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嘿嘿,就是高兴嘛,……


    食肆要改造,重新定菜牌,要忙活的事一下变得多起来。


    姜宁和卫长昀都不是有拖延毛病的人,第二日起来,便着手把食肆的几张桌子重新摆放,腾出一张桌子的位置。


    随后又拿着图纸,去了在镇外的唯一一家陶窑。


    过了五六日,两人又一起去取货。


    烧陶的窑厂老板,看到姜宁和卫长昀牵着驴车走来,立即招呼伙计去拿东西。


    摘掉手套放到一边,迎上前道:“小姜老板、卫公子,你们俩来得可真是时候。”


    “我让伙计去拿了,一会儿你们验验货。”


    姜宁笑着接话,“杜老板生意兴隆啊。”


    往后看了看,“不是来得是时候,是算着时间来了,这几天心思全在这几个炉子上,能不急吗?”


    “不过这你炉子倒是好用,就是小了一点,家里用的话,大一点的锅都放不下。”


    杜老板招呼他们坐下,“怎么不做大一点?”


    姜宁卖关子道:“我要那么多大炉子做什么?我又不是卖炉子的,再说店里可放不下。”


    “听听这话,还跟我卖起关子了,过几天去你店里吃东西,不一样能知道。”杜老板爽朗大方,余光扫到伙计抬着东西过来,“东西拿来了,你们二位先看看。”


    卫长昀向杜老板道谢,起身接了一下木箱,放到桌上后,揭开上面的布,十个炉子整整齐齐摆在里面。


    看模样,说是炉子,倒不如说更像钵。


    他转头看姜宁,“你看看。”


    姜宁点头,伸手拿起一个炉子,放到面前仔细打量,转了一圈,发现跟自己想象中的差不多。


    一旁杜老板站着,莫名紧张起来。


    “那个,是有什么不对吗?那天烧了一个出来,是这样子,模子我们也没换啊。”


    姜宁听出他着急担心,忍不住笑,“杜老板,你别紧张,我只是觉得做得挺好,多看了几眼。”


    杜老板假意摸了摸额头的汗,“吓我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岔子,做错了。”


    姜宁把炉子放回去,看向卫长昀。


    卫长昀见状,拿出钱袋递给杜老板,“这是剩下的尾款,杜老板你点一下。”


    “你们两人做生意我放心。”杜老板说完话锋一转,“不过为了往后不起矛盾,还是点清楚为好。”


    卫长昀抱起箱子往外走,放到驴车上,干脆就在外等姜宁出来。


    不多时,杜老板送姜宁出来,他们俩向杜老板道别,便牵着驴车回镇上-


    这几日朱红已经能自如行动,身上疼痛也并无复发,看着好了不少。


    正在院子里摘菜,便听到他们俩回来的动静,抬头望去,“去了这么久,还以为要再过会儿才回来。”


    姜宁看她闲不住,不拦着,只是道:“回来的路上多耽误了会,买了点东西。”


    说着便把买的辣椒提起来,“看辣椒便宜,便多买了些。”


    朱红疑惑,“前段时间天气好,晒了不少辣椒,还以为今年够了。”


    “这不是要做新的菜,多买一些备着。”姜宁把辣椒拎到厨房,出来时,卫长昀已经把驴车卸了。


    他走过去,帮着一起把炉子拿出来。


    明天食肆就要上新菜,卖得如何还不知道,不过姜宁莫名地有信心。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说,总不会差太多。


    “这倒是,多备一些,要用的时候就不着急。”朱红起身,拿起菜篮子,“灶上已经煮了饭,等会炒菜就能吃了。”


    “一会儿我来炒菜吧,正好我琢磨下明天要怎么弄。”姜宁抱着炉子往外走,“阿娘,你切好了放着就行。”


    闻言朱红无奈笑了笑,知道姜宁是怕她累着。


    “好,那你一会儿自己来炒。”


    姜宁朝卫长昀眨了眨眼,小声道:“还以为阿娘会坚持,还好没有。”


    卫长昀跟着拿炉子,全都放到了食肆灶台边的柜子里,“娘是怕你心疼。”


    “那我是心疼啊。”姜宁瞥他,“前几天秋哥儿来镇上赶集,见着我还说我瘦了。”


    其实是瘦了一些,一个是累的另一个是操心的。


    姜宁都不敢想,那些大宅子里的人,不说别的,当家做主那位一天得操多少心,感觉梦里都会是各种事情,说不定夜里都睡不着。


    他才当家一年多,便觉得要是有人来操心,他愿意躺平的。


    “是瘦了些。”


    卫长昀低头摆放东西,并未抬头,“过年养一养,看看能不能养回来。”


    姜宁抬手拍了下他肩膀,“你当我是猪啊,还过年养肥,我才不要,我觉得现在这样正好,不胖不瘦,还有一点点肌肉。”


    卫长昀:“……”


    尽管已经适应了姜宁的用词,可听到这话依旧笑起来,“真的有吗?”


    “……你真烦。”姜宁捏捏他耳垂,往外面的街道看去。


    人来人往,令他不禁想起如今已经十月中旬,再过一个半月又要过年。


    日子过得真快啊,不知不觉间,已过了这么久。


    “又在想什么?”


    “想秋哥儿下个月订亲的事。”


    卫长昀对姜宁的情绪变化很敏锐,不过才走了一下神,便立即反应过来。


    姜宁习以为常,和他一块往院里走。


    “那到时候得回去一趟,我们是不是也要备一份礼?”


    “是得备,订亲不是要请双方亲友见证吗?我们算是朋友吧。”


    “其实也算是亲戚,村子里的大多人往上寻寻,都是沾亲带故的。”


    不管是不是亲戚,姜宁给赵秋那一份订亲礼,定是不会少的。


    等到成亲时,还有一份大的-


    自从卫长昀接连参加院试、乡试后,他便已经不在私塾里上课,而是自行在家中温习。


    王子书虽还在镇上私塾,却也几乎不会外出,心思都扑在了学业上,想着来年进县学时,能考得好一点。


    要不是前两日赵秋来镇上赶集,卖香包和香料,姜宁恐怕都得等到他们要订亲前才知道。


    并非赵秋不想提前告诉姜宁,而是他自己都还有一些懵。


    这一年,赵秋和王子书家里过得并不顺利。


    哪怕心意相通,却依旧需要考虑到其他问题。


    上一回赶集时,赵秋知道朱红病了,特地来看了朱红,等到下午才和王子书一块回家。


    冬日天黑得早,半道上天就黑了。


    王子书熟练地拿出火折子,在路边折了树枝缠绕在一起点上,方便照亮。


    “天黑路不好走,你跟在我旁边,当心点。”王子书伸手去拉赵秋,却见他在走神,不由担心。


    “秋哥儿?”


    赵秋愣愣回过神,怔了片刻,“怎么了?”


    王子书愣愣地看他,有些急了,“秋哥儿,我会上进的,你别担心啊。”


    他知道自己院试没考中,对不起家里人的期望。


    可他之后一定会努力,这几个月他除了帮家里秋收,心思都在读书上了。


    闻言赵秋愣住,看向王子书,迟钝地反应过来,“你在想什么呀,我只是在琢磨如何多挣一点钱,好让爹娘轻松一些。”


    王子书松了口气,可听他这么说,又心疼起来,“你这么急着赚钱,是——”


    “家里多了一口人呀。”赵秋解释道:“从前爹娘和大哥养一家人,我和嫂嫂干些零活也能好好的。”


    “但你也知道,王邦那个混账把我家都烧没了,盖房子花了不少钱,嫂嫂要照顾孩子,爹娘和大哥天天都在干活,不敢歇息,我总不能做个闲人吧。”


    “那你也帮了不少忙,帮大嫂带孩子、照顾家里,还去地里干活,你从前都做得少。”


    王子书忙道:“你不是闲人。”


    赵秋脸颊一热,眼睛都不敢往王子书那里瞟,眨了眨眼,“可我帮宁哥儿看店,原本是帮忙,他还给了我不少工钱,我觉得他是想帮我忙。”


    “对了!今天香包和香料卖了不少,有一百文!”


    赵秋拿出钱袋,递给他看,“我觉得下次可以多做一点,不过原料比菜难找多了。”


    王子书看他不是失意、失落,放心了许多,“我帮一起找。”


    “你不是还要在私塾上课?况且我自己可以。”赵秋收好钱袋,“你安心读书,不要想太多。”


    “可是——”


    “可是什么?”


    王子书望着赵秋困惑的眼神,攥紧手,连照亮的树枝熄了都无心去管。


    他刚才看到赵秋手上的小伤口,应该是在山里采香料弄到的。


    王子书从前读书,是为了不辜负父母的期望,不让那些花出去的钱白花。


    可这次落榜后,他心里反倒是接受了自己天资不高的事。


    少了浮躁,却担心起了更多事。


    去年水灾家里的鸡鸭没了大半,今年赵秋家又被一把火烧没。


    两件事,他一次都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干着急。


    王子书心想他如今能进县学,也算能为家里减轻负担,至少不用花钱了。


    能帮赵秋家盖房子,让他少担心一点。


    之前卫长昀和姜宁还把他看得年纪小,实际上他们年纪都差不多大。


    左右不过差几个月而已。


    “子书,你怎么了?”赵秋看四周黑黢黢的,有一点怕,“我们先回家,夜路不好走。”


    王子书哦了声,连忙重新去找树枝,点来照亮。


    等路重新亮起来,赵秋没那么害怕,又去看王子书,想问他刚才发什么呆。


    王子书捏着树枝,心里全都是一个念头,仿佛下定决心一般,转过头,“秋哥儿,我们就在今年订亲,你、你看可以吗?”


    赵秋倏然睁大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订、订亲?”


    “嗯!”王子书握紧他的手,“过完年我就要去县学,倒是一个月都不一定能回家来一趟,可我、我喜欢你,所以订亲可以吗?这样不管我日后能不能考中,都不会和别人好。”


    赵秋怔然,他当然知道去县学的人,往后便是考不上秀才、举人,要是表现好,也能留在县学做事。


    之前院试王子书考得不算差,勤奋一些,自是最低也能留在县学里。


    “……你真的要和我订亲吗?那万一别家哥儿和姑娘喜欢你,你——”


    “你把我看作什么人?我心里只有你!”


    不等赵秋说完,王子书连忙打断。


    赵秋愣了愣,而后笑了一下,点点头,“那就订亲,不过这事你要让你父亲和阿爹来家里说,我答应了可不算。”


    闻言王子书兴奋道:“真的?那我明日就去你家!”


    别家十七岁的孩子,大多都成亲了,也就他们俩才堪堪开窍,别说成亲,连订亲都磨到了快十八岁。


    好在不是盲婚哑嫁,互相喜欢更重要-


    赵秋订亲的事,姜宁放在了心上,还拉着卫长昀一块琢磨送什么礼才好。


    好在离订亲还有一段时间,不着急定下。


    更重要的是食肆新上的烫菜和小火锅,要是卖不好,那十个炉子可就白做了。


    几百文白搭进去,小炉子想转手都没人接。


    早上开店时,姜宁比第一次开门经营还要紧张,生怕来的客人都不会点。


    “别担心,客人们肯定会来的。”


    卫长昀把洗好的菜端进来,“这会儿还早,不到吃主食的时辰。”


    姜宁哦了声,眼睛却还是往街上瞟。


    怎么可能不担心啊,他现在恨不得眼一闭,就有一堆客人排着队等着叫号。


    “老板,来一碗面!”


    第一位客人过来,坐下后道:“跟之前一样。”


    姜宁应声后,走到灶台后,开锅煮面,眼睛一转闲聊道:“嗳,大哥你今天中午还过来吃吗?”


    “要是活做不完,那就还来你店里吃,离得近也方便。”


    “我们店里上了新菜,要是你中午过来的话,要不要尝一尝?特别适合冬天吃。”


    卫长昀在一旁给姜宁打下手,先端了一碗汤过去,“我们东家推荐的,肯定都差不了,过会儿要是来,可以尝尝看。”


    如今镇上没人不认识卫长昀,对方见卫长昀都来当说客,不由笑了。


    “那行,今天中午要过来,肯定尝一尝,不然都对不住卫举人给我端的这碗汤。”


    一句玩笑话无伤大雅,卫长昀自然不会在意。


    后面来的几位客人,姜宁都会多问一句,推销推销新上的烫菜和火锅。


    等早上那一波生意过去,食肆便闲下来。


    朱红看他们忙一上午,出来换他们进去吃东西,不然一会儿中午到了,忙起来更没时间。


    坐在厨房的小方桌旁,姜宁端着碗,难得吃饭都心不在焉。


    卫长昀看他眼睛往外暼了好几次,不由失笑,“拿来煮的菜都备好了,汤底也提前熬好,连做蘸水的小料都摆在柜子上,用布罩罩住——”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姜宁咬着筷子尖,“知道了,我好好吃饭。”


    卫长昀看目的达成,便不再多说,给他又添了一碗汤。


    开食肆后,他们吃午饭的时辰都要比之前早一点,但不会提前太多,不然晚上容易饿。


    他们俩吃完后,姜宁又坐不住,去食肆里待着。


    朱红见状,有些担心一会儿要是没人点火锅和烫菜,姜宁会失落、失望,不由担心地看了看他。


    看到卫长昀正好拿着东西出来,立即看去。


    卫长昀摇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


    哪怕今天没有客人选新的菜,姜宁会失望,但不会放弃,说不定晚上还会拉着他一起讨论怎么做更好。


    “长昀,东西拿来了吗?”


    “拿到了。”


    卫长昀拿着东西过去,把篮子里的菜倒进盆里。


    和姜宁说了两句话,便有客人过来。


    姜宁见人一来,立即迎上去,“今天上新菜,可以只收你八成的钱,要不要尝一尝?”


    “姜老板这是有做了什么?”


    “就这个,冬天吃着热乎,有麻辣烫和清汤,要是怕凉,还能给你上个小炉子温着,保证吃完都是热的。”


    姜宁一边说一边就有了新的主意。


    炉子虽然是为了小火锅准备的,但其他菜也可以用,反正把盘子往上一架,什么菜都能一直保温。


    “这倒是新鲜,但吃着是不是有点没味道?冬天嘴里淡,想吃点有味道的。”


    “不用担心,店里有蘸水,我调好了送来。”


    “这一份多少钱啊?”


    “烫菜一份十五文,小火锅看你要点什么,只是蔬菜和汤底的话一样是十五文,你要加些荤菜,那就是额外加钱。”


    姜宁指了一下柜子里摆的菜,“饭的话按人算,只收两文,随便加。”


    “可以啊,光是饭我都能吃回本。”


    姜宁一听有戏,立即擦了擦桌子,“那你稍等,这就去给你煮一份烫菜。”


    姜宁飞快回到灶台后,揭开锅盖,刚要叫卫长昀,便看卫长昀伸手把菜递过来。


    眼神微怔,而后朝他一笑,“开张了。”


    卫长昀嗯了声,望向街道,想着一会儿差不多还要来人,便先去配菜。


    每一份的菜量和种类都是提前定好的,按照份量配好,装到竹篓子里,一锅便可以放四个竹篓,既方便又不会谁多谁少。


    有一就有二,去店里吃东西的人都有一个心态,便是喜欢看别人吃什么,要是见人吃得香,就会想跟着点。


    一天忙完,到了夜里休息,姜宁趴在床边,数着钱一会儿一会儿发出声低笑。


    卫长昀坐在书桌前看书,听到他声音,摇了摇头,翻了一页书后,收回了注意力,专注看起书来。


    姜宁把铜板放进钱罐,今天收入将近六百文,一个月下来便是去掉成本,那大概也有十几两银子的收入。


    尽管不全是火锅和烫菜挣的,可管他什么挣的,反正是钱就对了。


    等过阵子,他再弄点别的东西来一起卖,说不定往后一天就能卖出一两银子。


    发达奔小康,指日可待了。


    姜宁瞥一眼卫长昀,见他看书认真,可心里又高兴,便轻手轻脚走过去,打算看情况再行动。


    谁知才靠近,便被卫长昀发现。


    卫长昀抬头看他,“高兴了?”


    姜宁笑得嘴角压不住,从后面抱住他,脑袋枕在他肩上,“嘿嘿,就是高兴嘛,想跟你分享。”


    卫长昀偏过头,嘴唇在他脸颊贴了贴,“我也高兴。”


    姜宁笑起来,忍不住埋脸在他颈侧。


    第162章 娘家亲戚来投奔。……


    做生意,尤其是吃食生意,便宜大碗就是硬口碑,都不用自己揽客,自有人帮你口口相传。


    姜记食肆原本生意就好,镇上大多人家在外做工,或者家里不开火,便都会到这里来。


    尤其对比那两家酒楼,来食肆吃饭的未必去得起,但去得起酒楼的,食肆这点饭钱都是小钱。


    如此一来,客量自然要大一些。


    连着几日,听闻食肆上了新菜的客人都赶来尝鲜,每到中午和下午,五张桌子全都坐满。


    姜宁忙得团团转,一篓一篓的菜煮好了往陶锅里放,又端上桌,再去做蘸水。


    好在菜都是提前洗好,而且每份都有卫长昀和朱红帮忙装,加上火锅能自己煮,只要不是太忙的时候,还能坐着歇会儿。


    生意好起来,姜宁每天累归累,心里却踏实不少。


    从去年开春做生意到现在,前边的那些日子还算清闲,可没攒下多少。


    到后面忙了,银子攒了些,可又都花出去。


    现在手里能有三十两,都是多亏了生意还不错,但凡差一点,家里财政都得赤字。


    眼瞧着就到腊月,姜宁和朱红顾着食肆的生意,卫长昀又恢复了之前的作息,一天里大半的时间都在看书。


    腊月一到,春闱便近在眼前,只有短短两个多月。


    读书之事不可荒废,一日不读,便能落后别人不少。他虽天资高,可若不努力,持之以恒,迟早要败在天资自负上。


    夜里食肆收了摊,卫长昀都还未从房间里出来。


    姜宁看朱红做好了晚饭,过去帮忙端菜,“不用叫他出来吃了,我给他拿进去。”


    朱红低声问:“那你们自己在房里吃吗?还是你跟我们一起吃?”


    姜宁想了想,“跟他一起吃吧,好歹还能说几句话,不然跟他在私塾里有什么区别。”


    在家里,总不能跟在私塾的宿舍里一个样。


    闻言朱红点点头,“那行,你夹了菜就拿去房里,我们就在烤火房里吃,一会儿你们吃饭,拿到厨房里,我来洗就好。”


    姜宁嗯了声,“要是太冷,明天洗也行。”


    才进腊月,夜里的风都像冰刀子似的,刮脸上都疼,更别说大晚上在厨房收拾。


    “厨房里有什么冷的,灶里的火还烧着,比外面可暖和。”朱红病了一场,养好了些,但人还是瘦了些。


    不过养得好,气色倒是不错。


    “那阿娘看着办,我把菜拿过去,不然两小鬼又要喊饿了。”姜宁嗔道:“难怪都说半大的孩子两张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吃饭香说明胃口好,身体也好。”朱红失笑,“你小时候吃饭就不香,还挑食。”


    姜宁一点不反驳,“我现在还挑食呢,不爱吃心肝脾肺肾,腥味好重。”


    姜宁觉得这根本不叫挑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味觉系统,很多东西吃起来味道压根不一样。


    折耳根还有人觉得是死鱼的味道,但他吃起来只有微苦的草味。


    他把菜端到烤火的屋子,炉子还是以前那个,防护网也没撤走,就怕是不小心碰到炉芯外壁,烫到哪儿。


    卫小宝听到姜宁进来,立即从凳子下来,“宁哥哥,我去叫二哥吃饭!”


    “哎哎哎,回来,他在看书,不叫他。”姜宁两只手都端着碗,连忙叫住人,“我一会儿给他送去。”


    卫小宝啊了一声,“二哥闭关了?”


    卫小小纠正他,“这不叫闭关,这是用功读书,人家说的是挑灯夜读。”


    “是吗?”卫小宝走回来坐好,“唉,那个大叔好像要走了,说是回乡过年。”


    姜宁听得糊涂,问道:“什么大叔?”


    卫小小立即解释,“桥边的茶馆里请了一个大叔,每天都在那儿讲故事,我们这几天都一起去看,虎子、秀秀还有延舟哥哥。”


    卫小小说的延舟是一条街上陆家的老大,下面有一个妹妹就是秀秀,今年十二岁,挺懂事又讨人喜欢的小孩。


    因为年纪大一点,其他家小孩都爱跟他一起玩。


    “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人家当然要回去了,说不定年后就回来了。”


    姜宁把菜摆好,“把碗筷拿出来。”


    卫小宝听后,去旁边柜子把碗拿了出来,还有筷子,“那筷子要几双啊?”


    “拿你们的就行,我跟你们二哥一起吃。”


    “哦,那就是三双。”


    卫小宝数出六只筷子,抱着三个碗回到炉子旁。


    姜宁听他数数,不禁失笑。


    前一阵两人学会了自己的名字,又开始学数字,从一到十。刚开始学那几天,都苦着脸,这两天才好些了。


    姜宁待了会儿,等朱红把其他菜端来,这才离开。


    走时不忘跟朱红交代,“阿娘,家里自己吃的碗筷,记得和前边食肆的分开啊。”


    朱红点头应声,让他快去厨房拿菜,别一会儿凉了。


    碗筷分开用是开食肆的时候,姜宁就特地分开的。


    倒不是觉得客人有病,而是家里有两个小孩,餐具分开也是为了他们好。


    大人身体经得起造,可小孩不一样,哪哪都要脆弱一些。


    哪怕碗筷每日都是用开水煮过一回,可再好的消毒手段也毕竟有限,分开用客人放心,他们自己也安心。


    姜宁往厨房走,经过房间时,看了眼窗户,而后搓搓手,心道等会再拿一个烤火笼进屋-


    卫长昀手边放了一摞书,都是这几日看的,还有一叠自己写的文章。


    太过专注,以至于姜宁推门进来时,他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是听到盘子放到桌上的动静,又觉得脚边有股凉气飘来,才反应过来。


    放下手里的书,卫长昀抬头看过去,微微怔住,“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姜宁转头,“谁说是给你一个人吃的?我不是还得吃吗?”


    闻言卫长昀呼出一口气,笑着起身,“怎么不叫我到外面去吃?吃饭要不了多少时间。”


    “这一阵你都看书看得要魔怔了,夜里感觉你梦里都是这些策论、大学、中庸的。”


    姜宁勾了一下凳子,坐下道:“反正在哪儿吃都一样,快坐下吧。”


    卫长昀嗯了声,走到一边擦了手才过来坐下。


    “等考完就好了。”


    “那算起来,还得小半年呢。”姜宁拿着筷子,“学无止境,哪怕是考中,入朝为官怕是要学的更多。”


    “但不必和现在一样。”卫长昀知道姜宁的话是心疼他,“要是落榜,那也能休息一段时间。”


    春闱落榜,离下一次乡试还有两年、春闱还有三年。


    人的意志再怎么坚定,也不能一直紧绷着。


    姜宁点头,“那倒也是。”


    日子还长着,日日都早也读晚也读,那才是真的走火入魔。


    饭后卫长昀帮着姜宁一块收拾东西,把厨房整理了一遍,这才回房间。


    各自点了一盏灯,房间里倒是比其他屋子都要亮堂些。


    一个去记账,另一个就继续伏案看书。


    卫长昀注意力集中,心思也都在书里,看完了半卷,才抬起头,捏了捏眉心,让眼睛休息片刻。


    以往他并不太注意,还是姜宁提醒,让他看半个时辰书,便记得抬头四处看看,望远一点,这样对眼睛好。


    尽管不知是什么原理,但卫长昀尝试过后,眼睛是会舒服一些,便成了习惯。


    床榻那边静悄悄的,卫长昀一边捏着眉心一边转头看去,就见姜宁伏在桌旁,似乎累得睡着了。


    卫长昀起身,走过去弯腰轻轻拍了下姜宁的肩,“去床上睡,这里趴着容易着凉。”


    姜宁迷迷糊糊地唔了声,“我睡着了?”


    卫长昀看他困得厉害,伸手把他抱起来,姜宁也不反抗,顺势往他怀里靠。


    姜宁在他怀里蹭了蹭,道:“好困啊。”


    “什么时辰了?你要不要一起睡,最近你都睡得好晚。”


    无意识的撒娇,让卫长昀说不出拒绝的话。


    时辰倒是不算早,都已经亥时了。


    “陪你一起睡。”


    “那你不要等我睡着了又起来看书。”


    卫长昀失笑,看了一眼烤火笼,又瞥眼炭盆,把姜宁放到床上,“不会,你先躺倒被子里,我去把炭盆和烤火笼放好,免得夜里烧起来。”


    姜宁含糊地应声,裹紧被子里。


    卫长昀给他拉好被子,把东西放好后,又去盆架旁洗漱。


    正打算吹灯回床边,忽地外面响起一阵敲门声,咚咚咚的,敲得很急。


    卫长昀一怔,停住动作竖起耳朵听。


    不过片刻,敲门声又立刻响起来,不是敲错门,或者是幻听。


    卫长昀拿起一边的衣服披上,看向床上的姜宁,见姜宁侧身往窗外看,便道:“我去看看,你别起来了,容易冻着。”


    姜宁有点担心,但看卫长昀拿了门边的棍子,便点了点头。


    “你小心一点。”


    卫长昀答应一声,拿着棍子开门出去,穿过院子往门口走时,同样被吵醒的毛栗跟在他脚边。


    见状他笑了笑,对毛栗低声道:“先别叫,等会吵到其他人。”


    毛栗从小就养在家,一家人把它当小孩样,平时总跟它说话,倒是听得明白。


    卫长昀走到门口,朝外道:“不知深夜到访所谓何事?”


    “是、是姜宁表哥家吗?我姓周,是他表亲,家里遭难才来投奔。”


    卫长昀一愣,正要询问,就听到朱红的声音。


    “二郎,是谁大半夜敲门啊?可是官府衙门,还是村里的人?”


    朱红披着衣服过来,姜宁听到声响,自然也匆匆跑了出来,只有两个孩子还睡着。


    姜宁走到卫长昀旁边,忙问道:“门外是谁啊?”


    门外的人听到他们说话,又敲了敲,解释道:“姨母!我是周庚!”


    刚过来的朱红一听是周庚,惊讶道:“周庚?你是三妹家里那孩子?”


    卫长昀和姜宁对视一眼,迅速打开了门。


    门才打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踉跄着跌进来,身上衣服褴褛,胳膊看着还有伤,还瘦得仿佛能看到身上骨头。


    姜宁大为震惊,连忙弯腰去扶人。


    卫长昀跟着把人扶住,姜宁便去关门,回身时看向朱红,“娘,这人你真认识啊?年纪比我还小。”


    朱红上下打量着,点了点头,“我其实也只见过两三回,那会儿年纪比这小,可模子错不了,是你三姨母家的孩子,只是怎么会弄成这样啊?”


    姜宁听她的话,确定是认得的人,便放下心来。


    这大半夜的,要是不认识的人来敲门,不管是因为什么,到底怪吓人。


    “这身上有伤,衣服还单薄,先给让他收拾一下。”卫长昀扶着他,要去哪间房时犹豫了下。


    姜宁看出他纠结,出声提醒,“小宝已经醒了,正在那儿瞄呢。你去他屋里吧,我拿你的衣服给他换,你再帮他检查下身上的伤,看看哪里要上药。”


    旁边朱红望着他们,心里一片疑惑。


    自从嫁给姜大志后,她几乎不曾回过娘家,和家里人见面,大多都是在集上碰见。


    这是怎么了?好好一个孩子,大晚上跑出来求救。


    “阿娘,厨房里还有些吃的,你帮他弄点吃的,我估摸着饿了不少日子。”


    听到姜宁提醒,朱红连声答应,连忙进了厨房。


    姜宁看她进去,便回屋去拿衣服和找药箱,一边找一边琢磨这个周庚的来历。


    是家里亲戚错不了,可平日里都无往来了,过年走亲访友也不见人影,怎么偏生遇到事,知道来他们这里投奔?


    并不是恶意揣测,而是有些蹊跷。


    他记得朱红娘家并不是永安镇的,是嫁过来。


    她那位三姨母肯定也不在永安镇上住,否则没道理这么多年不往来。


    所以周庚是怎么知晓能来这里投奔?


    第163章 “哄我呢?”


    姜宁披着衣服坐在房间里,看卫长昀进来,他连忙站起来,往对面的屋子看去,“人怎么样?”


    卫长昀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把房门关好,便拉着人往床边走。


    摸到姜宁的手,都是凉的。


    姜宁坐到床边,捞起被子盖好,微仰起头看卫长昀,眨了眨眼,“我让阿娘把小宝带回她们房里睡了。”


    这个周庚虽说是亲戚,可也没有相处过,不是知根知底,小心些总没错。


    卫长昀嗯了声,帮他拉了拉被子,低声道:“人身上有伤,应当是被打的,我给他上药时随口问了几句,他支吾着说是从干活的地方逃出来,多的不肯再说。”


    姜宁虽然有所防备,但一听卫长昀这样说,不免担心,“没什么大碍吧?”


    卫长昀点头,示意他躺床里去,“不用担心,都是皮肉伤,不伤及筋骨,四五天就能好。吃了东西,看着好点了。”


    “那他先让他睡一觉,其他的事明天再问吧。”姜宁看他吹了灯,脱着外衫过来,“反正我们一屋子人,还能怕他一个小孩么。”


    卫长昀掀开被子,在他旁边躺下,习惯地去摸了摸他手,感觉没那么凉了才放心。


    “十四五岁,不算小孩了。”


    姜宁失笑,往他身边靠了靠,几乎枕着他肩膀,“你刚从私塾回来那会儿,我也把你当小孩。”


    卫长昀无奈摇头,知道他在逗自己。


    “突然来这么一茬事,都快子时了。”姜宁困得打哈欠,“早点休息,明天要开食肆,还要问清楚周庚是什么情况呢。”


    卫长昀摸了摸他的后颈,放轻声音,“睡吧。”


    姜宁圈住他的腰,轻轻拍了拍,“一起睡。”


    大晚上折腾这么一趟,的确磨人。


    尤其是家里还住进一个近乎陌生人的半大成人,肯定睡不踏实。


    直到后半夜,姜宁才彻底睡着,前边都是半梦半醒的,老觉得家里进了贼。


    要么就是什么入室抢劫、杀人放火的事。


    翌日一早,姜宁打着哈欠醒来,难得卫长昀还在睡,他支起上半身,往窗户外看了一眼,天色还有些灰蒙蒙的。


    姜宁正琢磨要不要躺回去再眯会儿,倏然听到外面有水声。


    有点像在打水洗东西。


    这么一大早的,家里谁会洗东西啊?


    姜宁脑子还没转过来,正疑惑呢,猛地想起昨夜的事,一个轱辘爬起来。


    卫长昀感觉到他的动静,睁开眼时,习惯地扶住他,“怎么了?”


    “你睡着吧,我穿衣服出去看看。”姜宁从他身上爬过去,边穿衣服边道:“天都还没大亮,不知道谁在洗东西。”


    换作夏天那会儿,还有可能是朱红起早了闲不住。


    但月前生了场病,养到这会儿,又是冬天,朱红是不会这么早起来忙的。


    闻言卫长昀跟着起来,仔细听了听,院子里是有动静。


    姜宁看他也起了,也不拦着,从柜子里翻出衣服递过去,两人穿好衣服,一块往房间外走。


    房门打开,他们走到院子里,还不等他们惊讶,院里的人先吓了一跳。


    “你这是在做什么?”姜宁看对方吓得愣住,好奇地望向盆里的东西,不解地和卫长昀对视一眼,“这些不是菜贩送来的菜吗?”


    卫长昀抬手给他拉了拉衣服,免得他冻着。


    “一般张大哥他们都是送到门口,是你拿进来的?”


    蹲在盆边,挽着袖子把手放水里的周庚,紧张地看他们,磕磕巴巴道:“我、我只是起得早,看菜送来了,就想、想着先洗干净,你们不是要、要用吗?”


    姜宁蹙起眉,直接问:“你家应该不在永安镇,怎么知道这些菜我们要用?就不能是买来囤着过冬的吗?”


    周庚一脸无措,“我……”


    姜宁不想为难人,可是周庚知道店里这么多事,他不得不问明白,不然谁知道会不会引狼入室。


    他看眼盆里被冻红的手,“食肆早上用不到这些菜,你别洗了,跟我们过来,先把事情说清楚。”


    周庚连忙站起来,局促地拍了拍衣服,看向卫长昀。


    卫长昀道:“到堂屋里来。”


    说完跟上姜宁,“昨夜封的火,应该还燃着。”


    “阿娘封火比我封得好,我封老熄。”姜宁说着,又想起了老房里自己总点不着的灶。


    悄声开了句玩笑,“你说我是不是命里带水?”


    卫长昀:“……”


    “应该是五行不缺火,才会同类相斥。”


    姜宁被他逗得笑出声,轻轻拍他胳膊一下,“烦人了啊。”-


    烤火的屋子一进去,便觉得暖和。


    姜宁和卫长昀拉开椅子坐好,默契抬头看向跟进来的周庚。


    周庚束手束脚,局促地站在门口,“表、表哥,表哥夫。”


    姜宁怔住,差点忘了自己要问什么。


    低咳一声清清嗓子,“先别喊人,我有几件事要问你。”


    闻言周庚连忙点头,示意姜宁问。


    “从哪知道我们家地址的?还知道食肆做的什么生意。”姜宁正色问,“你应该不住在镇上,不然阿娘不会从未提到过你们家。”


    周庚连忙解释,“我是到镇上做工,有一日跟着主人家出门采买,碰到了姨母才知道你们住在镇上,后来跟府里其他人打听,知道你们开了家食肆。”


    姜宁听完,觉得勉强可信,又问:“你年纪不大,怎么一个人离家做工?你爹娘呢。”


    周庚抿唇,低下头半晌不语。


    姜宁有些疑惑,和卫长昀对视一眼,卫长昀摇了摇头。


    “你口音不像镇上的,有些像邻镇。”卫长昀开口道:“按照娘昨日说的,三姨母是嫁到邻镇,这一点对得上。”


    看了看周庚表情,卫长昀放缓语气,“只是你只身一人到这边来做工,是经人介绍还是自己偷跑出来的?”


    寻常人家做工,都不会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大多都会选近一点的,这样回家方便。往远处去,要么是有熟人介绍,要么就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


    周庚支吾着不肯说话,抬头看向姜宁和卫长昀,像是想到什么,眼圈一下红了,突然跪在地上。


    “表哥、表哥夫,你们就收留我吧,我、我无处可去,没有家可以回了。”


    俩人吓一跳,卫长昀上前把人扶起来,对方却固执地跪着,还要弯腰给他们磕头。


    “我娘死了,我爹不喜欢我,又娶了一个,生了个弟弟,我受不了他们欺负,自己跑了出来,跟着走货商到的永安镇。”


    周庚哭道:“我原本以为去人家里做工能养活自己,可那家少爷太顽劣,喜欢打人,心情不好就打。后来他家夫人看我可怜,让我去后院厨房帮忙,还多给了我一点药钱,可是后院那伙人也听少爷的,一起打我。”


    “我是趁着夜里,有人去倒恭桶时,偷跑出来的。”


    姜宁一怔,没想到三姨母竟然不在人世了。


    心里一片怅然,只觉得人生无常,而且相隔不到千里,竟是连这样的事都通知不到娘家亲人。


    卫长昀用了力,把周庚扶到椅子坐好,“你离家多久了?”


    姜宁也好奇看去,等着他说。


    周庚擦了擦眼泪,“有小半年了。”


    “表哥,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问李员外,我就是在他家做工,我这次是差点被打死,才、才不得已来找你们的。”


    姜宁听到半年时,震惊地睁大眼,“半年?”


    周庚嗯了声,不愿意多提。


    见状姜宁心里猜测,那个李员外家的少爷,多半是周庚当个玩具了。


    那位李少爷他们也见过,弱冠年纪,平时不学无术,就是一个纨绔少爷,欺善怕恶的。


    要不是李员外夫妻在外人好,这李少爷出门都得被人唾两口。


    像是这种败家子,最喜欢的就是欺负比自己小的孩子,尤其是同性,从中获取一些心理满足。


    “表哥,我能干活,什么活都可以干,你、你不用开我工钱,给我一个住的地方,给口吃的就行。”


    “……你当我这里是什么黑店啊?”


    姜宁无语,朝卫长昀看去,眼里有担心,却不是担心周庚,而是朱红。


    朱红大病初愈,才好了一阵,要是突然知道自家姐妹病逝,外甥还过得这么惨,怕又要伤神。


    “你的身份我自会去问个明白,既是邻镇,那也该有户籍文书。”


    卫长昀知道姜宁的担忧,“这几日你就住在家里,不必帮忙,先把身上的伤养好。”


    周庚急切道:“我可以帮忙的,什么都能做,我不白吃!”


    姜宁听到外面鸡鸣,起身道:“一身伤能做什么?要是伤情恶化,那还要给你请大夫,你安心养伤,其他的事我们会去查证。”


    “对了,三姨母的事暂时不要说,我娘月前才病了一场,身体不大好。”


    周庚连忙点头,“我明白的,你们怎么说我怎么做。”


    闻言姜宁摇摇头,走到卫长昀旁边,回头看他,“先回房去休息,一会儿早饭好了叫你。”


    “表哥,我——”周庚起身跟上,表情里写着慌乱。


    姜宁叹了声,“说了让你留在家里,就不会赶你走。”


    见周庚还是一脸紧张,便道:“你要是再跟着,耽误我们做事,我才是要发愁了。”


    周庚吓得不敢再跟上,站在堂屋门口,等他们离开,立即回到房间里休息。


    说是休息,其实躺在床上也睡不着。


    他一闭眼,全都是李少爷指挥那些小厮、家仆打自己的场景,甚至还打他的脸。


    周庚裹紧了被子,竭力克制住身体发抖-


    家里虽多了一个人,可食肆一开门,事情便不少,哪怕有心想坐下来聊明白,也得等到早上忙完。


    卫长昀在屋里看书,姜宁和朱红在食肆忙,除了给周庚送早饭那会儿,倒是无暇说话。


    反倒是年纪小又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的兄妹俩,一会儿一会儿从烤火的屋子里跑出来,趴在窗台那儿往里悄悄看。


    要么就是扒门缝,想看看人长什么样。


    卫小小忍不住嘀咕,“你昨晚上都没看清吗?”


    卫小宝立即拉着她往堂屋走,“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声音,才在门缝看一眼,就让宁哥哥发现,然后婶婶就带我去你们屋子了。”


    “那大概什么样啊?”卫小小好奇,“总知道多高吧。”


    “比二哥矮,跟宁哥哥差不多吧,然后挺可怜的,走都走不了,不知道是腿断了还是要死了。”


    “啊!那好吓人,被谁打的啊。”


    “不知道啊,要不你去问二哥,二哥肯定不骂你。”


    “才不要。”


    两人说得专注,丝毫没留意到卫长昀站在门边,听了全程,正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们。


    见他们进了堂屋,应当是回去烤火,卫长昀这才去食肆帮忙收拾。


    趁着还不到中午饭点,三个人把东西收进厨房,正好能聊聊周庚的事。


    姜宁和卫长昀才坐下,朱红便意识到他们俩有话要说,不由忐忑。


    “你们是打算和我说那孩子的事吧?”朱红伸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有些紧张道:“我知道,家里也不算宽裕。其实我和娘家往来甚少,那孩子呢也不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少管一件事家里还清闲,只是——”


    “那孩子还伤着,要不我们暂时留他在家里,伤养好了再让他走。”


    姜宁诧异地看她,然后反省了一下自己。


    难道他现在看上去,很像是铁石心肠的人?他不就是对姜大志父子三人,还有王邦一家狠了点。


    卫长昀握了一下姜宁的手,朝朱红道:“娘,我和宁哥儿已经商量过,周庚既然是来投奔我们的,又受了伤,没道理把人赶走,就让他在家里养伤,至于往后去留,他自己决定。”


    姜宁垂着眼没说话,郁闷又失落,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朱红没注意到,只听完卫长昀说的,松了口气,“那便好,他是三妹教出来的,秉性应当差不了。”


    她低着头,叹了一声,“三妹性格比我还软怯,但心地善良,从小就喜欢帮人,连狗受伤了她都要管,这孩子——”


    “要不我这几天去街上打听下,他在谁家做工,要真秉性差,便不留在家里。”


    “这事我一会儿就去打听。”卫长昀瞥向姜宁,而后道:“宁哥儿都跟我交代好了。”


    朱红看向姜宁,见他脸色不太好,问:“宁哥儿,昨晚是不是吵到你了,脸色不好啊。”


    姜宁摇摇头,欲言又止,“没什么,可能是天太冷,睡得不好。”


    “那一会儿你多休息下,今天食肆这边我来忙。”


    朱红担心道:“这一阵你也忙坏了。”


    姜宁嗯了声,站起来往房间走,“那我回房间去躺会儿。”


    姜宁一走,卫长昀看着他背影,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跟着起身,把东西收拾了放好,“离午饭还有一会儿,您也歇会,我回房看看。”


    卫长昀知道,姜宁自然不会跟朱红生气,可又难免会觉得难过。


    毕竟,谁被至亲的人觉得冷血、铁石心肠,都会不好受。


    卫长昀敲开门,进屋后反手关上,走到木榻坐下,伸手去摸趴着的姜宁后脑勺。


    “不好跟娘说,那要不要跟我说?”


    姜宁翻了个面,还是不想讲话。


    卫长昀轻轻捏了捏他的后颈,低声道:“我们宁宁哪里是铁石心肠的人,分明心软得要命,连姜大志那种败类都能出一笔钱,给两个兄长帮着安葬,虽说是为了避免麻烦,但不给也合乎情理。”


    他说着,察觉到姜宁情绪变化,接着道:“更别说平日里待人了,但凡对他好的,都走哪儿都惦记着。”


    “就说这位素未蒙面的表弟,哪怕来历不清楚,还是给了衣服、吃食,连住的地方都安排好。”


    姜宁哼了声,捉住他的手后挠他手心。


    “哄我呢?”


    卫长昀弯腰低头,轻轻在他额头亲了下,“不是哄你,是说真的。”


    赤子之心难得,可经历过这些后,仍然保持良善的人,亦是难得。


    第164章 “不正经!”……


    事情不是什么大事,奈何姜宁看到周庚就会想起来,一连几天心里都怪怪的。


    但除了卫长昀外,其他人都没察觉。


    卫长昀知道姜宁的别扭,也知道他明白朱红那话并非指责他,或者觉得他冷血。


    这事只能自己想明白,他劝不了,更不能去跟朱红说。


    结束一天的食肆忙碌,一家人坐在烤火房里,围着炉子烤火。


    屋里灯点得亮,兄妹俩在一边玩自己的东西,姜宁和卫长昀在算账,朱红正在做衣服,周庚就守着兄妹俩,不时帮他们忙。


    偶尔说一两句话,并不热衷聊天,气氛倒也融洽。


    周庚才来家里,不大习惯,更多是默默地听。


    大概是怕姜宁和卫长昀不留他,手脚倒是勤快,有什么活都抢着做。


    姜宁合上账本,捏了捏眉心,“明天要去村里,赶上秋哥儿订亲,正好把放在秋哥儿家的腊肉拿回来。”


    今年搬到镇上,熏腊肉不太方便,所以买肉的时候,就跟去年一样,拜托赵秋家帮忙,然后一起熏了。


    新鲜肉倒是拿了回来,正好店里要用。


    “不只腊肉,还要再收一二百斤米回来。”


    卫长昀把炭笔放回盒子里,“驴车正好能一起拉回来。”


    姜宁打了个哈欠,点点头,“那明天店里的事就阿娘照看,我们俩去一趟。”


    说着,瞥了眼正陪兄妹俩搭木块的周庚,想了想,“你在家里不能白吃白住,之前说想留下做工,那明天你就帮着阿娘一起看食肆。”


    食肆里的活都不难,汤底都是提前做好的,就帮着洗菜、切菜、上菜,没什么难度。


    周庚怔了怔,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姜宁话里的意思。


    “表哥,我可以在店里做工了?”


    “前几天你养伤,我有活也不能让你干啊。”姜宁撇嘴,“真当我是什么周扒皮啊,冷血无情只知道挣钱。”


    周庚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是怕给你们惹麻烦。”


    卫长昀失笑,“你在李员外家的事,我们已经问过,是他家少爷不对在前,不会追究你跑出来的事,身契也拿了回来,不过你在他家做工的钱,就只有上回给你的那些。”


    “那些已经很多了。”周庚摆手,“要不是表哥夫帮忙,我可能连身契都拿不回来。”


    “反正你现在留在家里,那就好好干活,工钱亏不了你的,不过你吃住在家里,肯定不多。”


    姜宁喜欢把话说在前面,“小宝,你跟哥哥住一起,可以吗?”


    要是小宝不愿意,那就把烤火的屋子收拾下,给他单独弄间房。


    卫小宝正玩木块,想往高了摞。


    “可以啊,不过我要叫他什么哥啊,是表哥吗?”


    “应该算表哥吧。”姜宁嘀咕一句,问卫长昀,“我没有算错吧?”


    卫长昀把烤好的橘子拿来剥皮,“是,按关系来说就是表哥。”


    姜宁接过剥开的橘子,咬了一口,苦里带了点甜,“那事情就这么定了。”


    原本知道周庚的身世后,姜宁就没打算让人走。


    这几天卫长昀去打听清楚事情原委,就更没有必要赶人了。


    一个是家里虽然多一口人吃饭,但相应的也多了一个人干活。


    总归是亏不了。


    另一个姜宁考虑得长远,想到了以后的事。


    回到房里,姜宁就忍不住和卫长昀说了自己的考虑。


    “你说,要是周庚靠得住的话,那会试期间,我们不在家里,是不是能放心点?”


    姜宁看卫长昀去拿书,坐在塌边托着脸问。


    卫长昀拿出要看的书,听见后回头看他一眼,“那要是靠不住呢?”


    姜宁抿唇,“不至于,我们俩看人的眼光不至于差到一起去吧。”


    “周庚来历已经问明白,的确如他所说的那样。”卫长昀如今还不到弱冠,说眼光还太重。


    只是人与人的相处,总是能大概看出对方的秉性。


    周庚不是贪图利益的人,否则早在来镇上那天,就该来投奔他们。


    “十四岁,其实年纪也不小。”姜宁知道卫长昀话里的意思,“所以让他帮着店里生意,应当可以。”


    “而且,他算半个成人,这样遇到有人闹事,好歹会顾忌点。”


    “那就这么办,少说要去三四个月,家里有人照看也好些。”卫长昀剪了一下灯芯,“还是亲的,自是更放心。”


    姜宁忍不住笑,趴在那儿看他,“谁告诉你亲的好?人家不说大宅子里的败落就是从内部开始的。”


    卫长昀翻到之前看的那一页,“所以我们算大宅子吗?”


    姜宁摇头,“高门贵府若还算个家,那败落和大不大无关,要不算家了,败落是迟早的事。”


    卫长昀直直地看着他,过了会儿笑起来。


    姜宁的话不无道理,任人唯亲是大忌-


    第二天一早,姜宁和卫长昀就拿上备的礼,驾着驴车回小河村。


    家里的事有朱红盯着,周庚也能帮忙,俩孩子长大了不少,这次出门比之前放心不少。


    起得太早,姜宁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往卫长昀肩上靠。


    卫长昀换了一只手牵绳子,不然肩膀一直动,姜宁眯觉都不踏实。


    “怎么困成这样?”卫长昀低声问:“不是睡得挺早的?”


    姜宁摇头,含糊不清道:“不知道,可能是做梦了,所以睡得不是很好。”


    卫长昀好奇,“梦到什么了?”


    姜宁倒不是真的想睡,就是靠着眯觉,便答道:“梦到有条狗一直在追我,我一直跑一直跑,好不容易要甩掉了,结果那狗突然变成超级大,快有一间屋子那么大。”


    听姜宁讲故事是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卫长昀尤其喜欢听。


    等姜宁说到关键处,便会跟着问一句,然后他就会兴致勃勃地往下接着说,直到故事结束。


    等讲完昨天的梦,还有之前梦到过类似的情形,姜宁困意没了,人倒是精神不少。


    “嗳,到村口了!”


    姜宁看着不远处的小河村,“上次回村还是秋哥儿家搬新房,算算也有好些日子了。”


    卫长昀嗯了声,“他们一家也很厉害,年内能把新房子修起来。”


    “生活是自己挣出来的。”姜宁伸了个懒腰,又把手揣回口袋里,“不过也有人努力了,还是过不上温饱的日子。”


    卫长昀伸手帮他拉了拉领子,“是,毕竟努力不一定成功。”


    否则那些彻夜苦读的书生,怎会有的连着十年都无法科举更近一步。


    闻言姜宁噗嗤笑出声,觉得他们俩对话像毒鸡汤似的。


    是不是毒鸡汤不知道,但大喜的日子,不提这些扫兴的事。


    进村后,两人直接去了赵家的新房。


    位置还在原来的地方,只是重新盖的屋子,从外面看上去已经完全不一样。


    姜宁从驴车跳下去,顺手就把东西拿下来。


    今天订亲,赵家虽然亲戚不多,可也来了不少人,热闹得很。


    “宁哥儿!”赵秋正在院子里忙,忽地看到姜宁进来,惊喜迎上前,“你怎么来得这么早?我还以为要晚一些。”


    姜宁笑着看他,跟着他往里走,“你订亲我还能晚来啊?这不得早早来才行。”


    赵秋有些不好意思,可亲都订了,再不好意思也来不及。


    “那你们快进来坐,上回来都没好好坐,你怎么还拿了这么多东西?”


    “别急着说多,等成亲时我可还有一份大礼。”姜宁道:“这里面还有苗哥儿的,他现在快要待产,来不了,让我一起拿来。”


    提到顾苗,赵秋顺着话问起,“日子过得好快,就要待产了啊。”


    “可不是吗?不过小心一点为好,上回他跟着来村里,一路马车我担心死了。”


    姜宁想起顾苗那个性子,又想到他平时念叨的话,“不知道是个姑娘还是小子。”


    赵秋跟着笑起来,“希望他能如愿。”


    姜宁左右看看,又往王子书家的院子看去,那边人也不少。


    “你们两家一起摆酒吗?”


    姜宁还没经历过订亲,不知道是什么习俗,难免好奇。


    “等会要过礼,过完礼,再过了聘书,两家亲戚在一起吃顿饭便行了。”赵秋小声道:“还好规矩不多,不然更折腾人。”


    闻言姜宁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尊重文化,但繁文缛节太多,确实磨人。


    他们说话的功夫,卫长昀已经找地方把驴车栓好,进了院子,正与其他人客套。


    一番寒暄后,走到姜宁旁边,朝赵秋点了下头。


    “恭喜。”


    赵秋回应地点点头,“谢谢你们啊,还特地赶回来。”


    他挠了挠头,“你们能来,我特别高兴。”


    姜宁拍了他肩膀一下,“我们也替你高兴。”


    说着想了想,“嗳,应该是替你们高兴,毕竟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卫长昀无奈摇了摇头,“你啊。”


    姜宁瞪他,“我怎么了?本来也是。”


    赵秋正欲说什么,听到有人叫自己,跟他们说声连忙过去,一看是家里亲戚来了。


    见赵秋走开,姜宁和卫长昀自觉寻了个位置待着,琢磨要不要去隔壁王子书家里也串串门。


    姜宁正要问卫长昀,就见他靠了过来,附在耳边。


    不等他问,听到卫长昀那几句话,顿时瞪大眼,没好气地拍他一巴掌。


    恼道:“不正经!”-


    赵秋和王子书在冬月十二定了亲,青梅竹马修成正果,又是知根知底,家里气氛都很好,旁人看着也高兴。


    两边亲戚早上来的,到中午正式过礼、下聘书,一直都是热热闹闹的。


    关键是还很和气,两家人都好相处。


    姜宁和卫长昀在一旁观了礼,吃了个中饭后看两家都忙,便拿了东西,打算先走。


    王子书瞥见他们俩要走,立即扯了扯身边赵秋的胳膊,“宁哥儿和长昀好像要走。”


    赵秋忙得晕头转向,这个叔叔伯伯、那个姨母舅母,挨个认了一遍人,又去认王子书家的。


    听到他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


    “今天太忙,都没好好招待他们。”王子书道。


    赵秋反应过来,拉着他就过去。


    姜宁才把东西装好,转过身来靠着箩筐,看他俩急匆匆地走来,不禁笑起来,拍拍还在绑绳子的卫长昀。


    真是,不管过了多久还这模样。


    毛毛躁躁的,没半点大人样。


    “宁哥儿,你们要回镇上去了?”赵秋有点舍不得,“才来没多久,都没说上话。”


    姜宁站直了些,拍拍他胳膊,“又不是见不到,等过年你们到镇上来玩,不还见面吗?”


    赵秋努嘴,他就是觉得姜宁好,想跟他多说话。


    “那你们吃饱了吗?家里太忙,我都顾不上跟你们吃饭,也不知道吃好了没。”


    “我的天呢。”姜宁瞥向王子书,和卫长昀对视一眼,“你什么时候见过我让自己饿着的?”


    压低了声音,“村里那些叔伯婶娘,哪一个不怕我?跟我一桌连菜都不抢。”


    旁边站着的卫长昀听见,想起刚才饭桌上的情形,只觉姜宁厉害。


    一桌子人,有的岁数比姜宁大了三轮不止,结果看到姜宁在,连喝酒都比平时要局促。


    反倒是赵秋和王子书家那些亲戚,对姜宁喜欢得很,直夸他能干。


    “你是真厉害,要你学点拳脚功夫,都能去当大侠了。”赵秋顺着他的话道:“专门劫富济贫。”


    姜宁被他逗笑,朝院子里看了眼,“送也送了,你们快进去,一屋子人都等着你们。”


    王子书挠了下头,“我们就是怕你们来一趟,什么都没招待好。”


    卫长昀从一侧的布袋里,拿出两本书还有笔墨,递给王子书,“这两本是你之前从我这借过的书,我去州府时又买了两本,正好当作贺礼送到你们手上。”


    王子书诧异,“这……”


    卫长昀看着他们俩,道:“进去吧,来日方长,往后见面的日子还多着。”


    姜宁笑着点了下头,示意他们不用送了。


    闻言赵秋和王子书对视一眼,心中了然,明白他们的意思,双双点点头。


    “那你们一路小心。”


    在门口道了别,姜宁和卫长昀离开前,又去了一趟杨二爷家里。


    年轻人之间或许尚有来日方长,可对着长辈,即便不说,大家都知道见一面少一面的道理。


    他俩把驴车停在门口,跟院子里的叔婶到了招呼,又问过杨修远的功课,便一起进了屋。


    冬日天寒,杨二爷基本不怎么出门,便是走动也只是在院子里。


    卫长昀一进去,杨二爷便抬起头来,看见是他俩,捋了捋胡子笑呵呵招呼他们坐下。


    “老师,近日身体可好?”卫长昀上前坐下。


    姜宁笑得乖巧,“老师面色红润,气色一看就很好,气色好说明身体也好啊。”


    杨二爷被他俩一人一句哄得高兴,笑呵呵道:“你们回村里都来看我,我就高兴了。”


    “当然得来看您,过年我们还要来拜年。”姜宁捧着杯子,喝了口便觉得身上更暖和。


    杨二爷一听,笑得更高兴。


    卫长昀在一旁看着,视线落在姜宁身上,愈发柔软。


    第165章 他、他这会儿怕是要生……


    冬月一到,年关悄然而至。


    走在镇上的街道,年味越来越浓,不少人家已经挂好了灯笼,贴上了窗花。


    年货纷纷摆了出来,卖腊肉、腊肠之类的。


    食肆里多了一个人帮忙,原本该忙的年关,姜宁倒是比去年清闲不少,都有空监督俩孩子练字了。


    “你这个字,写得也太像你二哥的了。”


    姜宁看看卫小宝的字,“字要有自己的风格,哪能光模仿。”


    刚七岁的卫小宝一脸疑惑,“可是宁哥哥,我不模仿二哥的字,模仿谁的去学啊。”


    姜宁语塞,想想自己过于潦草的字,闭嘴不言。


    卫小小捏着笔,“宁哥哥你的字也很好,不过我觉得二哥的更端正,延舟哥哥也说二哥的字很好。”


    姜宁放下他们俩写的东西,背着手站起来,打算回房去看看卫长昀看书看得怎么样。


    走了一半,忽地想起什么,朝卫小小看去。


    陆延舟,他怎么觉得卫小小总是提起这个名字。


    微微眯起眼,揣着一肚子疑惑离开。


    回房前,姜宁去了一趟前边的食肆,发现自己都帮不上什么忙,周庚和朱红完全能应付。


    打了一圈,他又转回去了。


    推开房门时,带了一股冷风进去。


    人还没靠近,就已经被卫长昀发现。


    卫长昀忍不住笑着抬头,“这一天就光看你在家里巡视,有什么新发现吗?”


    姜宁听他打趣自己,白他一眼,凑过去坐下,“发现我现在可以当一个闲人,反正食肆有周庚和阿娘。”


    其实他还挺乐意的,谁不喜欢过清闲日子。


    他又不是那种闲不住的人,觉得家里的事自己插不上手,就认为自己没有价值。


    “说明你之前想那么长远是对的,周庚是个能做事的人。”卫长昀一直怕姜宁撑着食肆累着,如今有个人帮忙,自然乐意看到。


    更何况周庚的确可靠,往后不管是食肆还是酒楼,必定都会轻松许多。


    姜宁赞同地点头,“这段时间看起来,能瞧得出是个踏实的人,性格不外向,可碰到一些客人,该说的也不忍着。”


    做生意可不能只会笑脸迎客,还得懂得拒绝,不然吃亏的是自己。


    姜宁挨着卫长昀胳膊,下巴抵着,“那去京城赴考的事,什么时候和娘他们说。”


    卫长昀看了一日的书,听姜宁这么说,正好能够歇息片刻,眼睛和大脑都得休息。


    “不如趁早说,毕竟年后就要出发。”


    “那晚饭的时候说吧,只是——”姜宁叹了声,“每次我们俩单独出门,都好像抛下他们单独旅游一样。”


    怪不好意思的,有种不顾家人的感觉。


    卫长昀失笑,侧过身,胳膊揽着姜宁,让他直接靠在自己腿上,“旅游?是说我们单独出去玩吗?”


    “对啊。”姜宁伸手勾住他衣襟上的一根线头,“有一点点负罪感,仿佛他们是累赘。”


    卫长昀帮他轻轻按着腰,“怎么会这么想?”


    姜宁摇摇头,他自己也不知道。


    分明不是爱多想的人,可这一阵大概是冬天到了,就喜欢胡思乱想。


    “不会的。”卫长昀低头,蹭蹭他鼻尖,“此去京城是为科举,我们一起去,一是有个照应,二是京城那么大,你要做酒楼、食肆,或者我真能留京,不得提前安排吗?”


    “你说的也对,的确是这样考虑的,只是这一回离开得太久了。”姜宁低声道:“山高路远,有什么事是真的来不及知道。”


    “那……”卫长昀望着姜宁,知晓他在纠结什么,“全家人一起去怎么样?”


    姜宁愣了愣,飞快摇头,“一家人都去了京城,万一、万一——”


    先不说一路花销,便是未考中,一家人以何为生?


    京城可不比村里、镇上,那地方当得起一句寸土寸金。


    “所以在镇上等我们并无什么不妥。”卫长昀分析道:“镇上都是相识的人,多少有个照应,更别说我们此番赴京是参加会试,我尚有举子身份在,不管是里正还是其他人,多少要给几分薄面。”


    “去京城路途遥远,你我都尚且要担心途中之事,若一家老小都去,难免照顾不过来。”


    更坏的打算是,他们要是在路上碰到山匪、歹人,那好歹是个青年人,能跑、能逃。


    拖家带口,如无行伍跟着,连安全都保证不了。


    “这么一说,我又想开了。”姜宁笑起来,“多大点事,不就是离开家三四个月吗?”


    他长大了,不能这么恋家啊。


    卫长昀被他逗笑,看他想要坐起来,立即伸手垫在桌边,怕他撞到头。


    姜宁起身,在他脸颊亲了下,“不耽误你看书,我去忙别的。”


    心里琢磨的事解决,该想想这个年怎么过了-


    “店里的生意,交给我们?”


    周庚一脸吃惊,连忙放下碗筷,“不行的,我、我只能打打下手,别的做不了。”


    卫小小和卫小宝停下吃东西的动作,眨巴着眼睛,专心听大人们说话。


    京城?那是什么地方啊。


    朱红担心道:“你们这一去要三四个月,几乎要到夏天,那……”


    “我不是担心食肆生意,是你们这一去,人生地不熟的,要不要多带一些银子出门。”


    闻言姜宁略有诧异,和卫长昀对视一眼,“银两自然是会带够,不过州府会给公卷,到时不管是官驿和渡船,都不花钱。”


    “那还是要多带一些,京城那地方不比咱们这里,要用钱的地方少,光是在京城里住,就要不少银两,更别说其他的了。”


    朱红还是担心,“那头驴应该晚点再买。”


    姜宁忍不住笑起来,“那驴能有多少银子啊?省也不是这么省的。”


    “再说,我们去京城只是赴考,花钱的地方不过吃住二字,旁的用不到,最多再加一项就是买笔墨和纸。”


    京城的纸再贵,那也不会一两银子一张吧。


    卫长昀从旁解释道:“我们是担心离开家这么久,你们在家里忙不过来,食肆这边生意大多都不错,没闲的时候。”


    加上还有一双半大的孩子,左右是担心忙不过来。


    “家里的事你们就别操心了,我们这吃住都不要钱,菜贩和肉铺都是熟人,每日去拿菜就行。”


    朱红想了想,道:“小小和小宝也乖巧,有时还能帮忙,你们不用担心。”


    兄妹俩一听提到自己,也不管是什么事,立即点头。


    姜宁看向周庚,“这些天你在家里帮忙,做成什么样我们心里都有数,你就不用自谦了。”


    “店里的生意,这一阵我和阿娘会慢慢教给你。”


    “可是——”周庚从刚才姜宁提到后,一直都很懵,也很慌张,他就不是这块料。


    “我做不好,不就毁了食肆的名声。”


    “哪有这么严重,只要菜处理得干净,能做熟,我那些菜谱是假的吗?还能难吃到哪里去。”


    姜宁诧异笑道:“你先别着急自我否定,试试再说。”


    食肆里的菜,姜宁全都教给朱红怎么做,都是些家常菜,并不难做。


    能卖得好,说到底还是占了一个人物以稀为贵。


    镇上只有他们家做,那生意可不得好吗?


    就算别家仿着做出来,大家还是习惯到他们这里来吃。


    卫长昀想起一事,“周庚,你可识得字,或者能写些简单的数字?”


    周庚脸色涨红,摇了摇头,“不、不识得。”


    姜宁一听卫长昀问,就知道他想说什么,“那趁着我们离开还有些时日,你和小小、小宝一起学认字,先把数字认全,噢,还得学写名字。”


    “他俩已经学了不少,要是你不好意思问我们,可以问他俩。”


    卫小宝顿时来了精神,“周表哥,我可以教你!我从一到十都能写了,而且宁哥哥还教了我们什么个十百千万。”


    卫小小嗯了声,“一个数就是个,两个数就是十,然后这样往后推,数写在对应的位置上,再正着读。”


    周庚今年周岁十四,不识得字,更写不来字,脸上臊得慌,“我、我写不好的。”


    “做生意的,哪有不会记账算账的。”姜宁道:“先试试啊,这家里又不会有人笑话你。”


    卫长昀点头,“识文断字并非一日之功,今日让你学,哪怕将来不做生意,不在家里,外出做工,也多一些技艺,少吃一些亏。”


    周庚深吸一口气,“那我试一试。”


    这么一商量,去京城的事大概就交代好了。


    姜宁和卫长昀放了心,不过两人心里想到一处,临走前还得去李捕快那里打个招呼,平时巡街,多留一下家里情况。


    年前食肆不经营时,姜宁和卫长昀就一起盯着周庚认字,先是名字再是数字。


    过了这一关,姜宁又给他一些算术题。


    家里账本一直都有记,不能他离开后就乱了。


    兄妹俩自觉当起了小老师,简单的算术学会后,就会帮周庚一起学。


    这样一来,年前家里的事情又多了起来。


    一是备着过年的年货,二是要准备去京城的东西。


    二月中便要考试,在家里连元宵都过不完就得往京城赶,可不是时间匆忙吗?


    姜宁拍了拍院里晒着的被子,望向从房里出来的卫长昀。


    “嗳,我们初二还是初三回村里拜年啊?”


    卫长昀走过来,把刚拍完的被子拿起来,“初二去,初三不是要给你过生辰。”


    姜宁怔了怔,差点忘了这件事,“你不说我都忘了,这过的是——”


    “十九了嗳。”


    卫长昀笑着看他,“对,我十八了。”


    姜宁抿唇忍着笑意,跟在他后面往屋里走,“按照我们那儿的说法,我们俩这是早恋早婚。”


    卫长昀把被子铺到床上,“……在燕朝可不算。”


    燕朝男女哥儿的婚嫁年龄,十五即可成亲。


    十七成婚的大有人在,有些十六岁都成了家,还有孩子。


    姜宁靠在床边的桌子旁,“那倒也是。”


    话音刚落,院子里传来说话声,跟着就是朱红哎哟了一句,他俩吓一跳,匆匆往外走。


    刚到房门口,就见朱红返身跑来。


    “宁哥儿,顾家哥儿的小厮来说,他、他这会儿怕是要生了。”


    姜宁睁大眼,脑袋里“嗡”一声。


    卫长昀看他被吓到,伸手扶着他时,伸手摸了摸袖袋,“娘,你和周庚看着家,我们过去看看。”


    “今夜不必等我们,留个门就行。”


    朱红连声答应,“路上当心啊。”


    姜宁回过神,急急忙忙跑出院子,“长昀你快点!”


    喊完又碎碎念道:“怎么这么突然啊?”


    旁边小厮看他一脸急色,也抹了抹汗,“是、是刚要吃晚饭,少爷突然说不舒服,然后姑爷一听就——”


    “不是摔着磕着就行。”姜宁听完,放心不少。


    卫长昀追上来,手里拿了件披风,是前几天为了去京城买的。


    “晚上天凉。”


    姜宁嗯了声,心里突突突的,暗暗祈祷顾苗一定要平安。


    第166章 顾苗生女。


    顾府。


    入夜后灯火通明,全府的人都忙了起来,在顾苗住的院子进进出出,一盆一盆热水从屋里端出来,又一盆盆端进去。


    姜宁和卫长昀赶到时,看见这一幕,对视一眼,心都提了起来。


    顾夫人和沈明尧跟去了屋里,外面只有顾今南和顾老爷在,正来回走着,不时搓手张望。


    “顾伯父。”


    姜宁走上前,向顾老爷问好,“苗哥儿在里面待多久了?”


    顾老爷见他们俩来,匆忙点了下头。


    “快半个时辰了,也不知道什么情况,还以为生过今南之后会好一点。”


    旁边顾今南一听,着急地往门边跑,扒着门缝往里看。


    “爹爹……”


    姜宁不知道能说什么,只点点头,“放心,苗哥儿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什么事。”


    说完,不自觉地捏了捏手,担心望向紧闭着的房门。


    “不会有事的,大夫、产婆都在。”卫长昀安慰道:“你说的,苗哥儿吉人自有天相。”


    闻言姜宁看向他,嗯了声。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往里端的热水越来越多,往外端的盆里能看到一些血色。


    等在外面的人都没了说话的心思,牵挂着屋里的顾苗。


    天色渐渐愈发暗了,屋里终于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顾老爷一个激灵,直接往门口跑去,等着里面的人出来报信。顾今南也焦急等在一边,不停地跺脚。


    姜宁和卫长昀看向对方,同时松了口气。


    卫长昀捏捏姜宁的手,低声道:“可以放心了,你刚才脸色都白了。”


    姜宁凑过去,压着声音,“苗哥儿可真勇敢,特别厉害。”


    这一瞬间,他觉得朱红很厉害,竟然能生下他们兄弟三人,还能养大。


    之前被误会的那一点儿心里不愉快,早就烟消云散。


    “恭喜老爷,是个姑娘。”


    顾府里年纪大些的婆子抱着孩子到门口,襁褓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模样看着就标致。”


    顾老爷啊了声,往屋里看,“苗苗怎么样了?”


    “老爷放心,少爷就是有些脱力,其他的一切都好。”婆子道:“冬日寒冷,孩子先抱进去了,关着门暖和些。”


    顾老爷连忙道:“那赶紧把孩子抱进去,关上门。”


    婆子刚要转身进去,丫鬟们伸手要关门,就听得里间传来顾苗的声音。


    “是不是宁哥儿来了?让他进来,我想和他说话。”


    丫鬟一听,立刻问道:“少爷,等床边收拾一下,我再帮你去叫姜老板。”


    顾苗应声,望着床边的顾夫人和沈明尧,漂亮精致的脸上挂着虚弱的笑。


    “你们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不过没下回了,这次可疼死我了。”


    大夫在一旁收拾药箱,然后交代,“要小心伤口,尽量吃得清淡一些,要是有发热、发冷的情况,一定要告诉我,避免有其他情况出现。”


    沈明尧紧抓着顾苗的手,听完后点点头,“知道了,多谢大夫。”


    顾夫人擦擦眼泪,叹了一声,“你这孩子,吓死娘了。”


    顾苗笑着道:“谁知道这丫头养得太大了,还是吃得太多,我的过错,不对,是明尧的错,不盯着我。”


    沈明尧点头,“嗯,我的错。”


    屋子里要收拾,沈明尧等顾苗缓了缓,才把人抱到另一张干净的床上,放下帷幔,轻手轻脚给他擦拭干净,换了衣服。


    这些事几年前他就做过,如今是第二次,熟稔了许多。


    可是他的手还在发抖,甚至要不停地调整呼吸,才能尽量不让顾苗难受。


    顾苗望着沈明尧,眨了眨眼,慢慢握住他的手,“害怕了?”


    沈明尧对上他的眼睛,绷着嘴角,“我先帮你换衣服。”


    顾苗笑起来,撒娇道:“嗳,你这样脸色看着很吓人,别害怕了,我答应过你的啊,要跟你一起变成白发苍苍的老爷爷。”


    轻轻晃了晃沈明尧的手,逗他放松。


    闻言沈明尧呼出一口气,半晌才坐在床边,两只手一块握住顾苗的手,低头抵上去。


    他低声道:“苗苗,还好你没事。”


    顾苗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沈明尧的头,“不会有事的,书呆子。”-


    房间里收拾妥当,丫鬟走到偏厅,跟姜宁说了一声,便引着他一起进了房。


    姜宁进屋子,先是闻到了血气,下意识皱了皱眉,才到床边。


    顾苗大概是疼得睡不着,所以只是躺着,眼睛睁得老大。


    “宁哥儿,快过来跟我说会儿话。”


    姜宁走过去,把他手按回被子里,“你可消停一点,身体还要不要了?这都什么时辰,不困呐。”


    顾苗笑嘻嘻道:“疼得睡不着,知道你在,就只好让你陪我说会话了。”


    “那我可困了。”姜宁故意逗他,在床边坐下,担心问:“大夫那儿,没说其他的吧?”


    顾苗摇头,“其实还算顺利的,刀口也不大,不过费了点劲儿,看着吓人而已。”


    “那就好。”姜宁挠了挠头,其实不太明白刀口是什么,费劲儿又到哪种程度。


    毕竟,他还没有孩子呢。


    顾苗见他挠头,笑起来,“不会也吓着你了吧?”


    姜宁老实地嗯了声,“是有一点。”


    “我看你家长昀挺惯着你的,反正你们都有两个小娃娃要照顾了,不生也没什么。”


    顾苗逗他玩,“这样还不遭罪。”


    闻言姜宁愣住,其实他完全没想过这一茬,就是顺其自然而已。


    其实,不讨厌小孩,也很尊重生命。


    但他们不是忙吗?要孩子,那也得是春闱结束后的事情了。


    “这事我们还没想过,等春闱后再说。”姜宁道:“对了,春闱我和长昀一起去京城,可能三四个月不在,你可要照顾好自己。”


    顾苗听到这话不意外,姜宁和卫长昀一起去京城是再好不过,还有个照应。


    “说到这个,我正好有一事要跟你聊。”


    “啊?什么事。”姜宁好奇。


    顾苗放轻了声音,毕竟他说话都有一些疼,“就是春闱的事。”


    “你年纪比我们小不少,看着明尧比你大五岁,可一门心思都在读书这事,去京城我有些不放心。”


    京城繁华,可也容易有其他的麻烦。


    那些士子、权贵、大官,一个比一个来头厉害,有时无意中都不知道会不会得罪人家。


    顾苗想得简单,他只是想沈明尧平安考试回来,中不中都是次要的。


    “你是想要我帮着照顾一下吗?”姜宁怔了下,问:“我是没问题,可苗哥儿,沈大哥或许比你想的要成熟、稳重呢?”


    顾苗点头,“我当然知道了,但他性格太耿直,不会变通,光是考试我自然不担心,但你也知道,科举不只是考试而已。”


    “我们家看着厉害,也只是在镇上、县里,到了州府都没能说得上话的,更别说京城了。你心思缜密又通透,七窍玲珑心,有你看着,我更放心。”


    “真不知道你是夸我还是损我。”姜宁嗔了一句,“那我帮你看着点,不过你都说了沈大哥比我年长这么多,我可不好说教,到时候真碰到什么事,我跟长昀说,让他俩自己说去。”


    “那也可以。”顾苗有些累,又困了,“原本我还想跟他一起去来着,眼下看又不成了。”


    “这回你可别让他跟我们一起走了,我们上元节前就要走,一路都是走路,所以时间长。”


    姜宁道:“他想陪你,你就让他陪着,反正到时请两个护院跟着,快马往京城赶也来得及。”


    顾苗嗯了声,又小声跟他说了些话。


    过了一炷香,姜宁看顾苗眼睛都要睁不开,立即哄着他睡了,示意丫鬟好生照顾,便往外走。


    才出房间,就看沈明尧在外面待着。


    姜宁朝他点了点头,“苗哥儿睡着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沈明尧朝他行了一礼,“劳烦你们过来了,苗苗他觉得见到你会安心一些。”


    “这什么话?离得这么近,我们应该来的,而且有你在苗哥儿才是真正的安心。”


    姜宁示意他进去,走下台阶和卫长昀站在一起,“那我们回了,过几天再一起来看苗哥儿,之后就京城见了。”


    卫长昀向沈明尧点头示意,俩人目送他进去后,才离开顾家。


    出了顾府,顾老爷原本想让人送他们回家,被他俩拒绝。


    姜宁被卫长昀牵着手,俩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


    “好少这个时辰还在外面。”姜宁晃了晃他的手,转头看卫长昀,“其实一直在镇上也没什么不好。”


    小镇生活虽然不繁华,而且还挺单一,可胜在宁静、太平。


    卫长昀笑着挑了下眉,“是在提前做心理准备吗?要是考不上,回镇上挺好。”


    “考前不许胡说。”姜宁瞪他,“我这叫有感而发,才不是提前打预防针。”


    卫长昀想了想预防针的意思,大概理解了,“但你这叫迷信。”


    “我都能到燕朝了,迷信一下怎么了?”姜宁把牵着的手揣进卫长昀的袄子口袋,“突然要离开好几个月,有一点舍不得。”


    卫长昀略有同感地嗯了声。


    姜宁深吸一口气,“不说这个,回家回家,我都困死了。”


    卫长昀笑了起来,捏捏他的手,“不过我有一个疑惑,想问问你。”


    姜宁嗯了声,示意他问。


    卫长昀道:“为什么出发的日子选了初七?其实初十也不算太晚,总共不过早几天而已。”


    闻言姜宁噗嗤笑出声,“因为我们那儿啊,每到初七就得工作。”


    年年新闻上不都这样报道的吗?


    一到初七,大家都得返工。


    那说明初七应该是个宜出行的日子,图个好彩头。


    第167章 又是一年除夕。


    大年三十,又逢一年除夕。


    走在街上年味十足,家家户户都挂上灯笼,贴上春联和窗花,门框和窗棂都挂了红辣椒、小南瓜。


    成串挂着,看着倒是红红火火的。


    姜宁难得在年三十睡了个懒觉,睁开眼时,已经巳时。


    房间没人,不过小猫倒是溜了进来,团在床尾的箱子上,脑袋枕着前爪。


    瞧见他醒来,圆溜的眼睛直直盯着他,舔着爪子喵了一声。


    姜宁笑了声,打着哈欠坐起来。


    朝小猫招了招手,“板栗,快过来。”


    小猫听姜宁叫自己,又招手示意,爬起来,轻轻一跃就跳到了被子上,往前跑两步就到了姜宁怀里。


    难得冬月里出了太阳,阳光照进来,正好落在床头,显得屋内没那么冷。


    姜宁摸了摸小猫的头,“谁还给你洗了个澡,这么干净。”


    小猫当然不会回答他,不过刚好进来叫他起床的卫长昀会。


    卫长昀走进来,反手关了门,免得风吹进来。


    “小小觉得过年大家都有新衣服,所以就给毛栗和板栗都洗了个澡,娘帮他们烧的水。”


    “她一个人洗的?”姜宁诧异问。


    给宠物洗澡可太难了,尤其是大部分动物都不喜欢水,哪怕喜欢也都是玩疯了那种,按都按不住。


    “小宝和他一起,还有周庚帮忙。”卫长昀从柜子里拿换的衣服给他,“晒了好一会儿才干。”


    姜宁抱起小猫往地上一放,擦了擦手,“难怪身上的毛还有一点潮湿,让它去外面晒晒。”


    卫长昀嗯了声,开了门,放小猫出去。


    小猫滑溜地从门缝出去,转眼就不见人影。


    卫长昀把门关好,回到床边,看姜宁衣服换得差不多,“已经在擀饺子皮了,中午吃饺子。”


    “年夜饭的菜都备好,晚点直接上锅就行。”


    “打算让我这个厨子失业?”姜宁开玩笑道:“食肆用不上我就罢了,连年夜饭我都可以撒手不管。”


    卫长昀等他下床后,抖了抖被子铺好,掀起一角折过去。


    “不是你说的,让他们提前适应。”


    姜宁坐在凳子上,拿起梳子绑头发,“我现在觉得是我需要提前适应。”


    话是自己说出去的,结果闲下来有点不自在的是自己。


    姜宁绑好头发,正要去拿另一根发带,被卫长昀抢了先,拿起桌上的发带,站在身后帮他。


    卫长昀道:“去京城的一路上都不轻松,趁着在家多休息也好。”


    “这倒是。”姜宁一想到此去京城路漫漫,心里便打起鼓来。


    掀起眼在镜子里看卫长昀,“不过去京城,真的要走一个月吗?”


    从黔州到京城,得先走完山路,才能进平原。


    姜宁蓦地想起自己还不知道京城的具体位置,等卫长昀扎好发带,便转过头。


    “京城在哪里啊?”


    卫长昀失笑,“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个,是不是晚了点?”


    姜宁瞪他一眼,“所以你是有地图?我就说,路程这么长,怎么可能连一张地图都没有。”


    卫长昀走到书架旁,拿出前几日去镇上书铺里买的地图。


    说是地图,其实并不详细,但大致的方向都已经标注。


    见状,姜宁好奇地走过去,凑到他边上去看那张地图,“这地图能——”


    能看出什么?


    后边的话卡住,过了会儿才瞥向卫长昀,“沿途经过的城镇标得挺清楚的,河道也有,应当不会走错。”


    只要沿途城镇标记清楚,还有一些能发现的官驿、河流,问题应当不大。


    卫长昀看出他的迟疑和勉强,“只要路上有人,或者有官驿,就能问路。”


    “这倒是,我们两张嘴还问不出一条去京城的路吗?”


    姜宁颇为认同地点头,直起身往外走,“大过年的,不提这个了,包饺子去。”


    包饺子、做年夜饭。


    一年到头不止这一顿饭,可一到除夕都会这么张罗起来。


    这是一家人在一起过的第二个年,围坐在炉子旁,一桌子菜,再加上两壶饮子一壶酒。


    姜宁笑眯眯地望了一圈,拿起杯子,“除夕快乐!”


    其他人一听,默契地举杯碰了下,唯独周庚反应慢了些,慌张地拿起杯子靠过去。


    卫长昀看眼姜宁,道:“旧岁将辞,新春欲临,盼年年常如此。”


    “除夕快乐!”


    “身体康健、学业有成。”


    “祝二哥一举夺魁!”


    一家人待在一起久了,自是互相影响。


    姜宁平时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不少,说话自是都像他。


    只有周庚来得晚,不大明白,又性格内敛,磕磕巴巴道:“表哥和表哥夫去京城,一路平安。”


    “干杯!”姜宁说完,收回手抿了一口,“今年的杨梅酒,怎么做得有点辣了。”


    吐了吐舌头,“是不是糖放少了?”


    卫长昀尝了一口,觉得还好,“有一点,还酒味重些,爱喝酒的应当喜欢。”


    朱红给兄妹俩倒好了饮子,拿起杯子也尝尝,“二郎说的是,我说呢,这一坛怎么卖得这么快。”


    姜宁放下杯子,拿着筷子夹菜,“刺梨酒也卖得快,明年可以多酿一点。”


    “要不是刺梨干不如新鲜刺梨,多做些刺梨饮子,那才好卖。”


    卫长昀一听,便知道他想的什么。


    只是姜宁想的,怕是难以理解,还容易解释不清楚。


    最后只能一句对身体好表达。


    “表哥,你酿的那些酒,和李员外家里那些好酒半点不一样,可又挺好喝。”


    周庚难得插一句话,“我听李员外家里都是什么花雕、女儿红、汾酒之类的。”


    姜宁看他,“我要是跟他们卖一样的,那食肆的生意早开不下去。”


    总归做吃的买卖,那就得先吸引人来,再给对方养成习惯,时不时再弄点新鲜菜品,反复这般,生意才能长久经营。


    周庚崇拜地看着姜宁,低头继续吃东西。


    一旁卫长昀看在眼里,而后和姜宁对视一眼,无声笑起来。


    “二哥,帮我夹一个鸡腿。”


    “宁哥哥,我想要吃小米渣。”


    “宁哥哥,我想啃鸡翅。”


    姜宁听完,干脆把盘子换了换,这边的递过去,再接了朱红递来的。


    咬着腊排骨时,暗暗琢磨,是不是得弄一个圆桌出来才行。


    现在家里才六口人,平日里吃饭还好,伸手够得着。


    可万一来客人,或者赵秋、顾苗他们家里一起过来,方桌坐不下,小圆桌又不够大,分桌又得弄两份菜。


    都不如一张大圆桌来得方便。


    卫长昀看他吃饭都能走神,碰了碰他胳膊,“在想什么?”


    姜宁道:“在想家里能不能摆得下一张大圆桌,不过又得去烦木匠了。”


    要是做不了可以对折收起来的,做一整张也行,就有点占地方。


    卫长昀闻言,怔了怔才点头。


    对木匠来说,是有些烦了,又想姜宁多点主意,又怕他的主意太多-


    晚饭过后,镇上有灯会。


    难得姜宁不出门,便让朱红和周庚领着兄妹俩去玩,正好邻居家的小孩都来敲门,一起去的话,回来还有伴。


    朱红带了些钱在身上,防止俩孩子要买东西。


    临出门时,还问了姜宁和卫长昀要不要带点什么,两人一起摇头。


    卫长昀正在书桌前收拾东西,瞥向那边趴着的姜宁,“怎么不和娘他们去逛逛灯会?”


    姜宁摇摇头,下巴抵着手背看他收拾。


    “有一点乏,不太想动。”


    卫长昀愣住,放下东西走到他面前,抬手去摸他额头,“哪里不舒服?”


    姜宁还是摇头,“只是一丁点不舒服而已,可能是刚才吃太多,又在炉子边上,给闷着了。”


    卫长昀看看他脸色,又摸了一下他额头确认,“我们初七就出发,初二回村里拜年、扫墓,你打算什么时候跟秋哥儿他们一起去顾家?”


    姜宁歪着头思考,“初五左右吧。”


    生辰肯定是自家人一起过,就不办什么宴席了。


    其他天里,算来算去只有初五最好,日子还吉利,是迎财神的天。


    “那回去的时候就跟他们说好。”卫长昀把要用的书都装进书箱,这几日横竖是没什么时间看,不如先收起来。


    看着还有好些日子,但仔细一算,并无多少时间来收拾。


    “嗯。”姜宁点头,视线跟着卫长昀移动。


    看了一会儿,才眨眨眼,“长昀,新年快乐。”


    卫长昀一怔,手里还拿着书便回头看他,“新年快乐。”


    姜宁笑起来,看着没刚才那么蔫了,又忍不住八卦起来,“嗳,刚才来敲门的几个小孩里,你看见陆家小子了吗?”


    “你是说延舟?”卫长昀笑问:“不是知道人家名字,怎么还这么叫?”


    姜宁哼了声,心里想等会我把八卦说出来,你还能笑出来算你厉害。


    他对卫长昀招招手,等人坐在对面,才一脸八卦道:“那个陆延舟的确算得上少年翩翩,人也老实、上进。”


    卫长昀点头,“这不是很好?”


    姜宁眼波流转,压着声音道:“小小可是一口一个延舟哥哥,就这街里街坊的——”


    他顿了顿,“不就是青梅竹马吗?”


    果不其然,卫长昀的表情凝在脸上。


    第168章 “我只盼你一世安宁,……


    大人总喜欢开小孩的玩笑,什么青梅竹马、娃娃亲,长大了给我家小孩当对象。


    等到大一点的时候,又开始限制他们产生友情以外的感情,生怕发生点什么。


    一旦发生了,便苦口婆心地劝解,口口声声都是为了你好,你还小不能这么早谈恋爱。


    姜宁逗卫长昀是真,不过却没有拿两个小孩取乐的意思。


    半大点孩子,喜欢在一起玩,无非就是喜欢和对方玩,要么是对方脾气投缘,要么就是对方能带着自己。


    “小孩子的感情,我不插手。”卫长昀捏了一把姜宁的脸,“是你说的少操心。”


    姜宁努努嘴,“逗你而已。”


    下巴抵着手背,抬眼望着卫长昀,伸手挠了挠他手背。


    卫长昀疑惑地看他,“困了?要不要先眯一会儿,到时间再叫你起来。”


    年夜饭吃得早,离子时三刻还早,得有两个多时辰。


    睡一觉起来再守岁放炮仗都来得及。


    姜宁摇头,指尖沿着手腕探进袖口,眼里带了一点笑意。


    卫长昀微怔,而后挑起眉梢,反握住姜宁手腕,指腹在腕内轻轻叩了叩。


    房间里烛火晃动、被褥暖和,气氛悄无声息中变得旖旎。


    姜宁倒在被子里,手还不忘抓着卫长昀的手臂,从下往上看,眼里笑意不减。


    “你做什么?”


    卫长昀低头,鼻尖蹭了蹭他脸颊,“不做什么,陪你睡觉。”


    姜宁知道这人故意的,成亲近一年,俩人都开窍了许多,怎么可能还半点不解风情。


    “真的只打算睡觉?那我可就睡了。”


    卫长昀低笑着去亲他,动作温柔、克制,却又带了些悄然中长出的占有欲和掌控欲。


    扣紧姜宁纤细的手腕,指腹在上面印出痕迹,而后又轻轻抚过。


    姜宁只觉身上的衣物逐渐轻盈,意识缓慢被抽走,以至于被欺负得狠了,也只会咬着卫长昀的指节低声呜咽。


    卫长昀放任他咬着,只是会用另一只手将人禁锢在怀里,躲不开分毫。


    手掌正好能覆在腰间,往回捞起时,便低头去吻他脸侧,或是安抚地啄吻在唇边。


    平日里霁月光风的人,头发松散交缠在一块,落在肩头、枕间,分不清彼此。


    哪怕过了这么久,姜宁仍旧不太能适应这样过于强烈的感官刺激。


    仿佛全身要害都被牢牢掐住,有疼、有酸,更多的是难以言喻地愉悦。


    姜宁睁着湿润的眼睛,望向卫长昀,低声控诉,“……太凶了。”


    卫长昀咬在他肩侧,掀起薄薄的眼皮,仍旧不打算放过他,“你受得住。”


    “……”姜宁呜咽着咬住枕巾,红着眼瞪他。


    外面街道的喧闹传不进来,屋内的冬日春色也透不出去。


    紧闭着的门窗,偶尔只响起木床咯吱的动静,或是门外猫的叫声、挠门声。


    直至一切归于平静,姜宁微张着唇,无力地伏在卫长昀怀里,偏着头小口小口地呼吸着。


    卫长昀抬手轻抚着他的背,摸到汗湿,便拉高被子盖住,又替他擦着。


    去亲姜宁耳尖,感觉到怀里人轻颤,便又收紧了胳膊。


    姜宁缓了一会儿,才感觉魂落了回来。


    斜眼瞥向明显餍足了的卫长昀,“……我就不该招你。”


    “夫郎有所求,我岂能漠视。”卫长昀见他有力气说自己,跟他说话逗趣。


    姜宁气得瞪眼,忿忿地咬了他一口,“这一年你不是都在看书,力气还这么大?”


    怎么看他都不算手不能提的人,卫长昀怎么做到能把他完全抱起来,还一点不费劲的。


    卫长昀回顾了一下过去一年的事,大多时候他的确在看书。


    可搬家、拿货、抬东西的时候并不少。


    “想我怎么回答?”卫长昀想不出答案,便问他。


    姜宁笑了一下,捏捏他的胳膊和肩膀,“要是你从小习武,那一定也会很厉害。”


    卫长昀扫过他眉眼,这会儿还带着春意,露出些许和平时不同的模样。


    “我去打水,先把身上擦干,不然一会儿着凉。”


    姜宁嗯了声,等卫长昀钻出被子,便裹着被子滚到一边,“还有这个,记得重新拿一床来换。”


    卫长昀捞起床边椅子上的外衫,披着往外走,“知道。”


    姜宁眨眨眼,打了个哈欠,这会儿是真有点困了。


    裹着被子,隐约能听到外面卫长昀的动静。


    对床笫之事,姜宁一向大大方方的。


    他俩又没有隐疾,正是冲动的年纪,再加上对彼此长相都颇为满意,哪有不想的道理。


    待他俩收拾好,姜宁便盘腿坐在床边,脑袋一点一点地,望向正在看书的卫长昀。


    卫长昀伸手接住姜宁下巴,忍不住道:“眯一会儿?”


    姜宁摇头,“这会儿睡了,等下更睡不着。”


    “那要不要吃点东西?”卫长昀轻声问:“拿点瓜子,或者橘子、花生之类的。”


    “那我在这儿吃东西,不影响你啊。”姜宁笑起来,逗卫长昀道:“哪有人像你这样,事后在一旁看书,让夫郎在边上吃东西的。”


    卫长昀一怔,难得语塞。


    他瞥向姜宁,眉眼间还带着春意氤氲,不由喉结咽动,别开眼,匆忙翻了一页书。


    姜宁瞥见他动作,笑得更乐了,“我还当你清心寡欲,能专心看书呢。”


    卫长昀无奈叹了声,望向他,“明知故问。”


    家里只有他们俩,难得能随意一些,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卫长昀的书未看几页,姜宁困意也没消退,反倒聊了不少事,有去京城的安排,还有过些天的事。


    等到朱红他们从灯会回来,亥时都快过了。


    姜宁和卫长昀听见动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时看了对方一眼,莫名不自在起来,耳根发热地移开视线。


    “这个兔子灯超级好看,那个老爷爷手好巧。”


    卫小小提着一盏灯,兴奋道:“哥哥那个鱼灯也好看,动起来像是在水里游。”


    卫小宝提着灯,两只手各捏了一根棍子,轻轻一动,挂着的鱼灯仿佛活了一般。


    “快看快看,动起来了。”


    “周庚哥哥,你那个也好看。”卫小小甜甜一笑,不忘夸周庚那盏花灯。


    周庚把手里的那盏灯放在院子里,弯腰摸了摸围过来的小猫小狗,再一抬头,便见姜宁和卫长昀从屋里出来。


    旁边朱红拿了两个纸袋,是在街上买的小吃。


    看到姜宁和卫长昀,立即问:“回来路上才买的,还热乎,要不要吃点?”


    “闻着好香,是炸的油果子吗?”姜宁晚饭没吃多少,光吃菜不顶饿。


    又腻歪了将近一个时辰,这会儿闻到味道,突然有些饿。


    朱红点头,“炸的汤圆,还有做的糖糕冻。”


    姜宁走过去,伸手接了袋子,打开看了眼,扭头问卫长昀,“你要不要再吃点?”


    卫长昀摇头道:“不吃了。”


    过了亥时,那就已经子时了,得先把灶里的火烧起来,再备一锅热水,等会儿煮汤圆。


    真自律啊。


    姜宁嘀咕一句,拿着纸袋跟进厨房,“阿娘,你们先去烤火,歇会儿,放鞭炮还要好会儿呢。”


    “二哥,你看我和哥哥的花灯!”


    卫小小献宝似的举着灯给他们看,“哥哥的还会动!”


    卫长昀摸了摸她的头,“婶婶给你们买的?”


    卫小宝抢话道:“不是,是周庚哥哥给我们买的。”


    “而且周庚哥哥也给自己买了。”


    卫长昀看了眼朱红,见朱红笑了笑,朝周庚看去。


    “他们俩年纪小,过年过节买可以,平时别太惯着他们。”


    周庚连忙解释,“我、我没有乱花钱,这个也挺便宜的,我就想正好过年,买了哄他们开心。”


    卫长昀知道周庚误会自己的意思,刚要解释,姜宁从后面探头,咽下嘴里的东西。


    “哎呀,你误会长昀的意思了,他是说,你当哥哥的要是一直这么惯他们,等我们从京城回来,你身边那点工钱都得被他俩给哄着花完了。”


    闻言周庚错愕又诧异地看他们,隐约明白了他们这话的意思。


    这一个月来,他一直把自己当成是在食肆做工的,并未觉得自己是家里人。


    他来得突然,家里又有那些事,还惹了镇上的员外,完全是一个麻烦,烫手的山芋。


    他不知道姜宁和卫长昀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可这一句话,就让他鼻尖一酸,红了眼眶。


    “二哥,宁哥哥,我们才不会哄周庚哥哥给我们买东西。”


    “就是就是,我们很懂事的。”


    兄妹俩你一句我一句,立即让气氛活跃起来。


    姜宁忍不住笑,碰了一下卫长昀胳膊,“话是你说的,你去哄吧,我可不唱这个白脸。”


    卫长昀看他吃得唇角有碎屑,抬手给他蹭掉,“不哄了。”


    姜宁瞪大眼,看着他钻回厨房里,又转头去看兄妹俩,结果人家已经拉着周庚和朱红往堂屋走了。


    “……”


    “我下回连红脸也不唱了。”


    子时三刻一到,街头巷尾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硫磺和硝石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一家人正坐在堂屋里吃汤圆,听到声音,个个都探头往外看。


    两个小的先坐不住,胡乱把汤圆塞到嘴里,便跑到院子门口去看街上放炮仗。


    周庚放心不下,跟着一起出去。


    “今年这炮仗声真响,就是可惜了,雪下得少。”朱红往外看了眼,“就冬月里飘了两回,感觉连雪都没积起来。”


    姜宁从小也不怎么见过雪,毕竟西南这一片地方,除了山里和海拔高一点的地方,其他地方确实留不住雪。


    雪花才下到半空,就已经化成水了。


    要说冻雨,那见得比较多。


    “能下两场也好,都说瑞雪兆丰年,好歹是下了。”卫长昀道:“怕的是一点不下,来年容易有旱情。”


    闻言姜宁扭头,“年头不下雪,容易有旱情吗?”


    “冬月和正月里下几场雪,正好浸到地里,土不干才能肥,开春作物才长得好。”卫长昀解释道。


    要是冬月和正月都不下雪,雨也少,那地多半是要干的,半点草都不生,开春耕种,便少了一些肥土的杂草。


    姜宁咬着勺子,眨着眼往外看,“那还是下雪吧,冷归冷,好歹大家的日子能过。”


    前年才发了水灾,缓了一年,要是又遇旱情,这日子哪能过得好。


    正想着,外边的鞭炮声愈发响亮。


    紧跟着一道打更声传来,正好到了除旧迎新的时辰。


    又过一年,已是元安十九年。


    姜宁催着卫长昀,“快快快,卡着时辰放鞭炮,从年尾红到年头,今年大家平平安安、日子红红火火。”


    卫长昀拿起一旁的鞭炮挂在胳膊上,又拿了一根香,走到院子外,把鞭炮往地上一扔,“往里站点,别被炸着。”


    兄妹俩和周庚立即往里挪,刚好和姜宁、朱红站一块。


    分明是夜里,这会儿却亮如白昼。


    卫长昀弯腰拿着香把鞭炮引子点着,快步走到家门口。才刚站定,便听到噼里啪啦一阵响。


    姜宁捂着耳朵,笑盈盈道:“新年快乐!”


    说完凑到卫长昀边上,“金榜题名。”


    卫长昀听见后,笑起来,偏头低声道:“生意兴隆。”


    两人正说着话,还不等鞭炮放完,便被卫小小和卫小宝拦在了家门口。


    “二哥,宁哥哥,新年好!”


    “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穿着一身红色袄子的兄妹俩,跟年画娃娃似的,抱着手一脸期待看他们。


    眼睛里都写着发红包三个字。


    姜宁从腰间摸出早备好的红包,“新年好,这个是压岁钱,祝我们家孩子新一年健康长大。”


    微微躬身,抬手摸摸他俩的脑袋。


    看两人拿着红包跑开,便抬眼看向周庚,递上一个红包,“新年快乐,这是给你的压岁钱。”


    周庚摆手想要拒绝,被卫长昀眼神制止。


    犹豫着接过来,“祝表哥和表哥夫新年好,科举能考中,生意能发财。”


    姜宁满意地点头笑道:“这个我喜欢。”


    不仅三个年纪小的有,姜宁照例给朱红也准备了一份。


    等鞭炮放完,姜宁和卫长昀慢悠悠往院子里走时,卫长昀忽然问了一句。


    “什么时候把红包拿上的?”


    “就是他们逛完等会回来啊。”姜宁得意地看他,“我可提前准备好了,就怕这会儿拜年拿不出来。”


    翻过除夕就是大年初一,都守岁了,压岁钱当然得趁早备着。


    卫长昀看着姜宁脸上得意,露出恍然的表情。


    往堂屋里看去,不经意提起,“我的那份在枕头边放着,你帮我拿一下,我去看眼厨房的火。”


    姜宁正想让他自己去拿,转念一想自己跟灶王爷不太对付的事,“那我去帮你拿。”


    不疑有他,直接回了房间。


    房间里要暖和一些,姜宁走到床边,翻开枕头时嘀咕,“枕边?什么时候放的啊,刚才都没看——”


    话音一顿,诧异地望着枕头下的东西。


    “一直在想送你什么好,后来还是选了这块玉。”卫长昀不知什么时候进的房间。


    “我只盼你一世安宁,万事顺遂。”


    岫玉并不贵重,却质地莹润,如青山之石,葱郁又有生机。


    在卫长昀眼里,姜宁便是这般的人。


    第169章 赴京赶考。


    年年岁岁,每逢新旧交替时,人人都会许下关于未来的愿望。


    卫长昀每年的愿望都一样,但愿身边亲友身体康健、家宅安宁。


    然而,对姜宁总会多一分私心,想要能实现更多心愿。


    姜宁捧着手里的玉,细细打量着。


    拇指大小的玉上,雕刻出一个小小的观音像。


    原来男戴观音女戴佛,还真是自古就有的。


    其实姜宁从未想过卫长昀会送自己礼物,他俩每天待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从不瞒着对方什么,关系比寻常夫妻更为亲密。


    可卫长昀好像天生就懂得怎么爱人,哪怕一开始有些笨拙,却学得很快。


    无论在哪方面都是。


    姜宁拿着玉,牵起卫长昀的手,把玉递到他手心,“帮我戴上吧。”


    卫长昀嗯了声,手指勾起红绳,抬手绕到姜宁颈后,将红绳系上,摆弄好结扣处的珠子。


    “会觉得硌人吗?”


    姜宁摇摇头,把玉坠放进衣领,“不会啦,睡觉时那一块本来也碰不到。”


    微微仰起脸看卫长昀,打开胳膊抱上去,“谢谢长昀。”


    卫长昀笑着拥住他,“原本是想你生辰那日再给你,可一想新岁已至,早一日晚一日都一样。”


    手掌轻轻揉了揉姜宁的后脑,“生在新岁初始的人,老一辈都说是有福之人。”


    姜宁笑起来,眼神笑盈盈的,“原来是这样啊。”


    卫长昀煞有介事点头,“是这样。”


    姜宁暗暗思忖,原先他是怎么会觉得卫长昀不大会哄。现如今,分明是太懂得怎么让他高兴了。


    在房间里腻歪了一阵,姜宁和卫长昀才出去接着把汤圆吃了。


    新的一年就这么到来,在漫天的炮仗硝烟味里,子时过后,又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正月初二是姜宁的生辰,过得简单。


    大早上便有朱红给他煮的一碗长寿面,而后到了晚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顿饭。


    等到初三回村里省亲,热热闹闹过了一天,到天色快黑才回的家。


    直到初五,王子书和赵秋从村里赶来,和他们一起去了顾家看望顾苗。


    到了顾家,恰好顾家夫妻出门去拜年,不在家里,他们便直接去了顾苗的院子。


    顾苗虽是哥儿,但没那么多讲究。


    四人一起挤进房间里,围着还未满月的小姑娘看。


    小姑娘大方得很,估计是遗传了顾苗的性格,看到这么多人围在摇篮边也不害怕、哭闹,还试着朝人伸手。


    姜宁从带来的盒子里拿出如意锁,悬空逗着她,“苗哥儿,我怎么觉得小丫头又长开了一点啊。”


    顾苗身子还没恢复,只坐在一边软椅里,“有吗?感觉除了刚出生那会儿,后面都差不多。”


    沈明尧怕他不舒服,又给他拿了一床毯子搭腿上。


    “是长开了点。”


    顾苗啊了声,笑起来,“那完了,我那话可不能给她听到,万一和我一样记仇呢。”


    其他人一听,纷纷笑起来。


    赵秋和王子书自然是也备了礼,是一个吉祥锁。


    赵秋望着活泼的小姑娘,想起了家里的侄子,“小孩一天一个样,家里小侄子就是,总觉得才出生不久,现在都能在床上爬来爬去。”


    要不了多久,就能学走路。


    “沈大哥,顾大哥,小姑娘取名字了吗?”王子书好奇道:“还是要过一阵再取。”


    顾苗道:“还未想好,过一阵再取,不过小名想好了。”


    “潼潼,小孩子嘛。”


    姜宁听完,问是哪一个字。


    沈明尧便解释,而后卫长昀和王子书觉得也合适。


    小孩才出生不久,精力不足,身上都还软软的,没一会儿就呼呼睡过去。


    顾家有乳娘照顾小孩,不用顾苗和沈明尧时刻盯着。


    见小孩睡着,他们便从房间转到另一边的花厅去。


    几人围坐在一起,姜宁和赵秋担心顾苗身体,挨着他多问了几句,怕他恢复不好。


    顾苗心宽,笑着让他俩放心。


    卫长昀心思都在姜宁身上,看他眉目带笑,心便放下许多。


    “不知你们可听说了最近的事。”沈明尧忽地换了话题,道:“是岳父年前去好友家中闲聊时听到的,对方前些年还在京城做生意,后家里母亲病了,今年才归乡。”


    卫长昀思索片刻,点头道:“我应当识得,前年替他拓了一篇孝文。”


    顿了顿才道:“竟是回乡了吗?”


    “年前回的,没有对外声张。”沈明尧神色略显严肃,“黔州地处偏远,朝廷消息向来晚一些,不过——”


    他看向卫长昀,“当今圣上身体有恙,春闱怕是由太子亲监。”


    卫长昀心思一下集中起来,蹙眉道:“太子亲监也并无什么不可,既已立储,这些事自然是太子代劳。”


    沈明尧沉默片刻,而后摇头,“然大皇子年长,虽非先皇后所生,却也是长子。”


    “况且今年春闱,原本是由大皇子与礼部共商。”


    闻言卫长昀明白了沈明尧话里意思,并不是谁来主持的问题,而是太子与大皇子之间,势必会各有立场。


    而春闱就是再次丰满自己羽翼的过程,没有什么会比从新一届士子里挑选门生更为妥当。


    因为这一批人里,大部分都尚未进官场,无依无靠。


    “朝堂之事风云诡谲,岂是你我这般蜉蝣能够左右、撼动,安心备考便是。”


    卫长昀敛了敛神色,道:“士子妄议朝政,亦是大忌。”


    考场里写文章都尚要考虑天子心意,不可冒犯天子。


    如今私下里只有他们几人,提及朝政、皇室,说过就过了,再多说便是逾距。


    沈明尧自是明白卫长昀的意思,“备考为重,我只是担心今年春闱怕是——”


    不如以往轻松,更要处处小心。


    稍有不慎,若有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之地,再想抽身就难了。


    卫长昀点头,“我明白,沈兄的担心不无道理。”


    王子书在一旁听完了,才缓缓开口,“黔州与其他士子相比,更无根系,若能脱颖而出,必定会受人关注。”


    “不过只要心定,则能正其身。”


    卫长昀嗯了声,垂眼时,无意间扫到姜宁看来的视线,神情微怔,并未在这个话题上多说。


    一个时辰后,他们从顾家离开,送王子书和赵秋到镇口,便往家里走。


    天还下着细雨,卫长昀撑着伞,有些走神。


    姜宁抬眼看过去,悄悄握住他放在身侧的手,低声道:“不论你选那一条道,我都会陪着你。”


    不论是科举艰难,或是朝堂诡谲,他都会一直站在卫长昀身边。


    卫长昀停下脚步,转过头看他,而后握紧了手。


    “好。”-


    从家里出发去京城那日,姜宁和卫长昀习惯地早起,打算再把行李检查一遍,还有公卷、身份谍文、过所这些凭证。


    少一样,到了京城都很麻烦。


    姜宁瞥眼外面还漆黑的天,把包袱扎紧些,“前天见一面也好,要是他们再来送,怪麻烦的。”


    卫长昀正在收拾书,其实带去的书并不算多,只拿了几本必要的。


    其他的若是有需要,可以在京城的书铺里去租。


    春闱这样的日子,士子众多,京城那般繁华之地,书铺自然也乐得把书租给士子用。


    既不损失什么,又能小赚一笔。


    “等天亮我们就出发,这样今晚应该能到第一个官驿。”卫长昀回头看姜宁,“钱袋拿了吗?”


    姜宁嗯了声,“放身上了,而且不止准备了一个,多一点准备也好。”


    “碎银、铜板和银锭分开放,这样拿钱时也不外露。”


    卫长昀知道姜宁想得周到,连他身上都装得有两份钱。


    “厚的衣服要不要再拿一件备着?”


    姜宁把包袱放到桌上,扫了一圈,“京城在中原,不知道春后是冷是热。”


    卫长昀把两个包袱拎起来,和姜宁收拾的放在一起,“春闱结束正好三月,等放榜要二三十天,而后再等一个月才是殿试。”


    “算起来,应该是五月左右了。”


    姜宁怔了片刻,心里算了算,“之前说三四个月,还是算少了。”


    听他这么一算,从正月出门,要是能到殿试那一关,回到家都是小半年的事了。


    说话间,姜宁检查了一遍,东西都收拾齐全。


    其他要用的,若是真忘了拿,重新买都可以,身份、过所这些别忘就好。


    卫长昀点头,“是要小半年。”


    他理了理衣服,“我去厨房弄点吃的,吃了早饭再出发。”


    姜宁倏地想起什么,走到柜子前,“啊,那你去,我找一下房契,这个可得给阿娘那里收着。”


    平时都在他这里放,可他们小半年不在家,屋子空着,放着不安全。


    卫长昀看他在那里翻箱倒柜,提醒道:“昨天不是把箱子一起搬过去了?房契应该在里面。”


    姜宁愣住,回过头看卫长昀,“好像是哦。”


    完蛋了,他这个记性,比鱼还要差。


    卫长昀笑了声,“起得太早,你再去眯会儿,我煮好面再叫你。”


    姜宁叹了声,坐在床边往被子里一倒,“我会想念家里的被子、吃食还有——”


    “阿娘他们的。”


    闻言卫长昀神色微顿,轻摇着头往外走。


    这个时辰哪哪儿都静悄悄的,连家里养的一猫一狗都还在窝里睡觉,听到动静也只是稍微抬下头,并未跑出来。


    卫长昀往窝里看了眼,大半年的时间,一猫一狗长大不少,猫还好,体型本来也小,狗完全从毛绒绒变成能看家护院的大小。


    他走过去,从旁边的木盒里,舀了一勺吃的放到饭盆,便拍拍手打算进厨房。


    才转身,便见厨房是亮的,还隐约能听到声响。


    卫长昀怔了怔,看向小宝和周庚住的那间屋子,猜到了大半。


    “昨夜不是说了我们走得早,你们不用起来送。”卫长昀推开厨房的门,看着正在灶边忙的周庚。


    周庚吓一跳,有些慌乱地看过来,“我、我是担心你们起太早,来不及弄吃的,就想反正睡不踏实,就给你们做早饭,还能顺道把今天食肆要用的菜洗了。”


    “我烙了两块饼,是用表哥烙的法子做的,可以路上吃。”


    灶台上又是粉、又是面,还有菜,一看就是起了有一会儿。


    卫长昀走近了挽起袖子,跟着收拾,“我们一走至少三四个月,家里的事你和娘多商量,不清楚的要问,切勿自乱阵脚。”


    “小小和小宝年纪小,要有不懂事的地方,你是兄长该说就说。”


    “镇上虽太平,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若遇要紧事便去求助里正或李捕快,好歹是官家人。”


    卫长昀并不是一个唠叨的人,只是他和姜宁一走近半年,家里只有老小,唯独周庚算得青壮年。


    要周庚遇事也慌张,那就更麻烦了。


    周庚仔细听着,认真点头,“表哥夫放心,我定会守好食肆和家里,护好姨母和弟妹。”


    算算,周庚到家里也有一个月。


    耳濡目染加上姜宁有意无意提醒,比刚来时胆大了不少,好歹不会畏畏缩缩怕事。


    只是年纪小,加上个不算高,看上去还一身少年稚气。


    “实在无人可以帮忙,便去顾家,顾家哥儿与我们是至交,真遇到难事,他不会袖手旁观。”


    卫长昀道:“不过不到必要时候,不必去寻他。”


    “我明白的。”周庚答道:“表哥昨天已经交代过一回,说要是碰到要紧事又拿不定主意,还不知道求助谁,就去找顾老板,顾老板定会帮忙。”


    卫长昀点点头,把煮好的面从锅里捞到碗里,开始加佐料。


    “时辰还早,东西收拾完可以回房再睡会,晚些起来都来得及。”叮嘱完周庚,卫长昀便出了厨房,回了房里。


    姜宁听到开门的动静,起身上前,“在厨房里跟谁说话?阿娘还是周庚啊。”


    卫长昀放下盘子,筷子递到他手里,“周庚。”


    姜宁嗯了声,并不意外,边坐下边拿筷子拌面,“他就是心思太重,总想着要报答我们,什么事都抢着干。”


    “勤快是好事,不过年纪再大点,还得要能担事才行。”


    卫长昀在他对面坐下,“这小半年,应当能好些。”


    “那天秋哥儿还问我,怎么把人留下了。”姜宁咬断面条,“仔细一想,留下人的决定做得是有些匆忙,不过他身世可怜,又是家里亲戚,总不能赶走吧。”


    卫长昀抬眼看他,眸色微动,“你一向嘴硬心软,留下他本是一片好意,如今他有事做,你也能抽出空来忙其他的,是意外之喜。”


    “话说回来,秋哥儿还真厉害,说要做香包生意,便做起来了。”姜宁想到赵秋卖的香包,“只是这物件不像食肆,人每天都要吃饭,香包能用好一阵。”


    卫长昀见他还有心思操心这担心那,不由摇摇头,“那你打算再帮他们想办法?”


    然而姜宁却摇头,抬眼看了看他。


    “这事儿得他自己想办法,做生意又不是照本宣科,一比一复制或者按步骤去做就能成的,得自己变通。”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他相信赵秋能做到。


    早饭过后,天色渐白。


    姜宁和卫长昀简单收拾一下,拿起三个包袱,准备启程。


    俩人一块走出房间,便见周庚拿着两张饼站在院子里,有些手足无措,又强行镇定地站着。


    朱红和小小、小宝也起了,不过看着是打算送完他们就回去睡。


    “又不是不回来,每回都送啊。”姜宁接过烙饼,看着一家子人,“只送到家门口,可不兴送远了。”


    卫长昀肩上挂了两个包袱,看了一眼兄妹俩,又看向朱红和周庚,“家里的事,有劳你们多照看。”


    朱红道:“一家人还说这些,你们一路小心,有空便捎个信回来,小小和小宝能看得懂不少字了。”


    卫小小和卫小宝忙点头,表示自己能看得懂。


    “二哥,宁哥哥,你们要好好的啊,我们在家也会好好的。”


    小孩说话有些黏糊,却显得天真可爱。


    姜宁和卫长昀听见后,不由相视一笑。


    今天要赶到第一个官驿,不能耽误启程的时辰。


    一家人在门口说了几句话,又交代了一些事,姜宁和卫长昀并不多唠叨,拿好包袱便朝着镇口去。


    只是二人未想到第一天到官驿,就碰到了事。


    “我们是赴考的士子,这是——”卫长昀和姜宁进了官驿,正要出示公卷,忽地有人跌跌撞撞从门外跑进来,一下倒在地上。


    赶了一天路的姜宁被吓到,往旁边挪了挪,盯着地上的人,扯扯卫长昀的衣服。


    踮脚附在他耳边低声道:“身上不见血,不知道怎么回事。”


    卫长昀摇头,弯腰打算把人扶起来,被一旁的驿户拦住。


    “举子且慢,我们来罢。”驿户上前,把来人扶起来,探了探鼻息,道:“不要紧,应当是饿晕了。”


    姜宁一愣,看向卫长昀,犹豫着问道:“还未过完年,怎么会有人饿晕,难道是附近——”


    永安镇周边并无什么灾情,收成都还够自家口粮。


    驿户扶人坐在凳子上,“小公子不知,去年这一片遭了蝗灾,百姓大多都收成不好。”


    姜宁听完,正欲从包袱里拿点干粮,就见卫长昀已经拿了出来。


    “这是我们带的干粮,先给他吃吧。”卫长昀道:“我们一路还能补给。”


    驿户倒也不客气,接了过去,“朝廷赈灾一直未到,远水救不了近火,希望今年能好过些吧。”


    “对了,你那公卷无误,楼上左边还有两间空屋子,你们自行选一间住下就好。”


    姜宁和卫长昀点点头,拿上包袱往二楼去。


    第170章 认识新朋友。


    燕朝历经一百多年,王朝趋于稳定,大多数官驿修建时间都较早,要是州府衙门有充盈,官驿自然会多修补、翻新。


    然而黔州地处偏远,州府衙门并不宽裕,官驿已有十几年未修补,能遮风避雨足矣。


    姜宁和卫长昀到了二楼,按照驿户所说选了一间房。


    尽管疏于修补,但房间内收拾得干净,几乎闻不到什么灰尘堆积的味道。


    卫长昀拿出火折子,把桌上的油灯点着,漆黑的屋子瞬间亮起来,感觉一下暖和不少。


    “一会儿我去问问在哪里烧热水,你先歇会儿。”


    姜宁点头,把包袱拎到床里侧放好。


    “房间还挺干净的,被褥看得出来也干净。”


    卫长昀走到门口,检查了门闩,“夜里脱了外衫就行,外面的被褥到底不是家里的。”


    尤其冬日潮湿,穿着中衣也免了睡得不舒服。


    “我们今天走了有五十里吗?”姜宁坐在床边,有些困,还有一点累。


    为了赶到官驿,他们途中就休息了三次,而且每次都是坐一会儿又继续走。


    从前觉得小河村到镇上的山路难走,今天走了这么远,姜宁才知道什么叫难走。


    卫长昀回身,看见姜宁一脸困倦,走过去托住他的脸,“困了?”


    姜宁嗯了声,眼睛都快睁不开,往他手上一靠,“困。”


    “……烧热水正好可以泡脚,不然明天都起不来。”


    “到了这边,会有一些车队、商队,到时我们搭车会快一些。”卫长昀用指腹摩挲着姜宁的脸,“等到了岳州会好一些,可以走水路。”


    只是从此处到岳州,仍有上千里路,至少还要半个月。


    “辛苦你了。”


    姜宁摇摇头,掀起眼皮望着他,“你也辛苦啦。”


    他笑得露出颊边的酒窝,模样乖乖的。


    卫长昀被他一句话哄得眉目柔软,低头亲了亲他额头,“那我去烧水,你在房里歇会,好了我叫你。”


    顿了下又问,“这会儿饿不饿?”


    姜宁还是摇头,“不饿了,刚才吃了一块饼,感觉还噎得慌。”


    卫长昀柔声答应,扶着姜宁靠在床边,起身去楼下烧水。


    卫长昀从房间到楼下时,正好撞见刚才的驿户,问了句刚才晕倒的人。


    驿户摆手,习以为常了,“给了点吃的,让他大堂里住一晚,明天该去哪去哪。”


    “其实要不是你们给了吃的,今晚都不该让他住,否则人人都来驿站吃住,那就乱套了。”


    闻言卫长昀一怔,一时半刻说不出话。


    见死不救、见伤不理,是他之前从未想过的。


    然而看的那些书、学的那些课告诉他,驿户所说也并非没有道理。


    要是人人都来驿站吃住,天下便乱套了。


    卫长昀只点点头,问清了厨房的位置,便自行去打水、生火烧水。


    再回到房里时,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他轻手轻脚关上门,拎着水进了屋,把门栓好后,才去盆架那边,拿盆和帕子。


    姜宁迷迷瞪瞪听到动静,循着声音抬头看去,“好了?”


    卫长昀拧了帕子,站在床边替他擦脸,“擦完脸,再泡泡脚,明天会好一点。”


    姜宁任由他托着自己脸,懒得动弹,“对了,那个人怎么样呀?”


    卫长昀知道他会问,便道:“问过驿户,说留在驿站里住一晚,明天该去哪去哪。”


    “那还好,正月里天还冷,要是无处可去能冻死人的。”姜宁小声说。


    等洗完脸,稍微清醒了些,就坐在那儿看卫长昀收拾。


    卫长昀搬了凳子过来,坐在姜宁对面,脚放进盆里。


    才放进去,姜宁就踩到他脚背上,笑盈盈看他。


    “有一点烫。”姜宁笑眯眯解释,“水路的话,我不会晕船吧,我还没坐过船呢。”


    卫长昀道:“冬天水枯,不过风小、浪小,天气稳定一些,从运河走比起夏天应该会好许多。”


    夏天遇到下雨天,河水暴涨,再大的船只都会晃。


    姜宁觉得自己应该不会,毕竟他适应力挺好的。


    脚踩着脚,热水刚好能没到小腿肚。


    两个人有一会儿都没怎么说话,只是看一眼对方,然后笑。


    等到水变得凉了,卫长昀才出声。


    “盆放到门口,正好能堵住门。”卫长昀挽着裤腿站起来,弯腰端盆,“明天起床下去时再倒掉。”


    姜宁缩到被子里,裹紧了一些,“嗯嗯,你快上来吧,凉飕飕的。”


    刚才还不觉得,这会儿衣服脱掉,感觉怪冷。


    卫长昀简单把屋里收拾了下,擦了手吹灭灯,摸到床上钻进被子里。


    刚躺好,姜宁就靠了过来。


    “你说,永安镇和这里不过百里之隔,闹了蝗灾我们都不知道,那千里之外的京城,是不是完全是另外一副样子啊。”


    姜宁抱着卫长昀的腰,小声问。


    “相隔将近三千里,自是不一样。”卫长昀伸手拥着他,“会怕吗?”


    姜宁摇头,“有什么好怕的?一想到前年那样的大雨都熬过来了,还有姜大志勒索那十五两的日子,没什么好怕的。”


    赴考而已,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何惧之有?


    再者,京城再是虎穴,他们不也得走一遭。


    卫长昀摸摸他的背,“的确,没什么好怕的。”


    再是朝廷动荡,会试亦是要考的-


    从永安镇到京城有将近三千里路,先走山路,再转水路,最后一段到了京城外,又要改走陆路。


    路上花了十五天到岳州,在岳州休息了一天,才坐上去往京城的船。


    在船上一待就是将近七天,才总算到了京城外一处渡口。


    去岳州那些天,路上越来越热闹,村落、城镇都比之前繁华,隐隐有了鱼米之乡的模样。


    而且说话的口音也渐渐变得不太一样,好在大多都听得明白。


    船夫抛下锚,铺好下船的梯板,便吆喝着让客人们都下船。


    姜宁晕晕乎乎靠在卫长昀肩头被叫醒,抬眼望着他,“到了?”


    卫长昀拿起包袱,先起身站好,再去扶姜宁,“嗯,已经到渡口,从桃叶渡到金陵城,大概要半日左右,我们今天先休息,明天睡到自然醒再进城。”


    姜宁边听边站起来,站起来的瞬间,觉得腿都是软的,走两步仿佛飘着一样。


    “那可以好好休息了,现在都才过未时。”


    在船上虽然不用走路,可是一连七天,只有其中一天下船走动了下,一样难受。


    尤其是颠簸时,感觉连吃饭都不香了。


    卫长昀握着他的手,两人一起出了船舱。


    其他人比他们着急下船,他们俩没那么急,便落到了最后才下船。


    船夫看到两人,笑着道:“卫郎君,金榜题名啊!”


    卫长昀朝对方点头,“多谢,您行船平安。”


    “多谢这几日的照顾啊。”姜宁在一边补了句。


    船夫摆摆手,看着他俩下船,便收起了绳子,回到甲板上去忙其他的事。


    才一下船,姜宁就踉跄了下。


    还好有卫长昀扶着,不然肯定摔个狗啃地。


    “长昀兄,姜小兄弟。”


    姜宁和卫长昀正小声说话,忽地旁边有人叫他们,双双抬起头来。


    姜宁看到对方,立即扯了扯卫长昀衣服,“是聂丛文。”


    聂丛文,二十七岁,岳州籍的考生。


    从上船第一天他们就住在相邻的两个船舱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倒是熟络不少。


    平日里吃饭闲聊时,提到过他这是第二次参加会试。


    从前旧友,有的高中在京城为官,有的落榜郁郁寡欢,今年便只有他一人赴考。


    “聂大哥。”


    卫长昀挂好包袱,朝对方拱手问礼,“可是有什么事?”


    聂丛文笑起来,一张生得俊朗的脸,身材也算高大,加上健谈的性格,倒是有几分像刻板印象里的北方人。


    “无事无事,只是想问你们是打算今日进京还是明日,要是明日的话,咱们还能结个伴,在桃叶渡多待一晚,正好休息休息。”


    姜宁在一旁眨了眨眼,忍不住问:“聂大哥不去先见你那位朋友吗?不是说进京了第一件事先去找他。”


    闻言聂丛文挠了挠头,移开视线,“他可是大忙人,哪里是我想见就见的,还是不去打扰他了,等考完再说。”


    姜宁眼睛一转,和卫长昀对视一眼,大致猜到一些。


    不愿意见旧友,无非是怕自己这次又没考上,心里觉得有落差,不好去见对方。


    这么一想,和对方的关系必定是很亲近的了。


    “我们打算在渡口住一晚,明日睡到自然醒了再进城。”卫长昀道:“此处去城里,不过半日,若是遇到车夫愿意带一程,一个时辰就到了。”


    聂丛文一听,面露喜色,“正好正好,我们一起,还能凑一桌吃饭,咱们两地的口味相差不大。”


    说着话,从一旁走过来,胳膊一左一右揽住他俩,“走走走,这渡口我来过,知道哪家客栈划算。”


    原本姜宁刚下船就还晕乎,差点被他的大膀子砸得腿一软跪地上。


    想都不想瞪向聂丛文,太自来熟了吧。


    卫长昀失笑,伸手把他解救出来。


    聂丛文好似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朝他俩笑笑,“这不是太高兴,忘记姜宁身子弱,我——”


    姜宁咬牙,“聂大哥,我不是身子弱!”


    分明是聂丛文一身壮实,要不是模样好看,跟那印象里的武夫差不多。


    奇了怪了。卫长昀比聂丛文矮不了多少,看上去差不多,但就精瘦些。


    聂丛文朗声笑道:“是是是,是我太鲁莽了,不过长昀,你家这夫郎可真够厉害,陪你走着一趟,往后你可不能对不起他。”


    卫长昀无奈,却语气正经道:“我自是不会负他。”


    姜宁捏捏耳朵,哼了声,“走了,再晚客栈都没得住。”


    才出码头,遍地都是人,而且不少都是来赶考的。


    房源怕是紧俏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