


    唐奕想想自己和老婆聚少离多的日子,再想想夏时那一刻都离不开楚棠的性子,当真是无话可说。她摆摆手,不再劝了,从此之后兵法就随便教教,夏时学到多少是多少。


    如是又过去三月,等到入夏时节,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夏时整个人可以说是脱胎换骨。


    ……


    时隔数月,夏时的变化肉眼可见。除了武艺更加高强身体更加强健之外,她的气质,她的见识,乃至她对外的姿态都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再不会让人一眼就看出她的底细。


    而这些时光于辛苦忙碌的楚棠来说,自然也没有白费。


    就在夏时兢兢业业学习的这些时间里,京城里也发生了不少事——随着皇帝步入老年,他膝下的皇子也开始争权夺利。去岁一口气就废了两个,居长的大皇子率先因谋逆出局,接着居嫡的五皇子又意外薨逝。剩下的二、三、四、六几个皇子都已成年,看上去机会平等,于是争斗越发激烈。


    只是去岁死的是皇子,今年遭殃的就变成了官员。短短几月间,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就换了十几个,有的抄家流放,有的贬谪出京,朝堂上的人员可谓是大换血。


    当然,争斗的皇子党们没忘记提防长公主这个异类。他们自顾争他们的,但每一个空出的位置,也会由几个皇子的势力瓜分,根本不给长公主的人半点占便宜的机会。只不过这是他们以为的,在皇子们都只盯着四品以上的高位时,四品以下同样惨遭连累的各部官员,也不知轮换了多少了。


    朝堂的风起云涌自是影响不到京郊的一处别院,但楚棠这几个月时间也没有白白辛苦。她花费数月光景,终于从长公主弄来的户部旧账中,寻到了真实的破绽。


    消息经过别院侍从传回了公主府,隔日萧晏书便再次出现在了别院书房内。


    彼时这本属于长公主的书房已经完全交给了楚棠来用,书房里到处都是摊开是书册笔墨,萧晏书一脚踏进去几乎无处落脚。不过她也没说什么,提起袍脚小心走到案前,笑问楚棠:“楚姑娘数月辛苦,这是终于有了成效?”


    楚棠脸上难掩疲惫,但一双眼睛却是晶亮,她没有多言,直接抬手递了两本册子给萧晏书。


    萧晏书接了过去细看,她身为长公主的幕僚自是有些本事的,无数账目落在眼前她或许也需要许多时间才能理清,但已经递到面前的证据,她却不至于看不出来——两本册子,一本是有问题的户部账册的抄本,另一本则是楚棠自己誊写的证据。


    不过片刻,萧晏书便看出了问题所在,同时也看出了楚棠的敏锐和聪慧——她誊写的那本册子用的不是她自己的笔迹,而是楚尚书的笔迹,萧晏书从前恰好见过,此时竟难辨真伪。


    她不禁轻笑了一下。


    确实,户部的账目出了问题,长公主是不好随意插手的。可若是前户部尚书发现了问题,却在上奏之前惨遭陷害失去了说话机会,这事就顺理成章了许多。


    只是这册子不能是长公主拿出来的,否则就算是真的,也有的是人针对反驳。她得想想这东西到底交给谁,再看看什么时机捅出来的好。


    萧晏书想着收起了册子,冲楚棠一拱手:“很有用,有劳楚姑娘了。”


    楚棠并不在乎辛苦,也不在乎萧晏书的态度,只问她:“何时才能替我父亲翻案?”


    萧晏书闻言正了神色,说道:“楚姑娘应当知晓,只有这册子还不够。五年前江南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去岁又发生了什么,这才是找出幕后黑手的关键。”她说着皱了下眉:“公主已经派人前往江南查探了,不过暂时还没有消息传回来,楚姑娘恐怕还得再等等。”


    楚棠闻言闭了闭眼,对于这个回答也不算意外,只咬着唇狠狠点头:“好,我等就是了。”


    萧晏书见她如此,心也不由一软,安慰了一句:“放心,公主心里有数,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这点楚棠信,当初截留赈灾款,后来又为了掩盖事实置她父亲于死地的,有这样动机和能力的无非就是那些人。长公主为达目的也避不开这些拦路虎,早晚都得对上,自是得将人打落尘埃。


    双方有着这样的共识,因此楚棠也不失望,交代完事情之后她亲自送了萧晏书出门——证据的事告一段落,她暂时算是闲了下来,今日也能早些回去,送萧晏书也算是顺路。


    只是楚棠没想到,她刚送萧晏书出门,就瞧见夏时正眼巴巴等在主院外。


    77☆、第77章


    ◎比昨天那个萧先生更厉害◎


    夏时不是第一次来接楚棠了。


    虽然长公主的院子不是谁都可以进的,但她在院外等着,那些守着主院的侍卫也不会驱赶。只是楚棠没想到,她平日总是晚归,夏时却会来得这么早。


    四目相对,楚棠微微一怔,接着便笑着迎了过去:“你今日怎的来这么早?”


    夏时目光在萧晏书身上飞快扫过,随后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楚棠身上,她牵起了她的手,回道:“今日唐奕回城去了,我一个人练习,看着时间差不多就过来了。”顿了顿才又道:“我还以为会等上许久呢,你今日怎么也这么早?”


    真实答案当然是她已经做完了自己能做的,但如今身在大庭广众,这话楚棠可就不好直说了。眼眸微转间,给出个敷衍的答案:“今日有些疲惫,就早些回去了。”


    这话夏时可不信,不仅是因为她对楚棠的了解,对方一个眼神她就能分辨出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再说萧晏书还没走呢,她看着楚棠送人出来的,对方又怎么会是毫不相干的人?


    好在夏时如今也学乖了,知道不该问的话不问,于是假装信了。


    小两口日日都能相见,可短暂的分别过后,再见时依旧有着说不完的话。抛开之前的话题,夏时很快寻了别的话与楚棠说,像是已经忘了萧晏书这号人。


    萧晏书倒也没急着走,更不见被怠慢的着恼,她就站在一旁饶有兴趣的打量起了夏时——温泉别院里有这样一号人,她当然是知道的。她不仅知道夏时的存在,更是将她的身份来历,以及与楚棠之间的那些经历都查了个七七八八。


    说实话,这样一个底层的小人物,换个时候根本没资格出现在长公主的别院里。可偏是恰逢其会,她不仅在楚棠落难时将人买下了,两人还日久生情了。


    在萧晏书乃至长公主的计划里,楚棠并不是个用完就可以扔的工具人。她有才学,有能力,有立场,还与沈知微相交莫逆,天然就是长公主这边的人。而长公主来日想要坐稳皇位,所缺的恰恰是能站在朝堂上为她发声的女官——本朝没有女帝也没有女官,所以她们天然就是同盟。


    如此一来,楚棠不再是可有可无的人,那站在她身边的人便同样不可轻忽。恰好对方同为女子,恰好她还有点骑射的本事,萧晏书私心里是有想过将人往武将方面培养的,也好给唐奕做个帮手。


    可惜,唐奕在她的示意下有好好教导过对方,偏这人烂泥扶不上墙,不肯好好学兵法。


    以上都是萧晏书通过旁人所知的夏时,两人真正见面,今日倒是头一遭。有趣的是夏时在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萧晏书就察觉到了一股直白又锋锐的敌意,像是发现发现了天敌的狼。只是这狼还没来得及冲她呲牙,就看到了旁边的主人,于是收起爪牙,又变成了一只乖巧的大狗。


    有趣,当真是有趣。


    萧晏书挑着眉,带着兴味的目光在楚棠和夏时身上来回。最后发现那两人实在忘我,只好主动轻咳一声,彰显存在:“楚姑娘,这位可是尊夫人?”


    夏时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称呼自己,感觉有些奇怪,但心里并不排斥。她甚至有点高兴,黑黝黝的眸子明亮几分,下巴也往上抬了些,颇有些骄傲模样。


    楚棠瞧见了,哭笑不得的同时还有点羞,于是偷偷在夏时背上拍了一记,示意她收敛些。


    骄傲的大狗瞬间委委屈屈,目光瞥了楚棠一眼又一眼,可还是乖乖的收敛起多余的表现,一本正经的冲萧晏书拱手说道:“我叫夏时,夏天的夏,时间的时。”说完又瞄了楚棠一眼:“是阿棠的夫人没错,阿棠也是我夫人。”说到最后嘴角还是翘了起来。


    萧晏书一眼就能看穿小猎户那浓烈的情意,心中对她的恨铁不成钢在这一刻,似乎也淡了几分。她瞧着两人,眸底闪过一丝羡慕,却并未让人察觉:“这便是了,我听说夏姑娘你射术极佳?”


    夏时本不是什么谦逊的人,在萧晏书面前就更不会谦虚了,当下点头道:“百步穿杨不成问题。”


    萧晏书看着她那又扬起的下巴,不免笑了起来:“那便好,过些时日恐怕还得劳烦姑娘帮个小忙。”


    夏时闻言并没有大包大揽,也没有追问究竟,而是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楚棠。楚棠也不知萧晏书口中的小忙是什么,但她没从萧晏书身上看到什么恶意,于是冲着夏时微微颔首。


    得到首肯,夏时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仿佛楚棠说什么她都会听从。


    萧晏书深深看她一眼,随后冲二人拱手告辞,这才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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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棠终于闲了下来,或者说她终于完成了长公主对她的考验——长公主既然能弄来户部的账册,自然不缺帮她看账的人,楚棠花费数月才找到的问题她恐怕早就知道了。那些账册是长公主对她能力的考验,与此同时,她模仿父亲笔迹写下的那本册子,则算是她的投名状。


    当然,楚棠心里也清楚,这件事还没完,长公主真正需要的恐怕还是拿她的身份做文章。只不过那就是之后的事了,得看合适的时机,眼下她却是闲了下来。


    翌日一早,小两口照常早起,洗漱完一起出门,夏时才发现楚棠今日并未与她分开。


    思及昨日楚棠早归,夏时心里顿时生出个猜测来,她勾勾楚棠的手指:“阿棠今日怎么跟我一起?是你的事终于做完了,有时间陪我了吗?”


    楚棠瞧她眼眸亮晶晶忍不住笑的模样,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怎么,不欢迎我和你一起?”


    夏时一听她当真是要陪着自己,顿时高兴的在原地跳了跳,几个月来学会的稳重在老婆面前一星半点都剩不下。她高兴的围着楚棠转了两圈,嘴里一叠声的回应:“怎么会,阿棠你跟我一起去演武场可太好了。我和你说,这几个月我跟着唐小将军可学了不少本事,一会儿都比划给你看看。”


    她的快乐如此真切,以至于楚棠也受她感染,一路笑着与她同行。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别院的演武场。


    夏时有心想要冲楚棠卖弄,来到演武场后便直奔她最擅长的弓箭。取了弓她便回头冲楚棠笑:“阿棠你看,我射术又精进了。”


    一边说,她一边走到射箭的位置去。只是她走到了箭囊所在,却只从其中抽出两支箭,并未站定射箭而是一路后退。楚棠目测那箭靶本就在百步之外,对于一般人来说已经算是极远的了,想要射中靠的不仅是准头,更是力道。


    可夏时却似不满意这距离,又往后足足退了二十步,这才张弓搭箭。她最后瞥了眼楚棠,收回目光之后便是全神贯注,也并未瞄准太久便松了手。


    箭矢伴随着破空声飞射而去,眨眼的功夫就听“笃”的一声,射中了远处箭靶。


    楚棠定睛一看,那箭矢正中靶心,箭尾的羽毛还在微微颤动。


    “好!”一声叫好从身后传来,吓了楚棠一跳,回头一看却是几个别院侍卫也来演武场训练,正巧见到夏时露这一手,没忍住叫好出声。叫过“好”后,这几人也去取了弓箭来练,只是所站位置堪堪距离箭靶五十来步,比起夏时果然是差远了。


    有了对比,夏时就更得意了,在老婆面前晃来晃去,像是就等着她开口夸。


    楚棠自然看出来了,也被夏时这幼稚的模样逗笑,不过还是捧场的夸道:“我就知道,阿时的射术一直很厉害,连豹子都射得,靶子又算什么?”


    老婆随便夸一夸,夏时就高兴的眯起了眼。只是现下演武场内不止是她们两人,有了外人在,夏时就收敛了许多……她貌似沉稳的点了点头,转手一箭射出,演武场外的一棵大树上,一只斑鸠旋即掉落下来。夏时便又冲着楚棠挤了挤眼睛,像是再说:看,我射猎的本事也没丢。


    楚棠笑弯了眼,主动走去将那只斑鸠捡了回来:“不错,正好可以炖锅汤。”


    夏时唇角跟着弯了弯,长公主的别院自然不缺吃的,可听了楚棠的话她还是很高兴,像是又回到了云雾山上。不过这点小高兴她们两人知道就够了,夏时放下弓又取了长枪来:“我还跟着唐小将军学了枪,舞给你看。”


    话音落下,夏时已经挥动起手中长枪,枪出如龙,横扫如风,一套枪法在她手中舞得虎虎生风。


    楚棠是不会武的,但不妨碍她觉得夏时动作行云流水,好看极了——别管这几个月学会的枪法实战性有多少,至少架子是有了,楚棠看得双眼亮晶晶,目光落在夏时身上就舍不得移开半分。


    夏时自然是察觉到了这道追随的目光,心头越发火热,之后舞刀弄剑也半点不含糊。


    将这几个月自己所学一一展示完,夏时也热出了一头的汗,楚棠见状掏出帕子上前替她细细擦拭。夏时就一边享受着老婆照顾,一边盯着楚棠近在咫尺的脸,过了会儿忽然问道:“我现在是不是也很厉害?比昨天那个萧先生更厉害?”


    楚棠闻言一愣,反应过来后有些想笑,可对上夏时目光后又笑不出来了。


    78☆、第78章


    ◎对方头顶一片“啊啊啊”的大字霸屏◎


    夏时总是爱吃醋的,这一点楚棠很久之前就知道了。不过那时夏时吃醋的对象是大丫,不到十岁的小丫头,说什么吃醋都是玩笑,实际上夏时就是想让她哄而已。


    可这一回不同,楚棠一眼就看出了她在吃醋,却在夏时眼底看到了认真与忐忑。


    怎么会忐忑呢?难道她还真以为自己不如别人?


    楚棠心里这样想着,态度上自然也不会给对方误会的机会,她收敛起笑意,一脸认真的回答:“当然,我的阿时是最厉害的,在我心里没有人能比得过你。”


    夏时其实知道,自己那话十分没有道理,萧晏书一眼可见是个文人,她们俩也根本没有可比性。楚棠说她更厉害,多半是在哄她,但后一句却顺利给偷偷炸毛的大狗顺了毛——夏时从来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只要楚棠能坚定的选择她就够了。


    满脸严肃的大狗瞬间摇起了尾巴,就算演武场还有别人也忍不住,凑到楚棠身边跟她贴贴。


    倒是楚棠有些不好意思,偷偷瞥了眼周围,然后就牵着夏时转身出了演武场:“折腾这么久你也累了,先到旁边去歇一歇吧。”


    夏时自然乖乖被牵走了,瞥一眼两人牵着的手,眼底都是笑。


    演武场旁倒也有供人休息的桌椅,正好安置在一棵大树底下,在这初夏的灿烂阳光中投下一片阴影。桌上还有一大壶茶水,一看就是给演武场上训练的人准备的。


    夏时跟着楚棠走到休息处,自觉提起茶壶就给自己倒了碗茶喝,只是一碗茶喝完还没来得及把碗放下,就听楚棠忽然问道:“你刚才为什么那样问?”


    此言一出,夏时目光明显飘忽起来,像是心虚,也像是有什么事瞒着楚棠。


    楚棠自然一眼看穿,根本不给夏时逃避的机会,抬起双手直接捧住了夏时的脸。远远望去,就像是两人在亲吻一样,亲昵得过分。


    两人四目相对,夏时不得不提醒一句:“你不怕被别人看到了吗?”


    楚棠这时倒是理直气壮起来:“看到又如何?你是我夫人,便是我真与你做些什么,难道不是应该的吗?”话语铿锵有力,只是耳根还是不可避免的有点红,楚棠飞快转移了话题:“别想糊弄我,你今天这醋吃得好没道理,昨晚还憋了一夜。说说看,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夏时脸又红了,眼神也再次飘忽起来,可惜这次两人距离太近,根本没给她逃避的机会。


    终于,小猎户肩膀耷拉下来,声音却低若蚊蝇:“我不爱读书,不够聪明,到现在也就认识几个字。唐奕给我的兵书我看不懂,吟诗作对,赌书泼茶我样样都不行……”


    她的声音太小,要不是两人离得足够近,楚棠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可听清之后她心情却越发复杂起来,隐约察觉到了夏时在介意些什么:“谁与你说了些什么吗?”


    夏时这时倒也老实,干脆的把自己师父卖了:“唐奕和我闲聊,说她们都以为你会嫁个志趣相投的才子。可我不是,你会的东西我都不会。”在云雾山她尚有发挥本事的余地,平民百姓的生活也和吟诗作对相距太远,可这里却是京城,永远不缺惊才绝艳的人。


    唐奕当初是玩笑一般和她说起这些的,夏时当时听了也没上心,只觉得老婆喜欢她就足够了。可昨日看到楚棠和萧晏书说着话走出主院,哪怕两人举止并不亲密,却让夏时莫名觉得般配。


    夏时因此偷偷嫉妒起来,一晚上活像是泡进了醋坛子,偏还没道理把这心里那点酸表现给枕边人看。


    不过今天她到底是没憋住,而楚棠听完她的话更是哭笑不得。好在楚棠同时也意识到,这些日子她或许真的太冷落夏时了,以至于她不自信到看见个人就觉得自己比不上——夏时或许真比不上萧晏书,但至少在楚棠心里不是的。


    没必要多说什么,楚棠本就捧着夏时的脸,这时候干脆凑上去结结实实亲一口更能表明态度。她确实是大着胆子这样做了,却不料这一口亲下去对方却不肯放人了。


    夏时没少和楚棠亲近,哪怕是这几个月足够忙碌,晚间两人相处也少不了亲密。可那是私下里的相处,像现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亲近还是头一次,尤其这还是楚棠主动的……小猎户可不在乎什么羞耻不羞耻的,逮着机会就干脆伸手扣住了楚棠的后脑勺,根本不被她退开的机会。


    这一吻持续良久,等楚棠终于把人推开,捂着红肿的唇第一反应就是扭头看向周围。


    演武场上的侍卫还在练功,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场外的这场亲密,楚棠松口气的同时,回过头还是没忍住嗔了夏时一眼:“成天胡思乱想,我要是不愿意,难道还能被你纠缠?”


    楚棠现在说这话听起来有些可笑,毕竟当初她算是依靠夏时而活。但她这么说心里却是有底气的,这底气不是旁处得来,正是夏时一直以来对她的偏爱——如果她当初真的不接受小猎户,对方多半也不会勉强她,到最后两人不过是一场相救,一场报恩罢了。


    两人走到如今,算是水到渠成,虽然没有什么口头上的海誓山盟,但楚棠自觉算是心有灵犀。


    夏时被老婆瞪了,反而心安许多,笑得一脸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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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晏书说有事要请夏时帮忙,当真没有耽搁太久,很快便再次出现在了别院里。


    “要我进城去?”夏时抓着楚棠的手不肯松开,眉头也皱了起来:“只有我一个人吗?阿棠不和我一起去?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不太放心。”


    萧晏书看着她那舍不得老婆的样子,心里不免和唐奕生出了同样的念头,当真是恨铁不成钢。只是说教的事轮不到她,她便压下了情绪:“楚姑娘如今身份特殊,暂时还是不要露面比较好。上回说过有事请你相帮,你随我入京,公主想要见你一面。”


    夏时有点不情不愿,手指被楚棠捏了捏,这才不甘不愿的点头:“那好吧,我就和你走一趟。”说完扭头看向楚棠:“阿棠,我很快回来,你别担心……”


    萧晏书轻咳一声,打断了她的话:“恐怕没办法很快,得耽搁些时日。”


    夏时一听,更不情愿了,可她心里也明白自己和楚棠这几个月全赖长公主庇护,于情于理都无法拒绝。最后还是楚棠亲自把她送出了门,她这才依依不舍的随萧晏书离开。


    马车缓缓驶出别院,载着夏时,头一次踏进了京城。


    巍峨的城墙,如织的人流,鳞次栉比的街道,打马而过的权贵子弟……这些都是夏时过往不曾见识过的。如果半年前她刚随唐奕抵达京城,见到这副场面定是要*多看几眼,露出些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而如今她虽然依旧觉得新奇,却已经能够很好的管理住表情了。


    萧晏书只在旁静静的观察她,也不多说什么,见夏时这副沉得住气的模样,心里倒也微微点了点头——唐奕向公主推荐这人,如今看来倒也不算差。


    马车缓缓驶过街道,在夏时看够了新奇,甚至感到几分无趣的时候,终于抵达了公主府。


    车夫照常驾着马车从后门直入府中,夏时等车停稳也没急着下车,而是等萧晏书先踩着车凳下了马车,这才从车上跳了下来。然后她一边活动筋骨一边看了看周围,觉得公主府也不过如此,看着并没有比温泉别院更精致奢华。


    直到萧晏书冲她招招手:“走吧,公主在书房等着你呢。”


    夏时一愣,书房这地方对她来说有些特殊,不说书房本身的意义,就是别院的书房她都没进去过。如今倒好,她刚一来公主府,居然就有资格进书房了?


    眸光微微一亮,夏时心里莫名生出了几分期待来。然后她就跟着萧晏书真正踏入了公主府,见识过那些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夏时才终于后知后觉知道什么叫做富贵——当然,如果这话说给萧晏书听的话,她或许会告诉夏时,与那些皇子府比起来,长公主的府邸甚至算得上寒酸。


    不过府邸再如何漂亮,也不过是外在。夏时虽然被惊艳了一把,但也没有十分羡慕或是向往,她就将这一切当成了风景,看过也就看过了,当下更重要的自然还是面见长公主。


    两人穿庭过院,足足走了一刻多钟,才终于来到了长公主的居所。


    萧晏书告诉她,公主府里长公主的居所就不是什么院子了,而是寝殿。红墙绿瓦的殿宇修建得很是高大漂亮,其中不仅有公主寝居的寝室,书房也在其列。


    夏时跟在萧晏书身后走了过去,这里的守卫理所当然比别院更多,一眼看去不像是在家里,而像是在什么机密场所。


    心里嘀咕两句,夏时乖觉的收敛了目光没敢多看。好在那些守卫对萧晏书都十分客气,简单问过一句之后并没有为难,便将两人放了进去。


    夏时亦步亦趋跟着萧晏书,看着她走到书房外,看着她请侍女通报。在获得长公主首肯后,又跟着她一起踏进了书房……长公主长什么样她还没看清,就先看到了对方头顶一片“啊啊啊”的大字霸屏。


    【作者有话说】


    夏时(???):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些大字了


    79☆、第79章


    ◎“天命所归”这个说法相当妙◎


    夏时看着长公主头顶那一片“啊啊啊啊啊”,一时陷入了沉默,连行礼都忘了。


    这自然不是她头一次在别人头顶上看到字,可这一回的字却是让她完全看不明白。心里正疑惑间,忽然发现那一片“啊”的弹幕有了变化,最末尾多了四个字“女帝陛下”!


    夏时看得心里一突,又很快落回了肚子里——从遇到楚棠开始,她就将这些字当成了天意的预示,而现在天意告诉她,长公主能当上女帝,这自然是极好的。别的不说,她和楚棠目前还托庇于对方,若长公主能夺得大位,替楚尚书沉冤昭雪的事大抵就不成问题了。


    心念电转间,夏时心里也打定了主意,不管萧晏书带她来是为了什么,她都会全力以赴的帮忙……念头刚落,长公主头顶的字又变了。


    这一次弹幕从“啊啊啊啊女帝陛下”,变成了“啊啊啊啊老婆”!


    夏时:“???”


    夏时:“!!!”


    夏时瞳孔地震,甚至于控制不住脸上的震惊,还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老婆什么?什么老婆?她老婆只有楚棠一个人,这可不能瞎写啊!


    小猎户被吓得不轻,与此同时,她进入书房之后的一举一动也都落入了长公主和萧晏书眼中。


    这是长公主第一次召见夏时,用人之前,她自然会仔细观察考量。只是夏时进门之后忘了向她行礼这事她可以不计较,但对方不仅不低眉垂眼,反而一直盯着她头顶看这一举动,却是显得那样特殊。以至于长公主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头顶的钗环,以为自己有哪里不妥。


    萧晏书也跟着往长公主头顶看了一眼,却见她头顶钗环精致美丽,发丝分毫不乱,根本没有哪里不妥的地方。再说就夏时的出身来历,长公主便是当真戴错了钗环,她看得出来吗?


    两人对视一眼,萧晏书轻轻摇头,旋即又都将目光落回了夏时身上。


    然后她们又目睹了夏时眼睛一亮,显出几分欣喜,接着又大惊失色,甚至吓得后退一步的怪异举动。活像是对方看到了什么旁人看不到的东□□自演了一出默剧。


    饶是见多识广的长公主,这一刻都感觉后脖颈有点凉,很想回头看看自己背后是不是藏着只鬼怪。


    当然,以萧晏书的视角是能看见什么都没有的。因此她皱了皱眉,终于开口打断了夏时的“表演”:“夏时,殿下当前,你不行礼便罢了,做出这副姿态是为何?”


    夏时的脸色还有点白,明显一副收到了惊吓的样子,听到萧晏书这话她下意识伸手一把拽住了对方的衣袖。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可话到嘴边又哽住了——她很早之前就确定了,这些字是只有她自己能看到的,旁人根本看不到。而且要她转述的话,那话她又怎么说得出口?!


    长公主和萧晏书都是人精一样的人物,自然看得出夏时之前不是故意作态唬人,现在的欲言又止也不是她不想解释。可两人各自抬头看了看,依旧不明白对方为何这般作态?


    萧晏书是个寻根究底的人,或者说面对长公主,她不得不寻根究底。


    一把扯回自己的衣袖,文弱的书生这回难得露出些强势,咄咄逼人道:“你要说什么就直接说,这般支支吾吾做什么?公主殿下当前,也没有你隐瞒的余地!”


    这话说得夏时心头一沉,终于将视线落在了书案后的女子身上——女子身着宫装,头戴凤钗,五官生得精致美丽,一双凤眼更是威势沉沉。她只是坐在那里,似乎就有种迫人的气势扑面而来,让人面对她时下意识低头,仿佛心头所思所想都无所遁形。


    夏时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威严的女子,而她心里更清楚公主的身份是何等尊贵,她和楚棠在对方面前便如蝼蚁一般,随手便可覆灭。


    出身底层的小猎户,在长公主刻意释放的威势下,心生了怯意。


    萧晏书和长公主配合默契,自然看出来了,于是趁机低喝一声:“还不快说。”


    夏时心一颤,终于还是指着长公主头顶问萧晏书:“那里有字,很多字,你看不到吗?”


    萧晏书顺着她所指看去,却见长公主身后一排书架,上面许多藏书自然都是有字的。不过书册合着,想必夏时也看不到内容,再说又该是怎样的内容,才能把人吓成那样?


    长公主也回头看了一眼,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不由皱了皱眉。


    萧晏书只觉眼前事态的发展完全出乎了意料,但事关长公主,她不得不耐下性子继续问道:“什么字?你说的是后面书架上的书吗?”


    夏时摇摇头,又变成了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次换长公主开口了,清冷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威势:“说!”


    夏时心里打鼓,“老婆”这个词她是半个字都不敢出口的,因此只好一闭眼,说道:“就是一片‘啊啊啊啊’,没什么意义的语气词。”顿了顿,又道:“最后接了四个字,女帝陛下。”


    此言一出,书房里安静一片,夏时偷偷抬眼一看,正对上两人凌厉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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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关于长公主头顶那些字,夏时解释了许久才让两人相信,那是所谓的天命预示。


    “我第一次看到人头顶冒字的时候还不识几个字,但当时我就是看懂了。”夏时眉飞色舞的解释:“当时那字就飘在阿棠头顶上,我是看到之后才绕了条街过去找到她的。后来我把她带回了家,现在她果然是我老婆,我们俩就是天作之合,再相配不过了。”


    萧晏书和长公主对视一眼,两人表面信了,心里其实将信将疑。毕竟夏时这故事编得挺像那么回事的,而且别院的人和她相处下来,也没说过她是夸夸其谈的性子。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天命所归”这个说法相当妙。长公主想要越过一众兄弟夺得帝位,成为本朝第一位女帝,所缺的不正是这点“天命正统”吗?


    这片刻间,萧晏书心里便生出了许多念头来,但最后归根结底也只问了夏时一句话:“那些字当真只有你一个人能看见?或者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别人也能看见?”


    夏时又瞟了长公主头顶一眼,到现在那些字的颜色已经渐渐淡了,变成了半透明的样子,过不久应该就会消失了。可她都已经将这事告诉了眼前两人,她们看不见,她又能有什么办法?于是只好对正拿着镜子照头顶的长公主说道:“我不知道办法,但或许可以让更多人来看一看?”


    长公主顺手就将手里的小铜镜扣在了桌案上,对这个提议不置可否——要是除了夏时还有人能看到这“天命”,早就该有人看到告诉她了。再说就算从前不能现在能,让更多人看到那句“女帝陛下”,也未必就是好事。


    沉了沉心神,将这件事暂且压下,长公主转开了话题:“罢了,还是先说说今日的正事吧。”


    她说着,目光扫了萧晏书一眼,后者也不知夏时怎么就稀里糊涂通过了长公主的考较。不过长公主既然发了话,她自然主动站出来说道:“时已入夏,再过不久陛下将往行宫避暑。按照惯例,届时百官和皇子公主将会在鸣鹤山一起行猎。”


    夏时一听行猎两字眼睛就亮了,这可是她的老本行,当下拍胸脯保证:“我最擅狩猎,有我在,肯定能帮长公主收获满满。”


    然而萧晏书听到这话却是轻笑了一声,笑得还有点古怪:“不,不是让你去狩猎的,公主府不缺会打猎的侍卫。”说着顿了顿,声音忽的压低:“若要你去杀人,你会不会?”


    夏时闻言一滞,她当然会杀人,当初在云雾山就利用地形坑死了一群死士,后来庆阳城外也手刃过几个刺客。不过显然,能让长公主如此郑重其事交代她去杀的人,不会是什么普通人物。只是公主府不缺会打猎的人,难道就会缺杀人的人吗?


    这话夏时没有直白的问出口,但她看向萧晏书的眼神却写得明明白白。


    萧晏书既然开了口,自然就没什么好隐瞒下去的,更不怕夏时会背叛:“不是要你光明正大的杀,也不是要你冒着生命危险去刺杀,是让你借助环境,让人死得不明不白却又理所当然。”


    夏时能做到这一点吗?答案是能!再没有比生长在山林间的猎户更懂得利用环境猎杀的了。而且她路子够野,一般情况下根本不会被人发现破绽,事发后更找不到她头上。


    只是夏时不明白,既然目的是杀人,这么费劲做什么?


    萧晏书看了长公主一眼,却见她闭目合眼,不置一词。于是想了想干脆透了底:“当初五殿下受人之托,欲替楚姑娘父亲翻案,结果受其连累被人暗害在猎场之上,对外还只道是场意外,事情了结得不明不白。殿下如今打算,也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罪魁祸首给五殿下赔命罢了。”


    这个理由让夏时没办法拒绝,因为牵扯上了楚棠,五皇子的事算是楚家欠他的。如今她有机会替楚棠还了这份情谊,自然也该责无旁贷,于是干脆的答应了下来。


    80☆、第80章


    ◎小心遇上步了五弟后尘◎


    “轰隆隆”的马蹄声踏破了山林的平静,惊起一片鸟雀。


    鹤鸣山上,今日热闹非凡,又到了一年一度皇帝率领群臣来避暑狩猎的日子。哪怕一年前就在这片猎场上,皇帝失去了他唯一的嫡子,也没耽误他今年依旧前来,并且心情不错。


    老皇帝今年刚过五旬,不过或许是操心太多的缘故,他看上去有几分老态,连须发都白了大半。好在无病无灾,尚能撑出几分气势——每年猎场的第一支箭都是老皇帝亲自射出来的,以此彰显他的武力犹在,尚未到垂垂老矣的时候。


    今年也是一样,随着老皇帝一箭射中逃跑的鹿,四下里顿时响起了一片欢呼叫好声。如此热闹捧场,也哄得老皇帝开怀不已,大笑过后正式宣布狩猎开始。


    当然,如果老皇帝有读心术的话,就能听见自己那一群叫好的好大儿心头的不以为然——从年轻时开始,老皇帝便最喜欢狩猎,可如今他已经猎不到虎豹,甚至连林中驰骋的野鹿也猎不到,只能射猎场驯养好的鹿。这哪里还有什么威势?分明就是一只衰老的猛虎,想要最后逞一逞威风。


    几个皇子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中勃勃的野心。


    旋即,一人策马出现在了他们旁边,几人的目光又全都转了过去。


    二皇子扫了眼长公主身后的侍卫,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笑:“怎么,五弟没了,安平也想进猎场逛一逛?那你带这些人可不够,这猎场里可有虎豹出没,小心遇上步了五弟后尘。”


    长公主冷冷斜睨他一眼,并不接话,只一抖缰绳喊了声“驾”,便带着侍卫进了猎场。


    二皇子讨了个没趣,但也不将长公主的态度放在眼里——这人是有些手段,可归根结底也是个女郎,狩猎方面哪里比得过他们?到时候猎些兔子野鸡回来,说不定还全靠侍卫帮忙。要是她带只老虎黑熊回来,那就更妙了,反正不会有人信那是她亲自猎的。


    皇子们大多都是这样想的,因此今日难得没有同仇敌忾,将长公主当成目标。彼此再一次对视的时候,空气中仿佛有火花炸开,气氛一触即发。


    当然,就算要争,也不是在这里。


    几个皇子心知肚明,也懒得放什么狠话,彼此间递过一个眼神厮杀,便纷纷带领着各自的下属策马离去,转头就都入了山林。


    ……


    老皇帝喜好狩猎,因此常有人投其所好,过往也多得是借此晋升的先例。


    早在皇子公主们交锋之前,大批人马就已经冲入了山林,长公主带着人进入山林时甚至已经算是有些迟了。所过之地,地面上尽是被马踏过的痕迹。


    入林之后行过一段,确定猎场外的人再也看不见,长公主便勒停了马儿,身后队伍随之停下。


    夏时是唯一一个策马上前的人。


    长公主看她一眼,问道:“都记下了吗?”


    夏时点头,从前她自然是没有机会见到皇子的,便趁着刚才那个机会将人都认了个清楚。


    长公主于是抖起缰绳,再次策马前行,只丢下句:“那就去吧。”


    行猎的队伍跟随她而去,这次唯一不动的人变成了夏时。她甚至没有骑马,将马儿交给了侍卫一同牵走,独自站在原地目送一行人离去。


    很快,山林外再次传来了“踏踏”的马蹄声,夏时知道那是剩下的皇子入场了。她左右看了看,旋即攀爬上一旁的大树,动作灵敏得仿佛一只猿猴。以至于几位皇子带人冲入山林时,都来不及发现她,陆陆续续从她脚下路过,策马跑入了山林深处。


    夏时也没急着追,她目送着这些人陆续远去,只将目标的去向记在了脑海里。


    *********************************************************


    鹤鸣山距离京城足有二百余里,远离京师繁华的同时,因为特殊的地理环境夏日尤为清凉。于是太宗皇帝下令在此建立了行宫,又因此处远离城镇少有人烟,大片的山林成为了天然的猎场。之后的几位皇帝有的喜欢跑马,有的喜欢狩猎,甚至就连阅兵这里也有足够的地方施展。


    当然,有好处就有坏处,好处是这里的猎场不必花费太多钱财和心力管理。坏处则是缺少管理,鹤鸣山上的猎物大多野生野长,野性难驯,每年都会发生几起意外。


    不过二皇子是不担心这些的,因为他本身就是皇子之中武力最强的一个,而且他深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每次踏足险地都会带上足够的人手——猎场外他还笑话长公主带的人多,实际上他自己带的人也不比长公主少,而且个个都是好手。


    一群擅长狩猎的老手踏入了山林,还想要在皇帝面前露脸讨喜,目标自然不会是寻常的猎物。


    和其余皇子分开之后,二皇子策马行在队伍最前,一开始便目标明确的下令道:“走,进深山,这次本王要猎只老虎给父皇做垫子!”


    随行的人齐声应和,一时间也是气势高涨,纷纷策马跟了上去。


    鹤鸣山虽比不上云雾山连绵广阔,但占地也并不小,外围有行宫的缘故,靠近的野兽都会被官兵驱逐。久而久之,那些真正的猛兽便都进了深山。而进山狩猎的人也都知道规矩,闲逛玩耍就在外围,真正要和人比试就必得进深山才行。


    二皇子一行人进猎场进得迟,但不妨碍他带着人足够气势,一路所经之处先行者纷纷避让。更有甚者直接调转了方向,不去与他争。


    如是跑了大半个时辰,一行人也终于进入了深山。


    狩猎这种事,也不是你想猎,猎物就会出现在眼前等你射的。就像夏时当初猎鹿,就不得不在深山里蹲守,短则一两日长则三五天,才能得偿所愿。


    可显然,老皇帝不可能在猎场外等个三五天,就为了等他的好大儿给他带张虎皮垫子回去。好在二皇子经验丰富也早有准备,队伍里很快就有擅长寻找猎物踪迹的人下了马,开始寻找起来。而期间二皇子也没闲着,就带着人在附近顺手打些猎物挂在马后,也不让最后的收获显得太过单薄。


    几个老手约莫找了一两个时辰,在二皇子一行人已经收获满满的时候,终于有人上前禀报:“殿下,找到了,就在前方水源不远,有老虎活动的痕迹。”


    二皇子闻言眼睛一亮,立刻下令道:“走,去看看!”


    这么快找到目标当然不是巧合,事实上早在老皇帝下令前来避暑之前,几个皇子就已经各自派了人过来探查情况。二皇子的人早就探知这附近有老虎活动,他才会一开始就放言要虎皮。只不过老虎是活的,也会跑,所以才会需要人再次追踪。


    所幸二皇子带来的人本事还是不错的,一行人放轻了动作敢去水源,果然瞧见一只斑斓猛虎正在溪水边小憩。看样子是过来饮水,顺便睡一觉的。


    二皇子目光在那老虎身上扫过,却见它体型健壮皮毛鲜亮,正是一只壮年雄虎——这很不错,要是一只衰老的猛虎,他还真不敢把虎皮送给老皇帝,免得对方以为他在内涵些什么。


    见目标没有差错,二皇子越发兴奋起来,摩拳擦掌一番冲身边人伸手:“弓来。”


    侍从闻言立刻将二皇子的弓递了过去,他也不愧是皇子之中武力最强的,用的竟是三石弓。寻常人拉都拉不开的大弓,落在他手上轻轻巧巧就被拉得如满月一般。


    二皇子的手很稳,他开弓搭箭,微眯着眼瞄准了原处尚未察觉到危险,仍在小憩的猛虎。


    可就在他即将松手的前一刻,林中忽然传出一声怪异的鸟叫。那叫声奇怪又尖锐,闭眼小憩的猛虎都被惊动,二皇子也被惊了一下,手中一松,箭矢破空而去。


    许是察觉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危险,趴卧着的老虎猛地跳了起来,千钧一发之际那支力道十足的箭矢擦着它的爪子射了过去,牢牢钉在了溪水边的泥土里。


    猛虎或许不认识人类所用的箭矢,但那支箭带给它的威胁它却十分清楚。再加上身为百兽之王的威严被挑衅,老虎当即仰头发出一声怒吼。


    虎啸声穿透山林,不提远处的马儿被惊得连连嘶鸣,几乎要挣脱侍卫的牵引逃走。就连进出射出那一箭的猎人,也被这一声虎啸震得心头一颤。但紧接着便是不可抑制的怒火——区区一只畜生,居然还敢冲他咆哮,这是在挑衅谁呢?


    二皇子当即从藏身之处跳了出来,带着些恼羞成怒的冲身后侍从下令:“都给我上,直接围死它!”说完顿了顿,又想起了什么,补充一句:“都小心些皮子,弄破了就不好献给父皇了。”


    这要求多少有些强人所难,但众人却都拿起武器,干脆的领命冲了出去。


    原因无他,二皇子既然打定主意要来猎虎,自然是带足了人手的,这些侍从不说个个力能搏虎,但这么多人一起围杀只老虎还是不成问题的。


    事实也是如此,这些人里没有一个面对猛虎就心生胆怯的。有那艺高人胆大还想在二皇子跟前卖弄的,甚至连武器也不拿,等到老虎被围之后就这样赤手空拳的冲了上去。接着“砰砰”几拳下去,威风凛凛的老虎也被他捶得头晕眼花,想要挣扎反击,还有无数人牵制阻拦。


    就这样,老虎憋憋屈屈被一群人围了半天,终于被捶打去了半条命。


    二皇子原本只站在外围看着,直到这时像是才想起自己是要亲手给老皇帝猎虎的。于是他叫开了打虎的猛士,亲自拎着拳头走了上去,打算了结这只老虎的命,拿下这个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