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81章
◎淡淡的粉色不甚明显,像是血水被冲淡了◎
二皇子有言在先,想要完整的虎皮,侍从们动手自然也有分寸。可饶是如此,一二十个大汉围着老虎一顿狠打,也让这百兽之王招架不住,到后来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嘴角都吐着血沫,仿佛距离真正断气也就是个时间问题了。
这种情况下,二皇子想要上前亲自动手,自然是不会有人劝的。也不敢劝,毕竟二皇子武力不差的同时,脾气也暴躁,一言不合说不定他就不去打虎,改打自己了。
侍从们识趣的停了手,让开一条路给二皇子靠近,还有人递来武器给他。
只是二皇子看都没看一眼,他目光落在那赤手空拳就敢打虎的猛士身上,意味不言自明——既然旁人敢赤手空拳打虎,难道他就不敢了吗?
跟在二皇子身边的侍从也都是人精,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有人上前一把扯走了打虎猛士,将最方便动手的位置让给了二皇子。
当然,这些人也没有放松警惕,察觉到老虎微微抬头,立刻就有人一棍子砸在了虎头上,生生将它又打倒在地吐了口血,这回看上去连抬头的力气都没了。
二皇子见状皱了下眉,摆摆手示意其他人退下,不必再打了。
侍从们估摸着老虎确实也没有了挣扎的力气,便听话的稍稍后退,看着二皇子拎着拳头就上了。
二皇子生得高大健壮,但与猛虎相比自然是比不过的,径自站在虎头前捶打显得太危险,他便占了之前打虎猛士的位置,干脆跨坐在老虎身上,一手拎着老虎的后颈皮,一手重重往虎头砸——凭着他能开三石弓的力气,这奄奄一息的老虎根本扛不住几拳,很快就能彻底咽气了。
所有人心里都有数,二皇子第一拳砸下去的时候,伴随着老虎的哀嚎,众人也跟着齐声叫好。只是他们都太过兴奋了,并没有看到奄奄一息的老虎,眼睛忽然红了。
或者就算有人看到了,也会不以为意,以为是被二皇子那一拳打的。
百兽之王在自己拳头下哀嚎的感觉有些奇妙,相比起远距离射杀,这样近距离的虐杀反而更能激起人的凶性。二皇子脾气本就暴躁,拳下见了血之后,自然更加兴奋。他一拳接一拳的往下捶打,直打得老虎哀嚎声越来越小,仿佛头骨都要被他捶得凹陷下去。
可就在所有人以为事成定局的这一刻,二皇子忽觉脑后生风,像是有条鞭子忽然冲着他身后抽来。可打虎打得正兴奋的他根本来不及闪躲,下一秒便觉一股剧痛从脑后袭来。
二皇子被虎尾抽中,眼前猛的一黑,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扑倒。
侍从们这时才反应过来,赶忙上前阻止。可还是有些迟了,动作最快的侍卫刚将手中的长矛刺出去,一招穿过虎口将老虎钉死在地上,老虎垂死挣扎的一扑也堪堪用锋利的虎牙划破了二皇子的脖颈……没来得及咬穿,但也划破了好长一道口子,大蓬的鲜血喷涌而出。
所有人都被这变故惊得大惊失色,众人七手八脚的把二皇子从虎口下救出,又七手八脚的帮他堵伤口伤药。可这似乎没什么用,虎牙划破了动脉,大量的鲜血根本堵不住,伤药更是撒上就会被血冲走。
一群人吓得脸上惨白惨白的,一边喊着“殿下”,一边努力堵住伤口试图将人送回营地求助。
只可惜,他们进山太深,想要赶回营地又岂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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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发生意外的同时,六皇子正带着人在相邻不远的另一处山林中狩猎。
六皇子今年不过十七,去岁才得到老皇帝的首肯上朝听政,再加上生母不显,算是一众成年皇子中年纪最小势力最弱的一个。不过他野心可不小,又深知自己的劣势,于是早在听政前就暗地里投靠了二皇子。明面上听皇兄号令,私下里偷偷侵蚀二皇子势力。
当然,他做得巧妙低调,二皇子至今没发现这挖墙脚的内奸,还真将他当成了好弟弟,平日里多有照拂不说,还许诺登基后必定委以重用。
这种情况下,二皇子已经提前宣告要猎虎,六皇子当然不会贸然去抢对方的风头。
反正他还年轻,父皇看着虽然老了,但也还没老到要死的地步。六皇子自觉还有的是时间可以谋划可以等,这一次两次的狩猎头筹,他是真没必要去抢——抢到了也没什么好处,早早暴露野心只会引来哥哥们的针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和老五一样死得不明不白了。
于是六皇子装模作样进了深山,却并没有特意去寻什么猛兽之类的猎杀,反而带着一群人在山林中溜溜达达。一会儿射只野鸡,一会儿抓只兔子,半天下来最好的猎物也不过是只獐子。
六皇子一点不见失落,还与身旁的侍从笑言:“等晚上回去就把这獐子烤了,也算吃个新鲜。”
侍从们见主子不在意收获,自然也更加轻松,陪着说笑闲逛,倒不像是来狩猎的,更像是来骑马游玩的——这时候山中游玩其实还不错,山外酷暑难耐,山中却还清凉。一行人在林中跑了大半天,连汗都没出多少,也是十分自在了。
一行人又在林中逛了一阵,眼看着天色不早了,便有人提议说该用午饭了。
进山狩猎一跑就是一天,众人自然不会毫无准备,每支队伍都是带了干粮在身上的。只是别人忙着狩猎,只能啃干粮节省时间,六皇子一行却不然。
有人提出该用膳,有人便站出来说道:“属下最擅烤肉,今日也将调料带了来,不如就献丑给殿下烤只兔子,也比啃那硬邦邦的干粮要好。”
立刻便有人附和:“就是就是,新鲜的烤肉总比干粮好,那干粮揣一早上都变味儿了。”
六皇子闻言一笑,他对外的形象就是温和好脾气,这时自然也不拒绝:“也行,出来玩总要尽兴。那就寻个水源,到时候多烤些猎物,咱们一起吃。”
侍从们齐声欢呼,各个兴致高涨。他们虽不如二皇子带的人勇猛擅猎,但能跟在六皇子身边自然也是有些本事的,不多一会儿就寻到了水源。
巧合的是六皇子等人寻到的水源,正好在二皇子等人猎虎的那条小溪下游。
不过这也没什么干系,一群人很快在溪流边寻到了个视野开阔还适合生火的地方。几个侍从收拾好地方供六皇子安坐赏景,几个侍卫拎着兔子野鸡去溪水边处理,还有人去周围捡拾柴火准备生火烤肉。众人忙而不乱,倒是好一派悠闲景象。
六皇子见状也不打扰众人忙碌,自顾坐在侍从们为他找来的一块干净大石上,一边享受着山间习习凉风,一边眺望山林景色。
不多时,侍从们就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了猎物,十来只野鸡野兔很快就被架上了火堆。
生火之前还好,周遭被山风吹着还有几分凉意,但这火一烧周围一下子就热了起来。饶是六皇子坐得远,很快也感觉到了一股热意随风扑来,额头上不免生出一层薄汗。
他掏出帕子擦了擦,但总觉得不够爽利,尤其听到旁边就是潺潺流水声,脑海中就更不免想到溪水的清凉。于是也没多想,便自顾起身去了溪水边,一眼看去果然清澈透亮,侍从们处理猎物弄脏的水流早就被冲刷去了下游。于是他满意的蹲下身去,掬了捧水扑在面上。
溪水清凉,刚生起的燥热瞬间就被扑灭,六皇子*不由露出了几分惬意来。正好那边的肉也没烤好,再回去也是热得慌,他干脆就待在了溪水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撩着水。
手凉了,身上也就不觉得那样热了。
只是六皇子撩水撩着撩着,忽然就发现白皙指间流淌而过的水流颜色有些不对——淡淡的粉色不甚明显,像是血水被冲淡了。
这个想法刚从脑海里冒出来,六皇子就嫌弃的皱了皱眉,同时也将手从溪水中收了回来。
他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有人在溪水上游处理猎物,就想他的侍从刚才在溪边那样,弄得整条溪水的颜色都变红了。不过这溪水流速挺快,不一会儿功夫就将血水冲散了。
六皇子心知这不是什么大事,但也被败了性子,所幸将手擦干转道回去了。
侍从们的动作很快,之前主动请命那人也没说大话,烤肉抹上他自制的香料没一会儿,空气中就有浓浓的香气弥漫开来。饶是六皇子吃惯了山珍海味,闻着这烤肉的浓香,也不免生出几分食欲来。
他只往火堆上瞥了一眼,立刻便有机灵的侍从上前,将烤熟的肉片了下来递到他面前:“殿下,这肉已经熟了,您且尝尝滋味儿如何,看看陈二他有没有说大话。”
六皇子闻言一笑,还没吃烤肉就先捧场道:“应是不差的,这滋味儿闻着就已经很香了。”
说话间,他接过了烤肉,正要取一块送进嘴里,忽然听到近旁传来一声惊呼。
六皇子手一抖,烤肉就掉在了地上,还没来得及为此惋惜,就听见惊呼声接连不断响起。然后四散开的侍从飞快向他围拢过来,不过几息便将他重重保护起来。
又过几息,六皇子才终于听到了侍从的禀报——他们被狼群包围了!
82☆、第82章
◎也许有,也许没有,她不记得了◎
长公主和六皇子的想法一样,并没有打算在这场狩猎中去夺什么头筹。这倒不是为了避二皇子锋芒,而是她身为公主,去抢这头筹并没有什么意义——皇帝不会在意,百官也不对觉得她狩猎压过了诸皇子,能力就胜过对方,更能担当大任。
既然如此,长公主和六皇子的作为也就相差无几了。同样是带着人在山林中闲逛,顺手打些猎物不至于空手而归,她甚至都没踏足深山。
饶是这般,半下午的时候众人的马背后也已经挂满了猎物。
夏时就是在这时候回来的,并且她不是空手而归,手里甚至还抓了只皮毛漂亮的红狐当做收获——这只狐狸确实也是一行人所获猎物中最珍贵的了,其他什么兔子野鸡之流的,根本没办法跟这只狐狸比较。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她是奉了长公主之命,特地出去捕猎的呢。
尤其夏时回来后的作为更印证了众人的猜测,只见她走到长公主跟前,行过礼后提起了手里还活蹦乱跳的狐狸:“殿下,属下幸不辱命。”
长公主闻言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狐狸身上,她看得仔细,便也瞧见那狐狸果然一身好皮子,浑身皮毛火红,只有尾巴尖一点白,看着漂亮极了——猎物的珍贵程度不仅是要看其凶猛,外表也十分重要。同样的狐狸,杂毛的和这般皮毛漂亮的,显然就没什么可比性。
于是在众人看来,就是长公主十分满意这只狐狸,甚至试图伸手去碰狐狸脑袋。可惜那红狐虽然被夏时牢牢抓住,但也是野性未驯,一仰头险些咬着长公主指尖。
天潢贵胄的长公主收手及时,但也因此失了兴致,收回手淡淡点头:“不错,归队吧。”
夏时也没说什么,把狐狸一捆挂回自己的马背上,奔波半日跑得腿都酸了,这才终于骑回了自己的马。帮她牵马的侍卫见她满头的汗,还不禁感慨一句:“活捉这只狐狸,可是费了你不少事吧?”
其实没有。捉住这只狐狸纯属巧合,是夏时回来的路上碰巧遇上的。
不过这实话当然不能说,所以夏时抹了把头上的汗,诚恳点头:“自然,光是找这么只漂亮狐狸都花了我半天时间,又追着跑了两座山,腿都给我跑软了。”
侍卫信了,佩服的同时也不免感叹:“该骑着马去追的。”
夏时顺势接话:“骑马动静就太大了,这小东西机灵着呢,早跑没影了。”
侍卫又信了,于是不再多问。更重要的是,长公主一行已经在猎场中耗了大半日,如今又得了足以交差的好猎物,当即不再浪费时间,长公主便下令回营地了。
他们一行人入林本就不算太深,决定回返之后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便重新回到了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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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鸣山狩猎向来是老皇帝喜爱的活动,哪怕他如今年老已经不适合亲自入林狩猎了,但在猎场外与众臣说说笑笑吃吃喝喝,也总是要待上一整天的。
因着这个惯例,想要崭露头角的人都会在猎场中拼尽全力,不到日落绝不回返。相反那些没有争斗之心的,甚至只是将这场狩猎当玩乐的人则要自由许多。不少人只是进入猎场逛上两圈,用不到一个时辰就回返了,然后待在营地里好吃好喝好不自在。
如此,长公主一行人下午时方归,已经不算早了,甚至入猎场的人已有大半都在之前返回。
不过这事也得看是和谁比较,与其他人比长公主回来得自然算迟,可在诸皇子公主中,她却是回来最早的一个——老皇帝只许成年的皇子公主进入猎场,未成年的他都没带来。而其他公主也没有长公主这样的争比之心,还嫌狩猎劳累出汗,索性连猎场都没进。
于是长公主的回归就显得特殊了些,一行人甫一回到营地,立刻就引得不少人侧目。还有人窃窃私语,笑言长公主再是强悍,在狩猎方面总是比不过男儿的。
有只言片语甚至飘到了长公主耳中,但她丝毫不为所动,连半分目光都没给那些人。
下了马,让侍从们带上猎物,长公主扬起笑容上前面君:“父皇,儿臣回来了。儿臣不擅狩猎,只得了这些猎物,比不过皇兄皇弟,便只好讨巧占个先了。”
老皇帝自然也主意到了长公主的回归,笑着点头:“不错,有这些,晚间可以加餐了。”
因不喜皇后的缘故,老皇帝连带着一双嫡出儿女也不甚喜欢。早些年百官劝他立太子他就不乐意立嫡出的五皇子,甚至宁愿给女儿加封长公主也没松口立太子。可再多的不喜,五皇子到底也是他儿子,去岁死得不明不白,到底也让他生出了几分怜惜。
当然,五皇子已经死了,皇帝有再多的怜惜也没用,于是便稍稍移情,终于对长公主有了好脸色——长公主也是抓住了这点机会,否则朝堂哪里会有她的立足之地。
今日的长公主同样抓住了这个机会,笑着凑趣道:“那儿臣亲自动手,定烤了美味来孝敬父皇。”
老皇帝点点头,正要再说两句来完成这场父慈女孝,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阵激烈的马蹄声,像是有数十上百匹马儿正从林中狂奔而来。
这又不是一开始急着入场狩猎,谁会在回来时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事出反常必有妖,众人心头顿时一凛,纷纷将目光投了过去,包括老皇帝也没忍住回头。
少倾,果然见一群骑士从林中狂奔而出,还不待众人看清身份,就听有人大声喊道:“御医,御医,二皇子遇袭,快让御医来救命!”
众人一听“救命”两字,原本还想上前凑热闹的,这时却是纷纷止步,生怕走得近了惹上一身骚。有人看着眼前混乱场面,脑海中蓦地生出了一股熟悉感——就在去岁,也是此处,一群侍从护送着五皇子回来求医,也是这样喊的救命。
那人后背忽的就生出了一层冷汗,去岁五皇子没能等到御医,今年二皇子不会也……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往人群里钻了钻,然后远远看着事态发展。
猎场外当然是有御医候命的,毕竟今日进入猎场的人除了那些侍从,个个非富即贵。而打猎又是一种危险的活动,坠马的、被猎物反伤的、不甚被流矢射中的,都算是常见的意外。这种情况下当然需要御医待命,甚至今日在此之前,他们也已经救治过好几个人了。
此时听到有人喊二皇子遇袭,御医们更是不敢耽搁,提着药箱便飞快跑了上去。众御医都已经做好了急救的准备,可等人将二皇子放下,他们一看却是齐齐顿住了。
那浑身是血的侍从还在喊:“愣着做什么,快救人啊!”
御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觉口中干涩心头泛苦——就知道来猎场不是什么好差事,可谁叫他们倒霉呢,抽签输了,出行前千求万求结果还是出了事。
终于,在同僚们的目光推攘之下,一个御医站了出来。他看了看二皇子那张惨白得不见半点血色的脸,再看看他身上被鲜血浸透的衣裳,还是嗓音干涩的开了口:“这,救,救不了了,二殿下他,他血都流干了啊……”
侍从闻言浑身颤抖起来,根本不敢去试二皇子鼻息。或许早在看清二皇子脸色时,他就知道人已经死了,可这样的大罪他又怎么承担得起?
于是侍从疯了一把拽过御医,将人拉扯到二皇子面前:“救人,你不救他,二殿下就是你害死的!”
御医哪里敢认,连滚带爬的退开了。一抬头瞧见老皇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长公主的搀扶下走了过来,于是忙跪到他跟前,可又不敢多说什么,怕死了儿子的老皇帝一个发怒,自己全家都要去给二皇子陪葬。
可即便御医不开口,老皇帝眼没瞎耳没聋,自然看明白发生什么了。
长公主只感觉扶着的那只胳膊颤抖起来,身边人浑身紧绷得像是下一刻就要承受不住晕厥过去……她微微垂眸,思绪也不由回到了去岁,五皇子浑身是血躺在地上的时候,身边的君父是怎样的神情呢?他也是这般颤抖,这般伤心吗?也许有,也许没有,她不记得了。
在场没有人敢贸然出声,长公主也没有开口。她看向二皇子的目光是冷淡的,但面上偏还露出了几分伤心来,不如去岁看着五皇子尸体时的崩溃痛哭,但也没人能指责什么。
过了半晌,老皇帝像是终于回神,推开搀扶他的长公主后上前几步,伸出颤抖的手像是打算亲自去探二皇子鼻息。
只是还不等他探出个所以然来,耳边忽的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踏”之声震得地面轻颤,也震得众人心头颤颤——不会吧不会吧,怎么又是这动静,还来?!
狩猎和狩猎是不同的,毕竟这也算是皇家猎场,其他人进入山林大多是单人匹马,再不然约上几个好友组成一队。可皇子公主生来尊贵,自然不能轻易冒险,于是个个带足了侍从。现下又传来这样大的动静,所有人第一个想到的都不会是其他,而是又有哪个皇子回来了?
这要是没事还好,顶多触了皇帝霉头,可要是有事……众人缩缩脖子,不敢想下去。
83☆、第83章
◎看着仇人倒霉难道不该快意吗◎
就在众人心头惴惴,暗自祈祷不要再出意外的当口,马蹄声渐近。
长公主收回落在老皇帝身上的目光,转头望去,就见熟悉的侍从服饰从林中急跃而出。她略微垂眸,面上没有露出丝毫异色,但其他人却没有这份镇定。
“是,是六皇子的人。”
“六皇子回来了?这么急,不会是出……”
剩下的话被身边人捂住了,免得一不小心被老皇帝听见,恰巧六皇子还真出了事,那可就是平白惹了一身骚了。
接下来的发展就像是情景重现,六皇子的侍从一跑到营地根本来不及看情况,扯着嗓子便喊:“御医,御医呢,快来人,六皇子出事了!”
此言一次,不仅是御医们眼前一黑,周遭的朝臣侍卫也都是一样的感觉。
老皇帝刚失了一个儿子,又听到这噩耗,当即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二皇子的尸体上。所幸身旁侍从反应快,即使搀扶了一把,否则场面只会更加难看。
当然,也有人小心劝解:“陛下别急,这侍从还急着寻御医,六殿下许是没事呢?”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安慰词,毕竟先前二皇子的侍从也闹过这么一出。因此直到御医们软着腿上前查看,最后喊出“六殿下还活着”的话,老皇帝提着的那颗心才放下了一半。
其实相较于二皇子,老皇帝还要更偏宠六皇子一些。毕竟二皇子不嫡不长,脾气也不十分好,老皇帝对他一直都是放养的。也是直到大皇子和五皇子双双出事,他才有了崭露头角的机会。而六皇子就不同了,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扮演的都是幼子的角色,再加上人嘴甜又会装,自然多得几分偏爱。
不过父子俩心里都很清楚,老皇帝对幼子的那点偏宠,也仅止于私下里多给些钱财珍宝的地步。至于将皇位传给幼子什么的,至少目前来说他没想过,六皇子也是因此才要韬光养晦,才要争。
但不管怎么说,曾经宠爱过的小儿子出了事,老皇帝还是很着急的。他也顾不上已经没救的二皇子了,连忙在侍从的搀扶下起身,急急往六皇子那边走去——只要六皇子能够保住小命,哪怕瘫了残了都不要紧,反正皇家养得起!
老皇帝这样想着,自觉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等走到近前看清状况,还是忍不住眼前一黑。
侍从还在和御医说明情况:“我们遇见了狼群,侍卫护送着殿下离开时马受了惊,殿下被疯马颠了下来,还被踩了一脚。我,我们已经尽快将人送回来了……”
众人听明白了事情始末,心里免不了生出阴谋论的同时,也得叹一声六皇子倒霉——狩猎时遇到猛兽惊马的情况不是没有,坠马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被马踩到了只能说躲得不够快。可六皇子倒霉就倒霉在别人被踩断个手啊脚啊的,都还有救,偏他倒霉被踩到了肚子。
有眼尖又胆大的人上前偷瞧了一眼,就见御医已经解开了六皇子的衣衫替他治伤。人是还没死,可肠子都被踩断了,那血腥的场面看得人头皮发麻,只怕今晚就要做噩梦了。
老皇帝在御医掀开六皇子衣裳露出伤口的时候终于撑不住了,眼前一黑,彻底晕倒过去。
于是本就不多的御医立刻又分了大半过去救皇帝,众人七手八脚的把老皇帝抬走了,六皇子这边反倒没多少人留下。也不敢多留。
长公主自然是跟着老皇帝离开了,临走前回头瞥了昏死过去的六皇子一眼,收回目光时终究没能忍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快意——二皇子只是个脾气暴躁的莽夫,可六皇子就是藏在暗处咬人的毒蛇了。要说五皇子那事究竟是谁的主意,九成是六皇子挑拨的,剩下一成才可能是二皇子一拍脑门做的决定。
因此长公主恨这两人,想让他们死。可真要论起来,二皇子那样死的干干脆脆,也好过六皇子这样垂死挣扎……她没和夏时提过这样的要求,显得太恶毒也太为难人。但或许是巧合,也或许是唐奕和她说了什么,总之最后的结果长公主是很满意的。
要是六皇子真的命大没死还能救回来,她也不觉失望。毕竟这样的重伤就算是救回来,也不过是痛苦一辈子罢了,皇位也必定与之无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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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和四皇子是在日落时才回到营地的。
两人运气不错,不是长公主的目标,而且恰好去往的方向与二皇子等人相反,没受到半点牵连不说,甚至也没听到半点动静。
他们领着侍从痛痛快快打了一天的猎,直到天色将晚才踩着点走出猎场。
双方在猎场入口遇见,还互相闲聊了几句。各自显摆了一下此行收获,倒也不提夺魁一事——讲真,那么在意在狩猎上夺得头魁的,其实也就二皇子一个,谁叫他是武夫呢?其余皇子虽然也想得老皇帝另眼相待,但也懒得和他争,索性就顺其自然了。
三皇子还和四皇子笑言:“二哥说今岁要猎虎,扒了虎皮送给父皇做垫子。在这方面他向来说到做到,咱们是沾不上虎皮的光了,不过虎肉今晚大概是能吃上些的。”
诸皇子在朝堂上争得你死我活,朝堂之外倒也没有那么重的火药味——这也是老皇帝希望看到的,每个皇帝夺位的时候都是不择手段的,可等他们当了皇帝,又偏爱看自己的儿子们兄友弟恭。于是皇子们也会默契的配合表演,三皇子这话也就不显得突兀。
四皇子果然很快接话:“那还是二哥厉害,我也就猎个鹿啊獐子啊之类的,虎肉还得靠他。”
两人领着侍从,浩浩荡荡回到了营地,已经做好了看见二皇子得意炫耀的准备。可哪知真出了猎场才发现营地里一片安静,人都快走光了,全不似往年热闹。
两位皇子不由对视一眼,齐齐愣在原地,又抬头看看天色,他们也没回来很迟啊。
好在侍从们很快就从留守的羽林那儿打听到了消息,只是回来一禀报,三皇子和四皇子又给听愣了——这是什么天降馅饼?一场狩猎送走两个劲敌,再加上去年送走那俩,现在还能站在朝堂上争斗的成年皇子可就只剩下彼此了!
想到此,三皇子和四皇子看向对方的目光都不由微妙起来。两人几乎是下意识的扯了扯缰绳,将原本靠得极近的距离一下子拉开了许多。
两人心里有着同样的想法:这鹤鸣山猎场又不是什么皇子墓地,专逮着皇子祸害,两年废了三个,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有人使了手段。虽然看老二和老六的样子,很像是安平在复仇,但说不准就是对方借着这由头趁机动的手呢?这下手也太狠了,还是远着些好。
其乐融融的气氛瞬间不在,好在此刻也没人还顾得上计较这个。
两人很快整理好了思绪,接着赶紧催马赶回行宫——老二和老六死了就死了,正好少个竞争对手。可父皇因此病倒了,这不正好是他们刷孝心的好时机吗,哪能让对方抢了先?
于是两只队伍快马加鞭,一路紧赶慢赶跑回了行宫。到了地方一看,满朝文武还在皇帝寝殿外等着,原是人送回来后至今未醒。
不过这也不妨碍他们表现,三皇子当即嚎了一声“父皇”,冲进了寝殿。
四皇子见状不遑多让,偷偷掐了自己一把逼出点泪光,也紧跟着冲了进去。
寝殿里,太医还围在龙榻边忙活,百官自然不便近前,便只有长公主领着几个公主守着。直到两个皇子哭嚎着跑了进来,才打破了殿中沉重的气氛。
长公主见状也没阻拦,相反还主动让开了床边的位置,方便两人直接扑到了龙榻前。
三皇子和四皇子都没空注意她,趴在龙榻边瞧着老皇帝昏睡的模样,一个嚎得比一个大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对方已经驾崩了呢。最后还是太医看不下去了,小声提醒了一句:“陛下惊痛晕厥尚未清醒,二位殿下还是小声些好,免得惊扰了陛下。”
两人哭声当即一顿,也都不是傻子,只不过突然被馅饼砸中一时有些昏了头,才在攀比之下行为欠妥。现在清醒过来,两人当即收了哭声抹了脸,再理理衣裳,又一幅彬彬有礼模样。
三皇子轻咳一声,问太医:“父皇如何了,何时能够醒来?”
四皇子想了想,表现出兄友弟恭:“还有老六呢,他……救回来了吗?”
太医自然不能把皇帝的身体状况随便和皇子说,便只道:“陛下无碍,只是一时惊痛,休息休息缓过来就好了。至于六殿下,臣尚未得到消息,应是还好。”
这句“应是还好”就很微妙,众人心知肚明,六皇子那状况再好也就是活着。
三皇子和四皇子也不由想起了羽林的说法:六皇子坠马被踩破了肚子,肠子都断了,十分凶险。
兄弟俩想到这里齐齐打了个哆嗦,终于想起了殿中被他们有意忽视的那人——长公主低眉垂首立在一旁,面上无悲无喜,仿佛今日的意外都与她无关。
可即便是真的无关,看着仇人倒霉难道不该快意吗?
还有,被苛待了二十年的嫡女,此时难道又能真的这般忧心君父?
装,都是装的!自从老五死了,安平的心思就再没人能看得透,可怕得很!
【作者有话说】
三、四皇子(瑟瑟发抖):这位姐如此心狠手辣,下一个挨刀的不会是我吧
长公主(低眉垂目):好烦,到底什么时候能走
84☆、第84章
◎眼前就有一道寒光闪过◎
老皇帝这一昏倒就是大半日,醒来时已经是半夜了。
几位皇子公主自然没有走,文武百官也都在寝殿外候着。直到听见老皇帝醒来无碍的消息,百官们这才放了心,得了旨意后陆陆续续离开。
除了长公主以外的几位公主也一样,见父皇无碍,很快便带着满身的疲乏困倦离开了。
不得不说,老皇帝身体底子是不错的,今日连失两子的打击虽大,也让他激动昏厥,可醒来之后却是很快恢复了精神。在内侍的搀扶下,刚醒来的老皇帝很快半座起来,接着凌厉的目光便扫向了仍旧留在殿中的几个儿女,尤其是长公主。
去岁五皇子在猎场遇害,老皇帝其实也有下令查过,只是当时并没能查出什么确切的证据来。当然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会对五皇子这个嫡子出手的,无非就是那几个皇子。
老皇帝心知肚明,但五皇子已经死了,而且他本身也不得帝王宠爱,于是这事便被轻轻放过了。
可今时今日,二皇子和六皇子同一天在猎场中出事,内里的勾当同样也瞒不过老皇帝的眼睛。而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这次究竟是谁出的手——长公主为弟弟报仇自然是动机充分,可也因为太充分了,让人不得不怀疑其他可能。比如老三老四看到老五就那么轻易的死了,或许会生出在□□上消灭敌人,比起和兄弟们在朝堂上明争暗斗更方便,效果也更佳?
当然,老皇帝心里是觉得这般粗暴的想法很蠢,可难说他的儿子里会不会真有这样的蠢人?甚至不止是三、四两个皇子,还没成年的几个小的,也未必不会生出让兄长们腾位置的心!
刹那间,老皇帝想了很多,心里有万千个念头飞快闪过。
不过做了多年皇帝的人,最基本的喜怒不形于色自然是做得极好了。他心里有无数猜忌,面上却都不显,直到突然怒喝一声:“都给朕跪下!”
此言一出,最先跪倒的就是周遭的宫人,紧接着三皇子和四皇子也在父皇的威压下跪了。长公主则是早有所料一般,依旧低眉垂眼不见惧色,膝盖一弯便跪了下去。
三皇子最先反应过来,开口喊冤:“父皇明鉴,今日之事实在与儿臣无关啊。”
四皇子听了也连忙接话:“儿臣也一样,出事时儿臣还和三哥在林子里打猎呢,回来才知道出事了。”
老皇帝听到两人的辩解,也不知信没信,目光一转便落到了长公主身上。他眼中似乎有深切的怀疑,沉沉的威压几乎要将那单薄的女郎压垮。
长公主脊背却是挺得笔直,不卑不亢的开口:“事情究竟如何,还请父皇派人详查。”
她尤其咬重了“详查”两个字,像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证明自己的清白,但在场之人却都从中品出了几分讥诮来——去岁五皇子出事,查是查了,最后却是不了了之,这自然是老皇帝的一种态度。如今两位皇子出事,也不知老皇帝又该拿出何种态度对待?
老皇帝没接话,目光锐利的盯着长公主瞧了好一会儿,都没在她脸上看到半点心虚。但因对方的态度,老皇帝心中还是生出了许多不喜来。
半晌,他收回目光,看想一旁的内侍总管:“梁忠,派人去查,细细的查!”
梁忠当即领命而去,事实上早在老皇帝醒来之前,就已经有人在查这事了。两位皇子身边的侍从已经挨个被审问过,猎场中的事发之地也有人去看过。可不论是临死反扑的老虎,还是被狼群追击受伤的马,身上都没有被下药的痕迹。
粗略看来,这两桩惨事似乎都是意外。不过老皇帝既然下令彻查,下面的人自然又用另一种态度对待,别的不说,将整个猎场翻一遍都不是问题。
长公主和三、四皇子都明白这个命令的分量,前者依旧不为所动,后者看上去还偷偷松了口气的模样。
老皇帝将这些都尽收眼底,可他心里依旧没能做出判断——不为所动不代表与此无关,也不代表心安理得,松口气的样子更像是装模作样。
想了一阵,老皇帝还是觉得头疼,索性决定等调查之后再谈其他。
他抬手揉了揉额角,正要遣退几人好好休息,忽的一个内侍急匆匆从殿外奔来。他脸上本就带着几分惊慌,一进寝殿看到跪了一地的人,顿时更加惶恐,腿一软就跪倒在地,嘴里的话也失了分寸:“陛,陛下,不好了,六,六皇子薨了。”
寝殿内一片死寂,没人敢抬头去看老皇帝脸色。
可事实上老皇帝脸上只有一片平静,半点老年丧子的悲色也看不到——之前在猎场外的昏倒,已经用尽了他的情绪,现在他只是个冷酷的帝王。相较于六皇子是苟延残喘,还是没拖过今夜,他更想知道的是究竟是谁动的手?
打破规则的人总是令人忌惮的,今日既敢连害两名皇子,焉知来日不会冲着君父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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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暑行宫一行,刚开了个头就连折两个皇子,不说对朝中势力的影响,行宫的气氛也变得紧绷起来。尤其是在老皇帝派人将整个鹤鸣山都翻了一遍,却依旧没查到线索后,周身的气压更是比刚死了儿子时还要更低上几分。
没办法,查来查去,二皇子和六皇子的死都想是意外。除了狼群包围有点奇怪之外,其余无论是二皇子打虎被反杀,还是六皇子坠马,都不像是有人为动手的痕迹。
甚至再将调查的时间往前放,几位皇子都曾派人来鹤鸣山上查看过情况,只为狩猎做准备。相比之下长公主甚至都没派人来过猎场,要说是她动的手,这临时设陷阱连杀两人,也太冒险了些。更何况还没留下丝毫痕迹,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可能。
老皇帝理智上明白这一点,可心中的怀疑还是没有消失,依旧一视同仁的审视着几个儿女。
又过几日,二皇子和六皇子的尸身收殓得差不多了,自然不能一直停放在行宫里,也没道理让老皇帝这个当爹的给儿子守灵。正好老皇帝看几个儿女不顺眼,也不想让他们在跟前碍眼,于是干脆下令让长公主和三、四两位皇子一起护送兄弟的灵柩回京。
长公主也不在意,随意领了差事,回去便召集人马做好了离开的准备——这其中夏时是最高兴的,她来到长公主身边好些天了,还以为得避暑结束之后才能回去。做好了两三个月见不到楚棠的准备,现在能提前回去见老婆,自然是高兴不已。
三皇子和四皇子则是期期艾艾,一点都不想离开。一来是怕路上再出事,步了老二和老六的后尘,二来他们也怕君父多心,从此恶了自己。
可不论几人怎么想,到了日子还是得老老实实领着人,护送灵柩归京。
避暑行宫距离京城二百来里,快马加鞭一日可达,但要算上马车,再算上护送灵柩的队伍,这就不是一天时间能走完的路了。
皇子公主们倒是不怕路途辛苦,几人都有符合身份的豪华车驾。夏时就跟着长公主看过一眼她的马车,五匹马拉着的华丽车厢很是宽敞,里面不仅桌椅床榻一应俱全,甚至还分了隔间让侍女待着等候吩咐。活像是间小房子,在外露营直接睡在马车上也是舒适无比。
三皇子和四皇子的车驾自然也是一样,不过两人嫌马车里憋闷,来时一路都是骑马走在队伍里的。倒是这次回返,两人都一反常态待在了马车里。
长公主的人眼尖,还看到几个文士装扮的人跟着进了马车,不用猜也知道应是两位皇子的幕僚。只不知他们要商议何事,居然连路上这点时间也等不了,急匆匆就将人招进了马车说话——马车隔音不好,很容易泄露谈话,但可惜的是长公主也没在两人身边按探子,让自己的人明目张胆去偷听也是不可能的。
对此,长公主倒也没怎么在意,反正她没带萧晏书来行宫,马车里也只她一人坐着。
蹄声踏踏,马车不疾不徐向着京城方向驶去,直到傍晚天色将暗,才有随行的护卫来到车驾前禀报:“殿下,天色不早了,夜间恐无法行路。前方有片地方适合安营,又或*者在行半个时辰有处驿站,如何安置还请殿下做主。”
声音传入车厢里,长公主亲自掀开车帘露了面,却是眉头微蹙:“你来问我?”
那护卫看着是这支队伍的统领,闻言面露几分尴尬,还是说了:“回殿下,卑职已问过三殿下和四殿下了,二位殿下皆言此行由公主做主。”
长公主闻言一点没觉得两人是对她敬重,更不在意护卫统领的做法。她不知想到什么,忽的嗤笑了一声:“也罢,再走天就黑了,我等路上颠簸倒没什么,总不好让人身后不得安宁。就在此处驻扎吧。”
护卫统领假装什么都没看见,领命而去,队伍行不多远果然就到了一片适合临时驻扎的空地。
这支队伍人数不多也不少,只一二百人,大多是三位皇子公主的侍从,羽林基本上留在了行宫继续护卫皇帝。不过这些人手也够用了,浩浩荡荡一支队伍又打着皇家旗号,没谁敢来冒犯。
至于大夏天露宿在外倒也没什么大问题,众人此行也带够了干粮,这时掏出来随便就能糊弄肚子。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夜间遭遇野兽袭击,提前做些布置,再安排人守夜就没什么问题了,一切都井井有条。
夏时骑了一天的马,倒也不觉得如何疲累,队伍停下之后她还去附近的林子里转了一圈。可惜没遇见山鸡野兔之类的可以打回来加餐,不过她倒是顺手薅了些驱蚊的药草,准备晚些时候点来驱蚊。不然在荒郊野外睡一个晚上,山里的蚊子能把人咬得回去亲娘都不认识!
她便薅了不少驱蚊草,回到营地后就给长公主送了过去,站在马车车厢外说道:“殿下,这山里的蚊子都毒,我摘了些驱蚊的药草回来,一会儿在马车周围熏上一熏,晚点会好不少。”
长公主其实不缺熏香,驱蚊的也有,还比夏时随便摘的驱蚊草好闻。
不过对方一片好意,长公主又觉得这人可用,自然不会拒绝,便掀开车帘说道:“有劳……”
哪知她话还没说完,忽然就被车厢外的夏时伸手推了回去,用力太大以至于长公主都没能坐稳,直接跌倒在了车厢里。不过还不等她恼怒,眼前就有一道寒光闪过,紧接着“笃”的一声传入耳中。
85☆、第85章
◎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老婆◎
队伍停下扎营时,天边的太阳已经落下了地平线,只余一片灿烂的火烧云散发最后的余晖。
众人又是安营扎寨,又是啃干粮填肚子,夏时还去林子里逛了一圈薅驱蚊草,回来时便已是暮色四合。眼看着天色黑了下来,众人也赶了一天路,自是有几分疲惫的。再加上此处距离京城不远,想也知道不可能有什么山匪之类的危险存在,因此各个神经都松懈了下来。
可就在这时,一支突然飞来的羽箭打破了平静。箭矢射在长公主马车里发出的那“笃”的一声震响,不仅将倒在马车里的长公主吓了一跳,马车外的营地也一下子炸了锅。
“有刺客,快,快保护殿下!”
有人高喊了一声,然后这支送灵队伍一下子就变得泾渭分明起来。属于三位殿下的人马立刻各自散开,护在了自己的主人跟前,长公主的马车外也一下子多了几十个护卫把守。
可紧接着并不是刺客冲出来袭击,而是一片箭雨袭来,送灵队伍里显然不可能有人带盾牌。
夏时一见这场面,立刻扒住马车车窗,身形灵巧的直接从那不大的车窗里翻了进去,然后迅速一个反手将车窗关了起来。几乎就在下一刻,“笃笃”的闷响便从车厢外传来,密集得像是雨点砸落,夏时抵着车窗的手臂只感觉一阵震颤传来,震得她心头有点慌。
小猎户再是本事,说到底也只是个底层出身的猎户。她面对过虎豹豺狼,经历过兽口凶险,但这样被箭雨齐射的大场面她是真没见识过。
尤其她躲进了长公主的马车,外面的护卫却没处可躲,接连传来的惨叫声更是挑战人的神经。
夏时一时有些无措,手忙脚乱的将窗户插好,这才回头看向长公主——早先被她推到躲箭的长公主这会儿早已经坐起来了,恢复了往日的镇静仪态不说,她甚至伸手拔出了射入车中的那支箭矢。而后垂眸看着那箭,脸色有点沉。
不过不管怎么了,长公主脸上不见惊慌,夏时的心也跟着安定了不少。
她又往马车外看了一眼,先前那波箭雨刚过去,新一波的箭雨又开始了,车厢依旧被射得“笃笃”作响,直让人担心它什么时候撑不住:“殿下,现在咱们怎么办?”
长公主终于收回了目光,手中的箭矢也被她随手弃了:“先等。本宫这车厢看着不起眼,却是上好的硬木所致,抵挡箭矢的话再射个七八轮也射不穿。”
但显然,刺客不可能有连射七八轮的时间,外面那些护卫又不是死人干站着挨射,必然会有人设法破局的。再不然真等射过七八轮,刺客带来的箭矢也就该用完了,反正也伤不到车内人分毫。
夏时闻言先是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又从这话中觉出几分冷酷来——长公主躲在车中自然安全无虞,可外面的侍卫却是时时刻刻面临生死的。虽然这也是对方的职责所在,但夏时此行也是充作护卫跟在长公主身边的,作为其中一员,她不免会想自己没能趁机翻上马车的后果。
这般想着,夏时便觉眼前近在咫尺的公主其实远在云端。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距离对方远些,又不敢贴近车厢,生怕有箭射穿车厢扎她身上。
就这样,在莫名紧绷的气氛中,夏时数着动静熬过了第三轮箭矢。
她听得仔细,因此很快分辨出这次射在马车上的箭矢数量明显比之前两轮少了许多。应该是有人打破了局面,也不知稍后还会不会有第四轮箭射过来?
答案是没有,夏时守在车厢里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再听到箭矢射在车厢上的“笃笃”声。
同样在等待的长公主显然也发现了,她抬眸看向车厢外,当机立断的下令道:“开点窗,看看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夏时听令将车窗打开了一条缝,往外一看,就见暮色下长公主的侍卫和身着黑衣的刺客战在了一处。视野再放远一些,夏时却发现先前停着三皇子和四皇子马车的地方,现在已经空了,护卫也不在,两人显然已经提前跑了。
倒是二皇子和六皇子的灵柩还停在原处无人问津,不过之前多多少少也被箭雨波及,一眼看去上面乱七八糟插着几支箭。伤害性没有,就是看着莫名凄凉。
飞快看清情况后,夏时赶紧将车窗关上,扭头冲长公主说明了情况,末了道:“我看刺客人数不少,护卫之前又在箭雨中多有折损,恐怕难以抵挡。”
长公主闻言脸色沉沉,却干脆下令:“那就弃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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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掩映之下,夏时一手拉扯着长公主,一手拨开山林间的杂草,带着人在荒野中疾行。
送灵队伍虽然有三位殿下同行,但长公主显然是被针对了——队伍停驻之后,长公主车前的五匹马就被卸下车驾牵去休息了,这也是她们躲在马车里既没有趁机离开,也没有遭遇惊马的原因。可三皇子和四皇子的马车显然没有,所以他们才能趁机驾车离开。
除此之外,长公主的侍卫也被刺客重点纠缠,以至于抽不出人手来护送长公主离开。甚至就连那几匹被牵走的马也不知所踪,导致长公主想要逃命都寻不到坐骑。
这也是两人被迫在林中狂奔的原因,可身后的追兵不断,长公主在奔跑中却渐渐失了力气。
夏时只觉得拽着的那只手越来越沉,拖着她脚步也不由慢了下来,寂静的夜色中,耳边尽是长公主沉重的呼吸声……夏时听动静就知道对方大概已经快到极限了,只是却未曾开口求助。
又跑了几步,长公主沉重的脚步终于被看不清的障碍绊倒,重重跌落下去。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和大地接触,就被手腕上传来的一股大力提了起来。
夜色中,她听见夏时说了“得罪”,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等长公主喘着粗气终于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正脑袋朝下,被人扛在了肩头。对方肩膀还十分瘦削,骨头抵在她肚子上,硌得她一阵难受。
长公主一辈子没被人这样对待过,换个时候才不会管夏时是谁,必定是要治罪的。可现下是逃命的当口,她甚至不敢将人叫停换个姿势再跑——跑着跑着她也发现了,这样扛着自己跑并不会妨碍对方行动,夏时还能腾出只手来开路。
察觉到对方扛着自己越跑越快,长公主便也压下了一切反抗的情绪。不过她或许不知道,夏时之所以扛着她跑得那么顺,其实是因为她习惯扛着猎物这么跑了。
甚至长公主那百来斤的体重对于夏时来说,还没有一头鹿重。
小猎户在不熟悉的山林中,同样跑得灵巧非常,借着天边不甚明亮的月光,一步都不曾行差踏错。长公主被她扛在肩头,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也不知过去多久,身后再没有动静。
如是又跑了一阵,夏时才渐渐放慢了步伐,直到一棵大树后停下。
她将长公主放了下来,又小心查看身后动静,压低声音说道:“殿下,那些刺客好像甩掉了。”
长公主来不及对她的话做出回应,摆摆手冲去一旁,没忍住吐了——被抵着肚子扛了那么久,也是她足够能忍,否则早吐在夏时身上了。
夏时见状有些悻悻,她就是扛猎物扛习惯了,当时一个顺手,忘了可以把人背着……好吧,她也不是很想背人,目前她背过的人也只有她老婆而已。
她在身上左掏右掏,居然掏出只水囊递了过去:“殿下,漱漱口。”
长公主接了水囊,狼狈的收拾完,只觉得身心俱疲,走开几步扶着树干坐了下去。
夏时也凑了过去,蹲在长公主身边:“殿下,咱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再跑远一些?还有这京郊附近您熟悉吗,我一通乱跑,现在也不知跑到哪儿了。”
长公主缓了口气,觉得很惊奇。从遇袭出逃到现在,夏时跑了快一个时辰,尤其后来还是扛着自己跑的,她就不觉得累吗?听这声音,居然还神采奕奕的。
夏时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应,不由再小声喊了一句:“殿下?”
长公主又缓了缓,便扶着树干重新站了起来,声音里半点听不出虚弱:“走,此地不宜久留,那些刺客会找过来的。你熟悉山林,带着我走,不必考虑回京的事。”
夏时闻言不明所以,在她想来这里距离京城不远,以长公主的身份当然是尽早赶回京城更安全。可长公主既然说不回去,她当然也不会反驳,答应一声就要上前领路。
黑暗中,长公主沉默一瞬,到底还是撑不住发抖的双腿,开口下令:“你背我走。”
夏时不太情愿,但还是转身回来,蹲下身背起长公主,再次行走在山林之中。只不过她习惯了往深山跑,背着长公主越走越偏,距离遇袭的官道也是越走越远。
这真是糟糕的一天,她本想着明天就能回京,到时候和长公主告辞一声就能去别院见楚棠的。现在这样,长公主又说不急着回京,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老婆……所以到底是哪个糟心玩意儿派来的刺客?这么大张旗鼓的刺杀,是真当行宫里的老皇帝死了吗?!
86☆、第86章
◎是死是活,她得知道个清楚◎
老皇帝自然没有死,相反死了两个儿子也没有太影响他的心情。等送灵队伍离开之后,他还照常过着他的自在日子,好像当初因为两位皇子遭遇而悲痛昏厥的人不是他一般。倒是一班大臣这些天都过得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怒了皇帝。
可千防万防,管得住自己管不住别人,老皇帝还是怒了。
“砰”的一声脆响,是老皇帝摔碎了手边的茶盏。旋即就见他暴怒起身,喝问面前传信的侍卫:“你说什么?送灵队伍半路遇袭了?!”
那侍卫一脸的血,跪在皇帝跟前,被飞溅的瓷片划伤了也不敢躲:“回陛下,送灵队伍遭遇刺客袭击,三殿下和四殿下负伤脱逃,长公主……长公主不知所踪。”
这种时候不知所踪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有刺客追杀,长公主又是个弱质女流,荒郊野外的哪里跑得过哪些刺客?而退一步说,长公主失踪也是失去了话语权,这种敏感的时候,说不得就要有人往她身上泼脏水了,说她自导自演什么的。
不过老皇帝这会儿可考虑不到这些,对于三个儿女的情况也不甚上心,真正令他愤怒的是刺杀这件事本身——是他下令让几个儿女送灵柩回京的,也是他收束人手,不肯派羽林同行。结果就这一两天的路程,京郊之地天子脚下,生生闹出了一场刺杀!
这事落在老皇帝眼里,和打他的脸有什么区别?!
老皇帝气得在宫殿里转来转去,旋即下令道:“查,派人去细查,这次要再查不出什么来,就让刑部和大理寺的人统统辞官回家去,朝廷可不养废物。再令三千羽林沿途搜查,务必要寻到安平。”说到这里略微一段,还是加上一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最后这句话出口,老皇帝心里也不是半分触动没有的。毕竟短短时日他已经失了两个儿子了,要是再没一个女儿,再是铁石心肠也有些遭不住。
当然,就算殿中的人听出了老皇帝话语中情绪的变化,也没人敢出言安慰,只赶紧领命而去。
……
老皇帝下了死命,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当然不敢怠慢,事情调查起来就很快。
当天老皇帝就得到了不少消息。比如遇袭之地,死的大半是长公主的护卫,而三、四两位皇子却是早早脱身。又比如两位皇子虽然受伤,但伤势都不重,这倒也可以用他们脱身及时做借口。再比如长公主的情况可能比预计更糟,因为她的侍卫大多在营地战死,护送她逃走的人也陆续遇害,清点人数之后发现跟在她身边的人只剩一个侍卫,还未必跟到了最后。
堂堂长公主,天潢贵胄,如今流落山林会是怎样的狼狈简直让人不敢深想——山林里有什么?山林里有豺狼野兽。长公主身后有什么?长公主身后有无尽追兵。
这怎么看都像个死局!
皇帝虽老,但还没到耳聋眼花,头脑昏聩的年纪。不必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再细细调查证据,光看这场刺杀中三个儿女的不同遭遇,幕后主使几乎已经是不言自明。
蠢,真是蠢,一个公主而已,值得他们这样费尽心思的去杀吗?!
老皇帝怒气冲冲,恨不得两个儿子就在跟前,他能一脚一个踹翻他们。可有些事又免不得让人深想——老三老四虽然不够聪明,但好端端的如何就要对安平下此重手?是他们觉得安平挡了他们的路,还是老二老六的事让他们警醒,决定先下手为强?
事情仿佛一下子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可话又说回来,猎场的事未必就是安平做的,老三老四所以为的,也不一定是就是真相……就老三老四表现出的蠢样,想错了或者被人利用,似乎也不稀奇。
老皇帝闭了闭眼,忽然再次下令:“再加派些人手,都去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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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山林的夏时就像是回了家,哪怕京郊这片地方她并不熟悉,但这也不妨碍她在山林中过得如鱼得水。即便带上长公主这样大的一个累赘也一样。
清晨,阳光洒落林间,夏时是在一棵大树上醒来的。
昨夜她带着长公主逃命,后者又拒绝立刻回京,于是她便只好将人往深山里带。但即便是惯在山林中行走的猎户,背着人跑了大半夜也是会累的。再加上她在山中绕着圈,早把追兵甩得不知所踪,最后便选定了这棵茂盛的大树作暂时的修之地。
夏时昨夜就借着夜色观察过了,这棵大树上枝叶茂盛,藏身其中在下面基本上不可能看到。长久暂且不提,只作个临时藏身处却是足够了。
于是后半夜的时候,夏时就背着长公主上了树。她寻了根粗壮的树枝让长公主落脚后,自己也另找了根树枝靠着睡了一觉。而这一觉就直接睡到了天亮,期间没听到什么特殊的惊动,想必那些追兵也没本事在黑夜里寻到踪迹追踪而来。
夏时睁开眼,眼前就是层层叠叠的绿色枝叶。清晨的朝阳斜斜照射过来,也没能穿透这厚实的树叶,只隐约漏过一两块光斑,刚好照到夏时脸上。
她眨了眨眼回神,这才想起昨夜的遭遇,赶忙扭头去找长公主。
和夏时的大胆不同,长公主显然没办法在高空处靠着一根树枝好眠,尤其还有追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追过来。她几乎一夜未眠,坐在树枝上一动都不敢动。
夏时看过去时,看到的就是长公主僵硬的坐姿,她愣了愣问道:“殿下,您醒了?”
长公主这才有了动作,缓缓扭过头时,脖子都像是僵硬的,就更别提她熬了一夜眼底也泛着青黑……夏时只是心大,又不是傻,自然一眼看出了长公主状态不佳。
她挠了挠头,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可长公主这样的天潢贵胄不习惯睡树上似乎也是正常的,是她考虑不周。于是夏时很诚恳的道了歉:“对不起殿下,是我考虑不周,我该寻个更合适的落脚地。”说着就往树下看:“要不咱们还是先下去,我再找个地方让您休息?”
长公主闻言眼中泛起了无奈,当然也没有怪罪夏时的意思:“无妨,昨夜情况特殊,能在这里躲上一夜已是不错了,不能怪你。”
夏时听了偷偷松口气,觉得长公主还是讲道理的。
不过天都亮了,长公主也不习惯待在树上,她还是得把人带下去的。
两人又小费了一点功夫从树上下来,夏时查看了一番地面情况,果然没见到刺客经过的痕迹。她放松下来,将这情况告诉了长公主。
长公主听罢也松开了眉眼:“昨夜既然没能追来,今日便也没什么危险了,你可放心。”
夏时不知道长公主如何得出的判断,不过对方既然这样说了,她自然也就信了。当下她眼睛就亮了起来,高兴的问道:“那咱们可以回京了吗?不然回别院去也行。”
经过一夜,夏时也想通了,既然有人敢在官道上埋伏公主,那些刺客未必不会在回京路上埋伏第二次。这时候她们急匆匆回京,可能就是羊入虎口。不过去温泉别院应该就没关系了吧,那地方挺偏僻的,距离京城也有些距离,应该没人会想到长公主往那边去。
她自以为想到了个好主意,心中也有几分期待,哪知长公主听后却是一口回绝了:“不行,温泉别院太远,赶过去没有意义。这两日你我就在这山中,哪儿也不去。”
夏时闻言有些惊讶,目光不由在长公主身上扫视一番——昨夜逃命匆忙,向来矜贵得体的长公主看上去也狼狈了不少。但即便如此,对方身上那种天潢贵胄的娇贵气也并没有消退,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在山野中待上几天的人。
见夏时如此反应,长公主眉头一蹙,周身气势立刻一变:“这是命令。”
夏时立刻怂了,蔫头耷脑:“那,那好吧,我给殿下找果子去,就当是早饭。”
长公主见唬住了小猎户,眉头微松,却不会在这荒野中放人离开,自己旋即也跟了上去。
……
长公主遇袭的消息传到别院的时候,萧晏书正在与楚棠谈话,商议着之后的行动。事实上若非萧晏书在此,楚棠此时也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个消息。
两人闻讯齐齐脸色大变,萧晏书忙问传信人:“殿下如何了,可曾受伤?”
传信人只摇头:“不知。殿下遇袭后逃入山中,暂且不知情况如何。”顿了顿,又补充道:“随行侍卫死伤惨重。”
此言一出,萧晏书便知情况惨烈,楚棠更是心头一沉——她很清楚夏时这次便是充作侍卫跟在长公主身边的,现在一句“死伤惨重”,焉知那“死伤”中有没有夏时?
她张口欲问,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就这样一个传信人哪里知道夏时是谁?
可不弄清楚夏时情况,楚棠又实在是不安心,于是白着一张脸就往外跑。还是萧晏书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说完又压低声音:“现下可不是你露面的时机。”
楚棠向来是个冷静自持的人,但此刻却根本听不进劝,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去找夏时——是死是活,她得知道个清楚!
87☆、第87章
◎向君父讨宠的一点小手段罢了◎
楚棠到底还是没能跑出别院亲自去寻夏时。
好在有萧晏书出面,很快弄到了死伤名单。拉出来一看,公主府的侍卫称得上是全军覆没,伤的都没死的多,但好在这名单里没有夏时。
楚棠见状当即放了心,又听说长公主是逃入了山林,当即就转过头来安慰萧晏书:“阿时猎户出身,最擅于山林中行事。有她护卫殿下安危,只要当时没被刺客追上,想必出不了什么大事。”
这话萧晏书还真信,毕竟死得干干脆脆的二皇子和六皇子就是现成的例子——夏时既然能在重重护卫之下,不动声色的把两个皇子干掉,那么逃入山林的她想要反杀那些刺客,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她反倒不希望对方这么做,她只望夏时能护卫长公主安全便好。
两人心里都是这样想的,可有的时候理智不一定能代表全部。至少在长公主和夏时真正回来之前,楚棠和萧晏书的神经都不曾真正放松下来,连带着公主府和别院的气氛都格外凝重。
而彼时,夏时正在长公主的指挥下满山跑,过着半野人似得生活。
好在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或者说老皇帝派出寻人的羽林实在不少。就在第三天下午,一队羽林终于寻到了躲在山间的长公主,而对方看到他们的第一反应,却是转身就逃。
领头的小队长正准备上前见礼呢,见到这场景当即一愣,好在身边同伴及时推了他一把:“头,咱们赶紧追上去啊,免得长公主又跑不见了,到时候还得满山去寻。”
小队长立刻回神,一边招呼同伴一边迈步追了上去:“对对对,快追!”
羽林是护卫帝王的禁卫,都是从军队中精挑细选出的精兵,他们追起来自然不是个养尊处优的公主能够逃得掉的。但不巧的是长公主刚跑没几步,正好就遇到了捧着果子回来的夏时,她二话不说拉着人就跑。夏时懵懵懂懂就跟了上去,带回来的果子落了一地。
跑出几步,夏时猛的反应过来,长公主这反应不会是又有刺客追来了吧?!
想到此,她干脆弯腰往前一蹿,在长公主反应过来之前就再次把人扛在了肩膀上。长公主想要喊停都来不及,就感觉耳边风声猎猎,四周景物飞快后退。
她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就该给夏时点暗示,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她勉力抬头望了望身后,却见那一队羽林正追在两人身后拔足狂奔,只是这些军中好手显然也不如猎户熟悉山林,追着追着就跟不上夏时的速度,渐渐落在了后面。
不会真把人甩掉了吧?!
长公主面露无奈,可事已至此她再做什么都不合适。不过坑着她的夏时毕竟是个女郎,多跑一阵应该就会渐渐感到吃力,从而放慢速度吧?
而事实证明,夏时的耐力相当可以,她扛着长公主跑了足足两刻钟都没停。倒是被她扛着的长公主终于撑不住了,用力拍了拍夏时的后背示意她停下,然后再一次在落地之后跑去一旁的树后吐了出来……讲真,公主殿下从来没遭过这样的罪,偏还怪不了人。
夏时有些讪讪,这一次摸遍了全身也没摸出水囊来——带来的水囊她灌满水后就交给了长公主,不过看这情况对方应该是没带上,遗落在山中了。
这就有点尴尬了,夏时左右看看,忽的耳朵一动听到些水声,于是说道:“殿下您先在这儿等等,我去给您寻水。”
长公主吐完正狼狈,闻言却摆摆手拒绝了。
不过也不必她解释,夏时那过人的耳力很快又听到了不属于山中的动静。她猛的回过头去,就见身后几个羽林气喘吁吁的拨开挡路杂草,露出了那一身熟悉的装扮。
夏时在猎场见过羽林装扮,自然认得出来者身份,之前也是没看清情况就扛着长公主跑了,此刻才发现身后追着的人居然是羽林,那她们还跑什么?
夏时不解,但夏时听话,长公主的判断也被她当成了自己的判断。
于是眼中疑惑只一闪而过,夏时很快抽出了腰间佩刀,面对羽林摆出了攻击的架势。
追人追得快吐出来的几个羽林见状也愣了,不过夏时身上的装扮他们也认得,再加上长公主就在一旁,自然清楚双方并非敌对。于是立刻有人喘着气喊道:“别,别动手,我们,我们是羽林,奉,奉陛下之命,前来,前来寻找长公主。”
夏时闻言一顿,又扭头去看一旁的长公主。后者全无往日威严模样,背靠着大树一脸的狼狈,而她看向羽林们的目光却透着警惕:“我不认识你们。”
羽林们闻言哑然,八千羽林,长公主又能认识几个?
不过看长公主这警惕的模样,羽林们心中也有了些计较,当即便有人掏出了身份令牌:“殿下,我等当真,当真是羽林,以此为证。”
长公主却看也没看那令牌一眼,撑着身子站起来后,又躲在了小侍卫身后。
羽林虽是军队,但禁军的身份多少有些不同,这些人对事态的敏感程度也不是寻常士兵能比的。见到长公主一而再的防备,众人心中几乎都生出了同样的念头——长公主为何不信羽林?难不成是因为之前她信过,结果却发现被骗了?
几人不由对视一眼,不管是谁骗过长公主,陛下可从未下令对她不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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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在找到她的羽林们面前演了一出戏。虽然事出突然演技也算不上绝佳,但好在小侍卫足够真情实感,甚至还和几个羽林打了一架见了血。
最后长公主“无奈”叫停,两人才不得不跟随着人多势众的羽林们下山。
人找到了,消息自然第一时间传回了行宫,连带着长公主看到羽林后的反应也一并传入了老皇帝耳中。而心思深沉的帝王,想的只会比那几个羽林更多。
长公主是半下午出的山,入夜时就快马加鞭的赶到了行宫。
她既没梳洗,也没更衣,第一时间就冲到了老皇帝的寝宫。可真等老皇帝通传召见了,她见到人既没告状,也没诉苦,只是眉眼一松,然后身形一晃就倒了下去。
老皇帝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就伸手去扶,可却慢了一步,长公主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这翻变故谁都没想到,老皇帝反应过来赶忙喊道:“快,快把人扶起来,再去叫太医来。”
宫人们赶紧七手八脚的把人抬起来,又去请了太医来诊治。所幸最近行宫不甚太平,太医也离得进,很快便领着药箱赶了过来。
行礼过后,老皇帝立刻摆摆手:“快给安平看看,她这是怎么了?”
太医领命去了临时安置长公主的小榻旁,抬眼一看都惊了一下,向来矜贵端庄的长公主,何曾有过这般狼狈模样?不过他也不敢多看,连忙垂眸探脉,结果手指搭上脉门一看,表情又微妙起来——他要是没诊断错,长公主这是疲惫交加,再加上久未饮食,饿晕的。
老皇帝正盯着他呢,自然没错过太医的表情变化,不由皱了皱眉:“到底怎么了,说。”
太医便只好如实说了:“殿下这是连日疲惫,再加上久未进食……饿晕的。”
此言一出,满殿寂静,就连老皇帝脸上都不由带出了几分诧异来——别的不说,出身天潢贵胄的帝王,他这辈子都没体会过饥饿的滋味儿,就更别提饿晕了。亏他还以为安平是看到他之后心弦放松,身体一下子支撑不住才晕倒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饿晕这样的结果放在长公主身上,好像比什么心弦放松更让人觉得心酸。
老皇帝对待这女儿向来是面子情,但此时此刻也不由生出了几分心软来。他冲太医摆摆手:“罢了,你先退下吧,是药三分毒,既然没病也不必用药了。”说完又冲身边宫人吩咐:“令御膳房备些汤水稀粥,待公主醒了,就让她赶紧吃了。”
太医默默退下,宫人也领命而去,殿中好像*一下子清净了下来。
老皇帝看了眼小榻上狼狈的女儿,又吩咐宫人伺候她梳洗,自己反倒走出了寝宫。
内侍总管跟在他身边,走出宫殿看着茫茫夜色,就听年迈的帝王忽然问道:“梁忠你说,安平到底是真吃了这样的苦头,还是做给朕看的?”
这话梁忠自然不敢接,只陪着笑说道:“殿下是个有成算的人,即便期盼君父怜惜,想必也不会以身做筹码。”
说的就不是长公主饿晕的事了,指的是之前那场刺杀——长公主失落山中这几日,刑部和大理寺也没闲着,着实调查出不少线索。梁忠跟在皇帝身边,不仅将这些都听了个全,同时也将帝王的反应看在了眼里。
至少现在看来,这场刺杀并非长公主自导自演,而皇帝心中也早有了判断。在此基础之上,今日长公主就算是在做戏,也不过是向君父讨宠的一点小手段罢了,根本无伤大雅。
更重要的还是之前羽林的禀报,是否真有人冒充过羽林之名?或者是真有羽林冲长公主下了手?
若是前者,那便是有人胆大包天,胆敢冒充禁军相当于欺君。若是后者更遭,那就是有人将手伸入了禁军,往大了说甚至是威胁了帝王安危。这才是真正的捋了虎须,触了皇帝逆鳞。
88☆、第88章
◎想骂夏时莽撞,但到底舍不得◎
长公主如何在皇帝面前施展,是她自己的谋划,夏时不清楚也不感兴趣。
随长公主再次回到行宫之后,她也再次被安置在了长公主寝殿附近的偏房里。这里原是长公主侍从们的居所,原本还有几分拥挤,这一来一回走了一趟,屋子便彻底空了下来。
所幸长公主的侍从虽然死伤惨重,但行宫中总不缺宫人做事。
夏时回到房间后不久,便有宫人送来了伤药——事到如今她当然也想明白了,在山中时她们并不曾遇到假羽林,但长公主却那般作态,必是有所图谋。自己为了保护对方而和羽林打的那一场,却是帮长公主坐实了这事,就是可惜自己还不够厉害,在羽林的围攻之下还是受了伤。
她叹了口气,不去想这伤受得值不值,伸手撩开了衣袖,便露出了右手手腕上方一道草草包扎的伤口。这伤有点深,对方倒没想杀她,却是冲着解除她武器来的。
夏时试探着动了动手指,所幸还都灵敏,应是没伤到经脉。于是她便也放了心,并不打算给长公主添乱,自己解开绷带给伤口上了药,重新包扎好之后,便觉一股疲惫猛地席卷而来。
是了,在山中待了三日,她虽不似长公主般处处不适应,但需时时护着对方也是十分耗费心神的。
现在好了,重新回到行宫别的不说,至少不可能再从哪儿冒出个刺客来顶风作案。至于该如何应对皇帝,该如何利用这翻遭遇牟利,便都是长公主自己的事了。她即帮不上忙,也没那个心思,索性好好休息一回……一念及此,夏时只觉眼皮沉重,连洗漱都顾不得就倒头睡了过去。
夏时这一睡就是一天,醒来时外间日头都有些偏西了。
不过这一夜好眠也是卓有成效,再次醒来的夏时又恢复了精神,收拾收拾自己又给伤口换了药,这才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打算出门寻些吃的。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夏时抬眼就见门口候着个宫人,看样子等了挺久。
对方倒是不骄不躁,见她开门便上前微行一礼:“夏侍卫你终于醒了,殿下令我等候在此。”说着手一往上一提,居然拎着只不小的食盒:“这是殿下赏赐与你的。”
夏时抬了下眉,伸手便将食盒接了过来:“那便谢殿下赏赐了。”
宫人送完东西却没离开,而是继续说道:“此番殿下遭难,短时间内恐怕不会归京了。殿下吩咐若你在行宫待得不习惯,也可先行回京养伤。”
夏时刚开始神色淡淡,似乎不觉得得到长公主赏赐乃至赏识有什么了不起的。但听到可以回京养伤,她眼睛一下就亮了,整个人也明显兴奋了起来:“真的吗?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走?现在就出发的话,殿下可以借匹马给我吗?”
传话宫人:“……”
这宫人虽是新调到长公主身边服侍的,但她也在宫中摸爬滚打许多年了,就没见过这么不会抓住机会的人——她可是刚救过长公主,还和长公主共患难了好几日,不抓住这个机会在殿下面前多多露面,等回头殿下哪还记得她是谁?!
宫人满心的一言难尽,但双方并没有交情,她自然也不会交浅言深。只是抬头看了看天色,劝了一句:“殿下自然不缺马。可现下快到申时了,你便是即刻出发也赶不上关城门,还是明日再走吧。”
夏时哪顾得上关城门的问题,她根本也没想回京:“无妨,家中有人等我,我实在归心似箭。”
宫人闻言便也不好再劝了,当真带着夏时去取了马。期间夏时满心欢喜加懊恼,只后悔今日起迟了,不然早就启程回去了。以至于手中的食盒都被她忘记了。
一刻钟后,夏时一手持缰,一手拎着食盒,骑着马离开了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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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时是走到半道才被饥饿提醒,打开了宫人送来的食盒。
有这几日相处,长公主大概也对她生出了几分了解,早猜到她听到传话后的迫不及待,因此食盒里装着的并不是碗碟,而是一包包用油纸打包好的食物。三层的食盒,第一层里装了肉食干粮,第二层里装着糕点果子,都做得喷香扑鼻不说,分量也足够成年人吃上一天的。
夏时正饿着,随手便往嘴里塞了块肉,又打开第三层食盒去看。这一看却是一愣,因为第三层食盒里装着的并不是食物,而是满满一盘金裸子,难怪这食盒拎着这般压手。
当然,这点金子对于长公主来说并不算什么,也不足以奖赏夏时此番的功劳。或许对方就是顺手送她点钱,让她能够买些东西回家送老婆。不过夏时从前是真没拥有过这么多金子——老婆有的不算——当下捧着食盒也是乐呵呵的,已经开始畅想要买什么东西给楚棠当礼物了。
就这样,夏时带着长公主为她准备的食物和金子,一路驰骋回了京城。
事实也如那宫人提醒的一般,因为出发时间太晚,哪怕夏时一路快马加鞭,天黑时她也只走到了半途。不过没关系,她一个人赶路根本不需要讲究什么,天黑之后照样赶路。
如是日夜兼程,直到凌晨时分,她终于回到了熟悉的温泉别院。
趁夜叩开了别院大门,索性之前在这里几个月也不是白待的,别院的门房倒也认得她,嘀咕几句就放她进门了,还帮她把马牵去了后院马厩。
夏时冲对方道了谢,然后便高高兴兴回去自己和楚棠居住的客院。
时间这么晚了,客院里自然是一片漆黑,或者说整个别院都是一片漆黑。所有人都已经入睡了,不过也不妨碍夏时回家。她走到卧房前轻轻推了推房门,不出所料门从里面被拴上了。
夏时也没有叩门饶人清梦,她熟门熟路的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很快就在屋后找到了一扇半开的窗户——时值盛夏,正是最炎热的时候,半夜里不开窗户是真闷热得睡不着觉。不过这窗户现在倒是方便了夏时,她轻轻将窗户推得大开,然后撑着窗台轻巧一跃,便径自跳入了房中。
小猎户的动作灵敏又轻巧,在山中狩猎时甚至能躲过野兽的耳目,此刻自然也不会惊醒屋中熟睡的人。她轻手轻脚进了屋,又轻手轻脚走到了床边,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夜色,看清了床上人沉睡的面容。
楚棠正闭目沉睡,眉头轻蹙着,像是睡梦中都带着几分愁绪。
夏时不知她在愁些什么,但看到楚棠睡着后这般表情,还是忍不住有些心疼。再加上分别这些时日,她着实是有些想她了,于是忍不住微微倾身上前,在楚棠眉心落下一吻。
很轻的一个吻,便如蜻蜓点水一般。
夏时原以为这样的动作不会打扰到对方的,哪知楚棠看着像是睡得很沉,实际却睡得并不安稳。以至于这一点小小的风吹草动,也立刻将人惊醒了。
黑暗中,楚棠蓦地睁开眼眸,一眼就看到了床边漆黑的人影。
她先是一惊,心跳猛跳了几下,但旋即便从那熟悉的轮廓中认出了来人身份。于是那惊吓立刻就变成了惊喜,楚棠想也没想就伸开双手直接抱住了眼前人的脖颈。
熟悉的气息涌入鼻息,楚棠提了几日的心终于彻底放下,她将人紧紧抱着:“阿时。”
夏时伸手回抱住了她,将连埋在她颈侧,贪婪的呼吸着楚棠身上熟悉的幽香。她闷闷应了一声:“嗯,是我,我回来了。”顿了顿又道:“我好想你。”
楚棠也想她,很想很想,两人相识至今这是最长久的一次分离。光分别还不止,夏时跟在长公主身边又遭遇了那样的凶险,楚棠这些天当真是一颗心都牵挂在了对方身上。现下久别重逢,她抱着夏时的力道一点也不比对方小,用力的回应着对方的思念:“我也想你了。”
两人就这样拥抱了好一阵,那重逢的喜悦才渐渐缓和了下来。楚棠依旧舍不得松手,身体却是往床里面挪了挪,给夏时让出位置来。
夏时也不犹豫,自觉翻身躺在了楚棠身边,床榻上属于对方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楚棠靠在她肩头,这时才开口问道:“我听说前两日长公主遇袭,随行侍卫死伤惨重,你跟在殿下身边没事吧?还有这大晚上的,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夏时抱着老婆只觉身心都放松了下来,闻言便缓缓将这几日的遭遇都与对方说了,最后才道:“我早就想回来了,只是跟在长公主身边一直走不了。今日长公主传话许我回京养伤,我一刻都等不了,骑着马就跑回来了。好在行宫也不太远,也就半天时间我就回来了,可比跟着大队人马快多了。”
她喜滋滋的,只想着回来看到了老婆,想和对方分享重逢的喜悦。却不知楚棠早被她的讲述说得心惊胆战,尤其听说她手被羽林刺伤了,当下更是坐不住。
楚棠再顾不得和夏时腻歪,一下子翻身坐起,然后从夏时身上翻出去点燃了烛火。
夏时已经习惯了黑暗,被这火光晃得眯了眯眼,还没明白过来楚棠的着急:“怎么了,点灯做什么?”
楚棠返回床边将她拉了起来,一把掀开她的衣袖,果然看到夏时手上的绷带染了血。她抿了抿唇,很想骂夏时莽撞,但到底舍不得,只好点着她脑袋轻推了一下:“你就不知道疼吗?!”
夏时“嘿嘿”笑了两声,一把抱住老婆纤腰,仰头双眼亮晶晶看她:“不疼,我想你了嘛。”
89☆、第89章
◎反省到要笑出来了对吧◎
夏时没有说假话,她当猎户受伤是家常便饭,手臂上的伤口虽深,却并没有太大的妨碍。再加上长公主给她送的药也是极好的皇室秘药,她用上之后镇痛的效果不错,是真没怎么疼。
这话她也和楚棠说了,但老婆显然还是心疼的。
楚棠打来热水,重新帮她清洗了伤口再上了药,末了一边缠绷带一边叮嘱:“好了,这下别再乱动了。长公主给的药都是极好的,你安安分分养几日伤,等伤口结痂恢复了,再用这只手。”
夏时乖乖坐着任她施为,一双眼睛望着楚棠在烛光照耀下的侧脸,一刻也舍不得移开。不过对方的话她也听到了,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答应,而是想了想说道:“我伤的是右手,你不许我用的话,明日洗漱吃饭,我怕光用左手会不方便。”
楚棠似乎从这话中听出了些小心思,她有些好笑,但也乐得配合,于是回道:“无妨。不过是洗漱吃饭罢了,明日起我帮你拧帕子,喂你吃饭。”
夏时果然意动,却仍没有松口,而是继续道:“那沐浴呢?”
楚棠闻言脸红了一下,可她俩什么没经历过,便也大大方方应承:“自然是我帮你。”
夏时听得眉眼一弯,活像是占到什么便宜似得,笑眯眯说道:“好啊,那今后几日就劳烦阿棠了。”说话间挨挨蹭蹭挪到了楚棠身边,又在她耳边故意压低了声音继续道:“不过洗漱吃饭可以帮忙,但有的事好像不太行。”
楚棠只觉一股热气扑到耳边,熏得她耳朵也有点发烫,闻言蹙了蹙眉:“你还有什么事这么急,连这几天都等不了?”
夏时不语,却趁着这贴近的机会,忽的张嘴含住了楚棠的耳垂。她也不用力,只拿牙齿在那软肉上轻轻磨了下,紧接着便是温热的舌尖舔了上去。
楚棠只觉一股酥麻之意从耳朵一路传到了心里,生生打了个激灵,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说实话,两人之前生活还挺和谐,又是年轻情热的时候。除了逃命那一路没怎么亲近之外,即便是在别院里各自忙碌的日子,夜里两人也没少相互取暖。可这次楚棠觉得不太行,她抵着夏时的肩膀稍稍用力,后者顿了顿还是顺从的退开了些许。
夏时深吸一口气,可怜巴巴望着她:“不行吗?”
楚棠想伸手遮住那双眼睛,明明是在装可怜,但眼神像是要把她吃了。但也只是这样一个眼神,楚棠就被撩拨起了情绪,再开口时嗓音都有些不对了:“不行,等你手好了再说。”
夏时一顿,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包扎好的手,忽然有些后悔当时和人对战没有更加小心保护自己了。可现在说这个也迟了,老婆肯定也不会听她狡辩,沉吟片刻后伸出左手说道:“其实我左手也挺灵活的,不需要你明天帮我拧帕子喂饭,阿棠你信我。”
楚棠:“……”
楚棠看着夏时这努力证明自己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她也没忍住当真笑了出来。而这一笑,之前的那点旖旎气氛也被破坏了个干净——至少楚棠是这样觉得的。
她没了旁的心思,也变得泰然起来,摇摇头站起身道:“好了,我去把这水倒了。今日你赶路也累了,还是早些上床休息吧,再折腾下去天都该亮了。”
说完楚棠就准备去端水盆,结果脚刚抬起来,眼前便有人影一晃。待她反应过来已经被夏时扛在了左肩上,接着三两步走回床边,又被一把扔在了床榻上。好在别院的床足够软,楚棠倒也没有摔疼,立刻撑起身子不满的喊了声:“你做什么……”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堵了嘴,这回是她被人推着肩膀按在了床上。
至于那盆没来得及倒的水,放到明日再说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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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棠一语成谶,两人当真是折腾到天亮才睡的。
所幸温泉别院本身并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两人更不属于长公主府,在这里也是个边缘人物。没人来打扰她们,也没有必要的事需要她们处置,因此一觉睡到晌午也没什么关系。
当然,早饭是错过了,等两人洗漱完,正好饥肠辘辘的迎接午饭。
楚棠显然还记着昨夜夏时的嘴硬,今早起来果然不曾帮忙,看着夏时自己手忙脚乱的收拾洗漱。等到午饭送来,她将饭碗放在夏时面前,也根本没有帮忙喂饭的意思。
夏时委委屈屈,也不敢提昨晚楚棠答应喂饭的事,伸出右手去拿筷子。结果还没等碰到筷子就被老婆在手背上敲了一下:“老实点,说好的右手不能用,乖乖养你的伤。”
楚棠的力气不大,筷子敲在夏时手背上也不疼,但夏时还是飞快的缩回了手,活像是个被老婆管教的妻管严。不过她也没什么可说的,谁叫她昨晚不听话压到伤口,今早入睡前还被老婆拉着重新换了回药,现在根本没底气在楚棠面前辩解。
好在她大事上从不骗老婆,比如她虽然惯用右手,但左手也是真的灵活。当下换了左手拿筷子,适应了片刻之后,也果真能夹得了菜,就是吃饭的速度慢些。
楚棠原本有些生气,自顾自吃着自己的饭。她倒也没打算真饿着夏时,只想着晾一晾她,等自己吃饱了再喂对方也不迟。哪知一眼瞥过去,这人用左手吃饭还吃得挺香,碗里米饭消失的速度比她还快,真是半点没亏待自己。
看着看着,楚棠的气也消了,倒是生出几分好奇来:“你左手当真这般灵活?”
夏时从饭碗中抬起头,看着她眨了眨眼,像是再说:我左手灵不灵活你还不知道吗?
两人太有默契就是这点不好,夏时一个眼神,楚棠就读懂了她想说什么,耳根也不由一烫。所幸今日起得迟,长发只是简单挽起,垂落的发丝堪堪遮住了她发红的耳朵。楚棠便当做什么都没看到,继续说道:“你筷子拿得挺稳啊,昨天还想骗我给你喂饭。”
夏时闻言又眨了眨眼,这次就是有点心虚了——虽然大事上她从不骗老婆,可想让老婆照顾喂饭什么的,只能说是妻妻之间的情趣,又哪里算得上是欺骗呢?
心里这样说服了自己,夏时便也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回道:“哦,我右手从前也受过伤,用左手吃饭也吃过好一阵。可怜那时我又没老婆,当然也没人喂我。”
楚棠闻言倒真仔细想了想。两人做了妻妻,坦诚相待的时候并不少,夏时身上有什么伤痕她也全都看过。仔细回想起来,夏时右手上确实有几道疤,不过这人体质好,恢复能力不错,身上的伤疤都很浅淡,也看不出当初受伤时可能的狰狞模样。
夏时右手上那几道疤就很浅,楚棠便也没太在意,随口问道:“那又是怎么伤的?”
她问得随意,夏时回得就更随意了:“也没什么,就是那时我爹刚死,我一个人进山打猎不小心遇到了熊,被抓了一下。好在我跑得快,后来没被追上,也没什么事。”
楚棠听得手一抖,筷子都落在桌上了,睁大眼不可置信的看向夏时——被熊抓了还叫没什么事,这人到底心大到了什么地步?
不过换个角度来说,被熊抓伤夏时都不在意了,她对如今受的伤也是真不在意吧?
当然,不管夏时自己在不在意,反正有人替她在意。楚棠这饭是再也吃不下去了,她放下筷子摆正了表情,一脸严肃的冲着夏时说道:“你刚说得没错,你那时没老婆,什么都没人管。不过现在你有了,你想着要我喂饭,怎么就没想着不让自己受伤呢?”
夏时对上楚棠的目光,蓦地感到几分心虚,小小声为自己辩解:“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当时,当时是长公主在演戏,我为了保护她才不小心受的伤。”
楚棠点头,没有反驳这话,却道:“那之后呢,你又在折腾些什么?”
夏时这次是真被训的垂下了头,不敢吱声了——不论是连夜骑马跑回来,还是昨夜拉着楚棠胡来,归根结底都是她没将自己的伤放在心上。她自己不觉得这点伤有什么了不起的,被楚棠叮嘱也不放在心上,却忘了现在已经有人会为她心疼了。
表面上夏时被训得蔫头耷脑,实际上她心里有点暖,还有点甜。
楚棠说完话正等着夏时反应呢,左等右等觉得有些不对,伸手托起夏时下巴一看,就见她眼底还藏着笑……闹了半天自己又是对牛弹琴是吧?楚棠这次是真生气了。
夏时见状赶忙扑过去一把将人抱住,然后不顾对方挣扎,不要脸的贴在楚棠颈边蹭了又蹭,活像是只冲着主人撒娇的大狗:“阿棠你别生气,我没有不听你的话。我有好好反省,真的。”
楚棠一边按着她脑袋往旁边推,一边嗤笑:“是啊,反省到要笑出来了对吧?”
夏时真笑出来了,然后赶在老婆更生气之前,及时开口解释:“我不是觉得你的话好笑,我是高兴。你看我受伤会心疼我,你训我也是因为心疼我,我自然是该高兴的。”
楚棠听了却一点没消气,推夏时的力气更大了:“你知道还不听话,那就活该我白白心疼是吧?”
夏时努力贴在楚棠身上,不让自己被推开:“唔,没有,我听话的。以后都不会了,以后我都听你的。”
90☆、第90章
◎那如果是我偏要去做呢◎
小两口待在一起,日常就是黏黏糊糊吵吵闹闹。哪怕夏时并不是多善于言辞的人,但面对楚棠,她也总是有办法将人哄回来的。
只可惜这样闲适的日子并没能过上几天,别院里便又来了不速之客。
当然,是夏时单方面觉得的不速之客。萧晏书的再次到来虽然让人意外,但她身为长公主的幕僚,出现在长公主的别院里却是比夏时和楚棠更名正言顺的事。
萧晏书此行也是有正事的,见到两人后也没耽搁,目光直接落在了楚棠身上:“时间差不多了,你可想好了?”说着顿了顿,又继续:“事到如今,你其实也不必冒险的。”
楚棠知道她的意思,事到如今当初害她楚家的幕后黑手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五皇子因查案而死,害他的人自然和楚尚书的案子脱不开干系。寻常人多半会以为是二皇子下的手,可事实上真正动手的人却是六皇子,细细算来,五年前他也不过十一二岁。
而如今六皇子已经死在了夏时手下,算来不仅是为五皇子报了仇,也是为楚尚书报了仇。又因为夏时直接解决了祸首的缘故,早先准备的那些证据便都没用得上。
在萧晏书看来,事情到这里其实已经达成了大半目的,而楚棠这时候露面呈上证据翻案,即便是成功了,罪魁祸首也已经伏诛,根本没办法再行惩处。单纯翻案的话可以等今后,等长公主地位稳固大权在握,乃至于登临帝位再做也不迟,实在没必要现在冒险。
可楚棠不这样想,她缓缓摇头:“这不是冒险,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我父尽忠职守,不可让他带着污名埋骨地下,若如此我无颜见他。而在我父之外,还更多的人需要一个公道。”
萧晏书闻言哑然,时至今日那一拨拨派往江南查探的人,终究还是有人带着查到的情报回来了。虽然没多少切实可用的证据,但被翻出来的过往,却也是一桩血淋淋的旧案。那不是一两个人的冤屈,甚至不是一两百人的鲜血,谁也无法忽视那些曾经存在过的生命。
谈话的气氛严肃到压抑,但偏偏旁听的夏时没能听懂两人的对话。她不知道楚棠在坚持些什么,但她听到了萧晏书说的“冒险”。
小猎户不懂太多的国仇家恨,她只担心自己的妻子会陷入险境,于是牢牢抓住了楚棠的手:“你们要做什么?有危险吗?你能不能不要去冒险?”
楚棠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眉眼少了锋锐,变得柔软起来:“没什么,我只是要做我该做的事。”说完怕夏时多想,便继续道:“我父亲蒙冤而死,我得替他讨回公道对不对?”
这话夏时没法反驳,但小猎户也并不傻。她帮长公主解决了二皇子和六皇子,对方给出的理由就是替五皇子报仇,而五皇子之死的导火索正是楚尚书的案子。倒推过来,二皇子和六皇子大抵也是害死楚尚书的罪魁祸首,她杀了两人也就是报过了仇。
夏时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说的:“可是咱们的仇已经报了,你又为什么还要为这事冒险呢?”
她听到了刚才楚棠关于名誉的回答,可作为一个书都没读过几本的小猎户,夏时实在不明白这所谓的名誉难道比切实的安危更重要吗?
黝黑的眸子里满满都是不解,楚棠想要解释,却又觉得同样的答案再说一遍没有意义。于是她抬手抚上夏时的脸,执拗道:“那如果是我偏要去做呢?”
夏时脸颊鼓了鼓,却是暗中咬紧了牙关,半晌后无奈妥协:“那,那就听你的吧。”
萧晏书眼看着小两□□流完,也知道了楚棠坚定的选择,便不多劝了:“既如此,你就去吧,捅破了天大不了让殿下帮你补。”
楚棠眉眼一松,低低道了声:“多谢。”
夏时见状忙插嘴道:“阿棠去哪儿,我也要去。”
萧晏书瞥她一眼:“你就养你的伤吧,跟去做什么?难不成你还能去劫狱?”
夏时一听险些炸毛:“怎么就劫狱了?阿棠跟你走是要去坐牢?!”
萧晏书可看不惯夏时了,这家伙从第一次见她就没个好脸色,前些日子还和长公主一起在山中待了好几日。她心气有些不平,正想趁机呛她两句,却见楚棠迅速将人拉走了。
然后楚棠熟练的一通顺毛,也不知她是怎么和夏时说的,竟正将那炸毛狗子给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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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皇权中心,老皇帝离京避暑之后,大半个朝堂都随他一起去了行宫。京城的奏报,各地的奏疏,都转而送去了避暑行宫,京中留守的也不过是些基层小官罢了。
这种情况下,要替曾经的尚书翻案,还是牵涉谋逆的大案,自然就不是寻常衙门官吏能管的了。
按照长公主原本的预期,楚棠得等到入秋后老皇帝从避暑行宫回来再露面——这也是她许多计划中的一种,如果二皇子和六皇子没死在猎场的话,就用这一桩旧案将两人打落尘埃。如果老皇帝执拗不肯翻案,楚棠还需要将事情闹到,闹到人尽皆知,闹到民怨沸腾才好。
不过现下情况倒是不同了,二皇子和六皇子竟真在重重护卫下死在了夏时手里。这还不止,送灵途中的一场刺杀更是神来之笔,闹得老皇帝在行宫都有些待不住了。
就在前两日,老皇帝下旨提前回京了,这也是萧晏书急匆匆去找楚棠的原因。
赶在御驾回京之前,楚棠终于堂堂正正走进了京城。之后她并没有直奔衙门,反而敲响了楚尚书故交、国子监祭酒薛冰薛大人家的大门。
薛大人和楚尚书算是同乡,恰好又是同榜进士,细细算来已有二十多年的交情了。这位祭酒是出了名的脾气臭,不善交际不会做官,只一身才学胜过旁人许多。他能安安稳稳去了还算合适的国子监,甚至能做到祭酒的位置,没少受楚尚书这老友照拂。
薛大人能和楚尚书相交多年,自然也不是什么势利眼,或者忘恩负义之辈。只不过国子监这地方就是个读书的地方,只管教书育人,和查案审案是八竿子打不着。
当初楚尚书蒙冤下狱,薛大人也试图替他奔走过。只不过他本身没什么人脉,再加上楚尚书在狱中又死得太快,以至于对方根本没来得及做什么……这是长公主查到的,也是她和萧晏书替楚棠精挑细选出来的求助人选。
“砰砰砰”。楚棠揣着证据,按计划敲响了薛家大门。
“来了,谁呀?”院门打开,一张老脸露了出来,正是薛家的门房。
薛大人家并不富裕,家中的仆人拢共没几个,这门房便是在他家干了十几年的老人。因着薛楚两家交好的缘故,楚棠也曾来过薛家,这门房年纪大了记性倒好,看到楚棠竟是一眼便认出来了。
“是楚小姐啊,您怎么来了?”
老门房习惯性的问候了一句,只笑容还没来得及在脸上绽开,忽然就僵在了脸上——他想起来了,楚家去年不就出事了?听说忽然就被下了大狱,他家大人听到消息可急坏了,还想帮忙捞人来着,结果都没来得及给人送礼走关系,听说楚家老爷就死在了牢里。
当家人都没个好下场,儿女又能有什么好结局?后来听说楚家全家都给流放了,眼前这楚小姐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别不是逃狱逃出来的,现下找上门来,不会牵连他家老爷吧?!
门房人老成精,又是生活在京城天子脚下,听过的见过的太多了,自然满心的防备,甚至有一瞬间想要直接关门。
楚棠自然看出来了,当下上前两步,正正好挡在了院门前:“劳烦老丈,帮忙通传一声,就说有故人之女前来求助。”
门房并不想传这个话,怕惹事上身,可院门被挡住关不上,他也不能真伸手去推人。左右为难片刻,到底是看楚棠可怜,咬牙道:“那,那您等等,我这就去。”
薛大人管着国子监,此番没跟老皇帝去行宫避暑,如今倒真在家里。听到门房通报之后他几乎是一路跑来的,见到楚棠先是惊喜,紧接着就是惊吓。忙上前几步都顾不得礼仪,直接将人拉进了自家院子,接着往门外张望两眼,飞快关上了院门……身为读书人,他头一次这般做贼似得动作。
等平复了心情,薛大人这才回头仔细将楚棠打量了一遍,开口时语声哽咽:“好,好,好,活着就好。”
楚棠一顿,对于薛大人这般表现略略意外,毕竟当初她流放出京的时候,这位“耿直”的叔父也不曾露*面送行过。但此时听他这般说,楚棠心下又有几分了然——不关注的人根本不会知道楚棠“死”在了流放路上,也说不出活着就好的话。
这位叔父虽没露面,但大抵是帮她在流放之地打点过,因此才知道她“死”在了半道这事。
心下略略感慨,楚棠也不曾多说什么,忽的膝盖一弯便冲着对方跪了下去。
薛大人惊了一下,忙伸手去扶:“侄女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楚棠没起,而是从袖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账册递了上去:“叔父,侄女有事相求,求您替我父伸冤。他实是被人所害,这些便是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