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还未说完,便看到姜宁……


    午后秋风吹过,万里无云的日头燥热被驱散大半。


    离乡试结束还有一刻,贡院外已经站满了人,全是前来接考生的家眷和随从。


    姜宁挤在人群前面,伸长脖子往贡院门口看去。


    身后还有人在往前挤,姜宁被迫往前挪动,奈何前面也还有人,只能人挨着人了。


    姜宁一边寻个舒服的位置,一边心想还好来得早,要是再晚一点,怕是只能在外面等了。


    分明只是一个秋闱结束,怎地这么多人。


    从前的认知里,他一直觉得只有殿试放榜才这么热闹来着,原来从乡试就已经这么热闹了。


    “嗳,来了来了,那些官兵出来了!”


    “我家儿子考完就行,不知道这几天过得怎么样,第一天出来,人都憔悴了。”


    “保佑我家大郎今年能中举,都已经考第三次了。”


    “小妹,看见大哥了吗?”


    周遭传来说话声,姜宁听了一些,又抬头去看贡院门口,心道中举便是举人老爷,有做官的资格,那热闹也是应该的。


    “太没志气了,我家儿子可是要去朝廷里当官的!”


    “这次考不过,那下次还得考,都读了那么多年书,不考试做什么?连地都不会种。”


    “花了家里那么多银子念书,这回要是再考不上,一家老小吃什么。”


    姜宁诧异地瞪大眼看去,不露声色往旁边挪了挪。


    古往今来,果然人人都想上岸。


    “出来了!”


    “门开了!”


    伴随着一声锣响,“铛”的一声,贡院大门缓缓打开,士子们陆续走出。


    姜宁无心八卦,被人群挤到了最前面,差点撞到石狮子上。


    原本就吵闹的场面,顿时更热闹起来。


    乌泱泱的考生,加上门口接的人,姜宁脑袋转了好几遍,都还没发现卫长昀的身影。


    直到他被挤到边上,扶着石狮子时,一抬头,才看到卫长昀,而且卫长昀似乎先看到他。


    姜宁愣了愣,立即笑着朝他招了招手,便站在原地等他过来。


    “差点被挤成肉饼!”姜宁一把抓住卫长昀伸来的手,“先回客栈收拾下,也歇会儿,然后我们再去吃饭。”


    卫长昀手里拿着东西,另一只手扶住姜宁,“好,听你的。”


    “累不累呀?”姜宁跟着卫长昀一起挤到外面,担心问:“肯定累了,高强度用脑那么多天,换谁都得累。”


    “食盒给我,我拿吧。”


    卫长昀摇头,牵着他往客栈走,“还好,夜里也有睡觉,并没有一整天都在答卷。”


    姜宁“哦”了声,也不勉强。


    “我之前考试的时候,整个人都放空了,直接睡了一天一夜,给我爸妈吓坏了,还以为我怎么了,连饭都不吃,就只睡觉。”


    闻言卫长昀好奇起来,“也是要考很多天?”


    “嗳?我没跟你说过吗?我们有好多次考试,小学升初中,初中升高中,高中到大学,后面还有硕士、博士、博士后——”


    姜宁掰着手指,算了一下,“年龄从十二、十五、十八、二十四……就这么往后推。”


    卫长昀听得新鲜,又问了一些姜宁其他的问题,姜宁一一解释,不知不觉间,便回到了客栈外。


    姜宁说了一堆话,喉咙发干,不自觉吞咽了下,望向客栈。


    “噫,到了!”


    卫长昀笑了声,捏捏他的手,“这几天是不是又碰到了什么好玩的事?”


    “你怎么知道?”姜宁往客栈里走。


    卫长昀跨过客栈门槛,“因为你要去城里各家酒楼考察,势必会遇到一些人,有人的地方,就会发生事。”


    姜宁皱皱鼻子,“我就不该问你,你现在都不是知道我卖的什么关子了,还知道我会做什么。”


    店里伙计看到姜宁和卫长昀回来,迎上前道:“两位客官回来了?祝卫公子金榜题名,能一举高中。”


    “可有什么要小的去办?”


    姜宁从袖袋里拿了几枚铜板递过去,“借你吉言,劳烦送五桶热水到楼上,还有凉水,其他的便不用了。”


    “好嘞,客官稍等,一会儿就送到房里去。”


    卫长昀向他点点头,微垂了垂眼,掩去疲惫,跟在姜宁身后回到房间。


    手里的书匣、食盒放到桌上,回身时,看到姜宁已经拿了换洗的衣服过来。


    卫长昀一怔,对上姜宁带笑的眼神,“怎么了?”


    姜宁拿着衣服走到梳洗的隔间,把帕子和衣服都备好,背对着卫长昀在理别的东西,“你啊,就是报喜不报忧的典型,明明累得不行,还要照顾我的情绪,一路回来听我说话,扯东扯西地也不在意。”


    “没有——”


    “你有没有我还不知道?”


    姜宁回身,靠在桌沿微微歪着头看他,“考了那么多天,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能不累才怪。”


    卫长昀微怔,而后肩膀放松,“只是怕你担心。”


    贡院里的生活并不好过,尤其是每到夜里,很多不堪重负地考生都会拿脑袋磕桌子、碰隔墙。


    这已经是轻的了,到最后一科时,才是真正的考验,昨天夜里,竟是有两个考生压力过大昏厥,直接被送出了考场。


    卫长昀走到姜宁面前,发现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他竟然从需要微微抬眼才能和姜宁平视,变成如今需要低头才能对上他的目光。


    想着神色也放松下来,柔软许多。


    “想抱一抱,可以吗?”


    姜宁抱着胳膊,一副拒绝的姿态,“身上还没洗,不给抱。”


    卫长昀一愣,才想起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穿了三天。


    哪怕是秋日天气干爽,却也不可能干净。


    “那我先洗个——”


    “逗你的,真老实。”


    姜宁忽地倾身,两条胳膊环住卫长昀,“你不说我才担心,担心是不是贡院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会胡思乱想的。”


    “抱歉,只是……”卫长昀轻轻靠在姜宁肩上,“贡院里有人压力太大,昏厥过去,考最后一科时被带出了考场。”


    都考到了最后一科,却这样离场,三年准备化为泡影。


    从前卫长昀只知道科考之路艰难,却从来不知会把人逼到这个境地。


    想来,后面的会试、殿试,那些落榜的士子心里又该如何,能振作起来再考,已是有超乎寻常的意志力。


    姜宁诧异地睁大眼,而后明白了卫长昀为什么会这样。


    亲眼目睹一个正常人变得疯癫,或许还是进出贡院时说过几句话的人,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姜宁无声叹气,拍了拍卫长昀的背,“人各有命,离开科举之路,未必不是躲过日后的祸事。”


    尽管他不信命,但他相信大多数人都是自己的命数的,可以说是命中注定该走什么样的道。


    “我知道。”卫长昀叹了一声,而后提了提声音,“只是一时太过感慨,加上考完太费精力,才……”


    叩叩。


    “客官,您要的热水拿来了,直接送到房里吗?”


    姜宁仰着脖子,往门口喊了声,同时松了手,拍拍卫长昀的胳膊,“直接拿进来,麻烦了。”


    门外传来一声答话,两个伙计一人拎两桶水进来。


    “卫公子、姜公子,这是四桶热水,等会还有三桶凉水和一桶热水,马上送来。”


    “好,送完水就没什么事了,你们去忙自己的。”


    两个伙计连声答应,转而又去楼下把剩下的拎上来。


    待水齐了,姜宁给了两个伙计一些小费,便把门闩上,挽起袖子走到隔间。


    卫长昀已经兑好水,正在解身上的衣服。


    “时辰还早,洗完澡了我陪你眯一会儿,再去聚源楼。”姜宁走过去,看着卫长昀进了浴桶,便拿起他头发,“我定的戌时才去呢。”


    卫长昀坐在浴桶里,温热的水浸过肩膀时,很轻地喟叹,而后任由姜宁拿起他头发。


    “聚源楼?”


    “城东的一家酒楼,价格合适。”姜宁拿了皂角块,给他擦着头发,“说起来今天我去酒楼时,还是方二娘子送我去的。”


    卫长昀惊讶睁眼,“方老板?”


    “嗯。”姜宁搓了一遍头发,放到盆里清了一道,又在发根重新搓一遍,“并无什么恶意,只是我最近在城内打听各家酒楼、食肆的事他们都知道了,所以……”


    “她想看看我要做什么,最后还邀我们离开前,去她的青云居坐坐。”


    “那你答应了?”


    “当然答应,反正我又不吃亏,白吃一顿。”


    卫长昀失笑,往后仰了一点,方便姜宁动作。


    隔间起了一些热气,姜宁拿着几张帕子,帮卫长昀擦干头发,目光往水里看去,脸颊浮起热意,低咳一声,垂眼专心擦头发。


    别的都还挺方便,就是这洗衣服、吹头发太麻烦,全靠老天爷赏脸,阴天时哪哪儿都湿哒哒的,只能拿炭盆在角落里烘着。


    卫长昀说了几句话,发现姜宁变得沉默,诧异地转了下头,“怎么——”


    还未说完,便看到姜宁微红的耳尖。


    卫长昀很快反应过来原因,拉开姜宁的手,随意把干了大半的头发绑上,便起身从浴桶出来。


    帕子就在一旁,他伸手捞过,将身上的水随意擦了擦,便握住姜宁的手,把人从凳子上带起来。


    姜宁眼睛倏然睁大,“我、我……”


    卫长昀低头,抵在他额间,“时辰还早。”


    姜宁支吾着“嗯”了声,不知怎么,多少有些羞耻,尤其是想到刚才水里卫长昀愈发紧实的身材。


    分明干一样的活,他怎么就只是瘦呢。


    卫长昀抬起姜宁的脸,低头亲上去,咬了咬他的上唇,“那就不急了。”


    姜宁低呼声来不及出口,便被卫长昀抱着回到了里间,倒在床上。


    第152章 “卫长昀,我有一点想……


    屋外的太阳还未下山,昏黄的光隔着窗户洒在地面、柜子和被面。


    姜宁垂眼望着靠在床头的卫长昀,无力地撑在他腰腹,几乎要坐不住,艰难地维持不倒下去。


    “长昀……”


    卫长昀捞起一旁滑落的被子,稍微坐起身,动作间无意牵扯了姜宁,逼得他往自己怀里倒来,顺势用被子把人拢住,抱在怀里。


    低笑了声,“喊我做什么?我不是在么。”


    姜宁咬紧牙关,生怕不小心泄露出什么声音,只能抬起眼瞪卫长昀。


    偏偏这么一抱住,贴得更紧,轻轻一点地动作,都能牵扯到全身。


    “你……你太坏了。”


    卫长昀摸了摸他的后颈,凑上前亲了亲他,“是吗?”


    尾音连着一连串的动作,便让姜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抱着他肩头,埋脸小声呜咽。


    姜宁手心发烫,耳朵也热,哪哪都觉得被火燎一样。


    浸出的汗,让他抓不住卫长昀的胳膊和肩,不由慌张起来,眼尾发红地哀哀求饶,“你别这么弄,我怕……”


    “别怕,我在的。”


    “长昀,你抱抱我吧。”


    姜宁搂住卫长昀脖子,亲了亲他的唇角。


    卫长昀呼吸一促,低头亲在姜宁眼尾,细碎地一个个落下来,而后搂着人翻身,将人困在臂弯间。


    姜宁只觉眼前视线晃动,便倒在了柔软的被子里,稍稍得到喘息,又不老实地拿腿贴在他腰侧。


    一双眼睛,这会儿带钩子似的看着卫长昀。


    “时辰还早。”


    卫长昀伸手,倾身时,顺势贴进他手掌,十指紧扣间,缓缓地有了动作。


    ……


    半个多时辰后,姜宁趴伏在枕面,心有戚戚地望着给自己倒水的卫长昀。


    见他端着杯子转身,连忙移开眼,佯装无事。


    卫长昀只穿了中衣,拿着水杯回来,扶起他,“离戌时还有一炷香有余的时间,你歇会儿再换衣服。”


    姜宁喝水润润嗓子,一开口却还是哑的,“你帮我把衣服拿来,我先换上。”


    说着坐好,觑着卫长昀,“哪有那么金贵,歇会儿就好。”


    闻言卫长昀但笑不语,手掌贴在他腰后,力道不重地按了按。


    姜宁撇嘴,“你这算是作弊。”


    把杯子塞回他手里,“那你刚才怎么不慢一点、轻一点,是我的问题吗?”


    他一个身强体健的年轻人,还不到二十,正是身体好的时候。


    在家里食肆忙前忙后,一天下来腰不酸、腿不疼,怎么每次就偏偏在这事儿上腿、臀、腰,连这儿那儿的都有些被啃咬疼痛的感觉。


    姜宁斜他,“你是不是得好好再学习学习?”


    卫长昀忍着笑意,“是,是我的问题,我一定再好好研习,争取往后让你更舒坦些。”


    “不过还要劳烦宁宁和我一起研习,此事一个人怕是行不通。”


    姜宁睁大眼,对上卫长昀认真的眼神,“你是说真的?”


    卫长昀一本正经点头,“嗯。”


    姜宁扑腾一下,直接从床边跳到卫长昀身上,“就知道逗我,平时瞧着正人君子,待我怎么就这样。”


    卫长昀接住他,往后仰了一下稳住身形,“和你相处,要是也一派君子样,那岂不是会无趣得多。”


    蹭了蹭他鼻尖,“宁哥儿会做生意,广结人脉,我自是要多努力些,才能与你一直并肩。”


    “你这可是话里有话,我怎么你了呢。”姜宁挂在他身上,盘问道。


    “我吃醋。”卫长昀理直气壮道:“难道这不行?”


    姜宁疑惑地啊了声,没明白好端端地卫长昀吃什么醋,他也没跟谁走得近。


    再说了,他跟谁走得近,也不一定喜欢人家啊。


    “你忙于酒楼的事,疏忽了我、疏忽了身体,我自是要吃醋的。”卫长昀浅笑,“这也不行?”


    姜宁茫然地看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笑得埋在他肩上,“我还当时什么事,原来是这个。”


    笑了好一会儿,被挠了挠腰才停下。


    姜宁抬头,搂着卫长昀脖子,“我最喜欢你好吧。”


    说完想了想,“家财万贯,也不如你在身边。”


    卫长昀原本就是半真半假的逗他,他不至于因为这个吃味,但看着姜宁来了州府,大半时间都花在了去看各家酒楼经营上,难免会有些不是滋味。


    若他也能让姜宁衣食无忧,或者早日登科,那姜宁——


    世上没有如果,而姜宁也不会因为他有家财万贯,便什么都不做,只在家里当个闲人。


    “那我是不是应该早日有万贯家财?”卫长昀顺着他的话道:“要好生努力了。”


    “烦人呢你。”姜宁拍拍他肩膀,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卫长昀笑着把他放下,把一旁的衣服递给他,然后站在床边穿衣服。


    姜宁穿好衣服,坐到一边去梳头。


    忽地想到一件事,看向镜子里的卫长昀,“差点忘了问你,今日出贡院的时候,你没跟沈大哥一起,他是有事吗?”


    沈明尧比他们晚出发,也没住到一个客栈里。


    州府城内太大,他俩忙来忙去的,也不好去打搅沈明尧备考。


    第一科考完的时候见了一面,但也只是匆匆说几句话,又各自回了客栈。


    “他今日就要回镇上。”卫长昀走过来,拿起旁边发带,“还是放心不下苗哥儿。”


    姜宁嗯了声,“你说,明日我们去青云居前,先买一些东西,等后天回家时,就不用匆匆忙忙地去买了。”


    “伴手礼?”


    “对啊,每家都得有份。”


    姜宁算好了,带来的钱还够,所以可以多买一点。


    虽然拿着不方便,但难得来一趟州府,自是要给大家都带点东西回去。


    自己家里不说了,苗哥儿、秋哥儿、三叔三婶、杨二爷家、严肆家,还有戚大叔那里。


    姜宁算完,发现不知不觉间,竟是有这么多亲朋好友了。


    只是不知道戚大叔今年多久回来,别又年前才回来,那礼物可得在他手里放好一阵了。


    “还好我们是两个人,否则可拿不下。”


    “你提醒我了,等回家去,先买一头驴。”


    卫长昀一愣,忽地笑起来,“买吧,买了也省事一些,不管是回村还是去哪。”


    说完,替姜宁把头发束好-


    第二天,姜宁和卫长昀睡了个懒觉,起来时已经快到午时。


    磨磨蹭蹭地在房间里收拾了一会,两个人才离开客栈,找了一家馄饨店,点了两碗解决午饭,再去给各家买东西。


    先是去了布店,又去了胭脂摊,最后去了干果店,买了几包干果带上。


    大包小包地拿回客栈,差点让伙计以为他们是要倒货。


    折腾一番,才起床没多久的两人,又回床上睡了个午觉,仿佛要把这一段时间没睡的觉都补回来。


    直到睡饱了起来,才收拾一番去了青云居。


    方二娘子坐在临水的一处屏风后,听到他们来了,立即让伙计把他们带过去。


    “还以为你打算食言。”方二娘子瞥一眼姜宁,“还好没有,不然我下回要是去永安镇,得去你食肆踢馆了。”


    姜宁不好意思地笑笑,挠着头坐下,“睡过头了。”


    卫长昀向方二娘子拱手施礼,才在姜宁旁边入座。


    “你倒是心大,这也能睡过头。”方二娘子嗔了一句,“你们明日就要回去了?”


    姜宁点头,拿起茶杯敬向方二娘子,“以茶代酒,谢过那日方老板替我们解围。”


    虽说他不怕展安明寻麻烦,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方二娘子能出来调节,免了一桩事自然是好的。


    “多谢方老板。”卫长昀拿起面前倒好的酒杯,“也谢过方老板这段时日的照拂。”


    姜宁初来乍到,能在城里各家酒楼走动,必然会引人注意。


    若无人在背后提前打了招呼,便是没麻烦,也多少会遭人厌烦。


    方二娘子一怔,噗嗤笑道:“这么一本正经,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她拿起桌上的杯子,“不过这一杯,我还是受得起的。”


    三人举杯同饮,放下杯子后,看看对方,不由都笑了起来。


    方二娘子能在这地方开得起酒楼,还能在众多贵人里周旋,自然是个爽朗的人。


    “今天我备了十八道菜,小姜老板可要如实提意见,就当报答我当日给你们解围了。”


    方二娘子说完,拍拍手,一直等在旁边的小娘子低头福身,绕过屏风离开。


    姜宁啊了声,震惊地看向她,而后又转头去看卫长昀,“如实说?”


    方二娘子拍拍桌子,“我说的话,你看他做什么?如实说!”


    卫长昀失笑,“你就如实说吧,方二娘子胸襟海量,自然不会生气的。”


    方二娘子一听,转而去看卫长昀,“我说呢,这小子机灵,怎么寻了个老实木讷的读书人,原来也是一肚子的主意。”


    刚才的小娘子离开不一会儿,几个伙计端着盘子进来。


    一道一道菜摆上桌,虽然都是小碗菜,但十八道菜亦是不少了。


    姜宁一会儿抬头,一会儿桌子,快要目不暇接时,可算是上齐了菜。


    “十八道菜都得尝?那得串味了。”


    “不怕,这有一壶茶,正好漱口。”


    方二娘子指了下旁边的茶,“备着呢。”


    姜宁明白了,这是等他往他跳呢。


    不过不吃白不吃,拿起筷子就是干。


    “这道甜辣,辣椒太呛,应该换香味重点的。”


    “这个偏咸,应该少一点油。”


    “这道菜放姜片爆炒后,挑出姜片,能提味。”


    “鱼肉有些老了,不过味道合适。”


    “我喜欢这个肉,炒得好吃。”


    ……


    半个时辰后,姜宁半醉起身,被身边卫长昀扶住,向已经醉了的方二娘子告别。


    “两位公子慢走。”


    “方老板可有人送她回去?”


    “有的,公子不必担心,两辆马车都在外面,一会儿会把娘子送回家里。”


    卫长昀点点头,扶着姜宁走到店外,握着他胳膊,扶他上马车,“小心,别撞到头。”


    姜宁点头,结果上车时没碰到,进去时差点撞到车板。


    卫长昀向送他们出来的伙计道谢,便上了马车,劳烦车夫送他们回客栈。


    车门关上,马车缓缓驶出,往客栈的方向走。


    卫长昀扶姜宁坐好,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低声问:“难不难受?”


    姜宁摇头,伸手抱住他胳膊,黏到他肩上,脸蹭了蹭,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卫长昀低头去听,“怎么了?”


    姜宁拿脑袋撞了撞他的肩膀,嘟囔道:“卫长昀,我有一点想家了。”


    卫长昀浑身一僵,脑海里蹦出许多念头,心绪起伏又跌落,一时不知道要不要再问下边的话。


    他怕,怕问出来的不是自己想要的。


    “不知道阿娘,小小小宝和秋哥儿怎么样了。”


    姜宁含糊不清地说,“好想家里的床啊。”


    卫长昀猛地从思绪里抽身,眼神从恍然到柔软,“很快的,过两天我们就到家了。”


    第153章 回家!


    去州府时,天还有些早秋的干燥、炎热,等姜宁和卫长昀回到镇上,便已经入了深秋,走在街上都有冷意。


    姜宁推开院子的门,边往里走边道:“阿娘,我们回来了!”


    手里包袱磕在门板上,一路叮铃哐当的。


    朱红和赵秋一起跑出厨房,看着大半月不见的姜宁,又惊又喜。


    “宁哥儿!”


    “你们回来了?”


    姜宁笑着重重点头,“对啊!我们回来了!可算是到家了,再不到家,我都坚持不住。”


    匆匆把手里东西往桌上一放,上前胳膊打开,直接把朱红和赵秋抱住。


    卫长昀跟在后面,手里也拎了不少东西。


    一进院子,便看到姜宁黏人的模样,不禁笑了笑,放东西时,顺道把快掉下来的扶回去。


    “二哥!”


    “二哥、宁哥儿你们回来了?!”


    小小和小宝从堂屋跑出来,下坎子时还差点摔倒。


    长大不少的狗跟在他们后面,摇着尾巴也跑上前来。


    卫长昀朝朱红和赵秋点头示意,便拦住面前像小炮仗似的一双弟妹。


    “慢点,别摔了。”


    小小摇头,笑盈盈道:“不会不会!我都长大了!”


    小宝跟着点头,围着卫长昀,又看看姜宁,“今天婶婶和赵秋哥还在说,不知道你们是今天晚上到,还是明天才到家。”


    “考完休息了一天就启程回来,走得早,路上在驿站住了两晚,就为了今天能早点到家。”


    姜宁松了手,回到院里的方桌旁,“嗳,我看食肆这个时辰就收了?怎么样,这段时间也挺好的吧。”


    姜宁特地看了看赵秋,“秋哥儿,看上去气色不错啊。”


    赵秋忙摆手,“我就是打小身体好。”


    “对了,你们今天回来,那我明天回家了,正好该去收稻子。”


    “这么急?”姜宁愣了愣,“我还说你要不着急,我们明天以去苗哥儿家,看看他去。”


    顾苗有身孕了,算算日子,大概得有五个月。


    闻言赵秋擦了擦手,“那上午去看可以吗?子书是下午才来接我。”


    “王子书要来?那正好,你俩一块,还能把这些东西都带回去。”姜宁之前还在想,给各家把伴手礼拿去,都得花上一日,这下好了,倒也省事。


    卫长昀把东西稍微理了理,又把小小和小宝的份给他们,“这是买给你们的,宁哥哥挑的,看看喜欢吗。”


    小小接过去,发现竟然是一件衣服,顿时惊住,“宁哥哥,你怎么给我买衣裳了?不是才做吗?”


    小宝的是一双鞋,还有一本他爱看的小人画。


    “哇,州府的小人画都这么厚一本,谢谢宁哥哥!”


    姜宁弯腰,摸了摸他们的头,“不用谢,你们喜欢就好。”


    收回手时,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这两孩子好像也长高了。


    他回头看了眼还在厨房门口的朱红,“阿娘,别忙活了,晚上随便吃点就是,家里一堆吃的,还能饿着我们吗?来看看给你带的东西。”


    “秋哥儿,这个是你家和三叔三婶的,明天你们回去时一并带去,二爷——”


    姜宁顿了顿,看向卫长昀,“二爷的是让秋哥儿他们带回去,还是改日我们送去啊?”


    卫长昀正把行李分出来,好拿回屋,还得趁着天好,该洗的都洗了。


    “既是伴手礼,便一起送才是。”


    “托子书和秋哥儿带回去,也无妨的。”


    姜宁转念一想也是,哪有先送后送的道理,一并送了还好些。


    姜宁在院子里和他们说话,卫长昀便把装行李的书箱、包袱拿回房。


    笔墨纸砚一一归置好,衣服鞋袜在客栈也有洗干净的,但总归不方便,而且临近回来的日子也怕洗了不干,还有些脏衣物单独装了带回来洗。


    天色还亮堂,看天气也不像要下雨,卫长昀便拿着出来,到井边打水,拿了两个盆分开用皂角粉泡着。


    到家了也不少事,收拾东西、整理房间,还得分享一下去州府的见闻。


    等吃过晚饭,回到房里休息,已经是亥时的事-


    姜宁把手里帕子往盆架一搭,迷迷瞪瞪地走到床边,整个人几乎是栽下去的。


    站在书架前的卫长昀听到声音,回头看去,就见姜宁半边身子还挂在床外,哑然失笑,放好书后走过去。


    拍了拍姜宁的肩,他问:“累坏了?”


    姜宁唔了声,脸在被子上蹭了蹭,眼睛还闭着,“……好累啊,赶路几天累,在州府那几天累,一下子抽空了我所有的力气。”


    原本觉得开食肆已经够累了,没想到才哪跟哪。


    有时候想想,还不如就在村里种地,能养活自己就成,这么累做什么。


    卫长昀扶着他胳膊,半抱半推地把人挪腾到床里侧,然后给他盖好被子,又拨了拨脸上的头发。


    “你先睡,我把书理一理就来。”


    姜宁下意识地“嗯”,等人要走了,又勾住他的手,睁开眼直直地看他。


    房间里灯火明亮,床边的桌上还点了一盏。


    此刻,正好映在姜宁眼里。


    “不想一个人?”


    姜宁点头,“都这个时辰了,书什么时候不可以理?来睡觉。”


    说完松了手,拍了拍身边位置。


    卫长昀被他逗笑,倒也不坚持,原本也只是因为习惯使然,所以才想把书理好了再休息。


    “我去把灯灭了。”


    姜宁弯弯唇角,脸贴着枕头,一双眼睛视线跟着卫长昀移动,直到人回来躺下,才合上往人怀里靠去。


    还是这么睡着舒服。


    卫长昀伸长手,拿盖子罩住桌上油灯,房间便陷入一片漆黑。


    今夜没有月色,故而比平时更暗一些。


    卫长昀抚着他的背,低声问:“明天晚些再起也不打紧,家里去顾家也近。”


    姜宁已经困得快要和周公见面,听到后含糊答应,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见他这样,卫长昀便不再说话,只拉了拉被子,稍微侧身,完全把人拢在怀里。


    姜宁一向睡眠质量好,很快就踏实入睡。


    卫长昀倒也不失眠,只是不知怎么,觉得有些睡不着,又不能翻身,怕吵醒姜宁。


    闭着眼,生生熬了快一个时辰,才慢慢入睡。


    翌日一早,姜宁醒来时,揉了揉眼睛,撑起身子往外看,见天色大亮,心知多半是起晚了。


    不过家里早习惯了,也晓得他们昨日才回来,必定疲惫,难免会多睡些时辰,也没叫醒他。


    姜宁刚打算起床洗漱,忽地发现卫长昀竟然没起,而且似乎还没醒。


    他惊讶地跪坐着,弯腰想要捏卫长昀鼻子叫醒他,接过才伸手靠到他脸边,就感觉到不对劲。


    呼吸好烫啊!


    姜宁连忙伸手去摸他额头,果不其然摸到一片热意。


    “长昀?”姜宁轻轻喊了他一声,“你醒了吗?”


    卫长昀缓缓睁眼,对上姜宁担心的眼神,抬起手背搭在额头,“可能是昨夜有些着凉。”


    “那你躺着,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姜宁爬到床尾,从他身上跨过去,“先用帕子降热,看看能不能降下来,要是不能的话,我去抓药。”


    姜宁一边穿衣服一边说。


    怎么突然就病了?


    姜宁怀疑是不是在贡院里就着凉了,只不过这几日连着奔波,没发出来。


    到家放松后,这才病了。


    姜宁心里嘀嘀咕咕,穿好衣服要出去时,忽地想起什么,看向床边,“严肆和戚大叔那儿的礼,等会儿我看能不能顺路送了,你今天就在家里待着吧。”


    院子里赵秋坐着摘菜,朱红正在厨房里弄饭。


    赵秋看姜宁出来,正要问好,见他脸色不太好,问道:“怎么了,宁哥儿?”


    姜宁低声道:“长昀病了,我去给他弄点清淡的,不过好在不算烧得厉害,就是有些低热。”


    “秋哥儿,一会儿我们去苗哥儿家,顺道你再陪我去趟严肆家里吧。”


    赵秋往房间看了眼,点点头,“好,陪你一起去。”


    “还是秋哥儿好。”姜宁冲他一笑,便进了厨房。


    朱红在里边没听到,姜宁进去后,又说了一遍。


    这下吃的有朱红帮着准备,姜宁只好绕到外面,去打水给卫长昀降热。


    起床后一番折腾下来,姜宁吃上东西时,离午时也只有半个时辰了。


    “有没有哪里还不舒服?”姜宁坐在床边,看卫长昀靠在床头,瞧着他。


    “前些天问你有没有不舒服,你还不说,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卫长昀神志清醒,听姜宁的话,便知道说的是出贡院那天。


    “是,你说得对。”


    姜宁摸了摸他额头,觉得还行,便故意阴阳怪气道:“还跟我说没什么,你看你看。”


    顿了顿,“你现在的态度也很敷衍,就是我说什么都是对的,先哄好我再说是吧。”


    卫长昀:“……”


    “这说到哪去了?不是这个意思。”


    姜宁哼了声,“这回就吃苦头了,看你下回还憋不憋着。”


    卫长昀知道他故意这么说,半是逗他半是跟他强调,便道:“往后定会事事都与你说,不论什么事,都跟你说。”


    姜宁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说着,拿起杯子递到他唇边,“喝点水,这样好得快。慢点啊。”


    门外赵秋原本是要送水进来,听到姜宁的话,默默地止住脚步。


    他觉得自己还是晚一点再进去好了,总觉得这时候进屋,有一点没眼色。


    第154章 他和秋哥儿还以为我有……


    床上卫长昀睡得安稳,姜宁轻轻收起东西,起身给他拉好被子,轻手轻脚走出房间,反身把门带上。


    回身时,见朱红和赵秋都看来,比了个嘘的手势。


    “他睡着了,应该没什么事。”


    朱红低声问:“那你和秋哥儿先出门,家里有我,食肆又不开门,忙得过来。”


    小小和小宝在院子编草玩,小狗窝在边上。


    听到后,跟姜宁自告奋勇,他们可以照顾卫长昀。


    小小好奇问:“宁哥哥,你是要去今南家吗?”


    姜宁拿上东西,笑着答道:“对啊。有事要跟我说吗?”


    小小点点头,把手里刚编好的竹蜻蜓递给他,“今南要当哥哥了,这个送给他。”


    闻言姜宁愕然地睁圆眼睛,而后接过来,“那我一会儿帮你带给他。”


    小小嗯了声,“谢谢宁哥哥。”


    姜宁确定东西没拿漏,往房门看眼,还是放不下心,又跟朱红叮嘱,“阿娘,你多盯着一点。”


    朱红点头,“放心,我看着呢。”


    姜宁也不在家里多耽误,朝赵秋抬了抬下巴,两人一起出了门。


    先去了一趟严肆家,不过严肆不在,姜宁把东西给了严肆父母,说了会儿话。


    人家老两口留他们吃饭,姜宁推脱说要去顾苗那里,才走得了。


    “不知道苗哥儿最近怎么样。”赵秋道:“好一阵没见到他了。”


    姜宁看向不远处的顾宅,“在州府的时候碰见了沈大哥,他说出发前,苗哥儿已经好了,只是有身子难免折腾,人消瘦了些。”


    闻言赵秋一怔,笑起来,“那就好。”


    “你不知道我家嫂嫂之前生产,虽没有遭什么罪,可那次大多,受了惊吓,病后人憔悴了不少,还好养回了来些。我大哥天天担心她伤了底子,问过大夫后,不时就去山里找野山参。”


    姜宁唔了声,“难怪后面去,严嫂嫂的气色看着好了不少。”


    “宁哥儿,到了。”赵秋指着前面的大门,“不过这个时辰来,像是专门来吃午饭的。”


    姜宁收起出走的心思,走上台阶,敲门时道:“我就是特地来蹭午饭的,最近苗哥儿吃得可好了。”


    赵秋震惊地瞪大眼,“啊?”


    门从里面打开,顾家的小厮正欲问来人是谁,就见是姜宁,立即迎他们进去。


    “姜老板和赵家哥儿来了?我家少爷肯定高兴,二位快进来。”


    “你家老爷和夫人不在吗?”姜宁跨过门槛,道:“苗哥儿这半个多月还好吧?”


    小厮引他们往里走,“除了中秋后染了风寒,难受了几日,这一阵可开心了,每天少了姑爷管着,老爷和夫人又惯着少爷,就跟老鼠进了粮仓一样。”


    姜宁一点不意外,“难怪你说我们来了他肯定高兴,是前两天沈大哥回来了,又管着他吧。”


    小厮嘿嘿笑两声,“还是姜老板聪明。”


    从大门绕到花园,再往里穿过一道月洞门,便是顾苗和沈明尧的院子。


    领他们到门口,小厮立在一旁不忘里走了。


    “姜老板、赵家哥儿,你们进去吧,少爷和姑爷都在里面,我去厨房吩咐声,多准备些菜。”


    “麻烦你了。”姜宁点点头,跟对方道谢后,便和赵秋一起往院子里走。


    才进院子,正在修剪花草的丫鬟还来不及去跟顾苗说,就见顾苗从房里出来。


    大抵是因为深秋,加上衣服宽松、厚实,倒是看不出顾苗的身形变化。


    顾苗看到姜宁和赵秋,面露喜色,急忙忙地上前,“你们来了?怎么都没提前说一声,还好在家里,不在岂不是走空了。”


    他走在前面,沈明尧皱着眉跟在后面。


    想扶又不敢扶,一脸无奈。


    “你上哪学的黑话?还走空了,这是贼才说的。”姜宁走上前,将将迎住他。


    视线往他身后移去,对上沈明尧看来的眼神,便把东西递过去,转而围着顾苗。


    “苗哥儿,气色挺好的啊。”


    沈明尧看眼顾苗,见他没心思看自己,只好作罢,跟姜宁和赵秋点头示意,先把东西拿进去。


    赵秋附和点头,“乡试前见你那次,感觉你还有些累,现在看起来好多了,还是得好好养着。”


    “心宽自然气色好。”顾苗扫了眼沈明尧,扬起嘴角,“之前吃不好、睡不好,心焦火燎的。”


    姜宁忍不住笑,“为的什么?就为了乡试啊。”


    “是也不是。”顾苗压低声音,“都是他的错。”


    姜宁故意惊讶地问:“啊?沈大哥还能让你不高兴啊,他不都事事依着你,以你为重吗?”


    说着,朝赵秋使了个眼色。


    赵秋道:“苗哥儿,院子里冷,我们先进屋里去吧。你这才好没多久,别又病了。”


    顾苗哦了声,觉得有道理,就带着两人去了一旁的花厅。


    花厅里处处都扑了软又厚的垫子,而且怕凉,在门口的墙边放了炭盆。


    一进去,就暖烘烘的。


    “你们不知道,沈明尧他那个人,平时就算了,秋闱在即,怎么能为了我不看书呢?”


    顾苗坐下,连水都顾不上给他们倒,“他中了秀才,我就心满意足了。但他有抱负、有志气,为了秋闱挑灯夜读,好几次我夜里腿抽筋醒来,他都还在看书。”


    “嗯嗯,然后怎么了?”姜宁翻过杯子,给自己和赵秋倒茶,“这不是很上进吗?”


    赵秋接过茶,喝了口,“是啊。”


    “可秋闱在即,我不是恰好病了,只是小毛病而已,结果他为了这个,竟是差点耽误秋闱。”


    顾苗拍了一下桌子,“原本商量好的跟你们一起出发,结果他晚了两日,险些赶不上。”


    姜宁捧着杯子喝茶,听了一半,抬眼看向门口,果然看到沈明尧站在那,手里还拿了个罐子。


    “啊对对对,这就是他的不对了,怎么能为了照顾你,不顾正事呢。”姜宁一脸忿忿指责,脸朝赵秋歪过去,眼睛却瞄着顾苗,“秋哥儿,你说是吧。”


    赵秋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对啊对啊,应当以考试为重,要是子书这样,我也跟他生气!”


    姜宁见顾苗停下说话,心里想笑,强行忍着又添了把火,“就是,考试是正事,怎么能为了你耽误正事。”


    顾苗皱起眉,觉得这话越听越不对。


    听上去,他不重要,还不算正事?沈明尧应该不管他,直接去考试。


    顾苗没什么底气开口,“可是……他也是为了照顾我。”


    姜宁义正言辞,“但秋闱三年一次,要是错过了,可得等好久。”


    顾苗纠结,道:“那……不是家里有马车,能赶得上么。”


    见顾苗都要急得咬手指了,姜宁噗嗤笑出声,趴在桌上笑得肩膀都在发抖。


    边上赵秋也偏过头偷笑,有些明白姜宁为什么平时总逗他们了。


    顾苗蹙眉,一脸疑惑地盯着他们俩,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们故意的啊!一直在开我玩笑,根本不是跟我同仇敌忾,斥责沈明尧!”


    “好苗哥儿,你分明知道沈大哥的心意,做什么还跟他闹脾气?”


    姜宁重新翻了杯子,给他添满茶,“喝口茶,消消气啊。”


    “我只是怕他……”顾苗叹了声,“我都觉得自己有一点作了,没事找事。”


    姜宁才刚成亲呢,理解不了当前顾苗的心思,但大概能猜到一些。


    他笑着望向顾苗,眨了眨眼,“可能是因为你有小宝宝了,在身体的影响下,才会这样。”


    顾苗看他,“你怎么觉得是这个原因?”


    姜宁愣住,发现赵秋也看过来,而且一脸八卦表情,顿时摆摆手,“别误会啊!我只是从阿娘那里知道的,不信你问秋哥儿,严嫂嫂才生了没多久,对吧,秋哥儿!”


    “我什么都不知道。”赵秋摇摇头。


    姜宁瞪大眼,发现顾苗也一脸吃瓜的表情,顿时无力。


    “……我要是说我有了,你们不也得吓一大跳。”


    玩笑归玩笑,开完了就过去。


    三个人又聊起了别的事情,大多是姜宁在说,其他两人在听,好奇他这一趟去州府,又碰到什么好玩的事了。


    等沈明尧来叫他们吃饭时,姜宁口干舌燥,猛灌了一大杯水。


    厨房做了好些菜,一半是顾苗能吃的,另外一半是照着宴客来的。


    从花厅走到另一边的屋内,房间大一些,却设了两道屏风,中间一个圆桌。


    “姜哥儿,长昀怎么没来?”沈明尧忽地问:“是去私塾,还是有旁的事?”


    姜宁道:“今早有些发热,正在家里躺着。”


    “不过没什么大事,估计就是忙了一阵,加上在贡院里待那么些天,折腾得不轻,才病倒了。”


    顾苗和沈明尧一听,松了口气。


    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就行,这人还是得健康,再顶天的祸事,只要身强体健,总能有口饭吃-


    申时左右,姜宁和赵秋从顾家离开,直接回了家里。


    正巧王子书来了。


    卫长昀还病着,家里也有一堆事要忙,时辰也不早,姜宁没打算多留两人,把要带走的东西点了点,让他们俩带回去。


    倒不是赶人,一是怕病气过给了他们,二是赵秋和王子书情投意合,这一阵赵秋在食肆帮忙,不得好好说说话。


    送走两人,姜宁看朱红去休息,小小和小宝也都困得在睡觉,院子里安安静静的。


    他理了理院子里的东西,又把院门锁好,给毛栗放了点吃的,再给板栗的碗里扔两块鱼干,这才洗干净手,回了房。


    进门后,姜宁往床边看去,见卫长昀闭着眼,轻手轻脚靠近,正要给他拉好被子,就见闭着的眼睛睁开了。


    姜宁笑着瞥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又伸手去探他额头的温度。


    还好,摸着已经不那么热了。


    “什么时候醒的?”


    卫长昀开口,声音嘶哑,“你在院子里,学板栗叫的时候。”


    姜宁拿眼剜他,干脆在床边坐下,“汪?”


    这一声“汪”猝不及防,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好一会儿。


    卫长昀表情愣住,而后笑起来,咳嗽了几声。


    姜宁一边给他倒水,一边瞪他,“笑吧笑吧,小狗可比你可爱多了,尤其是小奶狗。”


    “……比可爱的话,我愿意认输。”卫长昀自己撑起来靠在床头,接过杯子。


    “但若是你跟毛栗比的话,那就有待商榷。”


    姜宁被他气笑,倒也没有真的生气,托着脸颊等他喝完水,才默默开口。


    “懒得理你,”说完,算了算日子,“再有两日便是重阳,是不是得回村里?”


    卫长昀把杯子放桌上,“嗯,得回去插茱萸。”


    “不只是爹娘和大哥,还有祖父祖母他们的,都得去扫一扫墓。”


    姜宁点点头,打了个哈欠,倒也有些困了。


    前一阵的确是太折腾,也不怪卫长昀一下病倒。


    “困了?”


    “有一点。”


    卫长昀没挪位置,只是往床边又靠了点,“你看是要在榻上眯会儿,还是到床上来?”


    姜宁看看床,又看看那边不算宽敞的木榻,直接爬到床上。


    难得两人同床以来各睡各睡的,连被子都是分开盖。


    不过卫长昀才醒,没那么困。给姜宁拉了拉被子,见他面朝着床里边的墙,便拿起床头的一本闲书翻起来。


    姜宁迷迷瞪瞪的,想到了今天在顾苗那儿的事,存了逗卫长昀的心思,故作不经意开口,“今天去苗哥儿那,他和秋哥儿还以为我有了。”


    翻书的声音倏然消失,卫长昀动作顿住,“……”


    姜宁竖着耳朵听,没听到便觉得奇怪,翻了个身,就见卫长昀正盯着自己。


    不自在地吞咽,“……”


    “我说没有!”


    飞快说完,姜宁转回去对着墙,“我要睡了。”


    卫长昀慢慢地回过神,看着被自己扯下来的书页一角,无声失笑。


    第155章 说了一句好了不得的话……


    放榜前难得一段清闲日子,全家都懒懒的,要不是食肆还在营业,能每日都睡到日晒三竿才醒。


    趁着重阳,全家还回了一趟小河村。


    如今回村是大不一样,那些叔婶伯见着他们都笑盈盈的,一口一个二郎亲切得很。


    路过谁家院子,都得叫他们进去坐一坐。


    等傍晚回到家里,两人回到房间,姜宁小声跟卫长昀嘀咕,说可算知道什么叫衣锦还乡。


    卫长昀把空了的书架位置重新归置,听到姜宁坐在那儿嘀咕,不由替他把心里话说出来。


    “你想说他们是见风使舵吧。”


    姜宁抬头看来,挑起眉,“你倒是清楚。”


    他走到卫长昀身后,往前一靠,下巴抵在他肩后,“今日去二爷那里,你们聊了许多,看得出二爷是真为你高兴。”


    “老师年迈,一生都在为了村里的孩子们能有一条出路努力,兴办村学,我能考中秀才,参加乡试,便是一个例子,村里其他人往后自然不会再阻止家里小孩念书。”


    卫长昀收回手,稍微侧身偏头对上姜宁的眼睛,“怎么,有话要说?”


    姜宁摇摇头,只是笑,“我只是突然觉得,有理想的人,好伟大。”


    不是指对这个世界、对人类进程产生了推动作用的宏观伟大,而是作为一个人,能明白自己的理想是什么,并且不断朝着目标走,弯路、退步都不重要,单单是拥有理想已经很让人敬佩。


    “说了一句好了不得的话。”卫长昀失笑,“今日拿去的那些书,放在家里小小和小宝还用不上,给子修、修远和村子里的孩子们用也算是物尽其用。”


    其中一些,原本也是杨二爷给的,不过是物归原主。


    姜宁嗯了声,站直了道:“秋哥儿家看着也好起来,就是赵叔杨婶老觉得占我们便宜,又塞了不少鸡蛋和菜给我们,连米都一大袋。”


    其实卫长昀和他都觉得,老房子有人住着是好事,反正空着还容易坏。


    一些老宅子,常年无人住,杂草都是其次,少了人气蛇虫鼠蚁啃食房梁、家具,才更容易坏。


    “人之常情,换作是我住在别人家的老房,也会心里不踏实,觉得占了便宜。”卫长昀转过身,看了眼桌面的几张纸,“这是什么?”


    拿起一张,纸有些硬,不是寻常的纸张。


    “扑克牌。”姜宁坐回去,把才做完的几张铺开,“不是还有两个多月过年,我就想年前在家里待着,只下五子棋感觉不够玩,就心说做一个扑克,其实我还想做别的来着。”


    什么大富翁、弹珠棋,反正都是些大人、小孩可以一起玩的。


    卫长昀在他旁边坐下,“要怎么玩?”


    姜宁听他问起,立即给他解释起扑克的玩法,“能玩的可多了,斗地主、升级、接龙,还有跑得快。”


    逢年过节,什么晚会、春晚都是背景音,全家老小一起打扑克、麻将才是主要娱乐方式。


    姜宁记忆里关于过年的印象,除了腌腊肉、放炮仗、打糍粑这些外,就是每到过年,家里亲戚聚一起,大人们打牌讲究肥水不流外人田,最后谁赢谁请吃烧烤。


    “跑得快?”卫长昀好奇地问。


    其他名字多多少少能理解,但跑得快用牌来玩,要怎么玩。


    “就是比谁手里的牌先打完。”姜宁耐心解释,还重新拿了一张纸来辅助说明。


    去厨房打热水给给两个孩子洗漱的朱红,从他们窗外经过,听到房里叽叽咕咕的声音,笑着摇了摇头。


    平日里看着还像大人,私下里分明还玩心未泯。


    朱红拎着桶回到堂屋里,盯着两个孩子洗漱,等小宝都自己回房了,她端着盆往沟渠里倒水时,发现姜宁和卫长昀屋里的灯还亮着,无声叹息。


    玩吧玩吧,好不容易忙里偷闲一段时间-


    前一晚研究扑克玩法,还做出一副扑克牌的姜宁和卫长昀,双双起得晚了些,还都挂了一双黑眼圈。


    小宝出门去跟邻居家的小孩一起玩,小小一个人在院子里逗小狗。


    抬头看到他们俩出来,大大的眼睛布满了疑惑,“二哥,宁哥哥,你们昨天晚上做贼去了?”


    姜宁打着哈欠,伸了伸懒腰,“怎么只有你在家呀?小宝去哪了?”


    “他去隔壁小虎家完了,我不爱去,他们在那里打石头。”小小摸摸面前的小狗脑袋,“还是毛栗乖,我跟它一起玩。”


    姜宁一脸宠溺地看着卫小小,倒是不强求她要跟人一起玩,小孩子个性什么样的都有,又不是人人都活泼好动的。


    “那林婶婶家的秀秀呢?”


    “秀秀咳嗽了,林婶婶说不让她和我一起玩,免得把病气过给我,等好了再来。”卫小小一脸认真解释,“婶婶在厨房里给你们留了早饭,让你们起来记得吃。”


    姜宁一脸听话的表情,点了点头。


    旁边卫长昀已经径自去了厨房打水,又兑了凉水,正叫姜宁去梳洗。


    姜宁过去时,恰好朱红从外面进来,见他俩醒了,一脸没睡饱的样子,忍不住笑。


    “多大人了,大晚上的还跟小孩一样不知道时辰,那么晚睡,能不困吗?”


    朱红拴着围裙,手里拿着几个碗。


    “还好有阿娘在,不然食肆今天可开不了门。”姜宁乖巧认错,“往后我们俩打牌,一定注意时间。”


    昨天晚上倒不是真的打了一晚上牌,一开始是姜宁教卫长昀各种玩法,后来试了一些简单的。


    卫长昀上手很快,玩到后面确实有些上瘾。


    “别在我跟前卖乖了,摊子支起来,趁客人还没来,你们赶紧收拾下。”


    朱红嗔怪地看他一眼,“小孩似的。”


    姜宁心想,他本来也是小孩嘛。


    才刚走到卫长昀旁边,坐着小板凳洗脸时,无意间瞥到了卫长昀,忽地反应过来,好像不是小孩了。


    成了亲的人,里里外外都不算。


    姜宁算了算,等到正月,他还满二十岁,二十弱冠,不论怎么算,跟小孩八竿子都打不着。


    卫长昀看他又在走神,不由问:“在想什么?”


    姜宁自是不好说自己想的事,瞥向卫小小,忽地问:“之前就一直想问你,小小和小宝的大名就是这个吗?还是来不及取。”


    这会儿年纪还小,怎么叫都无所谓。


    可是算算,过完年两人就七岁了,总不好一直这么叫。


    “还以为你不会问。”卫长昀起身,把帕子挂到绳上,“他们俩才出生不久,爹娘就相继离世。”


    弯腰把盆端起来,拿到一边去倒,“大哥忙着养活家里几口人,便这么叫了,说是贱名好养活,我那时还是个半大小孩,顾不上这些,也就一直耽误下来,至于后来……”


    卫长昀顿了顿,道:“其实我来镇上私塾后,就给他们俩拟好了名字,还请先生看过。”


    姜宁忽地好奇起来,“取的什么名字?”


    卫长昀看了眼卫小小,“潮平与雁归。”


    姜宁略有惊讶,却无端端觉得这两个名字取得好,但从字面意思来看,便够好了。


    “我觉得好。”姜宁拍拍脸,“等过一阵,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要这两个名字,反正是大名,平时还用小名。”


    卫长昀嗯了声,跟着姜宁一块去厨房拿东西,准备食肆的事-


    日子不知不觉过得很快,有了扑克牌,晚饭后的时间变得好打发许多。


    一家五口,晚饭后别的事也不干,就在堂屋里围着桌子玩跑得快。


    输的人往脸上贴纸条,要么就罚吃酸橘子。


    玩了好几天,最后姜宁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及时叫停,趁着秋高气爽,决定等乡试放榜后,一块去寺里烧香,顺道赏红枫。


    姜宁趴在床上,手里拿了一支自己做的炭笔,正在写写画画。


    这笔是他用米浆混着炭灰,又加了墨水做的。


    趁着还没凝固,放进笔槽里,再合上另一半,用绳子缠一圈加固,等着晾干就好。


    字迹肯定不如墨来得清晰,但胜在方便,不掉灰,还不脏手。


    “又在写什么?”卫长昀关好房门,走到床边,“再来一副扑克,全家要更沉迷了。”


    姜宁瞥他,辩解道:“这和扑克有什么关系,是人的自制力不够好,所以才会上瘾。”


    卫长昀倒不否认,凑过去看他纸上写的东西,“是,所以你不上瘾是因为一直输?”


    姜宁一听,抬起胳膊往他身上杵去,“你烦不烦?”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只是单纯不想玩了,和一直输才没有关系好吗?


    卫长昀不闪开,碰着了也不觉得疼,只是想逗姜宁和自己说话,“那这是什么?你说的旅游路线?”


    “嗯!”姜宁手撑着卫长昀腿,坐起来,把纸挪到他面前,“我们俩都没去过寺里,听说承安寺的山脚还有一些集市,我算了算日子,正好能赶上每月一次的开斋日,肯定热闹。”


    “去承安寺的话,步行要走一个多时辰。”


    卫长昀给他指了下集市位置,“那得早点出门,还能在寺里吃斋饭。”


    “巳时出门就好,来得及赶上斋饭。”姜宁列了几行字,“要给全家都求一个平安福,然后再给寺里添一点香火,算命就算了,人家说越算越差。”


    卫长昀听到算命二字,神色微凝,点头道:“不算罢。”


    姜宁嗯嗯两声,接着去研究可以玩什么。


    过了会儿,忽地发现卫长昀不说话,扭头看向他,眨眨眼后,暂时把纸张和笔放到一边,整个人窝进卫长昀怀里。


    胳膊往他肩上一搭,便道:“先说好,不许瞒着我。所以是想到什么了?”


    卫长昀伸手圈在他腰后,对上他眼睛,“在想去寺里的事,那里有不少僧人,会不会知道你的来历?”


    比如从何而来、为何而来,又或者会不会离开。


    卫长昀并不想患得患失,而是他怕姜宁想家不告诉他。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听姜宁提起过去,并非与家人不和,而是和睦相处近二十年。


    “原来是为这个。”姜宁抿抿唇,往前靠去,用鼻尖蹭蹭他的脸,“为什么会来这个我回答不了你,但我的来历都告诉你了,离开的话,也要以我个人意愿为主吧,我想跟你在一起。”


    长长久久的在一起,至少这辈子要在一起。


    离开、回去。


    姜宁想过的,可他做不到两全,只能选择当下。


    卫长昀怔然,轻抚着他的背,“……我是不是想得太多,总是纠结此事,让你跟着不断去选择。”


    姜宁摇摇头,“换作是我也会一直想,你能接受我说的那些事,已经很了不起了,换作旁人可能把我当疯子呢。”


    卫长昀欣然一笑,低头亲了亲姜宁嘴唇。


    “旁人若觉得你疯了,那便也把我当成个疯子吧,总是能陪着你。”


    旁人眼里的异类,若是有他一起,那就算不得异类。


    第156章 “哎,你太粘人了吧。……


    九月十五,乡试放榜。


    往年乡试都无多少人关注,并非大家不关心,而是永安镇近五十年没出一位秀才,算上学成的年纪,都要过古稀之年。


    杨二爷原名杨学昭,已是最为年轻的一位秀才。


    他已不再赴考乡试,镇上便无人参考,大家顶多看个热闹,可不像今年似的,竟是一下出了两位秀才。


    关注度瞬间飙升,大家都等着看能不能中举。


    可要说中举,按照三年前乡试中举的名次来看,数万人里,仅仅选出两三千人。


    分到每个州府,多则一二百,少则四五十。


    大早上,食肆刚开门,往来的邻里便忍不住打听,问他们怎么不去榜前等着放榜,卫长昀上回考了第一名,这回中举的机会肯定大。


    姜宁一边忙活一边道:“乡试都考完了,放榜的事全凭考官如何阅卷,听天由命,哪能是我们想中就能中的。”


    人家一听,笑着说那他先去看看,等会回来报喜。


    姜宁看了眼没什么人的街道,心想果然都去看热闹了,便道:“那敢情好,要是真中了,给您一份大大的喜糖,来食肆给您免三天的单。”


    人情往来的事,姜宁起初还随着性子,后来做生意久了,虽不至于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却也明白生意要做起来,就不能开罪了人。


    卫长昀抬着笼屉出来,没看到人,“刚才和谁说话?是想来吃东西又走了吗?”


    姜宁让开地方,等卫长昀过去,“不是,是打听你乡试成绩的,还问我们怎么不去榜下等着。”


    “今日人怕是很多,不如在家里等着报喜。”卫长昀放好笼屉,拿过帕子擦了擦周围台面的水迹,又洗了手,把碗筷按照大小、长短摆放整齐。


    这会儿怕是不会有什么客人来,姜宁干脆靠着柱子,“在家里等人报喜,听着这位同学对自己应考的结果,很有信心啊。”


    卫长昀抬头看他,“大约有八成。”


    姜宁好奇,“另外两成是什么?”


    卫长昀想了想,“此次前来阅卷的翰林与学士,认为我所答不够好,太过理想。”


    姜宁睁大眼,想到什么,“你该不会把我说的那些,化用到文章里了吧?”


    那可不行,随便一写可能都是谋逆大罪。


    卫长昀又不傻,怎么会写。


    “不是,只是确实可能有些过于理想。”卫长昀摇摇头,“但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


    年纪尚轻,区区三年而已,又如何等不得。


    姜宁点点头,看了一眼生了火的灶台,“今天想吃什么?我请客。”


    卫长昀挑眉看他,“随便点?”


    “那当然了,我可小有积蓄。”姜宁走到灶前,“公账是公账,私账是私账,不从食肆这里拿钱。”


    “辣子鸡面,这会儿有吗?”


    卫长昀在灶台边的凳子坐下,“再来两碗豆浆和三根油条,先这些。”


    “你一个人能吃这么多?”姜宁惊讶。


    卫长昀拿出铜板,放到桌上,“两个人的份,应该不多,这顿算我请的。”


    姜宁伸手捡起桌面的铜板,放到收钱的匣子里。


    “客官给了钱,那什么事儿都好说,但凡是店里有的,就都能给你做。”


    两碗辣鸡面、两碗豆浆还有三根油条,一一摆上桌。


    姜宁瞅瞅路口,发现还是不见客人来,干脆坐下,“天大地大不如吃饭的事大,不管了,先吃饭再说。”


    卫长昀看他端起豆浆要喝,伸手拦了一下,“才从锅里舀出来,晾一会再喝。”


    姜宁哦了声,听话撒手,专心先吃面。


    放凉一点,等会儿还能解辣。


    两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吃早饭,不提乡试成绩的事,倒是聊起了去寺里上香的秋游。


    朱红出来时看见这一幕,愣在原地,而后摇摇头返身回了院子里,忙别的事去了。


    “阿娘肯定觉得我们俩胡闹。”姜宁抬眼看卫长昀,“可是真的没客人来嘛。”


    卫长昀失笑,“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我说了算的话,那今天不如放一个假——”姜宁话还未说完,正想说休息一日,就听得街头那边一阵喧闹,跟着便有锣鼓声敲响。


    锣声才至,不多时,只见一个人飞快跑过来。


    姜宁好奇看去,连卫长昀也放下筷子一起看向来人。


    离得近了,发现有些眼熟。


    姜宁:“那是不是严肆?”


    卫长昀:“好像是。”


    严肆气喘吁吁跑来,手撑着膝盖,抬眼望向他俩时,眼睛瞪大还一脸高兴和惊喜。


    “长昀,放榜了,你、你是乡试第十一名!”


    乡试第十一名。


    那不就是——


    姜宁嘴边的油条啪嗒掉在碗里,一脸茫然地转头去看卫长昀,“州府每年去会试的,有多少人啊?”


    卫长昀擦了擦嘴,然后擦干净手,又替姜宁擦掉他嘴边和脸颊的碎屑。


    “去年是四十三人。”


    说着他站起身,向严肆拱手示意,“多谢。”


    严肆笑得一脸肆意,道:“可算是有一件值得好好庆祝的大喜事,来年春天,会试场上必有你的一席之地!”


    姜宁回过神来,拍拍衣服站起来,“我去房里拿喜钱。”


    不等卫长昀答应,姜宁已经往院子里走,过门槛时险些被绊了一下。


    踉跄后连忙扶住门框,定了定神才进门。


    朱红看他一脸心神不宁,忙叫他名字,“宁哥儿?”


    姜宁怔住,深吸一口气,“阿娘,前几天买的炮仗你拿出来,一会儿要放。”


    小小正逗毛栗玩,听到要放炮仗,有些害怕,“宁哥哥,为什么又要放炮仗啊。”


    小宝举着棍子在打树上的叶子,“肯定是有喜事啊,喜事才放炮仗。”


    姜宁想说不是喜事也要放,不过眼下的确是有好事。


    朱红刚要张嘴问,就见姜宁匆匆回房间,而后外面传来一声锣声,倏地反应过来。


    乡试放榜了!


    姜宁从抽屉里翻出喜钱,又急急忙忙地往外走。


    一家人刚在门口站定,报喜的官差便来了,街道边瞬间多了不少看热闹的。


    “铛——”


    “永安镇卫家,元安十八年,黔州乡试一等第十一名。”


    “恭喜恭喜!姜老板、卫郎君,恭喜啊!”


    “朱娘子,你家这两个孩子了不起啊!”


    “小宝,你二哥以后要当官了吗?那能不能把坏人都抓了啊。”


    “嗳,小小,什么是举人啊?把人举高高吗?那我爹也可以!”


    一片热闹跟贺喜中,姜宁和卫长昀隔着几个人,心有灵犀地看向对方。


    苦尽甘来-


    乡试中举,炮仗都放了一天,不只他们自己放,还有镇里各家员外、里正、富商,挨个都上门道贺。


    来一个,放一回炮仗。


    等到夜里,门外堆的全是炮仗留下的红纸,铺得比红毯还厚。


    哪怕之前已经经历过一次,可还是忙。


    姜宁和卫长昀看时辰不早,催着朱红他们去睡觉,这才一起把送来的东西归置好。


    贵重的都拒收了,留下的便是一些书籍和新鲜菜。


    不敢多收,怕成了往后还不起的人情。


    姜宁理了一番后,揉着胳膊和肩膀回房,忽地想起什么,回头问跟在后面的卫长昀。


    “太忙了,差点忘了问你,沈大哥那边有消息吗?”姜宁示意他关好门,“听严肆说,今年黔州就只给了四十个。”


    近两千人,才选四十个。


    比去年还少了些,要是刚好卡在四十二三的人,心态怕是要一阵子调理。


    卫长昀道:“三十八名,是进了。”


    姜宁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下苗哥儿也能放心了,不然他估计又得好一阵胡思乱想。”


    听到沈明尧也中举,他便放下心来了。


    姜宁走到床边去铺床,看了一眼床尾两口箱子,“等过完这个月,得换厚被子,不然夜里睡着冻人。”


    “直接加一床,盖着还暖和。”


    卫长昀走过来,把擦手的香膏放到桌上,“今年要弹新的被子吗?”


    “不用,去年才弹的,够用。”姜宁铺开被子,爬到床里侧,拍拍身边,示意卫长昀上来,“咱们俩成亲的时候,苗哥儿还送了呢,还有两床新的搁在柜子里。”


    当初他们成亲,亲朋好友送了不少东西。


    大多都是日常用的,随便挑出一件都很实用。


    “那是够了。”卫长昀坐到他旁边,看他把钱罐拿出来,立即明白他要做什么。


    “是在想春闱的事?”


    姜宁点点头,半点不意外卫长昀能猜到,把钱倒在布上,“现在已经九月中旬,再过两个半月就过年,从这里去京城我也不知道有多久,所以需要提前筹划。”


    卫长昀帮着他一起算账,道:“此事我还未打听过,但按你之前画的图,黔州在西南,京城距此定是有数千里,又是山路为多,定是要走许久。”


    “往年春闱在二月中,怕是正月就要出发。”姜宁今日还是打听了一些,“这么远,先不说路上可能遭遇的意外事情,光是水土不服都要提前做打算,去了京城,砖头掉下来都能砸到半个官,更要谨慎行事。”


    他在册子里记账,想了想,“到时候……”


    他要跟着去吗?


    一去少说三四个月,到时家里只有朱红和小小、小宝,肯定不行。


    但家里只有他们五个,抽不出别的人来照看。


    除非他不去,卫长昀只身赴考。


    卫长昀见他不语,停下动作问:“怎么了?”


    姜宁想了想,抬头看着卫长昀,“春闱的时候,你一个人去,应当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卫长昀一怔,他其实一直都觉得,姜宁会和他一起去京城。


    “家里总要有一个人照看,不能总是麻烦秋哥儿,或者是苗哥儿他们。”


    姜宁微微垂眼,继续记账,“阿娘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一个大人要带两个小孩,还是半大的孩子。


    尽管都听话,可还是要人盯着,万一出点事,磕着伤着,要怎么交代。


    其实,三四个月过得也挺快的。


    “离去京城还有好一阵,到时再看看。”卫长昀并未答应,而是难得地拒绝了。


    姜宁看他把数好的钱递过来,嘴角撇着,一看就是在生闷气。


    姜宁把最后一笔账记好,看了看又有二十四两银子了。


    一边把账簿收起来,一边把其他东西挪开放好,姜宁琢磨着,如今挣钱也太难了。


    家里开销不小,五张嘴要吃饭。


    食肆再赚钱,成本也比从前在村子里要高,以前是人力,现在是往外花的钱。


    过阵子还得再想想如何挣钱,争取在去京城前多攒一点。


    “我又不是定了不去,这不还有一段时间,万一想出了法子呢。”


    姜宁挨过去,搂着卫长昀脖子,“哎,你太粘人了吧。”


    卫长昀抬眼,并未生气,只不过有些低落不能和姜宁一起去看京城的繁华。


    之前姜宁说过的万户捣衣声的盛景,他想一起看。


    “争取一起去。”


    卫长昀握住他手腕,低声道:“粘自家夫郎,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姜宁笑出声,说没什么不对。


    第157章 他和姜宁的孩子,会是……


    乡试放榜的热闹,持续将近三天,大家都盼着卫长昀和沈明尧能在明年会试里大展身手,最好连着殿试一并拿下。


    食肆每日来的客人,个个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表情,向姜宁他们一家人道贺。


    姜宁倒是大方,家有喜事大酬宾,直接连着三天全店八折,图一个吉利,既是高兴,也有发财的意思。


    等热闹过去,姜宁和卫长昀琢磨着回一趟村里。


    中举的事肯定早早就传回了村里,昨日赶集,村里那些叔婶伯娘还来食肆打了一趟。


    手里提溜不少东西,但都是自家种的菜、下的鸡蛋,再多便是几块腊肉、几节香肠。


    卫长昀本不想收,奈何人家把东西扔下就跑,最后只能先收了,再把人留住在食肆吃一顿午饭,免得赶集一日饿着肚子回家。


    “阿娘,别收拾了,要出门了。”姜宁站在门外,朝里喊道:“回去就住一晚,你放心,家里都托林婶帮忙多看一眼。”


    朱红哎了声出来,“我这不是怕家里门窗没锁好,遭了贼。”


    “那要真的有贼,咱们家里的门窗,那也经不住折腾啊。”姜宁说了句大实话。


    全都是木头做的,真想要偷东西,一踹就开。


    铜锁坏不了,但门轴多半得坏。


    “知道了知道了,你啊,急性子。”


    “我还急性子啊,你瞧那边的才是急性子。”


    姜宁抬抬下巴,指向一边的马车,车里的顾苗都已经是第四次掀开帘子看他们。


    姜宁先把朱红送到另外一辆马车,和卫小小、卫小宝、顾今南一起,三个孩子嘴甜又乖,会哄人,一路上不怕无聊。


    等她上马车,姜宁才回到前一辆马车旁。


    卫长昀等在一边,见他过来,扶他上马车后,这才上去。


    “苗哥儿,你怎么非得和我们一起去,山路不平,饶是坐马车也有些颠簸,你能受得了吗?”


    姜宁一上马车,看到顾苗就担心。


    顾苗立即抬头,放下正在吃的橘子,“有什么受不了的,哎呀你别担心了,都问我十几遍了,我要是不能出门,不能坐马车,那爹娘肯定不会放心我出门的。”


    旁边沈明尧听到这句,颇为无奈摇头。


    分明是撒娇求来的,马车垫了厚厚一层软垫,又换了车轮、车夫。


    好在小河村驾车去不需要太远,而且一路虽有山,但多为平路,加上天晴路面的泥土松软,反而比石子路要好走一些。


    沈明尧伸手接过他吃了一半的橘子,直接往嘴里塞,又问:“这几颗栗子是今天最后的量,不能再吃了。”


    顾苗蹙眉,撇嘴道:“一天十颗,喂小鸟呢。”


    想着,挨了过去小声道:“你悄悄多给我几颗,爹娘也不会发现的。”


    沈明尧一怔,面上微热,低咳一声,“不可以。”


    说完又哄,“乖点。”


    姜宁和卫长昀对视一眼,纷纷把视线移到马车窗外,嘴角默契地挂着笑。


    认识这么久,倒是一点都没有-


    回小河村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上回重阳过后就有的打算。


    放榜后回来,一个是报喜,二个是想回村子里待上两天。莫名的,就想在村子多待待。


    大概是骨子里的种田基因在作祟,又或者是搬到镇上这一年,始终有些忙。


    就像他们之前搬出去时候想的,不论什么时候,村子里的老房子只要还在,那总有一个去处。


    “这段时间天气真好啊,天天都是大晴天,又比夏天凉快得多。”姜宁掀起一点车帘,道:“秋哥儿说他家的房子盖得差不多,要是赶得上,年前能搬进去。”


    “那秋哥儿一家好厉害,大火过去也才没多久,大半年时间就重新盖了房子。”


    顾苗靠着沈明尧,一脸懒懒地表情,“勤奋的鸟儿有虫吃,而我没有栗子吃。”


    沈明尧:“……”


    “吃多了对你不好。”


    顾苗:“……你真烦。”


    “算了,不跟你计较。哎呀,我肩膀有点痒,你帮我挠一下。”


    姜宁无声叹气,摇摇头,望向卫长昀,“今晚住得下吗?家里老房收拾出来,统共就四间屋子。”


    卫长昀道:“给沈兄和顾哥儿腾出一间屋子,小宝和你跟秋哥儿挤一晚,我领小小和阿娘去老师那里住一晚,我跟修远一个屋。”


    闻言姜宁点点头,心想这样安排也行,好歹是住下了。


    又忍不住悄声道:“等明年,咱们给老房加盖两间屋,来再多人都住得下。”


    “又想好了明年的事?去寺里的事都还未想好。”


    “我想好的事情那可多了,不止明年,后年、大后年、十年后都有。”


    “那什么时候告诉我,我们一起想?”


    “嗳,都是些放飞自我的异想天开,反正做梦不要钱。”


    ……


    顾苗正一脸欣慰带笑地看卫长昀和姜宁说小话,忽然手心被塞了一颗栗子。


    诧异地看向沈明尧,“嗳?”


    沈明尧绷着脸,故作正经道:“吃吧,就一颗。”


    顾苗小小地“哇”了声,然后把栗子塞到沈明尧嘴里,“你吃吧,说好了十颗就十颗,别做赔本买卖呀,夫君。”


    这么心软,可是做不了大生意的-


    这回可不用马车在村口就停,走路进村。


    马车一路缓缓驶到了卫家老房外的田地旁,正好有一块平坦的地方,可以让马车停在那。


    姜宁和卫长昀先行下马车,卫长昀去后面把几个小孩抱下来,姜宁则帮着沈明尧扶顾苗下来。


    姜宁生怕顾苗磕着碰着,提醒道:“你慢点慢点,这地方就算平,万一马动了呢。”


    顾苗半点不在意,心里有数得很,“哎呀,别担心了,我不会有事的,要不是你们知道我有身子,旁人都看不出来。”


    闻言姜宁抬头,看了眼他分明圆润了的下巴,默默地收回眼神。


    “那你怎么非得来?又不是没来过村里。”


    “散散心啊!镇外能散心的地方都去腻了,而且也不近,倒不是跟你们一起来,反正还熟门熟路的。”


    顾苗下了马车,深深吸了口气,“可算是出来了。”


    沈明尧从车里拿了披风,怕晚上有些凉,所以备着。


    其他吃的用的,还有带的东西,车夫帮着一块拿了下来,这才往院子里走。


    姜宁回头去看,见三个小孩已经笑闹着跑来,还知道让开他们,往院子里跑。


    卫长昀和朱红也走上来。


    两个车夫送完东西,一会儿吃过午饭就回去,明天再过来。


    赵秋知道他们要来,但不知道这么早就到,还在院子里忙活,听到说话声,连忙跑出来看。


    “你们来这么早,家里还没收拾好啊。”


    “这还要怎么收拾?已经够好了。”顾苗性格一向大大咧咧,还带点小脾气。


    对朋友无条件说好,对不喜欢的人再好都能主观评价差。


    “难道你还打算给我们弄一个红毯吗?”姜宁上前,把背篓里的东西递过去,“特地准备的小料,今天换个吃的,噢,苗哥儿也能吃那种。”


    顾苗眼睛一亮,瞬时转头问:“什么好吃的?”


    姜宁:“……苗哥儿,你现在不能胡乱吃。”


    顾苗不听,“我觉得可以,你做的菜难道还有毒吗?不可能啊,那就都能吃。”


    姜宁无奈,“那你吃一些东西,身上还痒吗?或者嘴唇发麻。”


    顾苗摇摇头,“没有啊,我只会吃不到的时候浑身痒,吃到了才舒服。”


    旁边的人听不下去,先拿着东西进了屋。


    顾今南来得少,不由得地好奇打量,而后拉了拉顾苗的衣袖,“爹爹,不是有小宝宝吗?我想看看。”


    卫小小和卫小宝亦是一脸期待,“我们也想去看看,还带了礼物。”


    顾今南嗯了声,等着大人们说话。


    顾苗知道婴孩脆弱,赵秋的小侄子估摸才两个多月大,还小着呢。


    这边赵秋还在想可不可以,一旁的严嫂嫂便道:“可以啊,我领你们去。”


    “这个时间,应该醒了。”


    “谢谢!”三个孩子异口同声。


    姜宁嘱咐了小小和小宝一句,过后看向顾苗,“这还真是各论各的,今南喊我们叔叔还是哥哥?”


    “喜欢喊什么喊什么,随他高兴。”


    顾苗站了一会儿,有一些累,四处瞄着看哪里可以坐。


    赵秋正欲给他拿椅子时,沈明尧已经抬了一张椅子过来。


    “爹和娘还有大哥都在原来的屋子,想紧赶着年前能搬进去。”赵秋道:“你们先坐会儿,我去给你们倒水。”


    姜宁看赵秋慌忙的样子,拉了一下他,“你可别忙活来去,又不是第一次上这里来,这么熟了,你还得客客气气招待我们啊。”


    “我只是——”


    赵秋支吾道:“怕你们休息不好。”


    “哪有的事。”姜宁给顾苗使了个眼色,又看向卫长昀,“长昀,你去地里看看?顺道帮一下赵叔杨婶他们,早点弄完,回家来吃饭。”


    卫长昀立即领悟姜宁的意思,“那我去看看,正好去老师家一趟。”


    “好。”姜宁尾音拖长,答应了声。


    见他走了,沈明尧照看顾苗,便拉着赵秋往厨房走,“要是真的担心,先帮我把这些小料收一收,一会儿可有事做呢。”


    朱红原本想帮忙,被姜宁劝了句,让她去严嫂嫂屋里,三个孩子加一个婴儿,严嫂嫂顾不过来。


    厨房里,赵秋拿出背篓里的东西,一样一样顺出来。


    “今早大哥杀了一只鸡,说炖了正好苗哥儿能吃,然后捞了两条鱼,可以烧鱼、炖汤。”


    “别的菜都是自家地里的,还有之前在镇上买的了。”


    “饭够就行,肉那些我买了新鲜的,一会儿吃烧烤,加中间鸡汤煮菜吃,趁着天气这么好,还能喝点酒。”


    姜宁今早一看天气,就决定弄烧烤,方便还省事,主要是省了那些盘盘碗碗容易放凉,尤其人一多,哪怕是圆桌,不能转夹菜也不方便。


    “趁着早,我们先把一些菜卤了。”


    赵秋站在一旁,看姜宁井井有条地安排,不禁松了口气。


    好像不管什么事,只要有姜宁在,他就特别安心。


    姜宁见他拿着一把蒜愣着,笑问:“发什么呆?”


    “秋哥儿,上回匆忙,来不及问你,做食肆生意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往后自己也开一家。”


    从考完乡试回来到这会,他俩都没什么机会好好说话。


    能说点掏心窝子的话,也只有上回一块去顾苗家,三个人说了不少。


    闻言赵秋回过神,不像之前一样上来先拒绝,反而是想了想。


    其实上次从食肆回来,他就跟王子书说过这件事,他也想做点小生意,不大,就去镇上摆摊,买点自己缝的香包。


    香料都是他自己在山里采的,晾干之后持香会久一些。


    而且用了不会起疹子,觉得痒,都比较温和。


    “我不会做菜,那些天都是朱婶婶做得多。”赵秋抬起眼,话锋一转,“你觉得我那些香包怎么样?我想拿到镇上集市去卖。”


    “可以啊!”姜宁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别人挖到几根山参,都要拿到集市去买,还专门有人收,香包有什么不可以。”


    “其实我觉得也可以,但想问问你的意见。”赵秋理着手边的菜。


    姜宁知道他已经有了主意,道:“王子书怎么说?”


    赵秋嗔怪地看他,“我说什么,他都觉得好,书呆子一个,不过……也挺好的。”


    呆归呆,但心眼实在。


    姜宁噗嗤笑了声,随后望向院子。


    顾苗和沈明尧挨着坐在一起说话,屋子里隐约传来三个小孩逗笑的声音。


    再往远处看去,去年受灾的田地、山林,早已经生出了新的模样。


    “真舒服啊。”姜宁伸了个懒腰,忍不住喟叹。


    山青水绿的,感觉人瞬间地都清爽了。


    另一边,卫长昀去了赵秋家的新房,还在原来的位置,不过看上去倒是改了一些,像是多修出了两间屋子。


    正帮忙的王子书先发现卫长昀,立即抬手跟他打招呼,“长昀,你怎么过来了?”


    “来看看能帮什么忙,等会再去老师家一趟。”卫长昀走进院子,“三叔和三婶不在家?”


    “不在,去走亲戚了。”王子书摆手,“连子修都带去了,说是去外婆他们那儿住住,陪陪老人家。”


    说着话,赵家人走出来。


    赵叔和杨婶都绑着头巾,身上全是刮墙的石灰,“长昀过来了,还没恭喜你,这回是真争气。”


    “谢谢叔、婶。”卫长昀看了看屋子,“门窗要等晾干了再送来?”


    “嗯,让王二哥打了,过几天晾晾再来装。”赵叔擦擦脸,“你就别沾手了,我们这也弄得差不多。”


    卫长昀看了眼还在砌砖的赵大哥,“那不还有砌砖的活?我帮着砌,能快点。”


    “行行行,你愿意干那就活动活动。”杨婶笑了笑,“别说,宁哥儿这脑子还真聪明,浴房这么一弄,暖和得多,我们干脆就照着修一个。”


    提到姜宁,卫长昀眼里一片柔和。


    拿起砖头往上垒,“是啊,要不是有他,家里也不知道过成什么样子。”


    “你们呐,那都是好孩子,看看如今,日子越来越好,比什么都好。”


    赵叔道:“你爹娘在天上看着,那也欣慰。”


    杨婶瞪他一眼,“你这人,就不会说话。”


    赵大哥和王子书一块笑起来,倒是见惯了这场景。


    卫长昀失笑,不觉这有什么。


    他的身世在村里一度都是旁人可怜的对象,从小无父无母,又要和大哥一起照顾一双弟妹。


    小小和小宝还小的那段时间,卫长昀几乎不敢离开床边,生怕他们一个翻身滚下来。


    后来干脆用被子叠成条围起来。


    再大一点会爬了,围起来也不管用,更要有人盯着。


    大哥要忙农活,他就一个人在家里,拉扯两个小的,一边看书一边哄小孩。


    不知不觉间,竟然都过去这么久了。


    卫长昀忽地想起姜宁说的话,无端端走起神来。


    他和姜宁的孩子,会是什么样。


    第158章 打跑得快。


    “宁哥儿,你这分明就是存心让我眼馋嘛。”顾苗坐在一边,端着一碗鸡汤,眼睛不停地瞟向架子上的烤串,恨不得上去抢两串过来。


    闻着好香啊,烤肉、烤土豆,怎么连烤莲白都这么香。


    姜宁往烤串撒葱花,示意卫长昀过来接一下,等烤串被拿走,才回顾苗。


    “哪就眼馋你了,等会给你烤几串少辣、少油的,不这么烤,放在盘子里烤。”


    顾苗欣喜道:“真的?”


    姜宁点头,保证道:“肯定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吃几串不碍事。”


    瞥向他碗里的鸡汤,“你先把鸡汤喝了。”


    顾苗哦了声,迅速喝起了汤。


    旁边年长的几位已经围着小桌子,一边吃一边闲聊起来。小孩一桌,一串都能分成三份。


    反倒是年轻的,光顾着烤串、端菜,个个都还未吃多少。


    卫长昀把刚烤好的放到盘子里,见姜宁端了一个盘子过来,架在炉子一角,往里放了一点点油后,便把菜放进去。


    “你就是这么骗顾苗的?”卫长昀余光扫了眼顾苗和沈明尧。


    装鸡汤的碗才放桌上,顾苗转个身的功夫,沈明尧就往里又添了不少。


    这碗汤喝完,顾苗也该饱了。


    “这是善意的谎言。”姜宁悄声道:“这些东西都是炭火烤的,尽管苗哥儿能吃,但也不能贪多。”


    今天虽说是要弄烧烤,但姜宁还准备了别的菜。


    不光是卤味,蒸菜就不少道,全都是轻调味,少盐少油,但味道不比烧烤差。


    顾苗吃了不少,也就这会儿闻到味才馋,喝点汤再占占肚子,就吃不了几串。


    卫长昀无奈摇摇头,觉得姜宁有时候对谁都很有招。


    赵秋和王子书在一边听到他们俩的对话,默默对视一眼,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只有顾苗跟顾今南说完话,再端起鸡汤喝的时候,一肚子疑惑。


    好奇怪,碗怎么感觉比刚才要重一点。


    待到大家吃饱喝足,把长辈都安顿好,又送杨二爷一家和朱红先送回去,年轻一辈跟孩子们就各自在院子里玩起来。


    姜宁特地把扑克牌带来,又给几个小孩做了个简易版的大富翁,总之主打一个谁都不闲着。


    顾苗兴致高,听完眼睛都亮了,“听着简单,不就是看谁手里的牌出得快吗?”


    赵秋道:“那我要是有牌,可以不跟吗?”


    姜宁忙道:“这可不行,这属于作弊了,玩这个就是要算自己手里的牌能不能接上,尤其是小牌,不提前出那后面就更难出了。”


    沈明尧和王子书若有所思,王子书问了句,“所以这个尖是比开大?”


    沈明尧拿出牌,认了认,“前面几个数好认,后面的是勾、框、开、尖,然后二变成最大的牌。”


    “对对对,就是这几张,大家先认一下牌,我数数多少个人。”姜宁把牌铺开,看了一圈,发现他们的人数严重超标,得有六个人。


    五个人其实都得两副牌才能打得有意思,不然就太快过完。


    姜宁想了想,决定换着玩算了。


    “扑克只做了一副,人有点多,要是都玩那就打得太快了,我们手心手背,选四个人来玩,玩两轮再重新选,可以吗?”


    “我同意!”


    “我也赞成!”


    手心手背第一轮选出来的是姜宁、卫长昀和沈明尧、王子书。


    赵秋和顾苗遗憾落选,只好在一旁看。


    每个人八张牌,庄家九张,剩下的牌没有大小王,没接完一轮,牌最大的第一个去补牌。


    最后没牌补了,就开始互相抽上家的牌,谁手里的牌最先打完谁就是赢家。


    “啊!为什么我手里还有这么多牌啊!”


    “沈明尧,你快出这个这个,我都看到了!”


    “姜哥儿,你要打完了?”


    “卫长昀,你是不是看到我牌了!坐远一点,别挨着我,牌都被抽走了!”


    换到第二轮选人,赵秋、顾苗和沈明尧、卫长昀一起打。


    姜宁刚挪开一点的距离,迅速靠了过来,看着卫长昀手里的牌,尽量不说话。


    “苗哥儿,你也太会打了。”


    “沈明尧你读书比我好,打牌可不如我机灵,我要抽你这张牌。”


    “抽哪张?”


    “随便吧,反正看运气。”


    ……


    打了好几轮,顾苗上手极快,脑子还转得快,当了好几次的赢家。


    姜宁收拾牌的时候,望着和沈明尧一起回屋的顾苗,又看向卫长昀。


    “苗哥儿可真厉害,我突然觉得之前易安楼能维持盈利,也不全是秦掌柜的本事了。”


    卫长昀笑了笑,“不一定和秦掌柜一样老练,但一定有敏锐的眼光,否则也不会选了酸汤鱼。”


    当日在易安楼,换作旁人,不一定会信姜宁的话。


    土豆片虽新鲜,却也不是稀罕的东西。


    麻辣椒面再好吃,可谁家桌上都不会把辣椒面当主菜。


    顾苗能因为在集市上买了土豆片,再碰到时就信了姜宁的话,觉得酸汤鱼可以合作,直接拍板。


    光是这独一份的眼光,也是过人的天赋了。


    姜宁把牌收回盒子里,“这么说倒也是,苗哥儿确实是个不一般的人。”


    说着扫了一圈院子,看到玉米杆后走过去,“黑灯瞎火的,你抱小小,害得带修远,拿这个照亮。”


    卫长昀嗯了声,示意卫小小和杨修远过来。


    时辰不早了,加上入夜后偏凉,卫小小早就有些困了。


    这会儿一听能去睡觉,立即伸手要卫长昀抱。等被抱起来后,便趴在肩上闭着眼,一副马上就能睡着的模样。


    杨修远年纪大些,看姜宁点了玉米杆过来,上前道:“二嫂嫂,这个给我吧,我拿着。”


    姜宁看了眼卫长昀,见他点头,才把玉米杆递过去,“当心点,夜里有风,别燎到自己。”


    “知道的,平时走夜路都用这个。”杨修远拿好点着的玉米杆,又把其他两根接过来。


    “那我们走了,赵秋哥、二嫂嫂你们早点休息。”


    赵秋把其他东西收好,见他们要走,便过来送他们。


    姜宁和他一块把人送到院子外,看了眼去村里的路,哪怕有月亮,却也有些暗。


    “你路上慢点,顾着点修远。”姜宁忍不住叮嘱,“明天吃过午饭再回镇上。”


    卫长昀知道他担心,应了声,“外面冷,你们回屋吧。”


    “知道。”姜宁心里还惦记着顾苗,怕他夜里觉得凉,想着一会儿看看能不能再添一床被子或者毯子。


    两人目送卫长昀他们离开,走了有一段路,这才回了房间-


    第二天,姜宁他们吃过午饭,等车夫过来,便准备回镇上。


    小孩舍不得,大人其实也有些舍不得。


    虽说离得不远,可一来一回得两个时辰,平时各有各的事情,总归是不如从前都在一个地方见面来得容易。


    回到镇上,马车在镇口停下。


    姜宁和卫长昀扶着其他人下来,看了眼掀起帘子的顾苗,笑着解释,“这里回去又不远,东西也不多,我们自己回去就行,你还是快些回家吧。”


    顾苗撇嘴,“那不远我们送你也要不了多久,做什么非得自己走。”


    姜宁哄他,“我想运动一下。”


    顾苗:“……”


    “真是懒得搭理你,那我们可真就走了。”


    “去吧去吧。”姜宁笑眯眯地跟他挥手,见沈明尧和顾今南父子脸上如出一辙的表情,转头就对卫长昀眨了眨眼。


    卫长昀无奈摇头,拿好东西,“回家吧。”


    “回家!”姜宁拎好东西跟上,“对了,买驴的事我觉得还是不能耽误,过两日我们就去看看,要是价格合适,就买回来,反正也有地方给它。”


    家里那个马棚,可是空了不少日子。


    平时堆放一些杂物,等买驴了,收拾一下立马就能给毛驴住。


    “哇!宁哥哥,我们要买驴啊!”


    “二哥,驴晚上会叫吗?就像是公鸡早上会打鸣,一直咯咯咯地叫。”


    卫长昀一愣,毛驴晚上叫不叫这件事,他是真不知道。


    姜宁见卫长昀愣住,立即转头看向朱红,“阿娘,毛驴晚上睡觉的时候,会叫吗?”


    朱红语塞,姜大志生前什么都舍不得买,只舍得给自己花钱,家里也没有毛驴,平时耕地连牛都要去借。


    这叫不叫的,她也不知道。


    一家人闲聊着,一路聊到家里,也没有得出一个结论。


    姜宁在生意上绝对不是一个急性子,平时也尚算是好脾气,可是一碰到这种抓心挠肝的事,就容易上头。


    在家里把东西都整理好,歇了一会儿,下午就拉着卫长昀去看毛驴了。


    寻到市场的时候,姜宁和卫长昀先自己选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好问老板。


    老板倒是个实在人,问了他们用途后,便给他们选了一头。


    “这个,年纪正好,四条腿也健壮,你看看这蹄子,再看看这腿,耐力绝对好。”


    “那就它吧。”


    姜宁买驴倒不只是为了出门方便,而是家里有驴之后,推磨的事儿就能轻松许多。


    不能总让他和卫长昀当驴啊。


    卫长昀问了老板价钱,拿出银子付钱。


    姜宁牵着毛驴绳子,忽地问:“老板,你家这毛驴,夜里会醒,然后一直叫唤吗?”


    老板一听,愣住,“还从没有人问过。”


    他解释道:“毛驴只有发情的时候才叫唤,就是四月到七月,其他时候不受惊吓、不饿着,一般不瞎叫唤。”


    闻言姜宁微微睁大眼,心道还好如今是九月份,早过了月份。


    至少在明天春天前,夜里不会莫名其妙地听到驴叫了。


    第159章 “娘的病会好的。”……


    养驴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得喂养、得打扫,还要注意驴生病后,记得去请兽医来看。


    全镇就那么三五位会给动物看病的,年纪都大了,上门去请的时候,记得客气点。


    姜宁和卫长昀并非一时兴起要买,自是问得多,事事不落下,等全都问清楚了,又抱了一包草料,这才牵着驴回家。


    乡试放榜才过去不久,他们走在街上,但凡认识的,都会说声恭喜。


    要不认识的,看牵了头驴,也会多瞧两眼。


    姜宁越走越觉得脸上热,少有地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太惹人注目了,像是故意到街上炫耀似的。


    “下回还是天黑了再来吧,这怪招摇的。”姜宁牵着驴,走得飞快,“咱们是不是还得去一趟木匠那里,看看能做什么车。”


    买驴就是为了方便,总不能光是拉磨就好。


    卫长昀抱着草料,“简单一些的便是三叔家那种,要是像马车那样的,倒也能做,只是没那么大。”


    姜宁不解道:“是因为驮不动?”


    他家里不养马也不养驴,顶多在村子里见过牛,其他的都是机械化工具了。


    摩托和三轮还挺多的。


    “不是,驴子比马的耐力好,但走得慢、身形小,加上四肢短,所以一般不用来拉厢车。”


    卫长昀解释道:“厢车大多宽而高,马拉尚可,换成驴厢车不稳当,不过车厢做小一点,倒是无妨。”


    姜宁一听,倒是明白了。


    板车不是不好,是冬天有点太冷了。


    说话间,两人牵着驴到了家门口。


    姜宁示意卫长昀先进去,“你看院子里的东西要不要收一收,这驴初来乍到的,万一踢翻东西怎么办。”


    卫长昀被姜宁的话逗笑,摇摇头先进了院子。


    家里就五个人,每个都是爱干净、爱收拾的人,院子里倒是并无什么杂物。


    不过卫长昀进院子后,立即觉得姜宁让他先进来是有先见之明的。


    “驴在外面,先把板栗和毛栗抱走,免得一会儿进来吓到。”卫长昀提醒卫小小和卫小宝,“等驴牵到棚子里了,你们再去看。”


    卫小小抱起板栗,连忙问:“二哥,我们家真的要养驴吗?会不会有味道啊。”


    卫小宝牵着毛栗走到一边,“不会的啊,以前子修家不也有,只要打扫得勤快,不会臭的了。”


    听两个小孩说话,卫长昀把草料抱到木棚下,看了眼之前放的木槽,心想还好都有。


    他走出来时,一边拍着身上的碎屑一边朝外喊了声,“进来吧,院子里都收拾开了。”


    姜宁答应了声,牵着毛驴走进院子,对好奇地俩小孩眨眨眼,“以后家里就有毛驴,去哪儿都方便。”


    “毛驴性子温和的,平时在木棚里,你们要是想喂草、喂水也可以帮忙。”


    卫小宝兴奋问:“真的可以吗?”


    姜宁点头,“当然可以了,只要小心一点就好。”


    姜宁把驴牵到棚子里,大致看了看绳子的长度,再算驴的活动范围,最后还是给了一个宽松些的长短,翻不出木棚,但往木棚外探头也不会被勒住。


    姜宁把绳子栓好,钻了出来,“这驴好听话,难怪老板推荐我们买。”


    “驴尽管有一些倔、胆小,但对人温和,只要多养一些时日,应该更亲人。”卫长昀把草料往木槽里放,又在一边添了水。


    姜宁一想也是,大多数动物,要是被人类驯服后,确实都比较亲人。


    姜宁正打算去厨房看看晚上吃什么,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左右看了一圈,只看到了卫小小和卫小宝。


    姜宁问道:“阿娘人呢?怎么不见出来。”


    出门的时候还说家里有驴会方便,牵回来了又不见人。


    卫小小抱着猫一起看驴,听到了便答,“婶婶说有一点不舒服,回房间睡会儿。”


    姜宁一下着急,连忙擦擦手往房间去。


    轻手轻脚进了屋,发现朱红呼吸粗得不太正常,听着就像是病了。


    他几步走到床边,伸手去摸朱红额头,倒是不烫,不过怎么看着脸色不太好。


    “阿娘,你哪里不舒服?”姜宁轻声喊道:“要是身上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大夫,你别自己忍着。”


    生病这事,一旦落到长辈身上,不少长辈第一反应都是藏着。


    越藏越容易出事,还容易变成大事。


    朱红皱着眉睁开眼,有气无力,“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肚子不太舒服,腰这一圈一阵一阵地疼。”


    闻言姜宁一愣,他到底只是一个哥儿,男女之间还是有区别。


    朱红说腰腹、肚子不舒服,他也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但万一是从前生他们伤了,突然发作也是有可能的。


    “阿娘,你先躺会儿,我去请大夫来。”姜宁握了握朱红的手,“不会有事的。”


    不等朱红说话,姜宁立即往外走。


    门一开,卫家兄妹三人都堵在那儿,显然是听到了。


    卫小小立即钻到房间里,一趟就跑到了床边。


    姜宁对上卫长昀询问的眼神,慌了的心稍微镇定下来,“你去请大夫,我在家里先照顾娘。”


    卫长昀点头,“孟大夫住得近,我去请他。”


    “嗯。”姜宁答应了声,便往厨房去。


    先弄一点热水,打湿帕子捂着会不会好一点?


    姜宁不太清楚朱红具体是哪个位置不舒服,但以前他姐肚子不舒服的时候就会用热帕子捂着。


    小时候他胃不舒服,也是一样-


    房间里静悄悄的,孟大夫坐在床边,姜宁他们就守在一旁,脸色都不太好看,尤其看到孟大夫皱起眉。


    过了良久,孟大夫把完脉,又按了几个地方,问朱红疼不疼,才算诊完。


    姜宁道:“孟大夫,我娘怎么样了?”


    孟大夫看姜宁一脸着急担心,又看了看不说话的卫长昀,叹了声,“不是什么大病,不过确实有些折腾人。”


    “啊,那难治吗?”姜宁更急了。


    “妇人与男子不一样,尤其是生产、同房后,容易阴下遭外毒侵入,朱娘子的病尚算轻的,只是有一些热毒未除,需要服药压制,但此症只能调理、压制,想要根除不易。”


    孟大夫一边写方子一边道:“饮食不当、情绪不佳、心绪不宁,那都会引发这样的症状,以及睡眠不好也是诱因。”


    姜宁瞪大眼,越听越糊涂,不过大概明白了一点。


    听着就像是炎症。


    炎症这东西想根除,确实不可能,只能消炎。


    谁知道哪一天突然又发了,比如扁桃体这东西,一个不小心就发炎了。


    巨疼,还不能一割了事。


    “这是方子,你们谁和我一起回去取药?”孟大夫道:“取了药,煎服五日,过五日后再来重新取,剂量会有调整,如此一月便可好许多。”


    姜宁连忙点头,“多谢孟大夫,取药的话长昀跟您去,我得照顾阿娘。”


    卫长昀向孟大夫施了一礼,“有劳孟大夫,幸好您在家里。”


    “这一阵少得出门了,毕竟秋冬交替,头疼脑热的不少,镇上大夫又不多,万一出门,病人找不到人可怎么办。”


    孟大夫正要拿药箱,被卫长昀抢了先,替他拿着。


    孟大夫笑着捋了捋胡子,“你家夫郎性子急,你倒是稳重,不过急也是人之常情,哪有家里人生病不担心的。”


    姜宁不好意思道:“刚才太着急,您别介意啊。”


    “我和你一个小后生计较什么。”孟大夫摆手,“朱娘子的病不严重,好生调养,少忧思、放宽心,能好的。”


    朱红躺在床上,点了点头,“多谢孟大夫。”


    卫长昀领孟大夫离开,临出门前,看了眼卫小小和卫小宝,叮嘱道:“等会儿宁哥儿煎药的时候,你们在屋里看着婶婶,要是想喝水、拿东西,你们要帮忙。”


    俩孩子立即点头。


    卫长昀这才和孟大夫去医馆,心里想着一会儿晚饭弄清淡一点,不过还得开胃,不然姜宁怕是吃不了几口。


    家里忽然有人病了,自然是安心不了。


    晚饭吃得简单,之前要去寺里赏枫叶的心思也没了。


    哄俩小孩去睡觉后,姜宁在厨房里守着炉子煎药,手里拿了把小扇子,心不在焉地扇着。


    卫长昀收拾好家里,进来时便看见这一幕。


    “扇子都要挨着火了。”卫长昀伸手抓住他手腕,在他旁边的凳子坐下,“心不在焉的。”


    姜宁回过神,看他一眼,又盯着药罐,“你说阿娘之前疼的时候,是不是都不告诉我们?”


    卫长昀一愣,“怎么这么想?”


    姜宁托着脸颊,干脆把扇子给了卫长昀,“我就是觉得阿娘太能忍了,从前姜大志那么打她,她都能为了我们忍,现在——”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很难过。


    其实,他也不知道现在这样的日子是不是朱红想要的。


    “长昀,我有时候特别怕阿娘不开心,更怕她觉得自己在这个家的作用就是帮我们照看孩子、照看店里。”


    姜宁偏过头,靠在卫长昀肩上闭着眼。


    “……可是我又想不到还能做什么,她好像都是为了让我开心、放心才这么做的。”


    卫长昀眼神暗下去,拍了拍姜宁的背。


    要问吗?


    是问不出来的。


    卫长昀想,要是姜宁能问得出来,便也不会有这一会儿的难过了。


    “娘的病会好的。”卫长昀安慰道:“至少这一次她说了,万事开头难,总要慢慢来。”


    姜宁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现在也有一点莫名其妙。


    可他控制不了,就是突然难过啊。


    他抬眼看卫长昀,眼睛红红的,“嗯。”


    第160章 “姜宁,只做你想做的……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身强体健的青壮年都有卧床大半月的时候,更别说原本身体就有亏空的朱红。


    朱红到家里后,养了一年多,身体比从前在姜大志身边要好,可到底是底子薄。


    一旦生病,便抽去大半的精气神。


    前五六天都在床上躺着,没什么精神,吃得也少,到了第七天才慢慢能自己下床走动。


    屋里屋外全是一股子药味,看见药都无意识皱眉。


    好在热毒一点点拔除,炎症压下去,过了半个多月便不怎么会感到疼,偶尔疼一下,也能忍受。


    姜宁单手端着碗,另一手轻轻拉上门,转身往厨房走。


    穿过院子时,看见俩小孩扒在堂屋门口往这看,不由失笑,轻声道:“在屋里玩你们的,别担心了。”


    卫小小点头,“那婶婶好些了吗?”


    姜宁学着她一样点头,“好多了,再过一阵子又能跟你们一起玩的。”


    卫小宝听完,摸了摸卫小小的头,“都说了婶婶肯定不会有事,你还瞎担心,快点进去,外面好冷。”


    “知道了,你不要摸我的辫子,又散了。”卫小小拉开他的手,理了理头发,“练字啦,你昨天写的那些给二哥看,二哥让你多练。”


    卫小宝不满地争辩,“我写的才不难看,你——”


    “反正我总会写得和二哥一样好看的。”


    姜宁听着他们俩说话的动静,往厨房走,心道这一阵天确实冷下来,食肆的生意比春夏秋也要差不少。


    不是吃腻了,是天一冷,食肆到底只是一个三面都透风的摊,坐着风一吹,再好吃的东西也没有了品尝的心思。


    姜宁一边琢磨怎么改这事儿,一边收拾台面。


    卫长昀进来时,便见姜宁微蹙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在想娘的病情还是食肆的生意?”卫长昀把摊上收回来的东西,放进盆里,往里加热水,“或者两个都有。”


    姜宁嗯了声,“阿娘的病瞧着好了,但人也折腾得够呛,得养一段时间。”


    幸好是冬天,家里没什么事,大的小的都闲,待在屋子里养病也不会觉得闷。


    “食肆的生意这一阵不大好,我在想——”卫长昀顿了顿,“等到正月,县里发的补贴便下来,大概有十两银子,家里还能免征两口人,再加上两石粮食,开年后一家的口粮也有着落。”


    姜宁转头看他,唇边挂着揶揄的笑,“你这早当家也有早当家的好,不然不知家里柴米油盐贵。”


    卫长昀见他眉间愁云散去,心便放下不少。


    长辈生病不比其他事情,这半个月来,姜宁脸上笑的时候少,会无意识地叹气。


    “上回去老师家里时,老师说每年州府中举着不过三四十名,我们县里更少,今年只有三个。”


    卫长昀道:“所以州府会派发公卷,等公卷发下来,赴考时便不用自己出路费。沿途的官驿、渡船只要出示公卷就不用付钱,要是碰到急事,还可以凭公卷去寻当地官府求助。”


    姜宁微微惊讶,他原以为出路费这事比较少见,一般都是当地乡绅、有钱人为了博一个好名望,当然也希望草窝窝飞出真凤凰,一起凑的。


    “原来朝廷会安排啊,那对考生们无疑是福音,尤其是偏远地区的考生。”


    连他生活的那个时代,他都觉得出省好远,更别说现在了。


    隔座山都费劲,远一点的亲戚,一年也就走一回。


    卫长昀点头,“虽说在京城时还需要一笔费用,但大部分人确实连赴考的路费都成问题,如此一来,便解决了大问题。”


    姜宁道:“是啊,再说了,人都到了京城,又是开春的天,再如何艰难,总是能寻到一个地方借住的。”


    提到这个,姜宁忽然好奇起来,“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乡试虽是三年一回,每年只有三四十人中举,那三十年也有三四百人了,反复如此累计,岂不是——”


    全部的州府加起来,得有几万人,那朝廷的财政能支持这么多士子?


    年年都如此,国库不早得空了。


    “秀才和举人都不是一辈子的,而是得考,考过了才能继续在册,否则就会被剥去身份。”卫长昀解释道:“若明年会试落榜,那三年后也只能再考乡试。”


    姜宁愣住,不由戚戚然,“怪不得那么多人考到最后,越发意难平,也越发希望渺茫。”


    别人他不知道,但换作自己的话,他肯定越考心态越崩。


    卫长昀嗯了声,“所以,食肆的事有想法了吗?”


    姜宁瞥他一眼,而后擦干手,卖关子道:“烧烤肯定不行,菜色换来换去都是得端盘子上的,再怎么好吃,放桌上一会儿就凉了。”


    卫长昀把东西放进柜子,又擦干台面,给锅都盖好锅盖,“想要把食肆重新装一下?”


    姜宁摇摇头,往堂屋走,顺道还拿了放院子里的几个橘子。


    今早去拿菜时,菜贩老板送的,说地里橘子长得好,都结成串了,给他尝尝。


    “那是要做什么?”卫长昀跟他后面。


    两人一块进了堂屋,卫长昀掩上堂屋的门,进了旁边烧炉子的屋子。


    姜宁把剥好的橘子分给正练字的俩孩子,瞥向卫长昀,“难得你猜错一回,再想想。”


    卫长昀回想这段时间食肆的经营,又琢磨姜宁刚才那几句话,试探问道:“那便是与酸汤鱼相似的菜?”


    “对!”姜宁直接连皮一起把橘子掰开,分给卫长昀,“不过酸汤鱼都让易安楼做了,我要是以小份拉客,有点对不住苗哥儿的照顾,所以不做酸汤鱼,我打算就做烫菜,或者火锅。”


    食肆刚开那一阵,姜宁就有过这个打算。


    只是一来家里事情不少,忙不过来。二来是食肆的客人大多都是图一个方便,烫菜和火锅都比较麻烦,适合聚一起时吃。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便是食肆只有四张桌子,这已经是在街边开食肆能放下的极限,再多都要到路中间去。


    烫菜还好,如果是火锅的话,每个人都想一张桌,那相当于一炷香的时间里,他们只能接待四桌客人。


    如此一来,成本变高,利润变低,反而和他要挣钱的目的背道而驰。


    就算一开始凭借新花样吸引一些人来吃,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卫长昀望向姜宁的眼神很专注,“不做酸汤鱼,你也还有很多可以做的,平时家里做的那些菜,可以试着换一个法子上菜。”


    他提醒道:“之前摆摊时,糯米饭可以保温,现在上的菜肯定也可以。”


    闻言姜宁眼睛一亮,看向卫长昀,咬破抿着的一瓣橘子,酸甜的味道在舌尖炸开。


    太酸了。


    “那你觉得这样可以吗?去请师傅打十个左右的小炉子,和饭碗差不多大小,碗口做成花瓶那样有颈的,这样火窜上来会集中一些。”姜宁从一边拿了一张纸,问卫小宝拿来炭笔。


    “你看,大概就是这个形状,比饭碗扁一点,里面可以装炭,在肚子这里开几个小孔,用来透气,火就不会熄了,要是想加火,把装菜的锅抬起来就可以。”


    这炉子比家里用的回风炉好做得多,而且也不贵。


    卫长昀看他拿着笔重操旧业,不由想起了家里的一堆东西,凡是工匠师傅能做的,全都按照姜宁要求改过一遍。


    但往好了改,那些工匠师傅倒是都很乐意。


    姜宁习惯地想去咬笔,被卫长昀拿了一瓣橘子代替,手指还险些被咬了一口。


    卫长昀问:“又在想什么?”


    姜宁嚼着橘子,思考了片刻道:“桌子还是有一点小,烫菜拼桌还好,可万一我的火锅卖得也不差,那桌上至少得摆一个装素菜的盘子,一个装肉的碗,四张桌子顶多八个人。”


    两个人拼一张桌子还行,四个人、三个人拼一张,那确实有一点挤了。


    身为商户,多少有点过分。


    卫长昀想了想食肆的布局,“要不要把食肆的布局改一改?多放一张桌子,那十个炉子刚好够用。”


    “那明天看看好了。”


    卫长昀还以为姜宁要说现在去看,结果听到这一句,无奈笑了笑。


    姜宁听他叹气,立即瞪过去,“外面那么冷,才不要出去。”


    把炭笔还给卫小宝,又把纸折起来塞到卫长昀手里,“炉子都还没做,不急不急。”


    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但天冷出门一定会冻着。


    卫长昀把纸收好,看了眼外面时辰,望向兄妹俩,“时辰不早,我去厨房里打水给你们洗漱,然后回房间睡觉。”


    兄妹俩立即点头,乖得不行。


    这段时间朱红病了不舒服,兄妹俩都是在一个屋子里睡。


    姜宁原本还不放心,怕他俩说小话睡太晚,或者吵架,结果开头几天他和卫长昀夜里悄悄推开门看过,睡得挺好的。


    到底是双胞胎,平时看着会闹,但感情要好得很。


    等兄妹俩去睡了后,姜宁先回了房,卫长昀栓好院门,又瞥了眼树下新搭的窝,一猫一狗相处得也挺好,这才回到房间。


    姜宁坐在床边,盘着一条腿正在解发带,不知道是缠住还是死结,半天没解开。


    听到卫长昀进来的动静,立即转过头,“快快快,帮我解一下,扯着头发了,疼。”


    卫长昀走过去,拿开他手,看了看发带,“缠在一起了。”


    “我就说,半天解不开。”姜宁低着头,往卫长昀腰上一靠,“你说,现在我弄烫菜、火锅这些出来,要是过一阵去了京城,那是不是又丢给阿娘一个摊子?”


    卫长昀笑了下,他就说姜宁还有心事,“那就只做一段时间?到时候开春了,天气转暖,大家还是图方便。”


    发带解开,姜宁正好抬头,“你说得这么轻巧啊,万一还有人想吃呢?”


    卫长昀低头,捏了一下他的脸,神色柔和,“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什么事都不可能十全十美的。”


    捧起姜宁的脸,“姜宁,只做你想做的就好。”


    他已经不是去年春日的卫长昀,只能想到退学种地养家。


    哪怕他尚不算可靠的大树,却也在和姜宁一起成长,从童生到秀才再到中举,从村里到镇上再到州府。


    他想要的不过是姜宁能轻松一些。


    姜宁眨眨眼,望进卫长昀一片温柔的眼睛里,重重点头,抱住他的腰,“知道了,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说完咬了咬唇,轻轻拍了下他的腰,“上来睡觉,好晚了。”


    卫长昀低笑一声,两手握住姜宁的腰,把人抱起来,一块倒在床上,掀起被子盖住。


    “困了?”


    姜宁哼了声,闭着眼睛假装听不出来其他意思,“困了。”


    卫长昀也不闹他,知道他这段时间很累,“那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