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61章
◎平日怕冷的人也能迅速暖起来了◎
捉到的斑鸠很快被煮成了一锅汤。夏时也没有食言,之后陆陆续续又用篮子扣到几只麻雀,全都被她烤了送给楚棠尝鲜。
虽然麻雀肉少,但也别有一番滋味儿,楚棠确实尝到了鲜。
只是今日这饭菜,不是鱼就是肉,一点菜蔬都没有。夏时这样吃惯了肉食的倒不觉得如何,楚棠却很快觉得腻了,吃完烤麻雀之后,自己辛辛苦苦钓的鱼没吃两口就有些吃不下了。
夏时看她那眉头微蹙的模样,顿时猜到了她的想法,当即放下了手中的烤鱼:“等着。”
说话间她便起身离开,楚棠就见她走到之前从篮子里腾出来的那一堆东西边,在里面翻翻找找,很快找出只小酒壶来——这东西她认得,正是前些日子两人进城采买年货时买的果子酿。酒味并不算重,但酸酸甜甜的滋味儿还算不错,向来是姑娘们的最爱。
夏时酒量不好,也不爱酒水那呛辣的滋味儿。但她尝过这果子酿也觉得不错,便买了不少回来,打算过年时喝。只是现下还没到年节呢,倒先被她带来了这里。
有了好东西,夏时照常跟老婆献宝:“光吃肉腻了吧,看,我带了果子酿来,给你润润口正好。”
有酒有肉的饭食,谁都不会嫌差,哪怕是楚棠这样金尊玉贵长大的大小姐,也从中感到了几分野趣。因此她也没有拒绝夏时递过来的果子酿,打开瓶塞之后干脆放在唇边抿了一口,果子酿酸酸甜甜的滋味儿顿时冲散了口中的油腻,也让人胃口大开。
楚棠的眉头舒展开了,又见夏时依旧抱着烤鱼在吃,就将酒瓶递了过去:“你也尝尝?这果子酿酸酸甜甜的,用来解腻正好。”
夏时吃着烤鱼并没有觉得腻,但老婆好意递来的果子酿,她当然也接了。
举着酒瓶仰头就灌了一大口,看上去颇有些豪爽模样,也只有对面的楚棠知道,这人连农家自酿的浊酒也喝不得一碗。所幸是个女郎,酒量差些也没什么。
楚棠开了胃口,便又继续吃了起来,那瓶果子酿也在两人手中传来递去,直到一滴不剩。
酒足饭饱,楚棠摇晃了下空酒瓶,随手就放在了一旁。她再一抬头,却见夏时正在收拾残局——所谓收拾残局,便是把吃剩下的那些全都包揽了。她倒是胃口好,吃得头也不抬,楚棠却发现对方的面色比平日红了不少,也不知是被火烤的,还是饮酒的缘故。
应该不是饮酒吧,那果子酿根本一点也不醉人。
楚棠想着,但也不妨碍她托腮观察夏时。这一看才发现,许是入冬之后不怎么出门的缘故,夏时的肤色明显白皙了不少,如今染上几分绯色,倒也有了几分少女的娇俏。
夏时没有察觉楚棠的视线,她将剩下的食物全塞进肚子里,吃得略有些撑。
酒足饭饱,再加上多少饮了些酒,困倦之意很快袭来。
夏时眨了眨眼,又打起精神,准备先将炊具收拾起来,再去榻上小憩片刻。
楚棠看出她犯困了,便起身推她离开:“行了,你觉得困就先去睡,这里我来收拾吧。”
夏时想了想,也没有拒绝,毕竟两个人过日子她也不可能真把楚棠供起来,什么都不让她做。不过收拾炊具而已,也不必都给楚棠一人,她俩可以一起做。
两个人动手确实很快,前后不过半刻钟,除了还没燃尽的火堆,所有东西便都被她们收拾好了。火堆燃着也无妨,反正没有燃料也烧不起来,等将最后那点柴木燃尽也就自己熄了。
做完这些,夏时困倦更浓,忍不住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众所周知,瞌睡是会传染的,哪怕楚棠一开始并不困,见状也不免生出了几分倦意。
正好,山洞里早就准备的小榻,虽然简陋但也足够用了,两人便干脆抱在一起睡了个午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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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两人睡得挺长,楚棠醒来时便觉头脑昏昏,山洞里光线也比之前黯淡了几分。
她算着时间不算早了,便推了推身侧还未醒来的夏时——也不知夏时是故意还是无意,这张在温泉山洞里打造的小榻确实很小。长度倒是够,可宽度却只能容一人安睡,要是两个人挤在这小榻上,就非得抱在一起才行。便如此刻,楚棠就是整个人窝在夏时怀里的。
夏时温香软玉在怀,正睡得有些沉,被推醒之后眨眨眼:“怎么了?”说着手臂又将怀中人往里拢了拢,似乎怕把人挤下榻。
楚棠就在她怀里翻了个身,原本是背靠在夏时怀中的,这下变成了两人面对面。她小手抓着夏时衣领,神情像是有些漫不经心,问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吗?”
夏时闻言清醒几分,目光下意识就往温泉方向瞥了一眼——来都来了,不泡温泉就回去怎么行?
楚棠也看懂了她的眼神,或者说根本不用看,她也知道夏时那点小心思。当下松了抓着夏时衣领的手,一翻身坐了起来,下床去外面看天色了。
两人这一觉确实睡得久,再加上冬季本就天短,楚棠往山洞外一看,便见外间天色已是有些昏沉。若是此刻上路,两人倒也能赶在天黑之前到家,但若是再在这里耽搁一阵,甚至留下泡个温泉,那外面天就该黑透了,也别指望摸黑回去。
她又回转榻边,冲已经扶着脑袋坐起来的夏时说道:“天快黑了,再耽搁咱们今晚就得留宿在这儿了。”
夏时长臂一捞,便将榻旁的楚棠捞了过来,自己将脑袋埋在她怀里蹭了蹭:“那就留宿好了。反正这里暖和,就算水汽重,住一晚上也没什么大碍。”
楚棠冷不防被她拱进了怀里,毛茸茸的脑袋贴在她怀中蹭来蹭去,顿时痒得不行。她赶紧将夏时的脑袋按住,撸小动物似得撸着她柔顺的发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那人在她怀里哼哼唧唧的撒娇:“阿棠,你再摸摸,我头有些疼。”
夏时身体向来强健,两人在一起几个月了,别说生病受伤,就这大冬天晨起她也敢穿着单衣在屋子里窜来窜去。冷不丁听她说头疼,楚棠还吓了一跳。
但很快,楚棠就反应过来了——她先探了探夏时额头,发现并没有发热的迹象,再加上刚才两人是抱在一起睡的,自己体质更差都没着凉生病,没道理身强体健的夏时反倒病了。那么对方头疼就只有一个原因了,之前那瓶没什么酒味的果子酿,竟也将人灌醉了!
楚棠有些哭笑不得,但她还是心疼夏时的,便顺着夏时的话替她按起了头。
她手法轻盈,又识得几个穴位,这一番按捏的效果自是远比夏时说的摸摸头好得多。按了不一会儿,楚棠便听到了怀中人满足的哼唧声,更像被撸毛撸舒服了的小动物了。
楚棠心里闪过这样的念头,神情都不由柔和了许多,被夏时环腰抱着也没觉得哪里不对。直到怀里的“小动物”缓过了劲儿,爪子不安分的从她衣摆下探了进去……
夏时的手不像楚棠的手,到了冬天就总是带着些凉,好像怎么也捂不热。夏时的手和她的人一样,总是暖呼呼的,像个小火炉。而现在,这只暖呼呼的手贴在了楚棠的后腰上,轻轻摩挲着,渐渐将那带着冷意的肌肤也传染上几分热度。
楚棠给夏时按头的手顿了顿,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也没有试图把那只不安分的爪子拿出来——反正看这样子今天也回不去了,两个人待在山洞里也无所事事,做些有意思的事也不是不行。
夏时在这方面总是很敏锐,立刻就意识到楚棠的放纵,于是空余的那只手摸到冬衣衣带上一扯,脑袋在往对方怀里蹭蹭,原本穿戴整齐的冬衣,衣襟立刻就散了。她趁机将脑袋钻了进去,原以为能和老婆近距离贴贴了,结果忘了老婆的冬衣里面还有夹袄。
老婆怕冷这件事,有时候挺好的,比如晚上睡觉对方会自觉往自己怀里钻。但有时候也不太好,比如想跟对方贴贴,就先得拔开一层又一层。
好在夏时从来不缺这点耐心,腾出手又把这层夹袄给脱了,终于瞧见里面单薄的中衣。
近距离在楚棠怀里蹭了蹭,脸颊触碰到一片柔软,夏时这才仰头去看楚棠。结果还没等她对上楚棠的视线,后者就抬手将她眼睛遮住了——某些时候,楚棠总有些莫名其妙的羞涩。
夏时并不在意,也不去解中衣的衣带,干脆一埋头直接从衣摆下钻了进去。
没片刻,楚棠气息一乱,发出一声轻哼,抬手便抱住了怀里那颗乱拱乱动的脑袋。可禁锢了没片刻,她便觉胸前一阵湿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她胸口舔了一下,然后又一下。
楚棠的气息更乱了,怀里那颗脑袋抱也不是,推也推不开。
夏时却是一点不着急,就这样和老婆贴贴她也很开心。不过煽风点火的手没停,于是没一会儿功夫,她便觉那禁锢着自己脑袋的两条手臂松开了,脸颊贴着的肌肤温度也越来越高,全不似往常,这人身上哪儿哪儿都是凉的。
满意的蹭蹭,夏时觉得这也挺好,大冬天的活动开,平日怕冷的人也能迅速暖起来了。
62☆、第62章
◎金子银子铜钱都不见少◎
山中日子清冷,却也自由自在。
哪怕是年节将至,只有两个人的小家,日子想怎么过还是由她俩自己说了算的。是以抽出一天时间去钓鱼,乃至于在山中耽搁一夜,也并没有人能置喙一二。
翌日两人起身略迟,又在山中耽搁了一阵,归家时已是午后。
夏时一手推开小院大门,一边回头冲楚棠说道:“时候不早,饿了吧?我先去做饭。”
楚棠倒是没饿,不过她看出夏时饿了,于是说道:“那我去帮忙烧火。”至于帮忙做饭什么的,她俩谁都没提这话茬。
夏时自然笑着应好,这大冷天的烧火其实算是件不错的差事,毕竟能就近烤火也是暖和。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院子,手里拎着的东西不少,大部分直接放去了灶房,小部分则放回了屋中。只是房门刚推开,夏时一条腿跨进去还没落地,忽然就顿住了。
楚棠跟在她身后本欲进门的,冷不丁前面的人不走了,她险些没能收住脚。不过夏时这不同寻常的反应她也看在了眼里,于是连忙止步问道:“怎么了?”
她一边问,一边往房间里看,却并没有看出有哪里不对的。
夏时眉头却拧了起来,她目光飞快在屋中逡巡一遍,确实也没看出有哪里不妥的。可她是猎人,是靠着警惕才能在山中存活,在野兽身上讨食的猎人,直觉方面不是平常人能比的。而现在直觉告诉她,在她们离开家的这一天一夜里,这小屋有人进来过!
当然,现在屋里是没人的,所以她悬空的脚终于还是落了地。只是脸上严肃的表情丝毫没变,她一边进屋一边冲身后的楚棠说道:“家里好像有人来过,阿棠,你看看有没有少了什么。”
夏时一边说着话,一边直奔床榻——床底下埋着她全部的积蓄,后来楚棠收到的那箱金子也交给了她处置,于是她便将两人的钱都一起埋在了床下,方便两人随时取用。而那些金银,自然也是这个小家里最有价值的东西,有贼入门必然不会放过。
楚棠一见她往床边去,便知道她是去看钱了,自己便没跟去凑热闹。她晚夏时一步进门,目光又在屋里转了一遍,依旧没有看出任何遭贼的痕迹。
不过相处日久,楚棠还是十分信任夏时的,便也在屋中寻找起线索来。
不多时,夏时率先出声,松了口气的样子:“还好,还好没丢。”
楚棠闻声看去,便见夏时已经从床下翻出了两样容器。陶罐还是那个陶罐,箱子也还是那个箱子,打开来一看,里面金子银子铜钱都不见少。
夏时着实松了口气,她自己的钱丢了倒没什么,要是楚棠的金子丢了她可就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楚棠也走过去看了看,她对陶罐里存了多少钱倒不十分清楚,于是问道:“钱一点没少吗?”
小箱子里的金子一目了然,夏时便抱着自己的陶罐拍了拍:“放心,一点没少。”说完又忍不住嘟哝起来:“真是奇怪,家里进了贼居然没丢钱。我还以为是赌坊那群人不死心又摸上了山,见咱们不在家顺手牵羊呢,可以他们的本事也不至于找不到钱。”
赌坊的打手追债可是老手了,客客气气讨不回来的债,他们也从不缺强硬手段。跑去别人家翻箱倒柜□□夺的事更是屡见不鲜,和抄家没什么区别,总不至于连藏床底下的钱都找不到。
当然,赌坊打手上门的事,其实已经过去不短时间了,可除了他们夏时也想不到还有哪家毛贼会跑山上来她家下手——猎户可不是好惹的,别的不说,这种住在山中的猎户家总要防着野兽进家,因此在房前屋后设下陷阱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万一踩中陷阱丢了性命,都没地方说理去。
楚棠抿唇沉吟片刻,却道:“不会是赌坊打手上门,他们可没这么小心。”顿了顿又道:“我看过了,其他东西也没少,唯独少了一页纸。”
夏时闻言一懵,目光下意识往桌上瞟去:“什么纸?”
她们家连本正经的书都没有,倒是最近天冷不出门,楚棠便每日抽出些时间教她习字。如今桌上写过的、空白的纸一摞,但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楚棠对自己教过夏时什么,两人又写过什么,自然一清二楚。但此刻她也只能困惑的摇头:“只是一张写过的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夏时不过初学,楚棠教她学字自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基本跟着她自己学过的启蒙教材走。因此丢失的那张纸真没有什么特别的,如果不是夏时一回来就信誓旦旦的说家里进过人,她都会以为那张纸是不小心被风吹落,不知掉去哪里了。
当然,只是丢了一张纸的话,也并没有什么值得追究的地方。
夏时挠了挠头,除了对这遭遇愈发不解之外,也实在想不到其他。最后她也只好将钱财换了个更隐蔽些的地方藏:“算了,既然什么要紧的东西都没丢,那还是先吃饭吧。等回头我去买把好锁,再在院子外多设几个陷阱,总不会再让小贼登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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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贼进家的事,很快就被两人抛在了脑后,毕竟她们家真的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丢。不过之后的几日,两人也都没出门,毕竟年关是真的近在眼前了。
暖烘烘的灶房里,楚棠端了个小马扎坐在灶火前。跳跃的火光映照在她脸上,映出一片温暖的红,更衬得她眉眼如画,让人看了舍不得移开目光。而美人本人并没有这样的自觉,她一边认真的添柴烧火,时不时还要探头张望。
冷不丁一只手伸过来,抵着她额头将人推开稍许:“离远一些,小心油溅到你身上。”
楚棠原本只是有些好奇,被夏时这一挡,面上不禁有些发烫。好在她当真听话,身子往后躲了躲,距离灶台远了些,距离灶台上的油锅更远。
而后就听“刺啦”一阵响,是夏时将裹了面浆的肉条扔进了锅里,动静不小却并没有溅油上来。倒是肉条下锅,不一会儿便有浓烈的香味弥漫开来,饶是楚棠口腹之欲并不重,也被勾出了些许馋意。她又往锅里看了眼,却并没有说什么。
夏时自然不会委屈了自家老婆,当锅里的酥肉渐渐变得金黄,她算着时间将肉捞起晾凉。手快的又下了一批肉条下锅之后,便捻起一块不那么烫的酥肉递到了楚棠嘴边:“尝尝看,味道如何。”
楚棠也没有故作矜持,红唇微启,便将那金黄的肉条咬入了口中。
外层的面糊炸得焦脆,里面的肉条鲜嫩多汁,再加上油脂的香味,哪怕只是简单的调味并没有用上许多珍贵的香料,这块酥肉的滋味儿也是极好的。再加上亲手烧火也算是参与了制作,楚棠眼睛微眯,明显是十分满意的。
但下一秒,她便觉唇上一软,睁眼一看便见一张近在咫尺的脸庞映入眼帘。
是夏时不讲道理的抢了她咬剩下的半截酥肉,两人唇贴了贴,她倒也没纠缠着耽搁了正事。重新回到灶台前搅动锅里酥肉的同时,夏时还义正言辞的狡辩了一句:“我就尝尝咸淡。阿棠你尝着滋味儿如何?我吃着感觉还行,你要是觉得咸了淡了,我也好比较出咱俩口味的差异。”
楚棠险些被她这狡辩气笑了,两人都一起生活好几个月了,彼此口味如何早就一清二楚,哪用得着现在说这个?不过她也没反驳,小两口过日子,总归是有些黏糊的。
趁着下一锅酥肉捞起来之前,没吃够的楚棠准备再尝一块,手伸出来才发现摸过柴火的手有点脏。她也没有去洗手的打算,更不打算用小脏手去碰食物,顺手就在夏时腰间戳了戳:“我还要。”
夏时回头就在她唇上贴了贴,眼微弯唇微翘,尽是窃笑:“怎么样,够了吗?”
楚棠一看便知她是故意的,一时间哭笑不得,索性轻哼道:“我是还要酥肉,谁要你了,你可比不上酥肉香喷喷的好吃。”
夏时脸上还是笑,顺手再度投喂的同时,压低声音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好吃?你又没吃过。”
楚棠咬着酥肉愣了一下,先时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整张脸就都烧起来了。哪怕这是自己家,现在灶房里就她们两个人,可这样的话大白天说出来,就很让人不自在了。
沾着柴灰的纤纤玉手落在夏时腰间,不怎么客气的拧了一把:“好好说话。”
楚棠的力气不大,夏时腰间的肌肉紧实,这一下其实也没将人拧疼。不过夏时还是乖乖低头认错,又讨好般的凑过去在老婆唇上贴贴,一副黏黏糊糊撒娇的模样,倒是轻易把人哄好了。
两人黏糊了一阵,锅里的酥肉已渐渐变成金黄,又到了出锅的时候。
楚棠也不耽搁她做事,抬手就在夏时小腹上推了一把:“别闹了,快捞起来,免得炸过了。”
夏时应了声好,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的黏糊。不过她也没耽搁,扭头就将锅里的酥肉捞了起来,继续炸新的——她今天准备的酥肉可不少,新鲜炸出来的好吃,炸好放着平时能拿来当零嘴,加两把蔬菜还能打个汤,反正怎么都好吃的。
同时这也算是年夜饭上的一道菜,快过年了,得提前准备起来。
63☆、第63章
◎怀疑她偷偷去灶房喝了醋◎
年节前的习俗不少,认真准备起来有的两人忙碌。不过夏时是不讲究这些的,从前她一个人过年,或者再往前些和她爹一起过年时,都是凑合着过。
当然,今年家里有了新成员加入,她也愿意为过年多付出些精力。
从腊月二十七开始,夏时陆陆续续为年夜饭准备了不少好菜——蒸扣肉、炸酥肉、蒸珍珠丸子、炸萝卜丸子、杀鸡炖汤、红烧鲤鱼等等,都不算是多费功夫的菜色,但也是夏时能力所及了。所幸这些东西摆在年夜饭的饭桌上,也不会显得太简陋。
楚棠也没闲着,除了待在灶房里帮夏时烧火顺便接受投喂之外,她也找出了采买年货时买回来的红纸。一大张红纸铺陈开,细细裁剪,一部分裁成长条准备拿来写春联,另一部分裁剪方正,却是楚棠准备剪成窗花贴在窗户上,多少为这个简陋的小院添上几分年节的喜气。
夏时好奇的蹲在楚棠面前,看着她拿把剪刀在折叠的红纸上比划来回,不多时红红白白的纸屑纷纷而落。夏时顺手捡起来扔进旁边的炭盆里,火苗倏地蹿起来一小截。
待到这截火苗燃尽跌落,夏时一转眼的功夫再回头,就见楚棠已经展开了手中的杰作。剪的却是一只兔子,圆滚滚胖嘟嘟,看着便十分喜人。
夏时眼睛亮了亮,她自己是没这手艺的,让她猎兔子可以,剪兔子就不行了。
楚棠拿着那剪纸兔子看了看,却不甚满意,摇摇头说道:“许久没碰过这个,手有些生了。”
夏时顿时将那纸兔子接了过来,左右看看,忍不住说道:“这哪有什么不好的?明明很漂亮。等回头我就贴咱们窗户上……这还是咱们家第一次贴窗花呢。”
楚棠见她欢喜模样,也不由笑了起来,转头又拿起一张红纸开始剪起来。
夏时宝贝的将纸兔子收好了,转头又眼巴巴守着楚棠,等着看她下一幅杰作。却在这时听见外面一阵“砰砰”的敲门声,像是有人登门了。
说实话,夏时不太想理会,毕竟最近每次有人登门都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楚棠听到动静后放下了剪子,夏时见状便只好道:“你就在这里别出去了,我去看看外面是谁来了。”说完间起身推门出去了。
临近年关,最近的天气倒是不错,虽然地上积雪未化,但白日里是不怎么落雪的,偶尔还能见着太阳。此时推门出去,山间的风也不似往日凛冽,像是被阳光晒得柔和起来。
夏*时便是在这样一个好天气打开了院门,然后看到了挎着篮子站在门口的小姑娘。
小姑娘仰着头,眼巴巴看着她,喊了一声:“师娘。”
夏时着实没想到,这年节前登门的居然会是大丫。还不到她胸口高的小姑娘,虽然农家出身自小在村子里跑惯了,但这大概也是对方头一回上山。
目光不由自主往山道方向看了一眼,却没看见小姑娘的父母跟来。夏时也不知那两人是避开了她,还是今日真只有这小姑娘一个人上山,她皱皱眉收回视线,低头问对方:“大丫,你怎么来了?”
大丫便将手臂上挎着的小篮子往前一递,目光却穿过了夏时往她身后看:“过年了,我来给老师送些年礼,也提前拜个年。”
这话没毛病,尊师重道自来如此。
可夏时听到这话却不免尴尬,因为楚棠教大丫学字其实并没有十分用心,再加上钱家那事的迁怒,入冬闲下来之后,楚棠也没有下山再教过对方。甚至经历过上回县城相遇的事,两家的关系肉眼可见的冷淡下来,这师生关系就更淡了。
可无论如何,小姑娘费劲的爬上山来送年礼,夏时总不好将人拒之门外。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转头把人领进了门:“走吧,去见见你的老师。”
楚棠刚剪好一副新窗花,也没想到会是大丫来了,略略惊讶之后伸手将人招到了近前。
小丫头怯怯的,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说好入冬后好好教她识字的老师却没来,总归是生了什么变故的。再加上今早她娘的一番叮嘱,大丫上山的一路都在忐忑,生怕自己会被拒之门外,难得的识字机会也会因此错失。
直到现在见到楚棠,见对方态度与往常似乎没什么变化,小丫头提着的心才放下了些。不过她也没敢问对方为什么不来教自己了,只将夏时没接的篮子又往前递了递:“老师,新年好。”
楚棠顿了顿,不用猜也知道,篮子里的东西肯定是田二嫂准备的。她有些无奈,这东西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可对上小丫头那可怜巴巴的眼神,还真不忍心让她失望。
夏时看出了她的心软,替她将篮子收下了,打开上面遮挡的布,就见是满满一篮子炸面片。
这也是当地小吃的一种,上好的白面加了糖和芝麻,擀成面皮切成菱形,放油锅里一炸又香又脆。只是不论白面还是糖油,对于农家来说都十分昂贵,所以这种小吃一般只有过年才做,而且也不会做许多。眼下这一篮子的炸面片,在村里绝对算得上一份不错的礼物了,送给师长绝不算失礼。
夏时当然不贪图这点吃的,但她也看出大丫的不安。她同样有些心软,便捻了一块炸面片递到楚棠唇边,对她说道:“尝尝看?”
楚棠抬眸看她一眼,又看了眼大丫,终于开始启唇吃了。
炸面片味道好不好不重要,她的评价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大丫看她吃了,终于将提着的心彻底放下。小丫头忐忑的眸子又恢复了灵动,亮晶晶的看着楚棠,直看得人越发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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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丫在山上待了小半天,被楚棠考较过后又学了几个新字。
除此之外,她还尝到了夏家的炸酥肉和炸丸子,离开时不仅带上了楚棠刚剪好的两副“福”字窗花,一副刚写好的对联,顺便那只装炸面片的小篮子也被装了个满满当当的回去。
夏时将人送出了门,看着小姑娘的身影在山道上越走越远,这才转道回去。
楚棠见她回来,不免叹口气:“当初教这姑娘识字,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她这般上心真将我当老师看,我倒不好冷落了她……”
话音未落,纤腰便缠上了两条手臂,是夏时从身后搂住了她。
两人黏糊成了常态,可大白天这样搂搂抱抱也不常有,楚棠不解的拍拍夏时手臂:“怎么了?”
夏时脑袋埋在她肩膀上,脸在她颈边轻蹭,嘴里嘟嘟囔囔:“这个家从来就没贴过春联。说好的给家里写春联贴上,结果你写的第一幅春联居然给了别人。”
送出的春联事小,但夏时那满嘴的酸气,简直让人怀疑她偷偷去灶房喝了醋。
楚棠哭笑不得之余,都忍不住怀疑这人究竟几岁,怎么每次见到大丫,都要和那小丫头争风吃醋?!不过这个话题上回就说过了,楚棠也不再重复,她伸手向后戳了戳夏时的腰:“既然你在意这个,那我写的第一幅春联送出去了,不如今年的春联就由你来写吧,这总是第一幅了。”
夏时松开手臂,“噌”的一下就跳开了,也不知是被她戳到了腰间的痒痒肉,还是被她这话吓的。不过看她那扭头就跑的架势,应该是后者了:“灶房里还有很多事呢,我先过去了,你忙你的。”
说完这话她就想跑,结果楚棠今天异常敏捷,一把就抓住了她的衣裳:“让你写春联,你跑什么?”
夏时倒也不是不能挣脱,可楚棠是她老婆,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她只能苦巴巴回头,可怜兮兮卖惨:“好阿棠,放过我吧,就我那狗爬一样的字写春联,还要在大门口贴上一年,那得多惹人笑啊?就算来咱们家的人不多,就算村里人不识字,可他们总能认出美丑啊。”
这绝对是再真心不过的大实话,别的时候夏时可以壮着胆子献丑,也不在意自己字丑让楚棠笑话。可把那笔丑字贴在门口让人看上一年,她是真没那么厚的脸皮。
楚棠唇角略微动了动,刚要上扬又飞快压下,明显是在忍笑:“这有什么,知耻而后勇不是吗?你要觉得丢人,就好好练上一年的字,等明年再写一笔好字贴上去,对比之下不是更能证明自己吗?”
夏时:“……”
夏时一言难尽的看着楚棠,半晌挤出一句:“你认真的吗?”
楚棠看她那模样,终于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这下夏时哪儿还不知道她是故意逗弄自己,当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手就去挠她痒痒,让她笑个够。
楚棠也就嘴皮子利落了,要比身手自然是比不过夏时的,被她挠得无处可躲,整间屋子里都是她的笑声。
两人笑闹了一阵,以楚棠主动亲亲夏时,将人哄好作为结束。不过转头她就又将蘸了墨的笔递到了夏时手里,然后在对方再次炸毛之前说道:“好了,不和你玩笑了。今年是咱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这春联咱们就一起写,不是更好吗?”
夏时炸起的毛瞬间就捋顺了,并且对这个提议疯狂心动,只是自己的字着实拿不出手……
她又眼巴巴看向楚棠,后者轻笑一声,握住她的手,带着她一起运笔成字。
64☆、第64章
◎就见楚棠头顶上第二次出现了字◎
年关越来越近,新组成的小家准备也越来越充足。
年夜饭被夏时提前准备了个七七八八,春联和窗花也早早在楚棠手下成型,年前的最后一天,夏时甚至还带着楚棠去祭拜了她唯一的亲人——夏时她爹死于野兽之口,埋得其实并不远,是站在自己院子里就能看见的位置。但那只是个小小的坟包,也没有立碑,因此楚棠就算见过也并不认识。
小两口一起祭拜过长辈,像是取得了某种认可,又像是为她们这段毫无仪式的婚事多了一份见证。回去的时候夏时牵着楚棠的手,许久之前曾经出现在心中的念头,止不住又冒了头。
两人一边走,夏时一边说起了自己的打算:“今年已经过完了。等明年开春,我想去城里买些红布做身嫁衣,认认真真娶你进门可好?”
山野人家其实并没有太多讲究,像夏时把人带回家就说这是自己媳妇,任何人听了都不会质疑什么。山下村子里也多的是这样的夫妻,有钱操办婚礼的是少数,把人娶回家吃干抹净了还想着补办婚礼的,估计也就只有夏时这一个了。
楚棠闻言忍不住心中一动,她正是大好年华,又见过好友们的婚礼热闹,从前又怎么会没想象过自己的婚礼?可这一切都在楚家蒙难的那一刻破灭了,她现在甚至不敢轻易应承夏时这话。
万一夏时太过较真,还要去衙门办婚书怎么办?她的身份可一点经不起查!
沉默持续了一路,夏时也看出楚棠这是不想同意。但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不想同意,脚下的步子不由一停,扭头疑惑的看向楚棠。
楚棠对上她清澈的眼眸不由一顿,下意识抬手将对方的脸推了回去:“看路,别看我。”顿了顿又道:“明年的事,还是明年再说吧,现在说这些还太早。”
这明显是敷衍,可夏时还是乖乖“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
翌日便是除夕,天气比前几日更好,一大早太阳就露了头。
昨日有关婚礼的一番谈话并没有影响两人过年的心情,即便山中只有她们两个人一起过年,两人也把这天过得比往常更加热闹。
一大早两人就起床收拾起来,吃过早饭就开始贴春联,贴窗花。
打开院门才发现,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篮子,里面装着一篮子甜糕。看模样就知道是农户自家做的,只不知这大清早又是谁送来的吃食?
夏时拎起篮子来仔细看了看,忍不住挠头:“大丫前两天才来过,这应该不是她家送的吧?”
楚棠看了眼篮子,又看了眼院子外薄薄的积雪,摇头道:“大丫送的就不会不敲门了。”她说着目光转向山中,又道:“我看门口脚印,应是从山中来的。”
山里还有什么人?别人不清楚,她俩可是再清楚不过了,只有钱家老两口。
这老两口也是真能藏,这都一个来月了,两人说藏在山洞里就藏在山洞里,别说下山回家看看情况了,就连夏时和楚棠两人在山中行走,也从没见过两人出来活动的痕迹。久而久之,甚至就连送两人进山的夏时,都快忘了两人的存在。
当然,楚棠和夏时是打定主意不与对方牵扯了。但老两口似乎没忘记她们的援手之恩,大过年偷偷送来这一篮子吃食,无非是心存感激,又知道她们不愿意过多联系。
别管这篮子甜糕价值几何,至少证明了对方有心,楚棠和夏时帮忙得到回报,心情自然不错。
夏时往山中方向看了一眼,也没多说什么,高高兴兴把篮子拎回了家。转过头,她又扛着把椅子,端着碗刚熬好的浆糊走了出来:“时间差不多了,贴春联吧。”
楚棠手里拿着几张红纸,正是两人前些天一起写的春联。
夏家父女俩从前将就度日,过年也就随随便便过,根本没想起过春联的事。等后来夏时一个人过,日子就更潦草了,因此她家门头上根本没有旧春联需要换。
当下把椅子往门口一摆,夏时踩上去手里的浆糊一沾一刷,转头就从楚棠手里接过春联贴了上去。
夏时动作麻利,整副春联贴好也没用上半盏茶,等贴好春联后她跳下椅子跑到门口一看,顿时美滋滋的笑开:“真好,这可真有了家的模样。”
楚棠没有看春联,而是扭头看着她的侧脸:“是啊,咱们又有家了。”
这话说出来几分感慨,但因为是附和夏时的话,后者并没有听出其中深意。她喜滋滋的感慨完,又扛起椅子拉着楚棠进门:“走走走,家里还有几个门,也都要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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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需要准备的事,前些天两人就准备得差不多了,除夕这日也就贴了贴春联。
山中还是冷清的,过年野兽们也不会庆祝,唯一算得上邻居的钱家老两口又像是见不得人,根本不会出来串门庆贺。倒是山下的村子,一大早就热闹起来,被关在家里一个冬天的小孩儿们更像是终于脱困的小鸟,叽叽喳喳吵闹个不停,就连在山中也能听到些动静。
夏时见楚棠站在山道上向下张望,不免走过去问道:“山上是不是太冷清了?左右下午没事,要不咱们下山去凑凑热闹?”
楚棠确实感觉到了几分冷清与寂寥,但听到夏时这样说,还是摇了摇头——左右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何必要去凑什么热闹?与其为这些不相干的人浪费时间,她宁愿和夏时腻在一起,左右她俩才是真正亲密的一家人。
夏时见状也没强求,揽着楚棠的腰,抱着人哄了哄。
与此同时,她心里忽然生出个念头来——她自己一个人,自然待在哪里都无妨。可现在家里有了楚棠,她终于觉得山中清冷,怕对方寂寞。之前楚棠会主动和田二嫂交好,也未必没有这方面原因,所以明年是不是该考虑搬去山下住呢?
搬家的想法在夏时心头徘徊,但一时半刻也没与楚棠说。两人腻在一起时间倒也过得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半下午,中午将就吃了一顿的两人,年夜饭却是要好好准备起来了。
楚棠又坐在了灶膛前,已经相当熟练的开始点火了。夏时则将早先准备好的菜式拿出来再次加工或者加热,用不了多少时间,一桌子年夜饭就能做好。
两人正忙着,冷不丁就听到一阵敲门声,颇为急促。
夏时拎着锅铲愣了愣:“我怎么听到了敲门声?这时候谁会上门啊?”
她家可是山里的独门独院,再说也还没到年初一,谁会这么早来拜年不成?至于别的什么亲朋故旧,夏时是根本没有,楚棠的故旧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两人都是一头的雾水,但听见外面敲门声不绝,也只得暂时放下手里的事出门去看。
院门一开,门口的人有些出乎意料,正是满头大汗的大丫,一看就是刚从山下跑上来的,这会儿见着两人气都还没喘匀呢。
夏时一怔,又看向山道:“大丫,你怎么又一个人来了?”
楚棠更细心些,这会儿已是眉头紧皱了,她掏出帕子替大丫擦了擦头上的汗:“大丫,出什么事了?是你家出了什么事,还是有人打你了?”
不然她想不出小丫头大过年突然跑上山的理由。
大丫却一把抓住了她擦汗的手,喘着气着急的说:“老师,快,快走!”
楚棠闻言心一紧,夏时也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忙问:“到底怎么了,你要她走去哪里?”
大丫便指着山下急急说道:“山下,山下来了官差,说是要抓人。我娘,我娘说是来抓老师你的,让我赶紧上山报信。老师你,不对,还有师娘,你们一起快跑!”
当初田二嫂向楚棠推荐自家闺女时自夸过小孩儿聪明,大丫也确实聪明,楚棠隔三差五教她的字她都能记得清楚不说,这会儿说起正事来也算是清晰明了。只是夏时听完却有些不懂了,官差大过年来村里抓人就很离谱了,这事又和她老婆有什么关系?
她正疑惑着,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有什么不对,猛地扭头一看,就见楚棠头顶上第二次出现了字。这次的字体没有上回那样大,颜色也是黑色的,写着:来了来了!
夏时看得满头雾水,什么来了?
然而这个问题显然没有人能回答她,甚至没有人和她一样看到那几个字——夏时忽然看向楚棠头顶的动作太过明显,一大一小两人都顺着她视线看了过去,只是看完之后两人眼中都是茫然。显然不论是楚棠还是大丫,都没能看到那悬空浮现的几个。
不过当下楚棠也没心思纠结这点异常,她一把抓住夏时的手,嘴唇嚅动几下,也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挤出一句:“走吧,咱们出去避一避。”
这话一出,夏时就算再迟钝也意识到其中必有猫腻,但眼下着实不是深究的时候。
她也是个当机立断的人,知道官差都已经到了村子里,找上山来也不过一时半会儿的事。她先推了大丫一把:“我们知道了,大丫你快回去,要是半路遇上官差就先躲着。”
大丫应了一声也不迟疑,转头就又往山下跑了。
夏时则拉着楚棠迅速回屋,一面交代楚棠穿上厚衣,一面自己将猎刀弓箭背上。转头一想又不知这一躲什么时候回来,忙又将两人那沉甸甸的家底全都翻出来带上。
临走前想了想,又回灶房端了一盆酥肉,这才匆匆出门往山中去了。
65☆、第65章
◎她得和老婆浪迹天涯去◎
夏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还是带着楚棠一路逃入了山中。
两人也没跑太远,在山中绕了个圈子,就跑去了温泉山洞。哪里有两人准备的简陋物资,位置也还算是隐蔽,暂时用来藏身再合适不过。
等到了地方,夏时让楚棠躲进了山洞里,搬来石头将洞口堵住的同时自己却没有进去。她把带来的酥肉塞到楚棠手里,叮嘱她道:“阿棠,你先吃点东西,在这里等会儿,我回去看看情况。大过年的来抓人,要是官差没进山还好说,要是他们追进了山里,咱们还得继续往深山里去。”
说这话时,夏时的心情和表情一样严肃——虽然最近天气还算不错,但这样寒冷的冬季往深山走可不是什么好选择。不说这恶劣的天气让人难捱,就是深山里的猛兽也会因饥饿更加凶残。
如无必要,夏时并不想带着楚棠去冒险,选择藏在这里也比进深山要好。
楚棠看得出夏时的严肃,可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她还是一把抓住了夏时的手:“别!咱们刚才逃走,你这时候回去,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说到这个,夏时不禁笑了,带着几分自傲:“阿棠,我知道你是从京城而来,天子脚下的地方,官府也比别处更加厉害。可这里是丰乐县,小县城里的官差,你以为会有多厉害?别的不说,在这山林之中,他们想要抓住我……不,他们想要发现我,可没那么容易。”
楚棠盯着她眼睛看了一会儿,没从夏时眼中看出任何心虚犹豫,便知道她的自信不是没来由的。再加上夏时之前的话不无道理,于是抓住夏时的手渐渐放松下来。
夏时察觉到她心意转变,反握住楚棠的手捏了捏:“放心,我去去就回。”
丢下这句话,夏时彻底堵好了门,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跑了,敏捷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视野之外。
楚棠依旧站在山洞口,抱着夏时赛过来的一盆子酥肉,透过堵门石头的缝隙往外张望,直到外间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是了,她们本来都准备吃年夜饭了,时间本就不早。这样一番折腾下来,天黑也是正常的,只是夏时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
夏时并没有说大话,她本就是自幼生长在山间的猎人,对这一片山林再熟悉不过。积雪不会是她的阻碍,黑暗也不会是,在这里她就是自由自在的风,谁也抓不住。
带着楚棠绕路来到温泉山洞花费了不少时间,夏时折返时用的时间不到一半。
天黑之前,她就已经重新回到了小院附近,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观察着她的家——回来的路上她就查看过了,并没有发现有人进山的痕迹,此时重新回来,却发现“空无一人”的家里有了光亮。不确定是不是大丫说的官差,但总归不能轻易惊动对方,免得节外生枝。
夏时不乏耐心的等了等,暮色笼罩之下,天色很快彻底暗了下来。小院里灯火依旧,甚至伴随着山风,有热闹的人声隐约传了过来。
黑暗里,夏时就像是一只在山林间穿梭的灵猫,行动迅捷落地无声。
她渐渐靠近了自己的家,小心的避过了院墙外自己设下防野兽的陷阱,终于透过篱笆墙的缝隙看到了院子里的情形——大丫没有说谎,确实是有官差登门。七八个穿着差役服饰的男人正在她家的院子里大吃大喝,吃的是她准备的年夜饭,喝的是她家奶山羊宰了炖的汤。
夏时嘴角往下压了压,明显有些不愉。眼前这些人不像是官差,倒更像是匪徒强盗。不过人在这里吃吃喝喝,也总比真往山里去抓人来得好。
想到这里,夏时的目光不由落在了院子中央的火堆上——大晚上在这里点个火堆可是再显眼不过,逃走的人就算真有心回来看看,见这情形怕是也得被惊走了。所以这群官差大过年的不回家陪家里人守岁,跑来这山上也不是真心想抓人,到底图什么?
夏时想不明白,院子里七八个官差,也有人想不明白。
一个年纪明显偏小,眉眼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差役凑到了老人身边,顺手递过去一只羊腿:“李头,今晚咱们就在这里过了?大人不是说要抓人吗,年都不让咱们过好,就这样空手回去,怕是不好交代啊。”
李头是县衙里的老人了,四十来岁的年纪,眉间一个深深的“川”字。只是别看他长得一脸严肃,人却是个老油子,接了小差役的羊腿低头就咬了一大口,等这一口羊肉入肚,他才翻个白眼,没好气道:“交代什么交代?人都跑进山里了,咱们追了一夜没抓到人,大人又能说些什么?”
小差役一愣,看看院外黑黝黝的山林,又看看眼前热闹场景——篝火、羊汤、别人家准备好的年夜饭,有鱼有肉,甚至不嫌果子酿太甜的话还有酒。
说实话他自家过年都没这么丰盛的,哪里像是李头说的那样凄风惨雨?
身旁同伴见他转不过弯来,抬手就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骂了句:“傻小子。”然后指了指脚下的地:“你以为这里住的是什么人?是这附近有名的猎户,前两月还射死了一只豹子,这样的人逃进了山林你敢追?不要命了吗?!”
官府的人最有眼力,什么样的人能惹,什么样的人不能惹他们再清楚不过。平日里与人相处,他们也最会拿捏分寸,寻常事猎户不会与官府作对,但好端端抓人老婆这事可不算小。
小差役捂着后脑勺缩缩脖子,像是明白了厉害,可还是嘟哝了一句:“可这是抓逃犯……”
李头见他还不开窍,便瞪了他一眼:“哪儿来的逃犯?你收到过文书,还是看到过通缉令?”说完又是一口咬在羊腿上,狠狠撕扯下一块肉来:“左不过是哪家贵人灵机一动。可也不看看这什么日子,大过年的还要跑这深山老林里抓人,折腾的不都是咱们吗?”
显然,对于大过年还要来抓人,这群官差也是满肚子牢骚。他们本就没多积极,跑到夏时家看到那一灶房准备好的年夜饭,索性也就不去追了,打算在这里糊弄一夜就回去复命。
夏时躲在院墙外听了个大概,知道这群官差没打算进山,心也放下了大半。只是那什么“逃犯”“贵人”的言论,说得她满头雾水,却是想不到究竟得罪了谁,惹来这祸端。
脚下依旧轻巧无声,夏时一步步退开,远离了火光明亮的小院。
踏着夜色,夏时一路跑回了温泉山洞,刚推开堵洞口的石头,就被眼前的人影吓了一跳。所幸她也没犯傻,知道山洞里只有楚棠一人,于是忙伸手将人抱住:“阿棠,你怎么站在这里?”
此时山洞内外都是黑漆漆一片,饶是夏时眼力不错,也只能看到个黑色的轮廓。是以她是将人抱进了怀里,才发现了楚棠手里还抱着那只装着酥肉的盆……也不知她究竟在这里站了多久,身体都有些僵了,被夏时抱着才渐渐放松下来。
楚棠抬手摸了摸夏时脸颊,难得这次她的手是暖的,倒是夏时一路吹了不少冷风,脸颊冰凉一片。她摸摸那冰冷的脸,堵在胸口的那股气终于缓缓吐出。
“你,没事吧?”楚棠的声音有点哑,像是着了凉。
夏时拥着她往山洞里走,边走边说:“当然没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放心,那些官差没进山,就是咱们准备的年夜饭,算是便宜他们了。”
楚棠听罢紧绷的心弦彻底放松下来,而后又听夏时说了自己此行的所见所闻。
两人摸黑走到小榻旁,夏时窸窸窣窣一阵摸索,这山洞里虽然没准备灯烛,但上回烤鱼后又补充了不少柴木。这时点上一个小火堆,取暖倒在其次,那温暖的火光正可驱散人心中的不安。
橙红的火光跳跃着映入了楚棠的眼帘,夏时回头一看才发现,她脸色还有些发白。夏时只当她是被这忽然的变故吓到了,忙过去将人抱了抱,又拍拍她后背安抚:“好了,没事了,等过了今夜,那些官差回去复命没找到人,这事也就过去了。大不了最近都别去城里,也不妨碍咱们什么。”
她说得轻描淡写,也并不太将这事放在心上,大有惹不起躲得起的意思。
楚棠却没有接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那些官差明日会走,但这事恐怕并没有那么容易过去……阿时,我还从未与你说过,我的过往。”
夏时愣了愣,旋即笑道:“怎么,难不成你还真是什么逃犯?那你是杀过人,还是抢过劫啊?”
她显然是在说自以为的玩笑话,也并不觉得自家娇娇弱弱的老婆会犯什么事。说话间她还捏了捏楚棠的手,那只手纤细修长,柔若无骨,怎么看都是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楚棠当然没杀过人,也没抢过劫,她只是个被连累的罪人家眷罢了。
反手握住夏时温暖却粗糙的手掌,楚棠脸颊肌肉紧绷,终于吐露了以为永远不会说出来的秘密:“我不是逃犯,但在被你买下来之前,我是在流放路上被那些人贩子捡回去的。”
夏时“啊”了一声,眨眨眼,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家怕是真不能回了,她得和老婆浪迹天涯去!
66☆、第66章
◎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
暖意融融的山洞里,火光微微跳跃着。
夏时抱膝坐在火堆前,听楚棠将自己的过往娓娓道来。
她的目光大多数落在了跳跃的火苗上,只偶尔才侧眸看看身旁的人——此时此刻,她忽然觉得熟悉的枕边人身上有了陌生感,让她的内心多了几分惶惶然。
夏时当然不是介意楚棠的“逃犯”身份,听她说起流放路上的辛苦,她也只会心疼对方。可京城太过遥远了,尚书又是什么样的大官?还有对方口中的皇子公主,争权夺利,那些距离她这个只为三餐奔走的小小猎户都太过遥远了,遥远到让她心生畏惧。
楚棠也抱膝而坐,却并没有与夏时挨在一起,两人中间隔了约莫一拳的距离,不远也不近。
她许久没有和人说过自己的曾经了,那些远离如今平静,却切切实实占据了她大半人生的过往……这几个月的山中生活安宁又平淡,险些让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些。可当话出口时她才发现,有些东西是根本不能抛弃的,也并不是她想抛下就能抛下的。
直到楚棠停止了述说,山洞里重归平静,夏时又等了一会儿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侧头望着楚棠,眼神里有担忧也有复杂:“所以你觉得那些官差口中的‘贵人’,是京城那边争斗的延续?”
楚棠也回头看她,对上夏时黝黑的眸子:“你不相信?”
夏时皱了下眉头,依旧觉得不可思议:“可这里距离京城很远。而且你在流放路上重病,他们以为你已经死了才会把你丢下的,怎么可能又来捉你?”
楚棠其实也没有十分的确定,毕竟楚家在京城的争斗中早已经落败,失败者是很少会被人继续放在心上的。更何况她楚棠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不过是个连出仕都做不到的闺阁女儿,敌人就算想要赶尽杀绝,一般也很少冲着妇孺下手,否则名声就很难听了。
可是除此之外,楚棠便想不到自己会被人如此针对的理由,官府甚至都等不及过完年便急匆匆派了官差上山来捉她。要说其中没有猫腻,别说是她和夏时了,就是大丫也不会信。
楚棠没有回话,但她的眼神说明了她的想法,夏时虽然质疑却也找不到理由反驳。
又过了一阵,楚棠伸手扯了扯夏时的衣袖:“现在知道了这些,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你有想过吗?”
如果那些官差是两个月前来到山上抓人,楚棠多半会抛开夏时独自离开。并不是因为她狠心,而是因为她不想连累对方。可现在两人已有了夫妻之实,一切自然不同了,她既舍不得抛下对方,也从心里对夏时多了几分依赖,自然而然觉得两人本是一体,可以一起面对困难。
所幸夏时也从来没想过要与楚棠分开。两人之前各坐一边,也不过是因为话题带来的距离感,让人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现在过往叙述完了,摆在眼前的依旧是现实。
夏时身子当即一挪,两人间相隔的一拳距离迅速消失不见,她抬手便将人揽入怀中,想了想说道:“我没什么想法,但不论如何,不会让你置身险境就是了。”
楚棠靠在她肩上,听出了这话中深意,伸手拽住夏时衣襟的同时心里也是五味陈杂。
时人总是看重故乡的,因为人在故乡才能更好的生存。可夏时那话*的意思分明就是官府如果继续追究的话,她就会带着自己逃离这里——背井离乡,这四个字的分量从来不轻!
夏时察觉到衣襟被拽住,也从楚棠那抓得紧紧的手看出了她的不安,当下用脸颊贴过去蹭了蹭楚棠的脸颊,笑道:“放心,就算离开这里,我打猎的本事也不会丢。再说你不是还有一箱金子吗,这些钱也够我们换个地方重新安家了。”
楚棠看她笑得轻松,那双黑眸里也不见半分阴霾,压在心头的沉重才渐渐放松了些。她抓着夏时衣襟的手也松了松,却没放开:“不论去哪儿,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
夏时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当然,你可是我媳妇。”
楚棠紧绷了一夜的眉目终于舒展开,勾着夏时的后颈,便直接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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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度过了一个堪称兵荒马乱的除夕,但日升日落,从不因人而改。
翌日清晨,两人是紧拥着从小榻上醒来的。前一夜虽然因为心事重重睡得有些迟,可也是因为那些心事,两人一大早就清醒了过来,睡意飞快散去。
起床后两人一番洗漱,又点火煮了一小锅粥,就着昨夜剩下的酥肉一起吃了当做早餐。
等到吃饱喝足,夏时起身活动一番,便对楚棠说道:“阿棠,你今日别出去了,就在山洞里等着。我再回去一趟,看看那些官差走没走。”
两人昨夜说好了背井离乡,但那也是最糟糕情况下的选择,如果可以的话,她们其实也并不想离开熟悉的家——万一官府的人就是跑这一趟走个过场,之后再没有后续,说不定她们可以在山里另搭个屋子继续过日子。否则离开了丰乐县,天地虽大,她们一时也想不到合适的去处。
夏时心里是这般乐观的想法,楚棠看出来也没泼凉水,说到底官差上门的原因只是她的猜测。万一她猜错了呢?哪怕平安无事的可能性不大,但也还是再看看吧。
怀着这样的心情,楚棠也没阻拦夏时,替她理了理衣襟就放人离开了。
夏时走出山洞重新堵好洞口,迎着晨风再次向家跑去。
这次她也没放松警惕,一边跑一边观察周围,始终没有发现有人活动的痕迹,这才确定昨晚那群官差是真的没有踏入山林一步。
等回到小院,远远看着那紧闭的院门,夏时就知道里面的人恐怕还没走——官差可不是什么客气有礼的人,他们既然闯进了她家,离开时就不会再细心的替她将院门关好。除非里面的人还在,怕山里野兽闯进去伤人,这才将院门紧紧关着。
事实也是如此,夏时一直在外面等到了快晌午,躲在屋子里睡大觉的官差们才陆陆续续开门出来。他们昨夜显然过得还不错,个个红光满面,一点没有连夜奔劳的疲惫。
李头对摸鱼这事也是相当有经验了,一看兄弟们这脸色就知道,这样回去根本糊弄不了人。
他招招手,就把昨晚那愣头青一样的小差役叫了过来。后者听话的凑了过去,还没来得及问有什么事,就被李头一扫腿直接摔了个大马趴。
夏时有精心打理过自家院子,但这精心显然也没精心到给院子里铺上青石板,是以积雪化后的院子里多少有些泥泞。小差役这一摔,不仅自己摔得浑身是泥,周围的官差身上也难免溅上些泥点。
不过没人有怨言,几个官差都嘻嘻哈哈的,还有故意往身上甩泥往脸上抹土的,很快将自己弄了个灰头土脸。昨夜喝羊汤吃大鱼大肉,外加一夜好眠养出来的好脸色,迅速被这些粗暴的手段遮掩了过去。等小差役一瘸一拐从地上爬起来,还有人去搀扶他。
李头见状满意的点点头,冲众人一挥手:“走吧,回去复命。都把小唐扶好了,他昨夜摸黑上山踩空,摔得可不轻,说不得还得告假几天呢。”
众人应了,小差役听到有假期,心里的那点怨气也散了。
一群人赶在中午前,终于下山去了。石田村的人看着他们气势汹汹上山,又看着他们浑身狼狈的离开,各个讳莫如深,连带着年初一的喜庆热闹似乎都被这群人带走了。
夏时一路暗中跟随,直到看着这群官差渐渐消失在官道尽头,这才停下脚步转身回山。
她很确定,这就是群偷奸耍滑的官差,按照他们的心意和本事来说,很难给二人造成威胁。但有些事不是低下的小喽啰想敷衍就能敷衍过去的,这群人现在离开了,也不代表他们改日不会再来。
夏时没有跟去县城看看的想法,更没有去跟田二嫂家报平安,她避开所有人耳目回到山上。路过自家院门大开的院子时,也只是站在院门口看了一眼,根本连院门都没有进,就这样任由院子保持原样。
她又回到了温泉山洞,挪开堵门的时候见到楚棠时,对方的状态比昨夜好了不知多少。
楚棠听到动静迎了过来,目光快速在夏时身上扫过,见她身上干干净净连泥点都没沾上几个这才放心。接着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听夏时笑道:“那群官差走了,我看着他们下山往县城方向去的。”
她说完又将自己看到的一场好戏说来给楚棠听,语调甚是轻快,末了才道:“人虽然走了,但我觉得咱们最近还是别回去的好,说不准什么时候对方再来个回马枪。”
要真如此,到时候可不会再有大丫第二次赶来通风报信了。
这是个很明智的提议,楚棠自然点头同意了。她目光越过夏时望向山洞外,已经晴了几日的天,今日又有了变化,天空看上去阴沉沉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又会下雪。
就算要离开,雪天也难成行,所以还是等等吧,最好能等到开春。
67☆、第67章
◎只觉得心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揪了一下◎
楚棠的想法很好,但事情往往不能如个人期望的那般发展。
从年初一开始,之后的几日风雪接连不断,年前的好天气像是最后的温柔。
楚棠和夏时暂住在温泉山洞里,这里虽然不冷,但每日透过洞口缝隙看见外面鹅毛大雪飘飘扬扬的场面,也让人难免生出几分忧虑来。
尤其夏时这些天并没有闲着,她几乎是一天三趟的往外跑——这山洞本就只是个临时居所,虽然准备了不少东西备用,但谁也没想过会在这里长住。因此山洞里准备的米粮不多,新鲜的食材就更不必提了,夏时每天都得想办法找些吃食回来补充。
不过食物欠缺也不是夏时外出这么勤快的全部理由,她之所以每日都不得空闲,主要还是时常回去看看小院的动静。那群官差回去之后糊弄过去了自然是好,如果糊弄不过去挨了罚,最近恐怕就会再次上山。她不想错过半点动向,也不想去城里冒险,就只能这样一趟趟的回去看了。
所幸接连几日下来,小院依旧是门扉大敞,并没有人来过的样子。
这日夏时照常外出,楚棠看着山洞外大雪飘飞有些担心,便将自己的皮裘披在了夏时身上。她也没劝过夏时不要外出,只叮嘱她:“小心些,别着凉了,如今可不好请大夫。”
这话既是关心,也是现实,夏时很能听进去。因此向来仗着身体好嫌弃皮裘太沉的她,这次也没有拒绝,笑嘻嘻将皮裘一拢,又在楚棠唇上亲了一下:“放心,我去去就回,不会耽搁太久的。”
楚棠应了一声,如之前一般目送她搬开石头出去,转头又将洞口重新堵上。
几片雪花伴随着寒风趁机闯入了山洞,只是还没等落在楚棠身上,就被山洞里的热气熏化,变成一点水滴落在地上,很快便消融不见。
而另一边,夏时眯眼瞧了瞧白茫茫的山林,脚下一丝耽搁也没有,飞快向着远处奔去。不多时人影便去得远了,只在地面积雪上留下两行浅浅的足印。而这足印在大雪下也难长久留存,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便被新雪覆盖,很难再寻到踪迹。
雪天的山路很是难行,飘扬的风雪更是阻碍视线,但对于夏时来说妨碍并不算大。
她踩着熟悉的道路一路跑回了熟悉的小院,远远看去院子还是那般模样,院门敞开着,院子里一地的积雪,既没有被人踩踏过,也没有被人打扫过。
维持原样挺好的,如果那群官差再也不来,那就更好了。
夏时拢了拢身上的皮裘,就打算转身回去了,只是临转身前心里忽然生出些异样来,当即让这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停住了脚步。她又眯起眼,再次往那院子里看去——白茫茫的积雪,白茫茫的飘雪,入目所见似乎都被白色占据,让人很难发现细微的不对。
可夏时盯着院子地面看了会儿,终究还是发现了不对。有些地方的积雪虽新,却微微凹陷,而她家院子十分平整,正常落雪肯定不会形成这样的积雪。
有人进过这院子了,就在不久之前!
夏时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很确定那不是野兽误闯留下的痕迹,于是转身就往山中跑去。她跑得很快,迎面的寒风夹杂着雪粒打在脸上,微微生疼,耳边尽是呼啸的风声。
此时的山林似乎很静,除了风声再没有其他。
此时的山林又似乎喧嚣,人踩踏在积雪上的细微声响也被无限放大。
夏时一路奔跑并未回头,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身后有人在追逐。所以她并未像以往那样,只是稍稍绕点路就直接回去山洞,而是一路越跑越远,尽是往山林深处而去。
起初身后追逐的人并没有什么动静,跑动起来脚步比夏时还要轻,似乎打着不动声色跟踪的主意。可等到夏时越跑越远,距离深山野兽出没的地带越来越近,跟踪的人也发现了不对。于是他们终于露出了痕迹,开始拔足狂奔,想要将前面逃跑的猎人抓住。
夏时这时才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几个裹着白色披风的身影如鬼魅一般跟在她身后——这一看就不是什么官府的差役,光追踪的本事就不是官差能比的,楚棠的担心恐怕是真的。
小猎户心往下沉了沉,但也没有十分畏惧,毕竟这里可是山林,是她的地盘!
夏时眸光一沉,回过头足下生风,跑得越来越快……让她想想,前面好像是黑熊的地盘。虽然入冬之后黑熊都冬眠了,可这种情况下闯进去把冬眠的熊惊醒,它也会越发的暴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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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时说的去去就回并没有实现。
楚棠在山洞里等了很久,等到天色渐晚,等到心慌意乱,终于不得不承认她可能出事了。这个念头只是在楚棠脑海中冒出来,她就已经慌得手脚冰凉,甚至一度想要不管不顾的出去寻人。
可人的冲动终究会败给现实,而楚棠败给的现实是她连门都出不去——山洞的洞口被夏时用大石头堵住了,别看小猎户将石头挪来挪去很轻松的样子,可换了楚棠却是真推不开。她用尽全身力气去推,也不过将石头推得微微晃了晃,根本挪不出自己能挤出去的空间。
起先楚棠还努力推着石头,可在她怎么都推不动的情况下,眼眶忽然就红了,情绪崩溃也只在一瞬间。被困山洞和夏时出事这两个认知像是两座大山一样压在她心头,曾经病重奄奄一息时的无力感,也在此时重新笼罩了她。
终于,楚棠放弃了继续推石头,她冲着怎么都推不动的石头踢了一脚。之后也不知是脚疼还是情绪彻底绷不住,她抱膝蹲在洞口就哭了起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耳边一阵熟悉的响动传来,紧接着一股寒风伴随着雪花闯了进来。
楚棠被这股寒风激得打了个激灵,茫茫然抬起头,一眼就瞧见了站在山洞口的熟悉身影。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了,起身便冲了过去,直直扑进了夏时怀里。
夏时冷不丁被楚棠撞了个满怀,脚下不由退后一步,这才伸手将人抱住:“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不得不说,小猎户眼力很好,就刚才那匆匆一瞥也看清了楚棠脸上的泪痕。她忍不住有些心疼,抬手去替楚棠拭泪,后者在她怀中语带哭腔的控诉:“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我想出去找你,可我推不开石头,出不去,我以为我会被困死在这里。”
夏时有些想笑,劫后余生的她也很想多抱抱楚棠。但站在这里安慰人显然不合时宜,于是她推了推怀中人:“走吧,咱们进去再说。”
楚棠也不是头脑不清的人,情绪的短暂崩溃得到宣泄后,理智也很快重新回归。
她甚至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松开夏时之后抬手抹了抹眼泪,结果手刚收回来她便发现了不对——她白皙的手掌上沾染了一片暗红,那是血液的颜色!
楚棠脸色当即一变,再也顾不得之前的慌张,绕到夏时身后去看:“你怎么了,身上怎么这么多血?!”说着目光落在夏时背上,只见一片暗红,目光再往下移,雪地上也是星星点点红梅一般的痕迹。
看来她之前的担忧并非多余,夏时真的出事了!
这一刻,楚棠只觉得心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揪了一下,又慌又疼,忙将夏时扶进山洞。
可即便如此,她推不动的堵门石头,最后也还是夏时推了回去。但这个动作像是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旋即她便觉得腿一软,险些直直跪倒。
而她之所以没跪下去,是被楚棠托住了,后者两手托在她腋下,将人往山洞里挪。
楚棠力气不够,挪得十分费劲儿,夏时缓口气拍拍她的手,还能出言安慰:“没事,别费劲了,我就是一时脱力。就放我在这儿休息会儿,我自己能走。”
挪不动也只能听劝,楚棠头一次觉得自己这般无用。她咬着唇半跪在地上,拥着夏时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休息,好一会儿才忍住了情绪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你伤得严重吗?”
夏时侧过头在她颈边蹭了蹭,略略安抚:“我没事,小伤而已。”
楚棠不信,那么多血,把她的皮裘都给染透了,怎么可能是小伤?她小心的解开皮裘的系带,将这染血的厚重裘衣一点点从夏时身上脱下,期间听到夏时忽然痛“哼”了一声,顿时将住手脚不敢再动。等夏时说了没事,她这才探过头往她身后细看。
这一看楚棠才发现,夏时后肩上还插着只短小的袖箭,因为箭杆太短的原因被皮裘上的兔毛遮掩住了,让人第一眼没能看见。但脱皮裘的动作触动了箭矢,才让夏时感觉到了疼。
楚棠的眸光霎时一沉,这样精致的袖箭可不是寻常人能够用得上的,所以夏时果然是被她连累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气恼和怒火,夏时伸手勾住了楚棠的手指,这才缓缓说道:“有人找来了,我把他们引去了深山。放心,那里有熊还有陷阱,我把他们都留下了。”
至于她背后的这支箭,不过是某个人的临死反扑。也幸亏楚棠今天让她穿了皮裘,袖箭的力道本就有限,那厚厚的皮子又给阻了阻,箭矢入肉其实不深,远没有想象中伤得那样重。
68☆、第68章
◎不如孤注一掷,直接去京城看看◎
封闭的山洞里,血腥气渐渐在空间中弥漫开来。
夏时身上的衣裳已经在楚棠的帮助下全都脱了下来,此刻的她光裸着上身,后肩上的伤势一目了然——那支袖箭还扎在她肉里,伤口看上去血肉模糊的有些可怕,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支箭射得并不深,也没有倒刺需要划开伤口取箭,只需将箭拔出来止血上药即刻。
万幸,作为一个常年在山中奔走的猎人,夏时不论出门打猎还是出门避难,总记得随身带上一瓶伤药。她用上的时候很少,但现在却是正好救急。
山洞里温暖如春,夏时脱了衣裳也没觉得冷,但长久的等待还是让她有些不适。她不禁回头看向楚棠,再一次交代道:“没什么可怕的,你抓住箭杆拔出来就是了。一开始血可能流得有些多,伤药倒上去会被血冲开,你把药倒在帕子上捂一会儿,等血流得没那么厉害了,在重新上药包扎就好。”
伤在后肩,夏时无论如何没办法自己处理,所以拔箭上药的事只能交给楚棠。楚棠也做好了替夏时处理伤口的准备,可等她真看到那伤,却又忍不住眼眶泛红,手抖得握不住那箭杆。
夏时见状不免叹息一声,但私心里却并没有嫌弃楚棠没用,反而在对方身上看到了浓浓的心疼。这让她有些高兴,独自生活的人是没有人会关心和心疼的,现在看到楚棠这般反应,她反倒觉得这箭没白挨。不过继续耽搁下去是不行的,于是她伸手重重握了握楚棠的手,借此安抚对方情绪。
好在楚棠眼眶虽然红着,但终究没有落泪,也没有一直耽搁下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给自己鼓足了勇气,然后开始按照夏时的交代一步一步去做——倒好伤药的帕子就在手边,随时可以拿起来止血。碍眼的箭杆近在眼前,抬手轻轻握住,另一只手按在夏时背上,随时准备发力拔箭。
手掌下的肌肉在她握住箭杆的那一刻开始紧绷,还有些微微的颤抖,约莫是很疼的……楚棠一闭眼,一咬牙,握在箭杆上的手猛地发力。
她力气不大,但拨出这支箭也并不需要太多的力气。楚棠用力过猛险些往后倒的同时,夏时的闷哼声伴随着几滴温热的血液溅在她脸上,迅速唤回了她的神志。这一刻所有的感情用事都被摒弃在了脑后,楚棠飞快拿起帕子捂在了夏时的伤口处。
一股鲜血顺着夏时的脊背缓缓往下流,白皙的肌肤与殷红的血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楚棠咬紧了下唇,拿过另一张帕子缓缓将那缕殷红擦净。她一言不发,但已经缓过劲来的夏时却主动开了口:“好了,我没事了,等会儿换药包扎就好了。”
原本楚棠还能压抑情绪,听到这话还是没忍住话语中带了哽咽:“是我连累了你。”
夏时一愣,接着回头看她,眉头比之前拔箭时皱得还紧:“你和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不想连累我,还要抛下我独自离开?!”
说话间,夏时倔强的伸手过来拽住了楚棠衣角,一副怕她跑了的样子。
楚棠满腔的情绪都被夏时这个动作打乱了,她愣了愣,一时竟不知留下继续连累夏时更好,还是独自离开让对方安宁度日更好。
不过显然,夏时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见她犹豫不免咬牙切齿:“你真想走?我这伤可是为你受的。”
楚棠一顿,目光落在夏时后肩上一瞬,又飞快挪开:“可如果你继续跟我在一起,说不定还会继续被我连累,受更多的伤。”
夏时没想过买个媳妇回来会有这样危险的后续,但事到如今她也没有退缩的想法。她半转过身,正视着楚棠的眼睛,坚定又笃定:“我不怕。”
楚棠被她这动作吓了一跳,忙侧了侧身,继续将夏时的伤口捂好。
短暂的沉默之后,楚棠说道:“那你可能没有养伤的时间了,我们得尽快离开。”
夏时不觉得这伤有多重,只是她受伤之后一路跑回来,血流得有些多,这会儿人也觉得比以往虚弱几分。再加上数九寒冬赶路不易,她还想养养伤:“这么着急吗?今日遇见的那些人,我一个都没有放过,就算还有人会来抓你,应该也是之后的事了。”
楚棠听了却摇摇头:“有没有人回去报信并不重要,那些人失去踪迹,本身就能证明云雾山有问题。大老远都能找到我的人,既然派了一批人来,就不会犹豫派出第二批。”
虽然时至今日,楚棠也没想明白自己哪里值得人如此费心了,但基于现状判断,楚棠并不觉得继续留在这里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云雾山虽大,温泉山洞虽隐蔽,但也不是万无一失的。至少钱家老两口避祸的山洞距离这里就不远,而田二和田二嫂还曾送他们进山。
此地不宜久留,而前一批人刚被夏时解决,正是难得的空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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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时总是愿意听楚棠的决定。拔箭之后两人只在温泉山洞里休整了一夜,翌日天气虽然依旧不好,两人也还是不顾风雪离开了这处安逸的临时小窝。
血染的皮裘被楚棠拿着积雪搓干净了血迹,重新穿在了身上。夏时肩上有伤,背不了太重的东西,便只挎上猎刀,将金银收拾了一个包裹,更多的行李也没有带。
两人扣上斗笠,就这样相互搀扶着出了山洞,行走在山间。
夏时对这座山最是熟悉不过,领着楚棠便往石田村相反的方向走去:“这边也有一条小路下山,只是山路略有些陡,杂草也多,寻常并没有人从这边走。倒是有个好处,不必经过石田村,就能直接走到官道上。咱们沿着官道走上一段,附近还有好几个村子。”
楚棠顶着风雪艰难前行,原本她是准备扶着受伤的夏时走的,结果走着走着,搀扶夏时的手反而时不时被对方扶上一把。显然即便是受伤的夏时,雪天赶路的情况也比她要好得多。
两人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山路上,平日里夏时急奔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两人足足走了大半天,才终于到了她口中的那条山道前。
只是那山道早被积雪覆盖,以楚棠的视角看来与陡坡无异,根本看不出哪里还有山道。
夏时也知这路对于楚棠来说可能不太好走,平时也就罢了,下雪天路还滑,一脚踩空可不是玩笑。她往山道上看了看,又回头看楚棠:“要不然还是我背你下去吧。”
楚棠拒绝了,哪有让伤患背的道理:“你拉着我,我们慢慢走吧。”
夏时应了声好,也不逞强,拉着楚棠一步步往山下去。
寒风凛冽,风雪扑面,夏时的唇色透着些苍白,但脚下的步子和拉着楚棠的手却一如既往的稳。两人又用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走完了打滑的陡峭山道,脚踏实地的站在了平坦的官道上。
楚棠长长吐出了口气,回望身后高山,生出几分后怕与腿软来。
夏时倒是头也没回,像是一点不留恋身后的家,她拉着楚棠继续往前走:“走吧,顺着这条路往前是小杨村。你还记得那个拉牛车来往县城的车夫吗,他家就是小杨村的。咱们可以去找他,把他的牛车买下来代步。”
这风雪天赶路实在是太难走了,两人一个伤一个弱,又不敢在附近多做停留,尽早买个代步工具是很有必要的。马车什么的在这山野之地基本没指望,而牛车就成了她们最好的选择,或者买两头驴子来骑也行,只是她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哪家有驴,还得两头。
楚棠听她打算得不差,便默默跟上她步伐,保留体力也不说话。
如是又过了许久,雪天的官道上除了她俩再不见旁的路人。直到小杨村远远相望,楚棠只觉得两条腿都没什么知觉了,又是冷又是累。
夏时却在这时又开了口,这次语气中没有之前的笃定,反而透着两分迷茫:“阿棠,买了牛车,咱们又要往哪儿走呢?”顿了顿,又说:“我这十几年,没有离开过丰乐县。”
在自己熟悉的地盘,夏时永远都是沉稳可靠的,仿佛遇到任何事她都能将楚棠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可现在她们即将离开,接下来的路在哪里,夏时不知道。未知的一切让她迷茫,让她胆怯,让她在事到临头的这一刻,忽然生出退却。
好在这时楚棠握住了她的手,而这一路楚棠早已经想好了去处:“咱们去京城。”
夏时闻言也顾不上心头的复杂情绪了,惊诧的“啊”了一声:“为什么要去京城,你不是说那些歹人就是京城来的,咱们这是要羊入虎口吗?!”
斗笠下,楚棠的眉眼不知何时也染上了风雪,她眨眨眼,白色的雪花随着她睫毛颤动:“我家早已经败落,按理说不会有人再记起我。但现在这些人既然不远千里的找上门,必然是又生了什么变故。咱们即便逃去天涯海角,也难保证不会再被人找上,还不如孤注一掷,直接去京城看看。”
是这样吗?
夏时想不明白其中纠葛,但既然楚棠说去京城更好,那就去吧。
她重振旗鼓,反正有她一直护着楚棠,情况总不会太糟糕,大不了看过之后真浪迹天涯去。
69☆、第69章
◎一抹刀光乍现,直冲着她脖颈抹来◎
大雪茫茫,寒风呼啸,并不适合赶路的天气里,两个人的行程还算顺利。
她们一路走,从徒步到购买牛车再到换乘马车,从两手空空到置办行李干粮……万幸当初离家时没忘了带上钱财,终究不至于太过狼狈。
如是走了四五天,距离丰乐县渐渐远了,来抓楚棠的人也没有再出现过,两人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了些许。只可惜大雪阻路,马车也并不易行,因此几日过去两人的赶路进程也才堪堪到达丰乐县所属的府城,距离京城却还离得远呢。
马车在官道上缓缓而行,漫天的风雪中只这一辆车马独行,多少有些冷清。夏时驾驶马车也十分小心,总是时时刻刻观察着地面,唯恐路上有个坑,车轮子陷进去再想弄出来就很麻烦了。
忽的,她身后的车帘被掀开,楚棠探头出来看向前方。
远远的,一座城池的轮廓在风雪中突显,并不如京城城墙那般高耸巍峨,但也不是丰乐县城能比的。楚棠被人贩子运去丰乐县城之前还曾路过这里,因此她一眼便认出了眼前城池:“前面就是庆阳城了,若要入城,今日应该能够赶到。”
夏时的目光没有从前方道路上挪开,却也抽空远远看了眼那大城——庆阳城她是知道的,正是丰乐县所属的府城,人人都道那里繁华,夏时却还没有去过。
当然,她现在也没有去的想法:“还是算了,这样的大城更加引人瞩目,咱们还是绕过去吧。”
这些天两人的行李虽然置办得越来越全,但正经的城镇却几乎没有进过,都是向沿途村落购买的。就连这架能够遮风避雪的马车,也是在某个富裕村落向村中富户高价收购的。为的就是怕人多眼杂,楚棠不小心暴露行迹再引人追捕,而散落各处的村子就没那么显眼了。
为此两人也着实吃了不少苦头,比如有城不能入,有客栈不能住,最好的情况就是在村户家中借住一晚,还得防备人家见她们有钱生出歹心。
更多的时候两人还是露宿荒野,只凭着这马车车厢遮风避寒,然后裹着被褥相拥着度过一夜。
夏时不是没经过风餐露宿的人,因此对这样的生活还算接受良好,可楚棠却没吃过这样的苦,这些天眼看着便清减了许多。她有些心疼,也想进城带着楚棠好好睡上一觉再吃顿饱饭,可为了安全计,还是过城不入的好。
这番道理不必夏时解释,楚棠也是心知肚明。她一手掀着车帘,另一只手藏在袖中,缓缓摩挲着一块玉佩——是温锦澜送她的那块明家信物。丰乐县偏远,她没在县城里找到明家的铺子,但眼前的府城却不然,她大可带着这块玉佩去明家商铺寻求帮助。
这个念头在楚棠脑海里徘徊好一阵了,她固然心动,但也免不了犹豫。且不提明钰于她而言只是好友的夫人,更要紧的是庆阳城远离京城,也远离明家核心所在的南方,这里的铺子掌柜未必可信。
犹豫再三,楚棠还是没将玉佩拿出来,而是问夏时:“绕过庆阳,需得多走几日?”
夏时抿了下唇,没答话。城池不是那样好绕开的,穿城而过只需半日的路程,若要绕行至少得多走三天。而且这三天走的还不是较为平坦的官道,小路走起来坑坑洼洼,不知要费多少力。
楚棠见她这样也知道答案了,她叹了口气,对夏时说:“进城吧。咱们不在城中逗留,从东门进直接从西门出,我就待在马车里不露面。去云雾山的那些人都被你留下了,其他人应该不熟悉你的长相,你驾车经过应该也不会引人注意。”
夏时闻言想了想,觉得也成。只是现下天色已经不早了,她听说庆阳城不小,若是此刻进城恐怕来不及在城门关闭前穿城而过,所以还是不急着进城,等明日再走不迟。
她将这打算说给楚棠听,楚棠也没有什么异议,干脆便将车驾去了一旁空地上暂歇。
夏时勒停马儿,冲着冻僵的手吹了口暖气,又跳下马车翻出随车带着的干草豆料之类的去喂马。等马儿吃饱喝足了,这才抖抖身上的雪花,跳上了马车。
马车里,楚棠正不顾形象的裹在被子里,面前是个小铁盆,里面正燃着炭火。只是这炭显然不如夏时过冬时特地买的那样好,燃烧起来*车厢里尽是烟气,多少有些呛人。
不过楚棠顾不得嫌弃,夏时自然更不会嫌弃,上车后就将手放在火盆上烤了一会儿,这才让冰冷僵硬的手渐渐恢复了知觉。只是这一冷一热刺激得有点痒,像是要生冻疮了。
楚棠见状自然心疼,试图帮夏时暖手也被她躲开了:“别了,你本就怕冷,哪能让你帮我暖手?”说完就笑:“也是风水轮流转,从前可都是我帮你暖手暖脚的。”
话是这样说,但等到手没那么冰了之后,楚棠再要帮她暖手,夏时还是接受了。
待夏时身体渐渐暖和起来,楚棠便翻出了干粮放在炭盆上慢慢烤着。不敢进城显然让她们的生活质量直线下降,不管这干粮好不好吃,都是两人今日的晚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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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天短,马车停下后不久,天色就渐渐暗沉了下来。
远处的庆阳城沉默的矗立在那儿,但若是拉近视野就会发现,守门的官兵不耐值守,已经提前开始关闭城门了。而就在城门关到一半的时候,一队人马倏然而至,踏踏的马蹄声惊得推城门的官兵手一顿,停下动作回头看去。
却见一支二十来人的队伍自城中疾驰而来,马背上的骑士个个身宽体阔肌肉虬结,更难得的是这群人骑马而来时扑面就有一股慑人的气势袭来,仿佛什么洪水猛兽,竟唬得守城官兵不敢再动。
守城的兵丁虽然也是兵,但州府的官兵几乎只负责防卫治安,根本没有上战场的机会。可就在此时,这些人心中忽的生出一股明悟来——眼前这只队伍必是军旅中人,而且还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精兵,否则不可能有这样可怕的气势。
也是因着这种想法,官兵们不仅没敢上前阻拦质问,甚至就连关到一半的城门也被他们重新推开了,以便放这群人及时出城。
队伍果然顺利出城,只是为首的人回头看了眼,眉头忍不住皱了一下。
当然,没有人回头理会这群偷懒还犯怂的官兵,他们胯下骏马速度极快,裹挟着风雪飞快跑远了。只是那踏踏的马蹄声似乎停留了许久,好一会儿官兵们才反应过来,对视一眼后也不敢多说什么,继续推着沉重的城门缓缓合拢——被这一耽搁,这时候关城门时间倒是恰好。
风雪中,这队人马顶风冒雪,踏着官道疾驰而过。新雪覆盖的雪白地面上,很快留下一串马蹄印,起初马儿踏过的地方都是雪白一片,也不知跑了多久,地面上多了两道车辙。
为首的骑士低头看了一眼,心中不免生出些奇怪来——他们是不得已才在雪天赶路,可这样糟糕的天气,寻常人可不会出门,哪怕有马车,这时节赶路也很麻烦。
马儿跑得很快,那人心念电转还没想得太多,便已经疾驰出去老远。其余人都跟在她身后,自是一刻不曾停留,马蹄过处扬起一片风雪。
然后为首那人忽然一把扯住缰绳,勒停了马儿——不对,这样的天气赶路本就不同寻常了,眼下这里距离庆阳城也不是太远,看看地面车辙上新雪覆盖的痕迹,马车停下应该有一阵了。有这时间说不定车都已经能够驾进城里了,何必还要在这荒郊野外的耽搁,尤其天气还这样冷。
这样一想,为首的骑士便忍不住想要回头去看看。她也是个干脆的性子,既然生出了这样的念头就毫不耽搁,直接一扯缰绳调转马头,往回跑去。
身后的骑士沉默着跟随,没人开口质疑什么,更没人有半分迟疑。
很快,这支已经经过的队伍又顺着车辙跑了回去。有雪中痕迹为引,没费什么功夫便寻到了藏在道旁树林边的马车。马儿正刨着地上积雪,似乎打算在雪地下寻找草根之类的觅食,车夫倒是不见踪影。
二十几人的队伍很快将这辆马车包围了,为首那人身披斗篷,将面容遮去大半。她抬手制止其余人跟随,独自策马上前,想了想伸手在车厢上轻叩两下,像是敲门一般。
马车里没什么动静,从一开始就安静得仿佛根本没人。
叩门的人又等了等,没等到回应之后终于轻声开口,说了句:“得罪了。”
话音落下,她伸手掀开车帘。但就在下一刻一抹刀光乍现,直冲着她脖颈抹来,但凡她身体后撤的速度迟上半刻,便是被抹喉的凶险。所幸她应对危机经验十足,反应也极为迅速,坐在马背上一个后仰,便堪堪避开了这道致命的刀光。
刀的主人自然不会就此罢休,一道矫健的身影随之从马车中蹿出。她速度快极了,如敏捷的猎豹扑向猎物,根本没给周围骑士援手的时间便再次挥刀而上。
只可惜这一刀又落空了,却是对方早有所料拔出了马鞍旁的佩剑,剑锋出窍的瞬间堪堪格挡住砍来的刀锋。
“叮叮当当”一阵金铁相交的响动随之传来,密集的声音也代表着交手的两人速度极快,以至于想要开口的人一直没找到机会出声,不得不将全副心神放在应对袭击上。
70☆、第70章
◎她纯纯就是遭遇无妄之灾了◎
刀光剑影间,一声清晰的“住手”忽然自马车中传来。
夏时挥刀的手不由一顿,手下的招式也慢了半拍。好在对方并没有趁机反制,反而提剑后撤,趁机与她拉开了距离。接着饶有兴趣的打量她一番,给出个评价:“还挺凶。”
这话这语气,听着倒不像是来找二人麻烦的敌人,不过夏时还是举着猎刀紧张的后退两步,警惕的护在了马车前——但愿楚棠刚才那一声没有喊错,否则在这么多人的包围下,没能趁机拿下领头的人,想要脱身可不容易了。
万幸,楚棠并不是会拖后腿的人。她原本是躲在车里借着车帘缝隙看外间情况的,直到她认出了正在和夏时交手的人,这才出言叫停了这场危险的对拼。
别误会,危险的不是对方,而是夏时。
楚棠见二人停手,便掀开车帘露了面,同时直接叫破对方身份:“唐小将军,你怎在此?”
唐奕闻言反手将剑归入鞘中,又抬手摘下头上兜帽,便露出一张年轻俊俏的脸庞。她眉眼生得英气,眼神也颇凌厉,但看到这张脸人的并不会错认她的身份。
夏时与之交手时就认出这是个女郎,因此听到楚棠称呼,反倒生出几分诧异来——本朝风气算是开放,女子之间成婚也不罕见,但也仅止于此了。至少孤陋寡闻的夏时从未听说过,朝堂里还有女官存在,更不必提什么将军了,还是这么年轻的小将军。
不过无论如何,见楚棠确实认识对方,气氛也不是剑拔弩张,夏时紧绷的心弦终于还是松了松。
唐奕没看夏时,冲着马车里的楚棠打了个招呼:“许久不见。知微猜到你恐有危险,让我过来接你的。”说着目光才往两人身上接连扫过:“不过我好像来迟了。”
夏时听过沈知微的名字,直到她是楚棠心心念念的好友之一,因此听到这话心中疑虑更少。她握刀的手颤了颤,又回头看了楚棠一眼,见她神色无异,终于缓缓将猎刀收回——刚才一番拼斗,她的猎刀损坏不小,这会儿刀锋上尽是缺口,要真继续打下去多半撑不了太久。
楚棠听了唐奕的话,心里却并不轻松,之前的猜测也得到了印证。果然是京城出了问题,这才牵连到千里之外的她,而且连她都不放过,这问题必然不小!
压了压眉眼敛去心头烦躁,楚棠仰头问马背上的唐奕:“京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唐奕却没急着回答,反而将目光投向夏时方向,略抬了抬下巴:“说这些之前,不先看看她吗?”
楚棠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立刻将紧张的目光投向夏时——之前两人打斗,夏时是拼尽全力,也是应对野兽一样的态度,招招都往致命处去。可唐奕猜到了她的身份,显然手下留情,因此两人打斗半晌其实并没有伤到彼此。
但这不代表没事,至少对于伤势未愈的夏时来说,方才那一番搏命她根本顾忌不到后肩的伤势。这会儿伤口已经崩裂,殷红的血色渐渐浸透了厚实的冬衣,连唐奕都闻到了一丝血腥气。
楚棠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再顾不上唐奕,一把就将夏时拉上了马车:“抱歉,有什么事稍后再说,我先看看她的伤。”
唐奕自无不可,还伸手入怀掏了瓶伤药扔给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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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时的伤口不大,但这些天并没能好好静养,原本愈合得就不算好。今日又与人一番拼斗,用力之下伤口崩了个彻底,这几日的恢复也算是白费了。
楚棠一面心疼,一面替她换药包扎,所幸唐奕给的伤药不错,血很快就止住了。
夏时还是一贯的强撑,在楚棠面前半点不肯示弱,疼得咬牙切齿回头还能冲她笑:“好了,不是什么大事。现在有人来接,之后咱们赶路也不用提心吊胆,我这伤养几日就好了。”说完勾勾楚棠手指:“还是阿棠聪明,咱们往京城赶才能遇见人,否则这来接应的人还要错过了。”
楚棠叹气,她虽然早有预料,却也不觉得这全然就是好事。毕竟麻烦的源头在京城,她们回去也是往麻烦堆里扎,难说之后会是怎样的发展。
夏时见她依旧愁眉不展的样子,只得转移话题:“对了,外面那人到底什么身份,我怎么没听说过朝廷里还有女官?是我又孤陋寡闻了吗?”
楚棠便顺着她的话回道:“没有女官,她是唯一的例外。唐家世代将门,满门忠烈,唐奕十四岁时正跟随她爹驻守边关,一场变故她爹也殉国了,边关群龙无首之际,是她扛起了大梁,击退了敌军不止,还杀了敌军主帅为她爹报了仇。如此军功卓越,才让陛下破例封她做了将军。”
当然,唐奕的日子也不好过,之后朝中就派人去边关接手了兵权。几年过去,她这小将军的名号似乎也只剩下名号了,在京城过得有些憋屈。
除此之外,唐奕也还有另一重身份,她是沈知微的夫人,所以楚棠才会相信她。
将这些简单说给夏时听,楚棠又翻出备用的冬衣重新替她穿戴好,两人这才再次走出马车。而这时原本围着马车的一行人早就下了马,还收拾出一片地方,不知怎么寻到的干柴生了一堆篝火,唐奕正坐在火堆前优哉游哉的烤着火。
她武力强悍,耳力也不差,自然将两人在马车上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不过她也不在意,见两人下了马车还冲她们招招手:“你们寻这地方还不错,正好避风,过来烤火暖和暖和。”
楚棠牵着夏时走了过去,隔着篝火坐在了唐奕对面。
唐奕目光又扫过两人,其实她和楚棠的交情算不上深,除了沈知微这个联系之外,两人从前的圈子基本没有重合。不过她现在看着楚棠的目光倒是饶有兴趣,不为其他,只因这人不仅避过了流放,还与个猎户成了婚——从前她和沈知微可都猜测楚棠会寻个才高八斗的人做夫君,或者夫人。
由此,唐奕对夏时的兴趣更多了两分,想知道她是如何俘获美人心的。不过这话题并不适合当着楚棠这个当事人的面提,于是开口便只关心了一句:“怎么样,伤没事吧?”
夏时握着楚棠的手,主动答了:“没事,就是有点疼。”
这是实话,而且不是伤口本来很疼,而是敷药的瞬间疼得她差点没忍住叫出来。
唐奕自己给的药,如何不知道效果,闻言“哈哈”笑了起来,赞道:“你倒是实诚,一般人肯定不会当着我的面说我的药不好的。”
夏时却又道:“药挺好的,就是疼。”
唐奕便冲她竖起大拇指:“有眼光,那可是我家祖传的伤药。”
简单的几句对话破开生疏,唐奕又问过了两人之前的遭遇。楚棠都一一说了,末了才再次问道:“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怎么连我这‘死人’都牵连到了?”
楚棠说自己是“死人”并不是胡言,而是从她被抛弃在流放路上的那一刻,她在朝廷那里的记档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哪怕她再跑回京城说自己是楚棠,只要没有利益牵扯都不会有人搭理她,而她更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
可谁又能想到呢,时隔数月,“死人”都要复活了。
唐奕便叹口气,此番同行的护卫都是她的心腹,因此说话也不必避着这些人:“不是针对你,是针对长公主。五皇子去后,长公主接手了他的势力,如今在朝堂占据一席之地。几位皇子或许感受到了危机,便联手针对长公主,想瓜分她手中势力。只是长公主本身找不到破绽,他们也不得不另辟蹊径,比如以权谋私,令人替换了你这流放的罪人。”
安平长公主和五皇子一母同胞,两人都是皇后嫡出。按理说两人身份尊贵,五皇子的储君之位也是板上钉钉,可惜皇后不得皇帝喜欢,这对姐弟自然也讨不到好。
五皇子英年早逝,承恩侯府也有沉寂之意,原本安平公主也该随之沉寂。可谁让这位长公主不仅心有不甘,还手段卓绝,短短几月不仅接手了弟弟的势力,声势甚至犹有过之——本朝是没有女帝先例的,但前朝曾有过,因此安平公主的锋芒毕露,很快引起了所有人的警惕和反扑。
至于楚棠,她纯纯就是遭遇无妄之灾了,毕竟她和安平公主也就是见过几面的交情。双方仅有的牵扯还是沈知微,她出身承恩侯府正是安平公主的嫡亲表妹,恰好楚棠流放之前沈知微还答应过求五皇子帮忙翻案,而五皇子还真答应并且去做了。
在外人看来,楚棠和五皇子一系自然有了联系,她还活着就能成为安平公主以权谋私的证据。去云雾山的那群人也从未想过杀她,而是要将她活着带回京城。
楚棠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症结,以手扶额,不明白自己这算是什么运气?
她理了理思绪,又问唐奕:“现在呢,你们打算怎么办?是将我好好藏起来不让人找到,还是干脆利落抹去这本不该存在的破绽?”
夏时听两人说话一直听得云里雾里,这时终于听懂了话中深意,身体一瞬间紧绷起来。
唐奕看到了,冲她摆摆手:“别这样,放松放松,我要真想做什么何必与你们说这么多?”说完她顿了顿,看向楚棠的目光忽然犀利起来:“其实还有一事。楚尚书的案子,五皇子当初翻案调查,当真有查出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