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夕阳西下,天边映出浅浅的月牙。丫鬟们在檐下挂起宫灯,将整座抄手游廊映照成蜿蜒灯河。
公主府大门前,马车成排,往来宾客皆为朝中权贵。惜荷守在门口迎来送往,盘点贺礼。后院全部交由嫣儿打理,有条不紊的安排传膳和歌舞表演,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兰音台上,宾客云集,前来恭贺的朝臣大多与东宫交好。主位尚且空置,但东宫太子已到,众臣有了目标,纷纷围过来敬酒寒暄。
彼时,东方容月仍在卧房装扮。丫鬟们前后左右的服侍公主更衣、梳头、佩戴首饰。
东方容月今日换上一身朱红凤尾裙,头戴金凤冠,略施粉黛,轻点丹唇,眉间绘有凤凰花钿。整个人坐在菱花铜镜前,如绽放中的牡丹,雍容华贵,仪态万千。
“阿星,你看,选哪只耳环好?”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诗词背多了,姜竹星发呆时,脑子里盘旋着某句诗。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阿星?”
姜竹星眨了眨眼,思绪拉回眼前。
“怎么了?”
东方容月嗔怪的望着她,“我问你呢,哪只耳环好看?”
姜竹星打眼一瞧,在琳琅满目的耳环当中选出一对金丝牡丹耳环。
“好,就这个。”
东方容月眉开眼笑,“阿星的眼光真好。”
姜竹星目光灼灼,直言道,“殿下人美,戴什么都好看。”
“惯会说这些好听的。”
东方容月垂下眼帘,唇边的笑意不减,可见很是受用。
“那……镯子呢?”
姜竹星仔细端详,找出一只镶玉牡丹金镯,与耳环相映衬。
待两人抵达兰音台时,宴席正式开始。钟鸣击謦,鼓乐交错。美味佳肴一道接一道的端上桌,众人先是向公主敬酒,随后才是各自把酒言欢。
席间觥筹交错,和乐融融。台上更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热情洋溢的胡旋舞之后便是轻灵婀娜的柘枝舞。舞姬身穿五色绣罗裙,帽子、腰带皆系有金铃。伴随轻盈舞步,金铃亦发出清脆声响,与鼓声交融,悦耳动听。
酒过三巡,有人已经显露醉态。姜竹星被明令禁止不得多饮,只能喝一杯聊表心意。
一曲毕,舞姬退场,伶人登台唱戏,引得台下掌声阵阵。
“姑姑。”
东方珞宁趁着太子妃不注意,跑到姜竹星身旁,拉住她的衣袖摇晃。
“陪宁儿玩好不好?”
可能是小郡主粉雕玉琢的模样太过惹人喜爱,连姜竹星这种不太会哄孩子的人都忍不住对其流露怜爱之情。
她摸摸小郡主的头,不由自主的轻声细语,“宁儿想玩什么?”
“不知道。”
东方珞宁诚实的答道。
“这样啊。”
姜竹星思索五岁孩子该玩的游戏,继而牵着小郡主离席。
“走,姑姑带你去玩老鹰捉小鸡。”
她叫上几个年纪小的丫鬟,嘱咐她们游戏规则。
耳边传来嬉笑打闹,东方容月回首,就见姜竹星护着小郡主,她身后的小丫鬟们排成长队,前边还有个充当老鹰的丫鬟负责捉人。队伍随着姜竹星的步调左右甩尾,众人玩的不亦乐乎,惊叫连连。
太子妃也循声望去,无奈笑道,“宁儿这个顽皮,又缠上驸马了。”
这功夫,嫣儿也在东方容月耳边嘀咕,“殿下快瞧,驸马也像个孩子似的。”
没一会儿功夫,姜竹星额前已布满细汗。她掏出怀里的帕子,本是想替自己擦的,低头却见小郡主正眼巴巴望过来。
姜竹星蹲下来,帮她擦去汗珠,“宁儿乖,咱们回去吧,估计太子妃该找你了。”
东方珞宁乖巧点头,旋即把自己的小手塞进姜竹星的掌中。一大一小手拉手回到席间,却不见东方容月。
“母妃。”
东方珞宁扑进太子妃怀中。
姜竹星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宴席照旧,主角却不见了。
太子突然出声提醒,“方才丫鬟通传,有客人登门,要单独拜访月儿。想来此时应当在会客的地方。”
“多谢太子殿下。”
姜竹星行礼后,转身便往会客厅赶去。
她来到厅堂门前,抬手阻止丫鬟通传。堂中,东方容月端坐主位,而她左手边坐着正是穆君岂。
怎么还阴魂不散的呢?
穆府家丁抬来几箱隆重贺礼,穆君岂本人更是锦衣华服,精心打扮。
“穆公子可还有事?”
东方容月淡淡道,俨然开始下逐客令。
穆君岂神色沉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愤然陈词,“殿下让一位平民女子当驸马,可知道外人嘴里都怎么说吗?明面上是顺应天*意,可总有人不会相信这些。”
东方容月气定神闲,“本宫的驸马,自然是本宫满意就成,关外人何事?”
穆君岂豁然起身,稍显激动。
“我到底缺什么?殿下宁愿要一个平民女子,也不肯多看我一眼?”
偷听中的姜竹星抿了下唇。
当然是缺德。
相较穆君岂,东方容月的反应淡然许多。
“若穆公子是来恭贺的,自然为座上宾。若是为其他,就不必说了。来人,送客。”
惜荷应声上前,“穆公子,请。”
穆君岂呆立半晌,缓缓挪步,朝着主位拱手施礼,紧接着转身出了厅堂。
姜竹星寸步未躲,两人直接打个照面。穆君岂隐忍的怒气在一时爆发,狠狠地瞪向她,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
穆府的人前脚离开,姜竹星后脚就迈入厅堂。
“我还到处找殿下呢。”
东方容月脸色微变,继而唇边化开一抹浅笑。
“不速之客而已,我来处理一下。我们回去吧。”
“不急。”
姜竹星趁着没有旁人打扰,拿出一只精致小巧的锦盒,仅手掌大小。
“我一直没找到机会,现在刚好。这是我为殿下准备的生辰礼。”
东方容月当即接过,明眸流转,满是期待。
“这是……”
她准备的是一对雕刻凤凰图腾的金戒指。
不管是因为什么成婚,总归是拜堂成亲了,该有的都得补上。
“在我们那里,新人要为彼此戴上戒指。”
说着,她执起东方容月的手,为她戴在指间。
“本来刚成亲的时候就该送,现在有点晚了。”
姜竹星不好意思的笑笑,总有种向人家求婚的错觉。
下一刻,东方容月迅速反应过来,为她戴上戒指,好似怕她反悔。
“不晚,什么时候都不晚。”
不知何时,丫鬟们悄无声息的退下,厅堂内剩下她与东方容月执手相望。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止,万物俱寂,仅余彼此。
系统不合时宜的声音猛然响起,“恭喜宿主,目标人物当前幸福值为百分之六十二,距离开启新地图还有四个百分点。”
姜竹星:“……”
虽说幸福值提升是好事,可提示音这时候冒出来,实在煞风景。
公主的生辰与乞巧节相连,两人相约当晚去街市逛灯会。届时,整个洛阳城将会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当属盛夏中最热闹的一天。
为此,姜竹星偷偷练习手艺,只为乞巧节当日亲手为东方容月画上花钿。凤凰图案太难,她改从梅花入手。她先拿自己练了好几天,才放心往东方容月额间落笔。
嫣儿手持帷帽,候在门外半晌,始终不见两人出门。
“驸马到底行不行啊?万一画太丑,殿下的妆容岂不是要重来。”
惜荷朝她做个噤声的手势,随即指向里边。
嫣儿立马闭紧嘴巴,不再多言。
约莫又过去一盏茶的时间,姜竹星终于打开房门。
“我当然行啦,不信你们瞧瞧。”
她侧身让路,露出东方容月的身影。
嫣儿悄悄的吐了吐舌头,没想到自己小声嘀咕的话都能被她听去,驸马的耳朵怕是顺风耳吧。
众人抬头,就见东方容月眉间的梅花竟出人意料的精致,不像是初学之人能画出来的。
“驸马画的真好。”
嫣儿脱口而出,双手递上帷帽,“马车都备好了。”
两人特地换上民间服饰,薄裙轻纱,并肩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宛若两朵清雅玉兰,走到哪里皆能引人注目。
十里长街,人声鼎沸。来往行人摩肩接踵,很容易撞上。姜竹星刻意快走半步,替东方容月挡住涌过来的人群。
“娘子跟紧我,别被人群冲散了。”
姜竹星再三叮嘱,却仍是不放心。
她想牵住东方容月的手,可当下是乞巧节,她们又是拜堂的关系,牵手这个简单的小动作放在两人身上好像恋人约会似的。姜竹星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刚伸出的手又别扭的收回去。
到底牵不牵呢……
她什么时候这么优柔寡断了?
姜竹星一咬牙,直接拉住对方的手。可不知怎么的,一不小心变成十指紧扣。
“我怕和殿下走散了。”
她赶忙替自己辩解。
帷帽遮住东方容月的容颜,让人看不清神色。薄纱被晚风牵动,似是在撩拨彼此的心弦。
片刻后,东方容月紧紧回握,密不可分,掌心传来对方的温度。这下,姜竹星想撤回也来不及了。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洛阳城内,里坊遍开,燃起万家灯火,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流光溢彩。城门前,数十丈的灯轮挂满七彩丝绸,以金银做饰,上悬万盏花灯,如同璀璨花树通向天宫星河。
八街九陌,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姜竹星等人随着人潮涌向城隍庙,奈何今夜香客众多,根本挤不进去,只得改道。
往日生意兴隆的福记茶楼更是客满为患,众人寻不到歇脚的地方,便买了几包巧果留着路上吃。
期间,姜竹星手心都出汗了,却坚持握紧东方容月的手,免得走散。
“惜荷姐,你快看!前边是表演杂耍的。”
嫣儿往人群中探头探脑,指着台子兴奋道。
侍卫从前后左右护住她们,总算开出一条净路。台上,一个戴着脸谱面/具的人正在表演喷火,引得百姓们鼓掌叫好。
她们离台子近,能清晰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炙热。火星四溅的刹那,众人惊叫着往后闪躲。
姜竹星下意识护住东方容月,紧接着,耳边响起一阵欢呼喝彩。彼时,她们双双回望,姜竹星的手臂尚圈在东方容月的腰际,软玉温香在怀,隐约可闻见丝丝缕缕的香气。
顷刻,两人同时松手,各自看向他处,似乎在刻意掩饰什么。
姜竹星清了清嗓子,两只手不知道往哪放好,忍不住挠挠后脑勺。余温尚存,花香逐渐淡了,她的心跳声依旧清晰如鼓,甚至比外面的喧嚣还要吵闹。
后面上台的是戏法表演,看客们的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姜竹星等人悄悄退出人群,漫步至河边。
拱桥、河畔,聚满年轻男女,成双入对。张灯结彩的游船自桥下经过,船上仙娥打扮的女子们乃是仙乐坊的人。乐师弹奏琵琶箜篌,仙乐宛如天籁,绕梁三日不绝。舞姬身姿轻盈,舞步灵动,踩着乐声翩然起舞,恰如瑶池仙境。
嫣儿气喘吁吁的跑来回,手里捧着一盏荷花灯。
“娘子,待会儿游船过去,就能放灯许愿了。”
说着,她把花灯塞进姜竹星手里,频频使眼色。
姜竹星一时转不过弯儿,没能领悟她的意思,低头看看花灯,抬眸时仍旧目光清澈。
嫣儿回到惜荷身旁,两人交头接耳,小声嘀咕。
“你说驸马到底明白没有?”
嫣儿皱着眉头,一副操碎了心的模样。
惜荷无奈道,“估计……是没有。”
二人相视一眼,同时叹气。
自家殿下偏偏喜欢上一位不解风情的主儿。
在乞巧节只有两情相悦的人才会共放河灯。东方容月自然是明白嫣儿的意思,可身边的呆子怕是还没反应过来。
待游船驶离,河面上的花灯逐渐多了起来。姜竹星偏头,就见东方容月双手合十,像是在向上天虔诚祈祷。她也有样学样,闭上眼睛心中默念。
她原本该许愿让自己早日完成任务,可最终却换了愿望。
姜竹星睁开眸子,悄声偷瞄身边人。
如果愿望能成真,那她希望公主殿下能一生顺遂,得偿所愿。
许是感受到她的注视,东方容月也朝她望过来,视线交织,两人俱是一笑。
“阿星,我们放灯吧。”
“好。”
荷花灯顺水漂远,浮浮沉沉,终是汇入灯海之中。
系统冷不丁冒出来:“恭喜宿主!目标人物当前幸福值为百分之六十三。请宿主再接再厉哦!”
姜竹星目光悠远,眸子里映入星辰万千。
“小花,七夕快乐。”
系统:“请宿主称呼我010号系统!”
姜竹星笑道:“知道了,小花。”
系统:“不许叫小花!我抗议!”
姜竹星:“抗议无效。”
临近宵禁,回公主府是来不及了。当晚投宿的客人过多,客栈早就没了空房,就连巷子里的小旅馆都几乎满客。
几人就近在西市找了一家旅店借宿,刚好剩下三间客房。可能是年头太久,房子稍显陈旧,木地板踩上去咯吱作响,上楼时总有种摇摇欲坠的错觉。
姜竹星和东方容月住在二楼左手第二间天字号客房,嫣儿和惜荷则是在走廊右侧的地字号。余下的侍卫们交替守卫,被换下来的侍卫都在一楼人字号客房休息。
宵禁鼓声传来,方才还人声鼎沸的街市变得清静。很快,街上就看不到人烟了,家家户户闭门落锁,仅余巡逻的金吾卫。
姜竹星透过窗子往外瞧,不多时外面传来绵绵细雨声。雨势越来越盛,大雨瓢泼,冲刷着石板路,砸得屋瓦叮咚作响。
风雨交加,闪电划破夜幕。她赶忙关紧窗子,把疾风骤雨挡在外头,忽明忽暗的烛火瞬间平稳。
姜竹星回神,只见东方容月端坐榻边,昏暗的烛光映照佳人面庞,像罩上一层朦胧面纱。
窗扇被大风吹得哗啦响,即便关上,也有丝丝缕缕的风钻进来。姜竹星环顾四周,只觉这里四面漏风。
果然不能住小旅馆,年久失修。
好在被褥都是新换的,房间也算宽敞,凑合一宿不成问题。
姜竹星刚想说早点睡,屋外惊雷炸响,震耳欲聋,好似要把天劈开。
这还怎么睡。
姜竹星快走两步,挨着对方坐下。
“委屈殿下了。”
东方容月摇摇头,“无妨。”
正待此时,隔壁客房又传来奇怪的响动。姜竹星耳朵灵敏,比旁人听得清楚。她侧耳细听,那声音断断续续,好像是两名女子。
不仅年久失修,隔音还不好,差评!
不知是动静太大,还是隔音太差,东方容月也听到了。
“隔壁什么声音?”
两人面面相觑,一同起身,贴在墙边仔细听。这回算是听清楚了,姜竹星倒是宁愿自己没听清。都怪她耳力出众,单是听声,脑海里都能浮现出画面。
那令人脸红心跳的暧昧声音,很难不引人遐思。
这里果然民风开放……
两人面对面,皆是一脸尴尬。
她们莫名其妙的听了别人的墙根儿。
“这个,非礼勿听。”
姜竹星咳嗽两声,赶忙拉着东方容月退回榻边。
更睡不成了。
漫漫长夜,总不能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一晚上。
“那什么,我找老板娘要点书来看。”
说着,姜竹星匆匆推门而出。从走廊上往下张望,老板娘正在柜台拨算盘。
“老板娘,你这里有没有可以看着解闷儿的书?”
老板娘是个中年女人,身穿花色间裙,发髻上插着一支月季花簪,笑起来声音爽朗,颇为亲切。
“有,姑娘稍等,我给您拿。”
老板娘翻箱倒柜,找出来好几本,笑容可掬的交到她手上。
“现在的年轻人啊,都爱看这种。这些尤其适合成双的女子们赏阅。”
姜竹星没听出话外音,只觉得老板娘笑得意味深长,好像在努力暗示什么。她未作他想,道谢后噔噔噔上了楼。
一会儿功夫,姜竹星捧着几本册子折返回来。
“殿下若是睡不着,不如看会儿书?”
此刻,姜竹星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看也没看,就把册子递过去了。
谁知东方容月才翻过两页,便肉眼可见的面红耳赤。
姜竹星不明所以,“怎么了?”
东方容月抬眸时,那眼神仿佛再看登徒子。
“阿星,你……为何给我看这种书?”
好像书册烫手似的,东方容月赶紧丢到旁边,未多瞧一眼。
姜竹星仍在状况外,虽不是什么正经史书,再不济也是野史杂谈,怎么这个反应?
她狐疑的拾起一本,翻开扉页,只见上面洋洋洒洒几个大字,《女郎中私会高门小娘子》。
这都什么玩意儿?
她再往后翻,越来越不对劲。她知道不是正经书,没想到竟这般不正经。字里行间暧昧丛生,每隔几页还配有插图。图上二人姿容绝色,却衣衫不整,那些缠绵缱绻的姿态足以令人脸颊发烫。估计其他册子也是同款,她已无心翻看。
啪的一声,姜竹星猛然合上书册。
她居然拿话本子给公主解闷儿,不仅是女子情爱题材,还是艳本。怪不得人家要恼羞成怒,换别人大概会把话本丢她脸上。
姜竹星眼前一黑,捂住额头。这下误会大了,她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现在解释还来得及吗?
姜竹星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保持镇定。她鼓起勇气往床头望去,彼时,东方容月半垂眼帘,面若粉桃,娇艳欲滴。
她再度闭上眼睛,悔不当初。
好像是来不及了。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姜竹星杵在原地,手足无措,挣扎着为自己辩白。
“准是老板娘拿错了。”
然而东方容月并未听进去,依旧颔首垂眸,指间绕着帕子,不知不觉已将丝帕揉成团。
“阿星原来是这样的阿星。”
饶是细如蚊声,姜竹星也听得清清楚楚。
“不是的,我……”
东方容月缓缓抬眸,难掩羞/涩。
“阿星不用解释,我都懂的。”
如此善解人意的话语却让姜竹星更加百口莫辩。
你不要乱懂啊!
窗外斜风骤雨,隔壁娇/喘微微,再加上散落的话本子,没一个令人省心的。
沉默半晌,东方容月往床榻里侧挪去,和衣而卧。
“阿星,上来吧。”
说着,她拍了拍身侧空着的地方。
面对公主“盛情邀请”,姜竹星却迟疑了。
不会要现在实践吧?
早知道她刚才多看两眼话本学习一下了。
不对,公主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一时间,姜竹星胡思乱想,更不敢妄加揣测。
“殿下是……要安歇吗?”
她试探般询问。
东方容月别过头去,不再看她,耳廓依然透红。
“不然呢,阿星还想做点什么别的?”
姜竹星长舒一口气,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没有,安歇好,现在就安歇。”
她轻手轻脚的熄灯上榻,挨着床沿侧躺。屋子里瞬间陷入一片漆黑,偶尔被窗外的雷电映亮。
又是一声闷雷,姜竹星察觉到枕边人似乎随着雷声抖了一下。
稍沉片刻,她开口问道,“殿下害怕打雷?”
“也没有。”
明显底气不足。
姜竹星听明白了,撑着身子往里侧挪去,摸索着抓住东方容月的手。
“我在这,殿下安心睡吧。”
后者愣怔一瞬,并未挣脱,而是紧紧回握。
耳边太吵,姜竹星瞪着一双大眼睛睡不着。
“殿下,你睡了吗?”
又沉了会儿,耳畔响起轻柔的声音。
“没有。”
姜竹星稍稍偏头,“殿下放灯时许了什么愿望?”
“秘密。”
东方容月小声呢喃,“阿星许的什么愿望?”
姜竹星瞬间傲娇,“那我的也是秘密。”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风雨渐缓,隔壁也终于消停。姜竹星入睡时已过深更。
两人睡得太晚,以至于次日回到公主府已临近正午。椅子还没坐热,宫里就来人了,称圣上在行宫设曲水流觞宴请群臣,让公主驸马一同过去。
两人抵达行宫时,宴席已然开始了。众臣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姑姑!”
东方珞宁瞧见她们,哒哒哒跑过来,直接扑向姜竹星,随后才转向东方容月,甜甜的喊着“姑母”。
东方容月失笑,在她的额头上轻点,“你呀,有了姑姑,就忘记姑母了。”
东方珞宁仰着小脸儿,嘿嘿笑道,“哪有,姑姑和姑母,我都喜欢。”
“就你嘴甜。”
言罢,东方容月和姜竹星一边一个,牵着小郡主回到席间。
朝臣们大多都在公主婚礼上见过这位女驸马,关于她的长相传言纷纷,但并无证据,也只能当作流言。
当朝两位相国却是头一次得见姜竹星,二人神色各异,不知在盘算什么。
姜竹星沉迷美食,无暇顾及旁人的看法,更不知自己的出现已在朝野掀起不小的风浪。
她都饿半天了,必须大吃一顿,反正皇帝家底厚,吃不穷。
古代的曲水流觞宴就像自助餐似的,方便自取。美酒佳肴顺水而下,平添趣味。
姜竹星刚把手伸向酒盅,下一刻就被东方容月夺去。
“阿星还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吗?我可不想扶着醉鬼上马车。”
东方容月挑了下眉,不容置喙的将酒杯拿远。
姜竹星讪讪的收回手,她酒量是差,可也没有一杯倒吧。
东方容月帮她取来两碟八仙盘和五生盘,知她爱吃糕点,又拿了些水晶龙凤糕、樱桃酥酪。
酒香再度飘来,东方容月顺手执起其中一杯,还没入口呢,反被姜竹星夺走。
“殿下的酒量和我半斤八两。”
姜竹星学着她方才的模样,不赞同的摇摇头。
“我可不想扶着醉鬼上马车。”
东方容月语塞,嗔怪的瞪她一眼。
这人真是出息了,竟然拿她的话反过来打趣她。
丝竹管弦之声悦耳动听,身穿粉红衣裙的舞姬踏歌而来,御前献舞。她们打扮得如御花园盛放的花朵,艳如桃李,婀娜多姿。
众人看的津津有味,唯独姜竹星专注干饭,根本没时间欣赏佳人。
东方容月悄悄观察,意有所指道,“阿星不觉得这舞很美吗?”
姜竹星抽空看一眼,复又低下头,拿块金乳酥。
“是很美。”
但吃更重要。
“既然阿星觉得美,为何不看?”
东方容月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我饿了。”
答案简单粗/暴,非常合理。
东方容月:“……”
果然是个呆子。
少时,她颔首轻笑。
不过这样也好。
位于舞裙正中的女子像是被花瓣环绕的花/蕊,生的花容月貌,回眸一笑,更是娇媚动人。
老皇帝目不转睛的观赏,并未动声色,可明眼人已然瞧出来端倪。
旁边的淑贵妃面无表情,虽已极力克制,还是流露出些许不悦。
一曲过后,老皇帝幽幽开口,“穆卿有心了。”
穆左相当即颔首,“能为陛下分忧,是臣的荣幸。”
话已点到这,饶是再迟钝的人也听明白了。中间的美貌女子正是穆左相特意寻来献给圣上的,其余舞姬仅为陪衬。
东方容月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旋即垂眸用膳,不予理会。
姜竹星察觉身边人的情绪,凑近询问,“殿下怎么了?”
“宫里又要多一位嫔妃了。”
话音刚落,就听皇帝苍老的声音响起。
“你近前回话。”
“是。”
女子迈着轻盈的步子来到御前。
老皇帝随口提了几个问题,当着群臣的面将女子收入后宫,封为采女。
众臣面面相觑,早已见怪不怪。淑贵妃面色微沉,却还要强颜欢笑。
姜竹星忍不住腹诽,那女子看上去比公主大不了几岁,老皇帝年纪那么大,身体又不好,还这么人老心不老,也不怕折寿。
宴席依旧,乐师重新奏曲,由男舞伎献上胡旋舞。
姜竹星吃的差不多了,随即放下碗筷,同东方容月对了个眼神。二人双双离席,到后花园透透气。
彼时,华灯初上,星月悬空。两人在花园散步,不知不觉走到摘星楼前。
楼高十几丈,登顶可摘星辰,故名摘星楼。
两人相携登楼,于楼顶欣赏夜空。晚风习习,衣摆飘扬交叠。姜竹星仰望漫天星斗,脑子清醒不少。
估算宴席快要结束了,她们才从摘星楼下来。途中经过花园西面的月牙湖,宫灯照不到这里,湖边稍显昏暗。
蓦然间,东方容月拉住姜竹星的衣袖,惊呼出声,“阿星,你看那是什么?”
姜竹星顺着方向望去,芙蕖掩盖的湖边似乎多了一团黑影,是她们来时不曾见到的。
两人相视一眼,立马喊来侍卫查看。两名侍卫下水打捞,竟真的捞上来一具尸体。单看衣着,像是宫女。
事出突然,宫宴即刻终止。群臣留在原地,议论纷纷。老皇帝即刻传召裴寺卿追查此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裴寺卿已经带着仵作赶到行宫验尸。
死者乃是王婕妤宫中的侍女,死亡时间约为两日前,其余的只能等待进一步调查。
皇帝被扫了兴致,摆驾杨采女住处。宫宴不欢而散,众朝臣生怕惹祸上身,纷纷离宫。姜竹星也跟随东方容月返回公主府,静候消息。
此案由大理寺着手查办,突破口自然还是在王婕妤身上。
可不知怎的,数日之后,姜竹星并未听到案子的结果,而是等来王婕妤自缢寝宫的消息。更令人生疑的是,王婕妤身边的宫女、内侍仿佛一夕之间人间蒸发。
与此同时,吏部某员外郎不幸猝死家中,看上去虽与本案并无瓜葛,可时间却过于巧合。至于那名宫女的死因也以失足落水而告终。
姜竹星不由暗道,这简直是明目张胆的灭口。能让这么多人迅速消失、并阻止大理寺公布真相的人唯有当今圣上。
可他为什么这样做?
思前想后,只有一种可能,此案怕是牵扯到某件宫中丑闻。
估计公主那边应当能知晓一些蛛丝马迹。
姜竹星抱着雪花从书房寻到湖心小筑,最后才在芙蓉亭找到东方容月。
“殿下原来在这啊。”
不知是不是她眼花,刚才公主身边似乎有道黑影一闪而过。
东方容月回首时,神色一如往常,并无不妥。
“阿星有事找我?”
姜竹星放下雪花,任由波斯猫在脚边绕来绕去。
“我想问问那件案子的结果。”
闻言,东方容月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说来话长,阿星真的想知道?”
姜竹星郑重点头,“想。”
这功夫,惜荷端上一盅燕窝。
东方容月笑盈盈道,“先把燕窝喝了。”
姜竹星:“呃……”
没办法,谁让她好奇呢。
补品好是好,就是天天喝有点腻。
姜竹星老老实实喝下一整碗燕窝,“殿下快告诉我吧。”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她就像个求知若渴的学生,眼巴巴的等着先生答疑解惑。
东方容月不由牵起唇角,若是这人在书院时也能这般求学好问,怕是早已学富五车。
无论阿星喜文还是喜武,在她心里都是世间最好的。
东方容月不再卖关子,将大理寺透露的消息尽数告知。
溺水的宫女名叫杏儿,是去年被分去王婕妤宫中做事的。而她的死全因不小心撞见王婕妤的秘密,被灭了口。
王婕妤进宫前曾有个青梅竹马的相好,后来那相好成了吏部员外郎,不知是何契机,两人旧情复燃。
曹员外时常假扮内侍混入宫里与王婕妤私会,二人打点好守卫,在无人注意的冷宫里颠鸾倒凤。那日,两人私通之时,正巧被杏儿撞见,才有后来的宫女溺水案。
姜竹星恍然大悟,没想到牵扯出这么多秘密,怪不得老皇帝急着捂嘴结案,真是被戴了绿帽子。
半晌,她叹道,“后宫水真深呐。”
闻言,东方容月却道,“后宫不过冰山一角,前朝的水更深。”
姜竹星听出她话里有话,“怎么讲?”
东方容月沉着片刻,继续娓娓道来。
此案不仅牵扯出后宫丑闻,更是波及朝堂。曹员外郎的官职其实是买来的,皇帝勒令大理寺压下丑闻,另外暗中探查买卖官职一事。
姜竹星单手支颌,听得直摇头。
不仅后宫乱,朝堂更加腐朽不堪。连都城的官职都能买卖,那地方的呢?试想新上任的父/母/官是个草包富二代,百姓们怎会有好日子过?皇帝晚年混用至此,长期下去,底下人怕是要揭竿起义了。
东方容月话锋一转,忽然道,“曹员外郎之死不是父皇的意思,凶手另有其人。其中还牵扯几桩旧案,是阿星也知晓的旧案。”
她知道的案子……难不成是……
“曹员外郎也买过仕女图?”
姜竹星脱口而出。
东方容月点头,“阿星果然聪慧。”
“那画呢?”
姜竹星赶忙追问。
“画中仙”的剧情始终没有着落,全因寻不到那幅仕女图。
然而答案再一次让姜竹星希望落空。
“仕女图不见了,就在曹员外郎猝死当晚。”
又是这样,仕女图里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东方容月若有所思,“我听说坊间对这幅神秘的仕女图传言纷纷,有人说是那画里的仕女化作精怪,害人性命。”
“哪有什么精怪。”
姜竹星对此不以为然,“都是掩盖真相的借口。”
东方容月跟着笑道,“我所想与阿星一样。”
“那幅画,裴寺卿可有线索?”
姜竹星一心想要找到仕女图,好推进后续剧情。
“据说曹员外郎生前不止与王婕妤私通,还常常流连玉琼楼,每次都要听兰鸢姑娘弹琵琶。”
东方容月摇着纱绣彩蝶团扇,回忆道,“裴寺卿已派人暗中接触过这名兰鸢姑娘,试着套她的话。可她似乎很警惕,目前尚无发现。”
玉琼楼。
姜竹星默念两遍,没反应过来。
“玉琼楼是做什么生意的?乐坊吗?”
霎时,东方容月摇扇的手顿住,丹唇轻启,欲言又止,似是不知如何同她解释。
“和乐坊不同。”
面对某人清澈单纯的目光,东方容月咳嗽两声,斟酌道,“就是……那些公子哥儿寻欢作乐的地方。”
姜竹星愣了一下,才明白自己问的什么问题,不好意思的笑笑。
她得尽快找到仕女图。
东方容月垂着眼帘,盯着扇面儿瞧,故而没发现某人眼珠乱转做着打算。
再度出府,姜竹星没带上阿云,而是只身前往东市某家成衣铺子。
进门前,她还是一身女子装束,出门时从头到脚模样大变。锦白广袖袍,雪缎束发,俨然一位外出游玩的富家公子。
姜竹星在玉琼楼外驻足半晌,大门前挂着数盏红灯笼,宾客如云,好不热闹。她远观来往客人的神色姿态,有样学样,大摇大摆的踏进阁楼。
立门口迎客的小厮瞧她面生,气质却不俗,不敢怠慢,点头哈腰的上前招待。
“公子第一次来吧?”
姜竹星不急着开门见山,而是顺着小厮的话扮演一位初来乍到又色胆包天的公子哥儿。
她由小厮引着入座,随便要了一壶龙井、两碟糕点。
“公子请稍候。”
姜竹星掏出两块碎银,其中一块是特地塞给小厮的。后者会意,忙不迭的揣进兜儿里,笑得合不拢嘴。
趁着上菜的功夫,她环顾四周。三层朱漆阁楼,四面雕栏玉砌,各角垂落红色纱幔。三尺高台上,乐人们正击鼓奏乐,红衣舞姬蒙着面纱于中间独舞,露出的半截腰肢盈盈一握,金色流苏摇曳晃眼。
阁楼中美酒飘香,欢声笑语。放眼望去,席间的客人们非富即贵,身边三五佳人做伴,或吟诗作对,或饮酒作乐。
姜竹星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四个大字,骄奢/淫/逸。
不多时,茶水和糕点都上齐了。
小厮笑呵呵的弓腰询问,“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姜竹星这才道明来意,“不知兰鸢姑娘何时登台?”
小厮听后,立马露出了然的神态。
“公子是为兰鸢姑娘来的,那得等会儿了,估计再过三支舞。”
旁边几名公子哥儿听到二人闲谈,纷纷凑过来,你一言我一语聊起兰鸢。
“兄台也是为兰鸢姑娘来的?巧了,我也是。”
“我也是!可惜,我都来一个月了,愣是没能单独见兰鸢姑娘一面。”
他们七嘴八舌,言谈之中透着浓浓的哀怨。
姜竹星不解道,“要见兰鸢姑娘很难吗?”
小厮赔笑,“公子头一次来,怕是不清楚这里的规矩。兰鸢姑娘那可是玉琼楼镇店之宝,一曲动都城,每晚仅登台弹一支琵琶曲。要是想让她多弹一曲,哪怕是一掷千金都可能排不上。若是要和兰鸢姑娘单独相处,还得接得到绣球才行。不过这抛绣球也得兰鸢姑娘当晚心情好才行。”
姜竹星点点头,“那迄今为止,有谁接到过绣球?”
小厮又回道,“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前不久,有位员外老爷。再往前面,还有位白衣公子。”
旁边的公子哥儿也跟着插话道,“我知道,据说那位白衣公子是兰鸢姑娘的老相好。可惜命短,无福消受。当初兰鸢姑娘都打算和他离开玉琼楼了,不想等来这人重病去世的消息。从此啊,就没见兰鸢姑娘对谁中意过。至于什么员外老爷,也都是砸钱多了才得到机会。”
在他们零散的闲谈中,姜竹星大致了解到兰鸢姑娘的过去。
“那位*白衣公子长什么样?”
小厮回忆着,“一身白衣,挺瘦的,看着气色有点差,大概是身体不好。对了,和公子您的打扮有点像,再多一把水墨丹青折扇。”
姜竹星暗自记下,待到第三支舞开始,她借故出门买了趟东西,折返回来时,手里便多一把水墨丹青折扇,平添几分书卷气。
彼时,舞姬们悉数退下,台上空荡荡的。少顷,高台四面垂下珠帘,女子倩影若隐若现。大致能看出女子身着花色间裙,大朵的花簪挽云鬓。她独坐木凳,犹抱琵琶半遮面。越是看不清晰,越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曲声婉转,恰似黄鹂翠柳,仿若置身山水林间,闻得鸟语花香,回味无穷。楼阁中霎时安静,仅余琵琶曲。再观那些宾客,无不如痴如醉,心驰神往。
姜竹星不是内行人,只能听个热闹,觉得挺好听,除此无他。
曲乐止,片刻沉寂后,掌声雷鸣。台下高喊兰鸢姑娘的名字,声浪澎湃,久久不断。不管是公子哥儿还是自诩文人墨客,皆是前所未有的狂热。
待满堂喝彩渐消,兰鸢将琵琶交给丫鬟,环顾台下,像是在寻找什么。蓦然,她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角落里。
姜竹星猝不及防的同抬上之人视线交汇,即便隔着珠帘,也依然清晰。
只见兰鸢姑娘朝着玉琼楼的老板颔首,后者当即大喜,忙喊人拿绣球上台。众宾客见状,亦是沸腾,撇下身边的莺莺燕燕,只为挣得单独见兰鸢的机会。
方才那一眼对视,姜竹星心里有种预感。而她做这身打扮也正是为了引起兰鸢注意。
果不其然,兰鸢姑娘拨开珠帘,轻步来到台边。裙摆随着她的步子摇曳生莲,脸上的轻纱随风浮动,她手执绣球,对准某个方向,用力抛出。
姜竹星都不用起身,仅抬手的间隙便将绣球稳稳接住。
老板大声宣布,“雅间已备好酒菜,请公子移步。”
其余客人悻悻落座,皆向她投来羡慕的眼神。
小厮麻溜儿的在前引路,“公子好运气,头一次来就被兰鸢姑娘相中了。”
姜竹星于万众瞩目中登上二楼,心道哪里是她运气好,明明是白月光的威力大。
小厮将人带到雅间便躬身退下,独留姜竹星面对满桌佳肴。
纱帐飘扬,耳畔响起轻巧的脚步声。
姜竹星耳朵微动,暗道人来了。
下一刻,粉红帐后映出伊人倩影。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姜竹星端得四平八稳,气定神闲,丝毫不像没见过世面的。一桌的美酒佳肴纹丝未动,静静的摆在那无人问津。
兰鸢怀抱琵琶缓缓屈膝行礼,不多时,轻灵悦耳的曲声响起,足以撩拨听客的心弦。
可惜对面坐着的是姜竹星,很难像楼下那些文人墨客附庸风雅,她只是觉得好听而已。
一曲毕,姜竹星很给面子的鼓掌称赞,却只字不提真正来意。
雅间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兰花香,兰鸢姑娘放下琵琶,纤纤素手拨开纱帐,露出真容。虽打扮得艳丽,可此人的容颜气质更如名字一样,仿若空谷幽兰,远离尘嚣。
兰鸢颔首落座,执起酒壶为姜竹星倒酒。
“可是菜肴不合公子口味?”
“是我听得入神,忘了动筷。”
姜竹星随便寻个借口,丝毫不觉自己的话在别人听来像是撩拨。
兰鸢像是羞涩般,头埋得更低了。
“多谢公子谬赞。”
系统幽幽开口:“看不出来啊,宿主撩妹一把好手。”
姜竹星无辜:“我有吗?”
系统控诉:“你有。”
姜竹星:“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她在雅间待上个把时辰,期间滴酒未沾,仅听了两首琵琶曲。
兰鸢弹奏第二首曲子时,视线有意无意往姜竹星的方向飘来。
姜竹星大大方方任她瞧,心知她看的不是自己这个人,而是这身装扮。
“公子为何来玉琼楼?”
兰鸢布菜时,状似无意问道。
姜竹星张口就来,“慕名而来。”
兰鸢闻声抬头,唇边扬起一抹浅笑。
“多谢公子抬爱。”
“兰鸢姑娘方才看我的眼神很是不同,可是想起什么人?”
这下轮到姜竹星试探,等待鱼儿自己上钩。
兰鸢一时晃神,反应慢了半拍,匆匆垂眸,敛去神色。
“一位故人而已。”
姜竹星乘胜追击,“我观姑娘与此地格格不入,难道没想过离开吗?”
按照传言,兰鸢早就拥有替自己赎身的资本,却甘愿留在风月之地,像是身负什么重要任务。
兰鸢显然不愿就此深谈,继而叹息一声,“无钱无势之人如何能不随波逐流。”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仿佛认识多年的故友。最后姜竹星又点了一首曲子,赶在晚膳前返回公主府。
姜竹星深知想要攻心不能急于一时,最起码不能由她说出来,要等对方按捺不住。
她换下那身白衣公子的行头,换回自己的装束。才踏进府门,惜荷便迎着她赶来。
“驸马,殿下在湖心小筑用膳,让您过去呢。”
姜竹星点头,“我知道了。”
幸亏回来的及时。
她不再耽搁,快步赶往湖心小筑。彼时,东方容月正在水榭中斜卧乘凉,美味珍馐已摆满席案。
“殿下。”
姜竹星挨着东方容月坐下,后者立时起身,如往常一般满目柔情。
“阿星去哪里了?这么久才回来。”
不知怎的,姜竹星竟莫名的有些心虚。她明明是为寻找仕女图下落,却怕东方容月因此误会,下意识说了谎。
“在福记茶楼听书,没去别的地方。”
东方容月不疑有他,往她碗中夹上各色菜肴。
“快用膳吧。”
放在以往,姜竹星最喜欢的就是吃饭时间。可现在她看见吃的只觉头大,毕竟才吃过,已经七八分饱了。
见她吃饭的积极性大幅下降,东方容月眸光微动,若有所思,依旧不动声色的为她夹菜。
姜竹星实在吃不动了,连忙解释,“我在茶楼吃过两碟糕点,不是太饿。”
“原来如此。”
东方容月微笑,不置可否。
沉寂片刻,东方容月忽然拉住她的衣袖放在鼻下闻了闻。
“阿星身上有种香味,是兰花的香气。”
闻言,姜竹星心里咯噔一下。
公主的嗅觉也太灵敏了吧?
“可能是在茶楼里放了两盆兰花。”
姜竹星后悔了,不该扯这个谎。人一旦撒谎,就要用无数的谎去圆。本来没什么的,现在好像她很作贼心虚似的。
不过瞬间的迟疑,东方容月心里已然有了计较,面色依旧如常。她垂下眼帘,余光扫过姜竹星的手。某人无意识的摩挲杯沿,并不知自己的小习惯已将心里有鬼四个大字暴露无遗。
东方容月眸光稍沉,双唇轻抿。某人心里有事儿的时候,两只手总爱挠点什么,怕是连她自己也不曾发现。
“我吃好了。”
姜竹星放下碗筷,干笑两声,随便寻个借口匆匆离开公主视线。
再待下去,保不准要露馅儿。要是让公主知道她在撒谎,怕是得生她的气。
遥望她仓皇逃走的背影,东方容月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让人跟着驸马,看看她到底去了哪里。”
东方容月头也不回的说道。
“是。”
霎时,阴影处某道影子一闪即逝,仿若从来没有存在过。
接连三个晚上,姜竹星都打扮成白衣公子到玉琼楼走上一遭,争取在兰鸢姑娘面前混个脸熟。她从不主动提及来意,仅听曲,也不过夜。
直到第三次,兰鸢终于坐不住了。
“公子日日前来只为听曲吗?”
姜竹星淡定道,“不然呢?兰鸢姑娘以为我是因何而来?”
她又将问题抛回去,两人打起了太极。
兰鸢到底是沉不住气了,不再像前两天那样谈笑风生。
“公子是朝廷的人,是为了仕女图。”
既然对方已捅/破/窗户纸,她也没理由再隐瞒。
“正是。”
姜竹星坦荡承认。
兰鸢一改往昔的温柔模样,凝眸以对,半晌,她冷笑一声。
“公子为什么觉得我会交给你,就因为一身白衣,一把折扇?”
“因为我相信兰鸢姑娘是身不由己。”
姜竹星言之凿凿,似乎已胸有成竹。
时间仿佛凝固,兰鸢姑娘怔然片刻,慌忙敛去神色。
“公子是朝廷的人,可是我并不相信朝廷。”
说着,兰鸢转身与她拉开距离。
“当今圣上晚年昏庸无道,奢靡无度,不知百姓疾苦,强纳朝臣遗孀,耗财修建行宫,求仙问药,追求长生不老。桩桩件件,哪一个是明君所为?这样的朝廷,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就在兰鸢细数皇帝罪状时,姜竹星在心里频频赞同。
说的一点都没错。
静待对方控诉完,姜竹星才悠悠开口,“姑娘所言不假,可你身后的势力所作所为难道就不是扰乱朝纲?罔顾百姓死活吗?”
兰鸢明显顿住,无言以对。
趁此间隙,姜竹星又道,“兰鸢姑娘,请你相信,朝中仍有人在为天下黎民而坚持。圣上总会老去,朝堂也会迎来新主。姑娘不妨仔细想想,你所依靠的势力是否值得托付。”
沉默良久,兰鸢姑娘背过身去,已是逐客的姿态。
“公子回去吧。”
姜竹星依言起身,临出门前,她稍作停留。
“静候姑娘佳音。”
言罢,她便头也不回了离开了玉琼楼。
要让一个人立刻改变所坚持的东西是很难的,但她还是在兰鸢身上看到了动摇的苗头。只需要给足对方时间,好好想清楚。
姜竹星回到公主府时,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风险就在前方。
惜荷颔首禀报,“驸马,殿下让您去书房。”
姜竹星刚要迈开步子,又听惜荷嘱咐道,“殿下不太高兴。”
一句话成功拦下姜竹星的步伐,她踌躇不前,心里没底。
“殿下可有说什么?”
难道是发现她去哪了?
惜荷摇摇头,“奴婢不知,驸马还是自己去问殿下吧。”
姜竹星好似那做坏事被抓包的人,惴惴不安的踏入书房。
“殿下找我?”
东方容月慢条斯理的放下毛笔,抬眸时,笑容和善。
“阿星回来了,玉琼楼好玩吗?曲子好听吗?姑娘美不美?”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差点把姜竹星砸蒙了。
“我……”
她突然结巴,“我不是,不是有意欺瞒殿下。”
“哦?”
东方容月挑了下眉眼,意味深长。
“阿星是被迫瞒着我的。”
姜竹星深吸一口气,无法为自己辩解。事到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认错。
“我也是想为殿下分忧……”
“既如此,阿星为何刻意隐瞒?”
对方的语气蓦然冷下去,听得人背后发凉。
姜竹星舔了下唇,老实回答,“怕殿下生气。”
若是据实以告,公主八成是不会同意她去的。可她实在是想快些找到仕女图,结束“画中仙”剧情。
半晌,东方容月朱唇轻启,吐出四个字,“明知故犯。”
姜竹星急得直挠头,“我就是为了寻找仕女图下落,没干别的。”
本是一句解释,传到东方容月耳朵里,却变了模样。
“你还想干别的?”
“不是,我没有。”
姜竹星苍白的辩解。
这大概是东方容月第一次同她发脾气,姜竹星根本招架不住,再不想有第二次。
东方容月欲拂袖离去,被姜竹星拦住去路。
“殿下,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瞒着你。”
良好的认错态度已让东方容月气消了大半,可面子上过不去,仍旧不肯轻易放过她。
“阿星今日去西厢房安歇吧。”
姜竹星堵在门口寸步不让,情急之下脑子里一团糨糊。
她实在不懂怎么哄人。
都说夫妻哪有隔夜仇,她和公主同样是拜堂的关系,隔夜怕是也不好。
到底有什么办法让公主快些消气?
死脑子,快想啊!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姜竹星脑海里迅速回放看过的影视剧、小说,忽而灵光一闪。
只见她撩起衣摆,当着东方容月的面就跪下了。
她这一跪,反倒把东方容月吓着了。
“阿星,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东方容月瞬间忘了自己在生气的事,赶忙上前搀扶。
谁知某人犟的很,跪在那纹丝不动。
姜竹星心里琢磨,跪都跪了,不能白跪,势必要将公主哄好。
思及此处,她缓缓抬头,眸中满是歉意,就这般可怜兮兮的等着对方谅解。
“我真的知道错了,殿下能原谅我吗?”
东方容月从未见过姜竹星如此神情,换一个人流露楚楚可怜的模样,她都能无动于衷,偏偏对姜竹星不能。
“我不生气了,你快起来。”
说着,东方容月再度伸手相扶,怜惜之情溢于言表。
姜竹星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不再固执,顺势起身。
她直勾勾望进东方容月的眸子,指天盟誓,“从今往后,我去哪都会告诉殿下,绝无欺瞒。”
东方容月拉住她的手,阻止她赌咒发誓。
“行了,我当然相信阿星。我没有生气,不过是怕阿星有危险。”
当然也是存了些私心的。
这功夫,系统蹦跶出来:“宿主,你的演技越发高超了!”
姜竹星:“谢谢夸奖。”
系统啧啧称奇:“宿主,你变了,以前你是多么正直的人呐,哪里会这些示弱手段。”
姜竹星微笑:“是谁害的?”
如果不是为了完成任务,她能冒险去玉琼楼吗?
系统不吱声了,假装自己不存在。
东方容月拉着姜竹星双双坐上软榻,执着丝帕替她擦拭额头的细汗。
“你看你,都出汗了。”
姜竹星后知后觉,自己竟然急出一头汗。
连她自己都没想明白为什么害怕公主生气,身体却很诚实的替她做出选择。
接下来几日,姜竹星本本分分待在府里,哪都没去,专注陪伴东方容月。
看似不动,实则是以不变应万变。她在等兰鸢姑娘的消息。
终于,到了第四日,公主府护卫在门前石狮子下发现一封佚名信,上面仅写着转交驸马。
姜竹星接到信件,便知与兰鸢有关,她三下五除二拆开来看。上面简简单单一行字,让她今晚戌时到玉琼楼一叙。
东方容月放下雪花,同样瞧见信上的字,蹙眉不展。
“阿星要去赴约?万一是陷阱呢?”
这是她距离仕女图最近的机会,就算是陷阱,她也要闯一闯。
姜竹星收起信件,转头对上东方容月担忧的神色,弯唇道,“殿下放心,我会小心行事的。或者殿下派一队侍卫在外接应,万一有变,也好有个照应。”
后半句是怕公主担忧才加上的,果不其然,东方容月听后,眉头稍稍舒展。
是夜,姜竹星按时赴约。侍卫长则是带领一队人马守在玉琼楼对面,等待她的指示。
姜竹星依旧是一身白衣公子的打扮,登上阁楼后,缓步来到雅间门前。
推开房门,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其中尚夹杂着别的什么,可被酒气熏染,辨不真切。
“兰鸢姑娘?”
姜竹星随手合上门扇,像前几次一样,桌上已备好韭菜,却迟迟不见兰鸢的人。
她又唤了几声,心底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重重纱帐之后,似有人影浮动,窗扇大敞,灌进来的暖风撩拨轻纱,隐隐的透出被酒气掩盖的味道。
像是铁锈味儿。
姜竹星拨开纱帐,绕过屏风,忽见软榻边血迹斑斑。她暗道不好,迅速拨开榻上帷幔,只见兰鸢正斜卧榻间。
“兰鸢姑娘!”
她先后探过鼻息与脉搏,已是一具尸体。兰鸢睁着眼睛,浑身上下皆被血迹浸染,右手死死捂住腹部,似乎护着什么珍贵的东西。
姜竹星的注意力被其右手吸引,费了半天力气才从兰鸢手心里取出一颗珍珠。
这颗珠子应当是兰鸢想要向她传递的秘密。
她当即放下兰鸢的尸身,正门是走不得了,欲从窗子跃下。
然而正待此时,数道人影自窗子涌入,来者个个人高马大,身穿侍卫服,腰间佩刀。同一时间,门外响起骚动,纷乱的脚步声逼近,紧接着,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为首的男人身穿朝服,手中宽刀明晃晃的闪着寒芒,直指姜竹星。
“将凶手拿下!”
下一刻,公主府侍卫长亦带着人马冲进来,与其对峙。双方拔刀相向,僵持不下。
“我当是谁,原来是驸马。”
为首的男人收起宽刀,拱手施礼,面上却不见多敬重。
侍卫长挡在姜竹星身前,寸步不让。
“真是巧,在这里碰到督察史大人。”
姜竹星重新打量眼前这个皮笑肉不笑的男人,怪不得觉得眼熟,好像在宫宴上瞧见过,原来是督察司的秦大人。
秦大人笑眯眯道,“本官是接到密报,有人会在玉琼楼行凶,前来捉拿凶手,未曾想碰见驸马。”
“确实是巧了。”
姜竹星同样扯出个假笑来,“我也是接到密报,前来赴约的。”
“案发现场只有驸马在,难免有嫌疑,还请驸马随下官走一趟。”
侍卫长仍旧不让分毫,“对不住了,公主殿下要让驸马回去,不能跟秦大人您回督察司。”
秦大人冷笑一声,掏出令牌。
“本官执行公务,如果公主殿下要坏督察司的规矩,怕是得去找陛下。得罪了!”
话音刚落,督察司众侍卫再度亮出刀刃,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多么明显的栽赃陷害,就是针对她来的。
姜竹星眸光微动,手中握着那颗珍珠。眼下最要紧的是把珠子交到公主手里,十有八九能找到仕女图。就算对方有备而来,也不会立马要她的命。
想到这里,她拍拍侍卫长的肩膀。
“你且回府禀报殿下,就说我随秦大人到督察司作客去了。”
侍卫长闻言骇然,显然是不赞同的。那三司是什么地方?一个比一个可怕,督察司由甚,进去的人不死也要退层皮。即便驸马有公主撑腰,想毫发无损也是难如登天。
眨眼的功夫,姜竹星把珍珠神不知鬼不觉的塞进侍卫长手中。后者立即会意,不再坚持,不得不下令收刀。
秦大人又换上一副笑吟吟的面孔,侧身让路。
“驸马,请。”
她记得督察司好像是礼王那边的人,和东宫不对付,自然跟公主敌对。但这次督察史亲自出马,应该不只是为陷害她,最终目的怕是和她一样,为那幅仕女图,不过一石二鸟之计。
自来洛阳城,皇宫她进过,十里长街她逛过。入督察司大牢倒是头一遭,也算是新奇体验。
她被带去审问犯人的地方,墙上挂满了骇人的刑/具,空气里弥漫着腐烂的恶臭,令人作呕。
“驸马,得罪了。”
秦大人嘴上说着得罪,手底下半点不留情,当即吩咐属下将姜竹星绑在十字木架上。
“下官也是例行公事。”
姜竹星不置可否,笑容依旧。
“秦大人说笑了,我明白,您就是故意的。”
秦大人瞬间收敛神情,目光变得犀利。
“既如此,下官就不和驸马客套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为何杀害玉琼楼的兰鸢?”
闻言,姜竹星泰然的望着他。
“秦大人难道亲眼看见我杀人了?这么肯定?督察司以往都是如此审问的?还是秦大人心里有鬼,想要快些找个替死鬼,草草结案?”
“一派胡言!”
秦大人那副伪善的面容彻底撕裂,厉声呵斥。
姜竹星继续道,“秦大人为何杀兰鸢?是为她手中的仕女图吗?那画里藏着什么秘密?值得督察司亲自出手。”
“血口喷人!”
秦大人怒目而视,大声斥责,力图阻止她再说下去。蓦的,他又阴恻恻的笑开了。
“驸马伶牙俐齿,怕是问不出什么了。”
姜竹星察觉到危险气息,面色不改。
“秦大人想屈打成招?若我死在这里,公主殿下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家伙怕是已经变态了,拖得一时,是一时。
谁知秦大人似是胸有成竹,面对她的威胁亦能泰然处之。
“下官当然不会让驸马死在督察司,但既然是审问,一点皮肉之苦还是免不了的。”
刹那间,姜竹星眼前寒芒乍现,晃得她睁不开眼。秦大人出手疾如闪电,令人防不胜防。
紧跟着,左肩传来刺骨冰冷,浑身上下如若堕入冰窖,寒凉到麻木。姜竹星皱起眉头,面色逐渐惨白。一股刺痛从左肩传来,蔓延至四肢百骸,继而转为剧烈的疼痛。
秦大人手起刀落,再拔出匕首,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脸上染了几滴血珠,此刻衬得他仿佛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刀锋特意偏离心脏的位置,伤不致死,但是足够折磨人。
姜竹星左侧的白衣已被鲜红浸透,伴随疼痛而来的是无力空虚,她能清晰的感受生命力一点点流失。
她咬住下唇,强压下喉间腥甜,不曾发出半点声音。
系统:“警报!感应到宿主生命体征急速下降!宿主你还好吗!”
姜竹星:“还死不了。”
秦大人仔细擦拭匕首上的血迹,狞笑着,“咱们慢慢来,一天一刀,看驸马能撑多久。”
不等他得意多久,一名侍卫急匆匆来报。
“启禀大人,容月公主带着大队人马冲进来了!”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什么?”
秦大人拧眉呵斥,“都是废物!连公主都拦不住。”
侍卫当即下跪领罪,“属下无能,可……可那毕竟是公主,身后还跟着大队人马。”
秦大人一脚将其踢开,提步便要离去。
姜竹星忽然出声叫住他,“秦大人,这般心急,还说不是做贼心虚?”
闻声,秦大人脚步顿住,回头冷冷的瞥过来。
“劝驸马还是莫要逞口舌之快,免得皮肉受苦。”
姜竹星轻笑,苍白的唇扬起一抹弧度。
“大人说笑了,我现在这个样子,哪有精力逞口舌之快。”
话虽如此,可她偏偏是在挑战对方的心理防线,不断出言相讥,故意拉仇恨。
秦督察史额头青筋暴露,那眼神似乎恨不得立即将她千刀万剐。要不是她占着驸马的头衔,碍于容月公主的面子,秦大人怕是早已这么做了。
姜竹星凭一己之力成功绊住督察史,令对方被恼怒冲昏头脑。
就在秦督察转身走向她时,公主府的人马已破开地牢大门,悉数涌入。督察司守卫不敢阻拦公主,畏首畏尾,不得不让路。
“阿星!”
东方容月径直奔向姜竹星,完全忽略了身边还站着一个秦督察。
算算时间,公主来的比她估计的更早。八成是侍卫长刚赶回府禀报,公主当场就带着人马连夜冲进督察司。
方才尚且能伶牙俐齿把督察史气个半死,此刻见到东方容月,姜竹星刻意提着的一口气蓦然松懈。鲜红自她唇边溢出,整个人变得憔悴不堪,惨白的脸色和半身血迹形成明显对比,愈加触目惊心。
“阿星!”
东方容月声音轻颤,蓦的红了眼眶。
顷刻,她转身拔出侍卫腰间的佩刀用力砍断缚住姜竹星的绳子。
没有了束缚,姜竹星犹如风中残叶,身子止不住的往下滑,幸得东方容月及时扶住她。
“阿星,我带你回家。”
东方容月忙唤惜荷上前,一同架住姜竹星。
这时,被晾在旁边的秦督察终于忍无可忍,阻拦众人去路。
“下官参见公主殿下,不知殿下要带嫌疑人去哪里?这似乎不合规矩。”
东方容月满心满眼只盛着姜竹星,一时把他给忘了,岂料他还要自己往上撞。
“人,本宫是一定要带走的。秦督察如果有异议,就去父皇面前告发本宫。现在,让开。”
面对公主如此强硬的态度,饶是秦督察见多识广,也不免惊讶。毕竟以往的容月公主都是以温柔贤淑示人,从未如眼下这般。
惊讶也不过是一瞬,秦督察很快恢复沉着冷静。
“驸马有杀人嫌疑,不能离开督察司,望殿下见谅。”
东方容月把姜竹星交给惜荷,只身提着那柄宽刀上前两步,直视着秦督察的眼睛沉声道,“她身上的伤是谁干的?谁允许你们对驸马动用私/刑的?”
“下官惶恐,这并不是私刑,不过例行公事,审问皆是如此。”
秦督察不曾退让,似是有恃无恐,料定公主不能拿他怎么样。
“驸马拒不配合,下官不得已才小惩大诫,以示……”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闪过,让在场众人都傻了眼。
“大人!”
侍卫惊呼,赶忙扶住退后的秦督察。
许是始料未及,秦督察竟没有躲开,生生受了公主一刀,衣袖破开长长的刀口,右臂顿时血流如注。
刀锋晕上血色,东方容月气息不定,眼尾染了一抹胭脂红。
“秦督察可以固执己见。但碰本宫的人,不行。”
咣当一声,长刀落地。东方容月立时平复心绪,同惜荷一起扶着姜竹星离开督察司大牢。
与此同时,李太医已被嫣儿三催五请的带回公主府,坐等为姜竹星诊治。
深更半夜,公主府大门紧闭,府中却灯火通明,无一人入睡。
东方容月坐在床边,一瞬不移的盯着榻上昏睡之人。自风尘仆仆赶回府中,她便寸步不离的守着姜竹星,衣裙尚残留些许血迹,可当事人已无暇顾及。
李太医诊完脉象,结论和上次差不多。匕首扎的不算深,理应伤势不重,可她身上存有旧伤,就怕数病齐发,不得不谨慎对待。
太医重新为姜竹星开了两个药方,退热止疼以及补身益气,之后便跟着惜荷退下了。
阿云和嫣儿去煎药,屋子里独留东方容月守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天色蒙蒙亮。姜竹星转醒时,身上已换了一身干净里衣,伤口也上药包扎过了。
东方容月一夜无眠,熬得双眸通红,眼底泛青,眼睛还有点肿,像是哭过。
姜竹星张了张嘴,嗓子干涸,竟哑得发不出声音。
“别急。”
东方容月赶忙倒杯水回来,扶着她的头一点点喂。
不等她开口,东方容月已经明了她想问什么,迎着她答道,“放心吧,仕女图找到了。你托人带回来的珍珠上刻着字,滚过朱砂就能显现出来。”
姜竹星点头,老老实实闭嘴,气氛霎时显得沉闷。她悄悄打量,只见东方容月面色憔悴,红肿的眸子以及眼中无法掩饰的担忧与心疼。
“对不起,让殿下为我担心了。”
“你还知道我会担心。”
东方容月别开视线,转过去背对着她。
姜竹星抬起右手,小心翼翼拽了下人家的衣袖。
东方容月没有回头,但开口却是难以抑制的关切。
“你不要乱动,牵动伤口就不好了。”
半晌,姜竹星小声嘀咕,“殿下,我饿了。”
转眼的功夫,她面前已被摆满清淡的膳食。姜竹星简单的用过一些,胃里有了食物,力气也恢复不少。
太医特意叮嘱,前三日,每日都要换药,到后面可三日换一次。
从第一次上药开始,东方容月都是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他人。
旧的细布被解下,东方容月极尽轻柔,生怕弄疼她,涂好伤药,再缠上干净细布。
全程,两人未发一言,卧房中寂静如斯,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眼见东方容月眼帘低垂,似乎状态不是很好,姜竹星不由唤道,“殿下?”
“他们怎么敢……”
说话间,姜竹星只觉手背上落了什么东西,晕开湿意,好像是一滴眼泪。
她单手扶住东方容月,令其抬头。果不其然,对方已是泪眼蒙眬。
姜竹星叹声气,替她拭去泪痕,“我没事了,一点都不疼。”
可东方容月却无法抑制,泪珠如断了线般滚落。她情难自禁,突然扑过来紧紧搂住姜竹星,特地避开她左肩的伤处。
“阿星,你要记得,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姜竹星被抱的猝不及防,莫名陷入软玉温香中,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花香,目光所及是若隐若现的雪白。呼吸略显困难,耳廓逐渐透红。
她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口水,闷声保证,“我记住了,殿下,可是殿下抱得太紧,我快不能呼吸了。”
闻言,东方容月恍然回神,赫然发现自己正忘情的拥着姜竹星,而对方的脸被迫贴在她的心口处。
双颊微热,她慌忙松手,拉开彼此距离。
姜竹星靠在床头,同样有些不自然,脸侧仍残存余温。
她清了清嗓子,打破尴尬。
“兰鸢的尸身……”
提起正事,东方容月迅速平复心绪。
仵作已验过尸体,兰鸢的背后亦纹有玄鸟印记,矛头再度指向朱雀楼。
姜竹星回忆兰鸢的言谈举止,她应该不是自愿加入朱雀楼,具体是因何被胁迫,已不可知。
督察司突然参与进来,难道礼王和朱雀楼有瓜葛?
姜竹星咳嗽两声,提出心中忧虑。
“督察司应该不会善罢甘休。”
东方容月替她拍背顺气,动作轻缓。
“阿星不必忧心*,当务之急是安心养伤。至于督察司,我奉陪就是。”
好歹流了那么多血,姜竹星精神不济,服过汤药后就睡下了。
然而临近正午,东方容月欲喊她用午膳,在床前唤她好几声,都不见人醒来。
“阿星?”
谁知姜竹星非但不醒,反而像是陷入梦魇,不安的紧锁眉头,面颊晕起不正常的潮红。
东方容月预感不妙,探上她的额头,入手竟是一片滚烫。
“来人!”
太医写下的第二张方子便是应对发热的。东方容月即刻命底下人熬药,自己则是守在床边,心中焦急。
她抓住姜竹星的手,触及一片冰凉。明明还是夏天,这人却往被子里缩,身子微微发抖。
东方容月心中一沉,连忙替她掖好被角,将人裹严实。
阿云端着汤药匆匆入内,脸上写满了担忧。她悄悄往榻上瞥去,杵在原地不曾离去。
“殿下,药熬好了。”
东方容月接过药碗,像往常那样喂她,根本喂不进去。
“这可怎么办呐?”
阿云急得快哭了。
东方容月却道,“你先退下。”
阿云又望向昏迷中的姜竹星,最终还是躬身退了出去。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朦胧中,姜竹星的意识浮浮沉沉,仿佛飘去了很远的地方。
她来到一片沙丘之地,漫天黄沙席卷,远处隐约可见几缕青烟直上。
姜竹星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在梦境里,但无法醒来。她朝着青烟的方向靠近,数座营帐一字排开,帐外重兵把守,旗帜在最高处迎风飘扬。
可能是因为在梦里,那些守卫看不到她,一路畅通无阻。她来到营帐后的空地,耳闻骏马嘶鸣、刀剑相接,似乎是训练的地方。
“胳膊再抬高一些,马步要扎稳。”
姜竹星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戎装的女子正在悉心教导两个女娃娃。个子高些的女孩总是摆不好姿势,一遍遍重新来过。旁边那个年纪小的反而能顺利完成女子的要求。
姜竹星站在小女孩面前,直觉她很眼熟。恍惚间,她蓦然想起,这孩子跟她小时候一模一样。
女子气质清冷,眉宇间透着英气。她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瓜,严肃的面庞竟流露出些许宠溺。
“休息片刻,饭后继续。”
两个女娃娃累得不行,双双放下桃木剑,坐到一旁的草垛上歇息。
年纪小的女孩歪头看向身边人,忽然一溜烟跑走了,等回来时她偷偷摸摸的拿出纸包,里面是两只肉包子。
“师姐,你不要不开心,这是我留着晚上吃的,都给你。”
被喊师姐的女孩稍作停顿,随即接过纸包,揉了揉她的脑袋瓜。
“炎儿真乖,师姐没有不开心。”
说着,她只拿了一只肉包,把剩下的塞回小女孩手里。
“炎儿也吃。”
“好!”
小女孩乖巧应道,迈着两条小短腿,蹦跶上草垛,手捧肉包子大口大口的吃着。
突然,画面一转,周遭景物发生变化。姜竹星再瞧,军营里霎时热闹起来。篝火冉冉,众将士举杯欢庆,热腾腾的饺子出锅,原来是除夕之夜。
女子把盘里的饺子分给两个女孩,“愿霏儿、炎儿新年顺遂,平安喜乐。”
“谢谢师父!”
炎儿笑容灿烂,小脸红扑扑的,忙不迭的往自己嘴里扒拉饺子,吃得别提多香了。
见她这副吃相,对面的霏儿亦跟着展露笑颜。
分明是温馨幸福的场景,姜竹星远远瞧着,心中却顿感酸涩。
恍神的功夫,梦境化为虚无。意识逐渐重聚,姜竹星努力睁开眸子,却倍感沉重。
将醒未醒之际,她能感受到酸苦的味道充斥于唇齿间,可唇边似乎又残留些许香气。
身边有人。
姜竹星忽的抬起眼帘,失焦的双瞳满是茫然,半天反应不过来。
她睁眼的瞬间,东方容月恰巧刚退开,唇上还残余药渍。
“阿星,你终于醒了。”
东方容月忧心着她的身体,已顾不上羞涩。
姜竹星并没有回她,更像是没听见。
“阿星?”
顷刻,姜竹星猛的坐起身,左肩传来丝丝/拉/拉的疼痛。可她仿佛感觉不到般,怔怔的直视前方。
这番举动令东方容月心惊万分。
“怎么起来了?快躺下。”
姜竹星缓缓转头望向她,似是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双目空洞,映不进任何倒影。
东方容月急声唤道,“阿星?你怎么了?”
然而下一刻,只听她惊呼出声,整个人被紧紧搂住。
姜竹星单手揽着她,手臂圈在她的纤腰间,不容挣脱。
“阿星,到底怎么了?你还好吗?”
东方容月任她抱着,不敢挣扎,生怕碰到她的伤口。
姜竹星阖上眸子,深吸一口气,拼力汲取怀中的温暖,压下心中不安。
半晌,她终于恢复神志,松开东方容月。
她这是怎么了?反应这么大。
东方容月被她吓到,愈加担忧。
“哪里不舒服?我叫人请李太医。”
说着,她便欲转身离去。然而姜竹星却一把拦下她,摇了摇头。
“没事,不用传太医,我就是做梦而已。”
姜竹星虚弱的笑笑,看似温馨的梦竟让她出了一身冷汗。
“可是阿星。”
东方容月抚上她的脸颊,心疼的望着她。
“你为什么哭呢?”
此言一出,姜竹星才发现自己脸上的湿意,赶忙抹去。
“可能是……做噩梦吓得。”
她随口编个理由,“殿下放心,我没有不舒服。”
这副身体,可真是又脆又难杀。
姜竹星老实躺回去,幸亏伤口没有大碍,不然又要重新包扎。
她简单用了些膳食,不一会儿功夫,阿云又把汤药送来了。药味儿比她上次的还难闻,喝得她直皱眉头。
东方容月喂完最后一勺,即刻把饴糖塞进她的嘴里。
苦味儿得以驱散,姜竹星长舒一口气,表情总算不那么痛苦了。
床头矮桌上犹放着一碟蜜饯,供她压制汤药的味道。
东方容月本想继续陪着她,奈何宫里来人,传皇帝口谕召公主入宫。
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掉的。
东方容月替她盖好被子,温柔的像是对待珍宝。
“你且睡会儿,我去去就回。”
“殿下。”
姜竹星立时捉住她的手腕,眼里写明了不放心。
东方容月自是看出她的忧虑,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放心,我自有办法。”
此时,秦督察已经在御书房等候。他在皇帝面前好好的告了容月公主一状,就等人到了,直接发难。
当今圣上虽晚年昏庸,可对皇权的掌控欲不减反增,疑心病也是越来越重。他原本就厌恶有人盯着他的宝座,哪怕是儿女也不行。这也是他为何处处防着东宫的缘由,生怕哪一日,对方趁其不备取而代之。
皇帝寻求长生不老之术,更是想坐稳龙椅,不想给任何人。他向来不喜城府深有主见的后辈,不好控制。容月公主此番干预督察司办案,便是犯了皇帝的大忌。
“容月公主到!”
伴随着内侍的通传,东方容月缓步入内,朝座上之人恭恭敬敬的拜道,“儿臣参见父皇。”
老皇帝神色不悦,沉声问道,“听说你昨夜带人闯进督察司劫人,可有此事?”
一旁的秦督察瞬时挺胸抬头,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细布,好像皇帝肯定会替他做主。
不等对方发难,东方容月抬头时已是泪眼婆娑。
“请父皇替儿臣做主。”
另外两人似乎都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老皇帝方才还想出言训斥,眼下却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了。
东方容月的眉眼最像先皇后,皇帝心里尚有一丝怀念皇后,故而对女儿比两个儿子宽容些。
“好端端的,谁惹着你了。”
东方容月执起帕子拭泪,一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见者很难不心疼。
“秦大人不问青红皂白拿了驸马,还动用私刑拷问,儿臣实在担心驸马,她身体不好,断是受不住督察司的那些刑/罚。所以儿臣才会不得已带人去救驸马,现在驸马还在府里躺着,差点就没了性命。”
老皇帝听后,又转向秦督察,“公主所言可属实?”
秦督察当即下跪禀道,“臣在案发现场撞上驸马,驸马的嫌疑太大,臣这才例行公事带驸马回督察司审问。”
“朕问的是你是不是对驸马用刑了?”
秦督察没料到事态急转直下,矛头全都指向自己,赶忙辩解,“臣也是想尽快查明案情。”
皇帝沉吟一番,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颇为头疼。
“公主私闯督察司确有不妥,以后不许如此莽撞。”
东方容月乖巧应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秦爱卿,你跟公主赔个不是,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至于驸马,案子水落石出前,禁足公主府,不可擅离。”
东方容月颔首,“是,儿臣知道了。”
皇帝和公主双双看向秦督察,后者被赶鸭子上架,偷鸡不成蚀把米,告状不成还得道歉。他身上的伤无人问津,白挨了一刀。
秦督察倒是能屈能伸,当即朝着公主拱手施礼。
“下官多有得罪,望殿下见谅。”
“本宫也是救人心切,望秦大人理解。”
东方容月避开皇帝的视线范围勾唇轻笑,脸上哪还有半分可怜的模样。
秦督察亦咬牙赔笑,“那是自然。”
接下来的日子,姜竹星安安静静的待在府里养伤。期间,那幅仕女图仍旧疑点重重,其中秘密无人勘破。
等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姜竹星便整日对着仕女图相面。她先后尝试过往画上溅水,把画放到烛火前烘烤,或者对着阳光观察,却什么都没发现。画上既没有隐藏的字,画卷中也无夹层。
剧情线索提示“画中仙”,完成任务肯定和画有关。且这幅仕女图几经辗转,流言纷纷,每次都能引起命案,一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姜竹星靠在床头,犯了难。
系统突然冒头:“宿主,你不问我要点提示?”
姜竹星:“你会给?”
系统:“不会。”
皮一下很开心?
姜竹星:“滚。”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养伤的日子是漫长的,公主日日盯着她服用汤药和补品,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却亲自替她换药、擦洗,无微不至,不允许半点差错。
姜竹星感觉自己再躺下去就要发霉了,可别说出屋,就算是下地的简单动作,都能引来成群的丫鬟服侍。
好不容易等伤口愈合,不必再换药。李太医正式宣布她的外伤痊愈,东方容月才稍微对她放松些。
姜竹星与仕女图大眼瞪小眼,百思不得其解。忽而灵光一闪,她想起藏书阁的古籍。
公主府的藏书阁包罗万象,从古至今,正经的、不正经的,只有她想不到,没有找不到的。
趁着东方容月入宫的时候,姜竹星抱着仕女图在藏书阁一待就是一整天。
在外人看来,驸马受伤后突然就转性子了。以前对读书习字一个头两个大,现在竟主动求学,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当然忘食还是忘不了的,尤其是身边跟着的阿云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按时吃饭。
姜竹星端坐书案前,右手边满满当当两摞书册,她手里正捧着一本江湖传说,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
屋外朗月当空,阿云轻手轻脚的添上新烛。
姜竹星仍抱着书,她这一天翻过的书好像比两辈子加起来还多。但凡是与江湖、秘术有关的古籍,她通通找出来查阅。可翻到最后,始终没找到结果。
一幅画卷,还能在哪藏秘密?
“姑娘要不歇歇吧?看久了伤眼。”
姜竹星闻声点头,手上的动作却一刻未停,显然没听进去劝。
阿云叹声气,刚想再劝,转头就见东方容月出现在门口。
“殿……”
东方容月示意她噤声,旋即摆摆手让所有人退下。
许是太过专注,姜竹星愣是沉迷书海,不曾察觉有人靠近。直至被阴影笼罩,她才惊觉。
“殿下?”
姜竹星豁然抬头,东方容月不知何时已站在跟前,居高临下的盯着自己。
“阿星又不乖了,说好的要好好休息呢?”
东方容月嗔怪道,继而挨着姜竹星坐下,探上她的额头。
姜竹星察言观色,见对方不是真的生气,只是语气中带了点埋怨,更像恋人之间的情趣。
她到底在想什么?
姜竹星摇了摇头,她肯定是病还没好,不然怎么总对着人家想入非非。
“阿星是找画中的线索吗?我陪你一起找。”
姜竹星与她相视而笑,柔声道,“好。”
不多时,惜荷送来茶水和糕点,又悄无声息的退下,临出门前特意替二人把门带上。
夜晚静悄悄的,两人肩挨着肩,秉烛阅书,就这么待了一晚上。
姜竹星伏在书案上睡了会儿,醒来时,窗外朦朦胧胧的,将近破晓。她转头一瞧,就见东方容月亦伏在身侧。
此刻,门前映出人影,估计是丫鬟们守在外头等候侍奉梳洗。
姜竹星小心起身,步子放的极轻,生怕扰人清梦。
她打开藏书阁的门,只见嫣儿以及三五名丫鬟都在门口。丫鬟们行礼后,便直勾勾的望过来,特别是嫣儿,那眼神实在意味深长,她不多想都不行。
嫣儿压低声音问道,“殿下和驸马需不需要热水沐浴?”
姜竹星:“……”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姜竹星以为自己想错了,不料嫣儿频频同她使眼色。
“驸马不必害羞,谁没看过话本呢,奴婢都明白。奴婢那还有好多,驸马真的不考虑学习一下?”
她到底又看了什么不正经的话本子啊!
“大可不必。”
姜竹星微笑回应,转身关门,一气呵成。
此番动静终究是吵醒了东方容月,姜竹星只好重新开门,让嫣儿进来服侍公主梳妆。
两人依旧没有离开藏书阁,连早膳都是在这用的。相关书籍实在是太多,短时间内根本看不完。
东方容月来到另一边的书架前,挑挑拣拣选中最上面的两本,奈何伸手够不着。放在往常,她都是要唤底下人来取。可眼下她不想打扰姜竹星,便没作声,而是提起裙摆亲自登上木梯。
姜竹星的耳朵动了下,耳边传来吱呀吱呀的响动。她放下书册,循声找过去,赫然瞧见公主在登梯。
东方容月取下两本书册,刚要原路返回,却注意到来自下方的视线,低头就瞧见姜竹星。
“殿下小心。”
东方容月勾唇浅笑,往下踩时猛然踏空,身子瞬间倾斜,整个人向后仰去。
姜竹星一个箭步冲上前,幸得赶来及时,搂在东方容月的腰间,将人稳稳接住。
可怜那两本书摔得七零八落,躺在地上无人询问。
“殿下没伤到哪里吧?”
东方容月抬手勾住她的脖颈,定下心神,双颊却泛起可疑的红晕。
肤如凝脂,活/色/生/香,皆在此刻具象化。
姜竹星眸光闪动,长睫轻颤。怀里的人可比那幅仕女图更像画中仙。
一个念头匆匆闪过,她好像找到了新的突破口。
姜竹星二话不说,直接将东方容月打横抱起,换来对方一声惊呼。
“阿星这是……要做什么?”
越到后面声音越小,简直细如蚊声。
姜竹星却并无旖旎的心思,只是把人放到书案前坐好,再将仕女图平铺开。
可能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是她把问题想复杂了。秘密不在画纸,而在画上。图中的女子容颜若仙,身姿婀娜,手腕上系着红绳,身后是远山,山头的背景似乎是座庙宇。
可能是画中女子过于出众,让旁人忽略了其他细节。
原来是看图解谜。
“殿下看这里,一名妙龄女子去哪座庙宇能得到代表姻缘的红绳呢?”
四目相对,异口同声。
“城隍庙。”
东方容月即刻派人前往城隍庙搜查,与此同时,裴寺卿亦得到消息,带领人马将城隍庙团团包围。
最终,裴寺卿成功搜出买卖官职的账册,册子上涉及朝中大小官/员,盘根错节,大多牵扯的都是礼王的爪牙。
怪不得要惊动督察司出马,原来是为了保住礼王。然而他们的计划还是落空了,吏部侍郎获罪,被罢官流放,令礼王在朝野的势力受到重创。
系统:“恭喜宿主完成画中仙任务,获得明察秋毫称号,掉落新的剧情线索,红妆粉黛。”
红妆粉黛?和女子有关?
线索真是越来越难猜了。
无论如何,剧情总算是往前推进了一步。
姜竹星伸个懒腰,抱住雪花一顿吸。
“小雪花,你是不是又胖了?”
雪花早就放弃抵抗,甩了下毛茸茸的大尾巴,继续窝在她怀里装死。
东方容月进屋时,看到的便是某人抱着猫傻乐。她摇头失笑,让丫鬟把茶点放到桌几上。
“张嘴,啊……”
姜竹星来不及多说一句,荷花酥已经递到唇边了。她憨笑两声,咬下半块荷花酥。
“说好的要多休息呢?”
姜竹星放下雪花,掸去身上的猫毛。
“我这不是已经好了。”
东方容月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陈年旧伤呢?”
姜竹星瞬间哑然失声,她自知理亏,只剩下赔笑。
李太医说想要把旧伤彻底养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需要经年累月,小心调理。
“那我……去床上歇着了。”
在东方容月的注视下,她缓步进了里间,差点同手同脚。
等她躺好,东方容月也拿着团扇跟了进来,坐在榻边替她扇凉。
“殿下累了吧?我不是很热。”
这话倒是不假,屋子里放有冰鉴,她又躺着不动,没什么出汗的机会。
东方容月抬手在她额头上轻点,“快睡。”
“哦。”
姜竹星索性闭上眼睛,安心享受公主殿下的扇凉服务,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她待在公主府,过了一段岁月静好的日子,但洛阳城并不太平。
买卖官职案结束后,人们都以为可以暂时消停了。不料督察司接到密报,有人告发淑贵妃的娘家人以公谋私,所负责的皇商造假敛财,且证据充分。
秦督察因此立了一功,而淑贵妃的那位娘家人不仅失去了肥差,还被逐出洛阳,永生不得返回都城。老皇帝虽对贵妃心生不满,倒也没大动干戈,仅是翻了其他嫔妃的牌子,最近很少去淑贵妃宫中。
姜竹星听到这些消息时,事情已然告一段落了。
“洛阳城里有没有出现特别的陌生女子?”
她随口提上一句。
阿云仔细回忆,随即摇了摇头。
“我出府的时间有限,不曾遇见特别的陌生女子。不过我听到了城中近来的一个传闻。”
“哦?讲讲看。”
姜竹星立刻来了兴致,单手支颌,像极了等着听老师讲故事的好学生。
“我听说,城中最近闹鬼。”
阿云一五一十同她说起,“有人撞见过那鬼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长剑,青面獠牙。听说还死了几个地痞混混,传什么的都有,还有人称那鬼是阎王爷现世,专斩杀为非作歹的人。”
闹鬼她肯定是不信的。
姜竹星歪头沉思,“是女鬼吗?”
阿云面露惊讶,“姑娘怎么知道?”
第50章 第五十章
难道是“红妆粉黛”剧情?
可是这四个字跟女鬼有什么关系?
姜竹星想不通,索性先不想了。她让阿云继续留意关于闹鬼的流言,有任何发现都要及时通知她。
而她,作为陈年旧伤员必须好好静养。
赶在东方容月回府前,姜竹星乖巧的躺在床上,好像真的在安心休养。
东方容月轻抚她的脸颊,满意道,“阿星今日真乖。”
姜竹星眨了眨眼,面不改色。
“我哪日不乖?”
闻言,东方容月抿唇轻笑,收回手时,又在她额间点了下。
“哪日都不乖,阿星向来顽皮的很。”
如果有可能,干脆绑在房里算了,省得自己为她忧心。
姜竹星浑然不知对方的危险想法,还以为自己装乖装得很成功。
很快,“女鬼”的传言闹得满城风雨,大街小巷就没有不知道的。最忙碌的当属茶楼酒肆里的说书先生们,将这些流言添油加醋大肆渲染,好像亲身经历过一般,由不得别人不信。
古人本就信奉鬼神,一传十,十传百,扰得朝野内外人心惶惶,不得安宁。
东方容月回府后,没有追着她喂参汤,更没有勒令她安心静养,而是一反常态的拉着她小酌。
皓月当空,漫天星辰璀璨,鸟语花香,两人月下对饮,好不惬意。
姜竹星却有些困惑,不让她喝酒的是东方容月,现在引诱她小酌的还是东方容月。
真是公主心,海底针。她摸不清,也看不透。
酒香醇厚,虽不算辛辣,但不影响它后劲儿大。姜竹星仅喝下三杯,脑子就开始晕悠悠的,好在晕劲儿不大,尚存清醒。再看东方容月,似乎比她好不到哪里去,饮下第五杯时也流露微醺之态,红霞漫上双颊,目光已显迷离。
“殿下醉了,我扶殿下去歇息。”
不知何时,已至夜深。东方容月倒未挣扎,而是任由她搀扶着回到榻间。
“阿星……”
东方容月才上榻,便不老实起来,一把搂住她的腰际,整个人贴在她的怀中,比雪花还要粘人。
姜竹星不由心跳加速,欲将人推开,抬手时却揽在对方肩头,轻轻拍了两下。
“殿下乖,早点睡吧。”
东方容月慢吞吞的抬起头,痴痴的凝望着她,双眸尽显朦胧,眼尾晕开胭脂红,吹弹可破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粉色,可口诱人。
视线交汇,姜竹星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节奏全乱了。
她不知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无措,只知道东方容月对着她勾唇轻笑,若牡丹绽放,明媚动人。
正待暧昧丛生,就听东方容月一声惊呼,与此同时,窗外传来风吹草动。
姜竹星下意识搂紧怀里人,扭头朝雕窗望去,缥缈的白影一闪即逝。
“有鬼!”
东方容月大声惊叫,躲在姜竹星怀里,花容失色,身子止不住发抖,像是吓坏了。
姜竹星沉下眸子,她才不相信什么鬼怪,她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穿越的事另算。
“殿下莫怕,我去瞧瞧是何人搞鬼。”
言罢,她松开东方容月,扭身便要追出去。不料她旋身的功夫,一双玉臂从后环住她的腰际,紧接着,软玉温香贴紧紧贴过来。
“阿星别去,我害怕。”
不过慢了半拍,那鬼影再无踪迹。姜竹星被她抱紧,根本无法脱身去追,只好把“追鬼”的差事交给公主府侍卫。
一时间,府里灯火通明,侍卫们兵分三路,挨个院子搜找。丫鬟小厮们亦聚集在一处,谁也不敢擅自行动。一番搜查,公主府上下全都大眼瞪小眼,瞪到大天明。
整晚,姜竹星都陪在东方容月身边,寸步不离。事实上她想离也离不了,稍有些风吹草动,东方容月就会惊醒,且抓着她的手不放。
所有人一夜未眠,姜竹星只觉脑袋疼,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侍卫们快把公主府掀个底朝天,却一无所获,那鬼影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从未出现过。
丫鬟小厮们你看我,我看你,皆是沉默的守在院子里。正值万籁俱寂,嫣儿忽然尖叫,一脸惊恐的躲去惜荷身后。
“我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
她神经兮兮的喊道。
被她这么一叫,其他人刚放下的心再度提起来。
惜荷柔声询问,“嫣儿,你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
嫣儿直勾勾的盯着某处,双眼空洞。
“我看到一个骑着马的白女人!”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震惊。洛阳城闹鬼的事已尽人皆知,嫣儿口中的女鬼与外面的传言不谋而合。
次日,公主府闹鬼的消息不胫而走。同一时间,李太医被急召入府,只因公主受惊过度,一病不起。
李太医照例为东方容月请脉,开了一副安神的方子,交代每日早晚各服一次。
姜竹星自己就是个旧伤在身的病患,现在再加上受到惊吓的东方容月,更加没机会出府打探消息。她只好嘱托阿云有机会去茶楼转转,探寻蛛丝马迹。
而她自己则是日日守在东方容月身边,监督对方按时服药。索性安神的汤药不算苦,只是有点酸。
东方容月靠在床头,仅着单薄里衣,墨发散在身后,眉间轻蹙,病若西子。
姜竹星喂她喝下一整碗汤药,又喂过去一颗蜜饯。
“殿下再睡会儿吗?”
东方容月摇摇头,眸子里似积蓄水汽,委屈的不得了。她轻咬下唇,我见犹怜。
“阿星陪着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从公主府闹鬼后,东方容月似乎越来越爱粘着她了。
姜竹星微笑道,“当然,我守着殿下。”
闻言,东方容月倾身靠进她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依偎着。
“阿星真好。”
温热的气息倾洒颈间,姜竹星不自觉绷直身体,却不敢乱动,半晌都保持着同样的姿势。
“闹鬼”一事,她总觉得是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可坊间也就算了,公主府戒备森严,那“女鬼”是怎么闯进来,又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的?
姜竹星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对方是易容混入府中?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种可能。
屋漏偏逢连夜雨,公主府闹鬼的两日后,宫里也传出闹鬼的消息,地点竟是在淑贵妃所居的芳菲宫。淑贵妃被吓得高烧不退,太医院忙得不可开交。
“鬼”都闹到宫里去了,皇帝不想重视都不行,终于下令督察司追查此事,限期七日必须结案。
阿云将从福记茶楼打听来的消息通通告知姜竹星,无论是宫中、公主府,还是坊间,对那名“女鬼”的描述都大致相同。一身白衣戎装,头戴鬼面,手持长剑,骑着高头大马。
姜竹星越听越觉得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直到阿云提起坊间流传的某种说法。
“大家都传,这是叶将军含冤受屈,她的鬼魂回来索命。”
姜竹星脑海里的模糊影子立时变得清晰,梦里身穿戎装铠甲的女子和百姓们对“女鬼”的描述逐渐重合。
叶将军?
时隔两年,当初的疑虑再度被提起,在众人心里撒下怀疑的种子,一发不可收拾。
她好像捕捉到一点苗头了。
“百姓们都替丰翼军喊冤,说当年一定是有内鬼。”
阿云叹息道,“姑娘觉得呢?”
姜竹星陷在沉思中,不置可否。
郭副将的下落始终没有进展,朱雀楼亦来无影去无踪,当年往事依旧扑朔迷离。
按照目前的形势,当年的事与朱雀楼脱不开关系,而与朱雀楼有交集的只有礼亲王一脉。难道内鬼是礼亲王的人?他为了夺位通敌叛国?
此刻,从里间传来的一声“阿星”打断了她的思绪。
姜竹星点头示意阿云离开,旋即步入里间。
东方容月刚刚醒来,带着惺忪睡意,却固执的朝着姜竹星伸出手。
姜竹星几步上前,握住她的手,“殿下醒了,要喝水吗?还是吃点东西?”
东方容月皆是摇头,她忽而撑着身子坐起来,不出几句话,便又钻进姜竹星怀里。
“躺乏了。”
姜竹星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这是在撒娇吗?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东方容月唇边早已溢出笑意。
生病也是有好处的,譬如她想抱多久就抱多久,阿星从不会推开她。
系统不满的蹦出来:“我又不是狗,为什么虐我。”
姜竹星:“你不会把眼睛耳朵都闭上。”
系统冷哼:“禁止虐待系统。”
姜竹星:“乖,一边玩儿去。”
系统:“……”
等抱够了,东方容月才自她怀里退出来,眉眼含情,犹带了一丝委屈之色。
“我想吃金/乳/酥。”
“好,我叫人去做。”
这段时间,姜竹星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她指东,姜竹星绝不往东走。
东方容月靠在床头,笑意不减,身上还残留某人的温度,眸光悠远,似是在回味什么。
姜竹星前脚出门,一道暗影后脚出现在屏风之后。
东方容月瞬间收敛神色,再不见半分羸弱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