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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


    第41章


    ◎弄疼你了?◎


    什么叫做“天赋”?


    不单指所谓唱歌好听,也不单单是理解力迅速。


    而是拥有绝对音感与节奏感,在唱过无数遍的情况下,可以不再依赖ClickTrack,即兴调整发声位置,以胸腔共鸣弥补节拍的缺失。


    刘阿诗想让她产生绝望,给了她几秒的伴奏后又瞬间空白。可幸好是听过这几秒的节奏,奉颐的大脑中自有一道旋律响起。


    场内场外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紧紧盯着台上那位着黑色流光礼服的女士。


    她举起手,竟然开始与鼓手老师们打着拍子指挥,其余乐手共同配合起调。


    专业选手们有属于自己的默契,在这一刻同频共鸣。


    奉颐深吸一口气。


    上百次的肌肉记忆,可以令她出口的瞬间一气呵成——


    “Sickofallthesepeopletalkingsickofallthisnoise”


    厌倦了这些人厌倦了这些喧闹


    标准清晰的英文咬字,暗黑系的曲调,伴着女人清冷质感的嗓音缓缓流出。


    就这么一句,便突破了观众期待的临界值。


    那瞬间,所有人都沸腾起来了!


    上万条直播弹幕,无数条“我靠”“啊啊啊啊”疯狂划过,几乎快压倒专业老师们的惊艳点评。


    【鸡皮疙瘩起来了我靠靠靠靠!!】


    【专业的!!她绝对是专业的!!】


    【没有耳返还能这么契合节拍??!牛逼!】


    【牛逼】


    【牛逼】


    【牛逼】


    【牛逼】


    ……


    网络喧嚣漫天,奉颐注意力高度集中,满心沉浸,暂且将恩怨情仇搁置一旁:


    “Tiredofallthesecamerasflashingsickofbeingpoised”


    厌倦了闪烁不停的镜头厌倦了我的呆若木鸡


    “Nowmyneckisopenwidebeggingforafistaroundit”


    此刻我仰天长啸祈求给我一拳


    “Alreadychokingonmypridesotheresnousecryingaboutit”


    我已经我的骄傲而窒息所以没必要哭泣


    最后一个音落下,密集的电子鼓点与伴奏倏然抽离消逝。全场只余人声清唱,萧萧如同战歌四起。


    悲壮、坚韧、蓄势待发,过渡着接下来即将爆发的高音。


    奉颐轻轻闭上眼,寻找节奏,随着脑海中那道旋律晃动。


    要到高/潮了。


    她屏气凝神,某一刻举起麦克风,混着旋律骤然开嗓。


    精准踩点!


    升五度音程,直接定调。


    同时,清唱两秒后,更加密集的军鼓伴奏再次骤然降临归场,强烈的掠夺感冲击着观众听觉,视线也仿佛瞬间开阔,看见千军万马攻略城池。


    “Imheadedstraightforthecastle”


    “Theywannamakemetheirqueen”


    我朝着自己的城堡出发


    他们都渴望我能做他们的王后


    歌嗓慵懒轻蔑,却充满厮杀的力量感。


    情绪在那一刻疯狂递进翻腾,彻底拉爆心弦。


    他们忍不住尖叫欢呼,全场气氛随着鼓点重音加深被彻底点燃。


    奉颐勾着唇角,在声声不绝的呼声与叫好声中享受。


    她想起自己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气氛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舞台感受如此亲切熟悉,她恐怕早已经忘记自己原来是个歌手。


    “Andtheresanoldmansittingonthethronethatssaying


    坐在王位上的老人不停的说着


    ThatIprobablyshouldntbesomean


    我不该如此绝情


    Imheadedstraightforthecastle


    我朝着自己的城堡出发


    Theyvegotthekingdomlockedup


    他们将王国的大门全都紧闭”


    ……


    气氛依然嗨烈。


    全场的人都选择站起来,表达对她这场表演的喜爱。直播间里更是满屏弹幕狂啸而过。


    十分钟不到,一条「奉颐castle」被冲上热搜第一,观看过这条直播视频的人无不惊叹于这个小姑娘的专业实力。


    【这真的可以算进这个节目的神级发挥现场了!!】


    【太厉害了!在没有耳返的情况下还能发挥得这样稳定,这种情况我只在少部分顶级前辈里见过!!】


    而专业乐评人也一边关注她的表演,一边拍手叫绝,在观察室里笑起来:


    “吃CD的感觉你们能懂吗?就是音色如同录音一样完美!”


    “她的表现力太强了,而且很聪明,没有耳返的情况下懂得和乐手老师们配合,就像个leader!指挥者!因为她本身的节奏感非常强……如果奉颐没有做演员,而是转行做歌手,华语歌坛一定有她的一席之地的。”


    “孟老师,听说奉颐当年就是专业歌手来的,这样有质感有特点的音色,转行做演员真的太可惜了……”


    “真的吗?哎哎哎,真的,那咱们待会儿结束了把她抢过来吧,歌坛又多一颗新星……”


    观察室笑成一片。


    屏幕中的奉颐身姿略晃,随着音律而动,肢体语言大气沉稳,完美吻合铿锵有力的曲风。


    中间其实有过一段小瑕疵,好在乐手老师们特别专业,能及时将误差抢救回来。


    当奉颐完成最后一句的演唱,“Straightforthecastle”落下最后一个音,满场雷鸣般的掌声也如愿响起。


    奉颐鞠躬,然后抬头。


    精准无误地捕捉到刘阿诗的方向。


    两个人的目光交汇。


    她略略偏头,微不可见地冲刘阿诗挑衅一笑。


    刹那间,眼眸掠过微乎其微的肃杀意。


    刘阿诗脸色铁青,难看得要命。


    托她的福,奉颐顺利完成逆袭翻身,成功在乐坛插下一面旌旗,而今天踏出这个综艺,奉颐将会再次迎来名气的暴涨。


    因祸反而得福。


    常师新在台底等她,直到奉颐走下台后他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常师新是第一次感受心脏被吓破的感觉,此刻心有余悸地与她相拥,感慨:“我当年的选择是正确的。”


    她是一支顶好的潜力股,是他破围而出的最好利剑。


    总导演心惊胆战地走上来向她致歉,满头大汗,口中不断重复着:“奉老师不好意思,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失误,实在是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今后一定好好管束精进……”


    罪魁祸首另有其人,奉颐没同导演多纠缠,客客气气将表面维持过去便是。


    对着导演直说没事,结果一转头就冷了脸。


    离开演播厅后,常师新跟上来,见她方向不对,扯住她:“上哪儿去?”


    奉颐开始卸耳环、卸项链:“你别管。”


    常师新还不知道她这脾气,略略一猜便能想到原因,赶紧将她拉回来:“你别给我惹事儿。”


    “你放开!”


    “奉*颐!”常师新急急将人拉进房间:“现在同以前可不一样了,你一举一动都被看着,你真当咱们公关部的同事是万能的?”


    这一席话将奉颐的怒火浇灭大半。


    小火人神情松动,常师新乘胜追击,又道:“嘉宾室还那么多前辈等着欢迎你,想收拾人办法多的是,你这会儿着什么急?”


    奉颐彻底消气了。


    他说得对,而且总不能不顾眼前,只为发泄。


    最后被乖乖地拉着回了嘉宾室。


    录完节目已经是晚上。


    奉颐先走一步,走到大厅时,忽然被一位年轻人叫住。


    年轻人小跑过来,脖子上挂了工作牌,应该是里面的工作人员。他见到奉颐,微笑地同她点头招呼:“奉老师,您现在忙吗?”


    奉颐打量对方:“您是?”


    “噢,是这样的,咱领导想见见您。”


    奉颐狐疑,还没有动作,常师新一把拉住了她。


    常师新混迹多年圈子,瞧一眼对方做派便能知晓个大概,估摸着是位她们惹不起的,若是今儿拒绝了得罪了,恐怕今后再别想与这里有什么合作。


    奉颐作为艺人,遇见这种事儿再正常不过。但常师新的直觉告诉他,今天把奉颐放走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一时间骑虎难下。


    正犹豫间,身后响起一道似笑非笑的男声:


    “马助理?”


    常师新与奉颐转首看去。


    却见赵怀钧从不远处缓缓迈步过来。


    这男人正经的时候全然不似早上在造型室时同自己厮混的风流相,穿白色衬衫戴腕表的样子有股利落劲儿劲,气势淡薄却迫人,站在这方清冷大厅,那模样比领导还领导。


    马助理见到他,哟了一声,喜笑颜开:“这么晚了,三哥怎么也在这儿?”


    赵怀钧这时候正好走到奉颐身侧,驻足,习惯性伸手揉了揉她后脑勺,道:“我找人。”


    说完单手搂过奉颐的腰,轻吻在她鬓角:“等你半天了,怎么这么磨蹭?”


    奉颐懂得察言观色,这时候没多话,只顺手挽住他。


    两人言行举止亲密得紧,找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马助理愣了一瞬,极快反应过来,怕他误会,便解释道:“咱们台里领导看了她今天的表现,特别看好这个小姑娘,就想着趁机见个面认识认识,顺便拉动下次的合作……不过既然是三哥的人,想必今后见面的机会多的是,届时有合作再说吧。”


    常师新就很灵性,趁机递上自己的名片,笑道:“那下次有空一定多聊。”


    马助理礼貌收下名片,同赵怀钧道了别,识趣地离开大厅。


    奉颐腰间力道加重,她穿着高跟鞋,顺着力道踉跄跌进男人怀中。


    她抬眼,看进男人含着淡笑的眼睛。


    他问:“后面什么安排?”


    瞧着是对她问的话,一旁的常师新却敏捷回应:“未来三天没工作。散了。”


    说完徒手揪住宁蒗,先行一步告退。


    常师新这轴星终于上了一次道,赵怀钧哂笑,心情忒好。


    这次他带她去的一家俱乐部。


    那家俱乐部她有所耳闻,在北京寸土寸金的地方拔地而起,来往人物皆名流。


    曾经听赵怀钧提过一嘴,说是高从南他们年轻那会儿,最爱在里间混上个三天三夜不归家,不过多是不务正业寡廉鲜耻之事,不值一提。


    但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个地方,奉颐这样的,不值一提。


    她被带去某间台球厅。


    去的时候包房内已经有人,听动静,大概还是高从南、甘晓苒那几个。


    但这次多了个舒魏。


    舒魏正同武邈拌嘴,武邈那嘴皮子溜,舒魏吵不过,气得不行。赵怀钧推开门的时候,舒魏正揪着武邈的耳朵又哭又闹,嘴里还骂着武邈王八蛋。


    那声儿太嘈杂,赵怀钧蹙了蹙眉,与靠近门口的高从南打了个招呼,忍不住嫌弃道:“又怎么了这是?”


    高从南脸上挂着邪笑:“舒老爷子要同武家联姻呢,舒魏不乐意,正闹。”


    “她同那男友分了?”


    “早八百年就分了。”高从南说:“老爷子切断她经济来源,她可不就没法给自己那小男友花钱买票了么,那时间一长,男的耐不住,恰好那身边又出现个可人儿,不就出轨了么?”


    赵怀钧琢磨了一下:“武邈搞的鬼?”


    高从南笑嘻嘻地冲他比了个“枪”。砰,发射。


    Bingo。


    奉颐刚从节目下来,穿着礼服,脸上还带着妆。


    这样隆重显然不太适合这里,幸而是来时车上换了一身便装,修身棉质T恤,头发松松盘起,行动方便不少,便宜也被占了不少。


    ——趁着人穿礼服只穿丁字,褪下衣物时,恨不得将人吃干抹净。


    她拿着巧粉摩擦台球杆头时,漫不经心地想:赵怀钧算是重谷欠的人吗?


    思索间,她缓缓俯下身,贴在台球桌面。


    不远处座上有个姑娘,瞧着乖乖巧巧,气质舒服高雅。


    是今晚唯一一个叫奉颐眼生的人。


    因为同这群人不太熟,一个人坐在那里,反而显得格格不入。


    那姑娘不同于舒魏武邈之辈待她忽略不重视,相反,从她进门开始那双眼睛便直勾勾地瞪着她,目光充满打量、审视、睥睨,甚至是敌意。


    浑身支楞,宛若正宫。


    还不如忽略她。


    奉颐敏锐,心想着莫不是赵怀钧这蝴蝶又招惹了什么花粉?人姑娘既然有本事追到这儿来,身份想必也不简单。


    她脑袋转着。


    那姑娘周身的气场与气质,一瞧便知是个从小锦衣玉食培养起来的千金大小姐……莫不是被人介绍给赵怀钧的相亲对象?


    可赵怀钧冷淡,何必将气撒在她身上?


    她最不乐意被人这样瞧着,脸一垮,霎时意兴索然,就要直起身离去。


    身后忽而贴上来一阵温热,熟悉的橡木气息钻进她鼻翼、衣衫里。


    女人搁置在台球桌上的手背微顿。


    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覆上来。


    两人交叠的姿势暗味,像极男人教导女人如何打球。可奉颐下一瞬却感受到男人另一只手轻佻地贴上她因俯身微翘而饱满美观的后臀,微微用了力,往下压去。


    “身子得再低点儿。”


    她不着痕迹地挣扎一番,低声训斥这元凶巨恶:“走开。”


    男人却一声轻笑,在她耳畔低语:“你知道的,我最喜欢你。”


    他耐着心地哄她,可奉颐却听出了些其他的意思。


    她回头。


    果然,她从男人了然的眼神中读取到答案——他知道那姑娘正看着他们。


    故意的。


    旁边忽然传来一阵哄笑。


    有位新来的公子哥,约莫想融入这圈子,开始谈论起自己从家中搜寻来的古董宝贝。


    奉颐只知是把明朝古扇,被放置家中仅供观赏,一般不对外展示,今儿是特意带来为大家开开眼。


    可武邈他们的这样的人家中谁没个价值连城的古董藏品?谁又会稀罕这么个小物件。回应的言辞间满不在意。


    当真是讽刺。


    奉颐回神,被他缓缓带着调整姿势:“我又没说什么。”


    “我知道。”


    男人贴在她臀上的手慢慢移向球杆,眼眸瞧着她,温唇贴在她发丝:“我怕你生气,不成?”


    余光里,奉颐隐约瞥见那姑娘的手不知何时已攥紧成拳。


    她垂下眼,默了一下,说:“我真正生气的时候你又不哄。”


    她生气时会骂他,可越骂,男人动作就越狠。疼的时候就会软下架子反过头去哄他、说甜话。


    这样一想,他哪里是个怕她生气的人?


    这事儿是独属两人的默契,赵怀钧轻促地笑起来,理解了她的埋怨:“弄疼你了?”


    奉颐不说话,也不动了。


    气没消,大有丢杆走人的架势。


    女人适当作一作,倒弄得男人心窝舒坦。


    赵怀钧难得见她吃一回醋,抚慰似的,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她手背上凸起的骨。


    他调笑着说:“那待会儿就换个你喜欢的。”


    然后,又不着调地一字一句补充道:


    “能弄疼我的。”


    【作者有话说】


    敲黑板,古董折扇(文案)


    本章专业内容均来自于百度


    42☆、


    第42章


    ◎能弄疼他的◎


    奉颐想站直身子,肩膀往后顶了顶,推开了他。


    男人为防止她跑人,强行扳过她身子与自己正对,然后手一搂,将人抱坐上台球桌沿。


    赵怀钧上前,双手撑在她两侧,亲身圈住她。


    看清她的脸后,赵怀钧偏头,口吻吊儿郎当得讨人嫌:“真气了啊?”


    奉颐横他一眼,眼风冷飕锋利,伸了几根手指去推他。


    吃醋哄人的桥段大概率就是一场幼稚的角逐。


    奉颐不肯依,赵怀钧不肯放人。


    争执打闹间,两具身子越靠越近,抵在他胸前的手也被男人一掌悉数包裹。


    奉颐:“起开,我要走了。”


    赵怀钧:“刚来这会儿,就走?”


    说完又软了语气,好言好语道:“再呆会儿,就当陪陪我,行不行?”


    新帐旧账一起算。


    这时候奉颐才不管,干脆扭过头又扯出个借口:“这地方热,呆不了。”


    赵怀钧抬头看了一眼空调:“这哪儿热了?”


    再者说,六月的天怎么都轮不上“热”这个词儿。


    这不纯心刁难人么?


    可奉颐铁了心要走,一个劲儿说热。动作去意已显,奈何就是推不开跟前的人。


    对方像堵铁墙,将她困得水泄不通。奉颐使劲儿推,推不动。


    愣是这样来回好几次。


    姑娘闹得狠,赵怀钧被折腾得没了法,气性一上头,掐住她手腕,对着那边叫了声:“邓瑞!”


    那个叫邓瑞男生立马小跑着过来:“三哥,什么事儿?”


    “你那扇子借我用用。”


    邓瑞微怔,视线在僵持的二人间极快穿梭,而后立马回身,殷勤献上自己那把折扇:“三哥,想给嫂子欣赏呐……”


    赵怀钧捏着扇子转了圈,死盯着眼前那犟种,嫌聒噪似的,对邓瑞道:“行了,这没你事儿了。”


    邓瑞踌躇一瞬,察觉到异样,赶紧开溜。


    那把扇子中等上乘,称手和用,铺金扇面由精细乌木扇骨撑起,典型明代审美。


    这玩意儿是不是古董不好说,赵怀钧拿在手里掂量一番。恐怕是赝品居多。


    他“啪”地展开扇,轻轻挥动,笑意盎然地讨她欢:“现在呢?还热不热?”


    奉颐还是没搭理他。


    赵怀钧被她弄得没了脾气,不怒反笑,捉住她下巴:“你就闹吧,使劲儿闹。”


    闹得人尽皆知,晓得他赵怀钧在这姑娘跟前如何没脸没皮的最好。


    奉颐鼻翼轻轻哼出一道声。


    微弱冷风擦过耳鬓,扇面淡淡墨香扑鼻。


    赵怀钧为能留住人费了心思,思绪与眼眸子均集中在她身上,分不了片刻神思为他人。


    满目间尽是姑娘的墨眉明眸,唇上胭脂。


    平日总爱素面朝天的人,一朝浓妆艳抹地出现在他眼前。这个年纪的姑娘已渐渐褪去一层稚气,却尚未历经世事沉淀,清透白皙的肌理上眉眼深邃,清水芙蓉般地诱人。


    赵怀钧看着看着,忽然就起了歹心。


    “不儿,还气着呐?”


    他语调顽劣,却低沉轻柔,举着扇子挡住两人下半脸,外人仅可见扇后的男女眉眼。


    男人垂下眼帘,与她对视。随即再下,落到某处,眼间笑意加深,愈发轻佻。


    弯了腰,慢慢向她挪过去:“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醋劲儿挺大啊。”


    训他训得,跟姑奶奶训孙子似的。


    说话间,气息愈发靠近。


    他是真想亲她。


    奉颐却堪堪截住他,转身就要躲。他不让,偏制着她要亲热,蹭着她颈间,呼吸毛茸茸地挠人。


    “别啊,你这左不让亲又不让碰的,实在不行笑一个就当哄哄我了,您笑起来啊,可比那什刹海的荷花好看多了……”


    男人话里带着的笑意,专困着她可劲儿贫。


    奉颐有些绷不住了,冷着的脸终于是出现了裂缝,最后招架不住,眉目逐渐攀上了点点悦色。


    姑娘乐了,这事儿就好说了。


    两人后来嬉戏成一团,奉颐低声骂他混蛋。


    就是渗进骨子里的秉性难除的孟浪。


    烦人——


    那晚回的是赵怀钧在北京的某一住处。


    这是他第一次带她回居住地,在此之前,两人厮混去的多是酒店。


    可据说这里也不是他经常住的地儿,今日来此是因为它更近。


    一进房间身躯便纠缠在一起。


    他将她托起,从客厅到卧房。皎洁月光洒在地面、床间,折射出清透的朦胧。


    窗帘没拉。


    但外面看不见。


    那些风景就像一把催/情/剂,搅得人心中浪荡与浊意更甚。


    大床柔软,黑色布料与白皙肤色成了强烈反差。


    最火热的时候脸埋进枕头,从窒息糟乱的抵死缠绵中勉强回过神,忽然便想起他方才那句话——


    能弄疼他的。


    她全身松懈开敞,被激活的灵魂在暗夜中悄然变质。


    就在那一瞬间,下半部忽然收紧。


    甬道因为这一动作变得异常紧窄,窄到生生卡住了他。


    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一双手死死揪住命动脉,男人倒吸一口凉气,被迫平板支撑状。


    随意发挥的效果总是出人意料地惊艳。


    赵怀钧没想到她玩这种花样,僵硬着停下,一巴掌拍在她翘挺的囤,哑着声,令道:“松开。”


    她却恍若未闻,故意再度用力,并拢交叠着往上丁页。


    舒畅得上方的人心肝都颤了一下。


    这场景一如他昔日/逼顶她时,恶劣、刻意,如一场不相上下的角逐对峙。


    只是这次的主导换成了她。


    “想这么玩?”


    男人想俯身亲吻她,喉间嘶哑的声音像商量,更像在请求:“你先放松,你乖……”


    但其实,这番举动反作用于她的效果并不输他,无异于自解的动作令奉颐一声悦耳低音,她不理会男人的要求,咬紧下唇,将脸死死埋进床间。


    女人身体在用力,所以战栗。


    男人在忍耐,呼吸也变得缓沉深重。


    空气中的暗势越发胶着,彼此交织音色愈来愈起伏急促。身体表面微澜,却完全盖过昔日任何一次榫合。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终于,埋在床间的声音开始变得压抑,上方强撑着的身体更是覆在她后背,手臂绕在她小复,感受她因为用力而硬颤。


    双重极度挤压造就的结果便是彻底爆发。


    他鼻间微有颤抖,在最后一刻唇瓣贴着她光洁后背,压抑地轻唤出:“熙熙……”


    与此同时,她如同败阵一般卸掉所有气力,神情绚烂,一声长叹,瘫软在床间。


    从后紧抱住她狠凿的那一刻,赵怀钧只有一种感觉。


    那感觉此生未有,但若要用一句话精准形容,那可能是——


    像是被她抄了似的。


    【作者有话说】


    emmm这是一个非常非常耗费体力的zs


    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懂[熊猫头]


    43☆、


    第43章


    ◎替她撑腰呢◎


    那晚歇息时,彼此都筋疲力尽。


    奉颐连根手指头都懒得再动,由着身后人将她紧拥,全身都蜷进他的臂弯与胸膛间。


    他吻过她汗涔涔的侧脸,埋在她颈窝,静了一瞬后,对她说道:“咱俩搬一块住吧?”


    没等她思考,他又侃道:“老这样今儿东明儿西的也不是办法。我来挑地儿,保您舒坦。”


    清越嗓音狎昵出几分腻味,听在奉颐耳里,像低音提琴摩擦琴弦时的震动,低沉、磁性。


    她闭着眼睛,渐渐泛起困意。


    可脑海中却自动想起与程云筝合租的那处房子,当时经济有限不敢往好了租,小房子虽破旧,但总归是自由热闹。


    夏季没工作的时候他们为省电,只开着电风扇呼啦啦地吹。


    奉颐穿着宽松凉快的上衣短裤,程云筝也挂着件老头衫大裤衩,两个闲人就这么不着边际地窝在房间,点一堆烧烤外卖,拖出堆积在厨房角落的啤酒,调出竞争对手的电视作品,一边看一边大肆批判。


    有时候宁蒗也会来凑热闹,从家中带来一堆零食,对着程云筝一口一个“程哥”“程帅哥”,仿佛就是冲着程云筝那张观赏性极佳的脸蛋才来这房间。


    这样自在的日子一定是过一日少一日的。


    奉颐已经开始有这样的预感。


    自打她与程云筝一炮而红以后,她便许久不见程云筝了。这家伙比她更忙,除去最开始那一个月两人为了热度频频出席活动综艺,后来剧播结束,各自分开忙碌到连微信都少聊了许多。


    :=


    她只是听说《永恒午夜》分红时,程云筝得到一笔不菲的利润,还清三百万赌债后仍然绰绰有余。


    他高兴地告诉她:老子这是「翻身农奴把歌唱」,终于是能在林越航那两口子面前站起来做人了!


    林越航总想帮扶程云筝,回回一掷千金却被常师新打发回去,他未婚妻揪住不放,便背地里痛斥程云筝为了赌债才这样纠缠林越航,是个不要脸的贱/人。


    她其实很想对程云筝说:那对未婚夫妻就是屁,大可不必理会他们的想法。


    但她没说。


    她知道程云筝在乎林越航。


    “再说吧。”奉颐微弱着声回答赵怀钧。


    没有障碍的身子互相拥着暖和又惬意,睡意便沉沉来袭,不知什么时候就没了意识昏睡过去。


    第二天醒过来不负期待地浑身酸疼。


    小腹、手臂、大腿,疼得一用力便开始发颤不已,浑身肌肉好似被狠狠群殴过,每一次撕扯都让奉颐后悔昨晚为什么这样不要命地同他纠缠。


    浴室有哗啦水声,片刻后,男人从里间走过来。


    敷衍了事地裹着一片浴巾,头发滴答着水,顺着肩膀流下、划过薄薄肌肉,一路往下,消匿进神秘地带。


    奉颐闻到沐浴香氛中夹杂的一丝烟味。


    她蹙眉:“你最近瘾重了。”


    说话间她动身下床。


    被子滑落。


    玉体不着片缕。


    “事儿多,可别怨我。”


    赵怀钧随口回道,顺手往后抓了一把湿发。


    刚起床的人心情一般兴致也缺缺,目光却饶有兴致地扫视过她纤侬合度的身体。


    宛如欣赏一副名画。


    她捡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好,他瞧着不对,问了句:“又上哪儿去?”


    奉颐很是不明白他话中那个“又”字从何而来。


    “程云筝那边临时有个素材录制,我去去就回。”


    “哦,”他若无其事地念道:“程云筝。”


    语调缓缓,藏着意味深长。


    奉颐狐疑回头,那表情像是在问他:怎了?


    作出这副神色时,显然是将她与程云筝如今依然高高挂榜的CP话题抛之脑后。


    她与程云筝一个艳,一个野,外形实在登对,加之两人默契足,言行举止亲密,那段时间就连赵怀钧这么个不关注这种事儿的人也屡屡听闻那俩是对璧人。


    是对璧人。


    赵怀钧没说话。


    他沉默时模样与笑时的好脾气全然不同,眉宇轻轻淡淡却自有股侵略感,眸色常年高位积压下来的不怒自威与压迫感,其实最能暴露出这个男人私底下相当不好招惹。


    这厢奉颐却浑然不觉,背着他捡起衣服,进淋浴间一通洗漱,再出来时,一身清爽利落。


    是赵怀钧自己把自己哄好的。


    毕竟她瞧着倒是对此没什么心思。


    既是逢场作戏,也就算了。


    他说:“我送你。”


    “不用,宁蒗他们已经开车到了,路上正好能化妆。”


    话说着说着就没影儿了。


    赵怀钧瞅她风风火火毫无留恋,在原地冷了脸。


    这被窝还热乎着呢,先撒丫子了。


    真行。


    奉颐从地下车库上的车。


    刚上车,宁蒗瞧她一眼就愣了,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你昨晚玩得够嗨的,你俩小别胜新婚呐!”


    女人本就白皙娇嫩的皮肤遍着大大小小痕迹,些许被衣服遮挡,很难不让人想象,那些个重点部位是什么样的惨状。


    宁蒗看得直摆头。心想这赵老板够猛的。


    奉颐习惯地揉了揉锁骨那处,请求化妆师多费费心。


    到摄影棚,程云筝专程出来接她,两人好久不见,一见面,程云筝就冲她挤眉弄眼地埋怨:


    “还好是合作只有半年,你瞧你那赵总最近瞅我那眼神,跟要活吞了人似的!”


    此次是品牌方的产品宣传素材录制,是同程云筝共同捆绑的限量版情侣代言。品牌多方考虑,仅选择合作半年时间,看看推广效果,后续深入合作待定。


    奉颐当时认为半年太短,各方面都不太稳定;但按程云筝的话来说,那就是“再长点儿命都能给我整没了”。


    她投以白眼,嫌弃程云筝浮夸。


    拍摄时间不长。


    从进摄影棚到拍摄完毕走出来,时间也不过从早上十点走到十二点。


    正是吃饭的时候,奉颐同程云筝一并往外走,商量着今儿中午要吃火锅还是吃牛排。


    火锅香,可牛排高蛋白吃了不长胖。两人就这么纠结着走到摄影棚外。


    程云筝纠结叹了口气,举目四望。


    忽然,他瞥见不远处路边停靠了一辆宾利车,车上正靠着位男士,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人。


    程云筝搭在奉颐肩上那爪子“咻”一下就伸了回去。


    他尴尬地挠挠头:“那什么,赵总接你来了。那我先走了啊。”


    说完冲那边打了个招呼就准备颠了。


    程云筝考虑的是,他们算是正常交往,自己就没必要横插一脚破坏气氛。但奉颐这姑娘呢,就有点“重友轻色”,拉着程云筝死活不肯让他走,非说许久没一起吃饭,今儿管他谁来,都得吃顿饭再散。


    程云筝拗不过,被奉颐拉着扯着到了人车跟前。


    “一道吧,”赵怀钧顺着她,也没架子,亲自给两人开了车门,“正好带你俩见个制片人。”


    这话可就正戳中程云筝心巴。


    未待奉颐再行劝说,程云筝转头就上了车。


    赵怀钧的人脉必定比他自己结识来的强,有现成的条件,自己又何必苦兮兮地四处奔走结缘?


    不用白不用。


    路上程云筝冲奉颐竖了个大拇指。


    好哥们,够仗义!


    赵怀钧口头上“只是小聚”,可待奉颐与程云筝到了地方,才发现这处是他人专程攒起来的局——一场业内人的投资局。


    那天高从南和于大东都在。


    高家的电影城在国内外享有盛名,大家重心自然倒在高从南,倒替赵怀钧分走许多火力。


    程云筝也机灵,到了场子便各种活络,前前后后跑动不少,比奉颐更懂得如何拉拢人心。


    一顿饭吃下来,程云筝竟然能同高从南这样戾气横生的二世祖称兄道弟。


    这本事奉颐恐怕一辈子都追赶不上。


    她能做的就是辅佐程云筝,这事儿过去早干过千百遍了,同程云筝配合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高从南都看在眼里。


    他想起昨日白家那乖乖小姐专程跑到台球厅这“乌烟瘴气”的地方见赵怀钧,可赵怀钧倒好,就在台球厅不顾旁人地同那小明星腻歪打闹。


    小明星还挺聪明,看出白小姐的来意,吃了醋开始作闹。这换作平时嘛,哪个姑娘敢在赵怀钧这样的脾气面前使小性子,早爱干嘛干嘛去了。


    高从南以为这次也一样。


    谁知道下一秒,他就看见赵怀钧这出了名的薄情寡义之徒竟亲自摇着那把折扇替那姑娘掌起了风。


    那没骨头的样子,跟孙子似的。


    这事儿可稀了奇了。


    什么时候瞧过赵怀钧这么宝贝的样子?


    更离谱的是今儿这场是圈内正式场面,他那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在座都是人精,谁看不出来点儿猫腻?


    这不就是明里暗里地表明态度,替她撑腰呢嘛。


    高从南摸了摸下巴,一脸意味深长。


    那天回去后,他才同赵怀钧说起这事儿。


    他也不问赵怀钧现是什么情况。


    一通电话打过去,就问了一句话:“哥们儿,真喜欢上了?”


    届时奉颐正睡在赵怀钧身侧,他瞥了一眼,淡淡回道:“有事儿?”


    这态度让高从南瞬间明了几分:“你真喜欢她?”


    对着自家发小说话,自然比在外头更敞亮,他直言道:“可我怎么瞧着,那姑娘是利用你更多呐。”


    见赵怀钧不回答,高从南干脆挑破:“赵政和那边儿什么心思你摸透了吗?”


    “嗯。”


    “那就好,”高从南幽幽道,“别怪哥们儿没提醒你嗷,你跟你二哥作对没问题,但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同你大哥对立。”


    “我知道。”


    说完最后一句,赵怀钧直接断了线。


    夜色幽幽,赵怀钧瞧着身侧睡着的人,没了那层野性与攻击性,就像只顺毛的乖猫。


    突然就生了作恶的心思,他凑过去,故意叫醒她:“熙熙。”


    她不应。


    他又轻晃着她,不依不饶连叫了好几声。


    她烦不胜烦,终于胡乱地嗯了一声。


    他在她额上印了一道吻,喉结轻微上下:“说,你钟意我。”


    她配合着口齿模糊地嘟囔了句什么。


    他将耳朵凑过去:“没听清。”


    她又不理他了。


    呼吸渐长,又睡着了。


    男人正儿八经幼稚起来不亚于幼儿园的小朋友,他挨过去,开始不厌其烦地要她说话。


    可奉颐又累又困,天可怜见的推又推不开他,于是开始没头没脑地敷衍念叨着:“你钟意我……”


    赵怀钧被逗得低低笑出声来。


    不再作弄她,他将人揽进怀中,看她迷迷糊糊地在他臂弯间找到最舒适的位置,很快再次睡去。


    他收紧了胳膊,与她沉陷黑夜。


    对,他就是钟意她。


    44☆、


    第44章


    ◎入围华章奖◎


    那之后,赵怀钧好几次私人聚会都带着她。


    众人一开始没当回事儿,只当是近日正火的小花攀上了新主。有时候看见赵怀钧在席间亲手替姑娘斟茶,微妙间,还以为是这个更会讨人喜欢。


    可这样次数多了,众人琢磨不对味,私底下就议论开了,怀疑赵怀钧莫不是对这小明星真上了心。


    慢慢的,各种谣言也就传了出去。


    说奉颐这个新人手段了得;


    也说两人不过逢场作戏,至多小半年,等这赵公子喜新厌旧到了头,两人自然就散了。


    这话说完后,大家就眼瞧着赵怀钧从刚开始的身侧莺燕环绕,到后来,围着的姑娘竟真的渐渐少了。


    这架势令风言风语愈发飘摇。


    业内有人就当听个乐,有人却上纲上线,说自己从今天开始就蹲着,瞧这二人能有多长久?


    说白了么,豪派公子哥与当红戏子明星这样风花雪月的故事,外人听着津津乐道,又有几人能真的修成正果?难不成真指望着赵家这样的人户娶她么?分开是迟早的事。


    那些话尖锐刻薄,奉颐却两耳不闻窗外事,同常师新不断辗转各个饭局,那段日子,够得上够不上的制片、导演、出品方全都接触了个遍。


    如果将自己定位成橱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之一,那么她如今的价值一定是中等偏上:有热度,有潜力,背后更有支撑。而幸运的是,他们虽敬着赵怀钧的面子,对她的能力却不再蔑视,有的会因为她的口碑而甘愿选择她。


    这是她靠着努力一点点扳回来的。


    奉颐吃一堑长一智,如今已经想得很清楚。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自己最好。她在这圈里虽只是个喽啰,但至少要做到即使有一天赵怀钧不在她身边,她也依然拥有屹立不倒的本事。


    而现在就是最好的扩张充实自己的黄金时期。


    这期间,奉颐靠着几方人脉辗转,接下了一部电影。


    片子是文艺片,王世襄导演在这个赛道赫赫有名实绩可查。它不属于重大项目,也不是冲奖题材,但能将奉颐银幕形象多元化。


    最重要的是,这算她第一部电影女主戏,是向各方展示她票房号召力的机会,会直接影响她后续本身的资源与发展。所以这是她多方考量后,认真接下来的戏。


    这部作品的战绩若足够漂亮,她就不仅可以累积影响力,今后更是能为在电影圈站稳跟脚起个好头。


    那部电影在四川、厦门两地拍摄,为期四个月。


    王世襄是个很严格的导演,为人板正,不太好相处。


    关于这一点,奉颐在剧本围读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王导之苛刻,连她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所以当王世襄围着她转了一圈,说上镜后不太契合角色,不然你减个肥的时候,奉颐丝毫不敢反抗,乖乖就范。


    就这样,奉颐进入了“吃草”时代,常师新被导演严格勒令,亲自上阵监督。


    半个月后是开机时间。也就是说半个月的时间奉颐得瘦十斤,得成天眼巴巴地瞧着宁蒗吃什么红烧肉、烧猪蹄、辣炒肉,而自己只能蹲在一旁吃那少得可怜的清汤寡水的减脂餐。


    减肥对奉颐来说是煎熬的。


    她体质不易胖,从小到大身材放在人堆里都算纤细,后来拍戏,如不是特殊角色的要求,譬如韩叶子,奉颐一般符合上镜审美。


    所以她没怎么为减肥的事儿苦恼过,当初韩叶子时期也没有。


    除了这次。


    短短半个月,竟然这样难熬。


    且最折磨人的还是晚上,饿得睡不着的时候,那感觉就好像把人扔进了不够滚烫的油锅里,死不透,也难受。


    奉颐同常师新这人有“代沟”,减肥坚持不住的时候,会难过得啃宁蒗肩膀,宁蒗怕她,那段时间离她离得远远的。


    精神随着肚子在深夜一并空虚,实在没法,有一天晚上奉颐难得主动给赵怀钧发了个:【饿】


    金主bb日理万机忙得很,迟迟没有回她。


    奉颐放弃。


    煎熬。


    她催眠自己:奉颐,快睡觉吧,睡着了就不饿了……快睡吧。


    就这样可怜兮兮过了一晚上。


    第二天起床后奉颐再度养精蓄锐,同宁蒗跑步健身,回来后便待在酒店钻研剧本台词。


    待到中午时,酒店门铃忽然响了。


    宁蒗以为是外卖到了,兴致昂扬地冲到门边——一张意料之外的脸出现在门外。


    坐在地毯上的奉颐彼时正趴在桌上拿着一支笔,对剧本上的重点写写画画*。


    忽然,她听见宁蒗低声骂了句“我靠”,狐疑间回眸,鼻翼间忽然飘来一股奇异香味,而当她看清来人后,登时笔一扔,开心得扑腾尖叫起来。


    这是奉颐头一遭这样情绪外露,却不是因为赵怀钧远赴千里地来了,而是因为与他一并到来的厨师包装盒内的几块牛肉。


    啧。


    勃艮第红酒炖牛肉,上面撒着欧芹,底下垫着土豆泥,绵密质地吸收酱汁,红绿□□看着特诱人。


    这是奉颐的特餐。


    厨师怕她腻,还特意贴心搭配了些许小菜甜点,什么黄油蘑菇、奶油菠菜、酸黄瓜、红酒炖梨、苹果气泡酒……五花八门地展列在桌,瞧得宁蒗的脂肪心惊胆战抖了三抖。


    那厢的奉颐却已经毫无顾忌地动筷,一口下去吃得开心极了,直摇着沙发上歪坐着的男人的小腿,那模样像得到极大满足的波斯猫咪,恨不得在地上打个滚,大呼一声——好!好!吃!


    宁蒗:“……”


    人类,会因为饥饿而失去理智。


    奉颐饿得想啃人,才不想那么多,平时不屑一顾的牛肉如今吃在嘴里异常香嫩。


    她没形象地抱着苹果酒咕噜几口喝下去,长舒一口气,终于舍得搭理旁边那位从一进门便始终默默无语的男士。


    她回头,单手搭在沙发上,抬高脖子去瞅他。


    赵怀钧翘着二郎腿,撑着脑袋,利利索索地靠坐在沙发里,好笑地盯着她嘴角那块红酒渍,起身抬手,替她轻轻抹去。


    “怎么饿成这样?”


    “为角色减肥,临时的,”奉颐抓住他手腕,笑眯眯地在他虎口边落下一吻,“赵老板怎么突然大驾光临?”


    赵怀钧正要开口。


    门口赫然传来一道刷卡声。


    嘀——


    奉颐蓦地头皮一麻,与宁蒗对视一眼。


    交流的眼神中快速传递到对方:第一次偷吃,不能就这么倒霉吧?


    奉颐看过去。


    果不其然,常魔鬼就这么突兀地走了进来。


    房间内充斥着迷人可口的芬香,常师新不用问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尤其是一进门首先便看见桌上一堆已被扫荡过的食物狼藉。


    “奉颐!”


    常师新气得霎时怒火三丈高:“背着我偷吃,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奉颐也心虚得很,在常师新面前彻底失了底气。


    她蹦跶去赵怀钧身边,手上却不肯放弃自己的牛肉,往嘴里塞了一口,顺嘴的事儿:“是赵怀钧送来的。”


    赵怀钧:“……”


    牛肉都喂了狗东西。


    常师新气势汹汹地杀到他们桌前,瞪着眼前的一切,最后一眼刀戳向赵怀钧这个搅局的破坏分子。


    宁蒗夹着一口蘑菇吃又不敢吃,在旁边冒死狡辩:“吃的都是牛肉,高蛋白,不长胖不长胖……”


    常师新却忍无可忍。


    艺人为戏减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但心疼自家姑娘也不该是这个心疼法,这不添乱呢嘛?!


    他唇瓣翕合,终于还是开了口:“赵总,您能不能……”


    赵怀钧却轻咬了咬牙,赶紧掐断常师新的话,语调却是不慌不忙的:“那个……我走了啊,公司有事儿,你注意身体,瞧你瘦的。”


    说完便起身开溜。


    奉颐半坐在沙发上,愣愣地瞧着他。等到人快走到玄关时,她忽然出口:“等等……等等!”


    她赶紧下沙发穿鞋:“我送送你吧。”


    总不能回回都让他这样,风尘仆仆地来,又风尘仆仆地去。


    奉颐送他到地下车库。


    车库的电梯间空无一人,幽幽凉气侵袭。


    出了电梯后,赵怀钧牵着她的手松开:“行了,就到这儿吧,再出去万一被遇上了。”


    奉颐哦了一声,说一路顺风。


    两人分开后赵怀钧往前走了几步。


    可那天不知怎么的,心有感应一般,回过头,发现那姑娘还在原地,对着他背影神情怔怔。


    他刚想问她怎么了?


    就见她缓缓抬起手,往左撇了撇嘴,一副不开心的埋怨样:“赵怀钧,你这次还没抱我呢。”


    以前每回见面他第一件事儿便是来抱她亲她,逗她开心。她都习惯了。


    今天饿死鬼附身昏了头没注意这事儿,难怪觉得哪里怪怪的。


    奉颐直戳戳看着他,明亮眼眸中蕴着渴望。


    赵怀钧心脏却忽而像是被什么东西一把揪住。


    这种情况发生在奉颐这姑娘身上,无不相当于一个乖巧的粘人精站在他跟前,对他说:赵怀钧,抱抱。


    实在难得。


    他扬起一抹笑,脚底迈动,缓缓走上前,将人揽进怀中。奉颐后腰被紧紧圈住,星光火石间,下颚被他托起。


    下一秒,阴翳覆面而来。


    后来奉颐算了算,这应该是他们感情最好的时候,是一个一方给了反应,另一方就必定会有热烈回应的阶段。


    她是个内敛且不爱沉溺儿女情长的人,所以很多时候,热烈的事情都是他在做。


    就像他此刻狠狠吻着她,又重重咬住她,舌尖留恋纠缠,仿佛要将这段时间的想念悉数发泄。


    奉颐呼吸不畅,依然抬手紧紧挽住他脖子,艰难回应他。


    两人一路后退,抵靠在冰凉的墙面,身体紧贴,气息灼热交织,将那个充满情欲的吻别发挥得歇斯底里。


    她终于从这样激烈的亲热中感受到濒死的窒息,急促轻咛一声,回手推开他。


    赵怀钧身形高挺,将她包裹环绕,他贴着她额头,手指慢慢揉玩着她的下巴软肉,低声问道:“拍完是回北京吗?”


    “对。”


    “我等你。”


    “好。”


    他轻笑起来:“现在满意了?”


    “……嗯。”


    “那我走了?”


    奉颐抬眸,鼻尖轻微擦过他鼻尖:“落地了给我消息。”


    他安抚性地揉揉她后脑,慢慢地漾开笑,像对自己说,又像对奉颐说:“我这趟来得可真值。”


    说完后他便松开了她。


    他走得利落,温暖很快抽离而去——


    整个九月十月奉颐都在拍戏中度过。


    拍戏时期奉颐几乎不理外界消息,每天都是宁蒗为她带来行业内各个八卦。


    宁蒗也与她分析过她们如今在圈中的境地。


    作为新晋流量小花,她是从无人问津到一夜暴火,从三线四线的位置一跃坐上一线女星,这期间所有人都没将她放在眼里,也对她没任何防备,以至于在她刚火那段时间,竞争对手们全都忙着抓她的弱点与劣势。


    但是呢,这群人虽不怀好意高高在上,这些年来却也各有各的吐槽点。


    有的因为长相不算出彩,频繁动脸而被诟病;


    有的因为演技生硬剧本稀烂而被全网黑稿;


    有的因造型频频出错而招黑不断;


    有的更因为公共场合做错事、说错话而被骂上热搜……


    充满竞争的世界就是这样,总有人伸手将一汪池水搅浑,这里面的人谁也别想干干净净摘出去。


    所以,即使奉颐实力与外形没什么可挑,常师新却还是会说:这群贱骨头不可能让她独善其身清清白白地混圈,就是没毛病也迟早得挑个毛病拼命放大。


    于是不知从何时起,外界果然开始流传起她奉颐脾气不好爱耍大牌的风评。


    那些黑稿买的不够聪明,因为趋势挺明显刻意的,冷不丁某一天就钻了出来,各个爆料博主在内容中千篇一律地宣传她如何如何脾气暴躁耍大牌。久而久之,大众被洗脑,不是真的也成了真的。


    常师新:纯属没病硬找。


    但奉颐:从某种角度来看,它们说得有点道理。


    在这个问题上,常师新再次不负众望地同她产生分歧。


    常师新觉得她神经病,有人泼脏水还特么傻乐;


    她觉得常师新臭清高,泼点脏水就受不了。


    两人斗了半天嘴,最后不欢而散。


    十月份国庆一过,天气就转凉了。


    这日子从大学毕业后好像就过得飞快,一转眼,奉颐的二十八岁生日就快到了。


    奉颐对自己生日没什么想法。


    与百科上记录的五月生日不同,她其实出生在十一月降寒的深秋,天地凛冽,扬州却正是细雨黄叶的好风景时。


    赵怀钧那天在电话里故意卖关子,说给她备了一份惊喜。


    奉颐最禁不住受人诱惑,抓心挠肺,直问他到底是什么?


    赵怀钧却怎么都不肯告诉她。


    弄到最后奉颐急了,在电话里啐这混蛋:“提前一个月就通知我,你怎么不从我刚出生的时候就赶来告诉我:奉颐,我给你准备了一份二十八岁的礼物!”


    她炸毛的样子逗得赵怀钧笑不止。


    可奉颐却气得很,那之后就不大乐意搭理这王八蛋,故意晾着他好几天没联系。


    她对赵怀钧这个神秘莫测的礼物算是耿耿于怀了。


    但是,比这个惊喜更早一步来的,是常师新在十月的某天突然收到的一个从未预料过的消息——


    她的《永恒午夜》和《海上共明月》两部作品,竟然全都入围华章奖了。


    45☆、


    第45章


    ◎去我那儿?(小修)◎


    这个消息被常师新通知来时,奉颐起初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直到常师新大声重复了好几次“你入围了”以后,心尖方才微微一颤。


    如同过山车,忽上忽下,叫人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摸到了那块专业殿堂的石头。


    她不敢相信命运竟然真的从黑暗无灯的泥泞路上,裂出一道缝隙,为她缓缓开启了那扇璀璨的大门。


    她这几年,混得像个娱乐圈匠人,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听,只专注一件事。对自己能否获奖,从未有过任何概念与想法。


    而不同于她的迟钝,她的团队近日为获奖一事忙得团团转。


    整个团队都沉浸在一片雀跃与激动之中,每个人都振奋有力,从入围通知下达的那一日,便开始没日没夜卯足了劲儿地运转。


    这么久以来的努力获得阶段性成果与认可,若是在这一环宣传得力,短时间内再将艺人抬上一个层次,那么整个团队便可望一举跃进行业top行列。


    没人会拒绝这样的诱惑。


    他们都清楚,华章奖不是普普通通的奖,它是与金麟奖、青云奖属于国内电视剧三大主流奖项。


    其中青云奖门槛与含金量最高,几乎只能以正剧入选,且竞争对手多为圈中老戏骨老前辈,每届场面都十分激烈。


    华章奖含金量相对于青云奖稍次,但名号与权威在外,终究是一份不可多得的荣誉。


    颁奖典礼定在十一月中旬。


    因为入围的是两部作品,评委会票数易分散,奉颐最后的获奖概率反而渺茫。


    这种情况本身也十分稀少。历届案例不过三四则,那些前辈要么择其一斩获,要么两手空空,什么奖都得不到。


    官方目前的通知信息模糊不清,奉颐团队只知入围,却不知到底是两部同时入围,还是具体某一部让奉颐入了围。


    但奉颐自己掂量着,怕是《海上共明月》的机会更高。


    主旋律、青春奋斗题材。


    比《永恒午夜》网络悬疑片的胜算更大。


    内部担忧来担忧去,对外展示的战绩却金光闪闪无与伦比。


    什么“首度入围便带了两部作品”,什么“新生代演员闪击华章奖”,什么“天赋型选手不需要再过多争论”等溢美之词纷至沓来……如此一看,奉颐确实不大像底层一步步爬上去的演员。


    索性是奉颐对“外界是否认为自己是稳扎稳打爬上去的”这件事儿执念没那么深。


    那天她拍戏休息期间,看见群里公关部那群人精发布的庆贺:


    【公关部全体人员在此恭喜奉颐老师,恭喜常总!苦尽甘来,来日更辉煌灿烂!】


    底下清一水的同事复制粘贴配合恭喜。


    奉颐却注意到那个称呼:“常总”。


    她不解,大家对常师新的称呼什么时候成了“常总”?公司不是有职业经理人么?


    她转头去问宁蒗,宁蒗品着她的难喝咖啡,想了想,说:“噢,你还不知道,新哥马上上任瑞也嘉上CEO了,赵总钦定的。”


    奉颐咋舌,一时无话。


    宁蒗太明白她的心思,解释道:“新哥呢,人虽然毒舌,但能力还是很强的。瑞也嘉上如今十几个新人,就你一个人拔尖闯出来。赵总不可能不知道这背后的运作,肯定会大力扶持新哥的。”


    “听说赵总也快被召回瑞泰总部了。”宁蒗低声同她私语:“这事儿你知道的呀。”


    “……”


    她还真不知道。


    成天只想着精进演技站稳脚跟,殊不知自己身后资本运转,早已经在悄无声息之间为他人运作,成为定局。


    心境忽然变得很复杂。


    当初找到常师新时,两人本就是互相利用。她需要一个引路人,他也需要一个破局的切入口,所以两个破破烂烂的人一拍即合,一路走到今天——奉颐一炮而红,成为当红女星;常师新也成功翻身,获得名利地位。


    倒是都满意了,都愿望成真了,可奉颐心中却像有扯不断的牛皮糖始终牢牢粘着:她背后牵扯这许多的利益,怕是再不能同以前一样独善其身了。


    华章奖在十一月初时,正式通知了她入围的奖项。


    答案非常令人意外。


    她凭借《永恒午夜》,入围并提名了“最佳新人奖”。


    既不是靠《海上共明月》提名,也不是“最佳女配角”奖项。


    而是一个此奖从未有过的:最佳新人奖。


    奉颐百思不得其解。


    常师新也立即向业内打听了一通,这才弄清楚了原委。


    算时运不济,今年优秀作品神仙打架,最佳女配与最佳女主单元竞争异常激烈,全是圈内有地位有实力的大前辈,阵容实力强到就连金宥利今年也得暂避锋芒,更不用说她这样的刚突起的新人选手。


    角逐几乎没有可能。


    但入选的几位新人实力都不俗,评委会左右为难,相互争执不下,最后一拍即合,投票决定设个“最佳新人奖”,以此作为对入围与获奖的新人的认可与鼓励。


    虽此前未有,但经受评委会认定,含金量自然是有。


    只是奉颐的心中却落下了小小的遗憾,闲暇时也会忍不住悄悄想:若这次真能获奖,今后的路途不知有多坦荡。


    但这种想法又很快被打回现实,此奖仅为提名,到底有无斩获还位得知。


    奉颐在黑暗中幽幽叹了一口气。


    这事儿她揣在心里想了许久,但华章奖开启的前三天,常师新终于带来了结果。


    她真的获奖了!


    ——凭借《永恒午夜》获得本届华章奖最佳新人奖。


    主办方亲自来询问她是否有空出席,并暗示她准备获奖感言,同时知情人不可多,绝对保密。


    常师新处理好主办方电话后,第一时间往群里发布了公告与祝贺,再抬头时,长吐一口气,走在办公楼,连脚步也轻快意气了许多。


    奉颐虽有过遗憾,但在得知奖项落定后的那一刻,还是喜上了眉梢。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个奖项,不是什么抬咖水奖,是货真价实的,业内专业人士的承认。


    这三天的时间里,包括奉颐在内的所有知情人面上都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洋洋喜气。


    华章奖仅对外公示了入围名单,奉颐也没有通知任何亲友自己获奖消息。可这期间身边许多熟识的听闻入围消息的圈中好友、合作过的品牌方,以及时尚圈中各路人等纷纷送来祝福。


    奉颐的世界许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常师新从得知入围消息的那天便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起幕后所有工作,主穿谁家品牌高定、珠宝、备用礼服、备用的高跟鞋……还要与主办方统筹协调艺人指定酒店中的设备。


    颁奖典礼当天,奉颐提前抵达上海,带着妆发团队进入酒店。


    清早的酒店却异常热闹,大咖前辈新人各方陆续汇聚于此。大厅中来往繁荣,穿着西装的经纪人、抱着水壶的助理、穿梭在人群中的工作人员……


    奉颐等待宁蒗办理入住时,身后来了一波人,闹哄哄的,气焰十分嚣张,十来个人往她身后一站,黑压压一片,高耸入云一般的压迫蔑然。


    奉颐当时没注意,安然站在一旁等人。


    宁蒗办理完入住后走过来悄悄对她说:“她就是那个最近同你抢Avielle代言人的雷芷嫣。”


    奉颐闻言,低了低墨镜,打量了对方一眼。


    能位居一线的人,模样身段果真都不会差,瞧那脸蛋,楚楚可怜,精致得如同建模。


    外形气质确实同她是一个赛道。


    体感比她更张扬。


    化妆时,常师新走过来同她细细叮嘱那些个走红毯的事宜。


    因为是第一次走红毯,所以请求了金宥利带着她一起,也好多多照拂。


    听见“金宥利”这个名字,奉颐愣是没忍住,透过镜子多瞧了几眼常师新。


    常师新没瞅她,但那一沓纸照样不误砸在她后脑勺。


    他呵斥道:“我刚同你讲的听清楚没有?!”


    化妆师还在忙活,奉颐动弹不得,气极冷脸:“听见了!”


    常师新睨她一眼,又道:“华章奖新人红毯停留时间只有30秒,但如今你热度流量高,可由金宥利带着你和程云筝直接与一线对标,停留时间长达90秒。”


    “到了地方有指定摄影区,三转身、定点微表情,之前有培训过,记得吗?”


    奉颐闭眼,不搭理他。


    冤孽。


    常师新直摆头,出了酒店房间为她寻吃的。


    下午一点,华章奖红毯开启,分段式进场,微博提前埋好词条,全平台同步直播。


    奉颐被安排在下午三点左右,越靠后,越压轴。


    红毯每年都是争奇斗艳的战场,小花小生们各显神通,相互拉踩,无声的硝烟在镜头之下被无限放大。


    那天奉颐穿的是Avielle时装周高定款,长裙深红如酒,紧身包裹,为此造型师特意搭配复古金属元素,巧妙将奉颐浓烈五官衬托出来,形同千禧美人鹤立鸡群。


    作为新生代当红小花,竟然与昔年某位戏骨大牛老师一般携两部作品同时入围华章,这个消息当时一放出去,便引起全民探讨轰动。


    有人见状开始押注奉颐,说今后这个小姑娘必成大器,附和的人越来越多,声量也越来越大,仿佛她将来成为下一个金宥利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思绪渐渐回归。


    外界声音越来越清晰,她听见满场的“奉颐”“程云筝”“看这里”“看这里”……


    那漫长的红毯90秒,摄影师们蹲的蹲站的站,全都拼尽全力按动快门。镁光灯疯狂闪烁,密密集集地投射向她与程云筝的眼睛。


    90秒过去,他们再度冲上热搜。


    热度极高、外形极度匹配的情侣CP,今夜的位置同样也被主办方贴心地安排在一起。


    同程云筝坐在一块可有的唠。


    那晚奉颐与常师新辗转于各个制片导演,交际完毕,落座时会场外已经夜幕降临。


    宁蒗抱着一堆东西从后面走过来,摇摇她:“新哥让我来提醒你,这会场里全是镜头,你得注意形象管理。”


    说完又假意上前整理她的披肩,笑着低声补充:“要是碰上人挑衅,不许发脾气!”


    程云筝在她旁边噗嗤一声笑出来:“让常sir放心吧,我看着她。”


    宁蒗冲帅哥一笑,说了声“得嘞”,立马走了人。


    程云筝等着四下机器少了,才捂着嘴,凑过来问她:“哥们儿刚搞到一八卦,听不听?”


    奉颐还在整理披肩,一听这话,照旧自觉地附耳过去。


    她知道这举动一定会引来疯狂拍照。


    但她想听八卦。


    “你那个竞争对手……不对,应该是原竞争对手,咱现在压根不把她放眼里了。”


    刘阿诗?


    奉颐迟疑:“她又怎么了?”


    “她今儿不是也来了么?”


    “没看着呀。”


    “没看见就对了!”程云筝小声说道:“鬼知道她脑子里装的是什么?走红毯之前非闹着要换顺序,待在房间里死活不出去,说什么都要走压轴红毯,可她那本事哪儿够得上压轴红毯呀?主办方自然不可能答应。”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她要压轴的消息就传到雷芷嫣耳朵里了,一打听,要了命了,原来刘阿诗竟然想压她的轴。雷芷嫣什么人呐?圈里出了名的嚣张不怕事,当场直接把人踢出红毯名单了。”


    “红毯没蹭成,据说连她位置都给撤了。我告诉你啊,这刘阿诗得罪了雷芷嫣,今后可没得混咯。”


    言罢,程云筝又说:“你这新竞争对手怎么一个赛一个地强悍呐,你且悠着点嗷。”


    奉颐听完半晌没发话。


    最近忙得很,都快忘了要收拾刘阿诗这茬。


    俗话说得好:“多行不义必自毙。”


    俗话又说得好:“恶人自有「恶人」磨。”


    她发现这几年许多经历与经验对她还是有些作用的,譬如当年那一身有仇必报的臭德行,如今竟然慢慢被修炼出几分大气从容。


    如今是愈发能体会赵怀钧当年反问她的那句:“就这么一个小喽啰,也值得你如此费尽心神么?”


    很显然,不值得。


    不过是低谷时期恰好碰上,终究不是一类人,走的也不是一条路。


    奉颐坐正身体:“你管好你自己吧,可别被人卖了。”


    程云筝摸了摸鼻子。


    时间一点点过去,会场这个时候人已经到得差不多。巨大的名利场,人头济济,言笑晏晏。


    多数人遇上熟悉的导演制片资方都会上前打个招呼,奉颐扫了最前排一眼,看见众多金丝眼睛黑色西装的男人们交头接耳低声谈论。


    她不出意外看见了高从南。


    高大少爷吊儿郎当地靠在椅子里,神态放松,同身边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碰上有人过来招呼,点个头,笑一下,算是很给面子。


    奉颐正想着电影届的大佬这次怎么突然来了电视剧的盛典仪式,结果一转眼,就看见了高从南另一侧坐着的男人。


    这人有意思。


    不同高从南的商务休闲姿态,旁边明明有人说话却仿佛懒得附和,翘着二郎腿歪斜在另一边,手肘搭着扶手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机,浑身上下散发着无关己事的闲淡气场。


    像是陪着高从南来玩的。


    奉颐不动声色地扫视过他,寻思着这人平日若无正式场合,倒真有那么点儿高从南这等纨绔的作风。


    不正经、不拿正眼瞧人,有资格矜傲到目空一切。


    一点儿也不像一分钟后,他在手机上与她发来的消息:


    【怎么给你安排那么远呐?】


    不难想象他那腔不满的语气,好像恨不得主办方直接将她的位置挪到他身边最好。


    奉颐对着手机聊天难得无语了一下。


    大少爷自然体会不了尔等“平民”艰苦奋斗后的胜利果实。


    毕竟,除了首排各位知名制片、投资方以外,第二排已经是很好很给面子的位置。


    她对着屏幕戳戳停停,半天发不出一句话。


    最后恼怒,瞪了他后脑勺一眼。


    那厢赵怀钧却丝毫不觉,低着头,很认真地玩手机。


    没多久,手机上又发来一条消息:【待会儿结束了去我那儿?】


    就是这时,会场内雄浑的音乐响起。


    颁奖典礼正式开始了。


    奉颐很利落回了他:【待会儿还有庆功宴,你随我一起吧】


    此后便放下手机,全神贯注。


    开场长达十五分钟的全息投影片段,作品是去年某高质量镜头,将怀旧与艺术融合得恰到好处,结束后镜头扫过这部片子的男女主演,会场内响起粉丝的呼叫喧闹。


    气氛被预热,评委会主席登台致辞后,便拉开了今夜正式序幕。


    最先为摄影美术奖。


    倪知呈众望所归,呼声最高,成功斩获这一届的最佳导演。


    致辞时,这个平时一向话少内敛的工科生那天却滔滔不绝表达了对该剧制片人兼男主演程云筝,以及女主角奉颐的诚挚感激,感谢这二位当时义无反顾相信自己帮助自己,尤其是女主角奉颐,愿意零片酬倾情出演。这是一生的恩人。


    当镜头预谋性地扫到奉颐与程云筝时,内场粉丝尖叫起来。奉颐淡笑着抬手,冲镜头致敬。程云筝大大方方地冲抬上喊道:“倪导,不许哭!”


    全场哄笑。


    轻松一刻很快过去,角色奖项正式开始颁布。


    明知道结果,奉颐却还是在愈发临近时心跳如擂。尤其当主持人开始造势,在台上用诙谐幽默的方式调动大家情绪,最后语气十分自然地过渡到——


    “接下来,让我们有请李蒙禧老师,为我们要揭晓第25届上海电视节华章奖最佳新人获得者!”


    全场响起热烈掌声。


    奉颐却在听见那个名字的一刻愣住,连鼓掌也忘了。


    没有人告诉她,是李蒙禧为她颁奖。


    她看见李蒙禧着优雅绅士的白色西装,从容不迫地走上台,从主持人手中接过那张信封,缓缓撕开信封。


    他盯着手上的信纸,拿起话筒,说道:“评委会一致认可这位演员的天赋,在表演这座殿堂里,她足以承接前辈的火炬……”


    声音故意停顿,制造悬念。


    镜头开始急速地在三位候选人间来回切换。三张凝重而紧张的脸固定在大屏幕之上。


    擂鼓声天,全场凝息。


    李蒙禧目光浏览过纸上的名字,三秒后,淡淡一笑,启唇,郑重道:“本届华章奖最佳新人授予《永恒午夜》韩叶子的扮演者——奉颐。”


    周围骤然响起一片惊呼。


    程云筝、倪知呈、李木子……周围的人纷纷站起来与她拥抱表示祝贺。


    奉颐怔然瞧着台上那位,他也正好抬眸看过来,站在原地,静静等着她。


    镜头还在三位入围选手中切换,她的表情也被其中一个镜头捕捉,完美符合获奖的“不可置信”。


    李蒙禧对她微微一笑。


    奉颐略有恍惚,站起身,走向他。


    与此同时,在一片欢腾与鼎沸中,她的手机悄然进来两条微信消息——


    【提前送你的生日礼物,喜欢吗?】


    【LittleWolfLady】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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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


    第46章


    ◎“三哥……三哥……”◎


    很久以前,在扬州的高中,教学楼间时,西烛曾趴在栏杆上,对她说过:“万一呢,万一你正好能献唱李蒙禧的电影呢?如果成真了,熙熙你带我去见他好吗?”


    奉颐每次都会问西烛:那你见到他,到底想干什么,说什么呢?


    西烛却偏不告诉她。


    直到今天,西烛已去快十载,奉颐仍不知她这样执着要见李蒙禧到底是为什么。


    她小心翼翼,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登台,站在领奖台上,望着底下深海浮光一般的嘉宾,每个人都齐齐抬头,端坐着看向舞台中央的她。闪光灯在各个角落陆续亮起,她的视觉宛如潮水侵袭包围,将她托上世界的掌心。


    她想记住这一刻的感觉,眩晕、失重、颤抖、激动……许多情绪,在她从李蒙禧手中接过奖杯时,化作了数不尽的喜悦与意气风发。


    “你很棒。继续加油。”


    一分钟前,交手的一刹那,她忽然听见李蒙禧温和平淡的嗓音。


    即使是客套话,也依然能见几分亲近。


    在那两秒的时间里,奉颐努力抬眼望着李蒙禧,见他笑容亲和,看她如同看一位后起之秀。


    她握紧奖杯,眼底隐忍着万千波涛,最后化作一缕轻淡礼貌的笑意,而后走向麦克风,发表获奖感言。


    赵怀钧纹丝未动,将一切尽收眼底。


    主办方有心,他的视角观奖最佳,能清晰看见演员们从台侧走向台中,中途与颁奖人浅淡交流,礼貌交际。


    奉颐上台时,他难得正视起今晚这场合,手机扔在一边,认真观赏她走向荣誉。


    李蒙禧会被主办方安排成为奉颐的颁奖嘉宾,倒是在他意料之外。不过赵怀钧挺满意主办方这套安排,至少真的给了她想要的重视与厚待。


    他知道这姑娘对李蒙禧有莫名其妙的崇拜情。


    崇拜,说实话在他的字典里,这个词儿若一旦出现在异性之间,从来只会被释意为:情爱。


    就像许多慕强者对另一方的感情中,首先得拥有崇拜,方足以衍生为爱情。


    这套理论不一定对所有人适用,但对奉颐,绝对准确。


    赵怀钧眼看着奉颐痴痴凝视李蒙禧,眼中刹那间星光闪烁,像个十六七岁的纯稚小姑娘。


    他很少见她这样。


    应该说,从未见过。


    那是对待偶像的态度吗?


    这情绪令人难以参透。


    台上的姑娘在踌躇满志地发表感言。


    沉冷的性子那天脸上却多带了一丝温善笑意,她最后说道:“我呢,希望这个奖成为撬开我人生的第一把钥匙,我会多多努力,用自己的余生,去一扇一扇开启那些属于我的荣耀之门。谢谢大家。”


    说完掌声暴鸣如雷。


    赵怀钧的眸色却渐渐冷了下去。


    耳鸣喧嚣中,高从南凑过来轻啧,精准评价:“这姑娘还挺年少轻狂,像你。”


    这话是高从南极尽桀骜的一生里,难得能听见的几句好话之一。


    赵怀钧没表露情绪,跟着抬手鼓掌,扬了扬唇角:“就当你夸我。”


    那天散了后,他没受奉颐邀请参加他们团队的庆功宴。


    一是觉得他们团队内部庆贺,他去了其他人恐不自在;另一个是他心头不大爽利,仿佛堵了一块东西,干什么都没劲儿。


    同高从南挥别后,他开车前往酒店。


    车开到一半,又忽然想起她酒量不好,今日若庆功宴喝了酒,怕是会醉酒不起。


    于是他调转方向,去了他们庆功宴餐厅外等待。


    到时他给常师新发了一条提醒短信。


    车静静停在树荫下,等了有一会儿,人没等到,倒是先将烟瘾等上来了。


    他从车里随便翻出一袋烟,取出一根衔在唇上,然后点燃火机。


    咔哒。


    一豆明亮火苗短瞬照亮男人的轮廓,与黑暗阴影相交,碰撞出半明半昧的老旧质感。


    白雾顿起。


    他仰靠在座里,缓缓舒出*一口气,耐了心等待她电话。


    又是几根烟的功夫过去。


    赵怀钧处理完邮箱消息后,终于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是“熙熙”。


    他接起,那头果然想起宁蒗的声音:“赵总吗?熙熙喝醉了,您就在外面吗?”


    “嗯。”


    “噢噢噢,那好,我马上把熙熙扶出来,麻烦您了。”


    挂掉电话后,赵怀钧开门下车。


    宁蒗很快出来,她同另外一位同事搀扶着奉颐,见到他,对他笑道:“赵总真有心,等了很久吧?”


    “不算很久,”他接过奉颐,稳稳抱住她:“你们还得继续?”


    “对啊对啊,常总今天高兴,喝多了,正在里面同大家玩得开心呢。”


    赵怀钧点头,开始将奉颐往车里放:“行,你们玩开心,有需要可随时叫我。”


    “好勒!”宁蒗帮忙关上车门,笑嘻嘻地挥手告别。


    为她舒适着想,赵怀钧一路尽量开得缓慢沉稳。


    到酒店后,有服务生上前帮忙,赵怀钧却拒绝了,只将车钥匙扔给对方,亲自搂着奉颐往上面走。


    原先一直安静的姑娘这个时候却开始闹起来。


    对他说累,脚底重,走不动了。


    她摇摇晃晃地推搡他,骂他是个魔鬼,人都累成这样,简直虐待人……


    说话时脸上有少见的娇憨,只是行为格外放纵任性,怎样都不肯依他。


    最后赵怀钧没法,蹲下了身,说:“来吧。”


    他的活祖宗。


    奉颐笑,二话不说直接倒在他后背。


    上了背入了电梯,狐狸崽子便露出了尾巴。


    赵怀钧脸颊忽然被人亲了一口。


    他微顿,偏头去看,却见奉颐笑眯眯的清亮的眼睛。


    哪里还有半分醉相?


    敢情是装醉的,白担心丫半天了。


    赵怀钧气笑:“下去。”


    “我不!”


    他又扭头去,奉颐抱着他脑袋又亲了几口:“我酒量不好我知道,这不感觉自己快醉了,赶紧打住的呀。”


    其实仔细听,那说话声还是带着点儿迟钝。估计没多喝,趁着小醉时堪堪止住了。


    “我后来看见消息了,”奉颐靠在他肩膀上,轻声说:“这个礼物我很喜欢。但还是有点儿遗憾,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你,我今日是拿不到这个奖的对吗?”


    她其实距离这座殿堂依然很远,力不胜任得连手中那个奖杯也觉得名不副实。


    电梯“叮”的一声。


    顶层到了。


    赵怀钧拿出房卡,两人挪进了房间。


    房间内有淡淡香氛,摆设与风格同上次来时一样。只是又有些不一样,至少男女身份今非昔比了。


    赵怀钧将她放下,然后又转过身,将她抱起。


    她很自然地手脚收缩,挂在他身上。


    他们最爱与彼此体温互换的感觉,紧紧相拥、紧紧相融,亦或是夜间睡着后将后背交于对方。


    坐进沙发后,他掌心覆盖过那片光洁后背,然后手指缓缓地、肆无忌惮地顺着脊背中间那条弧线,一点点往下。


    她就匍在他身前,后背上的手指位置愈发隐秘幽深,她轻咬了咬唇,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却看不出情绪,只淡声问:“那你今天开心吗?”


    奉颐点头,说很开心,只是有些遗憾。


    醉上头的人说话直白不遮掩,不似平时那样有分有寸。她这样直喇喇的同他诉说心情,换作以往初识那会儿是绝计不可能的。


    赵怀钧听见这个回答却哂笑起来,那笑容掺了点儿谑,可话出口后,又变得温和:“熙熙,你要明白,总比没有的好。”


    “专业奖项对演员有助力与加持,与今后与业内的深度合作、发展息息相关。”


    今日这个奖在她这里绝对是锦上添花,一个有作品有奖项的演员,总比顶着个“天赋型选手”的花架子来得实在。


    奉颐没有开腔。


    他忽然收回撩拨她身体的手指,覆住她的后颈,修长手指轻轻蹭抚着她脸蛋。


    男人沉沉眸色在夜里仿佛隔开一道看不见的深渊:“总有一天,你要无畏这么一个奖项。这个奖得到与否,半分不会影响你的人脉、地位、价值。”


    “到那时候,即使没有我,也无人能撼动你。”


    哪怕今后他不在她身边,他也希望她能拥有调动一切资源的本事。


    想红又有何难?她还这么年轻,有大把的机会去开拓。


    奉颐双手抵在他肩上,这番话说完后,莫名问道:“我们会分开吗?”


    赵怀钧抱紧怀中的人,低头去吻她额间,沉声道:“不会。”


    奉颐沉默许久。


    两人心思各异,有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静处。


    不知过了多久,奉颐大脑中的酒精仿佛再度麻痹神经,她昏昏沉沉靠在他身上几欲睡着时,忽然被他捧起脑袋。


    她目光迷茫地注视他,听见他用很低很轻的声音对她说:“熙熙,你乖一次,叫我一声「三哥」吧?”


    奉颐很少很少叫他「三哥」。


    她心里总有一股别扭,不想随着其他人一起这样叫他。除非在二人抵死缠绵时,她求他深曹亦或是饶过自己。但这样的情况亦是屈指可数。


    可这天不知为何,奉颐竟然分外听话,低低唤他道:“三哥。”


    他眸中情绪微动,满意地轻勾起嘴角。


    她歪头,不明所以地问他:“三哥这个称呼,是有什么开关吗?”


    “叫之前还生气呢,叫之后……”她点着他的眼睛,轻轻划过,说,“就不气了。”


    难怪她今夜如此顺从。


    原来小人精早瞧见了他的不愉快。闷声不吭的,是自己在一个劲儿想法如何哄他。


    赵怀钧拿下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因为你叫的总是与众不同。”


    好似只能是她,才可以将“赵怀钧”,将“三哥”这两个从小到大听惯了的称呼,叫得人如此食髓知味地想念。


    奉颐眼眉弯弯地笑,视线中是他清晰的下颚,还有松快后轻扬的唇角。


    他握住她的手,轻轻啄吻,如同一个虔诚的教徒。


    她瞧了片刻后,忽然勾住他脖子,凑上前,唇贴在他颈间亲吻吮吸。


    光滑温腔有股恰到好处的绵绵吸力,宛如一只贪恋食物的小兽,舔舐过他颈边,又在他耳后附近咬玩出好几块瘀痕。


    她一边亲咬,一边哼着音,断断续续地叫着他:“三哥……三哥……”


    一声又一声,叫得人心软,叫得人心颤。


    赵怀钧喉结某一刻忍耐不住一般上下微动,揽住她身体的手愈发收紧用力。


    后来防线彻底崩溃,与她唇齿紧贴,身体死死交缠在一起之前,他满脑子想的都是——


    以后多叫她喝点酒吧。


    醉态里的姑娘,讨人喜欢得很。


    【作者有话说】


    「三哥」是你的免死金牌[让我康康]


    【五一期间各种事情,我们隔日更吧,正好我手指关节的旧疾犯了,成天老疼,顺便休整休整。也就是说明天大家不要等啦,后天来吧,就这两天隔日更,五一过后还是会恢复日更的嗷。祝大家五一快乐,么么!】


    47☆、


    第47章


    ◎赤/条条坐在他怀里◎


    这个奖项的到手,打开了奉颐演艺路,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大舆论风暴。


    评委会为她专设一个奖项,甚至请动李蒙禧为她颁奖。这两套动作下来,说出去到底是多了些心照不宣的忌讳。


    领奖当晚,奉颐还在与常师新他们庆祝时,网络上的舆论却哄闹开来。


    质疑的、辩驳的、愤懑发泄的……铺天盖地的言论通通指向奉颐——这个实力表现不算尤为脱俗,却能令华章奖评委会主动开拓新奖项另待的新人演员。


    有人严苛,仍然对她实力持保留态度,认为她演技的确有提升,但也不至于拿了奖便吹成这样,年轻人还是多谦虚的好。


    但也有人认为这两部戏里奉颐表现不可否认地惊艳,人要辩证运动地看待,不能用以前的思维与眼光一棒子打死她。


    这些账扯来扯去都没个落定的,仿佛什么东西都能被拉出来批评枪毙。


    奉颐这些年习惯了,心态倒是不再如当年被刘阿诗水军围攻时那样“草木皆兵”脆弱不堪,如今心脏强大,甚至到了次日清晨醒过来时还能拿出手机,切换小号,在那些娱乐博主下面围观黑粉抹黑大战,津津有味。


    她感慨人果然还是需要阅历与痛苦暴击,不然以当年的心境来瞧这些污言秽语,怕是做不到这样的处变不惊。


    奉颐波澜不惊划过那条黑贴。


    群里这时进来一条消息。


    奉颐顺手点开,是宁蒗在私聊小群中发了一段视频。


    视频封面应是在K歌厅,常师新正举着话筒倾情演唱——看得出他昨日真的很开心。


    也是呢。


    即将上任瑞也嘉上CEO,手底下的艺人更是争气,单枪匹马闯了出来,不仅拿下业内权威奖项逆风翻盘,更是一朝扬眉吐气,在那些瞧不起他的、欺辱过他的人跟前挺直了腰板。


    也许常师新骨子里的傲气就是让他需要这份荣誉。而他靠自己得到了。


    在奉颐这儿,他是个人物了。


    想着想着,她点开了那个视频。


    霎时间,一首高亢却扭曲的,带着大舌头音的《海阔天空》直直向她耳朵侵扰而来。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哪会怕有一天会跌倒,喔喔喔~”


    奉颐:“……”


    旁边录视频的宁蒗和程云筝都快笑疯了。


    那厢常师新却浑然不觉自己正在出糗,抱着话筒唱得深情款款,听得奉颐待在温暖被窝,愣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奉颐:【他喝醉了这德行?】


    蒗蒗:【何止呢?我告诉你!!新哥昨晚中途出去打了个电话,结果哦!!半个小时后金宥利就来接他了!!】


    蒗蒗:【有!猫!腻!】


    奉颐顿时来劲儿了,眼睛一睁,手上打字的速度都快了:【常师新这个禽兽!】


    金宥利可是有夫之妇!!


    宁蒗发来一个哈哈大笑的表情。


    程云筝这时候也醒过来看了眼群消息:【我听说金宥利快离婚了,女方现在压根不需要夫家助力了,而且那丈夫玩得可比金宥利更花。


    程云筝:【你们说男的是不是都这臭德行啊?】


    发完消息后估计又昏死过去,此后再没动静。


    蒗蒗总结:【形婚真可怕,我宁可离婚,宁可穷一辈子】


    奉颐不大认可最后一句,可还没来得及发消息反驳,被窝中悄然伸来一双手。


    那双手一把抓住奉颐的腰与肩,接着直直将人从被子里捞起来。


    事发突然,奉颐被吓得尖叫,双手在半空急切乱舞,欲图找到一个支撑点。找着寻着,就无意扇了对方一巴掌。


    赵怀钧蒙了,大少爷这还是头一回被人掴掌。


    被扇过的地方有点疼,疼得心头直窜火。


    赵怀钧报复似的,扬起手掌,啪一下,拍在她屁股上:“嘛呢?!”


    奉颐反应过来也烦,坐他腿上不安分地动,气得双手直推搡他:“王八蛋!”


    赵怀钧被她这小性子闹得焦灼,轻啧一声,手摁住她大腿,唬她:“别动!”


    这口气够冲的。


    奉颐也不是那等逆来顺受的脾气,一听这话,动作也停了,质问般看向他。


    两人此刻的交流方式有点儿奇怪。


    赵怀钧收拾齐整,头发仔细打理过,白衬衫黑西裤,浑身精神又利落。


    一点也不像奉颐,赤/条条坐在他怀里,却瞪人瞪出千军万马的架势。


    彼此相处久了也就能预判对方某一刻后的反应,譬如赵怀钧此刻不过怒形于色,未必真怒,通常笑笑完事儿。


    但奉颐却真的要炸毛了。


    这脾气当真是被他惯得越来越大了。


    他哂笑,先低了姿态:“大清早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奉颐爬回床里,没好气回他:“聊八卦。”


    赵怀钧好脾气地跟着贴过去,下巴窝进她肩膀里,蹭着她那块儿皮肤。


    胡须水的清冽香袭来,她听见他问:“下个月15号,有行程么?”


    奉颐说不一定,又转头问他怎么了?


    “武邈和舒魏订婚,得带个伴儿。”


    这事儿扯不清,赵怀钧怕她拒绝,补充了句:“舒家爷爷着急,就先订个婚,来的人不多,就一些关系好的朋友亲人。”


    这个消息倒让奉颐小小吃惊一把。


    上半年才听说两家即将联姻,到了年末,竟然就这样订了婚。


    时间上过于仓促也就罢了,而且……


    如赵怀钧所说,订婚宴不似结婚宴那般扩张性,邀请的人不必太多,循例请上些关系亲密的亲朋好友见证一番即可,终究还是结婚邀请占大头。


    赵怀钧说得轻描淡写无足轻重,可奉颐又怎会不清楚,这场订婚宴无异于一场他们自己人的小型核心聚会。


    他打算就这么把她带出席,带进他更深的圈子。


    想到这层关系后,奉颐心尖忽而就有些发颤。


    她闷着不说话,犹豫要如何体面拒绝这突来的情谊,既不能拂了他一番心意,也不能叫他看出自己的踌躇。


    最后是赵怀钧在身后没完没了地闹她缠她,奉颐没了法,脑袋一热,牙关一松,就这么答应了。


    答应完就后悔了,可为时晚矣。


    是华章奖落幕后行程便变得紧凑,那天过后奉颐忙着赶赴各场通告,便将这事儿暂且搁置在了一旁。


    但后来再将这事儿捡起来重新冥想,又忍不住偏了主题,想着赵怀钧这个人,身上其实有难见的坦诚与潇洒。


    至少在感情里,有些东西送你就送你了,许多事情做了也就做了,那些话更是说了就说了。只是在此之前,反复斟酌,深思熟虑,后果如何反而不在他的计较之中。


    就好似骨子里天生自带着洒脱,比起时时刻刻计较得失,他更乐意重视当下的享乐。


    就好似曾经他对她说过的那枪回马,行事风格向来按兵不动,但出枪不悔。


    他也说话算话,承诺了要与她认真处,便真的头一转,目光看向了她。


    所以奉颐有足够的底气不与那些同批次小花小生抱团,她每天都会做的事情,就是琢磨表演,以及努力接触更好的电影项目。


    奉颐在月底的时候参加了一趟Avielle品牌活动晚宴。


    是常师新陪着她去的。


    这项高奢代言对他们的战略发展与商业定位特别重要。


    奉颐需要通过Avielle增强商业价值,更需要依靠Avielle这样的国际高奢打开海外市场,同时带动其余中高端平牌合作,形成商业矩阵。


    常师新琢磨着这次晚宴恐是品牌的试探,因此也准备得相当充足,在车上便不断唠叨这中国区总裁Jude是个如何如何的人,她的早年经历、爱好、脾气性格尔尔。


    奉颐听得烦的时候,就会故意揶揄:“常总,说真的,要是这事儿成了,我赶去K歌厅为您唱首歌庆祝庆祝如何?”


    她偏头,很是认真想了想,最后一捏响指:“唉!不然,就唱首《海阔天空》吧?高音我也擅长的。”


    常师新的脸瞬间就黑了。


    宁蒗噗嗤声到了一半又生生憋回去。


    偏偏奉颐这时又冒死添堵,晃悠悠地问他:“你觉得怎样啊常sir?”


    常师新睇来一眼。


    宁蒗却快憋死了,埋进她手臂里呜呜想哭,这反应果然招致常师新一巴掌盖头。


    车厢里氛围诡异又欢愉,是到了地方后,宁蒗赶紧开溜,方才得以消散。


    这天的晚宴雷芷嫣自然也在。


    作为品牌方唯二考察的待定人选,雷芷嫣比她接触时间更长,粉丝群体更稳定,其实比奉颐更有优势拿下这项代言。


    但奉颐流量新贵炽手可热,最近又正好斩获权威奖项,未来的发展势头较雷芷嫣更猛更远,品牌方对这样的title一片看好。


    如此一来,两人势均力敌不分上下,这次品牌晚宴更是碰头较量,竞争激烈。


    如何激烈?


    席间奉颐被常师新带着与Jude闲谈,气氛正浓郁时,雷芷嫣团队忽然凑过来一群人开始同Jude敬酒,不着痕迹间便将奉颐与常师新挤出人群之外。


    两人站在外围被彻底冷落,面面相觑:这圈子可真他妈不好混!


    可在奉颐这儿就没有服输的道理。


    她吐出一口气,一提裙子就要往里去。常师新却在这时候拉住她,悄悄冲她摇了摇头。


    奉颐微顿,猛然间反应过来常师新到底想干什么,于是不再唱反调,安安静静同他一起站在原地,耐心等着雷芷嫣团队。


    两人一致对外时有种无与伦比的默契与团结。


    奉颐明白常师新的意图。


    再多的话也有说尽的时候,这种场合,各种品牌挚友、系列代言人、VIP嘉宾全都在此,名利场交错复杂,总不能一家独占交际,雷芷嫣团队再嚣张也该有眼力劲。


    果然,等到那侧说完话,常师新掐准时机,一把扯住奉颐再次凑了过去:“Jude姐啊,不好意思刚刚有事走开了,您方才说的那个我知道……”


    奉颐也配合,扬起一道沉稳大气的笑。


    她明显感觉Jude看她们的眼神都变了。


    “奉小姐与我们品牌调性很适配,沉稳但张扬,美丽的女人更有野心。”


    那天结束时Jude握住她的手,笑意吟吟:“我很看好您,期待今后与您的合作。”


    话中暗藏玄机。


    奉颐与常师新对视一眼,某种念头在二人之间迅速传播——这代言,八成是有着落了。


    Jude是个从底层厮杀上去的女人,见过的使过的手段数不胜数。踏踏实实服务于品牌,服务于自身,恐怕比那阿谀奉承之徒更入她的眼。


    Jude离开后,奉颐尚且来不及与常师新庆祝,一转身,发现雷芷嫣团队就在她身后。


    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但瞧那表情,想必也听见了Jude这席嘱托。


    雷芷嫣抬眸,面无表情地打量她。


    奉颐不动声色站在那里,毫不畏惧地冲她轻轻一笑。


    笑里满满尽是胜券在握。


    雷芷嫣接受到她的挑衅,危险地眯了眯眼。下一瞬,直接往她的方向走过来。


    依然气势汹汹,高抬头颅,颇有些盛气凌人的姿态。


    但就在奉颐以为会迎来一场硬仗时,她却看见雷芷嫣唇角忽然微微一扬。


    笑容很淡,充满高傲睥睨的欣赏。


    雷芷嫣鼻腔中轻哼出一道气,流畅地与奉颐插肩而过时,闲闲散散丢了一句:


    “Iseeyou。”


    我注意到你了。


    强烈的高风险的针对感向她侵略而来,狠狠撞击着埋藏在身体深处的暴烈因子。


    但同频之人从来只听话音。


    这话在奉颐听来,更像是:这次算你有本事,能赢了我。


    奉颐笑容凝滞一瞬后骤然加深。


    她视线顺循去,回眸远望雷芷嫣的背影。


    很飒很直的姑娘,拿得起,也放得下。


    程云筝说错了,不是每个人都是刘阿诗。


    原来对手是可以惺惺相惜的。


    哪怕只见过两面。


    【作者有话说】


    奉女士给我upupup![熊猫头]


    我突然想起来,既然隔日更的话,我们就定48小时红包好了[比心]


    48☆、


    第48章


    ◎掏心掏肺的爷们儿◎


    Avielle官方正式宣布奉颐成为亚太区品牌代言人的这天,大地广铺天盖地占领了北京各大商场。


    顶尖时尚杂志《ORBIS》联合Avielle同步发售,一经上线,捷报连连,半个小时便刷新各项记录。


    《ORBIS》与Avielle销售后台不断飙升的数据,标志“奉颐”这个名字开始走进大众生活视野。


    不少人质疑奉颐这个代言人title“德不配位”。谁都知道雷芷嫣近年在接触Avielle,且考察期表现始终不错。几乎认定雷芷嫣与Avielle合作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哪知这时却突然天降一位新星,二话不说直接抢了雷芷嫣的代言。


    气焰太过嚣张。


    雷芷嫣团队愤愤不平,在网络吵翻了天。


    但更多的,却是线下路人惊艳驻足在巨大的广告牌前,对这个波斯猫一般漂亮的女孩评头论足。


    以至于Jude也亲自发布一条微博,公开称:“相信未来奉小姐的艺术造诣不止在中国,Avielle与她的合作是共赢。”


    Jude欣赏她。


    在这条路能碰上一两个赏识的、愿意为自己下注的贵人并不多,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


    这条路她已经走得比很多人都幸运。


    这次能拿下Avielle,不再是倚靠赵怀钧的面子与人情,而是奉颐他们背后日夜运作,凭着本事首次拿下的高奢代言。


    这证明奉颐已经渐入市场,具备足够的名气与资质分得这片市场的蛋糕。


    所以,此刻争议越多,话题度便会越大。


    除非极度负面影响,常师新就能凭这热度,为她撕下更好的制作、更高的资源。


    常师新如此奋进,大概是与她想到了一块——总不能一辈子靠着赵怀钧吃老本,总得跳出这个舒适区,趁机替自己搏杀一片天地。


    只是比起奉颐的循序渐进稳扎稳打,常师新的手段就未免显得太过激进。


    听说常师新一面谈着合作,手底下又收了个新人。


    新人叫顾清然。


    正是上次音乐综艺时那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直爽姑娘。


    知道这个消息后的奉颐很是错愕了一番。


    毕竟这个组合怎么看怎么荒谬。常师新作为演艺类经纪人,却收了个歌坛红星;而顾清然在乐坛不说多大资历,好歹也算小有名气,竟会选择瑞也嘉上这样一个主业务不在唱片制作的刚起步的娱乐公司。


    匪夷所思。


    常师新的脑回路不是一般人能相通的。


    但也正是因为收了这顾清然,奉颐才有幸真正见识到常师新的另一面。


    营销手段之残忍,顾清然签约一月不到便黑料满天飞。


    那些个曾经最令他不齿的抹黑大战、挑生事端、舆论刷脸、话题炒作轮番上阵,三十六计被他玩得团团转。


    而成果便是:一通纠缠撕扯,竟让顾清然的名气短瞬之间“横空出世”。黑的黑死,红的红死。大批乐迷效忠,商业价值更是翻上几十倍。


    名利是有了,但这番操作,顾清然这姑娘的路人缘也算是祭了天。


    宁蒗常常抱着手机惊叹常师新的雷霆手段,总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这样一对比,奉颐跟他亲闺女似的。


    奉颐知道常师新这人矛盾,但没想到这样矛盾。


    他不是不会玩这些手段,却还是顺遂了她意,不作妖、不炒作,给她最舒适的空间与时间安静沉淀磨练,佛得好似与顾清然不是一个经纪人。


    奉颐思索来思索去,只能将这个原因归结为:她当初就警告过他的,在她这儿,别玩那些脏的。


    可他当真这样听她的话么?


    十二月北京又降了一道温。


    冷风袭来,直往人衣领子里钻。奉颐在这个苦寒季节里一遍遍琢磨台词剧本,将日子过得循环往复枯燥不堪。


    从意外走红开始发展至今,运作成果便是线下商业活动人数场场爆满,人气之高,预示着奉颐这个女演员完成了对其自身真正的商业定位。


    王世襄电影迎来杀青那天,常师新正式上任瑞也嘉上CEO。


    时间总在潜移默化地改变一些东西,而奉颐也是某瞬间突然发觉一些事情。


    比如常师新愈发持重的气场;比如周围人对常师新的态度逐渐尊重又谨慎;比如后来抽空回了一次公司找常师新,某位新人见到她叫了一声“颐姐”。


    奉颐走到停车场后裹紧了围巾,接到了张乘舟的慰问电话。


    曾经那个素面朝天走在大街上也不会被认出的姑娘,走到如今稍有风吹草动便是不小的阵仗。听说秦净秋最近上班开车老绕路,特意绕到万象城那边的户外大屏广告,那上面有奉颐的特写海报,清晰得很,秦净秋每天都得瞧一眼,拍一张,发给张乘舟,说这广告拍得她好看,有范儿。


    张乘舟与她说了许多,却在即将断线时,开始旁敲侧击她如今是否有男友。


    奉颐张张嘴,站在空旷停车场,一身的坦荡在亲人跟前忽然变得怯懦。


    根深蒂固于娱乐圈的复杂,且被八卦新闻冲击的亲人如今隐晦地向她求证,她若无所顾忌地告诉他们:不,那是我的男朋友!恐怕也只会招来他们更加深重的怀疑与心疼。


    ——他们那种人,哪里会是真的对你上心,与你正式交往的呢?都是骗你的傻姑娘。


    诸如此类。


    奉颐想了想,还是决定否认。


    果然张乘舟那边明显松了一口气,挂掉电话的时候,还在一个劲儿暗示她,今后若混不下去,家中愿意为她兜底……


    奉颐心中叹息,转眸,透过墨黑视野望出另外一番视界——


    这段时间赵怀钧走哪儿都能听见她的名字,看见她的消息。


    他们各有各的工作重心,不似其他对象一般时时刻刻黏糊在一块儿。可那天他开车堵在三环路上的京信大厦,一抬头,就看见那张户外垂直的巨型LED大屏。


    这地方以前也常来常往,那些挂着明星代言的显目又高调的广告牌都看了多少年了。


    那时候也没觉得这样震撼过。


    晚高峰车流拥堵,前行缓慢。别说是通勤的乘客,那路上行走的、车里的驾驶员、从地铁口出来的……人人几乎都能在略微一抬头间,便正好撞上那块醒目的亮屏。


    那张海报不知摄影师是哪位大牛,将光影创意玩到了极致。


    海报中的女人骨肉匀停,姿态舒展,偏身上那件Avielle当季主推新品,黑色针织元素,高领紧身,裹得那身段一顶一的凹凸有致。侧面最显阴影轮廓,她微侧着身子,回身时对着镜头抛来淡淡一笑,眼眸氤氲,眉宇尽是昭昭原野。


    与这品牌风格倒是十分的契合。


    不刻意招摇,但一定惊心动魄得过目难忘。


    当时车内坐了几个人,副驾上的那位瞧了好一会儿,啧道:“这女明星最近挺火,我朋友上回还说起她,挺漂亮的……娱乐圈多少年没出过这种类型的美人了?”


    赵怀钧手搭在方向盘,懒散一笑:“您这一向金口难开,可没怎么见您夸过谁。我干脆也替她记您一功,改明儿吃饭的时候,带她认认周大哥。”


    一车人都为他这话愣了一番,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后,登时恍然。


    “敢情是小赵先生的人呐。”


    “那哪儿能叫人家请咱吃饭呐?应是咱请这姑娘吃个饭才对。”


    “先前哥哥几个听说你为一姑娘改邪归正,还说是什么绝色,今儿总算是理解你了……赵总,小赵先生!您这眼光才是真的歹!”


    他们高声笑着,口中那道看似调侃的称呼不知随了多少真意。


    若论今时地位,不该是赵怀钧替他们开车;可若论资排辈,赵怀钧却算他们的侄子。


    家中规矩最忌讳的就是外人说自家儿孙嚣张跋扈目无尊长,赵怀钧自然不能这个当口撞上去,落他人口舌。


    他出不得一点错。


    可“小赵先生”。


    不知何时,已经开始有人这样唤他。


    赵家这盘棋表面平静,暗地里却风云涌动。赵家盘根错节,外人这些年谁不是死死盯着那把位置的主人,原以为赵国栋身体硬朗,让位尚且还是十年八年后的事。


    却没想到,如今竟然已经快到拨云见日的时刻——


    舒魏与武邈的订婚礼在英国。


    这场订婚万般种种皆是武邈将就着舒魏的性子与喜好。


    奉颐听说直到现在舒魏也不愿同武邈在一块,同甘晓苒哭闹了许久,泪眼朦胧地说自己好不容易有脱离这个家的机会,却没想到还是被拉回了原地。武邈……武邈就同这个圈子里所有男的一样,自傲自大,占尽好处,难以体谅女人的苦。


    这种事情说起来就有些诡异的共鸣。


    就连甘晓苒也没了话说。


    最后还是甘晓苒那句说动了舒魏:“武邈这厮吧,一身臭脾气,但唯独有个对心上人掏心掏肺的好处。单就这一条,你认识的男生里,就没个能比上的。”


    彼时他们在伦敦转机,准备赶往爱丁堡。


    赵怀钧无聊间,同她将这些往事细细道来。她靠在他肩头上闭眼小憩,不知听见了哪句,莫名笑了一声。


    真心这种东西哪有定数?


    从始至终一成不变的人与情更是屈指可数。


    现今这个互联网高速发展的时代,人人都在节省成本,压缩时间,权衡利弊。快节奏的生活,将最不应该快节奏的爱情感染。


    弄得长相厮守愈发成为奢望。


    赵怀钧从她神情中瞧出点儿东西,他捧住她的脸,笑问:“你乐什么?”


    奉颐插科打诨:“乐赵老板竟不在甘晓苒的「对心上人掏心掏肺」的男人行列。”


    话中淡淡的揶揄反而叫人捉摸不透她到底是觉着甘晓苒看走了眼,还是戏谑他赵怀钧本不是个认真的人。


    情绪某一瞬间被冲淡,这种事赵怀钧从来都懒得辩驳。


    他意兴阑珊地垂眸,目光却忽然落在她今日这一身行头。


    她这姑娘生活与工作分得开,私底下能有多随便就有多随便,以往跑龙套为了方便,冬季总是一条大黑羽绒,一片围巾,一顶帽子,简简单单,暖和又方便。


    可自打跟了他,身上的颜色与首饰便多了起来。


    今日风尘仆仆地赶路,她浑身无太多亮点,只一件淡青色羽绒服,米色围巾,耳垂上一颗小小雕花亮钻,清爽也活力。


    若细究,便能从丝缕的痕迹中发现这全是他赵怀钧的风格。


    他爱时不时送她些小玩意儿,耳朵戴的、身上穿的、平日里顺手能用上的……时间长了,总有那么一两次,不经意间瞧见她身上某个部位的他的手笔。


    就好像这个姑娘的生活被他融入被他占领,她的身体每一寸,由内到外,都是他的。


    一种奇异的情绪在胸腔蔓延。


    这一定是赵怀钧生平难得主动开口解释这类不*要紧又浪费时间的问题。他有些唾弃自己这刻意讨人欢心的举动,却还是耐着性子同她说:“甘晓苒从小就怵我,哪里会把我往男人这个行列放?”


    那话就差没明着暗示她,他赵怀钧也是个掏心掏肺的爷们儿。


    言罢,又去看她:“不信?”


    奉颐仍然闭着眼默不作声,意思就是不信。


    赵怀钧也不急,悠悠伸手,将她搂近,脑袋摁在自己胸口:“你听。”


    男人胸腔仿佛承托了一片荒野,将那阵孤零零的规律的声音放大充斥于她的耳膜中。


    扑通……扑通……


    那是他有力而略显沉稳的心跳。


    奉颐慢慢睁开了眼。


    他轻轻吻过她的头发,温唇贴在她额头,低磁的嗓音搬弄着肉麻的情话——


    “赵怀钧这一刻的每一次心跳,都在为你。”


    49☆、


    第49章


    ◎“她累。”◎


    扑通、扑通。


    心跳仍在耳畔。


    男人刻意将她紧拥,按住她的脑袋,叫她听得真真切切。


    情话总是动听,她闷在他胸口轻轻地笑。


    手也不老实地伸进他衣摆里,隔着薄薄一层里衣,贪婪地攫取温暖。


    “好健康的心跳,但同三哥晚上压着我时不大一样。”她故作认真,抬头去亲他颚边,暗声道:“好像晚上的更快点儿。”


    她这不羁的性子就注定喜欢不了太过平淡的东西。她要的是极致的碰撞,是恨不得融入骨血的力道,是只余二人的交流直到最后一刻温存呢喃——这样方才算是真正为她一个人狂跳。


    赵怀钧被她这话弄得心窝一痒,反抓住她乱动的手:“老实点。”


    奉颐便老实呆在他怀中。


    只是她偏着身子靠在他肩膀略下的位置,略略一扬颚,男人的唇瓣便结结实实堵了下来。


    那个热情包裹的吻深入但短暂。


    她轻松挣开他的钳制,掌心落在了他心口。


    那里节奏略有加快。


    他下意识覆上她手背,扣住她手指。


    分开时意犹未尽。


    彼此视线在无声胶着。


    她很坦然地告诉他:“我想跟你做。”


    赵怀钧特会来事儿,闻言眼眸中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他抵住她额头,拥住她往身后的座位倒,低声问她:“成啊,现在?”


    说着,故意使坏地凑上来吻她。


    唇瓣堪堪沾黏上她的脖子,奉颐便绷不住笑出声,抽了他肩上一巴掌,还不忘拿着扬州话的腔调啐他一句“坏种”。


    赵怀钧就爱她用方言骂人的泼劲儿,乐得将她嵌进自己怀里,又亲又抱。


    两人黏糊糊地抱在一块打闹拉扯,也没觉着候机时间难挨,不知不觉便到了登机时间。


    抵达爱丁堡时,是武邈亲自开车来接他们,继续前往最终的目的地:北贝里克小镇。


    那里不同于爱丁堡市区的拥挤繁闹,小镇上有广袤的高尔夫球场和宽阔湛蓝的海域,还有维多利亚时代的建筑与情调。


    只是到底免不了落些滨海小镇孤寂隐逸的短处,尤其苏格兰冬季日照时间短,海风凛凛凄寒,以至于赵怀钧一上车就紧蹙眉头:“怎么选了这么个地儿?”


    武邈笑了笑没说话。


    奉颐视线略过车窗外逐渐深黑的海平面,亦没有多话。


    据说,北贝里克四百多年前曾是著名的女巫审判点,女巫会在圣安德鲁教堂召唤恶魔,制造海上风暴。


    就像舒魏希望能够有一场风暴来袭,搅黄这场订婚仪式。


    没谁能明白武邈心中的苦楚,就像很多人也不明白,舒魏为何总是对那个男的念念不忘。


    入住的地方是当地的酒店。


    他们到的算早,此刻不过下午四点,可窗户外面的天却黑了个透。


    奉颐进屋后刚褪下外套便回身去同他厮混纠缠在一起,冰凉的手脚在他迫不及待与她榫合时,噌的一下燃烧起来。


    日积月累的情/爱令情人之间变得默契十足,她懂得如何迎合他的喜好,他知道如何摆弄她最舒服。


    暖和的房间没做多久彼此额间便结了层薄薄的汗,大雾弥漫过后是潮湿闷热的雨季,他俯身吻她,堵住唇后狠狠弄她,听她本应从口间溢出的,化为鼻翼间软无力的哼唧。


    他想她了。


    女人的不应期仿佛在这一刻变成他缠绵的最好借口,他要得没完没了,手底下发狠的力道弄得人腰肢发疼发软。


    长时间的急促呼吸与尖叫导致的结果便是大脑缺氧,她最后头昏脑胀地斜靠在床头,在他跻身而来时双手险险撑在他肩,无论如何都不肯让他进了。


    房间的气息此刻难以言喻。


    又急又快的发泄导致床铺不算混乱褶皱,濡湿那块却比平日更多。


    赵怀钧缓缓哼出一声笑,替她拭去颈肩的水珠,姑且放过了她。


    他走到柜边,倒了杯水,随后单膝跪在床沿,弯下腰一口一口喂着那个连眼角眉梢都带着慵懒风情的女人。


    瞧着那张困倦的小脸,他好笑道:“体力怎么变差了?”


    奉颐才不接话。


    这种时候接什么话都得被他揶揄一通。


    她闷声不吭提起被子,翻过身闭眼小憩。


    赵怀钧不扰她,放下水杯后随意披上浴袍,走到阳台,点上了一根烟。


    没抽两口,房间外的门铃响了。


    客厅有两人的衣物没来得及整理,赵怀钧门就开了个小缝。


    一只白皙的爪子直接攀了上来,接着缝隙间出现一张温和可亲的大男孩儿的脸。


    是原羽。


    原羽最喜欢赵怀钧,见到他,跟只小狗似的扑上来,急不可耐地问道:“三哥!你快看!我有没有什么变化?!”


    赵怀钧这人天生记仇大家,瞥了眼原羽头顶触目惊心的红发,凉道:“刮胡子了?”


    不待原羽说话,他装模作样点点头,损道:“是看着年轻了点儿,跟孙子一样。”


    “……”


    原羽深深感到对方的敌视。


    上次那事儿都过了多久了,没想到对方还记着呢。原羽小心翼翼瞄了一眼赵怀钧,对方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好似想看他能折腾出个什么玩意儿。


    原羽还从没见过赵怀钧这“护食”模样,嘿嘿笑起来:“三哥,嫂子没跟你一起来啊?”


    说话时特意加重某个称呼。


    “来了。”


    “那等会儿一起去打牌吗?晓苒姐从国内自带了麻将。”


    赵怀钧没说去,也没说不去,而是说:“她累。”


    就这么两个字。


    原羽也不是未经世事的毛头小子,打眼一瞧赵怀钧浴袍领边缘若有若无的红痕,瞬间意会过来。


    原羽阴阳怪气地哟了一声。


    “到底谁累啊?”


    贼眉鼠眼地凑上去,坏笑着贬损道:“三哥,我可只听过累死的牛,没听过耕坏的地啊……”


    话音刚落就受了赵怀钧一脚。


    原羽捧着屁股往前蹦跶了两步,笑嘻嘻地回头同他挥手:“晚上还有轰趴,三哥你记得来玩啊!”


    赵怀钧咬着烟,笑骂:“赶紧滚蛋。”


    说完关上了门。


    卧房的奉颐已经睡得深了,就留给他一道后脑勺。


    但她睡得不太好,被赵怀钧叫醒后告知晚上有场轰趴时,心底其实不太愿意去,还是赵怀钧软磨硬泡,将人哄起了身,收拾整理一番方才前往。


    轰趴在附近一处私人别墅,很近,步行五分钟,两人便顺着马路慢慢走过去。


    北贝里克的海风很大,奉颐戴着冷帽裹着围巾,露出一双水灵漂亮的眼睛,懒懒散散地缩在赵怀钧臂弯间。


    远处海域不明,与天际相连,漆黑如同庞大的怪物笼罩。


    湿冷糟糕的天气更让人心情寡淡。


    她刚醒,不大想说话,只静静听赵怀钧在她耳畔说,这地方其实是舒魏与那初恋男友第一次旅游来的地方,但谁都没敢告诉武邈。


    她单线程的大脑就一个念头:若武邈知道,会答应舒魏到这儿举办订婚仪式么?


    这个问题没答案。


    感情的事就如同乱缠的毛线球,理不清,更说不清。


    她盯着不远处即将到达的别墅,意识忽然如同抽离了本体,恍恍惚惚间想起:或许不该为武邈难过的。


    这样的故事在他们这里并不稀奇。甘晓苒、武邈、舒魏、高从南,乃至赵怀钧,今后谁都有可能遇到。


    普通人相比他们,至少拥有与命运抗争一次的机会。而他们的前路却仿佛无声之间早已经被书写被注定。


    到别墅的时候已是气氛最高涨时。


    空气漂浮着酒肉香,一屋子年轻人围在桌边玩牌,闹的闹,笑的笑。


    奉颐一眼便看见舒魏抱着酒瓶站在人群笑靥如花,那张漂亮的脸上醉态已现,笑容却难看得紧,大有将悲情诉说为畅快的架势。武邈无可奈何地陪在她旁边替她挡酒,瞧不出半分异样。


    赵怀钧如今避嫌得紧,不怎么爱玩牌,进了场子同高从南混在一块。两人某种程度臭味相投,常常一杯酒一口茶,论道起哪行哪业有什么新的投资风向,相谈甚欢。


    高从南是这小圈子里看得最透的人,他打从记事起便铁了心地不沾情字,就这么纵情声色玩乐一辈子。敞开了玩,活得更自在。


    今日这屋子里的美女帅哥都是他带来的。那些人都是闹得开的嘴巴严的人,察言观色一流,一张口便是讨人心的话。


    赵怀钧进来的时候,好几个都在偷偷打量。


    这一屋子的公子哥里,就这个气质独一份地利落正派,举止闲散,却自有股沉淀的威势。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不是个普通的依赖家族荫庇混吃混喝的废材。


    来这儿的没谁是真抱着玩乐的心思,都挑着拣着,各怀鬼胎揣摩赵怀钧身边那位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奉颐名气不在国外,但少有几个正好是国内跟来的,见到奉颐时个个脸色微变,眼神不断在她与赵怀钧之间扫荡,像是发现了什么大事件。


    今天是自己人的派对,赵怀钧却正式带了个伴,这意思,恐怕不是一时兴起玩玩而已。


    有意思的。


    奉颐如今在国内风生水起,原来当真如传闻所言,依傍了一位大佬。


    这厢奉颐却饥肠辘辘,去了自助餐区填肚子。


    从那次与高从南带来的姑娘起过冲突后,她便极少融入他们的人里。一来是觉察自己这性子是真不能将就勉强,二来是赵怀钧那天过后给她的底气,她想如何,就能如何。


    桌面干净,她吃了几口鲜甜海鲜后精神才慢慢恢复。她对海鲜不大感兴趣,又伸手向一旁的甜品,刚咬下一口,那味道腻得她幡然醒过神来。


    接过旁边服务生的红茶喝下去后,她才后知后觉,这甜品本就是混着茶吃的。


    她不懂这些贵族们讲究的门道,今日这餐食怕也是随意妄为,随心而动的。


    奉颐吃得不多,但吃得也慢。


    舒魏这时候一个人从洗手间出来,经过餐厅时瞥见她一个人坐那儿悠闲享用,忽然来了兴趣,于是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在她身侧坐下。


    醉酒的人浑身没劲,舒魏没骨头似的趴在桌上。


    旁边的服务生为她倒来一杯水,舒魏却无意抬手一挥,将水全洒在桌面。


    方才还说干净,顷刻间便变得狼藉。


    “我在三哥身边,见过你……好几次了……”


    舒魏喝大了,口齿却还算清晰,她撑着脑袋,一脸傻乐地瞧着奉颐:“我知道你,你叫……奉颐,对吗?我就知道,你迟早会火的……”


    奉颐本质上是个愿意怜悯许多世事的姑娘,这番虽气场冷淡,却还是擦了擦嘴角,停下来认真听她讲话。


    可舒魏瞧着却不大在意她的态度,长长叹出一口气,往椅背一靠,怅然又羡慕道:“我还从没见过三哥身边……有人能待这么久,三哥是真喜欢你啊……”


    大小姐任性妄为,连带着许多事亦看不太清。


    这背后许多的因素其实皆能归为一句“无可奈何”“命运欺人”。


    奉颐沉默了一下,还是决定开口提醒:“明天就是订婚仪式,舒小姐还是早点休息的好。”


    她的声音算得上很轻很柔,是不曾对赵怀钧展现过的温和哄人态度。


    然而舒大小姐并不领情她的好意,只扭过头,不动不动地盯住她,只需一处发泄似的,开始自说自话:“我三哥这个人呢,平时没太大脾气,对很多事儿都……特洒脱。在咱们这个烂圈子里,算是个很好的人。”


    “但他最亲的……亲妈却拎不清,顾别人的儿子,不懂为自己争取。在赵家,甭管是什么选择,公平还是不公平的——”


    舒魏竖起食指与中指,在空中晃了晃,说:“二选一,三哥永远是被当着面儿放弃的那个。”


    “所以你别看三哥在姑娘面前脾气挺好,但其实,他最恨有人背叛他。”


    舒魏永远记得赵怀钧二十岁刚出头那几年,最是年轻气盛大展拳脚时,处理人事的戾气其实不亚于高从南。若不是后来赵爷爷及时出面指点,今朝的三哥恐怕连高从南都得避让几分。


    舒魏没心眼,常常被赵怀钧温和慷慨的皮囊迷惑,一不小心便会忘记甘晓苒说过的那句话:


    三哥与高从南虽为一路货色,但他俩有本质的区别。


    高从南性子专横狠厉,下手时常毫不留情。但许多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时候若赶紧说上两句好话,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可赵怀钧不一样,他认定的东西改不了。他心思沉,也耐得住气,所以许多怒火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自然去得也就没那么容易。所以,他身上那股洒脱劲儿到了最后清算时,只会覆水难收,再无回旋的余地。


    他珍爱奉颐。


    这是谁都能看出的事情。


    可反观奉颐,却没那样同等的浓烈。


    想到这里,舒魏眼底浮上谑笑,放轻了声:“奉颐,你千万不要背叛他哦~”


    “不然会死得很惨。”


    他这人啊,骨子里藏着天生的骄烈。


    爱你多深,反噬便多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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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0☆、


    第50章


    ◎喜欢得不得了◎


    面前的牛肉在闲谈间慢慢被切成小块。


    奉颐叉住其中一块,放进嘴里。


    炙烤得恰到好处的牛肉嫩弹可口,但她挑食,还是不爱西冷牛排的油花肉筋,吃了一口便无奈放下。


    舒魏的唠叨正好结束,奉颐抬起眼,与她隔空对视。


    她听明白了舒魏的话中音,耸耸肩,笑了笑:“舒小姐,我也很讨厌欺骗背叛的。”


    人与人相处,从来凭的是良心。


    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没有谁会喜欢背叛,只是她与赵怀钧比旁人更加厌恶。


    舒魏被她这话弄得愣怔一番,酒气笼罩的眼眸迷茫许久,最后捧着脑袋,轻唔一声,点头。


    奉颐可猜不出这姑娘心中到底想了什么。


    后来武邈见舒魏去洗手间的时间长了,四处寻她,寻到这边时简单同她搭了两句话。他心思都在舒魏身上,没说两句便带着舒魏回了房间休息。


    那晚回程时,路上飘起了雪。


    洋洋洒洒的大雪扫过眼睛、鼻尖与面颊,轻飘飘地痒。


    奉颐仰头,从她的视角看去,漆黑天幕的落雪影子仿佛从无到有一般掉下来,白色颗粒拖着愈渐清晰的轨道从眼前恍然飘过。


    她忽然感慨:“这国外的雪,同北京的也没什么分别。”


    闭上眼,它就是从北京飘来这异国他乡。


    旁边的人看她这模样觉得有意思得很,也心情甚好地闲闲侃道:“什么国外不国外?不知道的,还以为奉小姐演电影儿呢。”


    她转头就轻踹他小腿一脚,怪他破坏气氛。


    赵怀钧使坏,假意“唉哟”一声,接着两手一张一收,耍无赖似地挂在了她身上,直嚷嚷她把自己踹疼了。


    奉颐觉得好笑。


    前一秒还说她,后一秒自己倒演上了。


    她这样控诉他的时候,赵怀钧下颚搭在她肩上,拥紧了她。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交叠着,在冰天雪地海风呼啸中慢慢往前挪动。


    赵怀钧轻轻地笑,口中懒着一腔方言:“嘿哟喂,我这跟您比起来那可差了十万八千里呐。咱家奉小姐那是天赋异禀,我也就配给您提提鞋~”


    这抑扬顿挫的语调听得奉颐牙口直酸。


    这人心情好的时候特别喜欢同她贫嘴,这种时候,那点北京爷们儿的经典特质便暴露无遗。


    奉颐难得也同他打太极:“我算什么天赋异禀?赵老板才是真格儿的大神。”


    她捏腔调,是在故意模仿他揶揄他。


    赵怀钧不气反笑,笑得紧贴住她的身子也在轻颤。他抬头,想往她脸上亲一口。


    可惜没亲着,姑娘裹着厚厚的围巾,那嘴唇子就干巴巴地碰到一片毛呢线团。


    碍事儿。


    两人衣料摩擦得沙沙作响,手脚已经冰凉,却还是相携走在这片雪天里。


    彼此的帽子围巾沾染上白色的雪絮,奉颐长长的睫毛上偶尔被吹来两片雪沫子,一晃头,便不知飞去了哪里。


    赵怀钧怕她冷着,特意将她抱得紧。两人一时间挨得很近,近到他能感受她细微的呼吸起伏。


    听了她这话,他谑笑反驳:“可那网上不都这样说么,天赋型选手?”


    “那都是常师新让人瞎吹的。”


    “哟,”赵怀钧低促笑起来,“还挺谦虚,行啊小姑娘。”


    奉颐拍掉帽子上的雪絮,装乖般地点头承认。


    活像只傲气十足的小狐狸。


    就是这模样,叫赵怀钧喜欢得不得了。


    喜欢她的理由还有好些——坦然、敢想、敢作敢当,不论什么神情,放在他眼里,仿佛都能变得生动。


    但有的事儿,该点还是得点一下。


    赵怀钧目光放去五百米外即将抵达的酒店,环住她腰身,缓缓说道:“上回,去雍和宫那边儿吃饭,同行的有几个业内的投资商,聊起过如今这新生一代的演员们,能扛起国内文娱行业的,恐是凤毛麟角。”


    奉颐没摸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默了声,等待他的下话。


    赵怀钧平日对这些话题最多只嘴上随便聊聊,极少放在心上。可那天碰巧,桌上有个很出名的制片人,顺势提了两个名字。


    一个叫白水苓,是位在电影圈暂露头角的新人,蒸蒸日上,野心勃勃。


    还有一个,就是奉颐。


    制片人用自己从业二十年的眼光精准分析了一番奉颐日后成功的必然性:


    “你们啊,别看这个小姑娘现在不过等闲之辈,她将来可不简单。”


    “非科班毕业,但职业素养与吃苦精神非同一般,悟性高、审美一流。她挑剧本的眼光在这圈子里算是上乘的,我跟我团队盘过,虽不说多精良,但都是利她行特别强的角色,甭管是突破、塑造,还是相辅相成,利用角色滤镜对本人的加持。这种人就是聪明,诸位瞧着吧,这小姑娘小姑娘今后前途不可限量的。”


    赵怀钧后来将这话品味斟酌了一通,发现确实有理。


    这位姑娘,今后能有更大的天地。可瞧她如今这架势,恐怕是没深想,暂且只将眼光放在国内。


    “以你如今对角色的解构能力,其实可以尝试接触些国际化的电影项目。跨文化的表演体系与你如今的表演方式有异,不同文化背景之下表演风格也不尽相同,说不准能激发你不同层次的表演。”


    赵怀钧意味深长地点道:“你还很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去开拓。”


    所以不如再勇敢一点,走远点儿,站高点儿。


    去砸破那扇「天窗」,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它们有多辽阔,也让全世界的人来看看,咱中国的演员有多优秀。


    这已是明面儿上的提点了。


    奉颐一点即通,脑中飞速运转,将他说这话的前因后果全猜了个遍。


    她在行业中不算懈怠,他不可能会莫名其妙地说这番话。


    要么,是他瞧出她规划的局限性;要么,就是有人对他说过什么。


    两人说话间,已经慢慢踱步至酒店。


    奉颐心中被激起风浪,晚上睡觉闭着眼也在思忖他话中的意思。


    酒店房间外的风雪更盛,雪碎被海风刮得漫天肆意横行,砸在门窗上,不间歇地发出噼啪的声响。


    许多事情,都在这一晚悄然无声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一晚的奉颐受到启发,堵塞的思维突然被撬开,模糊之中,她隐约接触到一个更大更广的天地;


    这一晚的舒魏醉酒后向国内打了一通电话,伤心欲绝意识混乱,与武邈稀里糊涂地做了;


    而甘晓苒在这一晚,遇见了一位清风霁月的教授。


    命运的赠礼如同虚世的玫瑰,那双无形的大手将堆积起来的泡沫往空中高高一抛,在阳光之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不真实的光芒。


    第二天的订婚仪式就在奉颐与赵怀钧的酒店中。


    今日到的人比昨晚齐了些,几乎都是舒魏武邈身边的核心人物。


    舒魏身上那条水粉色长裙分外抬人,脸上不见笑脸,气色却被衬得好许多。她心不在焉地望着出口方向,全然不觉套了婚戒的右手已被武邈死死缠住。


    就如同前夜他怕她反悔,力道大得惊人。


    舒武两家父母都是相互认识二十多年的老熟人,许多话自在不言中。证婚词按下手印时,舒家爷爷紧紧握着武邈的手,模样满意得不行。


    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


    除了赵怀钧在开场三分钟后,贴在她耳边轻声说的那句:“你帮甘晓苒看着点舒魏,待在这儿,哪都别去。”


    奉颐一听这话头就知道不对劲,霎时抬头,眼中布满疑惑与错愕。


    赵怀钧与高从南神不知鬼不觉地退了场,直到订婚仪式结束也没回来。


    那天散场后她才从其他人口中听说,原来是这俩人叫上了几个服务生,在小镇入口别停了一位柯姓的中国男子。


    柯姓。


    奉颐确实没有记忆,但多少能猜到几分。


    奉颐看见舒魏安然无事地被武邈搂着挨个回敬宾客,而那厢的赵怀钧却带着墨镜,特嫌弃地抱起那束副驾上的玫瑰花,啧道:“孙子唉,你以为你拍电影呢?”


    高从南这时候从后面跟上来,见了那束花,气歪了眼,二话没说直接一巴掌甩上去,啪的一声清脆响,抽得对方偏了头。


    高从南不比赵怀钧的内敛,这厮狂得要命,肆意开口骂道:“你他妈敢来搅老子兄弟的婚宴,活腻了吧你?!你这破烂儿货色,还真拿自己是碟子菜啊!”


    “来个人!把他捆起来!你跟着爷爷我出海去吧!”


    然后几个保镖大汉上来,合力架走了那位柯姓男子,将人五花大绑扔上了游艇。


    游艇驶向公海,慢慢地不见踪迹。


    唯一能留下的,只有这位柯姓男子在船艇驶离岸边后,暴跳如雷却万分惊慌地呐喊道——


    “你们这群臭土匪!赶紧放我回去!!”


    “救我啊!舒魏——!!!!”


    【作者有话说】


    赵怀钧:兄弟办事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