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这个……手工体验区……
“宁哥儿,这是你弄的?”
谢蕴震惊地看向姜宁,又忍不住翻了翻手里的几页纸。
姜宁嗯了声,咬着一个苹果,靠在椅子里,“开酒楼跟摆小摊、开食肆不太一样,得想得更周全,否则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可能导致大量损失,所以有这么一份——”
他顿了顿,思索用什么词比较好,“计划书可能会好一些。”
具体事项理出来,要做什么一目了然,还能查缺补漏。
“太厉害了。”谢蕴由衷佩服,“那你等我再细看一遍,刚才光顾着惊讶。”
生在商贾之家,并非没有看过类似的东西。
只是简单许多,大约只有一页纸,更像是一封交代信。
姜宁被她夸得不好意思,抿着嘴角笑起来,却又在心里高兴。
“其实也不只是我一个人理的,长昀帮着理了一些。”
“他那么忙,还能帮你理这个啊。”谢蕴抬了一下眼。
姜宁一听,细细回想了一下,卫长昀好像都是夜里腾出空来弄的。
虽说都是他写的,可他每次写东西,一开始计划得好好的,一定要清晰、有条理,按照先后顺序和不同内容一一落笔。
结果到最后,都会变成这里补一点,那里补一点。
要是不熟悉的人,光是看明白都得花些时间。
所以他摆在那里时,卫长昀得空就会帮他整理出来。
从还在家里时就这样,毕竟另一颗好用的脑子,不用也挺浪费。
谢蕴见他脸上露出的表情,立即明白怎么回事,低下头接着看,“你家长昀的确跟其他人不一样,上回我那般跟你说,倒是有些对不住他。”
她说的是让姜宁别告诉卫长昀,到底有多喜欢他那件事。
当日的话,姜宁没放在心上,这会儿反应了下,才想起来。
“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所以你说的可能对其他人有用呢。”姜宁把苹果核扔到篓子里,那帕子擦干净手。
提起这个,便顺着问了句,“姓陈的,还有去找你的麻烦吗?”
谢蕴摇摇头,“他哪里敢来?”
再来一趟,被孙家知道了,还想保住他看得如命重的官位吗?
姜宁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不来也好,你能安心想酒楼的事。”
“哎,这里是什么意思,我有些没太明白。”谢蕴拿出一张,摆到姜宁面前,“这会员和积分是什么意思?”
姜宁正喝水,听到后,往纸上瞥了一眼,“你说这个啊,就是一种类似于消费多的客人和一般散客。”
他琢磨了下,“比如你家的茶行,对于常来买的客人或是固定由你们供应的,逢年过节定是会送些礼,但偶尔来买的散客,便不会送。顶多是店里碰到什么喜事,才全都打个折扣、送点小玩意。”
姜宁不是正经学生意的,说不太明白。
虽有经商经验,但凭的都是一个巧和新,没有什么体系。
“那要怎么做呢?如果是区别对待,客人会不满的。”谢蕴大概理解了意思,“要说送礼,那都是私下去府上送,不会在店里让其他人看到。”
“可没让其他人看到,他们就不知道吗?”姜宁反问,“肯定是知道的。”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做生意内里门道多,但这种事,不难想得到。
谢蕴若有所思地盯着纸,过了会儿问:“那公开说,有什么好处?”
姜宁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当然是吸引他们多来店里吃饭。”
别的酒楼肯定也有贵客、普通客人之分。
可那是针对客人本来的身份去制定的,只有身份尊贵的人,才能是贵客。
他在金陵走访这么多酒楼、茶馆、食肆,几乎都是这样。
诚然,在金陵这地方,是以身份为尊。
但贵客之上仍有贵客,官大一级压死人,遇上难缠的,不顾先来后到的顺序,平白给自己惹麻烦。
姜宁想,那就从源头上断了这种可能。
弄一个会员制,人人都能是贵客,只要你消费到了,哪怕你是街边乞丐,也能得到贵客服务。
从权力到金钱的转变,虽说换汤不换药,可酒楼本也是以经营赚钱为主,揽那么多权贵来,反而容易生事,不然纯粹点,只朝钱看。
“那就一点不给那些官老爷们留出几间?”
谢蕴还是不解,做生意到最后,都想寻一个靠山,当官的就是最好的靠山。
“留来做什么?这样可容易招来话柄。”
不只是话柄,更是把柄。
姜宁敛了敛眼神,“长昀、沈大哥都在朝中为官,还有聂大哥,他们三人尚能一块出现在酒楼,可若是咱们先给那些贵人留了位置,难免招惹是非。”
谢蕴一怔,瞬间反应过来。
“是我刚才想岔了。”
姜宁摇摇头,“我这一阵光琢磨这个,才想得明白,你还有茶行的事要忙,不像我似的。”
谢蕴叹了口气,问:“那你们宅子找到了么?”
“找到了,跟吴掌柜约好了明日去看。”姜宁说完,心里庆幸那日先和卫长昀去看了一次,不然就得他自己定。
如今二选一,也没那么难挑。
“那我和阿阮陪你去。”谢蕴才忙完茶行那边的事,难得有空。
她又看起了姜宁的计划书,不时提出自己的疑惑和意见。
“套餐?”
“选择困难症的人,你给他一个套餐是最好,按照人数来划分后,再按照口味搭配来分。”
“时令盲盒?”
“就根据四季的食材,每个季度推出几道菜,但客人点了,做什么看当日食材。”
“那这个又是什么?二十四节气?”
“就节气当日有一道特色菜,以节气命名,这得请长昀他们帮忙了。”
取名字一事,他实在不在行。
不过,肯定够“奇”。
谢蕴翻到最后,看着创新两个字,陷入了思索里。
“这个……手工体验区是做什么的?”
姜宁眼睛一亮,“打发时间的。”
他连忙解释,“来酒楼吃饭的,要么是一家人,要么就是几位朋友一起,大人还好办,可小孩就不一样了。”
小孩这种生物,可爱的时候超级可爱,但闹起来也怪折腾。
大堂桌椅板凳都不如二楼雅座、三楼雅间那么大,按照他想的还有一个小台子留给表演的。
小孩跑来跑去,一是容易磕碰伤到哪起纠纷,二是会撞到人起冲突,三是撞翻了菜酒楼有麻烦。
不如就先划出一片地方来,给这些小孩玩。
打发时间,还能安静点。
“你连这个都想到了。”谢蕴又露出一脸佩服来,“这一份,能给我带回去再看看吗?我想到什么,也加进去。”
怕自己的话有歧义,道:“你放心,我不会——”
姜宁没等她说完,就点了头。
“本来也是准备让你拿走的,我还誊抄了两份,到时候给苗哥儿和秋哥儿看。”
谢蕴看他答应这么快,笑问:“你这么没戒心,不怕给我做嫁衣了?”
姜宁眼波流转,淡定道:“这些虽然也是酒楼的核心机密,可谢姐姐你怎么忘了一事。”
谢蕴啊了声,“什么?”
姜宁点了点自己脑袋,“自然是一家酒楼最重要的东西。”
不管是酒楼、食肆、饭馆饭庄,还是街边小摊小贩,食客到最后吃得都是一个味道。
其余的,不过是锦上添花。
菜不好吃,再花里胡哨的促销手段,也只是饮鸩止渴、杀鸡取卵,非长远之计。
谢蕴笑着摇摇头,“你啊,天生能做这生意的料。”
姜宁笑而不语,只当是夸自己了-
因着要开酒楼、看宅子、置办东西,一整日下来,姜宁虽未出门,却也办了不少事。
等到真正有空发呆时,已经快到酉时了。
谢蕴原本打算留下吃完饭,却被茶行的掌柜叫走,说是黔州来了信,有事要商量。
走之前,她还交代阿阮照顾好姜宁。
“公子,今晚炒这几道菜,你看怎么样?”阿阮把篮子里的菜给姜宁看,“都是早上去买的,新鲜。”
姜宁坐在树下乘凉,手里拿了把扇子摇着,“可以啊,我又不挑食。”
阿阮道:“是不挑食,只是不爱吃一些东西。”
闻言姜宁噗嗤笑出声,“不爱吃的东西,当然就不吃。”
在吃这件事情上,除了能治病的药之外,还是别勉强为好。
阿阮说他是歪理,却还是拿着篮子进了厨房。
姜宁看着他背影,却在琢磨起保存菜的事。
如今不过才四月下旬,就已经热得不行,等到酒楼开起来时,快的话七月,慢的话八月,天会更热。
不管是肉、河鲜还是蔬菜,即便是当天买,也难以保存。
冰窖的确可以保鲜,可菜和肉受冻后,都会有一些口感上的差异。
到底要怎么做冷藏呢,既能保鲜,又能不冷冻。
夜里得和卫长昀商量商量,他看书多,或许已经有这样的保存手段了呢。
想到卫长昀,姜宁思绪一下就岔开来。
酉时二刻,应当是五点十五到五点半吧。
就是不知道是上四刻还是下四刻。
厨房里渐渐起了炊烟,饭菜香味飘了出来,还能听到巷子里其他家的声音。
阿阮把饭菜端上桌,看姜宁坐在那儿发呆,“公子?”
“什么时辰了?”姜宁往门口看了眼,问。
阿阮看向一旁放着的圭表,“应当是正时了。”
“那先吃饭,不等他了。”姜宁把扇子放下,“第一天去报道,还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辰去。”
另一边的翰林院,此刻还灯火通明。
才从宫里回来不久的三位翰林,分别坐在主厅的正位上。
其他人按照官职大小,依序分列坐在两边,前面一列后面一列。
粗略一看,竟是有二十三人。
庶吉士则不在其中。
卫长昀和李平峥、齐时信坐在一处,在右边的最末端。
灯火跳动,墙上的影子也跟着动。
“下月二十五日,便是千秋节,朝廷上下皆要为此忙碌。”坐在正中的傅老扫了一圈,望着众人,“翰林院身为天子与朝廷的口、眼,望诸位恪守原则、不徇人情,以笔代口,守其公正。”
众人一听,不由又挺直了背。
朝中无人不知,如今的翰林学士傅易安,亦是内阁大学士,为人刚正、清廉,威望颇高,门生更是众多。
为官数十载,从未参与党派之争,先帝到当今天子,已是两朝重臣。
傅老目光扫过卫长昀,只是一瞬,并无人察觉。
“明日一早,你们便把手里的事都交代下去,不可有一丝纰漏,务必监督、监察到位。”
傅老起身,“时辰不早,都散了。”
“是。”
傅老一起身,其余人自然跟着起身。
白日里安排卫长昀三人的苏学士,被傅老叫住,询问了今日的情况。
“上一科的一甲,也是先到翰林院学习,不过只留下一个,另外两人——”
傅老顿了顿,“这一科的三个学生,你感觉如何?”
“禀老师。”苏学士道:“齐时信年长一些,又参加过上一科,看着稳重,也和气。至于李家的那位小公子,张扬了些,性格也外向不少,不过也并无出格的地方。”
闻言傅老一笑,“所以卫长昀,你怎么看?”
“君子藏器于身,以钝示人,以器策己。”苏学士跟着笑起来,“如今的后生,都相当了不得。”
“难得你对一个人的评价这么高。”傅老迈过门槛,“他那篇试卷,你认为如何?”
苏学士入仕也有许多年,却一直都在翰林院,便是不愿掺和到朝堂里去。
“异想天开。”
傅老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苏学士道:“不过,确有内容,虽写得平实,却是字字珠玑。”
傅老:“是个好苗子。”
“就送到这里,你进去吧。”
苏学士点头,向他告礼,目送傅老走出翰林院。
一直在外等候的人,见到傅老便迎上前,低声汇报了几句。
傅老眉头微蹙,没说什么,下了台阶。
卫长昀正好在台阶旁,看到傅老出来,往一旁退开,躬身拱手施礼。
傅老看见后,颔首示意,正欲走向轿子时,忽地停下。
“那日在琼林宴上,与你一起的两个考生,是同乡吗?”
卫长昀一愣,抬起头恭敬答道:“一位与下官是同乡,另一位是岳州籍。”
“嗯。”傅老对上他视线,“时辰不早,早点回家。”
身旁管家掀起轿帘,傅老弯腰正要进去,又看了眼卫长昀,“上次的事,我代家中晚辈谢过你们。”
卫长昀无意识收紧手,目送轿子从眼前离开后直起腰,良久才呼出一口气。
走出巷子后,看见挂在房檐屋下的灯,哑然失笑。
是该回家了。
第192章 “十八岁,正是闯的时……
“第一天在翰林院办公,感觉怎么样?”姜宁靠在床头,手里拿着炭笔和一本自己订的本子。
勾勾画画一会儿,抬眼看向卫长昀。
卫长昀已经换了常服,听到姜宁问起,便抬起头来。
“没什么事,只是先看了之前编修的书,还未编完,等熟悉后,便要接着编。”
姜宁哦了声,动动腿,“这我可真帮不上忙了。”
别的事他还能琢磨出点主意,编书一事,还得交给读书的人来做。
卫长昀盯着他,并未犹豫,“今日正逢朝会,现今的翰林学士亦是内阁大学士去了宫里,快申时才回来。”
内阁大学士?
姜宁被勾起了好奇心,“是那位傅大学士?”
卫长昀点头,继续给他捏小腿肚,“他问起沈大哥和聂大哥,又提到了上回你们送那小孩回去的事。”
闻言姜宁吃惊道:“那都多久前的事了,他竟还记得。”
看着卫长昀的眼神不由多了些担心,“往后你是不是会更艰难?”
“应当不会。”卫长昀轻摇头,“我朝翰林院,并非前朝那般,被称为天子私人,更接近朝廷中心。”
“现如今,多是编书、修书的事,或者是起草文书,其他事务多是内阁分担。”
姜宁知道卫长昀这么说,多少有些安慰自己的意思。
不过当官的人不是他,他相信卫长昀有自己的判断,能解决掉这些事。
“那还好。”姜宁微微歪了下头,“才上第一天班,怎么看着都疲惫了。”
卫长昀抬了抬眉梢,余光扫过桌面的灯,“大约是回来得太晚。”
“你们这下班的时间是真的晚,主要还起得早。”姜宁掰着手指算过,卯时对酉时,那不就正好一半的时间在工作。
这时长,换谁来都得累。
“嗳,灶上的鸡汤,你要不要再喝一碗?”姜宁问:“是谢姐姐送来的母鸡,我上手炖的,不腻。”
卫长昀正要拒绝,又想到什么,“我去盛两碗来。”
姜宁撇嘴:“……”
“罢了,今天让着你。”
卫长昀起身,“多谢姜老板放我一马。”
姜宁斜他一眼,接着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还在琢磨酒楼的事。
选址的事有谢蕴在忙,他得把其他的部分做好,等到顾苗他们一进京,争取就把酒楼开起来。
才写了两行字,在重要的信息上画了个圈,便听到卫长昀回来的声音。
别说,鸡汤闻着还挺香的。
姜宁连忙放下本子,坐直了些,“你往里面放了葱?”
“放了一点,不多。”卫长昀把碗放桌上,“你不能吃太多葱、姜、蒜,放点提味就好。”
姜宁点头,伸手摸了摸碗,还有些烫,干脆聊起别的事。
“明天我去看宅子,要是没什么问题,我就定下了,后面搬家的事,先请人去帮忙打扫,应该要不了几天。”
租出去的宅子不像买的,前一任屋主留下的东西多,反而好收拾。
姜宁胳膊搭在桌面,看坐椅子上的卫长昀,“搬家的日子也不挑了,等你休沐的时候搬。”
卫长昀应声,瞥见窗户上的布有一个角翘起,伸手去压平,免得蚊子进来。
这边靠水,才入夏不久,蚊子已经十分嚣张。
“休沐的日子大概在月底,到时候搬也好,能赶在千秋节前搬。”
千秋节?
姜宁差点脱口就问是什么,好在脑子反应过来,“是当今天子的生辰吗?”
卫长昀伸手探了下碗的热度,“先喝汤,等会凉了。”
姜宁端起碗,边喝边等卫长昀说。
“是天子生辰,因天子与天同寿,故而称千秋。”卫长昀顿了下,“下个月可能会比较忙。”
姜宁睁圆眼,“不会连上十休二都不行了吧。”
卫长昀沉默片刻,没接话。
姜宁一脸说不出话的表情,想了想安慰道:“十八岁,正是闯的时候。”
卫长昀被他逗笑,摇摇头,“酒楼的事,有什么进展了吗?”
“当然有!”姜宁抿掉唇面的汤渍,“今天谢姐姐看了我们的计划书,夸我呢。”
“然后选址的事,暂时先交给她去忙,毕竟谢家在金陵有自己的铺子,人脉广一些。”
有谢家的人脉,就犯不上再去牙行问了。
而且牙行是中介,住的宅子给个抽成不算多,酒楼那东西,盘下来就差不多要几百一千两的,可就算了。
能省则省,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
“不过菜单我还未定下,正慢慢想。”
姜宁又喝了口汤,“黔州菜肯定得有,还得做金陵第一家专营黔州菜的,但我还会别的啊,所以想着怎么加进去。”
尽管他未去过太多地方,可算上州府和金陵,去尝过的酒楼和食肆可不少。
在做菜这件事上,他自认有些天赋。
所以什么东北菜、川菜和滇菜都多多少少会一些,实在不行就改良一下,大多人也尝不出地不地道。
“后厨之事,你要考虑好。”卫长昀提醒道:“等酒楼开起来,应该是六七月的事,后厨重油重烟还热,不适合你久待。”
所以厨子得另外招,要么就是看谁能接上。
外招省事,可菜的配方就泄露了,万一遇到心眼坏的,干一段时间就走,另起炉灶,虽不一定能成气候,但会闹心。
至于从熟人里选,能做这事的无非是在赵秋和周庚里二选一。
姜宁一愣,抬眼看卫长昀,“……我好像把这事忘了。”
“孩子不闹你是好事。”卫长昀接过话,“少遭点罪。”
姜宁抿唇笑起来,眨眨眼,“你觉得周庚怎么样?我其实是想让秋哥儿管柜台的事,他心细,还有条理。”
顾苗擅长和人打交道,在易安楼管的招待,那在这里还一样。
谢蕴看起来风风火火的,而且不是会吃亏的主,最适合干采买,不容易上当受骗。
“此事你问我,我自然和你想的一样。”卫长昀收起空的碗,起身倒水给姜宁漱口。
“他这段时间兼顾食肆,生意并未受影响,足以说明他能做。”
姜宁点点头,“那然后呢?”
卫长昀点了一下他嘴角,把帕子递过去,“这家酒楼要是能很快营收,大半都得归功于后厨。”
后厨是肥差,姜宁把差事都揽到自己和亲戚手里,要不提前说好,便会在各自心里留下疙瘩。
“我明白了。”姜宁擦完脸和手,往床里侧一靠,“还好跟你提了,不然我一拍板定下,是有些独断专行。”
从前都是个人生意,关起门来住一个屋,左右都是进了自家口袋。
现在的酒楼不同,是合伙做生意。
凡事丑话说在前面,谈明白了,日后才不会生出隔阂。
卫长昀把碗收去厨房,又收拾了下,重新回到屋里,栓上门往床边走。
姜宁已经躺好,见他回来,拱了拱被子,待人躺下,立即靠过去,胳膊贴在一处。
卫长昀习惯地圈着他后腰,能让他稍微舒服点。
“朝堂的事我懂得不多,便是学过历史,了解了朝代更迭、皇权易主的原因,也不一定适用现在的情形。”
姜宁掀起眼看了看他,“我是想说,同我从前跟你讲的一样,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便好。”
为官、从商,不过都是一种为了生存的手段而已。
在一些人眼里,或许有尊卑贵贱之分,但本质上并无什么差别。
卫长昀垂下眼,与他四目相对,“放心。”
姜宁抿着唇,到底没往下说。
因为他们都明白,这事不是自己能决定的,要真那么容易独善其身,又岂会在每次动荡之时,牵扯出上百上千人。
“你以前同我说起的那些,我都记在心里了。”卫长昀低声道:“总有一日能派上用场。”
姜宁嗯了声,安抚似的摸摸他手背,“人家堂堂一个大学士,还记得我的举手之劳,也算是抬举我了。你别多想,我可是正经做生意的本分人。”
卫长昀翻过手心,握住他的手,“时辰不早,睡吧。”
“晚安。”姜宁声音很轻地说了一句,语调上扬,听得卫长昀不由笑起来。
卫长昀低头蹭了蹭他的脸,“晚安。”
外面夜色已深,偶尔能听到从远处河面飘来的丝竹管弦之声,竟是一夜好眠。
翌日清晨,卫长昀轻手轻脚起了床,要出门时,姜宁才堪堪醒来。
卫长昀察觉到他醒来,走到床边,“我出门了。”
姜宁点头,“早些回来。”
“还有,一切顺利。”
卫长昀替他拉好被子,又关拢窗户,免得凉风吹进来。
姜宁支起耳朵仔细听外面的动静,等听到关门的动静,院子里安静下来,才侧过身接着睡。
睡意朦胧间,姜宁竟是梦到了永安镇。
有阿娘在,还有小小、小宝、秋哥儿和苗哥儿,各家婶婶叔叔……
想吃番茄鸡了,肉嫩而不觉得油腻,可以吃下三碗饭。
待姜宁睡够了再醒来,已经巳时。
外面阳光明媚,姜宁站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拿手摸了摸肚子,低头打量起来。
能摸出一点圆乎来了,看来长得挺好的。
“公子,可是有不舒服了?”阿阮从厨房里钻出,看见姜宁动作,担心问了句。
姜宁摇头,走到小桌旁端着碗吃早饭。
“阿阮,今日这油条炸得挺好。”
阿阮不禁高兴道:“真的?那我也算是出师了!”
姜宁给他比了一个大拇指,等吃过饭便绕着院子散步,免得孩子太大,往后更难受。
走了圈,便在心里算着时辰等谢蕴过来,一块去看宅子。
等定下宅子,再选一个日子搬过去,那时在永安镇的家里人差不多也该到金陵,终于可以一家团聚。
第193章 是第一次胎动。……
“嗳,柜子放这里,那张桌子是摆厅堂的,还有那几盆花,放台阶边上就可以。”
姜宁一边说话一边在房檐屋下来回走,语速越来越快,恨不得自己上手去做。
搬家不是头一回,但像是这么匆忙的真是第一次。
从选定宅子,到置办东西,前后不到半个月,哪能不忙,只差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了。
卫长昀从门外抱着一箱东西进来,见姜宁飞快走下台阶,无奈叹气叫住他,“你慢点。”
姜宁答应一声,只分给他一个眼神,便往厨房去。
“放反了,柜门应该朝这边,往那边开不了门。”
卫长昀摇摇头,把箱子搬到房间。
难得休沐,他从昨天一直忙到现在,中间就睡了两个时辰。
要不趁着这两日搬完,后边的事又只有姜宁一个人,他能做就尽量做多点。
谢蕴拎着一摞碗进门,“宁哥儿,这套碗具先放厅堂桌上吗?”
“嗯,一会儿再拿过来,这边还没摆好呢。”姜宁声音从厨房飘出来,后边还跟着几句柜子的事。
“这箱子够沉的啊,长昀啊长昀,难怪你能中探花,真该你中。”聂丛文怀抱着一口箱子,探出半边脑袋念道。
沈明尧才帮着把斗柜搬到厅堂,拂着袖子出来,便问:“聂兄,要不要帮忙?”
聂丛文嘿嘿一笑,“不用不用,我搬得动。”
正房间里走的卫长昀,听见后失笑,不搭理这么明显的揶揄。
自打上回在翰林院被问起聂丛文、沈明尧后,卫长昀便明白了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这个道理。
他与聂丛文、沈明尧是好友的事,怎么可能瞒得住京城里这群手眼通天的人。
朝廷官员都有应酬、往来,进士们也都三五成交,他们何必遮掩。
与其为了互不惹麻烦上身避嫌,不如大大方方地往来。
只不过他俩搬个家,认识的人都来帮忙,结果还忙到这个时辰,午饭都只随便垫了点。
姜宁安排好厨房的事,走出来时,看见大家在帮忙,心情好得不得了,一双笑弯的眼睛,打量着院子。
宅子是上回看中的两处之一,四四方方的一进院,布局规整、朝向偏南,实际在院子里走动,比另一处要舒服许多。
一共有四间住的屋子、一间厅堂,厨房、灶台都宽敞干净,家具不算多,但留下都能用。
最重要的是院子里有一口井,就不用每日都到外边去打水。
虽说多了五百文,一个月要三两五,但院子大,再搭两间小屋都行。
房子主人随他们搭,只说能拆就可以。
五月的金陵,连风都是热的。
吹在身上,觉不出凉快,只是稍缓身上黏糊的劲儿。
姜宁看一眼日头,正晒得慌,光晕一圈一圈的,都能感觉出空气在扭曲。
他走到厅堂外,左右看了看,“这会儿太晒了,你们要不歇会儿,喝点水、吃点东西。”
其实,昨天他和卫长昀就搬了不少东西过来。
只不过换了一处更大的宅子,东西自然更多,尤其是大多东西都得现买,所以今天还得再搬。
姜宁边往里走边道:“昨天长昀买了梅子回来,我做了点梅子饮,拿井水冰着,喝着解暑。”
“梅子饮?”谢蕴拿着手帕擦汗,一屁股坐下,“是不放酒的杨梅酒吧。”
姜宁忍不住笑,“差不多,不过我往里面放了一点丸子。”
有一点像是珍珠的口感,但肯定没那么有嚼劲,更偏向酒酿丸子里的缩小版丸子。
其他人进来时,正说话间,卫长昀把瓷盆端来,拿碗给每个人都盛了一碗。
“昨天梅子拿回来,他就惦记这事,起了个大早。”卫长昀把碗放到姜宁面前,分完后最后才给自己端,“他怕梅子放一夜不新鲜,用竹筐装了放陶盆里,放在井里。”
家里有口井的确方便许多,不管是用水还是姜宁做东西,总归是方便。
不然接下来的几个月都是盛夏,日日去挑水怕都不够用。
“难怪你们要挑这处宅子,是比另外一处要好。”谢蕴端着碗,拿勺舀起丸子,“我还说,那边看起来要大一些,还多一间屋,一样的月租,为什么要这个。”
姜宁吃不了太冰的东西,碗放着没动,“那你们的住处呢?都安顿好了吗?”
一屋子的人,全都是外乡的,要在金陵寻一个落脚处,有钱自是简单,但长久住下去,合心的也不好找。
“我的找到了,离你这里不远,隔了一条街,再拐个弯就到。”谢蕴咬着丸子,露出惊喜的眼神,“宁哥儿,杨梅饮子可以往菜单上添了。”
这几日姜宁正在琢磨菜单,一听她的话,点头应下。
聂丛文一口喝去大半,都顾不上嚼,“我那位远房伯父托人帮我找了一处,虽然小,但便宜,一个月才五百文。”
五百文!
话一出,其他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聂丛文:“……”
“咳,就那个啊,朝廷不是建了一堆房子,在长干街那儿,专供我们这些外地官吏、进士、学生,还有普通百姓住的,大小都有,贵的一两银子,便宜的五百文。”
“五百文也好啊,这下你一个月的俸禄都能省下不少,攒着往后成家。”
谢蕴没什么心眼,都没想到托关系、走后门这上面去,“那沈大哥呢?”
沈明尧放下碗,“已经选好了,乌衣巷那边清净一些,多是同僚与士子住的地方,今南在家时,也能安心看书。”
也是租的宅子,不过更大一点。
仆人、小厮那些,要等到顾苗进京后再选,一切按他心意来,这一阵就是打扫,往家里添东西。
“那离这边也不算远啊,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方便照应。”
聂丛文对金陵熟悉,听了便道:“往后除了我,你们都挺近的。”
三人聊了起来,卫长昀见姜宁听得认真,低声提醒他可以喝了。
姜宁偏过头,和他说话,端起碗,“人家都是等凉了喝,我是等热了喝。”
卫长昀眼里漫上笑意,“汤可以等凉了喝。”
姜宁瞪他,咬了一口丸子。
越来越知道怎么拿捏他了,连气都生不起来。
小话说到一半,姜宁忽地反应过来,倏然抬眼看向桌上另外两人,“所以沈大哥和聂大哥,你们朝考的结果出来了?”
他一问,也在状况外的谢蕴跟着反应过来。
卫长昀发现姜宁的反射弧越来越长了,都过了半日,这会儿才想起来问。
“明尧去的太常寺,我在通政使司衙门。”聂丛文又给自己盛了一碗,这回知道喝慢点。
太常寺和通政使司,一个是负责祭祀和礼乐,另一个是上奏天子通达下情。
“那很好啊,这下大家都有饭碗了。”姜宁真心地替他俩高兴,大家都没白来京城一趟。
这里可是金陵,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往这里钻,就为了一个谋生的机会。
拿到的饭碗,就是在这里的立足的根本。
歇了小半个时辰,一帮人又开始在院子、房里进进出出忙起来,把剩下的那点活做完。
姜宁原本安排了晚上大家一起吃饭,好谢过他们。
哪知道个个都有事,只好作罢。约好了等家里人从黔州来了后,再一起吃饭庆祝。
沈明尧走得最晚,他们一起吃了顿饭。
临走前,和卫长昀聊起了国子监和金陵府学每年招生的事,要是王子书不继续在县学读书,来了金陵,便只能考进这两所官学,等到年满后,再回乡参加乡试,或者考职授官。
送走沈明尧,卫长昀返身回屋时,见姜宁坐在树下纳凉,走过去拿起另一把扇子,坐下后给他扇着风。
姜宁睁开眼看他一下,又闭上,像只餍足的猫,“沈大哥和你说了什么?在门口待那么久。”
卫长昀伸手,拨开他嘴角的头发,“子书的事。”
“三叔三婶身边还有子修,但还太小,家里的事帮衬不上,和秋哥儿家情况不同。”
姜宁道:“他要是在县学,不过是和秋哥儿分开一阵,国子监与金陵府学不是每年都有县学举荐吗?”
“如果他来了,那就得考。”卫长昀望着天边的晚霞,“只不过每年想考进国子监的人众多,比起县学推荐也一样不易。”
“事事都有不易之处,不管他怎么选,都得做好准备不是。”姜宁睁眼,望向卫长昀,“他比你小不了多少,连半岁都不到。”
王家在村里虽算得宽裕,可那也是夫夫俩挣来的日子。
不管如何,在经历了前年暴雨的事,王子书也该早早为日后打算。
卫长昀对上他视线,不由轻笑,“分明连住处都给他们安排好了,嘴上却说得很无情。”
姜宁努嘴,“我什么时候安排好了?”
“四间屋子,你是要空出来一间?”卫长昀逗他。
“秋哥儿一个人住不行啊?”姜宁瞪他,“不过他俩一起来,怎么分呢?定亲了也不能住一起啊。”
他们一间,朱红和卫小小一间。
还剩下两间屋子,但有四个人的话,按理来说周庚肯定是和卫小宝一起的。
只是赵秋和王子书住到一起,并不太合适。
确实都是男的,赵秋是哥儿啊。
阿阮反而好安排,原本也是借过来的,等家里人来,就回谢蕴身边去。
“还是跟镇上一样,我们的房间要单独那边,挨着厨房和水井。”姜宁想了想,“阿娘和小小要挨着厅堂的那间,对面一排两间房,大的那个隔成两间好了。”
反正要是能考上国子监或者是府学,在家里住的时间就大半年而已。
卫长昀点头,“依你说的办。”
姜宁眯着眼望向天边,笑起来,“长昀,我好高兴啊。”
卫长昀嗯了声,换了一只手拿扇子,握住他手,“脚踩在实处,是会高兴的。”
“我也一样。”
从进京、会试、殿试到真正的中榜,一直在忙,哪怕入了翰林院,也没得空。
直到此刻,他们一块坐在树下的藤椅里,晚霞绚烂,晚风轻轻吹来,能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说话声和热闹,心才是真正的落定。
不管怎么样,这处会是他们的又一个栖身处。
是他们的家了。
卫长昀摩挲着他手背,“宁宁,我也很高兴。”
仿佛是在怕姜宁不明白自己心意一样,他又重复了一遍。
姜宁一听,眼睛弯了弯,稍微侧过身,笑盈盈看他,“日子就该这样过,越来越好。”
心里想什么,就会来什么。
所以当然得多多想好事,比如中探花,再比如酒楼的生意能大火。
正要再说什么,姜宁忽地睁大眼,惊诧地看向自己肚子。
卫长昀要想问,便被姜宁牵着手放在了他肚子上。
姜宁一脸惊讶,不确定道:“他在动?”
话音刚落,叠在一起的手,就感受到腹部又动了一下。
是第一次胎动。
卫长昀呼吸一促,神色凝住,片刻后才轻轻摸了摸,“他应该也很高兴。”
第194章 “做大做强。”
有了第一次胎动后,姜宁和卫长昀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每次感觉到时,都会一喜,跟第一次没什么差别。
神奇。
他们俩只觉得这件事很奇妙,明明还未出生,然而从他长在姜宁身体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存在了。
现在的胎动,只是让他们感受到了更亲密的连结。
只是随着胎动而来的,是姜宁变得明显的不适反应。
姜宁底子好,又调养了不少日子,比起其他人已经少遭了很多罪。
可孕期就没有不遭罪的,再怎么样,都会有难受的时候。
白日里还好,他不时走动,或者跟谢蕴一块去看酒楼。
到了夜里,便会腿抽筋,或者腰沉,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卫长昀睡得浅,晚上都会留意着他动静。
察觉到之后,眼睛都还未睁开,便会给他托着腰轻轻揉着,或者帮他揉捏小腿,撑开抽筋的疼。
姜宁心疼他,但也没有说自己硬扛着,大多时候都会圈着他肩膀,脸埋在他肩上,缓过来后就亲亲他的脸颊、下巴。
好在频率并不算高,两三天才有一次。
“你眼下的青黑都重了些。”姜宁坐在床边,看着正穿衣服的卫长昀,“翰林院那些同僚,不会以为你夜里还打一份工吧。”
卫长昀系好腰带,边转身边道:“官身不得再行其他工作,有碍朝廷颜面。”
不待姜宁问起,接着说,“写文章、作诗词除外。”
姜宁笑出声,“果然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卫长昀不解,走到他面前,给他穿鞋时问:“什么?”
姜宁弯着眼睛,“我跟你说起过的,在我原来那个世界里,有一类人跟你们差不多,在官家的各个部门做事,唯一被查到不违规的收入就是稿费。”
“原是这样。”卫长昀站起来,“去看酒楼的路上慢一点,别太急,看不中就再等等。”
尽管家里现在开销不小,但带来的银子其实还剩下不少,不用太急着挣钱。
他月俸不多,可一个月也有八两银子,一年下来近一百两,还有其他的粮食补贴,养活一家人足够了。
开酒楼是姜宁所想,他不会拦着,尽可能地帮他。
但如今身子不便,哪怕是为了顾全自己不出事,也不用像从前在村里那样着急忙慌,每日都那么奔走。
“知道了,我心里有数的。”姜宁勾住他手指,“只不过镇上宅子卖了有些可惜。”
永安镇那处宅子比不了金陵这里大,可也是他们精心选出来的,还改了不少地方,就为了住得舒服。
“卖了便卖了,老屋还在,以后回去也还是有住处的。”姜宁自己又想通了,“阿娘和周庚应该搞得定吧。”
“顾苗知道要一起进京,必定会知道这事,不会袖手旁观的。”卫长昀看眼外面的天色,“今天可能要晚些回来。”
姜宁点头,又啊了声,“千秋节不是还有半月,怎么忙成这样。”
昨夜回来都要亥时了,今天又要熬啊。
他虽然没有上过班,但上过网啊。
网上那些说什么九九六、零零七的,依他看,卫长昀这也好不到哪里去。
月俸算下来八千块,更像赚辛苦钱。
撇开房租,就剩下四千五,得养六口人。
姜宁粗略一算,心都凉了半截,还好他能做点生意,不然真的只能靠卫长昀去卖书稿、写诗词赚些外快了。
“想什么,一脸庆幸的表情。”卫长昀牵着他往外走。
“在想,你的月俸很厉害了。”姜宁转头朝他一笑,“你这样的在我们那儿是才毕业的学生,就能赚这么多。”
不过这个毕业的门槛是有一点高了。
卫长昀好似想起什么,提醒他当心脚下台阶后,便道:“这算升职加薪了吗?”
姜宁愣住,走下台阶才反应过来说的什么,“别的你不记,记住这个就为了打趣我啊?”
不就是当日送傅家小公子回家的事,他回来说了句万一人家给一百两酬金。
亏得卫长昀还记得那日的玩笑话。
卫长昀低头一笑,问:“那算吗?”
姜宁哎了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当然算。”
真算起来,都要翻倍了。
“所以我说你厉害嘛。”姜宁哄他道:“当得起一句青年才俊之表率。”
卫长昀无奈摇头,捏他手指,“别闹了。”
“才不是闹。”姜宁笑着抽出手,“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才不奉承人。”
在他心里,卫长昀当然是青年才俊。
做得好当然要夸,还要大大方方地夸。
卫长昀自知说不过他,便陪着他一起吃了早饭,才往翰林院去-
从四月底跨到五月,天一下变得更热。
一过巳时,站在太阳底下就跟火炉悬挂在头顶烤,热得头上都要冒烟。
白日里天热,故而夜里秦淮河更热闹起来。
街市、夜市几乎都要闹到子时过后,才彻底安静下来。
姜宁和谢蕴从马车下来,身边跟着阿阮和另外一个丫鬟豆蔻,各自撑了一把伞。
“今天这家在秦淮河旁,位置虽有一些偏,可按你说的临河来选,已是最好的位置。”
谢蕴走在最前面,“而且路宽,两辆马车并行都可以过。”
姜宁偏头往水面看去,未受到太多污染的河水清澈,大热天的也并无什么异味。
“原本的东家,怎么会想到在此处修一家酒楼?”
尽管是在秦淮河旁,但酒楼主体三层楼,并不像太白楼那样,在水里建了一部分,故而更有雅意。
这家酒楼的老板选了个河边的位置,却只有二三楼的客人能看到河景,其他的跟别处差不多。
分为前院、后院,前院是三层楼主体和两个小园子,后院则是厨房和库房、院子。
“听说是请人看了此处能生财,就仿着太白楼建了栋楼,打算往后再往水上建。”
谢蕴沿着前院的□□往里走,“不成想开了一年,家里便出了变故,无钱扩建,勉强撑了一段时间,就打算卖了。”
姜宁听出些名堂,“算算顶多一年半的时间,如今是倒闭未开业的状态,价格……”
“应该要不了一千两。”
“八百两。”谢蕴自知卖不了关子,便比了个数,“但我又讲了讲价,只要七百五十两。”
比他们之前的预算,少了二百五十两。
姜宁:“……”
真是个好数字。
“省出来的部分,正好可以拿来改造酒楼。”姜宁走上三级木台阶,进了酒店大堂。
站在正中间,环顾一圈,“一楼大堂,二楼雅座,三楼雅间……不过还得另外搭楼梯,从旁边的园子里进。”
谢蕴把伞递给豆蔻,“为什么?这楼梯宽敞,左右都有,客人上下方便的。”
“不是为了上下方便,是为了想要坐雅间,又不想暴露身份的客人。”
姜宁道:“雅间只看预订先后,给得起钱,谁来都可以订。”
谢蕴:“认钱不认人,倒也不失为一种做生意的学问。”
闻言姜宁失笑,“做生意大多数时候可以这样,但做人可就不行了,人和生意分不开,往后什么样的生意能做、不能做,到底还是我们说了算。”
只是先立下规矩,免得先把话柄给了别人。
谢蕴认真听姜宁说话,跟着他一块去了二楼、三楼,又回到一楼,去后院看了一圈。
等逛完,见姜宁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暗生佩服。
在黔州初见姜宁时,看着就是个招人喜欢的弟弟,谁能想到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气质变得更沉稳了。
看着身量也高了些。
“要改的地方不少,这酒楼规划得太乱。”姜宁拿手帕擦擦连廊靠椅,坐下道:“过两日我把要改的地方在图上标出来,我们再商量如何改。”
谢蕴有样学样,在他旁边坐下,吃惊道:“你记下了?”
“嗯。”姜宁冲她一笑,“可能在这上面有些天赋。”
他也挺后知后觉的,这一阵才意识到自己在作图上,可能真的有些天赋。
“那太好了,我最怕跟人说不清楚,弄出来货不对板。”谢蕴说完一怔,刚拿手扇了两下风,倏然转头看他,“你的意思是,买这个?”
姜宁扬起眉梢,“临河、沿街,还便宜,再看也不会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尽管不在金陵城门到宫城那条大街上,可也不算太偏。
这价格,还要什么自行车。
“那我过两日就去跟那东家谈,看看什么时候咱们把书契签了。”谢蕴长出一口气,“总算是定下。”
再看下去,金陵所有酒楼都要被她跑个遍。
“书契的事不急,再过两日就是端午,算算苗哥儿和秋哥儿该到了。”
姜宁解释道:“此事若他们有担忧,那就我跟你合伙,我们之间也要拟好一份书契。”
“他们要到了吗?”谢蕴诧异道:“可是出发前递了书信?”
“托人捎了一封信来,脚程更快,前日到的。”姜宁想了想,“应该是想赶在端午前团聚。”
闻言谢蕴嗯了声,“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想爹娘了。”
阿阮在一旁提醒,“老爷和夫人心疼姑娘,肯定会寻一个日子来金陵的,七月时,不还有一批茶要进京吗?”
他一说,豆蔻也跟着附和。
才蔫了点的谢蕴,立即打起精神,“那酒楼得在七月开了,不然爹娘肯定以为我贪玩。”
她斗志满满地抓住姜宁胳膊,“宁哥儿,咱们一起把酒楼做——”
“做大做强。”
姜宁下意识接过话,“再创辉煌?”
谢蕴语塞,而后重重点了下头,“对,一定要做天下第一楼!”
第195章 “欢迎回家。”……
“怎么还没到啊?会不会是路上耽搁了?”姜宁举着一把伞,在城门外的官道旁来回走动,不时往路的尽头看去。
一旁的阿阮看着,连忙道:“嗳,公子,你可别这么走,头上还顶着大太阳呢,走来走去更热了。”
姜宁停下,嘴里还在嘟囔,“我站不住。”
原地又走了两步,“这都要到午时了,怎么还没到。”
昨儿夜里,他们便收到捎来的口信,说是昨晚能赶到城外的桃叶渡,来不及进城,只能今天进。
他收到口信后,高兴得差点睡不着。
还好被卫长昀拉住,加上孕后发困,子时还没到,就已经困得睁不开眼。
闭眼睡着前,不忘叮嘱卫长昀,起床的时候要叫他。
结果今早,卫长昀等到要出门的时候才叫的他,被一顿埋怨。
两口子拌了几句嘴,跟小孩似的,一人一句,等卫长昀出门,才跟他叮嘱,天太热了,不用太早去城门口,算着时辰去就好。
姜宁知道他在翰林院忙,每天到亥时才能回家,便连声答应,让他记得吃午饭。
卫长昀点头答应,看眼天色,轻轻抱了他一下,正欲出门,就被姜宁拉住衣领,飞快在他脸上亲了下。
“明天端午,能早点回来了吧。”
姜宁一脸坦然,“大家说好一起过端午的,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馆阁若是没什么事,几位大人会早点放我们回家。”
卫长昀压低声音,“他们也要回家过节。”
姜宁瞥他一眼,“再不走,你一会儿要迟了。”
卫长昀松开握着的手,“晚上我尽量早些回来。”
姜宁点头,送他到门口后,望向天边露出的朝霞,伸了个懒腰,便忙着里外收拾,生怕哪儿忘了弄。
一忙就忙到了出门前,来城门外接人。
“哎!公子,你快看,那两辆马车是不是?”阿阮激动地指着路尽头出现的马车。
沈明尧身边小厮金三也跟来了,听见后立即望去。
姜宁闻声猛地抬起头来,往那边看去,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顾家的马车。
欲开口时,只觉喉咙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脚下却比脑子快,往前迈了几步。
见状,阿阮和金三连忙走到他旁边跟着,怕他脚下绊倒。
姜宁越走越快,却在离马车不到二十丈时,忽地停了下来,举着伞站定。
阿阮跟着太靠近,差点撞上他。
连忙刹住,往旁边歪得踉跄了下,才勉强站稳。
阿阮疑惑道:“公子?”
姜宁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刚要再往前走,就见马车一旁的车帘掀开,有人从里探出头。
“宁哥儿!”
赵秋半边身子都要探出来,边喊边挥手,“宁哥儿!”
向来性格内秀的人,难得这般兴奋,硬生生把周围目光都吸引过去。
姜宁听到声音那一瞬,心猛地提起,又重重地落下。
而后,一阵迟来的想念,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好似把这几个月来没察觉到的情绪,都挤压出来。
他鼻尖一酸,眼泪唰得掉下来,眼前视线变得模糊。
“姜宁!”顾苗从一边也钻出头,和赵秋挨在一起,一脸笑意地看他。
马车比人快得多,没多会儿,就在姜宁面前停下。
一前一后两辆,挨着路旁。
姜宁都还来不及擦眼泪,就看到马车的门从里面打开。
赵秋和顾苗挨着下车,跟着是小小。
后一辆马车坐的是几个男生,王子书、周庚和小宝、顾今南。
“宁哥儿,可算是见到你了!”
“宁哥哥,我好想你和二哥啊!”
“宁哥儿!”
……
一群人围到姜宁面前,一句接一句地叫他,生生把姜宁叫得又哭了起来。
不是掉眼泪,是真的哭出声。
姜宁眼圈通红,拿手背擦眼泪,“我就是激动的,太久没见你们了,我还以为——”
人不会这么齐。
一路过来,近三千里路,就因为他们的一句话,就来了。
姜宁吸了吸鼻子,望着他们,“总觉得好久没见,大家都还是之前那样。”
顾苗和赵秋对视一眼,瞥向他已经有些明显的腹部。
“我们是一样,可你好像不太一样啊。”
“就是就是,恭喜啊,双喜临门。”
姜宁:“……”
“很快就是三喜临门。”说完又觉差了点什么,“不对,应该是四喜临门?”
周庚照顾着两个弟弟,问:“还有一喜是什么?”
王子书从旁解释,“亲友团聚,怎么不算得一喜呢。”
这么热的天,城门外不是说话的地方。
说了一小会儿时间,就又回到车上。
姜宁跟着赵秋他们,阿阮和金三便去了他们来时雇的那辆马车,走前还不忘兢兢业业地叮嘱他小心。
一上车,顾苗便好奇地问:“那个小厮,是你们在金陵找的吗?人挺机灵。”
姜宁拿手扶了一下,钻到马车里,“不是,是谢家姐姐——”
话说一半,抬眼便撞上朱红看来的眼神,“阿娘。”
母子俩小半年未见,一句话没说,此刻都红了眼睛。
姜宁抿紧嘴角,愣愣地弯腰站着,眼泪又要忍不住往下掉。
“宁哥儿,快坐下,这么站着你难受。”朱红出声,带着哽咽,眼圈瞧着就是哭过的。
姜宁回过神,哎了声,在她旁边坐下。
赵秋和顾苗看看对方,没出声,给他们俩说话的空间。
倒是姜宁缓过来后,情绪稳定了很多,看了看朱红怀里沈潼潼,“潼潼都长这么大了呀。”
“皮得很,比今年小时候还要闹腾。”顾苗适时插话,“这一路上,多亏了朱婶婶帮忙,不然我一个人可带不过来。”
朱红道:“哪有,潼潼挺乖的,活泼些好。”
赵秋点点头,附和道:“就是,一路上没怎么哭,已经很厉害了。”
顾苗撇嘴,眼里却带着笑意,伸手戳了戳小姑娘的脸颊。
坐在一旁的卫小小,默默地扯了一下姜宁的袖子。
等姜宁低头看她,便立即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宁哥哥,我长高啦。”
闻言姜宁惊喜地冲她一笑,“那很好啊,长高了,说明这段时间有好好地照顾自己哦。”
卫小小嗯了声,心满意足地撒了手。
一车人,聊这聊那,进城时交过所都没停下来,见缝插针地说话。
金陵实在太大,一个人靠脚走,要走遍各个地方,至少得一日。
从城门要去乌衣巷,得先过姜宁他们住的那条街。
姜宁掀起帘子,往外看了眼,放下后道:“忘了和你说,沈大哥如今在太常寺里,正逢下旬是千秋节,太忙才没办法来接你。”
“太常寺啊。”顾苗诧异道:“那确是忙的时候。”
摆摆手不在意道:“来不来接都一样,我又不是自己找不到家门,再说了,我一看你是自己来的,就知道他们肯定忙得脱不开身。”
揶揄看他一眼,“不然卫长昀能让你一个人来?”
姜宁用手肘碰了碰他,瞥他一眼,不接他的话。
“一会儿到了路口,我先送阿娘他们回家里休息,然后再去你们那儿,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哪用得上你帮忙,我们自己过去就好,不折腾你了,金三一会儿前头领路就行。”顾苗拒绝道:“就算离得再近,这么热的天,你也不嫌累。”
听他这么说,姜宁也不坚持。
主要他这边也一大家子等着安顿,总不能丢给他们自己安排吧。
“你们来就两辆马车,伯父伯母没多差几个人跟着你吗?”姜宁好奇问。
顾苗才生下潼潼没半年,这么长途奔波,哪怕再小心,也有些折腾。
金陵这边能买仆人回来,可要用得顺手,也要好一段时间。按照顾家父母的性子,定舍不得他遭罪的。
“怎么没安排?”提到这事,顾苗就有话说了,“就差把家里都搬过来了,好说歹说,才只要四个人,他们要晚两日到。”
“我们赶路,是想提前来跟你们一起过端午。”
姜宁哦了声,视线看向赵秋,“你呢,秋哥儿。”
赵秋笑起来,“爹和娘自是舍不得,可转念一想,你又不会诓我们,分析一番后,说让我来试试,要真搞砸了,回家也有我的住处。”
摸摸鼻尖,“倒是子书,说服家里花了些时间。”
“他能跟你一起来,必定是下了决心。”姜宁能理解三叔三婶的担心,千里迢迢的,就为了一个不确定的事,何不留在县学,安心等到下一科考试。
“不不不,他们不是觉得你和长昀的提议不靠谱,是担心子书给你们添麻烦,又担心他承受不了压力。”
赵秋低咳一声,“是有前车之鉴嘛。”
前车之鉴?
姜宁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什么事,不仅失笑,“那天你要是在,肯定更精彩。”
王三叔一家,个个都是天赋型幽默。
“听上去很有意思,我是错过什么了吗?”
顾苗八卦地问,“说来听听。”
姜宁一摇手指,“这可不能说,除非他自己说。”
顾苗不追问,掀起帘子看看外面,把潼潼接到了自己怀里,让朱红歇会。
一路上都这样,潼潼在他俩手里才乖,不闹。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马车在路边停下。
赵秋先下了马车,伸手去扶姜宁时,见他一怔,又露出笑来,抬抬手,“怎么?不习惯了啊。”
姜宁摇头,握着他的手,借力稳稳下了马车。
朱红和卫小小也跟在他后面下了车,去了旁边的马车旁等着。
后面马车上的王子书几人也下来,先把顾今南送到了前边车上,又去拿细软和行李。
他们人多,每个人分一点,倒是拿得很快。
东西都放到马车里,坐的地方没剩下多少,先让朱红和兄妹俩上去。
“苗哥儿,要有什么事,你就让金三过来,他知道路。”姜宁怕顾苗一个人带俩孩子忙不过来,“沈大哥倒是趁着前阵朝考间隙,寻了两个嬷嬷,能帮忙带。”
“你且安心,能顾得过来的。”顾苗探身在马车外,“倒是你们一家子,快去安顿,明日再见。”
姜宁不爱唠叨,叮嘱完,听他这么说,便点点头。
目送顾家的马车离开,姜宁才看眼等在旁边的人,“阿阮,牵着车走吧。”
阿阮立即道:“公子,你不上车啊。”
“不用,这里走过去一盏茶都要不了。”姜宁摇头,“大夫说了,多走走有益于健康。”
周庚手里还拎着一个包袱,“表哥,我也一起去牵马。”
赵秋看眼前面的马车,回头问姜宁,“宁哥儿,我和子书有事跟你商量。”
闻言姜宁挑起眉,瞥向赵秋身边的王子书,再看他,“先让我猜猜,你们要说的可是住家里的事。”
赵秋一怔,而后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那先说好,你们给太多我和长昀不收的。”姜宁猜到了,却不拒绝,“收你们房钱,是为了不让你们觉得寄人篱下,心里不安。”
“可秋哥儿、子书,从前在村里所受帮扶,在我们心里,远比今日留你们住在家中要重。”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姜宁和卫长昀记得住别人的帮助,却也不是傻乎乎付出,任人讨要的人。
如今处处想着赵家和王家,一是从前两家雪中送炭,二是因为他们有余力帮忙。
当初都在村子里,谁都没余力,只不过够自家温饱,他们都能帮忙。
所以轮到他们日子好过,能帮一把则帮一把。
“……宁哥儿。”
“第一日进京,我可不招你哭。”姜宁连忙道:“一会儿收拾起东西来,就没心情想这些了。”
赵秋嗯了声,看向身边王子书,两人对视一眼,决定更要努力。
从路口到家里没多远,说话间,马车已经停在了大门外。
阿阮把绳子系在门外的桩子上,叩了叩车板,“夫人,两位小公子可以下车了。”
“这位公子,东西给我来卸,你去歇着吧。”
正要卸东西的周庚瞪大眼,左右看看,露出茫然。
刚好过来的姜宁低笑一声,“阿阮,你这般称呼,是要吓到他们,一会儿再给你介绍。”
阿阮疑惑,这么叫有什么不对吗?
那姜宁和卫长昀的家人、朋友,是该这么称呼啊。
姜宁伸手去拿东西,才碰到,身边立即响起几声“放下”和“别碰”,差点松手砸到自己。
“……东西拿得动,倒是差点被你们吓得掉了。”
“你还是别拿了,就几个包袱、几床被子,还有几箱是朱婶婶按照你惯用收来的东西。”
赵秋抱起那几床被子,“你要觉得闲,先把门开了吧。”
姜宁叹了声,把东西递给等着拿的卫小宝,从腰间拿出钥匙,走到门前开了锁。
推开门时,心念一动回头看着其他人。
“欢迎回家。”
第196章 “一路辛苦,都还顺利……
一大家子要安排起来,事是真不少,光是让每个人都听自己的,就要不少力气。
好在姜宁做主惯了,大家都听他的。
姜宁安排完每个人住的屋子,大概说了几句院子里东西的摆放,“家里就这些地方,一眼看到头,你们先把东西收拾了,再歇会儿,离晚饭时辰还早。”
赵秋和王子书立即去拿东西,往屋里搬。
不止他们的,其他人的也一起送过去。
“小小,你和哥哥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家里有井的话,应该怎么做。”
姜宁看大人都去忙,叫住兄妹俩。
“记得!”
“不要在井边打闹,也不要自己打水,水缸里没有了,就跟大人说。”
“那家里的厨房呢?”姜宁不得不再确认一遍,“还有出门玩。”
卫小小举手,“不能玩火,可以帮忙添柴,但不能拿着玩,还有凑近灶孔。”
卫小宝也点头,“去街上玩不能跑太远,而且别去人少的地方,遇到事一定要大喊,让别人帮忙。”
姜宁点点头,摸了摸他们脑袋,“去一边玩吧,想帮忙也可以,你们二哥夜里就回来了。”
至于多晚,那就不知道了。
翰林院虽没有前朝那么大的实权,可还是天子近臣,自然不轻松。
哄走两个小的,姜宁看了一眼正在忙的众人,瞥见阿阮拎着一篮菜进厨房,便跟了过去。
半个多月来,阿阮一直都是住在厅堂边的小屋子里,从之前的宅子到这儿都是。
姜宁让他住到屋里,他也不愿意,说是后面还得收拾。
想起这事,他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毕竟阿阮是谢蕴担心他,才差过来照顾他的,结果却连一个住处都没有。
“公子,这么热的,你怎么不歇着?”阿阮正把菜理好,这样下午做饭时,就方便许多。
一见姜宁来了,立即问:“这边我收拾好,就去帮他们。”
姜宁摇头,“不用,你把厨房收拾好,也去歇会。”
阿阮吃惊道:“公子,我今晚才跟小姐回去,这还剩半天活,我得做完。”
“不是,是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姜宁看着他,拿出早就备好的钱袋,“这是一个月的月钱,你拿着。”
“往后你和谢姐姐一起来,我一定还做你爱吃的菜。”
阿阮一看钱袋,就知道肯定给多了。
“不不不,这太多了,我不能收,要是让小姐知道,肯定要收拾我一顿。”
“哪有太多。”姜宁上前一步,把钱袋塞到他手里,“这是我给你的,又不是谢姐姐给你的,给多少是我说了算。”
钱袋被硬塞到手里,阿阮拿着都烫手,又不敢和姜宁拉扯,免得撞到他。
初在京城碰到姜宁和卫长昀时,他还以为两人是兄弟呢,一块来赶考。
姜宁看上去就一股劲儿,这里转哪里看,精神十足。
后来从他家小姐哪里知道,人是两口子,庆幸还好没瞎说话。
尤其这一阵子,姜宁分明有孕,还四处去看宅子、看酒楼,爬坡上坎一点没受影响,对姜宁更佩服了。
“公子……”
“好了,站好你最后一班岗吧,我去帮着看看有什么要收拾的。”
姜宁拍拍阿阮的肩,钻出了厨房。
院子里的东西收走了大半,还剩下两口箱子,应该是他和卫长昀的东西。
他看一眼对着的两间屋子,想了想,往朱红和卫小小的屋子去。
门开着,朱红弯着腰,正把衣服放到衣柜下层。
“宁哥哥!”
卫小小一看姜宁进来,喊了声,“你和宝宝还好吗?”
闻言姜宁笑了笑,“都很好啊。”
“我可以……摸一摸吗?”卫小小挪到他面前,“就摸一下。”
姜宁挑起眉梢,低头看眼其实还不算明显的腹部,“可以,往后你就是小姑姑。”
辈分应该没算错吧。
想着,往朱红那儿瞥去。
朱红直起身,没开口纠正,说明他没算错。
卫小小深吸一口气,紧张地抿着唇,伸手轻轻摸上去,才隔着衣服碰了一下,眼睛瞪圆,忘了呼吸。
“……是软的。”
姜宁抬起手,自己也摸了一下。
其实每次换衣服的时候,他也会愣一下,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一定不是讨厌。
顶多会有一刻迷茫。
“哇!我摸到了!”卫小小缩回手,发出一声惊呼,不等姜宁反应过来,飞快往外跑。
“哥,小侄子,我摸到小侄子了!”
姜宁看着她跑出去,哭笑不得。
“从知道你有身子到现在,天天都在念叨。”朱红关上衣柜门,“可开心坏了。”
“我也挺高兴的。”姜宁对上朱红的视线,“阿娘,你是不是担心坏了。”
朱红一怔,没有隐藏自己的担心,“怕你吃苦,也怕你遭罪。”
姜宁愣了愣,拉过凳子坐下,示意朱红也坐。
他过来,就是有话要和朱红说,也明白她有话要说。
“我知道辛苦,也明白会遭罪,所以格外爱惜自己。”姜宁翻过杯子,给朱红倒了一杯水,“阿娘,你们这一路过来,很累吧。”
“还好,苗哥儿想得周全,马车内都布置得妥帖,休息也尽量睡够了再赶路。”
朱红只喝了一口,握着杯子,“他说是我帮忙带潼潼,其实潼潼那么听话,今南更是懂事,我不在也一样能带。”
“我知道苗哥儿要来,所以才拜托他跟你们一起。”姜宁道:“苗哥儿虽然看着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心大得很,实际上也是细心的人。”
说完后,母子俩之间,陷入了沉默。
姜宁知道朱红在担心什么,也明白她为什么不说,耐心地等她开口。
“对了,差点忘记把这个给你。”朱红想起什么,匆忙站起来,走到柜子前,把刚关上的柜门打开,蹲在那里翻了翻,从一叠衣服里,拿出一个布包。
姜宁好奇道:“什么东西呀?”
朱红走回来,把布包塞到他手里,“家里卖房子的钱,苗哥儿帮忙兑成的银票,还有一些碎银,都在这里。”
“这几个月食肆赚的银子,全在这里了,下面的是记账本。”
姜宁错愕地盯着手里布包,一张银票,还有不少碎银,底下是他临走之前交给周庚的账本。
他翻开看了眼,字迹乱七八糟,好几个人的混在一起,甚至还有写错划掉的。
“记得还挺全的。”姜宁翻了几页,抬起头看朱红,“辛苦你们了。”
经营一家食肆并非易事,这几个月他和卫长昀不在,相当于家里少了两个干活的人。
从前都偶尔觉得累,更何况是这会儿。
“你不在的时候,我才知道你有多辛苦。”朱红看向姜宁的眼神,满是心疼。
“只有自己扛起这个担子,其中份量方才感觉得到。”
“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我在的时候,不也是你们帮忙吗?”姜宁道:“这一共是——”
“二百三十两。”
朱红点头,“银票是二百两,剩下的三十两银子怕路上有急用,才带着的。”
“只是这点银子,开酒楼恐怕是不够了。”
姜宁拿着这笔巨款,算了算他们手里头的银子,加起来,正好二百四十两。
有些好奇道:“宅子怎么卖了这么多?”
当初买下来才四十两啊。
就算家里添置了不少东西、修了两小间房,但加上那间食肆,他和卫长昀算过,顶多一百五十两。
“这事又要谢过苗哥儿了,买宅子的事几乎都是他在操办。”朱红笑起来,“其实还有长昀的功劳,他中探花一事,从京城传到州府,再传回县府、镇上,那几天食肆人满为患,上门送礼的、攀关系的差点踩破门槛。”
姜宁一听,瞬间反应过来,“买宅子的人,不会是觉得长昀中了探花,所以风水好,才花重金买的吧?”
朱红嗯了声,“是这样。”
“还有人想买老屋,好在被村长和杨二爷拦下了。”
其实卫长昀中探花、沈明尧二甲进士的消息传回镇上,就跟一块巨石砸进了池塘,引起不小的轰动。
私塾由镇上的员外、县府衙门一起扩建扩招,不管是先生还是学生,都多了不少。
而且束脩减半,考得好的学生,还可以减免一年的束脩。
不少人还去小河村打听卫长昀的老师,结果就是杨二爷家的门槛也差点踏平。
姜宁拿着银票和碎银,算了算他们手里大概还有二百四十两。
入伙酒楼肯定够了,但还差一笔装修的银子,还有家里几个人的生活费。
听朱红提到小河村,神色一顿,抬起头来。
果不其然,在朱红脸上看到了迟疑。
“是不是有嘴碎的,说了我和长昀的事。”姜宁把布包收起来,放到一边桌上,“尤其是原本的叔嫂关系。”
朱红看着姜宁,知道瞒不住姜宁,便和盘托出了。
“无非是从前在村里和家里有过节的,还有一些不明情况的人,见我们日子好了,就传一些闲话。”
“其实也没几个人信,但……”
“那边传得多了,迟早要传到京城来的。”姜宁知道朱红要说什么,接过话,“不过这又怎么样?”
难道他们还能为这事离了还咋的,无不无聊。
朱红一笑,却还是担心,“长昀在朝为官,又风头正盛,难免有人暗中推波助澜,你往后还要开酒楼,我是怕有心之人利用这件事,为难你们。”
姜宁眸色微暗,“不管有没有人拿此事做文章,我和长昀决定在一起时,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从互生情愫、表露心意再到成亲,一直都是光明正大的。
难道燕朝还有律法规定,寡夫郎不能和自家小叔子成亲?既然没有,那就是可以的。
没做违法的事,有什么好担心。
再说了,他们俩这个叔嫂关系,顶多算半桶水。
光是收拾东西,就花了一整个下午。
太阳下山时,厨房里周庚正在忙着做菜,姜宁原本想在一边打打下手,被朱红赶了出来。
正在院子里和赵秋、王子书说话时,卫长昀便推门而入。
三个人还未发觉,一旁玩的兄妹俩就发出一声“二哥”的惊呼,他们才回头看去。
卫长昀手里提着东西,是回来路上买的酱肉、点心。
弯腰抱了抱好久没见的小小和小宝,看向坐着的三人,“难得馆阁无事,能早些回来。”
“一路辛苦,都还顺利吗?”
赵秋和王子书吃了一惊,知道卫长昀入朝为官是一回事,但亲眼看到人穿着官服回来,又是另一回事。
“顺利的,一切都好。”
姜宁在一旁笑起来,“他连着四五天都亥时才回来,难得有一日早归,正好赶上你们来,怎么不是上天注定的呢。”
天意如此,再大再难的坎,只要一家团聚,自是能跨过去。
第197章 “要是失败了,你养我……
奔波、忙碌的一天,在晚饭后闲聊了半个时辰时结束。
其他人的歇下后,姜宁和卫长昀回到房间,反手把门关上,一起往床边走。
姜宁坐在床边,看着卫长昀打水、拿帕子,手心贴着膝盖,轻轻揉了揉。
好奇问:“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宫里传召,傅老匆忙领着两位学士入宫,便让我们忙完自行回家,不必留候。”
卫长昀把盆放在他脚边,又把帕子递过去,“说是一时半刻回不来,多半要后半夜了。”
姜宁诧异道:“这么急?”
卫长昀嗯了声,“从馆阁出来时,听到内阁那边的同僚提起,内阁的李首辅也进了宫。”
听到首辅两个字,姜宁对卫长昀如今身在朝堂,又有了实感。
“希望只是千秋节的事,没有旁生枝节。”姜宁祈祷道:“我可还想把酒楼开起来。”
“皇上生辰将至,临时有诏应当正常。”卫长昀等他拖了鞋袜,踩进水里时,搬了椅子坐他对面,一块洗着。
见姜宁表情,露出些笑意,“皇上身体恢复许多,听闻这几次朝会,都未有提前退朝了。”
“我们俩说的话,叫人听去,是不是大逆不道?”
妄议朝堂、皇家之事,恐怕是要牵连家里人的重罪。
卫长昀抬了抬眉,表情变得严肃,“是。”
明知是在附和自己,姜宁配合地露出担忧,“那往后还是少提这些好了,什么大殿下、太子殿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打工人罢了。”
卫长昀把另一块帕子递过去,等姜宁擦干坐到床里侧,才收拾自己。
弯腰端起盆,“还有一位三殿下。”
三殿下?
姜宁盯着卫长昀背影,无意识眨眨眼。
什么时候冒出一个三殿下,总觉得之前都没听人提起来。
皇储之争,从乡野到金陵,不都是太子与大皇子吗?
过了一会儿,卫长昀从外面进来,看姜宁还坐在那儿,走上前,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他问:“发什么呆?”
姜宁抬起眼看他,“琢磨以后不能乱说话,免得让你在朝廷里为难。”
尤其是开酒楼后,若是遇上难缠的客人,自然不能像从前那样随心骂回去。
谁晓得背后是首辅还是尚书的。
卫长昀笑了声,示意他往里挪,便上了床,“忍得了?”
姜宁知道他在说自己的脾气,瞪他一眼,“我又不是炮仗,一点就着。”
卫长昀两声说“是”,给姜宁把枕头放好,“要睡了吗?”
姜宁摇头,拉住他,“还有好些事要跟你说。”
盘起腿,拉过杯子盖在腿上,“吃饭那会儿大家都在,不好说。”
不是商量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而是他俩习惯了私下里讨论好了,再跟大家说。
再说今日其他人都才到加,有些事提了难免扫兴,还容易给人压力。
卫长昀往他腰后放了个枕头,方便靠着,“不觉得现在这样,有些像从前在村里时,每日收摊后,一起商量第二天的事吗?”
“那会儿我可不跟你睡一张床。”姜宁笑着开了句玩笑,“不过好像是很久没这样了。”
尤其是卫长昀进京参加科考后,他们俩各自有各自的事,大多时候都尽量把话放在饭桌上说。
睡前都困得不轻,说几句悄悄话、体己话和黏糊的话,就睡过去了。
姜宁眼珠一转,拿膝盖碰了碰卫长昀,“桌上那个匣子,你打开,把里边的布包拿出来。”
卫长昀打开木匣,拿出姜宁说的布包,“今天娘带来的?”
“嗯。”姜宁接过来,打开后,嘴角止不住上扬,“原本以为还差不少,现在二百四十两,怎么着全家也不至于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二百两银票,还是头一回拿在手里。
其他四十两银子,可留着家里用。
卫长昀看他一脸财迷的表情,道:“上个月只在馆阁上了半月,月俸和米都只有一半。”
“你月俸可不低,一半都付得起家里一个月的月租,剩余一两,半月的菜钱是够的。”
姜宁数着银子,“不过开酒楼投入大,谢姐姐把价讲到了七百五十两,哪怕她和苗哥儿出得多,一人二百五十两,那我也要出到二百两的,剩余五十两才是秋哥儿的。”
今天他问赵秋那儿探了底,这五十两还是两家凑出来的。
要再多拿一点,那家里的日子就要撑不下去。
“七百五十两是买酒楼的价钱,还有装修、置办东西、招伙计,至少还要……”
卫长昀帮他数着零碎的铜板,“还需再要一百两。”
姜宁听着铜板声,想念自己的钱罐了,一罐子的铜板,晃起来特别好听。
“恐怕还不止,买菜就得不少。”
开酒楼一事听上去简单,但这笔银子砸进去后,是听个响儿还是钱生钱不好说。
姜宁数完银子,擦了擦手,“压力有些大。”
忽地一句话,毫无缘由又没有半点铺垫,就这么说出来了。
卫长昀把最后一枚铜板放进盒子,拿过姜宁手里的帕子,先给自己擦完,又翻了个面,握着他的手,重新替他擦着。
“怕搞砸、怕生意不好,最怕辜负了朋友的信任。”卫长昀声音偏低,不疾不徐道:“一想到近一千两银子花出去,要收回成本还不知多久,便觉肩上沉甸甸的。”
姜宁抿抿唇,点了点头。
“从乡试中举到殿试放榜的时间里,我一直都是这样想。”卫长昀掀起眼看他,又低头仔细帮他擦手。
“平日里要说服自己,不要有太大压力,但到了夜里,生怕好看一行字、一页书,考试时就会想不起来应该如何写。”
“那你怕吗?”
“怕。”
姜宁沉默了一会儿,第一次信心没有那么足。
在村里和镇上时,他一直都仗着信息差对做生意的事有信心,也每回都挣到了不少。
不说大富大贵,但脱贫小康还是没问题。
其实他也没想过能日赚千金,连梦里都没有,顶多百两。
那些什么一个月赚上千两、一年成为天下首富,买庄子、买田地的话本例子,他看过便不放在心上。
因为他做不到。
能一日赚几百文、几两银子,足够全家吃饱穿暖了。
他还挺知足的。
可是金陵太大了,大到他有一些无所适从。
金陵城里,与吃食有关的店数百家,哪怕其中有差不多买卖的,也依旧是花样频出、新意不断。
变着法子地抢生意。
心虚,源自底气不足。
姜宁叹了声,“……你说,我真的能办好酒楼吗?”
卫长昀拿开帕子,转而扣住他的手,“能。”
说得笃定,又不是敷衍地回应。
姜宁挠了挠他的手指,反复在心里琢磨自己的方案,“为什么?”
“因为从前的生意不论大小,能做起来,不是因为你来自另一个世界,也并非是投机取巧,而是你知道客人要什么。”
卫长昀勾住他手指,认真地盯着他,“金陵虽大,却容得下你。”
吃食生意,色香味俱全自是能招揽客人。
可知道客人想要什么,也很重要。
南来北往那么多人,口味皆不一样,是可以面面俱到,照顾到每一个人。
可没人说不能另辟蹊径,不去迎合各地的口味,而是打出自己的特色,能为了特色让别人心甘情愿买单。
“我还是那句,在生意之道上,我远不如你,但你想要做的事,我会尽可能地帮你想。”
卫长昀笑起来,“难怪前两天我回来时你都在发呆,是为了这事?”
姜宁听完卫长昀的话,心里舒坦了不少。
“他们马上就要到金陵,这边除了酒楼地址定下外,其他一概都还是空着的,我能不慌吗?”
“那现在还慌吗?”卫长昀好笑问。
姜宁长出一口气,挪了一下位置,往他肩上一靠,两只手拽着他的手玩。
“还是有点,不过再害怕,这一关还得闯。”
“要是失败了,你养我吧。”
卫长昀低笑着垂眼看他,“不止养你,还帮你还债。”
姜宁:“……”
真了解他啊,要是投资失败,他肯定会想着多少还一部分给其他人。
“一起还债就不必了,到那个时候,我就一人送一个配方,抵了欠款。”
卫长昀一听,倒是觉得可行。
姜宁心想难怪人家说成亲结婚得跟对方有得聊,要是话不投机,那还真是半句都嫌多。
真好,聊了一番心里舒服多了。
“睡了睡了。”姜宁松开他的手,顺着往下一滑,“明天又是一个大晴天。”
卫长昀先吹了灯,躺下后问:“因为今晚夜色明亮?”
姜宁嗯了声,“天上星星那么亮,还见不到云,肯定是晴天了。”
刚闭上眼,姜宁忽地想起什么,“对了,今天阿娘说了一事。”
卫长昀手里还拿着一把扇子,轻轻给姜宁扇着,“什么?”
“家里宅子能卖二百三十两,是因为你中探花,人家觉得屋子风水好。”
姜宁顿了顿,“不过……”
“有好事者,去村里打听后,四处传谣了?”卫长昀接过话,见姜宁表情,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姜宁道:“我是觉得没什么,只是担心此事传到金陵,有人借此挤兑你,或者是做文章,提前和你说一声。”
卫长昀拍拍他的背,扇子拿开了一些,“和离再嫁者是少数,却并非没有,连皇室都尚且不介意,我不过编修之身,能做什么文章。”
“那就行。”姜宁并不在意传言如何,只是怕卫长昀受编排。
听到这个,放心不少。
“我是朝中官吏,他们要编排,亦是在背后。”卫长昀望着姜宁,“倒是你,做生意本就要接触三教九流,会受委屈。”
闻言姜宁不知是心里哪根弦动了,鼻尖一酸,连忙闭紧眼忍住。
“……那我就骂回去。”
听着凶巴巴一句话,却毫无说服力。
卫长昀睁着眼,答应了声,视线却落在墙上,如井水似的,见不到底。
第198章 “所以,我们酒楼叫什……
五月初五,端午节。
升平巷新科进士的卫家,不过卯时,已经热闹起来。
卫长昀可以迟一些去点卯,只要不超过卯时就好,所以比往常出门要晚。
姜宁惦记着今天端午一块吃团圆饭的事,跟着起了个大早。
两人打开房门,看见焕然一新的院子,同时停下打哈欠的动作。
手悬在半空、嘴张开一半。
两个人单独住久了,乍一看到这么多人,还不太习惯,可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
夏日的晨光落在院子里,赵秋和王子书正在打扫院子,朱红和周庚在厨房里忙。
余下的兄妹俩,一人逗猫一人逗狗。
“嗳,你们起了?”赵秋看到他们,停下扫地的动作,“早饭应该快做好了,先吃饭。”
王子书道:“我一会儿要去城里买些书,备考国子监、府学,等会和长昀一起出门,正好认认路,往后有事也方便。”
姜宁伸了个懒腰,悄声和卫长昀道:“看大家这么勤快,愈发觉得前一阵我俩有些懒了。”
“嗯,主要是我。”
卫长昀牵着他下台阶,“懒一些也正常,正好休息。”
怪会替他找借口的。
姜宁在心里说了一句,却忍不住翘起嘴角。
“你要看书的话,不用去买,家里多的是。”卫长昀看向王子书,“殿试后,我们把书收了一遍,还有自己练的文章,你都可以拿去看。”
赵秋一听,碰碰王子书胳膊,“这可是新科探花的书,多看看。”
王子书诧异道:“我能看?”
姜宁喝着水,回了句,“这有什么不能的,不过他原本是打算给小宝备着的。”
“考虑到小宝要参加科考时日尚早,你先看也无妨。”
旁边正一头汗过来的卫小宝,差点吓得愣住。
什么科举?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要参加科举?他可是立志要做大侠的。
“哥,你要好好读书,跟二哥一样。”卫小小从后面走来,比起前两年,才八岁的小姑娘,已经懂得许多道理,稳重了不少。
卫小宝惊恐道:“我怎么可能和二哥一样!”
“人家都说,二哥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我又不是。”
姜宁竖着耳朵听,正欲纠正,就见卫长昀递了个眼色,刚要问,便见朱红和周庚端着早饭过来。
朱红提醒道:“小宝,你二哥平时如何点灯夜读,难道你不知道?”
“姨母说得对,表哥夫白日里帮忙,抽空都要看书,夜里经常子时、丑时才睡,付出了很多努力。”周庚道。
大早上看见这情形,姜宁微微挑起眉,和卫长昀对视一眼。
才分开四个月,大家都变了这么多呀-
早饭后,卫长昀去了翰林院,其他人在家里等着姜宁安排。
从前各自都有事做,如今闲下来,反而不知道要做什么,又不习惯干坐着。
朱红把晚上要用到的佐料备好了,周庚把井边那几块石头刷了好几道,连赵秋都把院子里晒的东西理了一遍。
姜宁坐在树下,看大家忙来忙去,又不让他帮忙,一边想自己这几个月真够“堕落”,一边琢磨有什么事能让大家做。
他算了一下时辰,离晚饭还有些时候,先带大家去金陵城转转。
别的不说,把路认熟了很重要。
京城局势瞬息万变,如今看着风平浪静,但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出问题。
更何况,哪怕不说是朝堂有什么变化,平时谁家有个什么事情,或者是往后酒楼有什么事,也方便去找人。
“这里去苗哥儿那也挺近的,我们过去看看。”姜宁看大家收拾得差不多,出声道:“过会儿谢姐姐要来,我们等她一起。”
赵秋拍拍袖口,走到他面前,“谢姐姐?是你提到的那位谢姑娘吗?”
姜宁点头,“嗯,她家是黔州府的谢家,咱们酒楼的另一个合伙人。”
“正好去苗哥儿那,还能商量下酒楼的事。”
“那我就不去了吧。”朱红端着盆出来,“家里也不能没人在。”
姜宁嗳了声,还没说话,周庚也说自己不去,他一会儿去外面转转,看看哪里能买菜,把晚上要用的菜买了。
闻言姜宁扫了一圈,想想一大家都出去,确实不像认门,像是上门挑衅的。
“那阿娘你在家,周庚和我们一起出去,再分开行动。”姜宁道:“你要去买菜,我给你指路不更方便吗?”
周庚挠头,答应了。
最后决定下来,就是姜宁领着赵秋和兄妹俩一起去,王子书跟周庚一起,有个伴。
小半个时辰后,谢蕴带着阿阮过来。
一进门,手里还拎了东西,放到院子里的桌上。
姜宁把其他人挨个介绍给谢蕴,谢蕴年纪比他们都大一点,让他们跟着姜宁叫,要是不习惯,就叫蕴娘是一样的。
家中大哥或者年纪相仿的亲友都这么叫。
等到顾苗家时,已经快要午时。
顾苗刚哄好潼潼,听到人说姜宁他们来了时,连忙从房里出来。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过来认认门,正好商量商量酒楼的事。”姜宁不是第一次来,直接跟着进了前厅。
比起他们精打细算,沈明尧当初选宅子时,特地考虑了在永安镇的院子。
自是不如那个大,但挑了一个二进的院子,带一个小花园。
“这位是——”顾苗好奇地看向唯一一个面生的人,“谢家姑娘吧。”
谢蕴一听,笑着点头,“顾家公子?”
顾苗笑了笑,“久仰大名,早知道谢家有一位姑娘厉害,终于见到了。”
走在旁边的姜宁,听到后不由诧异。
原来这两人还不算完全陌生。
兄妹俩乖乖和顾苗打了招呼,便去找顾今南一起玩了。
姜宁进了前厅,先寻了个位置坐下,等其他三个人坐下后,就提了正事。
大家都是熟人了,不用那么客套。
如今已经五月,酒楼要是再不开,难免会错过经营的旺季。
“酒楼的位置,我和谢姐姐已经看好了,价格也谈得差不多,七百五十两。”
姜宁拿出自己画的图,“大概是在这个位置,差不多长这样,有前院、花园和后院。”
顾苗和赵秋挨着坐的,正好能一起看。
“桌椅板凳、厨房碗具那些东西肯定都有,但哪些能用上还得理一遍。”姜宁趁着他们看的时候说道:“所以后续还要有投入,我大致算了算,二百两是要的。”
“那些桌椅凳子,要是不能用的,或者有损坏的,能拆了木板,再用木料打成别的东西吗?可能会便宜一些。”
赵秋在村里经常见木匠那儿这么做,想着能省则省,毕竟用钱的地方还多。
姜宁道:“可以啊,这样能剩下不少。”
“卖家这么着急出手,价格压到这么低,那我们先把书契签了,事先做起来。”
顾苗看向谢蕴,转而问姜宁,“咱们各家人手也不少,先把地方收拾、清点出来。”
“我原本要签,宁哥儿说不急这一两日,咱们内部也得拟一份书契。”谢蕴笑了笑,“话虽没错,但我是个急性子。”
顾苗道:“那宁哥儿,你书契拟好了?”
姜宁半点不介意,只道:“亲兄弟都要明算账,更何况合伙做生意,咱们先把入伙的比例分好了,算好往后的分利,才好大干特干。”
“真不愧是你。”顾苗摇摇头,“易安楼你就是这么做的。”
到最后还是姜宁吃亏,分明可以一直拿分利,最后就拿了一年。
“你们先看看,我和长昀商量下来的。”姜宁把拟好的大致内容递给他们,“看完了先别着急答应我,跟身边人也商量下。”
一旦入伙,可就没有回头路。
而且真要拼了命去做这事,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姜宁解释道:“酒楼预计投入九百五十两,秋哥儿那儿是固定的五十两,我能拿出来的是二百两。”
看了眼顾苗和谢蕴,“余下的七百两,就只能拜托你们。”
顾苗想了想,看眼谢蕴,“我们一人三百五十两?”
谢蕴点头,“我没什么问题,要是只有一个人出的最多,日后有分歧时,难免会拿这个来压人一头。”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我们都出了钱,但宁哥儿那些菜都是少见的,是不是应该再给他另外算?”
顾苗和赵秋异口同声道:“我们没意见。”
“这怎么算?又不一定卖得好,况且——”姜宁想要拒绝,被顾苗打断。
“现在九百五十两,你做菜的配方算五十两,凑够一千两。”顾苗说完,望向其他两人,“你们觉得呢?”
谢蕴和赵秋赞同地点头。
姜宁看了看他们,没再一口拒绝,只是道:“如果这样的话,那就要在我们签的书契里说明,这五十两是因为菜谱、配方。”
“那就写呀。”谢蕴是吃过姜宁做饭的人,自然清楚这些菜的在这家酒楼的地位。
“要你把那些秘方拿去其他酒楼里卖,未必不能卖几百两,说来我们也占便宜。”
“要按你这么说,那我这五十两还占你们便宜了。”赵秋知道,如果不是姜宁的话,自己不会有这个机会。
五十两银子,不是五百两,其他三人都能拿得出来,不差他这一份。
顾苗继瞪姜宁后,又瞪他,“五十两银子很少吗?那还不是挣出来的,再说,酒楼开业前,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你来,我们才放心啊。”
“说了是四个人一起开酒楼,就是四个人。”姜宁道:“酒楼后期的事肯定要有分工,我想的是秋哥儿管柜台、苗哥儿管招待,谢姐姐去忙采买,我就负责后厨,不过——”
他顿了顿,“只是我现在恐怕不行,所以想让周庚代我掌厨。”
“只是用人不唯亲,让他管后厨,所以采买一事才交给谢姐姐,这样一来也不担心了。”
姜宁看看其他人,“你们要有什么想法,这会儿就说,我们正好商量着改。”
顾苗道:“我觉得挺好的,不过开业前分不了这么明确。”
赵秋好奇地问:“柜台是管什么?就记一下哪桌人客满,还有走了吗?”
“嗯,就这个,要耐心、细心。”顾苗作为家里开酒楼的让人,跟他解释道:“还得把台面的账关好,就是每一桌人在店里花了多少。”
“采买适合我啊,况且我在金陵里有认识的掌柜,不容易被人坑骗。”谢蕴对这个安排挺满意的,对姜宁更加佩服了。
办酒楼这事,还真只有姜宁来牵头才行,换个人都不一定能协调好他们的关系。
姜宁松了口气,心里一直压着的那块石头,轻了不少。
“那就先这么说定了,股份,就是每个人入伙的占比,按照百分之多少来算。”
“苗哥儿和谢姐姐各占百分之三十五,我占百分之二十五,余下百分之五是秋哥儿的。”
说完顿了一下,见大家没反对,接着道:“先说好,开酒楼不是易事,我们还要招伙计、定菜单、装酒楼,伙计们有月钱,说不定还比我们高,我们只有赚到钱了,撇开所有成本后,余下的才进我们口袋。”
“没问题!”
“先把酒楼开了再说!”
“易安楼都能凭你一道酸汤鱼生意红火,现在拿着一桌几十道菜,还不能开起来?”
姜宁心里那点不确定和担心,被三个人的信任驱散,深吸一口气,把手里的策划书往桌上一拍。
“开!咱们要把酒楼开成天下第一楼!”
不仅天下文人志士、达官贵人想要来,寻常百姓也能在酒楼里消费、吃饭。
“所以,我们酒楼叫什么?”
叫什么?
没想好-
“你们说,酒楼叫什么好?”
端午家宴,一群人坐在院子里,还分了两桌。
大人一桌,小孩一桌。
姜宁端着碗,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取名字这么郑重的事,当然得请专业的人来做了。
别看他们院子不大,但又是探花又是进士,还有县学里在读的学生,怎么说都是人才济济了吧。
取个名字,有什么难的。
“有太白楼在前,这名字还真不好取。”聂丛文忙了几日,没过来蹭饭。
之前说端午一起来吃饭,一忙完就赶了过来。
沈明尧收回落在那边顾今南的视线,“聂兄说得对,古往今来的名楼,都不如太白二字贴切。”
尤其这是一家酒楼,名字不是说风雅就好。
王子书嘀咕了好几个名字,没一个是自己能满意的。
姜宁看向最后的希望卫长昀,一脸期待。
卫长昀思忖片刻,回想起酒楼的位置与布局,前院、花园与后院将中间的三层主楼围了起来,形似群星抱月。
旁边又是秦淮河,地处城西的位置。
“不如叫揽月楼。”卫长昀道:“揽九天明月,行天下食事。”
姜宁眼睛一亮,原本不算特别出挑的名字,这么一说,倒是有几分意思。
看了一圈大家的表情,他拍板道:“就叫揽月楼。”
第199章 “不想要了。”……
揽月楼的名字定下,其余的事就要陆续动工。
姜宁和谢蕴一块去签了书契,正式把店盘下来。拿到书契的那一刻,姜宁看着花出去的七百五十两,颇感肉疼。
难怪人家说,不怕富二代吃喝玩乐,就怕富二代创业。
创业的风险和刺激在于,可以一夜暴富、身价上亿。
也可以一朝回到最开始的模样,直接破产,还欠一堆外债,只能和西北风。
从牙行出来,姜宁和谢蕴拿着书契,直奔酒楼。
眼看着就要到五月中旬,至少得在六月前,把大部分事都敲定。
两人从马车下来,进了前院,就见赵秋、顾苗和周庚等在那儿。
姜宁看一圈后,和谢蕴对视一眼。
“看来,也不只是我们俩性子急,大家都挺急的。”
顾苗把潼潼交给了昨夜刚到的乳娘带,能抽出身来忙酒楼的事。
看向眼姜宁,有些担心他这么上下,走过去道:“签完了?”
“签完了!这几页纸就是七百五十两,我们可要好好干,先争取在今年前赚回本。”
姜宁把手里一叠书契分开,每人一份,名字都签了,印是他拿章盖的。
为了这个章,他还连夜让卫长昀帮自己写了一个字,然后去刻。
“什么赚回本,要翻倍。”顾苗翻了翻书契,抬头时,盯着那块牌匾,“我有一个问题。”
过去半年里,赵秋和王子书经常待在一起。
无事时,便会跟着识字,要有空,还会写一写,现在认识的字多了不少。
听顾苗的话,一边翻书契一边问:“什么问题?”
顾苗摸了摸下巴,“是不是应该先去定做一块牌匾?招牌开业那天再揭布,但得尽快做来放着。”
“人家的牌匾,都是请大书法家、大文豪来写的,我们应该不用,请家里这几个人写就好。”谢蕴出身商贾之家,更知道钱要花在刀刃上。
名家墨宝太贵,还是免了,反正他们也不靠这个拉客。
姜宁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道:“不如让他们四个,每人写一稿,最后选一幅出来。”
其他三人:“……”
不愧是能想出股份入伙的人,真懂得怎么做生意。
姜宁对上他们三个的眼神,得意地挑起眉梢,“都是一家人,不用白不用。”
其他三人:“妙啊。”
装修酒楼的事,说干就干。
先花了一天,把酒楼里能用的桌椅板凳、柜子、餐具、厨具全都点出来,再根据每一间房要用的数量来定量,查缺补漏。
而后再把前院、花园和后院动线重新规划,需要的花草、树木,铺路的石板都得盘出来。
最后就是其他的物件,屏风、摆件、盆栽是一类,算盘、秤、钱匣子、锁、抹布这些是一类。
另外还需要其他的小东西,得根据后面再看,光是清单都要理好几页。
等锁了门,回家的路上,姜宁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
三家都顺路,姜宁他们最先到,所以先把他们送回家。
见他困得靠在赵秋肩上闭着眼,其他人说话声音放轻了许多,压着声音。
“开业前都这么忙,明天我叫子书一起。”赵秋轻声道:“这样多一个人手,干活能快点。”
“他不是要备考吗?还是别了。”顾苗摇头,“不行就雇两个人一起。”
“听他说,考试要等到明年开春,不差这几日。”赵秋解释,“也不是日日都让他过来。”
今天出门的时候,王子书就问他来着,是姜宁说不用。
旁边谢蕴累得也不轻,听他们说完,才开口,“先把酒楼收拾出来,采买的清单定了,便不像这几日一样忙,东西来了可以请他们一并装了。”
休息了一会儿的姜宁,闭着眼道:“还有几口做酸汤的缸记得买,一定要挑好的。”
“趁着春夏秋三个季节,多做些放着,不然到了冬季和初春,收不了原材,只能大棚种植,成本会变高。”
“菜单我这几天会尽快拟出来,看看哪一些原材能多备着,比如腌菜、泡菜、晒干的豆子之类的。”
他一说话,顾苗就皱起眉,眼里多出担心。
“你先歇会儿,今天就不该让你跟着做那么多事,你现在得有五个月身子了吧。”
顾苗一向好脾气,而且说话招人喜欢,和赵秋那样从小乖巧的内秀不一样,是娇惯出来的直接和不世故。
这两年成长了不少,但很少有这么严肃的语气。
“明天你晚点再去酒楼都行,不用和我们一样赶。”顾苗掀起车帘,瞧着已经戌时。
从巳时到现在,将近五个时辰。
姜宁睁开眼,刚要说话,便被顾苗瞪一眼。
“你要再逞强,我一会儿就去招工,直接把事包给别人做。”顾苗抱起胳膊,“姜宁,你知不知道这么累,会影响孩子发育的。”
姜宁一怔,下意识地抬手去摸腹部。
赵秋看姜宁一脸疲色,道:“苗哥儿,明天我看着他,保证不让他跟我们一起出门。”
“宁哥儿一向是这样,不觉得哥儿比其他人差。”
“谁说差了?要是他没有身子,这会儿我们还在酒楼里做事都行,但——”
顾苗顿了顿,“你别纵着他。”
姜宁、赵秋:“……”
不敢说话,谁让顾苗说得有道理。
旁边一样在休息的谢蕴,哑然失笑。
难怪姜宁会坚持要等他们来才说开酒楼的事,这样的朋友,一生里能碰到两个,是件不容易的事-
夜里,姜宁靠在床头,腿搭在卫长昀膝上,拿着拟出来的菜单在那琢磨。
卫长昀给他捏着腿,不时抬眼看去。
看了好几回后,低笑出声。
姜宁听到他在笑,倏然回神,轻轻蹬他,恼道:“笑什么吗?”
卫长昀握住他小腿,防止他乱蹬,“……想要听真话还是好听话?”
姜宁蹙眉,“这有什么差别?”
不都是好听的话?难道真话还能难听啊。
卫长昀点头,握着力气又重了些,“觉得你刚才那样,很可爱。”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一阵尽管累,但姜宁比初来那段时间要圆润点。
并非是胖,而是长了点肉,颊边不再瘦削。
刚才想事情时,无意识流露出的表情和动作,脸颊偶尔会鼓起来,或者是抿唇撇着嘴角。
就挺可爱的。
姜宁眼睛一点点睁圆,耳根一热,想要收回腿,却发现被握得紧,连踹人都踹不了。
羞恼地瞪过去,“……那你还不如说好听话。”
“真的要听?”
“不了吧。”
卫长昀笑得比刚才还要过分,趁着姜宁不理自己前,转移话题问:“菜单选好了?”
姜宁哼了声,把手里的本子递过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转移话题,太明显了,卫编修。”
卫长昀从容接过话,“怕你生气。”
姜宁向来拿卫长昀没什么办法,尤其是说出这种话,毫无招架之力。
眼神飘来飘去,“你还知道怕我生气。”
“其实是想逗你。”卫长昀笑着看他,“这几天酒楼的事忙起来,尽管很累,但看得出你很开心。”
姜宁见他在看菜单,腿就这么搭着晃了晃,“那我看着开心,你还逗我做什么?”
“想让你放松一点。”卫长昀一行一行看过菜单,“这几日,你们都要比我晚回来了。”
闻言姜宁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一两日,他们回来时,卫长昀都已经在家里。
要知道卫长昀这几日回来,都接近亥时。
那他们只会更晚。
想到这里,姜宁反应过来卫长昀话里是什么意思。
姜宁伸出手,勾住卫长昀的手指,轻轻晃了晃,“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不为小的考虑,也要为你着想啊。”
卫长昀拿了一支笔,在菜单上勾了几笔,做好标记,“怎么又是为我着想?”
姜宁努努嘴,觉得卫长昀口是心非的,明明知道他在说什么。
真是长大了许多,从前多好逗啊。
“答应你了的,至少要平安过完这辈子。”姜宁握住他的手,“别看了,菜单大致就这样,过几日再定都行。”
抽走卫长昀手里的本子,瞥了眼就扔到桌面摆着,“我想睡觉。”
卫长昀坐着不动,“睡这么早?”
姜宁蹙眉,掀开被子抖了抖,倏地想起什么,神色一变,手指顺着他手腕,一点点往上爬,不时轻轻敲一下。
“大夫那日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卫长昀嘴角抿成一条线,反手抓住他的手,“说的什么?”
姜宁挑起眼看他,彻底长开后的五官,自然不像从前那样,还带着十六七的稚气。
“你不知道啊?那你这课听得不认真。”
姜宁掀起被子,躺了进去,“那我睡了。”
卫长昀笑着吹了灯,侧躺在姜宁伸手,伸手圈着他的腰,指腹探进夏日轻薄的衣衫里。
“我尽量轻点。”
姜宁耳根起了一片热意,“……你手有点凉。”
只有月光的房间里,一声轻笑突兀出现在空气中,惹得姜宁耳朵几乎红透。
衣服摩擦时发出的窸窣声响,隐隐响起。
偶尔有一声难耐的低吟,肌肤贴在一起或是唇齿磕碰的动静。
姜宁抓着卫长昀的胳膊,眼尾覆着薄红,凑上去亲在他唇边,“不想要了。”
卫长昀眉头紧皱,下颌绷紧,“我知道。”
扣住姜宁的手,低头找到他的嘴唇,亲了上去,力道很重,手上却松了力气,帮姜宁缓了缓。
姜宁缓缓地吐出两口气,下巴抵着卫长昀的肩头。
抬头时,对上卫长昀垂下的眼睛,心念一动,仰起头亲在他的喉结处,上唇和下唇微动,齿尖轻磕。
忽地,贴在手腕的力道一重,很快耳边呼吸声重重一喘,他便被卫长昀完全抱在怀里。
卫长昀闭了闭眼,捞过一旁的衣服,“有没有哪里难受?”
声音低哑,多了几分平时少见的性感。
姜宁摇头,低声道:“哪有什么难受。”
食色性也,人家大夫都说了,天热易躁,得去火。
卫长昀低笑一声,贴着姜宁的脸颊蹭了蹭,替他先擦了擦身上,“还胡闹吗?”
姜宁斜他一眼,“说得好像这件事,我一个人可以完成。”
“是,是我在胡闹。”卫长昀又亲了他一下,“我去打水,先收拾一下。”
姜宁含糊地答应了一句,抱着被子,“院子里还有人吗?别让人看到了。”
坦然面对欲望是一回事,被人知道是另一回事。
还好新宅子的院子不算小,而且他们的屋子单独在一边,只要不是太过分,基本不会打扰到彼此。
待卫长昀打水进来,两人收拾干净,有困意,但却不能立即入睡。
“菜单我看了下,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有几道菜我做了标注。”卫长昀抚着他的背,“这段时间在馆阁里,大概了解大家的口味。”
姜宁微微睁大眼,“所以你标的是可能会符合大家口味的?”
卫长昀嗯了声,“这样你有一个参考。”
“不过也可以再问问其他人,聂大哥在金陵待的时间比较久,还有温大人。”
“那后面再筛筛,看看到底要上哪些菜。”
姜宁打了个哈欠,“也不能一上来就把底牌全亮了,得留一些惊喜,不然秋冬还得继续开呢。”
那么多菜,一个季度上一部分,全都是新的都不成问题。
卫长昀听完,赞同地轻点头,“睡吧,明日能休沐一天,我和你们一起去酒楼。”
“不是要千秋节了吗?你还有空跟我们去吗?”姜宁好奇问:“我还以为你连这次休沐都没了。”
“只有一天。”卫长昀道:“这个月每人轮一天,一直到千秋节后。”
姜宁一听,立即略表同情地看他。
笑着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脖颈,什么都没说,只是打开胳膊抱抱他。
卫长昀跟着笑起来,低声哄他早点睡。
第200章 怕是科举出问题了。……
卫长昀难得的一日休沐,从早到晚都和姜宁待在酒楼,先是把匾额写了,而后又帮着搬了摆件、理菜单。
连柜台的事都未落下,一块出主意,看看怎么才方便。
比起第一次去酒楼,短短不到十天的功夫,里里外外已经大变样,要赶在六月开业的话,未必不行。
不过他只有一天休息,第二天又该到翰林院办公。
卫长昀进了馆阁大门,便把伞收起来,立在一旁专门放伞的栅栏里,拂了拂身上水迹,往西院去。
难得有一日他来得晚,齐时信和李平峥早已入座,面前的书也摊开来。
二人看到他进来,对视一眼,并未和往常一样跟他打招呼。
卫长昀自小就敏锐,用姜宁的话来说,就是拥有读懂空气的能力,立即便察觉到不对劲。
“长昀,你今天来的路上,未碰到其他什么人吧。”李平峥藏不住话,加上喜欢卫长昀的为人,他们三人关系一直不错。
谈不上好友,但也有几分同僚间的交情。
“今日下雨,我们三人应该是到的最早的。”
卫长昀确认身上衣服不会打湿书后,拉开椅子坐下,“几位老师,应当会晚些来。”
馆阁虽是朝廷办公的地方,却也没那么死板。
尤其是一些学士,年纪不小,逢年过节或者是下雨下雪天,晚些来也无妨。
“今日已经初十,眼瞧着离千秋节只有十一二日,可有得忙了。”齐时信往外看了眼,屋檐已经形成一道水帘,“希望那日不下雨。”
“就是就是,不下雨,咱们站在百官之中,好歹也舒服些。”李平峥转移话题道:“晒总比淋成落汤鸡来得好。”
卫长昀挽起袖口,研磨拿笔,“我昨日不在,馆阁里有什么事吗?我怕到时几位老师问起,我不知情。”
齐时信还来不及挑拣着开口,李平峥已经抢了先,“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那两位前辈炫耀一番,然后再说说我们。”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副高高在上过来人的样,装给谁看?真有本事,就应该像温大人那样,如今已经是礼品仪制郎中。”
闻言卫长昀神色微动,并未露出一样,只道:“不可妄议他人,尤其是在馆阁里,当心老师们听到。”
“你为人正直,那两个可不是,昨天还在这里编排你的闲话,不知道是从哪——”
“平峥兄!”
卫长昀停笔抬头,看李平峥一脸懊恼,齐时信摇头叹气,心下便已了然。
那日姜宁跟他说的事,还是传到了金陵。
不止传到了,甚至已经在馆阁里传开。
卫长昀见他们一脸难色,摇摇头,“不过是些闲言碎语,无伤大雅。”
更何况,此事有什么好编排、议论的。
“他们说话太难听,也就你忍得下去。”李平峥替卫长昀不平,忿忿地转过身去,接着写自己的东西。
李平峥自小长在金陵,到了年纪就进了国子监,可谓是一路坦途,从未在什么事上操过心。
然,读书上吃了不少苦头,尤其是第一次国子监考试,险些倒数,伤心郁闷了好一阵,才发奋苦读。
卫长昀出身黔州,那边的先生、藏书跟环境,压根和国子监没法比,所以他佩服卫长昀。
昨日阴阳怪气卫长昀私事的那两位庶吉士,一步步走到修撰位置的,一个三十三,另一个三十六。
都不是上一科进士,而是六年前的。
六年了才从庶吉士走到修撰,难怪成不了什么气候。
只能混一个铁饭碗,平日里偷懒摸鱼。
“长昀都说不介意,你别气不过,总归是要在一个屋檐下待的。”齐时信出声提醒,“至少要共事两三年,面上过得去便罢了。”
李平峥不吭声,只翻书的动静大了许多。
卫长昀知他好意,却不多想,只专心将前日理过的卷纲再仔细核对一遍。
修书、编书不是轻松之事,起草、誊抄诏书更是错不得半个字,留有半点歧义。
“多谢平峥兄好意,长昀心领了。”卫长昀看李平峥气得书都要翻得扯破,笑道:“过一阵酒楼开业,请两位赏光,前去尝尝味道如何。”
李平峥一听,立即去了大半火气,“你请客?”
卫长昀一怔,笑道:“自是我请客。”
旁边齐时信听他们说话,摇了摇头,仍是一副稳重的样子。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另外两名修撰才姗姗来迟,进门时还有说有笑,看到卫长昀坐在桌后,背脊挺拔,微垂着头写东西,脸色变了变,对视一眼。
“外面的雨下得可真大。”
“可不是吗?不过昨夜我听隔壁又吵起来了,半宿睡不着,什么偷人、什么下药的,怪不知羞。”
“你还是趁早换个住处,跟不干净的人当邻居,小心人家翻你院墙。”
“兄长说的是,过一阵我家夫人看好了地方,便搬了,不惹一身腥,嫌臊得荒。”
二人说着话入座,刚坐下,就听得“啪”一声响。
卫长昀眉头皱起,瞥一眼刚想拍桌子的李平峥,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书。
“抱歉,抬手时碰到了。”
“……”
“装什么,不就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货色。”
一声嘀咕入了耳,卫长昀眸色微敛,坐了回去,连一个眼神都未分给那两人。
其实比起生气,更多的是不解。
仔细算起来,他进翰林院尚不到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多数时间都是在整理各类书稿,编写书纲。
其余时间,他不与人往来,自行回家。
这二人对他的敌意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不止是因为他和姜宁的事,而是在这之前就有了。
卫长昀不会自大到认为是自己才学太高,引这两人嫉妒。
至于其他原因,他想不明白。
“嗳,外面是不是有狗在叫啊?”李平峥忽然道:“该不会是谁家不长眼的狗,偷跑进来了吧。”
齐时信:“……”
罢了,侍郎家的公子,谁拦得住。
“你——!”
“大早上的,怎么吵吵闹闹,馆阁是你们吵嚷的地方?”
苏学士站在门外,皱着眉,“要是嫌事情太少,那就趁早把交代的事办完,而不是到现在都拿不出一份书纲。”
拿不出书纲的,自然不是新科一甲的三人。
刚才还一脸愤懑自大的两人,连忙向苏学士告礼,埋头做人。
卫长昀他们三人向苏学士行礼后,便等着他往下吩咐事。
“卫编修,你跟我来。”苏学士看了一眼卫长昀,“手里的事暂且放下,等过了千秋节再做。”
李平峥和齐时信一喜,同时看向卫长昀。
卫长昀神色微怔,片刻后点了点头,拱手道:“是,学生这就收拾过去。”
苏学士嗯了声,站在西院门口看向中庭,雨势未弱,地上一片一片水花溅起。
不多时,卫长昀收拾好东西,走到门口,“学生收拾好了。”
苏学士扫过他的脸,又看了一眼其他人,并未多言,只嗯了声,便领着卫长昀离开,往主厅去-
主厅旁的议事厅里,傅老正一个人站在那儿,面前是放东西的书桌,上面放了不少东西,全都是各处送来的奏折、文书。
听到叩门声,傅老答应后,便转过身来。
王学士亦在一边坐着,神色看上去比之前严肃许多。
二人抬头看向进来的苏学士和卫长昀,对视过后,三人前后坐下,只有卫长昀站着。
卫长昀心里有些意外,却并不畏手畏脚,或是担心,拱手向三人行礼,“学生见过三位老师。”
“今日只有我们,不必拘礼,坐下吧。”傅老摆手,端起茶杯,“知道我传你来,所为何事。”
卫长昀在一排座位的末端坐下,答道:“学生不知。”
顿了顿,未见他们有开口的打算,便接着道:“但听刚才苏先生所言,应当是为千秋节之事。”
千秋节并非只是礼部、太常寺、钦天监、内廷的事。
其中牵扯,几乎是整个金陵的衙门。
从内阁、六部、翰林院,再到巡城司、州府衙门,全都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
馆阁涉及到起草文书、诏书等各类事情,自然轻松不了。
光是诏谕都要反复琢磨、修改许多遍,更别说送至百官手里的文书,布告天下的榜文。
苏学士和王学士看了眼对方,对卫长昀又多了几分赏识。
“确是千秋节之事,不过还有一事,须在千秋节前解决。”傅老眼神微凛,“应该是说,在千秋节前,都必须压下去。”
卫长昀搭在桌几上的手一顿,并未急切询问,只等着傅老往下说。
“此事只有我们四人知道,不过——”傅老看向外面的雨,“要不了多久,或许就会天下尽知。”
苏学士和王学士不语,只是气氛比外面的天还要沉。
卫长昀听出一些端倪,又不能妄加揣测,一边想着一边走了神,像是第一日来翰林院那般,又想起了姜宁。
“你可知道,乡试出卷是由各地监考官自行出卷。”
不知多久后,傅老忽然开口,“当时黔州的试题,便是我和苏学士出的。”
卫长昀一怔,所有散落在外的分神,全都随着傅老的话收了回来。
心思是回来了,却也跟着话一起往下沉。
乡试、试卷、考题……
难道是——
卫长昀抬起头,脸上不见之前的镇定,已有了猜测。
“今日丑时,有一名鄂州籍考生进京,直奔礼部大门,声称有人提前知道考题。”
卫长昀心里悬着的石头重重砸下。
舞弊大案若不还以公道,天下考生之怒,如何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