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20

    111归队时间


    ◎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


    这些年宋临州和秦小八一直组男双，在一些比赛里也拿了不少成绩。


    宋临州因为是左手，在双打里面的状态一直都很不错，但朱淇知道教练组其实是想要培养秦小八打单打的，因为这些年很多实战经验表明，单打里面左手对右手确实是左手比较劣势。


    其实宋临州也算是努力的那一批。


    一开始知道宋临州要给自己做混双搭档的时候，朱淇其实还是抱有一些挑剔心态，想要揪点小错让徐冬把自己这个混双给拆了。


    但后来发现这小子还挺听话，每次训练的时候都安安静静地来、安安静静地走。定时定点过来给朱淇送双打经验包，朱淇就随便给他了点改技的建议。


    虽说有何千路中间过来指点吧，但如果自己不努力也不可能打到这个地步。


    旁边的森记者也向朱淇展示了一下自己非常精湛的端水技术，先描述了一下港队的技战术水平之后就开始长篇幅的介绍这次搭伙的宋临州和秦小八。


    “……秦晌作为目前男队的现役新生代主力，在莫斯科世运会上也初展头角，第一次参加世运会就拿下了男双和混团的傲人成就。在混团当中，也多次充当第一道男双防线，取得了五战四胜的好成绩。”森乔北说完又看向朱淇，笑道。“而坐在我身边的朱淇选手，就是秦晌的姐姐。可以说这对八一姐弟都在为国家队效力，鞠躬尽瘁。那么从姐姐也是前辈的角度来看，你觉得秦晌目前距离下一届世运会的男单名额还有多远？”


    朱淇笑了笑，这也是她这次充当解说第一次露出别的表情，看起来有一种对弟弟的无奈和期盼，颇有长姐宠溺之态。


    “我觉得他距离男单的名额，差距了一个吕耀汉和一个宋临州。”


    朱淇开了个玩笑，森乔北跟着笑了起来，玻璃外面的其他人也跟着露出笑容。


    她说的这两个人是莫斯科男单的金银牌，那可不就是秦小八下一届男单的阻碍了吗？


    “体育竞技，能者居上。想要名额就自己去争、去抢，具体还有多少距离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朱淇的回答让玻璃外面的很多人频频点头。


    女单第一轮的解说结束之后，后台有人过来说实时收视率已经超出了平时的三个点，并且还一直在往上涨。


    “这样有格局的小年轻，真是不多见了。”外面的助理跟广播台长闲聊。


    台长翻着手里的稿子，一只耳朵从耳机里摘出来，另一只耳朵听着镜子里面的声音，想起来一件事儿：“听说乒乓球八一队是不打算收女球员的，但是八一队总教练看了她在东京世运会的表现，就决定单独扩一个女队的名额。还得是老军长，这慧眼识珠啊。”……


    朱淇还在房间里仔细观看这场男双比赛，丝毫不知道外面的人一直在议论自己。


    秦小八和宋临州毕竟是搭档了这么多年的老男双选手，第一局表现还不错。


    但第二局开始，对面的胖虎和森宇南突然开始发力，两个男右手配合起来居然并不逊色与秦小八和宋临州的左右手搭配。


    森乔北也听说过胖虎被国家队下放回省队的事情，作为一位在央妈手底下打工多年，深具专业自我修养的记者，聊的时候自动规避掉了胖虎在国家队呆过这件事。


    “这个胖虎虽然名字叫胖虎，但是看起来并不胖，相反的还非常灵活。他的正手球看起来特别有冲劲，定点效果打得也不错，而中华队的这两位球员从默契上来看要更好一些。第一局拿下得很顺利，第二局看起来就有一种针锋相对的意味了。”


    朱淇说得就比较直白了：“其实胖虎之前在国家队的时候，只要碰上相持特别紧凑的球就不敢变线，现在到了港队感觉这个毛病好像改善了许多。估计港队教练对他也下了一番功夫，这是个好事儿，打球有进步。”


    其实当初胖虎因为谈恋爱被劝退这件事已经登过报了，体育专栏有一个板块儿专门留给国乒队，如果遇到什么大型的人员调动都会在上面刊登，很多球迷也早就知道了。


    所以朱淇觉得这件事没有什么必要藏着掖着。


    现在毕竟也不是七、八十年代那种严打作风问题的时代。运动员谈恋爱这件事在其他国家队也经常发生，只不过是国乒队抓得比较严格而已。


    当时把胖虎和唐唐劝退的时候，还有一部分球迷往体育总局投信，觉得现在是用人之际能不能两个人只劝退一个。


    结果自然是不行的，任心华认为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不可能只留其中一个人。


    朱淇继续看场上的比赛，一边看一边给观众们分析：“其实场上的宋临州属于老直板，他虽然从半道开始练‘直拍横打’但实际上还保留着直板近台快攻的特点，以左推右攻为主。当初也是因为这一点没有让他去练弧圈球，而是继续保留自己直板的特点。结果练到后来，发现他虽然不会拉弧圈球但是防御能力很好。平时自己打单打的时候一般都会在近台，但打双打的时候就会站在中远台……”


    其实这个习惯也是和朱淇开始打混双才养出来的。


    因为朱淇是近台选手，中远台肯定就空下来了，自然就要由宋临州来补位。


    直板不适合打远台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直板的反手技术不行，如果被对方拉反手远球不一定能保证上台率。


    但是宋临州开始练直板横打之后，就改善了一点这方面的问题。


    他的正手也能拿来当反手。


    “这胖虎去了港队之后，也开始练弧圈球了。”朱淇看着场上来回飞动的半圆弧线，语气平缓。“第二局中华队打得比较一般，没有第一局的冲劲儿。胖虎的打法其实属于全攻型打法，他的防守能力和救球能力比较一般，但是秦晌明显该下手的时候没敢下手，所以导致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森乔北他们这种解说在分析对局的时候，一般都会说得比较婉转，所以很多时候球迷们看得也不是很带劲儿，总觉得用词都非常华丽又温柔。


    但是竞技看的就是血性。


    偏偏是朱淇这种言辞比较犀利，直切要害的能让更多人听着有意思。


    男双第二局，港队领先三分，率先拿到了赛点。


    接下来是宋临州发球。


    所有人看着屏幕里飞驰的白球，从在宋临州的球板上摩擦开始到跃过球网，稳稳当当落在对面最边角的球桌角落里。


    朱淇赞叹了一声：“这个球不错。”


    森乔北问：“这个发球跟你的超底线一样，之前有个报道把你的这种发球称之为‘飞鸟俯冲’。就是称赞你的发球打过去弹起来的角度几乎也是贴着桌面飞行，让对手很难回击。现在看宋临州的这种超底线发球质量也很高，是你教的吗？”


    他其实也是开玩笑的随口一问，会超底线急速奔走式发球的人不少，只是朱淇的发球质量更好点。


    没想到朱淇点了头，跟着说：“很早之前教过他一点发球的技巧，直板想打出高质量的超底线球很困难。宋临州这个球能打出效果来，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敢于出手，敢在对方的赛点给长球。”


    这倒是涉及森乔北的知识盲点了，他问：“为什么这样说？”


    “好的发球看三样，一个是隐蔽性……哦当然了，我说的不是发球遮挡。而是在对方能看到发球全过程的时候发一个让对方无法判断旋转的球，比如猫猫喜欢用的勾手，还有‘转不转’、大熊喜欢用的逆旋转发球。都属于板型一致、摩擦一致但打过去的旋转不同。


    一个就是很多人喜欢用的摆短球，所以很多人看球的时候会发现，发球和接发球的两个人，都会先在近网的位置来回‘拨’几个短球，然后慢慢拉开和球桌的差距，在中远台跑动。这种短球看起来好像跟闹着玩似的，但实际上很考验基本功。因为打过去的球非常靠近球网，所以冒高了不行容易被对方扣杀、再吸个短地回去又容易挂网。所以给短球的时候，主动权掌握在发球方的手里，让接球方比较被动，不敢拉开和球桌的距离。


    还有就是我喜欢用的超底线，虽然贴桌面近但其实我自己在打的时候，也不会在赛点的时候用超底线发球。因为发过去的是长球，如果被对方算住了球的落点，就很容易被对方直接‘抓住’。”


    森乔北听得连连点头，赞叹道：“原来如此，所以主动给对方长球，就容易被对方直接反攻，然后导致自己变成防守方不利于得分吗？”


    “是这样。”朱淇眼睛随着画面里的小白球左右晃动了一下，在球从港队这边的桌面弹开，中华队追上一分的时候，十分肯定宋临州这个球。“虽然和对方还差两分，但是这个球打得还挺提气。”


    森乔北侧首询问：“我之前看你和宋临州打混双的时候，一般都是你比较激进，他在后面帮你垫球。但我发现，他打自己的男单或者男双的时候其实更偏向于是主导的那个，和他跟你打混双的时候状态不太一样，你了解男队那边的双打训练模式吗？”


    “我没怎么看过男双的训练，但我一开始练双打的时候，我的教练徐指导跟我说双打就是要打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而我属于不怎么喜欢听别人指挥的，所以跟我组混双或者女双一般都是听我的，所以宋临州可能比较……谦让？但秦晌不行，他打球上头了就开始胡打，需要有人带着，不能让他太跳脱。”


    朱淇刚说完。


    秦小八就拉丢了一个球。


    第二局被港队拿下。


    中场休息时间。


    朱淇看着高晓峰站在秦小八和宋临州面前，手舞足蹈的样子觉得非常有趣。


    自己刚来国家队的时候，高晓峰还是男队队长、队里的老大哥，那个时候多么意气风发啊，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时候自带气场。现在看着面前的秦小八，恨不得自己拎着球拍上场替秦小八打。


    朱淇知道，高晓峰培养秦小八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其实秦小八从法国回来之后，没有以前那么浮躁了，练球的时候倒是比之前用心，但是很多细节球处理得还是有些粗糙。


    朱淇在屏幕外面看着也着急，好几次没忍住直接嚷嚷：“这球能这么接吗？这是个侧转的前冲球啊，这么接不就冲出去给对方机会球挑打了吗？”但嚷嚷完之后，朱淇突然意识到自己在现场直播，赶紧又忍住了一些不雅的口头禅，放柔语气。“如果是我的话，就直接削一板过渡一下，多拉几个回合。”


    秦小八明显是着急了，这个球打过去之后正好给了森宇南一个机会球，被森宇南猛攻反手斜线球，宋临州没接住。


    森乔北看到朱淇忍着没骂人的样子，笑道：“所以可能大家就觉得单打大满贯很厉害，但实际上双打里面能打的战术更多。而且据我了解，好像很多刚接触乒乓球的球迷都比较喜欢看双打，因为感觉四个人拉球还有一些配合在里面，看着比较有趣。”


    秦小八和宋临州打男双，基本上都是秦小八给宋临州垫球。所以朱淇就把自己代入了宋临州的角度来看，觉得秦小八这个球垫得不好。


    但没想到从第三局开始，秦宋这个组合的男双打法发生了些变化。


    宋临州开始往后挪动，让秦小八在近台左右横跳。


    朱淇脑袋里出现了四个字——换阵容了。


    双打之中，有一个人是主脑来让另一个人配合自己，之前是秦小八配合宋临州，现在俩人换了个个儿。


    在看到秦小八开始主要负责输出的时候，朱淇忽然能理解高晓峰给两个人安排这个战术的用意了。


    秦小八毕竟年轻，从法国回来之后打球也变得很凶。让他一直跟在宋临州的屁股后面垫球，就像是把一只小狼关在笼子里要求他和宠物一样，只用于观赏是不可能的。


    进了垫球环节的宋临州像是进入了舒适区，开始主要为秦小八得分创造机会。


    秦小八连续几个反面抢攻加上侧身连续进攻，最后又紧跟了一个神龙摆尾、侧身爆冲，还真追上了几分。


    现场红旗招展，掌声一片。


    宋临州的正手可以拿来当反手用，他永远红色胶皮朝外，配上一身提色的玫红色球服看着整个人都有种熠熠生辉的质感。


    两个男孩得分之后，互碰拳头，然后继续俯身在球桌边缘，目光与球网持平紧盯着对面打过来的白球，犹如丛林中伺机而动的猛兽。


    分数开始逐渐上涨。


    秦宋二人打得越来越顺溜，经过高晓峰一番“话疗”，找到了对方二人的防守盲区开始疯狂进攻对方两个右手的身位重叠部分。


    镜头里的姐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镜头外的小姨和小姨父也露出了松了口气的表情。


    “这小兔崽子，现在打得还真有模有样了。”小姨父很高兴，将手里的啤酒瓶一饮而尽。


    年轻的少年们在球场上奔跑跳跃，因为蓄力而紧绷的躯体让薄薄的肌肤包裹着紧实的肌肉，随着每一次挥动球拍而让身体里的骨骼舒张到最大限度。


    秦小八得分的时候就很兴奋，也属于手感流选手，只要打得顺了就能立刻扩大自己的比赛优势，只要对方一用反手发球就跟着摆短或者劈长来调动对面另一个人。


    虽然中间港队也努力想要再冲上来几个球，但宋临州在后面防守得太好了，只要秦小八没有大的失误，对方就没有办法得分。


    这场比赛打得还算有来有回，最后以秦宋二人【4：2】获胜。


    场上四个人互相握完手，宋临州和秦小八脖子上挂着毛巾，有说有笑地一起准备退场。其中秦小八笑得最开心，估计是这局发挥得非常好，让他打爽了吧。


    两个人的头发都被汗水沁湿挂在脑后，看起来像是一只湿漉漉的小羊和小狼崽子。


    而朱淇这一抬头的工夫，突然发现秦小八在用毛巾抓头发的时候，露出来头发下面有一小截颜色不太对，有些发棕……？


    草。


    这小子居然偷偷摸摸染头去了！


    /


    国乒队有规定，球员不允许太过注重自己的着装打扮。因为球服队服都是统一的，平时在国家队里面自己训练就算了，但是出去的时候必须统一着装，甚至在80年代之前还要求统一发型过。


    在90年代初就已经有很多家理发店可以烫染头发了，但是因为国家队管得严格，一直没有人敢这样做。


    秦小八这个头发染得很机灵，没有染在外面，而是染在第一层头发的里面。


    随着信息时代的发展，很多外来的新鲜事物也开始涌入了中国境内，很多电视台的频道都能接收到日韩拍的电视剧，这年头也没有什么禁韩令，很多人看到日韩那边的人，各种时髦的装扮也很想要迎合模仿。


    朱淇也能理解现在的小年轻，尤其是秦小八今年也就20岁，属于爱打扮装帅的年纪。这染的地方被上面的头发盖住，把头发撩起来才能看到，而且头发颜色染的比较深，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和黑发也差不太多，估计教练们也没有发现，不然的话按照任心华的性格，肯定把秦小八拉走剃个大光头。


    前脚比赛刚打完，朱淇立刻借着中间休息的调整时间，跑到旁边的卫生间给秦小八打了个电话。


    秦小八那边刚刚接通，就立刻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怎么样？刚才那两局我打得不错吧？”


    “赶紧把你那撮毛染回来！”朱淇命令道。


    “哎？你咋知道的？大羚哥出卖我了？！”


    “我刚才在镜头里面看到的！我告诉你，现在教练们不知道不代表回头教练们看了录像也不知道。在主席发火之前赶紧把头发染回来，不然的话小心再禁你的赛！”


    “哎哟，哪有那么严重。我是看羽毛球队那边的人染了我才去染的，而且人家的教练也没说什么。”


    “人家是人家，我们是我们。你是打乒乓球的还是打羽毛球的？你跟人家比什么？”朱淇一听就知道这小子舍不得，语气严肃。“从法国回来之后还觉得你有点儿上进心了，不会是觉得拿了两个世运会的金牌，又开始犯老毛病了吧？”


    朱淇自然也知道任心华管得严格，整个国乒队几乎相当于半军事化管理，有的时候一些规则连朱淇也觉得确实有些太过苛刻，世运会周期的时候就连和家里人的通话时间也要备案。


    运动员必须全身心投入在筹备比赛当中，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分心。


    每天早上睁开眼到晚上睡觉之前都是练球，就连做梦说的梦话也是和比赛有关。


    练到疯魔的时候，很多球员在被问到自己父母的名字都会有一瞬间的愣神。但是一说到外协们的名字，打法风格和国籍是信手拈来。


    很多人在这种高压之下，难免想要找一点别的什么乐子。


    但是作为看到过“国乒黑暗12年”的朱淇，自己消化了一下又能理解任心华的这种苛刻了。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成绩和自由，总得挑一个。


    “知道了知道了，打完世冠杯我回江淮的时候你看着我染回来，这总行了吧？”秦小八哼哼唧唧了一会儿，满脸不高兴地挂断了电话。


    看着秦小八脸上的表情从兴致勃勃又变成了失神的哀怨，阿水走过去嘲笑他：“看吧，我就说了，你姐肯定让你染回来。”


    其实秦小八染头一开始确实是有些臭美，想要跟一下风。但后来染完之后又觉得兴致缺缺，没有想象当中那么高兴和喜欢。但是又因为自己身体里有一个地方和平时不太一样，能够和教练们斗智斗勇让他觉得很有意思，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所以才没染回去。


    阿水其实也能理解秦小八这样的心情，在国家队练球的日子太枯燥太乏味了。


    尤其是暴暴回去治脚伤，猫猫作为女队队长平时又一堆忙不完的事，阿水又开始觉得无聊了，偶尔很想要给自己找点调味剂。


    阿水往秦小八旁边一坐，安慰道：“行了，别哭丧个脸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姐那个性格，她嘴硬心软，不擅长当面夸人。但实际上刚才她一直在看你的比赛，而且还在央视直播呢，全程夸了你好～几句呢。”


    阿水拉长了尾音，故意逗他。


    这小子，这么多年了光长个儿没长心，还是个有了一点小成绩就渴望姐姐夸奖的笨弟弟。


    阿水觉得他又好笑又心酸的，突然有一点儿能共情秦小八了，因为她知道上次姐弟两个人吵架，暴暴其实有点冤枉秦小八。


    他不是没有责任心，只是觉得前面有人顶着不需要自己，所以有一点点泄气而已。


    这种心情阿水曾经也有过。


    以前和暴暴都跟着徐指导的时候，看着徐指导对暴暴那么上心，一天三训，每一次训练的三个小时里面有两个小时都放在暴暴的身上，剩余的才会分给自己和其他成员，阿水偶尔也会有一点失意的情绪。


    当然了，这种情绪只是一点点。


    阿水心里也清楚暴暴当初是带牌进队，如果自己是教练的话肯定也会大力培养这样的球员。


    只是作为运动员，谁不希望是自己最后站在领奖台上的呢？


    秦小八看到阿水来安慰自己，也不像以前小的时候那么嘴欠了，他看着身边这个可以称之为和自己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阿水，突然很正式的询问：“我怎么也从来没有见过你的家人来看过比赛，你不在意他们对你的看法吗？”


    说来也奇怪，阿水的父母一直在外面做生意，这件事大家都知道。


    虽然说阿水家里不缺钱吧，但是阿水不管怎么说也是拿了世运金牌的人。


    猫猫的父母在知道猫猫打完比赛之后，也会千里迢迢的跑到国家队来探望。


    哪怕是这一次没有参加世运比赛，但是一起跟去了莫斯科陪练的球员在回来之后也和家里人大谈特谈，觉得自己能为这一次国乒赛夺得六金奉献一份力量，非常高兴。


    但是阿水从来没有和家里人通过电话，也没有听到阿水家里人的称赞和鼓励，更没有见过阿水的父母来过国家队探望。


    阿水过年的时候也不想回家，说是父母都不在沪海，自己回去也就只能跟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住。


    但是爷爷奶奶他们还有别的孩子，一大家子都是叔叔婶婶还有叔叔婶婶的孩子们，她自己就显得像个外人一样，回去也很没意思。所以刚进国家一队的时候赌球输钱，不好意思问家里人要钱也是因为不怎么能联系得上自己的父母，又不想问爷爷奶奶要钱。


    阿水有好几次开玩笑，说自己幸亏当初选择了练乒乓球，很小的时候就进了省队然后又进了国家队，能够一直待在外面和很多队友们一起生活，不然的话父母赚了再多的钱，自己也是寄人篱下罢了。


    她摇头：“他们根本不在意我打乒乓球能拿到什么成绩，他们的眼睛里就只有赚钱。”


    “怎么会这样？”秦小八觉得不可理喻，“你好歹也是家里的独生女，而且你父母就算生意再忙，也总要看新闻的吧。就算不看新闻，但世运会这么大的赛事肯定也会知道的吧？哪怕是不关心你的成绩，在外面做生意吹嘘的时候总要说一说自己有个闺女，现在在国家队打球打的还不错，而且还参加了世运会，拿了两枚金牌呢吧？”


    阿水摇了摇头，笑容灿烂：“无所谓啦，我打球是因为自己喜欢，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自己的个人价值，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


    秦小八微微颔首，伸手摸了摸阿水的手：“不错不错，说话还挺有哲理的，你长大了。”


    “滚开，你这汗津津的手别摸老娘！”


    阿水伸手把秦小八的手打开，秦小八手掌一摊开发现掌心里有一道血渍，吓了一跳。


    “你哪儿流血了？快给我看看！”


    “没有啊。”阿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滴了两滴血，把手掌摊开的时候发现自己食指和中指的表皮在流血。


    这段时间练球练得太凶了，手上磨出了不少的血泡，刚才不小心被挤开了。


    乒乓球运动员的手掌很粗糙，到处都是老茧。之前朱淇练球的时候也磨破过血泡，从那以后很多人的包里也会带着一些创可贴。


    秦小八拿出一瓶没拆封过的矿泉水，帮阿水洗掉手掌上的血渍，然后找了一圈没翻到毛巾，阿水只能先往自己的外套上面蹭。


    秦小八给阿水包上手指的时候，看着阿水手指上两条创可贴，开始仔细琢磨阿水刚才说的那番话。


    “你说我姐现在把自己该拿到的荣誉都拿到了，15岁最年轻的金王座，21岁最年轻的大满贯。这样的成绩已经不需要再被谁认可了，她为什么还这么拼啊？”


    “为了国家队呗。”阿水说。“我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我目前肯定没有办法实现像她那样的成绩，暴暴要是不拼，女队后面还有谁顶的上来啊？而且……”


    阿水觉得朱淇的心魔还没有彻底被放下。


    只要不退役，比赛就是永远打不完的。


    但阿水走的时候没注意，她把自己的外套顺势放到了秦小八的球包里。他们俩这次报名了世冠杯的混双，在第二天比赛的时候刚好碰到的是日本队的两个新混双，因为阿水手上有血泡比赛打得非常艰难，差一点被日本队翻了盘。


    朱淇在导播室里看得也是惊心动魄。


    秦小八和阿水虽然也组过几次混双，但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给自己做陪练，以及混团的时候搭过几次。


    这是他们俩第一次以混双的名义参加世界级比赛，朱淇有预感，如果他们俩搭的不错的话，未来是有可能取代自己和宋临州，参加下一届世运会。


    比赛持续了三天，几乎所有赛事都打到了最后一场决赛。


    猫猫这次在世冠杯里的表现非常不错，似乎没有受到腰伤的影响，不知道是这段时间的保守治疗起了效果还是又打了封闭针。


    佐佐、佑佑第一次参加世冠杯，也是作为这次练手比赛，有点可惜，只打进了八强。


    年轻球员还需要继续历练。


    但好在女单和男单都守住了，猫猫喜提第二次金王座，男单那边是宋临州和日本的松风一斗打进了决赛。


    说来也是挺奇怪。


    大熊打松风一斗一直都是输多赢少，但是松风一斗打宋临州几乎没赢过，而宋临州打大熊每次也非常艰难。这三个人就像形成了一个怪圈，互相制衡。


    最后宋临州以【4：3】，再一次苦战七局，赢了卡子哥。


    世冠杯在最后一天落下帷幕，所有人的喜悦表情赫然萦绕在屏幕之中。


    朱淇看的时候觉得和自己比赛时还是不一样，她还是更喜欢站在球桌旁边挥洒汗水。


    脚上的绷带早就已经拆掉了，在省队也练了一个多月。朱淇自我感觉是没什么问题，恢复的还不错。


    在最后一天比赛结束的时候，朱淇给任心华发了一个短信，希望能够批准自己早日归队。


    任心华回了一条短信，说要和朱淇的医生联系一下，确定没有问题了之后就会批准归队时间。


    朱淇坐在家里静静的等着。


    而阿水说得心魔，很快就浮现了出来。


    随着世冠杯进入结束倒计时，朱淇在央视广播台前的激昂解说，一则和朱淇有关的报道，也在各地方报亭里悄无声息的扩张开来。


    ——【论一位失去母亲远离父亲的孤女，如何成为大满贯之路。】


    112球店开业


    ◎这种被人尊*敬和爱戴的滋味，确实会让人上瘾。◎


    确定了要卖球板，朱淇就开始跟舅妈开始算账：“路哥把成本价算出来了，从木材选购到合成材料、定制成木板，因为后续我们定做的量比较大，所以厂家给了优惠价一个大概要70块钱左右。里面用了进口的碳素成分所以比普通的板子要贵很多。定价的话，目前我和路哥敲定的是418元，18要发，听着也是个好寓意。”


    舅妈听得连连点头，随后提议道：“要不要一开始定价便宜一点呀？先攒个口碑……”


    朱淇摇头：“这个价格和同等性能的进口板比要便宜一百块，而且中间各方面的耗损和人工费也很贵。我和路哥说过了，我们的板子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讲价。”


    “这是为什么啊？”舅舅听了一嘴凑过来。


    这个年代的人都拥有必备技能，就是讲价。


    不管买什么都会下意识地先讲价，哪怕是去菜市场，听到谁说不讲价就直接扭头就走了。


    如果不跟客人讲价的话，那板子以后还卖得出去吗？


    朱淇非常坚持：“不讲价，也绝不降价，未来只会越来越贵。”


    舅舅和舅妈对视一眼，没搞懂现在小年轻的思维，朱淇跟他们解释：“首先，能降价的东西说明对方是有可赚空间的，能来回拉扯。或许商品在最开始定价的时候，商户就给了一个偏高的价格，才有中间讲价的空间。但我们的板子一开始给的就是最低价，利润低，所以不具备讲价空间。


    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人们的思想很快也会从讲价到定价开始转变。


    他们也会去思考为什么这个东西可以讲价是不是本身成本就很低，那本身成本就低的东西一定要一讲再讲，这也耗费你售卖的时间和精力。


    而且这些讲价之后的人们也会到处宣传，比如我花了多少钱就买到了、你花了多少钱啊？有的人听到自己买的贵就会不高兴，觉得自己买得便宜了的人也不会夸奖你这个东西好，只会觉得你的东西就是低成本是自己有本事能讲下来。所以到最后，这个板子的口碑也会变得不值得信赖。


    这个板子是我从10岁用到现在，用了11年的东西，这个板子的参数和使用手感耐用程度都要比进口货强不知道多少倍，而且价格还便宜了一百多块。这种板子对于入门级选手来说可能有些太奢侈，家里有条件的买买可以，条件一般的可以先从低档的板子过渡。我们这个板子面向的就是省队及其以上的球员，对于这些运动员来说，这个价格绝对是可以接受的。”


    朱淇主打一个对自己的产品有绝对自信。


    总而一句话总结，要做就做高端产品，干死进口货。


    舅舅和舅妈听完之后，好像明白了一些。反正朱淇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时代是年轻人的得听听年轻人的想法。


    舅妈点头：“行，那我就按照这个定价出售。”


    店面已经看好了，是朱淇和何千路逛了整整三天确定的位置，虽然租金有点贵但是位置特别好。


    刚好就在车站后面不远处，也在省队训练馆和三座小学的中心轴区域。


    每一年都会进入一批新的学生和球员，这就相当于客流量从来不会间断。


    朱淇也跟舅妈打了个预防针：“一开始肯定会有人不接受无优惠政策，但可以送一些周边。”


    “什么是周边啊？”舅妈问。


    “就是球包和乒乓球。”朱淇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单子，递给舅妈。“这个是我在球拍工厂同样定制的500套球包，是棉布和充气囊做的，成本并不高。乒乓球更是好做，找个能激光印字的店面印上我们自己的logo就行了。定金已经交了，明天他们就会把东西送到店里，到时候你直接补尾款给他们就可以。”


    朱淇告诉舅妈，宣传噱头就是，试营业期间，前一百位赠送球包和一盒8颗乒乓球，前两百位赠送球包。


    球包也是国家级标准，和朱淇自己平时背的那款一样。


    当时何千路也是为了给朱淇省钱，找人做了个配套的球包，现在全派上用场了。


    但朱淇也使了一个心眼儿，对舅妈说：“其实都可以送，把这五百盒球和球包都送完，谁问了都说他们是前一百人之中的。”


    饥饿营销。


    限定一个前多少位，就会让人有一种急切想要购买的冲动。


    “如果遇到特别难缠想要优惠的，可以多送点球，但是球拍的价格绝对不能低，一块钱都不讲。”


    她要把自己的这个品牌名字打响，打得刻骨铭心，哪怕前期卖不出去但是人们也会对新鲜事物议论纷纷。


    在全民讲价时代，出现了一个绝不讲价也不降价的品牌，哪怕会被人们吐槽几句但名气绝对会逐渐打响。


    不降价等于成本价高等于东西好。


    自然会有人慕名而来。


    舅妈听得连连点头，拍胸脯保证：“放心吧，我明白！”


    店面大概45平米左右，不算太大。


    但是当成一个运动器材店面来说绝对够用了。


    因为地势原因年租要四千元，比普通乡镇年租贵了一千。


    但朱淇有印象的是，这条街年底就会被江淮省列入主要打算扩建的商业街，附近也会开设各种健身公园，人流量会暴增三倍。再加上千禧年的下海潮，这里又处于核心地段绝对会上涨三倍租金。


    所以朱淇拿捏了这个时间差直接签了五年年租，把房东高兴坏了。


    双方都火速签了合同，都以为自己赚大发了。


    何千路知道之后，惊得差点儿跌掉下巴：“你要玩这么大啊？五年啊？你不怕折手里啊？”


    他以为朱淇顶多就是随便卖卖玩玩，租个一年试试水，行就继续干不行就算了。


    谁知道朱淇一口气租了五年……真是财大气粗啊。


    其实朱淇本来想直接把门店买下来的，问了一下价格居然要二十一万。


    虽然这个价格很合适，也很便宜，但朱淇也觉得没必要刚开始就投入这么高的成本。等到之后电商发掘，门面店就不那么需要了。


    之后装修加上迁宽带、置办各种装置外加上装门头。


    整个店面的花销大概两万五，再加上定制500套球拍、球包，一共四万五千块，小七万块钱没有了。


    舅妈在旁边刷着单子，一脸心疼。


    朱淇安慰她：“没关系，这500套球拍卖完之后，绝对能赚回来。”……


    人不努力一把，都不知道自己的精力居然这么旺盛。


    从确定要卖球板开始，到找店面、定做球板、盯工赶制、先出试用板、回去重新调试到最后确定参数、批量生产。


    朱淇在家里养病的这两个月几乎每天都没闲着，而且还要每天抽出来五个小时到省队“康复训练”，然后一周要去医院复查挨骂。


    照了ct之后里面韧带恢复得很正常，但是外面的伤口一直没结痂，总是长出痂来又被朱淇剧烈运动导致表皮裂开，然后就被刘医生教训一通。


    但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了，朱淇能跑能跳，行走正常。


    刘医生给任心华回了信息之后，任心华定下了朱淇归队的时间，在下周一，和国家队的球员们一起到朝京。


    还有五天时间能让朱淇整理。


    趁着回国家队之前，朱淇把所有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定了一个黄道吉日，让小姨父买了一挂鞭炮在门店前面挂上。


    为了充门面和拉近眼熟度，朱淇还订购了两架花篮放在门口吸引人。


    结果送花篮的人拉来的时候，居然拉来了八架一人高的大花架，上面摆满了新鲜的花枝，又碰巧是附近几所小学放学的时间，吸引来了一大批人进入。


    朱淇还在纳闷，她抓了个送花篮的人问；“我没订这么多啊，你们是不是送错了？”


    送花篮的司机看了一眼手里的单号，又抬头问朱淇：“你叫朱淇是不？”


    朱淇点头，司机说：“那就没错了，你订了十架花篮，先送来了两架后补了八架，刚刚好。”


    朱淇更纳闷了，自己没订啊，难道是何千路？


    既然人家说没送错，朱淇也不能让人家把东西再给拉回去。


    随着噼里啪啦的脆响声。


    这家《天朱乒乓球器材专卖店》正式营业了。


    附近很多人围过来，看着里面琳琅满目摆放的球拍和一张试用球桌，有一些刚好也想要买乒乓球拍的就拉着自己家的孩子走了进去。


    一看到门口站着的人，很多人立刻就认了出来。


    “哎？这是不是八月份世运会拿女单冠军的那个运动员？”


    “对对对，是她，上次电视里还说她回江淮了，原来是真的。”


    “走走走，进去看看。”


    朱淇在店里装了一个挂式空调，一进去之后迎面扑来的凉风让人身上的燥热感瞬间消失。


    舅妈之前的意思是装个风扇就行，没必要捯饬得这么好。春秋时间比较长，一般就只有六个月的时间炎热或者太冷，她可以忍忍。


    主要还有一个，就是舅妈心疼电费。


    朱淇的意思是，没必要计较这些小钱，装个空调在店里能吸引人。顺便还就玄学的角度，跟舅妈分析了一下：“现在这些店铺，整条街只有咱们家舍得装空调，路过的人热得受不了站在门口吹吹凉气儿的时候，给店里也能带来人气儿。人一多了，就财源广进了。”


    她记得自己前世上技校的时候，才刚开始流行无线网。那个时候手机的移动网络费用又非常贵，学校网还没开始普及，很多学校的学生为了能联网就专挑有无线网的地方就餐。很多店东西不好吃，但是里面的人是络绎不绝，而且很多学生还会挑旁边的店面哪怕只能连到一格网、还经常断开连接也不愿意走。


    一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想的也不是哪家饭最好吃，而是谁家的网速快，去那家吃饭加蹭网就是每天中午最开心的两个小时。


    空调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生爱看热闹的中国人，就是很容易会被人群扎堆的地方吸引。


    鞭炮刚放完，店里就站满了人，大人和小孩成堆似的站在里面。舅妈在里面跟着吆喝：“新店开张，前一百名客人购买球拍赠送球包和一盒乒乓球外加球板上还有国家队运动员新进大满贯亲笔签名，祝各位小将赛场常胜、金牌满满——”


    “这签名还有这个作用呢？”人群里有人好奇了，凑过来看摆放在墙壁上的一摞球板，每一个球板的右下角都有朱淇用油漆笔的圈写签名。


    “妈妈！我们体育课的老师给我们看过她的比赛！她打球可厉害了！”


    “我的球板也不能用了，上次都泡水了，我要买新的，给我买个新的！我就要这个！”


    “好好好，买买买，等会儿我问问价。”


    以后几个家长拉着孩子，走到账台前询问：“这个球板怎么卖啊？”


    “418，不还价。”舅妈说。


    人群里唏嘘一声：“嚯，这么贵啊，我家儿子的球板当时买的才一百多呢。”


    “就是啊，这怎么还不还价呢？便宜点呗，350能不能给？”……


    舅妈坚持不还价，人群里拉着小孩走了几个，但走的那几个没有进来的人多，其中有几个朱淇看着还特别眼熟，是省队的女孩。


    那几个省队的球员一进来，就跟朱淇打了招呼，说是何千路推荐过来的。


    女孩们一进来就直奔账台，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大团圆，递给舅妈：“阿姨，我要两副。”


    “我也要两副！”


    “我要一副。”……


    “好嘞，阿姨给你们多装个袋子！拎着结实！”


    开门没十分钟，就卖出5块板子。


    舅妈兴高采烈地从柜子里拿出球包盒跟乒乓球全部放在一个牛皮纸袋里，递给三个女孩。


    看着这三个才十一二岁的女孩，居然这么有主意，自己过来买球板，八百多块钱说掏就掏。


    其中有一对父母拉着自己家的小孩，走过去好奇地问：“你们买这么贵的球板，家里人不说你们吗？”


    三个省队女孩笑嘻嘻道：“这有什么好说的？这种球板是暴暴姐从10岁用到世运会的，大满贯同款球板，不好用能拿冠军吗？我之前用的是从日本进口的拍子，要五百多呢，这球板还便宜更耐用呢。”


    “是啊，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球板不好用，怎么打比赛？这点儿钱，打几场比赛就赚回来了。”


    圈子内的人都了解球拍的价格，朱淇的这个定价绝对不算贵。


    女孩们说完，又跟门口站着当活招牌的朱淇打了声招呼，就回省队继续训练去了。


    女孩们刚走，又来了几个省队男孩，一进来也是人均两块球板，不还价。


    旁边围观的人们更惊讶了，看样子真是好东西所以才没有讲价空间，有几个人也开始蠢蠢欲动。说是前一百还送球包呢！这眼看着就走了七八个小孩，那送球包的名额不是越来越少了？


    “是不是前一百都送球包和乒乓球啊？那我也买一块给我小孙子吧，现在装起来。”


    “只送一个球包吗？再送一个呗，球包这东西不耐脏，我孩子能换着背。”


    “这球板能用多久啊？不会打着打着就坏了吧？”


    “放心吧，我们家的球拍皮实耐打！谁用谁知道！……”舅妈一边给装球板一边回答各种问题，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娴熟。


    朱淇感慨，真不愧是曾经下过乡的老知青，就是麻利。


    舅妈年轻的时候也在公社干过管账的工作，当时整个区域几百口人的流水都在舅妈手里动，但后来因为检查出心脏病问题做了个手术后，身体就没那么好了，只能在家里待着。


    现在身体养得差不多了，舅舅又不愿意放下出租的工作、朱淇也长时间不在家，舅妈一个人在家里也怪无聊的。


    现在能出来干份工作，朱淇觉得舅妈整个人看起来都容光焕发了。


    舅舅早上八点开始跑出租，就把舅妈送过来，晚上六点结束也路过接舅妈回家。


    朱淇打算等店里人要是多了，就让小姨也过来帮忙。


    一上午，店里的人就没停过，尤其是晚上各大小学放学的时候，还有一些从别的学校跑过来的学生说是小姨父介绍来的，也嚷嚷着让家里给自己买新球板。


    她看着店里的人来人往，十分高兴。


    家里每个人都有事情可做，生活就是如此才变得充实。


    一整天下来，舅妈在店里忙得晕头转向，但仔细数了一下店里的库存和进账，发现居然卖出去了四十二多块板子。


    “这就一万七啊……”舅妈数着抽屉里厚实的一摞摞纸币，感觉自己的手指都在发抖。


    朱淇也没想到能卖这么快，她本来还打算拿二十多副到国家队，让队里的球员免费试用给自己当活招牌。


    结果之前定做的五百块球板好像并不是很够。


    第二天，门面店还没开门，就有三个家长带着自家孩子在门口等着，看到朱淇的时候直接扑了上来，拉着朱淇的手喜笑颜开。


    “朱淇啊，这下见着真人了。我们孩子才刚进市队没多久，听说这儿能买到你的球板，是真的吗？”


    “对、对，就是我们家。”舅妈一边说，一边拿钥匙开卷帘门。


    滋啦——一声，门打开之后，里面琳琅满目的各色球拍展示在墙上。


    有直板和横板，朱雀款的以棕褐色和鎏金色为主，天狼款以靛蓝色和浅蓝色为主。每款的克数也不一样，朱淇就选了比较常见的170g、180g、190g这三个档。再往上还有210g的，但这种球板偏重非大力士不能用，整个国家队也就大熊用这么重的板子，属于完全量身定做的特制，不适合大部分人。


    “妈妈！我要蓝色的！”


    “我要红色的！我要这个！就这个！”


    三个小孩叽叽喳喳地指着墙，挑选自己心仪的颜色。


    朱淇也没想到消息传播的速度这么快，她还以为至少要一个月左右，才有人知道自己开了门面店。


    但后来朱淇也觉得不难理解。


    乒乓球圈子里，有人买了同款球板，就会回去跟队友们炫耀，被炫耀到的球员也会想要同款。


    一传十十传百，第三天的时候，舅妈告诉朱淇库存就剩110多把了。


    很好。


    十六万块钱进账。


    这个速度不仅超出了舅妈的预料，也超出了朱淇的预料。


    她知道这五百块球板应该不会砸手里，但也确实没想到能卖得这么快。


    舅妈说：“昨天来了一个说粤语的体校老师，直接拿走了30把，说是给学校的学生带的。”


    朱淇以为是小姨父在教育界的朋友，刚想打电话感谢一下小姨父，结果收到了来自港澳的一通电话。


    电话接通之后，黄嘉嘉的声音在里面传来，她国语这段时间联系得还不错，虽然还有点儿港腔但大概能让朱淇听懂。


    “听人讲，你在搞自己的球拍喔，给我也来四副送朋友先～要得两副170g的、两幅190g的，好价（多少钱）？”


    “可以啊，回头打全乒赛见面的时候我送你两副，不要跟别人说哦。”朱淇开玩笑道。“我这球拍……是亲戚家开的，我只是挂个名而已。”


    运动员用得越多，就越能帮她宣传到位，针对这样的“代言客户”，收不收钱都不重要了。


    她可不能说自己是幕后大老板，不然回头教练组又觉得自己不务正业了。


    朱淇只是这么一说，黄嘉嘉还真信了，大咧咧道：“哎，莫讲，四百多好便宜，我买来咯。”


    朱淇就知道，这个价格在用惯了五六百进口拍的国家级球员面前，绝对称之为便宜价。但朱淇奇怪的是：“你怎么连价格都知道啊？谁跟你说的？”


    “二哥咯。”


    二哥……朱淇想了一下，好像是在说港队的森宇南？


    八成是他哥跟他说的，前几天森记者还问了一句朱淇的店面位置，说要介绍朋友来捧场。


    难道昨天买30把的大客户是森记者叫过来的人？


    不过这三天不到就收支平衡了，而且还净赚九万三。


    购买力大国初见端倪。


    缺货，自然要补货。


    朱淇算了一下自己要拿到国家队的球板，以及送人用的数量，就只剩下80多块板子，明显不够了。


    朱淇分了五千块给何千路，辛苦他为自己卖力宣传，然后又拨了七万块钱，定做一千把球板以及成套的球包和乒乓球。


    何千路听说五百块球板就剩80多把，放下了微微颤抖的手指：“不如我把省队教练的工作辞了，给你打工好了。”


    话虽这么说，但省队教练毕竟是编制内，肯定不能轻易辞职的。


    朱淇看着定做、出单、售卖一系列流程都正常运行，后天自己也可以放心地回国家队了。


    /


    赚了钱，舅舅和舅妈都非常高兴，在晚上关店的时候拉着朱淇去吃了小的时候她最喜欢的喜娘饺子店。


    一家三口坐在店里，喝着热乎乎的饺子汤，蘸着酸甜口的陈醋，吃得满嘴流油。


    面前的桌子摆放着三盘满满当当、白花花的大饺子，舅妈还一直往朱淇的碗里夹。


    朱淇记得自己也刚从那个家离开，跟着舅舅和舅妈生活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吃的第一顿就是这家饺子店。


    这些年朱淇外出打比赛，很多国家的各种美食基本上也尝了个遍。


    但她都觉得没有这家饺子店做得好吃，可能也是因为内心当中的某种怀旧情绪吧。


    前世自己只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一个人，也经常会幻想如果自己突然有一天飞黄腾达，她要如何如何。


    但现在自己兜里真的有了七位数存款再加四栋房产的时候，突然觉得和家里人待在一起最舒服。


    店里有一台挂在空中的大/屁/股电视机，里面居然很刚好在重播这次莫斯科的闭幕式。


    荧幕里面有很多本次世运会的精彩集锦，很多夺冠的运动员都在画面中循环播放，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巧，朱淇一家刚入座的时候刚好播放到朱淇的画面。


    朱淇在旁边看着，镜头里面的自己有好几次精彩的救球画面，都被慢速播放。


    而其中杰米作为背景板的占比比较高，在所有人面前被反复“鞭尸”。


    最后居然还有一段朱淇的单独介绍。


    ——“6岁启蒙、10岁进入省队训练，师从前国手何千路。15岁夺得三大赛之一世冠杯女单冠军，被称之为亚洲冉冉升起的新星，备受瞩目之下进入国家队进行人生新起点。17岁以最年轻的国乒运动员身份进入东京世运会并夺得混双、混团两枚世运金牌，19岁从俄罗斯手中为中华队夺回‘米里亚姆’杯，21岁斩获莫斯科女单冠军，自此成就史上最年轻乒乓球大满贯之荣誉称号……”


    ——“外媒称她为‘Zhupernova’，称有朱淇在的时候，没有人能把中华队从领奖台上赶下去。”


    ——“自此，这位来自江淮省队先服役于八一队的年轻小将，已经为中华队斩获10枚世界级金牌、9枚亚洲级金牌……”


    ——“……本届世冠杯圆满结束，让我们期待中华队在一个月后的佛罗里达全乒赛的表现。”


    这段介绍好像一直反复在每次朱淇出现在荧幕前演讲的之前，附近在饺子店里用餐的人也频频回头看向朱淇，露出好奇的神情。


    这家店的老板也认识朱淇，以前何千路也经常带朱淇过来。在看到这一家三口的时候老板还过来打了声招呼。


    “你比赛的时候，店里好多人都在电视机前看着呢，真给中国人争气。”饺子店老板一边竖着大拇指，一边又私人赠送了一盘素三鲜，完事儿还笑着说。“你能来我们店里吃饭，也是我们小店蓬荜生辉了。”


    朱淇跟老板客气了几句，把店里其他工作人员也逗得直乐。


    放眼望去，一张张亲切而又洋溢着笑意的容颜，犹如阳光驱散雾霾，让朱淇的心情也跟着变好，觉得自己为了夺冠受再多的苦也值得了。


    忽然就有点理解在原香为什么那么在意胜利、在意国民对自己的看法了，甚至不惜用一些手段想要来获取胜利。在自己失利之后露出那么恐惧和害怕的表情，可能也是担心自己回到日本不被国民接受吧。


    这种被人尊敬和爱戴的滋味，确实会让人上瘾。


    这种感觉让人飘飘然，身上的所有疲倦都消失的荡然无存。


    这一世她的未来，似乎一片光明。


    但朱淇也没想到，在自己欢欢喜喜吃完饺子，准备回家好好休息明天也不去省队训练彻底给自己放一天假，等明天秦小八到江淮，喊上小姨、小姨父一家人一起去江淮塔踏青的时候……一群不速之客出现在了自己家门口。


    朱淇觉得这男的还真是挺没种的。


    以为自己老婆把她推倒了怕赔医药费，所以一直没有出现。


    八成是看到自己上了央视解说，觉得已经完全康复了才敢再过来找她。


    她本来想要放他一马，但现在看似乎没有这个必要了。


    这次直接上门了，还带了两个挂着工作牌的人员。


    一胖一瘦，一高一矮。


    夜色太黑，朱淇没看清这两个人脖子上挂的牌子写的什么，但对方一见到朱淇就拿着话筒笑意盈盈地追了过来。仿佛在这里等了她很久，终于“抓”到了的兴奋感。


    “朱淇你好，我们是《坐下谈谈》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今天是为了调和你与你父亲之间多年矛盾特地前来拜访，你……”


    朱淇被气笑了。


    她属实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能上这种狗血的调解栏目。


    而对方简直像是捡了一枚金元宝似的，两个人把朱淇团团围住。


    “你们是干吗的？我们不接受这种采访！”舅舅上前一步，拦住二人。“走走走！”


    “这位先生，想必您就是朱淇的舅舅吧？我们这次是经过苏先生的请求，想要让他和朱淇能有一个面对面的交流化解多年误会和矛盾。”


    朱淇拿出自己的手机，在上面输了三个号码，准备随时按下接通键。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你们擅自出现在我家门口，我现在觉得非常恐慌，无法信任你们的真实身份。万一是个什么不知名的野鸡小报想要造谣生事怎么办呢？而且你们在未经我允许的情况下，用你们的摄影设备对准我已经严重侵犯了我的个人肖像权。现在给你们一分钟的时间，带着你们的设备还有跟在你们身后那个男的赶紧滚，一分钟之后我会按下拨号键报警。计时开始——”


    113去派出所


    ◎绝不内耗，结节只长别人身上。◎


    其实很多人在遇到问题的时候，都觉得如果尽量能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不想要去麻烦警察。


    朱淇可以理解这种心情。


    前世的时候自己独居在外，有一次碰到三个喝醉酒的醉汉找事儿，还砸过自己家的房门。


    那个时候她也是觉得能忍就忍，想着他们闹够了应该就会离开。


    但对方见到她忍让，反而更加得寸进尺。


    真是退一步越想越气、忍一次后悔终生。


    后来朱淇报警的时候，警察赶来，她家的房门已经被门外的三个醉汉砸得凹进去了一块，门闩都已经断了，轻轻一推就能推开。


    警察还教育了她一番，不要觉得自己遇到了麻烦事儿没那么严重，就想着不麻烦警察。


    不出事当然是最好的，但如果真的遇到了很危险的情况，再报警的话就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重生回来之后，朱淇第一件事就是去报警。


    因为那个时候自己年纪太小什么事情都解决不了，必须有人给自己“撑腰”。


    而面前的这两位节目组的人员，可能也没想过朱淇真的会报警。


    他们这个节目组自从开创以来，就致力于调解各种家长里短、邻里邻居之间的冲突问题。


    自古以来，吃瓜都是刻在中国人DNA里的基因。收视率一直都算午夜档里不错的，这也说明他们这个节目的定点很好，能吸引住老百姓。


    而刚好这个时候，一位声称是莫斯科乒乓球运动员的生父找上了门来，并拿出了孩子的出生证和儿童时期的照片。


    照片上面的女孩看起来只有四五岁，但是眉眼和今年知名度飙升的运动员朱淇十分相似。


    经过确定，这个男人确实是朱淇的生父。


    至于为什么这么多年和自己的女儿没有交集，这个男人的意思是——“这孩子六岁那年被后妈说了几句，脾气太大直接跑了。然后就被孩子的舅舅带走了，当时因为小儿子刚出生家里又一团乱所以觉得让孩子在舅舅家住几天也行，但是后来再去找孩子的时候舅舅说什么都不让自己见孩子。现在孩子大了，也不认自己，他年纪大了想要享受天伦之乐，希望女儿能回到自己的身边，不要遗弃自己。”


    从这个男人的口中，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抢走了女儿的可怜父亲。


    节目组的人一听，觉得这事儿可行。


    之前参加这个节目的一般都是妯娌、婆媳、姐弟、街坊。


    而朱淇的身份不一样啊。


    炙手可热的新晋大满贯、又是国家队现役运动员，经常刊登在各大报纸头条的人物，未来还会一直参加比赛、话题度肯定不减。


    随后他们先在报纸上刊登了一些有关于【论一位失去母亲远离父亲的孤女，如何成为大满贯之路。】这种噱头的文章，结果还真的收获了一些不错的反响。


    运动员嘛。


    毕竟也属于名人。


    这类人的一切行为都要受到公众的审判。


    拿来搞搞话题度，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很多报道也会写一些当下有名的明星，也没见那些明星跟哪个媒体较过真。


    不管最后调解的结果如何，要是能让父女二人关系缓和也算做了件好事。要是调解不成，也是个吸引收视率的噱头。


    这么想着，这几个负责到现场调解的工作人员情绪上头，也忘记给节目组里打报告就直接登门“拜访”了。


    他们觉得反正朱淇也算是个公众人物，肯定也不希望这件事闹得太难看，怎么着也得给自己一点面子。


    就算不高兴，也得面子上过得去，只要能录几句话也算这次有所收获。


    可谁也没想到。


    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居然条理清晰、办事果决。


    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对不起，我们是出于好意，而且我们也随身携带了工作证。我想你不需要对我们抱有这么大的敌意，我们也是为了说和你和你父亲之间的恩恩怨怨，也是想要帮助你们……”


    朱淇连理都没理他们，感觉自己跟这种人多说一句话都是在浪费时间。


    她现在很火大，在店里忙了一天好不容易晚上跟家人吃了顿饭。正想着回去洗个热水澡，然后美美地睡上一觉等明天去火车站接秦小八然后一起出去旅旅游、放松放松再开开心心回国家队。


    结果就碰到了这么个死出。


    真晦气。


    电话接通了，朱淇直接对着手机说：“你好，我现在要报警，我家门口出现了两个陌生人一直赖在我家门口不走，我们进行了驱赶但对方无动于衷。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意，也无法确定对方的什么身份，现在我和我的家人感觉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胁，麻烦你们出趟警，地址在……”


    见朱淇真报了警，这两个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突然就着急了。


    “我们真的是民生频道的节目组人员，你不要报假警，你……”胖点的媒体人急急忙忙道。


    朱淇挂断电话：“我管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未经我的允许赖在我家门口不走。你*就是天王老子我家门口也是我说了算，我也该报警。现在你们想走也不行了，一会儿警察来了我要录个口供，然后明天给你们台长写投诉信。”


    其实朱淇报警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为了给日后起诉男人一家，留一个证据。


    警方来了之后就必须录口供记录档案，就可以在日后起诉的时候证明对方曾经有过上门骚扰的行为。


    朱淇才不会傻到跟这几个拿着话筒的人分辨对错。


    但把帽子叔叔们叫过来就不一样了，有第三方做证，任何人也别想在这次对话中掺假。


    人家央视请她去做解说，还要付工资呢。这个野鸡栏目想要让她出镜，分币不花？


    门也没有。


    舅舅和舅妈毕竟还是老实巴交的小老百姓，如果不是朱淇说要报警，他们也想不到这一层，总觉得只不过就是家里面的事儿没必要浪费警力。而且警察来了……这种事儿能管吗？但朱淇都这么说了，舅舅和舅妈就跟着点点头。


    男人原本觉得有电视台的人给自己撑腰，这次来的时候特别趾高气扬，一副要在镜头面前做戏做足的姿态，好好大吐苦水讲一讲自己的亲闺女在朝京吃香的喝辣的，而自己的旧衣裳穿了八年没买新的。


    他知道。


    老朱这一家人都脸皮薄。


    其实朱淇刚进省队那一年，男人就听说了朱淇打入省队之后也开始每个月领工资，就来闹过一回。


    当时虽然自己的前小姨以及她老公比较虎，和自己动了手。


    虽然脸上挨了两拳，但也被他讹走了五百块的医药费。


    在当时那个时候，五百块够自己一家三口一年的生活开销，也着实滋润了一把。


    后来男人又打听到朱淇好几次想进国家队，没有进去，以为朱淇在省队混得也不怎么样，所以才一直没有过来纠缠。


    但现在不一样了。


    整个中国，十几个亿的人口，能出几个世运冠军？


    那块金灿灿的牌子，就是吸金库。


    所以男人以为撒泼打滚这一招放到现在也很好用。


    但没想到踢到了铁板。


    朱淇可不惯着他这臭毛病，这样的招数自己前世见得多了。


    警察不到十分钟就来了，出警速度极快。


    朱淇秉着军警一家亲的态度，先跟对方行了个抬手礼。


    来了两个警察，一男一女，估计是听到报警人是个女声所以想着方便照顾女同志，就派来了一位女警察。


    见朱淇这个军礼行的标准，两位警察对朱淇的初印象有了判断。退役军人？喔不对，看着有点眼熟啊，这不是今年拿了世运金牌的乒乓球运动员嘛？


    “怎么回事儿？”男警察看向了手里拎着摄影机的两个人，走过去询问。“你们赖在人家家门口干嘛？”


    “我们是电视台的……”两个人赶紧把自己的工作证拿出来，递给警察，把刚才在朱淇面前说过的话又重复一遍。


    两位警察互相翻看一眼，皱起眉头。


    朱淇补充道：“《民法通则》里明确标注禁止未经同意制作、使用、录制散步他人隐私。他们在采访之前未曾与我沟通，也未曾获得我的允许就擅自登门，且对我进行录像。侵犯了我个人隐私权。并且在我和我的家人进行驱赶的时候，拒不离开，还涉及了刑法第二十五条！”


    没错。


    在90年代，擅闯他人住宅属于刑法，后来民法典颁布之后列入到了民法里。


    她说得头头是道。


    并且每一句话都确有其事。


    两位工作人员的脸色由白转黑，觉得朱淇实在是太小题大做。


    但两位民警却微微点头，赞许地看了朱淇一眼，终于碰到了个懂法的。


    看样子自己这次来不需要普法，只要问问报警人有什么诉求就可以了。


    很多人都觉得报警没用，警察来了也就是和稀泥，但实际上很多报警人在警察来了之后就只是哭或者词不达意、乱说一气，连自己的需求是什么都不能明确表达，仿佛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说话的人恨不得把自己二三十年前受过的委屈都竹筒倒豆子地说一遍。这种时候他们也很难办，只能以调解为主。


    两个工作人员连忙说：“我们没有恶意，只是做一个简单的协调沟通。”


    “你们来之前和这家人进行过协商吗？”男民警又问。


    两个工作人员微微摇头，但还是跟着嘴硬：“我们一开始就表明身份了，但是她不愿意配合，还出言不逊……”


    女民警出声打断：“你只是一个节目组的主持人而已，又没有执法权，人家凭什么要配合你？”


    这一句话说出来，两个工作人员突然没话说了，微微低下头觉得脸上没光。


    本来是抱着能拿到一个高收视率的素材才来的，结果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一顿，还把警察招来了，真晦气。


    人怕出名猪怕壮。


    这种媒体人，朱淇见得多了。


    她倒不是非跟这两个媒体人过不去，只是觉得再这么下去，还是会有一些想要从自己身上挖猛料来获得曝光率的人，拿自己六岁之前的事情说事儿。


    既然这样，就一次解决，打断所有人以后萌萌欲动的念头。


    算这两个人倒霉，被朱淇拿来当儆猴的鸡。


    “我的诉求很简单，第一，我要求检查他们的录像设备，删除并销毁我和我的家人一切相关视频。第二，他们必须写下保证书，不会再骚扰我和我的家人。第三，他们擅自登门在遭到明确拒绝并驱离的时候拒不离开，影响到了我和我家人正常生活，我要求他们明天向我登报道歉，且登报的内容必须有我过目许可。”朱淇背着手，冷目直视。


    年轻的女孩，眼睛像冷冰冰的刀子。


    看着他们的时候，仿佛能刮掉他们身上的肉。


    这三个要求，每一个听起来都在情理之中但是又非常过分。


    可以检查录像设备，但不能删除他们刚才录制的所有内容，毕竟在来之前，这两个媒体人还和男人聊了好一阵有关于朱淇的话题，如果要删的话今天录得所有东西都得删。


    也可以道歉，但不能严重到登报。如果登报的话就说明自己的工作内容有问题，估计还要惊动电视总台的领导问责、整改。


    朱淇紧跟着又补充一句：“这三点必须都做到，否则我会依法向该栏目组起诉。我知道民诉时间成本高，但是没关系，恰好我多的是时间和钱。”


    两个媒体人面面相觑，脸上像是被人甩了一巴掌似的，又白又红。瘦子硬着脖子说：“我不觉得这件事严重到需要登报道歉。”


    “你可真逗，你觉得不想登报是因为这件事牵扯到了你自己，而你为了给节目增加收视率就不管别人是不是愿意出现在镜头底下。怎么？轮到自己就受不了了？你是尿素袋吗？这么能装？”朱淇嗤笑道。


    这种极具嘲讽的态度，让这两个媒体人也瞬间火气上涌，可是又碍于警察在这里不敢真的对朱淇怎么样，只能回头看向一直躲在后面的男人。


    二人满脸都写着“你倒是说句话啊”。


    男人接收到这个目光，只能硬着脖子微微上前一步，用非常可怜的语气喊了一声“淇淇”。


    朱淇理都没理他，看向两个媒体人：“如果你们不愿意，那我就走流程直接起诉贵节目组了。我从未跟人打过官司，这很新鲜，就当花钱买体验。”


    可能很多人觉得律师都喜欢接刑事案件。


    其实不。


    民诉案件对律师来说可遇而不可求，看到民诉案件都非常高兴，给钱就接。二十多年后民诉可能还多一点，因为离婚的夫妻比较多，现在这个时代找律师的民事诉讼更是少之又少。


    因为很多人都觉得民诉事件，自己忍一忍、让一让，或者互相调解就算了。有的甚至也不请律师，就自己随随便便上法庭。


    只有碰到刑事案件，自己实在解决不了的，才会请律师。


    如果能花个几千块，买自己和家人未来所有日子的安生。


    这可太值了好吗！


    两个媒体人听到朱淇这么说，下意识地认为朱淇肯定说到做到！


    这个年轻的小姑娘根本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稚嫩和优柔，反而下手又狠又快，专挑别人七寸打！说报警就报警，丝毫不给别人留一点余地。


    两位民警从警多年，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只需要几句话就能明白目前这几个人之间的关系。


    他们也知道，小姑娘主意大、条理清晰、法律知识严谨又口条顺溜，这两个媒体人拿捏得死死的。


    既然如此，肯定要有一方先示弱。


    “这件事本身就是你们不对，也该你们道歉。”男民警对两个媒体人说，“按理来说你们也是知识分子，也应该懂点儿法律。这些年涉及民事纠纷的记者不少，你们自己也应该知道。”


    这个意思就很明确了，让媒体人先道歉。


    两个人只能先服软，说道：“冒昧登门确实是我们不对，但我们真的没有恶意，录像我们可以交给警方由警方删除，如果给当事人带来了不好的影响我们可以道歉。”


    朱淇摇头：“我的诉求是登报道歉。”


    “……”两个媒体人。


    这也太蹬鼻子上脸了吧！


    胖子媒体人实在没忍住，高声怒斥：“你以为登报就能吓得住我们？一个连自己亲人都闭门不见、看到自己亲生父亲连一声‘爸爸’都不愿意叫的人！拿再多金牌都没有用！我们采访过多少位人，都没你这样的……”


    “那是因为他们老实、善良，不想跟你们计较。但我不行，我们做运动员的分秒必争，好胜心强。我的要求就这三点，你们同意就执行，不同意就滚回去等我的起诉状。别耽误人家民警回去休息，你们现在才是在浪费警力。”朱淇摊手。“再说了，叫‘爸爸’越响就代表自己越孝顺吗？既然如此，那你认他当你爹呗。你多几个爸爸，叫得次数更多，显得你更孝顺咯。”


    眼看着吵闹声越来越响，两位民警高声喝住了这场闹剧：“不许吵了，看样子这小姑娘的要求你们也不能同意，既然这样，都去派出所调解！”


    其实这也是民警调解的一种小巧思。


    一般都是登门调解，如果闹得不可开交了，民警就会“吓唬”对方，说要把他们都带到派出所。


    这一声确实把两个媒体人和舅舅、舅妈吓住了。


    他们只不过是来做个专访，本来想着半个小时就结束工作，好回家找老婆孩子热炕头。


    怎么还真要去派出所啊？


    朱淇一听，正中下怀啊！


    去派出所好，派出所到处都有监控，还要录口供给笔录签字，彼此纠纷记录的就更详细了！


    说走就走！


    其实去了派出所也和在家里调解一样，也是民警双方劝和。只不过有一些老百姓一听要进派出所，都会下意识地抗拒从而各让一步。民警也可以用这样的方式，达到让双方“各让一步”的目的。


    舅舅连忙说：“民警同志，我家孩子脚上有伤，今天走了大半天呢还等着回去好好休息呢，不然你们把这几个人带走让他们保证不再上门就行，这事儿就先……”


    “没事儿的舅舅，我跟过去。”朱淇赶紧拉住舅舅，别啊，她“作”了半天就为了去派出所呢，“你在家等着就行。”


    她就知道舅舅和舅妈性格太好，容易吃亏。但是朱淇不行，她睚眦必报。


    碰巧派出所距离不远，朱淇坐上了警车，男人和两个媒体人坐着栏目组的公车驶向派出所。


    “得多久才能回来啊？”舅妈有些不放心，追上来趴在车窗外面问。


    “会尽快的，事情总要有个解决的办法。相信我，我能处理。”朱淇握住舅妈的手，轻拍了一下，安慰道。就像自己刚来舅舅家，每天晚上都做噩梦的时候，舅妈也会坐在自己床边轻拍自己的手哄睡。


    两位民警坐在驾驶座和副驾驶上，看到这一幕，怎么也不觉得朱淇像是那两个媒体人说的那样“不孝顺”。


    两辆车开始启动。


    朱淇询问了一下前面的民警：“我想给一个朋友打个电话，可以吗？”


    朱淇是报警人，又是调解当中的人不是什么嫌疑人，打电话当然可以。


    两位民警都点了头。


    朱淇拨通了森乔北的电话，言简意赅道：“你应该还没回朝京吧？上次你说想要给我做个专访，现在可以吗？”


    “现在？”森乔北在电话另一头微怔。“这么突然吗？你遇到什么事儿了吗？”


    “对，准确来说是半个小时后，在江淮的云城派出所门口。场地可能比较嘈杂，但绝对给你独家报道。”朱淇说。“回头专访我要说的内容，也会用短信发给你。你看下就知道了，绝对‘劲爆’。”说完，朱淇还开了个玩笑道。“这次免费～”


    森乔北连犹豫都没有，立刻说道：“好！我现在就叫几位同事一起过去！”


    /


    朱淇前脚刚离开，家门口就被人大啦啦敲响。


    “老舅！舅妈！我回来了！”秦小八的大嗓音在门外传来，紧跟着还有几个女孩的声音。


    门一打开，家里两个大人看到外面站着两男两女，最前面的是自己的大外甥秦小八。


    舅妈看到阿水、猫猫跟在秦小八身后，还有一个是跟朱淇组混双的宋临州。认出来这几个人后，舅妈喜出望外，“你、你不是明天才到江淮吗？怎么现在就来了？”


    “哎呀，我们改票了，想提前过来给老姐一个惊喜嘛。我们这次世冠杯打得不错，教练给我们放了一天假。这不，我朋友们听说我要回江淮也想跟着过来玩一天，等到后天一起回国家队。咱家二楼不是有个客房吗，就给猫猫姐和老方住吧，大羚哥跟我回我家住。我姐呢？她脚怎么样了？姐！姐——”


    身后三个小年轻异口同声：“阿姨好，叔叔好。”


    宋临州脸颊有些绯红，有些羞妗地礼貌回应：“给你们添麻烦了。”


    秦小八说完，就往朱淇卧室的位置扯着嗓子喊。


    这还是第一次有朱淇的队友到家里来拜访，按理来说舅舅和舅妈一定会好好招待，但眼下……


    舅舅叹了口气：“你姐去派出所了。”……


    /


    一进派出所，男人突然演起来了。


    可能是看舅舅和舅妈不在，以为当初出事儿的时候朱淇年纪小，不记得事儿，眼泪啪嗒啪嗒往下面掉。


    一个略微狭小的室内摆放着一条长桌，调解双方坐在桌子两边，中间隔着两位民警。


    “你不认我没关系，我知道这些年肯定是你舅舅家的人对你说了什么，你才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但是血缘是永远都斩不断的，不管你对我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女儿……”男人看着桌对面的朱淇，用近乎是哀求的语气说道。


    说完。


    男人还真挤出了几滴眼泪，看起来可怜极了。


    本来参与了节目，只是在镜头前哭几声就收到了一笔三百块的出镜费，如果要是能多拍几次，房子的首付费用就有了。


    如果节目组要是真的写了保证书，放弃让自己和朱淇上节目，那自己就什么都拿不到了。


    旁边的两位媒体人立刻找到了话题，连忙说道：“这个父亲为了能够跟自己的女儿见上一面，在我们节目组一直递交申请，连续递交了一个星期呢！结果现在来了之后，别说让我们进去坐坐，甚至还要给我们扣个什么违法的帽子。”


    “就是就是，别以为拿了两块金牌就了不起，有才无德，到处信口胡诌。”


    朱淇看着两位媒体人，反问道：“看样子你们的这位当事人对你们压根也没说实话呀。”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朱淇说这句话的意思。


    朱淇向两位民警解释道：“15年前有一位6岁的小女孩因为遭遇家暴而跑到派出所报警。后来女孩的父亲涉嫌虐待儿童被剥夺了抚养权，这个档案应该还在，我相信两位民警同志回去查的话就能查得到。”


    在所有人的注目当中，朱淇耸耸肩。


    “我就是那个女孩，当时我还去了二甲医院进行伤情鉴定。哦，对了，这可是医生和法案板上钉钉写在纸上的。两位大记者，可不会说是我信口胡诌了吧？”


    两位媒体人愣了一下，不约而同看向了男人，怎么这一段没有听他说过呢？


    男人赶紧解释：“这件事确实是……孩子的后妈做得不对。小孩子嘛，谁不是从小被自己父母打到大的。”


    听到这里警察也明白了。


    男人的这句话骗骗别人还行，但是警察就骗不过去了。


    法院对这种案件的判断一般都非常严谨，因为要照顾到未成年的成长问题，轻易不会剥夺亲生父母的抚养权，只有确实是证明了遭遇过虐待才会宣判剥夺抚养权。


    虐待，和教育性的打一打。


    这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朱淇收起了所有的表情，她冷漠地看着男人，随后目光放在两位媒体人的身上：“我在舅舅家生活了15年，他们就没有对我动过一根手指头。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们脑子里面想的东西我太清楚了。


    她看向两个媒体人：“你们想通过我提升你们节目的知名度，不惜让我跟一个人渣重新碰面，逼迫我在道德的面前低头，向一个曾经深深伤害过我的人妥协。而你们就能坐拥所谓的‘和事佬’的美名，让我重新被这个‘蚂蟥’黏上、吸血。你说我有才无德，你们的道德又在哪里？你们的品德又有多高尚？”


    一直和朱淇叫嚣的那个媒体人不以为然，强行挽尊：“这毕竟是15年前的事情了，也许当时你的父亲也有难处，你总要给父爱一个机会，现在他不是想要重新弥补了吗……”


    他们想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这个男人就不能是过错方，不然的话他们也会跟这个男人变成一伙人。


    朱淇笑了：“哦？想要弥补啊，好啊，我因为比赛受伤韧带劳损做手术前前后后花了五千多。先把药费掏了，让我看看诚意。”


    “你……你这么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张口闭口都是钱，你……”


    朱淇猛拍桌子，桌面被她的掌风拍得震了好几下。


    虽然她看着精瘦但毕竟是个运动员，浑身都是暗劲。


    “如果我不是世界冠军、不是国家队球员，这个男人还会来找我吗？从我到我舅舅家生活到进入省队，六岁到十岁一共有四年的时间，这个男人来找过我吗？怪不得你们三个人能玩一块儿去呢，都一路货色！你们不登报道歉也可以，我话就放在这儿了，我的钱可以请律师、可以给法院、就是不给这个男人。一块钱、一毛钱、一分钱都别想从我兜里拿走。如果你想要玩，那我就陪你们慢慢玩，我可以不赚但一定要你们血亏！”


    她一改在舅舅、舅妈面前的平淡冷漠。面对这两位媒体人的时候忽然眉目冷冽、言辞尖锐。眼神和语言犹如一根根射穿人心的利剑，刺向坐在对面的三个人，在赛场上大杀四方的狠劲儿表露无遗。


    两位民警心里有数了，刚才他们让同事调出了十五年前的档案，一查双方身份证果然查出了十五年前的虐童案。


    确实和朱淇说得一样。


    只不过比朱淇说出来的更加……疼痛。


    6岁之前叫苏淇的女孩，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胸口有遭遇猛踹的痕迹、身上也多处皮绳、棍棒留下来的淤青。


    照片里的女孩骨瘦如柴，当时跑到派出所的时候记录的还是11月份，在江淮的寒冬天只穿着一件发灰的单衣，冷得浑身发颤。


    但现在跟着舅舅他们生活，被当成掌上明珠，还培养成了国家级运动员。


    高下立判。


    女民警眼睛一转，看向朱淇，表情和蔼：“我刚才调了你的档案，你现在还是现役军人啊？”


    朱淇点点头。


    两位媒体人愣了一下，现役军人？运动员还能是军人吗？怪不得总觉得她身上有一股劲儿。


    一看这两个人露出懵懂的眼神，女民警就知道又是两个法盲，真不知道是怎么成为了节目组的主持人，连八一队是现役军人这点法律常识都不知道。


    女民警随后拿出一张报纸，扔到桌子上，指着上面的内容说：“你们在这个文章里面报道，暗示你们节目组即将邀请一位幼年丧母后来又离开父亲的运动员，搞足了话题度。一副把这个曾因为虐待儿童而有过拘留记录的男人塑造成一个被女儿遗弃的父亲，我可要提醒你们，这与事实完全相悖。这个男人自己另组家庭而且还有一位17岁的儿子，且他与朱淇在15年前就断绝了亲子关系，彼此之间没有抚养义务也就没有赡养义务，所以他们二人现在就属于完全不相交的两条平行线。你们在未经当事人允许的情况下登门就已经是错了，在对方明确拒绝还强行录制，更是错上加错。”


    “怎么没有抚养？我养了她六年呢！”男人忽然就情绪激动了，生怕别人忘记了对于朱淇犹如地狱般的两年生活，毕竟在朱淇四岁之前这个男人一直都在外面花天酒地。等她的妈妈去世了才回来，而且回来也不是为了养她是为了妈妈留下来的老房子。


    男民警也受不了了，跟着拍桌子：“你非要我把你之前的拘留记录拿出来是吗？你养的孩子，你养成了什么样子？你还是个做父亲的人来，就这么对待自己的女儿？现在孩子大了，又想让人家给你养老，人家凭什么给你养老来？从法律意义上，她对你没有赡养义务，你也没有权利再来找她，打扰人家的生活！”


    这个报纸，朱淇之前翻的时候也看到过，自从她拿了世运会的冠军之后，有关于自己的报道层出不穷。


    很多人都打着认识她的名义或多或少的在报纸上讲一些无关痛痒的内容，甚至还有自己市体校的一些老师也出来说一些自己之前练习的日常，朱淇也没当回事。


    现在看来，不能不当一回事了。


    15年前为了剥夺这个男人的抚养权，舅舅他们一家没有追究男人的责任只是拘留了几天。


    男人又急急忙忙辩驳几句，但这两个媒体人却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了。


    如果朱淇只是一个普通的运动员，写点不实报道就算了，但如果是现役军人……那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军人地位和权益保障法里有一条，禁止任何组织和个人以任何形式侮辱、诽谤军人名誉。尤其是录制不实内容被用于贬损军人形象，这……这不仅要涉嫌民事纠纷，他们工作也要出大问题了！


    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态度缓和了很多。


    “我们愿意写保证书，明天登报道歉。”


    摄影机里的带子也被警方拿走查看，有关于朱淇的内容也全部被删除，但警方这里保留了备份。


    朱淇笑了：“你们在报纸上乱写内容，给我‘编故事’，我现在诉求变了，除了登报道歉之外，我要求你们节目组赔偿！”


    她从头到脚都没把男人放在眼里，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面前这两个媒体人解决掉，给其他蠢蠢欲动想要拿自己原生家庭做文章的记者们立个典型。


    绝不内耗。


    结节只长别人身上。


    114赔偿金


    ◎既然你非要作死，那你就去死吧。◎


    朱淇的要求越来越过分。


    这两个媒体人有一瞬间被气笑了。


    如果换成一个普通的21岁大学生，他们压根不会觉得对方能有什么本事，口头道歉都已经是他们最大的让步了。


    但是刚才的一番交锋，这两个人知道朱淇不是普通的21岁小年轻。


    难道真的要让这小丫头起诉自己吗？


    就因为一个采访？


    她没事儿吧？


    干嘛这么斤斤计较啊？！


    都说可以登报道歉了还要怎么样？！


    怎么像个疯子一样，咬住了不放呢？！


    他们在来之前都不知道朱淇的做事风格，如果他们知道的话，会在第1次交涉的时候就立刻同意朱淇的要求。


    朱淇向来是能打杀板绝对不打过渡板。


    “嘀嘀嘀——”胖子媒体人手里的电话突然亮了，他跟警察请示了一下，表示自己想要出去接个电话。


    民警表示可以后，两个媒体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一起走出调解室在外面按下了扩音键。


    “张导，事情出了点小意外……没那回事儿，我们绝对没有擅闯他人住宅，这家人说报警就报警还倒打一耙，我们……什么？！啊？”


    胖子媒体人的脸色突然煞白，旁边的瘦子跟着紧张。


    节目组的导演告诉胖子，他们获得了一个消息。说是央视体育版块的记者要给朱淇做一个专访，得知朱淇和一个负责调解的节目组纠缠到了派出所，现在要带着专访组的人员正准备前往派出所门口，给朱淇进行现场采访。


    电话里的导演勃然大怒：“你们到底怎么搞的？怎么跟人家搞到派出所去了？！赶紧滚回来，给我个解释！”


    瘦子媒体人赶紧说：“真不是我们的问题啊，我们到地方的时候才刚见到人没有一分钟，这小妮子就报警了。我们连门都没进去就说我们擅闯他人房屋，还说我们侵犯她肖像权，要我们删带子还要我们登报道歉。警察来了还在调解呢，她非闹着不愿意，才被带到派出所了。”


    “是啊是啊，就没见过这么难缠的……”


    以前接触的人里面也不是没有碰到过什么撒泼打滚的刁民悍妇，但大部分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碰到他们这种嘴皮子利索的很快就落下风了。但这个小丫头不一样，跟个人精似得，做事狠辣专挑七寸打，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的所有依据都合法合理还会给人下套。


    胖子还想说点什么，但和瘦子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二人都露出了非常复杂的难堪表情。


    他们当然也知道自己是被男人给耍了。


    什么虐待、拘留，这种事儿完全没听男人提及过。


    所以现在才处于如此被动的情况。


    听两个不争气的手下人说完发生的一切，电话里的导演又气又急。


    气的是这两个人不知道变通，人家赶你们走，你们走就是了，大不了第二天再来。但要是这么骂两个手底下人又显得他这个领导马后炮，他们这种八卦小节目组的媒体人，为了挖掘新闻不就是主打一个死缠烂打吗？


    只是没想到这次遇到了一个硬茬子。


    “那她想怎么办？”导演在电话里问。


    “她要删录像带、要我们写保证书不再上门，还要我们为这段时间发布的有关于她的不实文章登报道歉、赔偿……”


    “开什么玩笑……”导演也不愿意。


    这种事儿怎么能随便登报道歉？还赔偿？这不是会影响他们节目组的口碑吗？


    但电话另一边，导演助理急急忙忙说道：“可是如果一会儿央视节目组的人来了，给她做个专访推翻我们之前说的一切文章内容，还是会影响我们的啊！既然那个男的跟我们撒了谎，干脆全推到那个男人身上算了！就说我们也是被这个男人欺骗了，没想到是个家暴还婚内出轨的人渣……”


    两个媒体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可行”的表情，立刻异口同声说道：“是啊导演，拘留是有档案的，我们要是还帮着这男的说话不是把我们也变成跟他一样道德败坏的了吗？现在道歉，还能显得我们及时弥补、知错就改，以后也能为大众奉献更真实的报道……”


    导演想了想，很有道理：“那赔偿……”


    两个媒体人秒懂，连忙说：“放心，这小妮子也不缺钱，无非就是想让我们表个态度，多少给点意思钱就行，让我们跟她谈……”


    “行，那就这么办。”


    电话挂断。


    /


    两个媒体人接完电话回来之后，整个态度突然就变了，面对朱淇的时候笑脸相迎又和颜悦色。


    两位民警不管说什么，这两个人都跟着说“是是是、对对对，是我们不对”。


    不用想也知道。


    估计是收到森记者要给朱淇在派出所门口做专访的消息，节目组的导演打电话来示弱了。


    警察也是聪明人，能猜到二人前后态度变化是因为什么。


    先前还谁也不愿意各让一步，突然就形式变动，两个媒体人主动说：“我们愿意登报道歉，至于赔偿，小、哦，小朱姑娘想要怎么个赔偿法？”


    呦。


    这都主动开始问赔偿了？


    民警又看向朱淇，明白这年轻的小姑娘已经咬住了两位老滑头的命门。


    朱淇确实没打算狮子大开口，要赔偿主要就是为了拿到钱，和数量没关系。


    她知道一些无良媒体人特别喜欢“春秋笔法”。


    现在看起来好像是认错了、道歉了。


    但再过两三年不知道还会不会旧事重提，挑登报文章里的一些字眼，来个当场翻供，再频繁把自己当成流量密码到处搞噱头。


    只有赔钱了，列入口供和笔录单，在警局有记档。明确表示这笔钱是因为“对朱淇进行了不实文章概述，侵犯了朱淇的个人形象”的赔！偿！金！


    这样才能永保太平。


    接下来就是讨价还价阶段。


    朱淇一开始说要五百，两个媒体人说给两百。朱淇让了一步说四百，两个媒体人咬着牙说赔三百。朱淇点头，成交！


    由警察开收据单和调解协议，俩人把身上零钱掏出来，七七八八凑了一百给了朱淇，双方在单子上签字达成协议，这件事就算结束了。


    这三百块对朱淇来说，连参加比赛的零头都不够。


    她随便打个省级的比赛，也七八百块的奖金呢。


    结果浪费了她宝贵的三个小时休息时间。


    算了，主打一个对家不舒服她就*舒服了。


    朱淇冷眼看着对面三个人，气定神闲地仿佛终于抓住了耗子，正准备肆意玩弄耗子的猫。


    她接过两个媒体人写的保证书之后，先在警方这里拍了个照片留档然后自己把手写版本带回去，等明天登报道歉之后这件事就算结束了。


    男人看到这一幕差点要晕倒。


    怎么回事啊？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这朱淇和节目组调解好了，还写了保证书不会再未经允许登门，那他后面的节目录制还怎么做啊？！


    眼看着两个媒体人在手写保证书，男人急了：“那之后的节目怎么办啊？我们还说好了录三期，一期三百块呢……”


    这就是九百块钱啊！


    够自己一家三口吃两年的了！


    两个媒体人无语的连头也不想抬，还录节目？这憨熊知不知道现在什么个情况？人家要起诉你了！个没脑子的孬货到底是怎么生出了这么能干的女儿？


    民警也对这小姑娘刮目相看。


    之前倒是在电视里看过她打球，但很多人对体育生的刻板印象实际上会觉得他们只会打球，毕竟太早和社会脱节，一心只在球馆里。


    但这小姑娘口条清晰、逻辑思维缜密，而且一挑三个大男人不落下风，丝毫不惧任何质疑，也不落入自证陷阱，不管说什么都能把话题再给扔回去。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胖子媒体人受了一肚子的气，想要的独家新闻没有拿到不说，还害得节目组赔了一百块钱，回去之后还不知道要怎么被骂呢。


    现在看着男人这个样子，胖子媒体人气不打一处来：“节目组自然要取消和你的合作，所以之前给你的三百块出镜费要还给我们。”正好拿来当赔偿金。


    什么？！


    男人直接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当初不是说好了吗……”


    “说好什么了？”瘦子媒体人跟着嚷嚷。“你也没告诉我们，你曾经有过拘留记录啊！我们还没怪你隐瞒犯罪记录呢！”


    “话不能这么说啊，我告诉你们的都是真话，我没说是因为你们没有问！你们凭什么擅自毁约说不录就不录了，你们……”


    朱淇懒得管这三个人内讧，拿着保证书和自己费尽口舌要来的一百块散钱毛票，准备离开。


    女民警起身准备送朱淇出门，二人在离开派出所的时候还闲谈几句。


    “你是家里的老大吗？”女民警笑着问。


    这里的老大不是说地位上的，江淮人习惯用老大来形容父母亲两家三代里家里最大的孩子，


    朱淇点头：“是的，我还有个表弟。”


    “怪不得，人家都说家里的老大一般都是最有能耐的那个，我看你这么年轻但说话做事都很有执行力。像你这样头脑清晰又性格稳定的小年轻，以后是前途无量啊。”女民警笑道。


    “我这也是没办法，他经常性地用各种方式骚扰我和我的家人。我在的话还能治治他，但之后我又要回国家队了，如果我舅舅和舅妈再被找上门怎么办？所以我得提前做好准备……”朱淇笑着说。


    她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今天搞了这一出也确实给民警添了麻烦。可惜现在没外卖，不然她高低得给两位民警点杯奶茶。那就明天给这个派出所两位民警送面锦旗和水果吧……


    女民警表示可以理解，这种类似的纠纷事件她见得多了。


    基本上也都是曾经的父母来问女儿要钱。


    很多女孩来到派出所很委屈也很可怜，可是面对父母的指责很痛苦很内耗。像她这样的民警也没有办法做什么，只能进行劝说和调解，或者给一些法律上的建议，但最重要的还是需要女孩们自己内心强大起来。


    像朱淇这样干脆利落地处理，真是非常少见了。


    女民警甚至觉得可以拿来当以后劝说同类女孩的标准模板和典范。


    女民警甚至感觉，这个男人好像有点怕朱淇，全程都没敢直接和朱淇对话，只能暗搓搓地撺掇两个媒体人。


    那两位媒体人也不想要跟男人多做纠缠，就说了一句要求男人把三百块的出镜费还给他们节目组否则也要起诉男人，就扬长而去……


    结果朱淇和女民警刚到门口，同时赶来了三拨人。


    一拨是带着摄影设备前来的森记者。


    一拨是秦小八他们。


    看到朱淇，秦小八高喊了一声：“姐——”


    阿水也扑了过来，抱住朱淇：“暴暴你没事儿吧？怎么到派出所了？你没受欺负吧？”


    猫猫走过去，和女民警握了握手：“你好，我是国家队女队队长，我们总教练听说我们队员出了事，想让我来了解下情况。”


    “都处理好了，没事了。”朱淇看着阿水、猫猫还有宋临州，很惊讶。“你们怎么来了？”……


    还有两个人是朱淇名义上的后妈和名义上的弟弟。


    女人一听说上个节目怎么还闹到了派出所，急急忙忙带着自己儿子也赶了过来，一副准备拖家带口在派出所胡搅蛮缠的姿态。


    来到之后，女人一听说节目不录了，而且还要把自己到手的三百块出镜费还给节目组，她当场就不干了。


    “什么？！怎么这样？！老天爷啊这还有王法吗？这说好的事情怎么能出尔反尔呢？”女人尖叫着，在派出所门口直接喊了起来。


    她给自己儿子说了个亲，二人都已经准备好在老家先办酒席，等俩人都到22岁的时候再去领证。


    现在很多山村还保留这样的传统婚俗，在很多老人眼里，摆酒席就等于结婚。


    这三百块早就拿来当定亲礼，给准儿媳一家买三金了，哪儿还有钱还给节目组？


    本想着节目录完还能有一千块，到时候把筒子楼一卖再把一家人仅剩的最后2万块钱从银行拿出来，还能买个小房子的首付。


    如果能父女相认，再到朱淇面前哭一会儿或者用节目组试压，就算朱淇不认爹但是打着世界冠军亲弟弟的名义，说不定还能再上点别的什么节目组赚出镜费。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连原本到手的三百块也要还回去？！


    不行！不行！！


    “那两个节目组的人呢？！苏淇呢！！”女人抓着男人的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尖锐的声音仿佛被人踩到脖子似的。“没有天理了！闺女不认爹！要看着自己亲爹和亲弟弟饿死了！自己在外面享福，真是一点儿不管家里人啊！大家快来看啊！”


    女人见示弱、哭诉、找节目组都对朱淇没有用，终于穷图匕见，想要跟朱淇玩狠的了。


    男人站在旁边，现在也手足无措了，任由女人这么撒泼打滚，说不准能对朱淇有用。


    这一家三口里面，反而是儿子稍微清醒一点，他之前在朋友面前吹牛逼说世运冠军是自己姐姐，一伙人还看了朱淇和森记者解说世冠杯的视频。他朋友倒有几个了解过乒乓球，一阵吹嘘“呦，你姐牛逼啊，还是八一队的”，所以他也知道八一队是怎么回事。


    现在看自己亲妈在地上打滚，有些担心地对他爸说：“这样说不好吧？我朋友说我姐是军人，造谣军人是犯法的吧？”


    “我管她是什么！她既然是你姐，她就该为你的结婚出钱出力！”女人直接从地上爬起来，一打眼儿看到拐角和自己朋友说话的朱淇，像个疯子一样直接扑了过去。“苏淇！你到底为什么这么狠心！你不认我不认你爸，你弟弟可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能这么冷心冷肺，你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


    朱淇正沉浸在遇到了好友的喜悦之中，突然听到女人尖着嗓子朝自己扑过来，她一回头看到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地朝着自己扑过来，充分地发挥了体育生的敏捷和反应能力，一群人迅速扯开让出了一条道。


    女人扑了个空，仰面栽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


    前世里，这个女人在朱淇的面前永远都是不可一世的样子。现在再看，满头灰发，被男人和自己儿子也搓磨的不成样子了。


    男人是有家暴传统的，这个女人这些年估计也不好过吧，毕竟朱淇这个沙包不在，肯定就轮到她挨揍了。


    她所幸就直接躺在地上，撒泼打滚：“今天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去上访！我要告到你们国家队！我要去朝京！我……”


    那两个媒体人刚好跟民警签完字，拿回了自己的录像带准备回去，一出门就看到门口的这一幕，二人都露出了“这女的完了”的表情。


    这疯婆子不是那小姑娘的对手，现在是纯属作死了。


    污蔑和造谣现役军人，并造成恶劣影响的，这可不是普通的拘留事件。


    “幸亏这三百块把事儿了了，不然的话咱们就惨了。”瘦子媒体人心有余悸。


    谁知道这么年轻的小姑娘是现役军人啊。


    倒不是说她有什么军人加持，而是明知虚假事实仍故意散布给现役军人造成不良影响的，这可不是普通名誉侵权，这是被列入刑法里的诽谤罪啊。


    遇到个心思简单的，拿这个尚方宝剑都不知道怎么砍人。


    但这小姑娘不一样，这小姑娘手里拿这个牙签，都能磨成钢针戳死人！


    这条法律要是被她攥在手里，能把人逼到死。


    这也幸亏自己家小报不知名，要是传播量太高，别说工作保不住，那可就真是喜提三年以下了。


    “是啊，赶紧走，别被这一家子疯子缠上。”胖子媒体人拎着摄影机，钻进车里赶紧跑了……


    但女人的思维很简单。


    女儿养爹，天经地义。


    朱淇最喜欢欺负这种法盲了，她连理都没理女人任由女人在后面骂街，面朝森记者说：“我们可以开始了。”


    森记者看着朱淇、又看了一眼背后满地打滚的女人，点了点头。


    其实台里早就想针对朱淇做一次专访了，但朱淇比赛繁忙回江淮又着急治病没有时间，这次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森乔北给体育部门的主任打了个申请直接就获批了。


    主任的意思是：“先录制，回头找个空档期再播放。”


    森乔北今天来是给朱淇做专访的，又不是给女人做专访的，女人自己往镜头里钻，怪得了谁？


    “据可靠消息，今年莫斯科世运会的新晋女单大满贯，因民事纠纷现身在云城派出所。这件事颇有蹊跷，现在我们来到了云城派出所门口，刚好碰到了朱淇选手，让我们来问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吧？”


    森记者先说了一段开场白，然后让镜头和话筒对准朱淇。


    秦小八他们顺道让出来，给朱淇留了发挥空间。


    “我知道很多球迷都对我的童年十分好奇，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我的母亲在我四岁那年就因病去世，然后我生理学上的父亲带着一个刚生了儿子的女人出现，让我喊她‘新妈妈’……”这个年龄的计算，朱淇相信只要上过小学的都知道怎么回事儿。


    “……后来他因为虐待儿童被警方拘留，同时我舅舅一家起诉了苏治豪，法律宣判剥夺了苏治豪监护人权利并把我判给了我舅舅和舅妈抚养，再之后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我在我舅舅家生活得非常好，他们也是用心栽培我，可以说如果没有我舅舅和舅妈、小姨、小姨父的培养，我也不可能站在莫斯科的世运会赛场为国争光……”


    “……但是这次回江淮治病，他们一家人不知道怎么找到了我医院的地址，为了逼迫我认爹和我舅舅一家人在医院‘大打出手’，甚至还把我‘推’倒在地，幸亏我当时没有摔到手术伤口不然的话手术就相当于白做了……”


    “……在医院问我要钱不成，就联合了一个节目组，堵在我家门口不走，所以我和他们到派出所就是为了处理这件事。现在我和节目组已经和谈了，他们也为自己贸然登门的行为致歉，所以我们这件事也是圆满解决……”


    年轻的女孩面对镜头，讲述自己曾经的苦难。


    可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痛苦，仿佛只是在诉说一件早就烟消云散的故事，以一个更加积极的态度面对所有人。


    这不是她的黑历史，这是她的来时路。


    她不需要自残形愧、更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因为她已经靠自己的双手脱离了原生家庭，此后只需要大步迈向远方。


    宋临州站在旁边，看着她犹如毫无半点悲悯、犹如初雪般透彻的纯粹神情，心中涌现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她的声音仿佛初雪融化，变成一汪清泉，缓缓涌入他的心头。


    她为什么这么努力的比赛。


    他终于懂了。


    就是为了让自己站在更高的位置，让站在底端的这一家三口，永远无法追上自己。


    朱淇讲述完毕。


    森乔北心领神会，面朝镜头：“原来如此，那让我们询问一下办案民警，看下具体细节情况如何吧？”


    要采访的刚好就是全程在旁边调解的女民警。


    女民警见到这人是央视记者，也表示愿意出镜讲述发生的故事。


    刚翻出来的男人拘留档案还新鲜热乎呢，女民警就直接递交在了森乔北的手里。


    “这个就是十五年前的拘留档案，父苏治豪因涉嫌对其女苏淇、现名朱淇进行人格侮辱和涉嫌虐待被拘留了十五天……”


    森乔北让了一步，身后的摄影大哥立刻把镜头对准了拘留单，进行了个全方位的拍摄。


    女民警把刚才在调解室里发生的事情，言简意赅地描述了一遍，整个事件就完完整整地被记录在了摄影带内。


    森乔北十分感叹，朱淇真够意思啊，把这么重磅的新闻交给自己报道。


    这可是相当于把她曾经的苦难揭露，把伤疤展示在全国人民的面前……这得需要多强大的心理建设啊。


    “放心吧，我把录像带拿回去给主任审批，审批之后会挑个时间点播放出去。”森乔北开始收拾自己的线缆，跟同事们准备回去。


    朱淇十分感谢：“辛苦你们了，这么晚把你们叫过来，让你们加班……我请你们吃饭吧。”


    “不用不用，我们这就回去剪辑带子了。”摄影大哥也和朱淇很熟了，几位同行人员都向朱淇流露出怜爱的表情。


    可能他们也没想到，在赛场上呼风唤雨的朱淇，居然有这样一个……童年吧。


    女人还在地上撒泼打滚，抓着男人一直叫喊，想要拦住朱淇不让朱淇离开，但是派出所就在旁边，里面进进出出的还都是警察。她也不傻，知道自己要是在派出所门口和朱淇拉扯，下一秒就会被民警带进去，就只能扯着嗓子喊。


    喊得内容又难听又恶心。


    猫猫和阿水在旁边听得都觉得不堪入耳，她们也没见过这种泼妇打滚，也算是开了眼。


    秦小八这些年个头蹿得很高，人高马大地往朱淇面前一站，指着一家三口怒斥：“你们再胡说八道，我可对你们不客气！”


    “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们一家三口小老百姓啊！军人了不起啊，你们串通一气，你们……”女人哀嚎着，开始发疯。


    男人听到这句话，脸都绿了，直接抬手甩了女人一巴掌。


    这是能说的吗？她自己想死别带着他和儿子。


    “你居然打我？”女人被扇蒙了，看着铁青着脸瞪着自己的男人。


    男人血液上涌整个人又哭又颤，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男人刚才在调解室也听懂了，从法律里来看自己和朱淇就是两个完全没有关系的人，什么狗屁血缘关系对朱淇来说根本就没有用，这是一个软硬不吃又铁石心肠的人。而她如果想要找自己的事儿那可是太轻而易举了，毕竟自己手里还有一个把柄被朱淇攥着，那就是被自己卖了的老房子。


    “你闭嘴！滚回家去！”男人低吼着，仿佛要把眼前这个女人撕烂。


    女人搞不明白，为什么男人在朱淇面前这么唯唯诺诺，对自己就一副凶神的嘴脸。


    不！


    她不罢休！


    这次要走了，就真的什么一无所有了！


    女人再一次扑向朱淇，泪流满面：“你还在怪阿姨是不是？当年都是阿姨得不对，要不你也打我两下出出气？阿姨对不起你，阿姨知道错了，你跟你爸爸好好说说。他是真的想你念你，这些年每天都要提及你，觉得自己亏欠你，你不能这么对你爸爸、对你弟弟……”


    朱淇在她碰触到自己之前，抽回了手。


    她以为看到这一家三口这副落魄潦倒的样子会很高兴，但现在觉得自己跟他们多说一句话都是在浪费时间。


    后来朱淇仔细想想，实在是因为今时今日的自己，和这一家三口的差距太大了。


    虐菜，毫无压力。


    “你不说我都忘了，你们确实欠我个东西。”朱淇弯弯唇角，眼神扫过女人、男孩，最后落在男人身上。


    男人的身体忽然一僵，宛如被雷劈中。


    “我妈的房子，前年应该动迁给了一笔补偿费吧？让我猜猜，是不是赔了12万？”朱淇微微抬眸，笑道。


    那个房子是外婆和外公留下来的，宅基地证上签署的也只有朱淇母亲的名字。


    母亲去世之后，村委会的人过来自动将房屋所有权上名字修改为了配偶和子女，朱淇的名字也在其中。如果现在去当地村委会调取还能找到寄存的档案。


    在朱淇的印象当中，这个房子当时被政府征收，给了动迁安家费12万。


    根据1985年生效的继承法，朱淇和男人都属于母亲留下来的房子第一顺序继承人，理应继承一半的金额。


    前世男人和后妈说得特别好听，说是给朱淇留了6万以后给她攒结婚的嫁妆什么的，剩下属于男人的6万拿来给苏俊上大学和未来结婚用。结果朱淇临死了，也没见过自己妈妈留下来的钱。


    现在房子应该卖了还不到三年，还没过继承追诉期。


    朱淇怎么可能放过他们一家三口？


    “刚才那个节目组的人给了我，你们现如今的居住地址。遗产分割之前需要全体继承人同意，但你们想要私吞这笔钱是不可能的。你们不是喜欢搞事吗？那就搞到底。三天内如果不把属于我的6万块钱拿到我舅舅和舅妈家，我就会聘请律师正式起诉你们。虽然我回朝京，但是律师可以全国办理案件，不就是花钱的事儿嘛。我说过了，这个钱我可以给任何人，就是不给你们。哦对了，再给你们三个法盲科普一下，91年颁布的民事诉讼法里针对债权纠纷，债权人可以申请法院冻结债权人的存折账户。如果你们拒不还款，我就会这样做，你们最好想想办法，三天内凑够这笔钱。”


    她说到做到。


    这年头办个存折还挺麻烦，不像二十多年后各大行到地方就能办。


    要是把存折账户冻结，那就真的没办法提钱吃饭了。


    这一家三口就是属蟑螂的，这次她无论如何也要一脚踩死，把这三个人踩得再也不敢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们现在居然住在东城区的老筒子楼，那里的房子都快比朱淇的外公年纪还大了。


    朱淇估计这笔钱，早就让一家三口给花完了，不然的话这12万在江淮省郊区买个四五十平方米的房子不成问题。


    男人脸色煞白，像一个快要散架的骷髅：“你真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


    这笔钱确实已经花的七七八八了。


    男人一直没有外出工作，一家三口基本上把这12万坐吃山空了，再加上为了让儿子能上个好高中，又托关系花了2万多。结果一进高中，儿子就惹是生非把人给打了，光赔医药费就赔了3万。


    现在口袋里可能就只剩2万快放在银行存定期。


    这是准备给儿子娶媳妇用的钱！


    他搞不懂。


    就算当初自己对她不好，怎么一见面连听都不听自己讲话，完全把自己当成一个透明人。


    一开始男人以为是老朱家对朱淇说了什么，导致朱淇十分仇视自己。


    但现在男人觉得不仅仅是仇视，是恨，是刻骨铭心的恨，要把他锉骨扬灰、千刀万剐的恨！


    朱淇到底为什么这么恨他？


    是因为自己当初婚内出轨？还是在她妈妈去世的时候逼着她喊小三新妈妈？还是让年仅六岁的她照顾襁褓中的弟弟？还是因为那两年自己没能控制住情绪对当时只有六岁的她动过手？


    可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这么多年过去，好歹自己也是她的父亲啊！


    “你真逗。”朱淇睥睨着他，笑了。“要不是你死乞白赖地非要往我眼前钻，我根本连你是谁都想不起来了。要怪就怪你自己犯贱，非让我跟你动真格的。我也不是没给过你机会，在医院的时候你就该老老实实滚回你那又脏又臭的区域当个窝里横的废物得了，非要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你最应该怪的就是你自己的贪念、怪你自己蠢、怪你自己狗屁不是还只想不劳而获。既然你非要作死，那你就去死吧。”


    说完。


    朱淇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回国家队啦，终于要开始写比赛了，开心～


    在线施法！祝所有看文文的姐妹们接暴暴财运学业运事业运！结节全部转移到恶人身上！急急如律令！嘿！


    115回国家队


    ◎对于乒乓球员来说，全乒赛和世运会一样重要。◎


    这场闹剧到这里会不会结束了……朱淇不知道。


    但朱淇知道，人的贪念是永无止境的。


    刚才从女人的话语里好像提到了苏俊已经跟自己的女友……不对，准确来说是未婚妻在老家摆了酒席。


    这件事在前世也发生过，差不多也是朱淇21岁这个年纪，她刚从技校毕业外出找工作，被男人和女人一天十二个电话轰炸要求自己拿出一万块说要给女方买三金。


    对方这个女孩是女人老家的表亲，算是知根知底，所以这一家三口对女方家都比较信任。


    本来说是等男女双方都到了22岁的时候再一起去领证，虽然中间苏俊和对方女孩也同居在一起，但是在苏俊和女孩都21岁的时候突然暴雷了。


    女孩一家以买房为借口，卷走了这一家三口所有钱，里面甚至还包括了朱淇每个月打回家里将近十万的存款后就不认账了。


    因为中间所有的交流都是现金模式，也没有交易的流水账户，二者又没有领证所以警方也拿女方家人毫无办法。这种“骗婚”行为，在当时还没有具体的侦破流程，而且二人也一直以男女朋友自居，男朋友给女朋友花点钱在很多人眼里都非常正常，所以女方家直接卷走将近二十万块钱又卖掉了自己家的房子去了外省生活。


    朱淇知道自己现在问男人要属于自己的6万块钱，对方肯定拿不出来。


    如果他们一家三口还有一点点良知，一点点悔过的意思。


    朱淇或许都能仁慈一点，允许他们打个借条分期把那6万块钱还给自己，然后提醒他们一下小心点女方那家人。但看女人那个样子，朱淇觉得这一家三口肯定不会舍得还钱，既然这样那就祝他们“百年好合”吧。


    森乔北在采访完民警之后，做最后陈述总结的时候还补充了一句：【……家，原本是最温暖的港湾。现在国家大力提倡禁止对儿童使用暴力教育，就是因为很多家长会以教育的名义对孩子造成心灵和身体上的伤害。或许有的家长认为，打两下没什么因为自己小的时候也是被打过来的，但谁都知道棍棒打下来的滋味不好受，对孩子带来的影响也会干扰其的一生。但好在朱淇的内心十分强大，又十分幸运地到了把自己视如己出的舅舅一家生活，在亲人们的支持下和自己的血汗努力中，为中国拿下了诸多世界级荣誉。……我们也希望这个社会能给更多的未/成/年弱势儿童更多的保障，也希望很多深陷原生家庭的孩童看到朱淇的事迹能更加积极面对未来的人生，这个世界的未来属于你们，不要深陷泥潭而要成为冲破沼泽的莲花……】


    画面的中间几度转场到了以舅妈名义开的乒乓球拍专卖店。


    后来朱淇在电视里看到这段采访的时候很满意，对森乔北这个悄无声息的硬核广告竖起了个大拇指。


    事情基本上办完了，阿水在回去的路上还给自己爸妈打了一通电话，说要给朱淇介绍一位她父母生意上经常请教的一债券方面非常有经验的律师。


    朱淇觉得很有这个必要。


    之后的话，自己要回国家队进行康复训练，赶上十一月份的全乒赛肯定非常忙，全权委托律师来帮忙查证和起诉也挺好。


    “就该告死他们，我看这一家子就是属蚂蟥的，早点甩掉早安生。”秦小八很高兴。


    一行人走在村门口最前面，看着两边绵延的村道，两侧长着半人高的芦苇花。


    晚风吹动的时候，这些绒草看起来有一种飘摇的形态。


    秦小八也很久没有回家了，现在看着自己和姐姐一起长大的地方，忽然觉得时间过得真快。


    “我六岁那年跟我姐去树上淘鸟蛋，结果鸟蛋没有摸到，在树上抓到好几只‘提溜鬼’。拿回家的时候还让我老舅炸着吃，可香了。但现在已经过了夏天，也吃不到了。不然的话明天给你们做一道，让你们也开开眼。”


    “什么是‘提溜鬼’？”阿水好奇地问。


    “就是蝉蛹。”朱淇解释道。“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大概要追溯到四岁之前，我妈妈也经常去树上抓蝉然后拿到街市上买，卖剩下的也会拿回家炸着吃，算是我们当地的一个小特色食品吧。”


    朱淇觉得，既然他们来了自己的地盘，明天是最后一天在江淮呆着，自然要尽一尽地主之谊。


    “明天八点起床，然后我们去吃点早餐，江淮的早市有很多好吃的。什么炸麻团啊、捏糖饼啊、酸辣汤啊……然后上午就去五莲寺看看，寺里的面食据说特别好吃。下午可以去荡湖划船……”


    朱淇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阿水在旁边露出心向往之的神情。


    “好耶！”


    一想到要吃好吃的，阿水欢呼雀跃地跑在芦苇花田里。


    晚风吹得人很舒服。


    朱淇烦躁了一晚上的心情在这一刻也得到了放松。


    浓夜之上闪烁着繁星点点。


    在这片土壤里，朱淇也度过了自己的少年时期。


    “那你明天可要早点起来啊，不能因为不训练就赖床。”猫猫走在前面，笑着说。


    “放心吧，我不会的！我保证第一个睁开眼睛！”阿水把手指放在眼睛旁边，做了个打开的手势。


    秦小八调侃道：“说到吃的，老方绝对不会落下。”


    “去你的，就跟你吃得少似的。”……


    三个人在前面蹦蹦跳跳，朱淇和宋临州在后面跟着。


    不知道为什么，从离开派出所到现在，朱淇总觉得宋临州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


    她也实在有些忍不住了，问道：“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觉得我很可怜？”


    “不，我觉得你很勇敢。”宋临州由衷赞叹。民警都说朱淇能割舍掉累赘的亲情，但宋临州觉得她跟那家人没有任何亲情可言，她割舍掉的不是父女关系，因为父女关系早就破裂了，她割舍掉的是一直困扰自己的回忆。“因为不逃避，我觉得如果是我的话，我也做不到这一点。”


    朱淇不以为然：“因为你父母关系好，又和你关系很好，所以如果换成你，你肯定很难割舍。但是我不一样，只要我不给自己上一层道德枷锁，就没有人控制得了我。”


    “是啊，是你自己用尽全力挣脱了这些枷锁，以后天高任你飞。”宋临州双手抄兜，语气轻快，带着一种为她高兴的愉悦和祝福。


    朱淇很喜欢他说的这最后一句。


    这就是她重生回来之后，义无反顾地握住球拍，想要靠双手搏杀出一片天空的原因。


    末了，宋临州又补充一句：“也祝你球店开业大吉，你的球板特别好用，一定会大卖的。”


    朱淇一怔：“你用过？”随后，她又反应了过来。“我舅妈说有个说粤语的体育老师买了三十块板子，不会是你叫来的人吧？还有我家店开业的时候，不会也是你叫人送来的花篮吧？”


    宋临州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省队教练正好在江淮省参加座谈会，我就跟他说了你家开了个球拍店，让他帮我带几副回朝京。我也没想到他买了这么多……但朝京队的很多球员都说很好用、磨合得也很快。如果你能把球拍店挪到朝京，肯定更有市场。”


    朝京人口密度大，购买力也更强。


    确实也是创业的好地方。


    但朱淇暂时没想那么远。


    她甚至都没想过自己家的店能开多长时间，只是刚好手里有点闲钱，一直放在手里也怪可惜的。


    第一家店才刚开业不到四天，她可没野心大到就想开分店的事情。


    朱淇自然也知道开门面店其实远没有未来开电商更赚钱。


    有很多商人投资的时候都想要立刻看到收益。


    但朱淇不是。


    她的目的也不是一定要自己的球拍立刻一炮而红，先把自己这个品牌的名声打响，让更多人知道“天朱”家的球拍，增加消费者的认知度。再之后通过口碑建立，一点点在体育器材界占据一席之地，等流量时代来临才是事业的爆发期。


    这么想着，朱淇觉得自己未来将会有一段时间特别忙碌，她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带着家人和朋友好好地出去旅旅游、散散心。


    四个大人、五个小孩。


    成群结队地在江淮省各大景点转了一圈。


    《坐下谈谈》节目组的速度也挺快，第二天八点，朱淇就在报纸上看到*他们登报的道歉信。


    再到歉信的内容里面把所有的过错都推给了男人，节目组声称自己受到了男人的诓骗，误以为男人一直都在寻女，所以没有提前打招呼就登门拜访给朱淇及其家人带来了误会和麻烦……诸如此类，最后还在文章的结尾提到了进入派出所的过程，表示一家三口要负这次误会的主要责任。


    钱到手了。


    道歉信也登报了。


    这件事很快就扩散出去。


    朱淇也预料到了这件事，可能会出现很多种不同的声音。


    有的人认为朱淇做得很对，生娘不如养娘大，舅舅一家人照顾了她这么长时间还把她培育成才，自然不应该再回到生父身边去。


    也有的人认为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朱淇不应该得理不饶人，天底下无不是的父母，既然生父已经表示出了歉意，应该大度一点原谅。


    对于后者这种评论，朱淇也根本不放在心上。


    能说出这种话的人肯定和那个男人是一丘之貉，不然的话不会有正常人轻易共情一个家暴出轨的人渣。


    而朱淇要做的就是给很多陷入道德枷锁的人树立一个典范。


    这个地球上离开了任何人都不会活不下去。


    和家里人出去踏青的那天非常愉快，家里的两个孩子难得能回来，家里的大人们也非常开心。


    阿水全程吃吃吃，吃得满嘴流油，兴高采烈。


    “我之前觉得猫猫家的美食比较多，但是现在看江淮也挺不错的。”阿水吸了一口寺庙里的素面。


    其实说是素面，但实际上感觉面汤里面应该也放了一些香油，以菌菇汤打底，口感比较鲜纯。


    下午一群人又去逛了游船，几个人身上套着救生服，吹着凉飕飕的河风，小姨突然就想起了以前两个孩子还小的时候，秦小八掉河里那件事。


    “……当时他捞上来的时候，一直扒着他姐的腿，哇哇地哭。”


    “妈哎！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怎么还记得！”秦小八趴在船边，嗷嗷地喊。“我现在好歹也是世界冠军了，你得给我留点面子！”


    一群人哈哈笑了起来。


    朱淇看着秦小八，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弟弟也长大了。


    以前总觉得还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乱窜的小屁孩儿，但是这一次世冠杯比赛看下来，秦小八的很多战术体系都已经逐步成型，而且随着这么多年来一直跟着国家队东奔西战，也积攒了不少比赛的经验。


    人果然是需要对比的。


    再次见到苏俊的时候，朱淇才意识到这个弟弟有多么优秀。


    “你这个头……”朱淇看着秦小八露出来的一小撮棕色头发，微微蹙眉。


    秦小八赶紧告饶：“哎呀，知道知道，回国家队我就染回来！”


    朱淇倒不是这个意思：“你说你可真行，怎么想起来去染头的。我们今天的行程已经安排得很满了，明天的火车票也很紧张，哪有时间带你再去理发店。”


    秦小八刚想说“那就抽个时间从国家队溜出来”，结果朱淇来了句：“算了，你就这么着吧，只要不被教练发现就行。”


    “真的吗？！”秦小八很高兴。


    其实染不染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享受了这个新鲜感。当然了，能不染回去最好，等着头发长了再一次性剪掉呗。


    小姨父反而有点担心，他毕竟是体育老师，对纪律这一块也比较严格：“这头发……行吗？都是些不务正业的二溜子才染头，教练要是发现了不会再禁赛吧？”


    “也没那么夸张，没有纪律说不允球员染头。现在很多小年轻都流行这个，让他过够瘾了他以后就不想着捯饬自己那脑袋了。”朱淇说完，又好笑地看秦小八一眼。“回头教练要是发现了，可不许把我们供出来。也别说我允许，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耶——姐，你真好！”秦小八扑上来，一把抱住朱淇，俩人隔着厚重的救生衣抱成一团。“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温柔了，我还有点不习惯了呢。”


    “呕——”阿水干呕。“你真肉麻。”


    这一天的旅行到了尾声。


    阿水和猫猫自然不用说，作为朱淇的多年室友兼好朋友，和舅舅他们也玩儿得非常尽兴。


    宋临州一向在长辈面前彬彬有礼，也很讨他们的喜欢。


    最后，在晚上的饯行宴里，秦小八握着宋临州的手，拍着胸脯说：“大羚哥，我铁哥们！以后我们可是要继续世运会征战男双的！”


    这次朱淇在家里住的时间久，把脚给看好了才回去。但对小姨和小姨父来说，才刚见到儿子又要分开，酒过三巡之后小姨父有些动情地掉了一些眼泪。


    这倒是把秦小八吓了一跳，赶紧问他老子怎么了。


    小姨父也没想到自己儿子能在世运会的舞台上有什么建树，小的时候虽然让秦小八练过一段时间篮球，但也就觉得随便打打。但是既然已经有了眉目，自然还是要往最高的位置努力。


    “你一定要好好努力，不要辜负教练和球迷们，要为国争光啊。”小姨父摁着秦小八的肩膀，脸上有了酒意但是语气十分语重心长。


    秦小八很认真地保证：“我一定会的，不会让所有人失望。”


    以前或许还不太能理解老姐为什么这么拼，总觉得死守半区、扛起国旗对于他来说太遥远。


    但是真的到了这个位置，荣誉感和使命感自然而然就迎生而来。


    江淮的河又看过了一番日月交替，这里的长辈们始终留不住长大了的孩子们。


    一个驻足原地、一个长驱北上。


    朱淇坐在火车里，看着窗外不停朝着自己招手的四个大人，也跟着在窗户里面轻轻摆手。


    外面的稀薄晨光透过有些斑驳地玻璃渗透进来，与车厢内的暗淡交织在一起。


    来来往往的人们，都带着离家的乡愁和对未来的憧憬。


    她的未来还有很久，她的身上已经插满了羽毛，要飞翔的天空还很多。


    /


    经历了长达八个小时的车程，朱淇一行人终于拖着箱子带着东西回到了国家队。


    看着管理中心大门的大爷看到这几个人，露出了灿烂的迎接笑容：“怎么样啊？脚恢复得怎么样啊？”


    朱淇和大爷寒暄几句，就拎着自己的东西进了寝室楼。


    阿水和猫猫的行李有一部分之前跟着大部队，让教练们拎了回来，所以她们的个人行李不多就帮朱淇拎了许多。


    朱淇这次多带了一个箱子，里面放了二十多副球拍。


    阿水蹲在旁边，看着朱淇把行李箱拉开，里面琳琅满目地摆放着一红、一蓝两种颜色的球拍，眼睛跟着布灵布灵闪着光：“哇——暴暴，你太牛了。我是没想到我的朋友也能成为大老板、企业家，不说别的了，以后请苟富贵勿相忘。”


    “企业家太夸张了，我这就是小本生意。”朱淇坐在旁边，对俩人说。“你们挑两幅吧，用不用的都行，也算是给我打个广告了。”


    “上次试用过你的球拍，比日本牌子的那款要轻巧。既然你这么舍得，那我就不客气啦。”猫猫说着，从里面拿走一块190g蓝色的“天狼”型号，然后放在手里爱不释手地左右翻看。


    她用的球拍都偏重，而阿水和朱淇用的一般都是170g-180g之间的，就挑了一块和朱淇同型号的“朱雀”。


    朱淇又让人把楼下的小铃铛叫过来，让她也挑了一副。


    小铃铛在今年的一二队升降级比赛里成功入选一队，目前在常红霞组给阿水做陪练。看到自己的大师姐特地带来球拍送自己，小铃铛高兴得脸颊红红，有些不好意思挑选。


    朱淇知道她和猫猫一样用偏重的球拍，就拿了一副和猫猫一样的“天狼”塞给她：“你在莫斯科一直帮我拎东西，这算是你的‘辛苦费’吧。”


    “谢谢师姐。”小铃铛抱着球拍，脸蛋更红了。


    在来的时候，朱淇还塞给秦小八几块，让他分给男队的球员们。


    而且也不是所有球员拿到球拍就能立刻使用的，球拍和球员其实也需要磨合。


    朱淇觉得球板送出去亏不亏都不重要，主打一个能帮自己打广告，给球板再加一个“国家队球员都在用”的buff。


    球板分完了，朱淇要去教练室报到，让教练们看到自己，表示自己现在已经正常归队了。


    央视报道的关于朱淇在派出所门口的专访，教练们也都看到了，国家队的球员们肯定也都知道了。


    但所有人在面对朱淇的时候都闭口不谈这件事，也可能是任心华跟大家都打了招呼，仿佛彼此都有这个默契，不用这件事触霉头。


    看到朱淇的时候，任心华正在研究即将要开展的全乒赛前体能测试，忙里偷闲地抬头看了朱淇一眼，说道：“回来就行，听医生说你恢复得还不错。这两天就先进行简单的体能训练吧，上训不能着急。”


    “是。”朱淇刚想着这就完了吗，任心华果然又叫住了她。


    “听说你和你家里人合开了球拍专卖店，国家队不阻止球员家里人经商，但是不要影响自己正常训练。你一直都很自律，我对你很放心，这句话只是例行公事的提醒，你心里有数就行。”


    “是！”朱淇更响亮地回答。


    出了主教练的办公室，朱淇转道又去和徐冬打了声招呼。


    两个月没见，徐冬拉着朱淇的手，先问了一遍治疗情况，然后又说到了这次全乒赛。


    “本来以为今年八月份的世冠杯杰米没有参加，全乒赛也会休整，没想到美国那边传来了‘她’正常参赛的消息。你做个准备吧。”徐冬觉得这个杰米和朱淇简直太冤家了，怎么朱淇不参加世冠杯、杰米也不参加；朱淇这次回来了，杰米也跟着要继续打全乒赛。


    对于乒乓球员来说，全乒赛和世运会一样重要。


    而且朱淇之前还拿过一次“米里亚姆”杯，如果这次还能夺冠，距离复刻杯就更进一步。


    徐冬有些欲言又止。


    这一届的全乒赛对猫猫来说也非常重要，是猫猫大满贯的最后一个金牌。


    朱淇当然知道。


    这些年来，不管是大型还是小型，自己和猫猫在赛场上碰面的次数没有二三十也有十七八，算是棋逢对手多年交战。


    可这一次，和以往的所有比赛都不一样。


    116尿检阳性


    ◎比赛还没开始，中美先过一招。◎


    回国家队后，宋临州把朱淇的球板拿了回来。


    朱淇试了一下重压之后的球板，本来也没怎么做希望结果打了一会儿发现木芯确实又恢复到了之前紧实的状态，声音也更通透不像用了很久的球板打起来有种沉闷的感觉。


    朱淇觉得这倒是很有意思，如果能把这个合作也谈下来，以后她的球拍也可以免费售后一次重压球板。


    “我想要这种能压球板的机器图纸。”朱淇觉得自己的这个要求有点过分。


    这种压球版的机器在现在看还比较超前，应该是他省队教练自己找人设计定做的，但宋临州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好。”


    宋临州答应得这么爽快，倒是让朱淇觉得有点儿意外。


    怎么着自己也和他省队教练算是同行了，同行是冤家肯定不会轻易透露给自己。


    但没过两天，宋临州就拿来了一张压球板的机器图纸和定做工厂，交给了朱淇。


    “这么快？”朱淇本来也只是说说，没想到东西到手的有点太顺利，这么急赤白脸地生要好像有点太厚脸皮，她询问道。“这个应该是自己找工人设计的吧，是不是要平摊一下设计费……”


    “那倒不用。”宋临州笑了笑，开玩笑道。“我省队教练对你的球拍也很感兴趣，如果你以后想要开分店，把分销商的资格跟他谈就行了。”


    “那……也太久远了。”朱淇好笑道。“我家的店才刚开不到半个月，哪儿这么快就开什么分店。”


    “早晚的事儿。”宋临州跟着说。


    这小子还挺会恭维，但说的时候一脸真诚，让人察觉不到是在拍马屁。


    归队之后的一个星期，朱淇的训练以康复性的正常拉球为主。


    只是两个月的时间而已，朱淇就觉得队里这些小姑娘们的水准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之前觉得佑佑的正手相持有点问题，第四下板总是跟不上容易露怯，把球接飞。听说徐冬每天都针对这点，给佑佑进行左右两边角接球，十分钟一组一天练五组，现在朱淇再看感觉手感确实好一些了。


    而佐佐之前在世冠杯的女双里表现不佳，回来之后佛爷和任心华一致觉得问题出在佐佐的步伐不够灵活，让佐佐每天早上晚上去桩上练核心……


    猫猫最近的状态也很不错，拿了最新一届的世冠杯金王座之后，这段时间的训练完成得也很迅速，感觉身上的各方面指标都达到了之前的黄金期。


    尤其是阿水。


    虽然阿水这些年也是到处比赛，积攒了很多大型比赛经验，但是队里一直把她当成双打选手培养。双打因为一人一板的特性，所以更讲究单板质量，或者过渡板给过去之后也不会想着再接下一个球。


    但是听秦小八说，这两个月霞姐一直在给阿水做单人对线，整个打球的系统性也更强了些。


    “虽然说这种话感觉有点太早了，但是猫猫姐今年毕竟25岁了，下一届利雅得可能是猫猫姐最后一次参加世运会。”佐佐悄悄跟着朱淇掰着手指算。“而那个时候我和佑佑以及再往下的球员年纪又太小，教练组肯定要以防万一啊。”


    阿水就是教练们提前备好的后备军。


    身边的人都在涨球。


    朱淇自然也不能落下。


    幸亏在江淮省队跟着何千路练了一个月，底子没有落下。


    中间八一队的教练也给医院打了电话询问过情况，现在知道朱淇回朝京了，老爷子就托任心华给朱淇递了一份文件。


    上面写的是入党申请书。


    在最下面的介绍人处有任心华和老爷子的签名。


    现在入党的步骤虽然没有二十多年后那么繁杂，但也绝称不上简单。


    要准备的东西很多，除了入党申请书之外，还有自传、思想汇报、政审材料、积极分子考察诸如此类。至少也要等个一年，才能正式拿到党员身份。


    虽然朱淇已经是服役军人，但是入军和入党还不一样。阿水看到之后十分羡慕，去年猫猫也被任心华推荐入党，今年也是轮到朱淇了。


    这一批乒乓球八一队的成员里，就只有朱淇和大熊这两个拿了单打冠军的人获得了入党资格，隔壁羽毛球队虽然女单输给了法国队，但是阳光组合姐妹花这次世运会女双里也拿了金牌，也喜提了入党推荐信。


    几家欢喜几家愁。


    体育竞技永远都没有常胜一说。


    按照惯例。


    全乒赛之前要给队内所有人做一个体能测试。


    朱淇在的体侧内容上表现不理想，三十米冲刺比日常平均值慢了一秒、四百米比平时慢了三秒、一千米慢了五秒、立定跳远少了三厘米、双摇跳绳也少了八个……


    朱淇盘腿坐在地胶上，毛巾挂在脖子上，表情看起来很不高兴，在跟自己生闷气。


    可恶。


    两个月没打比赛，身体都生锈了。


    朱淇低头看着自己右脚脚踝两侧的两个做过手术痕迹的小圆点，颜色要比其他地方稍微粉一些，稍微动一动右脚的时候都能感觉到里面有一根被缝合起来的韧带在微微扩张、收缩。


    看起来好像只比平时平均值少了那么几秒钟，但实际上放在比赛里就很影响了。整个人的身体会变沉、变木讷，很多平时能抓得住的球也可能会放跑。


    “喝点凉的，降降温吧。”猫猫也就势坐了下来，俩人面对面盘腿坐着一边擦汗一边喝汽水。猫猫安慰她。“你这已经算好的了，当时我刚做完手术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体僵硬得连挥拍都快忘了。”


    猫猫这句话有开玩笑的成分。


    但她之后的康复训练也确实很艰难，从洛杉矶回来之后状态其实并不是很好，后来紧赶慢赶练了三个月，才找回来之前差不多七成的水准。


    朱淇的情绪，猫猫能够理解。


    因为拥有过身体机能的巅峰期，但是看到自己身体素质水准在一点点下降，明明球就在面前但是接不到的滋味，并不好受。


    如果今年年底的比赛没有那么密集，也就罢了。


    朱淇还能好好在国家队慢慢找手感，不用那么着急恢复之前的状态。


    见朱淇一回到国家队就恢复了之前一天四训的高强度训练，主打一个不要命式挑战身体极限。中午练完之后浑身湿漉漉的、洗干净了下午训练又是一身汗进了澡堂，晚上三训的时候又跟着练到昏天黑地……阿水感慨朱淇实在是太拼了。


    其实全乒赛对朱淇也不是那么重要，毕竟之前已经拿过一次了而且还已经有了大满贯的头衔。


    阿水觉得朱淇就是责任心太强，如果换成一个人可能就直接原地退役，躺平回家吃世运冠军的每个月津贴，实现21岁退休的幸福生活了。


    其实也不然。


    朱淇主要也想要看看自己能打到什么时候，什么位置、什么成就。


    上辈子碌碌无为了一生，这一次想要实现个人价值到极致。


    在这一点上。


    猫猫和朱淇想到一块去了。


    年龄一直都是运动员最大阻碍。


    徐冬当初因为身体劳损太过严重、再加上感情方面影响太大，也就在26岁的时候就退役了。


    从做完手术回来之后，尤其是后起之秀的朱淇开始冒尖儿，猫猫就把自己能参与的每一场比赛当成最后一场来打。


    这一届的世冠杯，猫猫拿了冠军，也说明她现在状态回来了。


    寸指导之前还暗示过教练组，说这次全乒赛对猫猫来说的重要程度不亚于世运会，如果能拿到“米里亚姆”杯，对于猫猫来说未来的比赛或许就不需要那么提心吊胆了。对于国家队来说，同一时代出了两位大满贯球员，也是一种荣誉。


    其实在国乒队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让球。


    很多人都不理解这一点，也一直都是内部的灰色地带。很多球迷第一次听说“让球”任务的时候，都觉得是不是现在看到的很多所谓世界冠军都是被内定推荐，“让”出来的。


    实际上“让球”现象在很早之前就有报道刊登过了。


    一开始出现“让球”是因为很多技战术体系之间也存在克制一说。


    就比如说朱淇打港队的黄嘉嘉。


    黄嘉嘉作为非常有天赋的削球手，非常克制一些靠单板强旋转来得分的球员。


    朱淇能赢纯粹是因为个人综合水平领先，而且还有很多大赛经验。


    倘若换成另一个人，面对黄嘉嘉的时候可能胜率都不可能这么高。


    但是队里有长胶选手就不一定了，阿水的长胶其实很克制削球手，因为长胶打过去的一直都是反旋转，削球手削了一个上旋球过来再打过去的时候又变成了下旋球，她就得顺着下旋去接或者重新把下旋硬削成上旋。反而是削球手打得更加痛苦、长胶的胜率更高。


    当下一场要打这样的削球手时。


    一个胜率没那么高的旋转流和一个胜率比较高的长胶选手，谁更有希望为中国夺冠，就有可能存在这样的“让球”任务。


    很多老一辈的人其实也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世界冠军，中国人拿世界冠军才是最重要的，所以“让球”任务对他们而言也没有那么严重，一切以服从命令为主。


    但时代一直都在进步。


    现在的人心也更加浮躁。


    不再是集体荣誉大于个人荣誉的六七十年代。


    所以也不能再用老一辈的策略来看待现在的球员。


    任心华自然也听懂了寸指导给自己的暗示。


    “‘让球’本身就是灰色地带的规定，老一辈有‘让球’规则是怕遇到的外协赢了的那个人不好打，所以让更有把握能赢外协的人去打。但是从目前的抽签结果来看，暴暴和猫猫两个人并不在一个半区。倘若她们两个人都能打进决赛，那冠军就稳稳落在中国的手里，那还需要‘让球’吗？”任心华皱起眉头，自然也明白寸指导的意思。


    身为教练。


    谁不希望自己手底下出一个大满贯呢？这样的话教练的面子上也有光。


    女乒已经十二年没有过大满贯了，好不容易出了一个还是教练组资历最浅的徐冬手底下的。


    徐冬现在在教练组的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


    寸指导没接茬，他就知道任心华不会同意，自己也就是顺嘴一说。


    但是寸指导的顺嘴一说，让猫猫很不高兴。


    “你怎么就知道靠我自己的水准没有办法赢呢？”猫猫攥着球拍，看着面前这位一直从自己进入国家队就带着自己的指导教练，第一次发脾气。“你这样去找主席说会显得我像个小偷。”


    这些年在队里做女队队长，猫猫的身上也多了一股领导范儿，现在指摘自己的主管教练也有模有样的。


    寸指导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好，也没敢吭声，只是嘟囔了一句：“我只是提议而已，没有说一定要这样执行嘛。”


    而且队里人人都知道，朱淇现在不管是技术水平还是比赛经验，都已经领先于所有现役的女球员。


    可能因为刚做完手术而有那么一点点的体能落差，但也绝对不会是什么问题。


    作为教练，自然更希望自己的球员能百分百拿到胜利。


    但就是因为这样，反而让猫猫更生气了。


    运动员的好胜心没有办法估量，就连自己的主管教练好像都觉得自己会输，这种感觉让猫猫觉得很沮丧也很恼火。


    “我不需要任何人让，我也不需要让来的冠军，我希望这是您第一次动这样的念头也是最后一次。从我做运动员开始，我拿到的每一次胜利都是我自己的心血付出，未来也是。”


    猫猫说得很直接。


    寸指导也知道自己这个徒弟的性格。


    “让球”这个念头在他的心中涌现了不到一天，就被扼杀在摇篮里了。


    一个月后。


    佛罗里达州的全乒赛开幕式，进入了倒数计时。


    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五天的时候，国乒队整装待发，乘坐飞机前往了美国。


    听舅妈说，店里的销量基本上每个月能保持在卖出七八十个球板，基本上都是口口相传，被熟人推荐过来之类的，


    朱淇也没有想到，在这个网络还不够发达的年代能卖得这么好。


    她本来觉得一个月能赚一万左右就已经很不错了。


    看样子上次宋临州说的分店，确实可以考虑考虑了，但是就朱淇目前的精力来看肯定没有办法实现这一点，而且家里人都住在江淮，也不可能来到朝京开店。


    那一家人也没有到舅舅家返还朱淇的6万块钱，朱淇自然也是要说到做到的，等她打完全乒赛就回去跟那一家人算账。


    落地的时候，美国时间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海平线的黄昏看起来有些迷离，潮水的气味伴随着远处的风裹挟着沙子的味道，让朱淇想起了江淮的海边。


    也触及到了朱淇记忆深处的一件事，那就是自己为数不多的有关于母亲的记忆。


    她记得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被母亲抱在怀里，看着河边有人在划船很是羡慕。那个时候的小孩子对海外面的世界没有概念，她只知道坐在船上的时候不管去哪里都由自己掌舵的感觉很酷。


    妈妈在离世前对她说的一番话突然在脑海中清晰了起来。


    她告诉朱淇，未来不管做什么都好，有没有钱也没有关系，最重要的是要健康和快乐。


    朱淇在见到了那一家人之后，心里面一直堆积的某种情绪突然得到了释放。


    在见到那个男人之前，总还是会时不时想起以前的事情，对方就像是甩不掉的垃圾如影相随。


    现在见到了，知道他们过得并不好，那她就放心了。


    她以后……不会再做噩梦。


    教练们在帮球员搬东西，清点完所有一切行李箱之后，任心华站在所有人的面前说道：“现在我们马上就要进入酒店了，所有人都检查好自己的随身物品。听说佛罗里达州的治安并不好，为了防止自己的东西遭遇偷抢，出门的时候尽量不要携带大量现金……”


    听到教练说佛罗里达州治安不好的时候，朱淇噗嗤一声差点笑出来。


    阿水也有点担心：“我在来的时候也听说了，美国境内是不禁枪的，这多不安全啊。”


    正常。


    自由美利坚，枪击每一天。


    朱淇解释道；“其实整个美国的治安都不好，只是佛罗里达州更出名而已。美国和我们国家的制度不一样，他们每个州……就相当于我们的省之间的法律也不一样。比如说你在这个州可以抽烟，但是到了另一个州就不行，会被罚款，因为那个州是禁烟区。在佛罗里达州有专门的一个电视台的栏目，会把每天发生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案件都报道出来，所以就显得弗罗里达州特别出名。”


    而且还有一些政治因素。之前美利坚和古巴有矛盾，声称古巴人民可以无条件来到美国获得绿卡想要恶心古巴政府。古巴当时的政府官员们一听，非常高兴，扔过去一堆监狱放不下的罪犯到佛罗里达州。甚至还开启了免费获得古巴国籍然后转到美国拿绿卡的一系列“代签”行为。所以佛罗里达州有很多都是当时古巴扔过来的罪犯的后裔，自带犯罪因子。再加上佛罗里达州的电视台栏目，每天都能看到新乐子，国内就诞生了“佛罗里达州不养闲人”这个梗。


    “啊？”秦小八听了很震惊。“那他们总统管得过来吗？”


    “谁让人家是自由国度呢。”朱淇耸肩。“反正小心一点准没错。”


    从一落地开始，阿水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心绪不宁，忧心忡忡：“确实是要小心一点，这次全比赛在美国主场，而且杰米也要参加。真是烦死了，这个阉人怎么老是阴魂不散的？真是烦死了，上次就害得你脚伤复发，脸上又破了个口子。如果这次要是再出什么幺蛾子，咱们国家队怎么着也得向国际乒联写举报函和投诉信了吧，不能让这孙子这么大摇大摆的老是欺负我们中国人。至少得……禁赛999年这种……v”


    话虽这么说，但是投诉信寄过去估计也没有什么用。


    距离上次莫斯科比赛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朱淇不觉得杰米能在这三个月里面就研究出什么大杀器或者脱胎换骨。


    但她也不觉得这群人能有什么太高的底线，只是这次抽签的名单出来之后，杰米没有和朱淇在同一半区。


    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有美国队参与了什么手脚，害怕揭秘碰到朱淇在提前被淘汰，所以选了猫猫的那半区。


    中华队的人还没到，美国队的下马威就已经立了起来。


    一行人在飞机站门口等了将近两个小时，都没有等来美国这边的接机人员，后来看到球员们实在是冷得受不了，教练组才自己打了四辆车，让球员们和教练一起回酒店。


    结果他们前脚刚到酒店，任心华就收到了来自美国队的一声问候：“哦，亲爱的、中华队的朋友们，我们的接机人员已经抵达了出站门口……什么你们已经到了酒店？哦，好吧，或许我想你们在离开飞机场之前应该先告知我们一声的，这样的话我们就不需要过去了。您觉得呢？”


    明明是他们迟到，结果搞得好像是中华队不提前说一声就擅自离开，任心华直接被气笑了：“我觉得下一次如果你们在路上有什么问题，导致和约定的时间晚了三个小时也可以提前告知我们一声，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自行来到酒店，我们也会提前告知你们不需要来接了，您觉得呢？”


    比赛还没开始，中美先过一招。


    但这通电话也表明了这次比赛，美国队一定会好好地尽一尽地主之谊。


    任心华也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告诉所有教练们：“这次在佛罗里达州的比赛，不管是衣食住行还是器械的检查，再或者是美国队的球员们过来和我们的队员说话训练都要提起高度警戒。”


    “是……”教练们也有些担心。


    但是又觉得一直这样忍让下去不是办法，这些人没有下限，谁知道这次又会搞什么花招来折腾中华队。


    入住酒店之后不到10分钟，朱淇连自己的球包都还没来得及收拾出来，突然就接收到国际乒联配了检查人员过来给球员们做尿检的通知。


    “怎么现在做尿检啊？”蓝队那边也嘟嘟囔囔地跟着下楼。


    “就是啊，不是基本上都得比完赛的时候尿检吗，现在怎么比赛都还没开始就要尿检了，真够折腾人。”


    “好像说这是美国主办方的意思，说是比完赛了再检查兴奋剂也没有意义，因为金牌已经被别人夺走了，还不如在比赛之前进行尿检，直接取消服用了兴奋剂的人比赛资格。”


    “真够逗的，这距离比赛还有五天，就算站在查出来有人服用了兴奋剂，比赛的时候也早就代谢完了。神经病……”


    原本在机场等了两个多小时，后来又坐车坐了一个小时才到酒店的球员们个个都心情烦闷。


    美国现在搞这么一出，除了能够折腾中华队之外，他们实在想不出来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其实对于乒乓球运动员来说，几乎没有人会服用兴/奋/剂。


    因为乒乓球不像游泳和田径那样，纯靠身体素质。


    服用了兴/奋/剂反而会影响自己打球的质量，控制不住自己手上的力道，自己感觉好像用了平*常正常的力气，但实际上打出去的球却要更加不可控制。


    但尿检还是需要的。


    在两名负责监督的工作人员注目之中，朱淇进行了尿检的全过程，把盛放自己的液体的塑料杯贴上，自己的名字放入了密封盒里。


    本想着到训练馆再练两个小时，结果尿检结束，阿水和猫猫尿检回来的时候就已经11点了，只能收拾收拾东西，早点睡觉。


    阿水回来的时候也骂骂咧咧：“真不知道那两个尿检官是怎么回事，非说我的量不够，让我尿满。结果我尿不出来只能又喝了一瓶水，憋了半天等了半小时才挤出来一点。”


    猫猫躺在自己的床上哭笑不得：“所幸我们尿检的频率不高，早点睡吧，明天起来还得去训练馆训练呢。”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对于运动员来说，再寻常不过的一次尿检，差点导致了一场对中华队来说非常严重的负面信息。


    第二天朱淇醒过来的时候，听到佛爷在套间外面疯狂砸门。


    “猫猫！快醒醒！给我开门。”


    三个女孩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都觉得佛爷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焦急，所有人的心中都营生出了一种大事不妙的情绪。


    猫猫把门打开之后看到了脸色，铁青的佛爷站在门外，赶紧问：“怎么了？”


    “阿水的尿检查出了阳性，你这次的比赛资格可能会被取消。”


    阿水看着佛爷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起来好像有些复杂。


    有那么一瞬间，阿水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怎么可能呢……


    但后来又听到佛爷问了自己一句：“你有没有……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其实佛爷这个意思也不是说他认为阿水服用了兴/奋/剂，运动员都不能吃猪肉，就是因为猪肉里面的成分会让运动员的尿检呈阳性。他是觉得阿水有可能误食了类似的食材……


    但阿水眼前一黑，头晕脑涨，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怎么可能！我没有！”


    【作者有话说】


    这个事件是我前两天翻老报纸上看到的，是个误会，下章就能解决，拿过来写一写也给姐妹们科普一下～


    117尿检真相


    ◎而他们终究会离开这个奋斗了一生的岗位，把未来的一切交给这些年轻人。◎


    距离比赛开始还有四天。


    阿水的尿检查出来呈阳性，血检报告还没出来。


    正常的尿检都是在比赛结束的时候，选前三进行兴/奋/剂检测，因为其他人没有得奖，测不测兴/奋/剂都无所谓了。


    自从国乒队落地之后，就要求尿检，教练组就觉得不对劲。


    一开始教练们都觉得国际乒联可能就是单纯想折腾一下他们，让他们休息不好顺便搞一下他们心态，但现在看……


    阿水仔细回忆了一下，实在是想不起来吃了什么喝了水什么。


    她和朱淇、猫猫三个人一直都是不管做什么都在一起，中间吃的飞机餐也是同一款、喝的水也都是从商店买来的，包括自己吃的零食也都是平时爱吃的那些。


    但是朱淇和猫猫两个人的尿检报告就很正常，为什么偏偏是自己的出了问题呢？


    看到阿水的反应这么激烈，教练组们自然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球员。


    现在教练们去和国际乒联商议，对尿检结果进行申诉，以及催促血检出来的结果进行比对。


    98年已经开始出台血检搭配尿检进行兴/奋/剂检测，毕竟尿检出来会导致呈阳性的原因有很多，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有可能影响阿水这次的比赛，直接从参赛名单上被抹除。


    阿水的情绪并不好，一个人坐在训练馆的角落里忧心忡忡。


    这种状态之下，根本提不起任何精神来训练。


    猫猫作为队长在旁边安慰，自己的训练任务自然也被耽误。


    不仅如此，教练组那边也跟着紧张。


    服用兴奋剂这件事对于中国的球迷们来说，是绝对不能碰一点的行为。这关乎于整个团队在老百姓心目当中的信任分量，一旦出现了一个确定服用兴奋剂的球员，对于整个团队的其他人来说也是一个污点。


    阿水不久之前又拿了世运会的冠军，如果这个时候出现了任何负面新闻，对于这个运动员来说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国乒队一向是半军事化管理，教练们看得也很严格，吃穿用度全部都在教练的眼皮子底下，阿水更不可能去外面购买什么违反规则的东西。


    所以教练们也觉得十分震惊，为什么会出现尿检呈阳性的情况呢？


    在正常的尿检环节当中要保留两个尿检瓶，分为a瓶和b瓶，交由两位尿检官保留复查，所以基本上也不可能存在动手脚一说。


    而尿检的进一步仪器勘察结果出来了，说是阿水的红细胞异常，量远超于正常值范畴，怀疑阿水可能服用了糖皮质激素类的禁止药物。


    这个结果出来之后，让教练组们有了调查的空间。


    红细胞增生的原因有很多种，难道是阿水吃的东西里面含有中药，刺激了这部分的激素？


    可是阿水坚称自己吃的东西和朱淇与猫猫一致，就连这两位室友也可以证明，这一整天阿水都没有乱吃别的什么东西。


    那就奇了怪了。


    除了吃的东西有问题之外，还能有别的什么原因吗？


    教练组又开始想其他的原因。


    男队那边的教练也开始过来给想办法。


    有一个年纪比较大的男队教练忽然想到了一个点子：“有没有可能是生理性病变，导致了红细胞和白细胞的异常？”


    教练组所有人倒吸一口气，那这个事儿就大了。


    没有服用过禁止药物和食物，那红细胞异常的主因可能就是阿水人体的内在。


    阿水生病了？


    另一个教练跟着说：“很有可能，之前就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周子阳当初被查出来红细胞异常，回来做了个全身检查说是肾炎。”


    如果是身体自身出现了问题而不是外因的话，就要赶紧去给阿水做一个同样的全身检查，看一下是不是因为自身存在的问题导致了红细胞异常，这样的话还能赶在比赛之前去国际乒联为阿水申诉，让阿水继续正常参加比赛。


    听到这里，常红霞立刻把阿水叫了过来，然后两个人打了辆车，就去当地的医院挂号，因为情形比较着急还特地叫了一个加急号。


    阿水离开的时候整个人的情绪也非常低迷，打了这么多年的比赛，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对于中国人来说，最憎恨的就是这种赛事掺假的行为。


    所以很多人只要一听说谁的尿检成了阳性，不管最后结果如何，都会对这个人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议论。


    阿水更不明白，怎么就偏偏到佛罗里达州的这一次尿检出了问题。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整件事情能尽快水落石出，但同时又陷入了自我怀疑。


    是不是我真的误食了什么东西？


    难道是我早上喝的那杯水有问题？还是中午吃的那块饼干？还是晚上的时候喝了一碗罗宋汤里面有什么东西？但是不对呀，大家喝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就我出现了尿检阳性的问题呢？


    这么几番自我怀疑之下，阿水也没有听说自己尿检呈阳性时，那样笃定自己绝对没有乱吃东西了。


    如果自己这次全乒赛没有办法参加，未来自己的职业生涯里面会不会经常遭人诟病，中国国民会相信她吗？


    想到这里，阿水情绪更加低落。


    而第二天，全身检查的结果也出来了，阿水的各方面指标都很正常。


    包括昨天尿检的时候呈现出红细胞增多这一现象，今天也不存在。仿佛一切都正常的诡异，让人摸不着头脑。


    如果是今天做尿检的话，肯定就不会出现阳性的问题，可偏偏就在昨天发生了这些事。


    阿水觉得自己真够倒霉的。


    也不知道国际乒联会不会相信自己的陈述，教练组们去向乒联申诉，希望自己能够正常参赛。


    但是红细胞异常这件事不调查清楚，国际乒联肯定不会允许自己正常比赛。


    整件事又进入了调查盲区。


    教练组们也一筹莫展，只能想办法频繁去找国际乒联的话事人，再三保证自己家的球员没有服用过任何违禁药品。


    眼看着距离比赛的时间越来越近，但是国家队没有收到任何允许阿水继续比赛的通知。


    尽管阿水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影响身边人的正常训练，可是自己的情绪始终没有办法控制。


    不能打比赛。


    这段时间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尿检报告刚出来不到一天，国内就知道了这件事，并且还在报纸上刊登了【国乒队球员尿检呈阳性，恐取消参赛资格】等一系列的敏感话题。


    如果带着这个话题回国，估计又要迎来一番腥风血雨的探讨。


    教练们摸不清头脑，阿水更是不知道怎么回事。


    看着阿水这么情绪低落，秦小八拉着朱淇一直问：“姐，你觉得这事儿是怎么回事啊？有没有可能是他们的机器出了问题？不然的话为什么就一天，去医院做检查一切正常呢？”


    朱淇摇头。


    这个涉及到了自己的知识盲区。


    以前在俱乐部里面带着球员到处比赛的时候，也确实出现过几次尿检有问题的现象。


    但大部分都是因为运动员自己没有忌口，吃了一些会影响检查的东西，


    教练们已经把阿水吃过的所有东西全部都罗列了出来，并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


    哪怕是去医院检查，也一切正常。


    如果不是进口的东西……


    朱淇找到阿水，看着阿水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精气神的样子，直到现在不适感时伤秋的时候，直接问道：“去做尿检之前你在做什么？”


    “我在给球拍粘胶皮……我是想着明天要训练了，换个新胶皮更舒服点……”阿水连回答都变得有气无力。


    朱淇忽然想起来确实是这么回事儿，阿水这段时间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瓶胶水，说是日本进口的。但是胶水的味道特别难闻，猫猫每次都让阿水到外面去粘，晾干了之后再拿回来。


    秦小八见朱淇突然不说话，又跟着问：“姐，总不能是粘胶皮粘出事儿来了吧？”


    朱淇没有明确回复，但是想起来之前在报纸上看到过一个报道，说是日本生产的胶水，涂抹在胶皮上的时候能够起到和膨胀油相辅相成的作用，胶皮的弹性也会变得更好，打出去的球速度也会加快。


    但是这种日本胶水的气味不好闻，日本队就专门开辟了一个粘胶皮的房间，在里面放了抽风机。


    后来附近的日本人报了警，怀疑有人在房间里面吸/毒，因为房间里面烟熏勿扰，而且散发着非常浓郁的化学制剂的味道。


    后来警察到了之后才知道是一群运动员在粘球拍，这个信息上了日本的新闻之后又传到了中国，被当成一个有趣的乌龙事件。


    朱淇刚想到这件事，突然看到佐佐从外面风尘仆仆地飞奔到训练馆，一见到朱淇就哇哇大喊：“暴暴姐！暴暴姐！！出事了！出事了！！”


    所有人跟着提心吊胆。


    又出什么事儿了？


    佐佐一边喊一边跑：“日本队那边出事儿了！！”


    秦小八松了口气，叫了回去：“你喊的时候能不能先加上日本队，真是把老子吓死了！”


    宋临州也紧跟其后，本来是佐佐先跑了过来，结果语无伦次的反而是宋临州先说道：“又说日本队那边也查出来有两个人的尿检呈阳性，和方淼一样，都是红细胞异常。”


    朱淇一拍手：“那就对了！就是这么回事儿！”


    “姐，你有什么思路吗！”秦小八噌地一声跳起来，连带着阿水也充满希冀地看着朱淇。


    朱淇朝阿水伸手：“你把你粘拍用的胶水拿出来。”


    阿水起身回到自己球包旁边，在里面翻翻找找了一会儿拿出来一瓶写着日文的胶水。


    朱淇把胶水拧开，凑在鼻子旁边闻了一下，差点没被里面的味道熏了个仰倒。


    粘胶皮的胶水味道都并不好闻，但是日本的这款胶水闻起来特别浓郁，像粘汽车轮胎的胶水味。


    “应该就是这个东西。”朱淇把胶水的瓶子拧了回去，拉着阿水去找任心华。


    /


    “甲苯？”任心华听朱淇说完，微微蹙眉。


    “是的，这种胶水产生的气体里面含有甲苯，甲苯基本上都是作用于防腐，因为具有挥发性和毒性吸入或者皮肤接触的时候，可能会引起中枢神经的抑制以及呼吸道刺激，所以日本队单独开设了一个粘胶皮的房间。”


    见朱淇说得头头是道，任心华也跟着相信了几分，她惊讶道：“所以阿水的尿检出现问题不是因为吃了什么东西，而是吸入了这种气体吗？”


    “甲苯是有可能会破坏尿液中的细胞结构，影响尿沉渣检查，导致红细胞和白细胞的计数出现问题。其实阿水也用了一段时间这种胶水，之前在世运会的时候用的也是这个，但当时没有尿检出问题是因为尿检的时候是在比赛结束的时候。甲苯早就已经被人体吸收代谢出去了，红细胞也恢复了正常。但是阿水这一次尿检出现问题，是因为她正好在粘球拍的时候被叫出去尿检，身体里的甲苯还没有来得及被吸收就‘中招’了。”


    听朱淇说完，阿水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恢复了往日的血色，眼睛里也闪烁着信任和期望。


    “真的吗？暴暴？”


    自从自己的尿检报告里出现了问题之后，阿水这两天没有吃完整过一顿饭，更没有睡好一个觉。


    只要一个人静下来，就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吃错了什么东西。


    这两天对于阿水来说是度日如年。


    如果是因为胶水的问题，那她就可以正常参加比赛了！


    朱淇非常确定，点了点头：“不然的话，为什么日本队也会出现和阿水一样的情况？”


    任心华非常高兴，从朱淇手里拿过胶水，对阿水说：“你现在回去好好训练，我这就去找主办方和反兴奋剂委员会。”


    阿水跟着点了点头，希望这件事能尽快有个答案。


    /


    和阿水一样。


    日本队那边也二丈摸不着头脑。


    本来听说中华队这里有一位球员被检查出尿检呈阳性，他们还跟着看了一会儿热闹。


    结果第二天就爆出自己家的球员也有两个尿检呈阳性。


    笑容还没有来得及在脸上停留，又转移到了隔壁的韩国队脸上。


    如果这一次全乒赛还没开始，就先淘汰了三位主要竞争对手，对于韩国队来说，往前面爬名次的机会也跟着增加，他们自然高兴看乐子。


    就在日本队也开始拼命调查为什么自己家的球员会出现问题的时候，任心华带着胶水找到了美国主办方，然后把朱淇对自己说的所有内容又重复了一遍。


    日本队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


    真的假的？是因为胶水吗？


    可是这款胶水他们年前的时候就正式推出了，也就是说他们家的球员用了这款有可能会被检测出尿检不合格的胶水大半年？


    反兴奋剂委员也表示有些惊讶，但既然中华队有人提出，自然就要开始调查，所以把这款胶水又送到了检测机构，勘察出里面确实含有甲苯成分。


    这次中日两家一起向反兴奋剂协会递交了申请，希望能够给双方家的球员再做一次尿检。


    反兴奋剂协会当天下午就派了尿检员过来，给这三位运动员重新做了检查。


    三个小时之后，尿检结果出来表示一切正常。


    阿水捂着脸，又哭又笑。


    中华队一片欢腾，这就说明了确实和朱淇说得一样。


    本以为自己这次可能没有办法打了，结果得到了通知又允许自己正常进行后续比赛。阿水有一种上了断头台，又获得了特赦的再世为人的喜悦。


    “呜呜呜，暴暴！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阿水这几天的殚精竭虑、以及被架在她身上的疑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能够调查清楚真是太好了，不过你那个胶水以后可别再用了。”猫猫提醒道。


    “嗯嗯，回头我就给扔了！气死我了，没想到是这个东西害了我！吓得姑奶奶这两天都没睡好觉！”


    事情解决了，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两天。


    放下了心事的国乒队自然要赶紧趁着这两天的时间，能多练几个接发球就多练几个。


    这次阿水抽的签……有点儿硬。


    每个人好像都有自己的宿敌。


    从阿水进入国一队开始，就一直和金莉莉有着各种明里暗里的比赛。


    而且基本上也都以金莉莉获胜为主。


    虽然在世运会的女双里赢了金莉莉一次，但毕竟是双打不是单打。


    上一届全乒赛里输给了金莉莉，一直都是阿水心中的一根刺。


    这次又是同样的四分之一区，又是同样的全乒赛。


    阿水从开始热身训练，整个人的状态就有一种与以往截然不同的严肃和认真。


    猫猫看到的时候十分欣慰。


    虽然自己和阿水做了那么长时间的室友，但实际上自己十八岁成年的时候，阿水才只有十三岁。


    这就是最基本的成年人和初中生的区别。


    所以很多时候猫猫都觉得自己是看着阿水长大的。


    其实朱淇也有这样的心态，毕竟自己是一个心理年纪已经四五十岁的“老年人”，从这一开始看着阿水作为陪练到慢慢打出自己的风格，成为教练们着重培养的女双选手到能拥有自己的四分之一区……


    两个“长辈”内心甚慰。


    但是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猫猫还是给阿水提了个醒：“金莉莉现在完全模仿暴暴的打法，但实际上你才是那个最了解暴暴的人，不管模仿得再像都会有不一样的地方。你并不需要把她当成暴暴，也不需要去刻意寻找她不一样的点，而是把她当成自己职业生涯当中会遇到的某一位运动员，去熟悉去破解去寻找得分的点。”


    阿水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在猫猫和阿水说到这件事的时候，任心华刚好从旁边路过，她抓着佛爷探讨了一下：“这段时间猫猫在女队做队长还真是有模有样的，不比当年常红霞当队长的时候差。”


    佛爷也跟着说：“是啊是啊，不管是日常琐事还是比赛安排都处理得井井有条，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自己还有比赛，两者兼顾都没有互相影响。”


    在国家队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大家可能认为队长一般都是队里年纪资历综合水平最好的球员，但实际上对于任心华来说，队长也是未来成为国家队教练组新鲜血液的后备军。


    从国乒队的历史上来看，凡是做过队长的球员，最后都成为了国家队的教练。或者回到自己的省队，也会继续做教练。


    “四年后……猫猫就29岁了。”任心华突然提到这件事，意识到时间过得真快啊。


    整个国乒队像俄罗斯套娃似的，任心华也是看着猫猫长大的那个人。


    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这么久，任心华其实也到了退休的年纪，但是因为教练组没有能接替自己的教练，所以一直没有办法卸任。


    她最开始看中的其实是朱淇，从当时打男女性别大战的时候，听到朱淇在旁边给女队球员做场外指导，就感觉朱淇特别有做教练的经验。


    但其实这些年来猫猫的各方面水准也很有做教练的天赋，


    “看样子之后的新老接替，还是应该提前做好准备……”任心华喃喃自语。


    佛爷觉得任心华是不是想得有点太早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怎么就开始向下一任教练的选员了？


    孩子们都在长大。


    而他们也在变老。


    而他们终究会离开这个奋斗了一生的岗位，把未来的一切交给这些年轻人。


    佛罗里达州11月12日上午八点。


    为期一周的单打赛事正式开始。


    开幕式的现场左右两侧放置了一排喷雾器，在犹如心跳声般的重鼓点音乐里，这次参赛的选手依次进入场地。


    弥漫在脚边的白雾犹如仙境一般，托举着依次出现的运动员。


    ——“92年94年96年世冠杯三连冠，95年米里亚姆杯得主，98年莫斯科世运会女单得主，现役女子乒乓球运动员唯一大满贯，来自中国队的朱淇！”


    朱淇听到自己进入会场的时候，迎面而来的观众席上传来犹如潮水般的欢呼。


    这些声音遍布四面八方。


    宛如金戈铁马的战场，到处都充满着让人亢奋的紧张感。


    正对着朱淇的，是自己拥有了三年的“米里亚姆”杯。


    此时正放在会场中央的长方形立柜之上，也是整个会场里所有关注聚焦的地方。


    所有运动员围绕着“米里亚姆”杯，形成了一个犹如乒乓球般巨大的圆形。


    导播的镜头依次划过每一位运动员胸前的国旗，最后停在一张四四方方的球桌上。


    世界排名前64位运动员，汇聚于此。


    比赛开始。


    118佛罗里达州全乒赛


    ◎本次全乒赛的第一场大“爆冷”。◎


    这一届的全乒赛几乎没有什么悬念。


    从莫斯科结束之后，似乎所有人都认定了，冠军会继续被中华队包揽。


    包括这次来参赛的韩国队。


    就连教练们感觉也没有之前的冲劲儿了。


    他们站在台下，看着围绕着“米里亚姆”杯的球员们。


    因为全乒赛是世界排名前64名的运动员自动获得参赛名单，所以这个时候特别能体现每个国家的水平，就是看哪家的国家出现频率更高。


    这次中华队参赛的人员里有八位，除了已经在世运会上露过脸的几个，外协教练们也开始纷纷侧目，准备记住几位第一次参加全乒赛的生面孔。


    韩国队的教练们坐在角落里，这次他们抽中的签并不好。


    这两年韩国队的乒乓球方面发展都很一般，唯一有两个水平还可以参加世界大赛的球员，一个来自北边、一个来自中国。


    都不是他们自己培养出来的球员。


    即使如此，在莫斯科也没有占据什么优势。


    金莉莉拿到了A区的名额，非常刚好，和自己的老对手阿水在同一四分之一区。


    打阿水，她还是很有心得的。


    虽然在莫斯科的女双里输给了阿水和猫猫，但金莉莉并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自己离开中华队到韩国的时候，猫猫就已经是女队队长了，而且猫猫的水平一直都是队里公认的，能够和朱淇并肩的存在，所以输给猫猫，金莉莉也并不觉得是什么不能原谅的事情。


    但是阿水就不一样了。


    不管是当初自己还在国家队的时候，还是来了韩国队。基本上在世界级比赛里面碰面，阿水从来没有在单打里面赢过她。


    金莉莉有把握，自己能够守住A区。


    朱淇刚好在B区，这样的话自己就有可能会和朱淇在半决赛相遇。


    听说朱淇打完世运会之后就回江淮做了个手术，说不准现在手术之后还没有恢复到最佳状态。


    万一……韩国队的教练们想着如果万一能够让金莉莉捡个漏，走了个狗屎运赢了朱淇，哪怕拿不到冠军，能拿个银牌也不错。


    金莉莉觉得韩国教练们的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异想天开了。


    开什么玩笑？


    现在全球谁不知道最炙手可热的乒乓球运动员就是朱淇。


    莫斯科世运会里，朱淇和杰米的半决赛看得举世皆惊。


    在一只脚扭伤、一只眼睛视力受损的情况下都能够赢得比赛。


    就说明朱淇对球的理解、空间感的掌握、手感上的天赋，已经远超于目前所有现役的女运动员了。


    不，不仅仅是女运动员。


    恐怕很多男运动员也不如她。


    就算是最巅峰时期的韩太阳，他甚至都没有把握能够赢下朱淇。


    此时此刻的韩太阳看着正对着自己的那个女孩，时间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6年前。


    何千路带着她，出现在澳宫世冠杯的时候。


    韩太阳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办法摆脱何千路的阴影了，就算何千路退役了，消失在了乒乓球圈内，可是带出来了一个比他更可怕的“怪物”。


    当初他也是靠纯模仿何千路打法，在韩国占据了一席之地。


    后来中华队又出了个朱淇之后，韩太阳也想如法炮制，让金莉莉和当初的自己一样，完全学习朱淇的打法风格。


    这一点上，金莉莉并没有让他失望。


    金莉莉确实做到了能够模仿到九点五分相似，不管是朱淇的前三板技术还是近台相持、还是拉弧圈球的角度，几乎都一模一样。


    可是韩太阳知道，金莉莉并不高兴。


    这样的胜利得来的还属于自己吗？


    金莉莉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好像也永远都活在了别人的影子里。


    但韩太阳一直觉得这丫头在犯蠢。


    到底是谁会在意这个金牌得来的过程是什么样子的？这个世界不就是只能看到最后呈现的结果吗？


    只要老老实实按照他所说的去做，最后高高兴兴地站在领奖台上不就行了吗？


    这两个月以来，金莉莉的理性和感性在打架，一方面想要挣脱来自别人的影子，一方面又想要复刻别人的荣誉。


    但是体育竞技残酷就残酷在于这个人他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不可能因为任何外力因素，而夺得不属于自己的荣誉。


    就比如说在莫斯科里对上杰米的半决赛。


    金莉莉在旁边看着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为什么不管自己如何挑衅，但朱淇在和自己说话的时候永远都像是在看笨蛋一样看着自己。


    因为朱淇从来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过。


    金莉莉虽然很不服气，但是在那一刻也不得不承认朱淇确实要比自己想象当中更加强大。


    她……可能真的没有办法追赶上朱淇了。


    运动员入场环节结束了，所有人按照进入的通道再依次离开。


    金莉莉下台的时候看到穿着中华队球服的运动员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地一起离开。当中出现了很多年轻的新面孔，应该是国家队新纳入的小队员。


    金莉莉有一瞬间的恍惚，想起了自己刚进国家队的时候也是这样跟在常红霞的身后，到处准备比赛。


    自从在莫斯科比赛结束的时候和韩太阳发生了争执，这两个月以来，韩太阳仿佛在故意给自己下马威，回去训练的时候也故意放任自己训练，颇有一种想要让金莉莉自生自灭的意思。


    金莉莉好歹也拥有着一些中国人的傲气，不愿意主动去跟这个男人讲和，这两个人就这样不冷不热地冷战了两个月，一直到这次全乒赛开始。


    金莉莉知道，如果不是因为韩国队在世冠杯里面的比赛再一次出现了滑铁卢，推举的两位新球员在世冠杯比赛中第一轮就被淘汰，自己恐怕会立刻被韩国队放弃。


    金莉莉也不觉得是自己命好，她知道如果自己打不出来成绩，早晚会被放弃。


    “看你这副无精打采的德行。”韩太阳看着一步步朝着韩国队走来的金莉莉，讥讽道。“比赛还没有开始，你就作出这副害怕的样子了？”


    金莉莉也不是很想理他。


    这两个人曾经有过一致的目标，短暂地联合在了一起。金莉莉也想要信任他，完全听从了他的要求进行训练。但最后却发现自己不过是韩太阳眼中的一个小白鼠，他的手里有很多实验品。


    见金莉莉连头也没抬，就没礼貌地准备去收拾自己的球拍，韩太阳勃然大怒，说话的语气就更尖酸刻薄：“看看你这副样子，简直就像是败军之将，脸上都写着晦气两个字。所以说这就是你当初被中华队退回省队的原因吧？”


    被退回省队。


    这是金莉莉心目当中最不能被触及的一块逆鳞。


    她几乎是咆哮了出声：“是啊，可你们不还是眼巴巴地把我这个被中华队退回省队的球员要了过来吗？”……


    韩国队球员和教练吵起来了。


    这个新闻太劲爆了。


    尤其是知道和韩太阳吵起来的还是金莉莉，阿水一扫前几天因为尿检呈阳性而失落的情绪，探着头往最嘈杂的地方看。


    “怎么回事儿啊？金莉莉都这么大人了，怎么感觉这脾气不减反增呢？”


    猫猫最近也很喜欢听这种八卦，就跟着说了一嘴：“听说他们从莫斯科回去之后，关系就特别冷淡。前几天在训练场的时候，我看到韩太阳在给旁边的球员练罚球，金莉莉就自己一个人窝在角落里练。韩太阳一整天都没有理过她，这两个人这样的氛围已经持续两个月了。”


    “真奇怪，为什么啊？金莉莉在上个月的世冠杯也没有参加，说是什么赛后调整，八成就是因为和韩太阳闹情绪。”阿水一边擦着球包一边感慨。“现在他们两个人又吵成这个样子，这比赛还能打吗？”……


    阿水显然是多虑了。


    金莉莉不仅能打，而且火力全开。


    这次韩国队的签抽得不好，安智慧第一轮就碰到了朱淇，直接被朱淇【4：0】横扫带走。


    朱淇下班速度快到出奇，用外协的一句话形容就是像拎着个砍刀站在球桌旁，犹如切水果般把安智慧打得摸不着头脑。


    其实安智慧的战术系统并不落后，相反的这两年也一直在练习拉弧圈球，当时她吃亏就吃亏在步伐练得不好。


    前世自己在技校跟着老教练学习的时候。


    老教练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只要步伐练得好，球就不会差。


    别看乒乓球桌小、场地小，没有网球那么大。


    但实际上就是因为活动范围小，步伐才显得最重要。


    每一根脚趾的挪动，都有可能带动身体的每一处骨骼，从脚踝到膝盖到臀骨到腰椎到肩膀到摆臂，都会因为脚步的一点变动而发生细微*变化。


    所以到了省队之后，朱淇一眼就看中了何千路的小碎步。


    安智慧练得是乒乓球运动员最常见的螃蟹步，这种步伐基本上是两只脚一起挪动，跑动的时候左右调动能力特别强，特别适合用于处理台外长球。


    这种步伐昔灵恩也在用，配合着昔灵恩的防弧胶皮，其实还挺克制日式弧圈球。


    但是安智慧练的时候，明显感觉是用膝关节使劲，这就导致了在挥拍的时候有特别大幅的引拍动作。


    说白了。


    还是基本功不到位。


    不仅仅是安智慧。


    韩国队这次一共参赛四个人，另外两个也分别在其他区相继淘汰。


    整个韩国队在第一轮就走了三人，还剩最后一个金莉莉。


    其实中华队还挺乐意看到这种现象的。


    看啊，这韩国也不行啊，唯一一个能晋级的还是从我们中国离开的人才。


    韩太阳和金莉莉冷战了那么长时间，谁也不愿意低头。


    韩国队教练组没有办法，为了能保住这唯一晋级的希望，只能让韩国队总教练出面给金莉莉充当场外指导。


    不管再怎么不喜欢金莉莉，但是自从金莉莉来到韩国之后，在韩国的一切表现和比赛里面的成绩也确实无可挑剔。


    尽管没有获得过三大赛的单打金牌，但也已经比韩国土著的那些运动员强很多了。


    所以韩国总教练只能先示弱，对金莉莉说：“莉莉啊，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其实你的教练他的压力也很大，当初也是顶着很大的议论才回到了国家队，而且赌上了自己所有的未来。所以有的时候会说一些特别过分的话，但绝对不是为了针对你或者是你的出身。”


    来到韩国之后类似的话语金莉莉已经听得太多了。


    好像所有人都在告诉自己，要去迎合别人，适应别人，委曲求全。


    金莉莉心里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别人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伙伴。


    他们也只不过是想要利用自己，韩国队出现一个实力水平和自己差不多……不，哪怕是稍逊色于自己一点的球员，就会立刻把自己扔掉。


    她在这条竞技之路，没有伙伴。


    /


    第二天的比赛也很快结束。


    中华队全员成功晋级到第三轮。


    朱淇在32进16的时候碰到了日本队的一个16岁新人，叫春日野光。非常稚气的年纪，眼睛有些细长，笑起来的时候卧蚕显得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甜美。


    她说话的声音也柔柔的，非常符合朱淇心目当中对日本女性的刻板印象，虽然整个人的气质和在原香差不多，都是走甜妹路线但是这个日本新人的球感觉更利落。


    全世界都在关注中华队的新人，中华队的教练们自然也不会放过外协们的新人。


    朱淇和日本队这个新人打比赛的时候，任心华还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做出了一个评价。


    “这是一个升级版的在原香。”


    16岁的日本新人拉出来的弧圈球很漂亮，这个漂亮指的是球飞起来的弧线速度旋转质量都非常高。


    整个球在落桌和弹起来的时候，给人一种干脆利落的感觉。


    但是因为年纪太小，力量和经验不够，最后还是被朱淇当成人机虐了一把。


    朱淇连续两天的【4：0】，给教练组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虽然做完手术回国家队做体能测试的时候，发现各方面的标准比之前差了一大截。


    但是手上的功夫没有丢。


    比赛结束之后，这个16岁的小樱花跑到朱淇的面前，一边鞠躬一边说着“阿里嘎多”。


    朱淇还在纳闷呢。


    她干嘛一直跟自己说谢谢？


    本来以为可能是自己大了人家5岁，再加上比赛经验比较多，人家的一些客套话而已。


    但后来看了一眼这位日本新人的采访，听到她在荧幕里面一边笑着一边说：“朱淇选手真的是非常厉害的前辈，和她打了这场比赛，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赢的，所以抱着学习的态度进行了这场比赛。”


    这种采访心态就很佛系。


    但朱淇从来不会被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欺骗，这个日本新人的基本功很深，至少有十年的练习底子。


    朱淇一直觉得自己看人看得特别准，这小樱花再练两年，估计在原香都不是她对手。


    作为队里知名的最擅长打日本队的朱淇，这次又用实际成绩证明了自己这一人设。刚打完比赛，就有很多外协的记者们跑过来说，想要对朱淇进行赛后采访。


    他们特别好奇朱淇回江淮做手术的恢复情况，有的人或许是出于自己的工作需要，但有的人看着朱淇的目光，有一种看起来很复杂的情绪。


    就像是特别希望能够看到一颗巨星出现裂纹，然后期待着这一颗巨星犹如破碎的玻璃缓缓从空中掉落。


    徐冬全部都给推掉了。


    “麻烦跟我们说两句吧，全球的球迷们都非常关心你的恢复情况……”


    那些金发碧眼的外协记者又跟了过来。


    见他们这么锲而不舍，朱淇只能简单地回复一句：“我恢复的情况，从我比赛的结果就能看得出来。”


    这句话也代表着，朱淇这次对冠军也势在必得。


    世运会结束之后，朱淇在全球的知名度突然打响，之前一直在国内呆着还不觉得什么，结果这次到佛罗里达州的时候发现观众席上坐着很多欧洲人。


    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一柄小旗，旗面上写着“Zhupernova”，还用浩瀚宇宙的深空画面作为背景。


    这是外国球迷们给朱淇起的外号。


    朱淇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拥有一批外国球迷，在退场的时候对着看台微微招了招手，结果就获得了一大片来自大洋彼岸的欢呼声。


    虽然这里是美国。


    但朱淇感觉到了自己的主场。


    秦小八打完自己的比赛也凑过来看，还嬉皮笑脸地问：“春日，野光？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怪呀。”


    朱淇被自己这个傻弟弟蠢笑了，说道；“人家姓春日野，叫光。”


    “这女鬼子还挺会说话，一直在夸你。她不会也是你球迷吧？我看她走的时候还拿了个Zhupernova的旗子。”秦小八说完，不知道从哪儿也摸出来了两只外协手里拿着个朱淇应援旗。


    “你这个是从哪儿弄来的？”


    “我妈打电话的时候说这个旗子不错，让我给她带两个回去，我也不知道这东西在哪儿卖的就在外面问了两个老外要了。”


    朱淇觉得很新奇，伸手摸了一下旗子的材质，发现就是很普通的材质。但是打球的时候一抬眼看到四面八方有很多人都拿着自己的相关物品，这种感觉对于一个球员来说，是心灵上的充实感。


    有一种自己的成就被别人认可的喜悦。


    但朱淇毕竟有心理年龄在哪儿顶着，不会被这种事情影响心态，导致心态膨胀。


    秦小八觉得自己老姐对自己也真够狠的：“我要是拿到大满贯，我也不打了，回去美美享受人生，娶老婆生孩子……”


    朱淇瞥他一眼：“作为我的弟弟，不能这么胸无大志。中国最不缺的就是小孩，不需要你来延续人类的基因，但国家队需要运动员。你能不能眼界打开一点儿？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


    秦小八小声嘟囔：“我是来为国争光我又不是来当和尚的。”


    “你说什么？”朱淇没听清，耳朵凑过去。“你再说一遍。”


    “我说为人民服务义不容辞！”……


    秦小八赢了几场比赛又开始嘚瑟，结果嘚瑟没两天，就被教练发现了他染头。


    在打16进8的比赛之前，拉着秦小八去剪了个头。


    高晓峰拿着剪刀，在秦小八的面前问：“你是打算把染了的地方全剃掉，还是整个头都剃掉？”


    秦小八染头的地方在第一层头发里面，要是只剃染了的部分，那么整个脑袋后面就会空一块看起来像个地中海。


    思来想去，秦小八只能一边抹眼泪一边说：“都剃了吧。”


    第二天秦和尚秃着头出现在了赛场上，打出了头发一剪、视死如归的气势。把自己成了秃瓢的怨气全部都发泄在了对手的身上，打得对方满地打滚，哇哇大叫。


    朱淇知道的时候很高兴，没想到剪头还有这个作用。下午比赛一切顺利，朱淇连续三天提前下班，跑到旁边又围观了一下其他没打完的女球员比赛。


    巴基斯坦的露露刚好和猫猫都在c区。


    这次c区的高手不多，基本上都是世界排名30到50的二三流选手。猫猫肯定能守住自己的四分之一区，但是比较难的是d区有朝鲜队的昔灵恩和杰米。


    露露的手感真心不错，她用的球拍看起来有些发黄，使用程度很高。


    朱淇光听露露击球的时候，球拍发出很沉很闷不够通透的声音，就知道这种球拍至少用了五年以上。


    如果按照国家队的训练程度来算，这样的球拍基本上已经不能用了，因为里面的木芯和碳化材料都已经分离。


    但是露露的控点能力却很好。


    只要是她能接住的球，就全部都能上桌。


    阿水也提前打完了比赛，成功晋级之后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朱淇，也站在她旁边跟着一起看比赛。


    “哇，她手感好好哦。”


    朱淇点头：“是啊，如果要是能够得到系统性的训练，她的技术绝对能再长三个度。”


    “等她来国家队，肯定可以。”阿水说话音刚落，露露最后一个球也落定了。


    伴随着场上一片鼓掌声，露露打赢了一位来自印度的女球员，成功晋级第二轮。


    巴印也是死对头了。


    中巴当初能成功建交，也是因为印度经常找巴基斯坦的事儿。


    这边露露刚赢，那边巴基斯坦的教练就绕着球场一阵狂奔、欢呼、大叫。甚至最后还跑到了人家印度教练区，举着手臂向现场的观众要掌声，引来看台上一阵笑声。


    全乒赛。


    高手如云。


    堪称武林争霸，群雄四起。


    这样顶尖选手大乱炖的比赛，特别容易出现爆冷现象。


    杰米在16进8的时候就出现了本次全乒赛的第一场大“爆冷”。


    119佛罗里达州全乒赛


    ◎但我不会让你晋级，到半决赛打我的队友。◎


    其实所谓的“爆冷”也不过是美媒那边宣传出来的。


    但是真正了解乒乓球圈子，比赛看得比较多的就知道昔灵恩赢了杰米绝对算不上什么“爆冷”，反而还在很多人的预料之中。


    虽然朝鲜这个国家在国际上没有什么话语权，而且一直都出乎边缘人物，但是昔灵恩这个球员在女乒赛事里的表现一直都非常亮眼。甚至在莫斯科周期，还是唯一一个赢过中华队朱淇的人。


    只不过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昔灵恩居然能领先两个大比分，【4：2】赢下杰米。


    如果能进入决胜局，或许美方都不会觉得这么丢人。


    就是因为最后两句昔灵恩打杰米打得太顺手了，简直把杰米当成了狗在溜，每一套连招都和当初莫斯科世运会里的朱淇如出一辙。


    昔灵恩和杰米比赛的时间刚好和朱淇错开，朱淇就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前两局其实杰米打得可以，凭借着自己的体格优势不停地将自己的得分扩大，不停地给球加各种高撞击来冲昔灵恩的大斜角。因为杰米的力量足，打出去的球也很冲，昔灵恩一开始还有些招架不住。


    就这样，杰米一口气连拿两局大比分，兴奋地一直朝着自己台上的支持者们叫喊，仿佛自己已经获得了胜利。


    因为这是在美国主场，有很多都是奔着国籍过来支持的气氛组。


    朱淇在来的时候也在美国的新闻上看到了这次比赛的宣传，甚至还给杰米做了一个非常全套的个人纪录片。


    什么自己出生在什么样的一个家庭里，家里的孩子们都是女孩，“她”还是男孩的时候有几个姐姐和几个妹妹，从小就非常羡慕姐妹们可以穿裙子叭叭叭……自己为了能够重新获得自我，付出了多少叭叭叭……自己在手术台上差点儿见了上帝，但上帝告诉“她”，“她”需要为美国获得荣誉所以拯救了“她”叭叭叭……


    这个套路让朱淇觉得非常眼熟，不知道是美国是跟日本学的还是日本队跟美国学的。


    但是对美国人民好像还挺有用的，杰米喊一声外面的支持者们就跟着喊一声。


    似乎想要通过这种叫喊声来影响昔灵恩的发挥。


    阿水也跟在旁边一起看，凑到朱淇的耳边小声说：“是不是因为上次杰米输给你之后，了解到了你专门练过听声辨位，所以就喊来了这群人故意在场外瞎叫唤，想着再碰到你的时候用这样的方式干扰你听球的声音来判断旋转啊？”


    朱淇觉得阿水现在脑筋也很灵光，她刚刚也在想这件事。


    因为这群现场的美国球迷实在是太吵了，不仅是杰米得分的时候喊，而且杰米发球的时候也会跟着喊。


    按理来说场控是应该在这个时候进行控场的，但是美国主场里似乎特别被打了招呼，完全没有人管这群“观球流氓”。


    朱淇代入了一下昔灵恩，如果是自己在和杰米比赛的时候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会像吃了苍蝇一样被恶心到。


    但好在现在和杰米比赛的不是朱淇，显然这种魔法攻击对昔灵恩来说没有用。


    昔灵恩的动态视力也不错，看球看得很准，她并不需要像朱淇那样去听球的旋转，只需要看就能看到了。从第三局开始，整个比赛的局面就开始发生细微的变化，而杰米的反应很迟钝，完全没有注意到昔灵恩已经开始改变打法了。


    杰米还想要继续用前两局的方式，依旧用大斜角调动的方式，让昔灵恩在球桌两边跑起来之后爆冲过去得分。


    但是打了没两个球，杰米就发现自己拉过去的球开始逐渐出台。


    “看样子杰米这三个月并没有什么长进，也是了，才这么短的时间就凭‘她’的水准肯定做不了什么。”朱淇看着接连丢了好几个球的杰米，这小子脸上又露出了困惑、恼火、烦躁的表情。


    只要一碰到让自己觉得棘手的球，杰米就会露出这种表情。


    通俗来说。


    美国人好像都有这样的特点，就是只会扩大优势，打顺风局。


    只要一碰到逆风局，就开始慌不择路，然后继续愣着头继续用之前的战术。如果始终没有办法找到更合适的得分方向，就开始摆烂。如果摆烂之后美国教练也不能提供什么有用的意见，那就直接选择五投。


    杰米现在就处于丢了外塔阶段。


    “哎？这个球怎么又出台了？这都是杰米出台的第四个球了，再吃两个就直接丢大比分了。”阿水捂着嘴，跟着窃笑。


    她的小嘴儿像开了光似的，刚说完没多久，杰米就丢掉了第三局。


    昔灵恩追回来一局之后，走到自己教练旁边开始擦汗。


    虽然目前杰米还领先一个大比分，但是昔灵恩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非常轻松，因为她已经掌握了从杰米手里得分的方式。


    和朝鲜这边的氛围不同，美国教练的脸直接红温了，本身自己的皮肤白得像死人，现在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在高温里煮过的螃蟹，腮帮子都急鼓了。杰米一直在原地打转，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教练的安排。


    但大概率是没听进去的。


    因为第四局依旧是杰米出现了各种失误，不停丢分。


    哪怕是自己的发球局，也没能在昔灵恩的手里占什么便宜。


    “怎么会这样啊？杰米的爆冲每次都出台。”阿水看不懂了，站在朱淇身后，小声询问。


    “昔灵恩的防弧胶皮打过去的都是不转球，我每次接防弧胶皮打过来的球都得主动给球加旋转，才能保证球上台和落点位置。但是杰米因为从小没有把基本功打好，‘她’每次接球的时候都是习惯性地先撞球再摩擦球，这就导致了给球的摩擦非常短。杰米打过去的球旋转不够，又没有办法自己控制力量，就容易打出台球。”


    “怪不得。”阿水频频点头，骂了一句“活该”，没想到杰米一直以高力量球为荣，认为自己可以压所有女选手一头，可没想到碰到了这么克制自己的防弧胶皮。


    不仅如此。


    昔灵恩毕竟也是世界顶尖女选手。


    综合实力水平一直都是公认的佼佼者。


    朱淇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昔灵恩每次挑长球的时候都会补一个短球，让杰米在近远台来回跑，故意戏耍杰米的样子很像自己之前打完世运会之后在媒体们面前说的套路。


    虽然这样想感觉有点儿自恋，但朱淇觉得朝鲜队应该是认真看过自己的采访，分析过自己对杰米的战术剖析之后，又专门给昔灵恩进行了专项训练。前两局适应了杰米的打法风格之后，第三局就开始发力，连拿两局，把比赛拉到了第五局。


    昔灵恩频繁用短球抢分，杰米每次正手挑打就开始失误。


    失误到最后，杰米就开始道心破碎，每次丢分就开始飙国粹。


    而对面的朝鲜队看着“她”就像看猴子一样，满眼都是嗤笑和鄙夷。


    但杰米这三个月也不是毫无长进，估计也看了朱淇的采访，回去的时候改善了一下自己反手缺点，但明显感觉没有练到点子上，连续好几个搓球失误给了昔灵恩机会。


    昔灵恩比赛经验毕竟丰富，出手非常果决、判断也非常准确。好几次用发抢和反手连续反抽，简直就像是在扇杰米的耳刮子，左一下右一下地把杰米打得满桌子乱跑、美国教练的脸上红一块白一块。


    虽然杰米一开始拿了两个大比分。


    但是后面被昔灵恩一路抢下四场大比分。


    裁判宣布朝鲜队胜利的时候，原本叫嚣的美国球迷们突然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吱声生怕被人知道自己是支持杰米的。


    总而一句话来说。


    就是丢人。


    先输中华队、又输朝鲜队。


    这就是他们美国顶尖球员的“实力”吗？


    他们花了这么昂贵的门票费用，又交了极其昂贵的跨州费用，跑了这么远就为了看到自己家的球员在自己家的地盘上被别的国家的球员摁在地上摩擦的吗？


    很愤怒，于是愤怒变成了嘘声。


    这个嘘声有很多也来自别的队伍的应援队，国乒男队有几个甚至也混入其中，表示对杰米的藐视。


    杰米这次输的时候倒是没哭，但是依旧拒绝接受赛后采访，主打一个打得不行但是可以逃避。


    虽然美国队输了，每个人都很开心。


    但阿水不得不想到这次朝鲜队的进步，有些为同样和昔灵恩在同一半区的猫猫感到担心：“昔灵恩在莫斯科就赢了猫猫，现在看感觉整个人的状态跟莫斯科相比，好像还更好了哎……”


    “是啊。”朱淇深吸一口气。


    这次全乒赛，各国都出现了很多新面孔。


    时代更迭得太快了。


    /


    和杰米打完之后，朝鲜队依旧是不与任何外媒沟通，只愿意接受俄罗斯或者中国这边的记者采访。


    刚好这次来佛罗里达州的中华记者里就有森乔北，他也是老乒乓球记者了，在朝鲜那边存在感也很高，不管是教练还是球员都认识他。


    森乔北先夸奖了一下昔灵恩这次比赛的表现，最后又询问：“你在落后两个大比分之后，忽然奋起直追，连拿四局赢下比赛。请问你是在什么时候掌握了能够迅速得分的诀窍呢？”


    昔灵恩和旁边的朝鲜教练交换了一下眼神，得到了许可之后，用十分得体的笑容和语气回答道：“这次比赛准备得特别充分，在来之前看了很多对手的比赛，然后通过教练组们的培训掌握了一些得分的技巧。这都是教练组们对我的信任和栽培，也要感谢一些乒乓球领域里的前辈对我进行了技术指点，所以能够成功晋级……”


    其实这句话并没有提到朱淇，但又感觉好像每一个字都在暗示朱淇。


    杰米在世界赛场上其实也没有打过几场比赛，而且大部分还都是胜利为主。唯一能找到得分技巧的不就是和朱淇打的那一场吗？


    杰米听完这个采访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但是莫名其妙地，朱淇又被美国媒体们推上了风口浪尖。


    在回去的路上，朱淇听了一整段的美国记者各种座谈讨论。


    ——“听说现在有很多国家的运动员都申请想要前往中华队进行训练培训，其实我们并不提倡这样的行为，因为这群运动员实在是太过单纯了。无论如何，未来在赛场上彼此之间都是竞争的关系，我觉得除了美国没有人会伟大到‘培养’自己未来的竞争对手。”


    ——“而且我们也不提倡培养他国选手，这样的行为对于没有被这类人‘抱团’的其他运动员来说非常不公平。”


    ——“我呼吁，希望某些国家能够秉持着公平公正的态度，不要在体育竞技里面搞任何‘小团体’的形式……”


    朱淇本来在车上坐得昏昏欲睡，听到美国说了这番话之后突然就精神了。


    秦小八骂了一句：“这些老美不会是在说我们搞小团体吧？”


    “当然是在说我们了，这些人可真是闲的，我们自己招几个‘学生’还碍着他们什么事了？”阿水表示不明白。


    朱淇能够理解：“那些外协选手们到朝京训练是要给国家队支付‘学费’和住宿费的，这样的行为在美国看来就是利益的来源。”


    猫猫今天的比赛打完也感觉有些疲倦，听到美国这样诋毁自己的国家脸上也露出了怒意：“他们也只是现在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如果要是他们自己把乒乓球发展好了，他们自己招收的外国球员更多，到那个时候他们肯定就不这样说了……”


    杰米被美国推举出来，就是为了这个用途吧。


    但很可惜。


    被朱淇给毁了。


    其实朱淇在看杰米的比赛时，也为揭秘感到着急……没错，是真的着急。


    她实在是不理解，为什么能有人这么轴。


    第四局的时候都感觉到自己爆冲对防护胶皮没有作用了，为什么还不撞南墙不回头地一直持续用正手冲球？直接反手快带一个侧旋转，然后下一个球补一个反手拧拉然后抽直线不就行了吗？


    哦。


    还是朱淇高估了美国队的智商。


    大肠展开之后也有300多平方米，但始终没有办法代替大脑，就是因为大肠没有思考的功能。


    美国队再这样发展，不管多少年都没有办法追上中华队。


    酷睿i9怎么也能打赢奔腾二代啊。


    因为这就是一群莽夫，打球根本不靠脑子，只想着凭借力量取胜。


    完全不会去思考这个球打完之后下一个球和下下个球如何扩展优势。


    本来杰米知道这一次自己能够参加全乒赛还很高兴，前几场比赛打得也都很顺利。


    这次全乒赛也可能是自己向朱淇复仇的最佳机会，可是自己和朝鲜那个乡巴佬比赛的时候却发现，这个朝鲜人居然在拿朱淇的那套流程和自己比赛。


    因为防弧胶皮的存在，这个朝鲜人的打法更加黏人更加恶心。自己每次打过去的球都会被轻飘飘地又推回来，完全没有任何得分的可能。


    整个更衣室里面就只有杰米一个人，就连一直帮扶自己的美国教练，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好像所有人都觉得杰米可能就只能走到这里了，或许就像朱淇说的那样，杰米是因为自己底子基本功就没有打好。


    “她”以后……还有可能赢吗？


    /


    比赛进行到了第4天。


    八进四的比赛基本上就筛选掉了一些水平一般的球员。


    杰米被淘汰了之后，对于其他女性运动员来说都松了口气，感觉整个赛场的空气都恢复了正常。


    目前还留在场上的，都能称之为数一数二的高手了。


    朱淇在八强里面碰到的是俄罗斯队的老对手，小斯诺。


    小斯诺这两年增肌出了效果，搭配上自己本身就很出色的正手，每一个球打出去的时候都特别沉重。


    正是因为如此，朱淇这场比赛打得有点艰难。


    她一向不太擅长应对力量球，但是后来发现用黄嘉嘉的那一套削球来弥补力量的短缺很有效果。


    小斯诺在面对朱淇的时候，也拿出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力。


    两个人也打了六局，朱淇一开始在打的时候发现小斯诺在长球上精进了不少，可能是因为俄罗斯的打法也开始朝着弧圈球体系转变，所以每次拉过来的球又重又冲。


    朱淇打得肩膀发麻，每次低头捡球的时候都能看到脸上的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到地胶上。


    对面的小斯诺状态也和朱淇差不多，她年纪比朱淇大了四岁，属于和猫猫同一时代的人。


    但这两年明显感觉状态没有二十出头的时候好，体力方面大不如前。


    后来，朱淇决定不跟小斯诺打长球，就开始在网旁边斗短。


    来回两个短球打过去，小斯诺就开始暴露自己在处理球上面还存在一些问题。


    有好几个球其实有些冒高，如果是朱淇接球的话会立刻跟一个抽直线。


    但小斯诺的进攻能力没有年轻的时候那么凶猛，也可能是忌惮朱淇的反手弧圈球，好几次该抽直线的时候没有抽被朱淇抓住了机会。


    朱淇这边一领先，小斯诺手里的功夫也跟着松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朱淇总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在打比赛的时候，都特别顺。


    这种顺的感觉不是来自于自己，而是对手。


    一看到朱淇开始领先，对方就开始放弃抵抗了似的，没有那么强的胜负欲了。


    每次到了这个时候，朱淇都开始怀念和猫猫打比赛的手感，那才是真的龙争虎斗、撕咬不放、双方球技持平有来有回。每一个球都酣畅淋漓、让人血脉扩张。


    想到这里，朱淇更期待能在决赛和猫猫相遇的时候，打得也更加凶猛，直接来了好几个侧身反拉，迅速得分。


    最后，朱淇以【4：2】获胜。


    小斯诺看到最后一个球落定，露出了苦笑。


    两位老对手微微拥抱了一下，小斯诺赞许她：“我想现在没有人能阻挡住你了。”


    “我想……未来还是会有的。”朱淇谦虚地回复了一句。


    猫猫在八强对上了在原香，也成功晋级，下一场打昔灵恩。


    佛爷非常紧张猫猫的这场比赛。


    因为莫斯科就是昔灵恩拦住了猫猫进入决赛之路。


    作为本届世运会的银牌得主，朝鲜队对“米里亚姆”杯也势在必得。


    其实和昔灵恩打完之后，佛爷和寸指导一直规避那场比赛，不让猫猫去追溯自己失败的那一天，生怕猫猫再回忆起自己当时的黑暗之日。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不能在同样的场次再输给同样的对手。


    佛爷和寸指导连夜把当时的比赛录像带翻了出来，拉着猫猫一直重新看当时的那场比赛以及要注意的地方。


    正常佛罗里达州全乒赛三区开花，都角逐出了这次的四强选手。


    但朱淇下一场要打谁……还不知道。


    因为A区的八强还没比完。


    非常刚好，正是金莉莉和阿水。


    谁赢了，谁就是朱淇四强赛的对手。


    因为A区比赛开始的时间比较晚，朱淇出去的时候刚好进行到第三局，她看了一圈发现猫猫已经在观众席入座了。


    球桌两边，阿水和金莉莉都在自己家的教练前进行短暂的休息。


    朱淇和小斯诺打完也累坏了，连喝了两瓶汽水才缓过劲儿来，赶紧问：“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2：0】了。”猫猫停顿一下，语气有些紧张。“金莉莉拿了两大分。”


    “……”朱淇没说话，感觉形势比自己想象当中要紧张。


    这两年阿水的进步不小，和四年前相比已经是脱胎换骨了，不至于在金莉莉的手里一分都拿不下来吧？


    除非……阿水又开始出现了老问题，就是对自己不够自信，心态上短了金莉莉一截。


    和朱淇想到一起了。


    常红霞看着面色神情有些发白的阿水，语气虽然依旧平淡但是说的内容要比之前多了很多。


    “不要想这么多，她想跟你拼对拉你就不要上当，你的优势是在第三板之后，她更擅长打前三板，只要能把球拉到第四下，那就是你的优势区域。现在还有很多局能追，不要去考虑之前的球了，要看着眼前的球抓住每一个能进攻的机会。”


    阿水低着头，一边擦着额角的汗水一边默默点头。


    “金莉莉的球和暴暴很像，你不是最了解暴暴吗？平时跟暴暴对拉的时候，你也经常能在暴暴的手里得分呀。要把你的长处捡起来，想办法去跟她耗时间，只要时间拉得越长，你就越有得分的机会。”


    “好，我知道，我尽量跟她耗。”阿水好像缓过来了，语气也更加坚定。


    常红霞对着阿水走向球桌的背影拍了拍手：“一定行的，稳住稳住！”


    金莉莉也听到了这句话，轻轻哼了一声。


    从前两局的比赛来看。


    阿水的球，质量确实要比之前好了很多。


    但是长胶打法实在是太鸡肋了。


    如果要是不了解长胶的人，第一次和长胶选手对打，可能会因为长胶拉出来的反旋转而摸不着头脑。


    但是了解长胶打法的，就完全可以把长胶当成普通的胶皮来打。


    金莉莉非常有信心。


    她看着站在桌对面的阿水，感觉握着球拍的手掌心又开始发烫。


    【2：0】


    自己再拿下一局。


    那么基本就能奠定这场比赛的胜利了。


    几乎没有人能在【3：0】的大逆风情况下翻盘。


    金莉莉觉得阿水也不具备这样的实力。


    她会赢下阿水，然后在下一场……面对朱淇。


    ——“我们莫斯科见。”


    ——“前提是你能打进*莫斯科，并能晋级到碰到我。祝你好运，韩国准选手。”


    四年前。


    自己对朱淇下达了这个战书。


    那个时候的金莉莉多么自信满满，认为自己可以在韩国大展宏图，重新打出属于自己的半区，然后答应朱淇让全世界都知道谁才是90年代最厉害的球员。


    但金莉莉始终没有做到这一点。


    反而是朱淇的讥讽应验，自己真的没能打入半决赛，和朱淇有一对一碰面的机会。


    她会赢。


    她一定要赢！


    金莉莉的进攻更加猛烈，几乎每一次挥拍都用足了力气，将自己所有的愤怒和怨气都打向对面。


    但是——阿水开始求稳。


    她不再执着从金莉莉的手里迅速得分，而是以稳定上台为主。


    来势汹汹的进攻被长胶换了一个反方向的旋转打了回去。


    朱淇之前和阿水打的时候，就特别喜欢用隐蔽性的旋转来骗阿水。


    因为长颗粒没有办法主动制造旋转，所以朱淇打过去什么旋转阿水打过来的旋转无非就是换了个边儿而已。


    所以朱淇每次看到阿水站在球桌右侧，就开始给左侧旋，这样的话阿水打过来的球就会变成右侧旋导致掌握不了上桌几率，从而丢分。


    金莉莉在前两局其实也一直用这样的方式，来从阿水的手里得分，可是现在不行了。


    阿水的步伐开始变得灵活，每次都能调整好自己的姿势，不让自己的位置站在太靠球桌两边的地方。


    砰！


    嗖！


    啪！


    阿水拉了一个擦边球。


    球在球桌白线上险险弹开。


    “打得好——”猫猫喊了一声。


    朱淇也松了口气：“站桩站出效果了，阿水现在步伐的抓地能力还挺强。”


    “是啊，站桩需要前脚掌用力，身体也能变得更灵活。只要不让自己站在太靠边角的位置，打过去的球就不会出现大出台的失误。”猫猫跟着点头，然后看到裁判开始翻动阿水这边的计分板。


    【第三局小比分，方淼5：6金莉莉】


    阿水在一点点追分。


    这是一个好兆头。


    当初金莉莉在国家队的时候，她就嘲笑过阿水的长胶是“老太太打法”，因为不会主动和对手进攻，基本上都是以防守为主然后挑时间找机会得分。


    但现在这种“老太太打法”开始让金莉莉觉得烦躁了。


    每次打过去的球都感觉像是打在棉花上一样，让人难受，也非常消耗金莉莉的体力。


    体力，一直都是金莉莉的一个缺陷。


    她打球讲究一个快狠准，喜欢抓快球，不喜欢和别人相持。


    但阿水打到现在，感觉还像没事儿人一样，额角虽然也出了一些汗但是该跑跑该跳跳，一点儿都不影响阿水的敏捷。


    朱淇知道，阿水一直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儿搬。


    以前做陪练的时候，不管哪个教练喊阿水，阿水都过去给人做陪练。


    现在成了大队员，但也经常陪自己和猫猫练球。


    能陪两个最顶尖选手练球的选手，虽然杀伤力不大，但是防御能力点满。


    阿水一直都是女双里面最结实的后盾，她具有化解一切进攻球的能力。


    金莉莉不想要和阿水“泡蘑菇”，但阿水就是不跟金莉莉打前三板。


    几番纠缠下来，金莉莉都没有注意到阿水什么时候就摸到了11分。


    【第三局小比分，方淼11：9金莉莉】


    【大比分，方淼1：2金莉莉】


    常红霞站起来给阿水鼓掌，一脸喜色。


    阿水越打越较真，什么老太太打法，能得分、能赢比赛的，就是好办法！


    金莉莉咬着牙，紧盯着站在自己对面的阿水。


    阿水也在看着她。


    时间好像又回到了六年前。


    在国家队那张小小的球桌前。


    阿水被当时球技领先自己很多的金莉莉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但从来没有想过放弃，努力地想要拿下少得可怜的一分。


    可现在，她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阿水了。


    两双眼睛对视的时候，彼此之间仿佛能传递某种信息。


    金莉莉不知道阿水为什么这么拼，你以为赢了我，进入了半决赛，你又能打赢朱淇吗？阿水一直都不是单打的绝对选手，既然把自己定位在双打，那就好好地打好自己的双打！不要跟她抢这单打的名额！而且——你抢不过我！我会继续赢你，就像曾经的每一次！


    阿水紧紧握着自己手里的乒乓球，紧盯着白球上面平滑的纹路，然后放在球桌上轻轻颠了两下。


    阿水深吸一口气，却闭上了眼睛。


    所有人不明白阿水这是在做什么，但却从大荧幕里呈现出来的样子看到了一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魄。


    阿水再睁开眼睛时，瞳孔里呈现出来的一片清明。


    打不赢暴暴也无所谓。


    但我不会让你晋级，到半决赛打我的队友。


    我，这次，一定会阻止你。


    守住自己的四分之一区。


    120佛罗里达州全乒赛


    ◎在全乒赛里，同样的对手……她赢了！◎


    虽然金莉莉学习朱淇的战术，各方面组合拳都和朱淇一样，很多细腻的手上功夫基本上也相差不多。


    但金莉莉不会听声辨位，这属于朱淇自己本身自带的天赋。


    而金莉莉也发现了阿水的变化。


    阿水的战术很好理解。


    和朝鲜昔灵恩一样，都是用颗粒胶皮和反胶进行切换使用，来让球的旋转变化莫测从而欺骗对手得分。


    在朱淇来之前，阿水其实也经常给金莉莉做陪练。虽然韩国队没有长胶选手但是金莉莉自认为非常熟悉长胶打法。


    正常情况下来说，切换胶皮击球的时候是有一定滞后性的。


    但是阿水的转拍速度太快了，几乎是瞬间完成的动作。


    之前有一个外媒夸奖阿水就像是一位魔术师，能够翻转球拍塑造各种各样不同的旋转球。对于国内人来说，可能更希望可以看到最凶狠、最暴力的两端对轰。但外国人其实更喜欢看整活，打得越花里胡哨他们越兴奋。


    阿水一开始也是学习昔灵恩的打法，但现在也算是琢磨出来了属于自己的一套体系，就是在翻转球拍的时候可以迅速归位。


    也就是说。


    阿水的转拍、摩擦球、击球、再把拍转回来。


    几乎可以在一秒钟内完成。


    乒乓球转起来的速度太快了，金莉莉需要去观察阿水在击球时使用的胶皮、挥拍的角度、拉出来的落点位置……这个操作就很影响金莉莉来判断击球的旋转。


    随着阿水每一次倒拍，金莉莉又没有办法在前三板迅速得分，就导致了分数开始朝着阿水的位置飞涨。


    第三局，阿水领先了三分拿下大比分。


    虽然追上了一局，但是金莉莉看起来并没有觉得是什么大事儿，阿水也没觉得自己就能稳操胜券。


    金莉莉当初在国家队就一直是绝对主力来培养，她对比赛的适应能力也一直都很不错。这种打比赛会动脑子的类型，要比杰米那种续航能力更强一些。


    “阿水第三局一直强行和金莉莉拉相持，稍微占了一点优势，但是如果金莉莉下一局又开始调动阿水大角度，估计还是不行。”猫猫看得有些发愁。


    她知道阿水其实比较擅长打拉锯战，金莉莉肯定也知道这一点。


    但是朱淇看起来没有那么焦急，而是慢条斯理地拧开了一瓶水，压了压胸口因为运动而十分躁动的心跳声。


    咚、咚、咚……


    每一声几乎都能和场上的击球声重叠。


    她看着阿水每一次跑动、每一次跳跃、每一次舒展身体然后蓄力挥拍的样子，都和曾经的每一天训练中重叠。


    朱淇对阿水有信心。


    因为阿水现在的各方面水准已经完全不逊色于金莉莉了，只要阿水不被自己心中的困局干扰，她就不会输。


    “这棒子们的前三板技术还是硬啊。”秦小八坐在后面，脖子往前伸了一下，刚好挨着朱淇。“我跟他们男队的人打的时候就感觉前三板每一板都是杀板，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练的。”


    “韩国队侧身衔接下一板比较好。”朱淇说完，场上的金莉莉就立刻发了一个中路长球，然后紧跟来了一个追身球。


    这个球非常凶险。


    只要阿水后撤步不迅速，就要丢分。


    但阿水好像早就预判到了金莉莉的这个举动，在球飞过来的时候就找准了回击的位置，然后身体后仰摆臂给自己击球让了一个位置。


    啪嗒！


    金莉莉接球失败。


    【第四局，方淼11：8金莉莉】


    【大比分，方淼2：2金莉莉】


    阿水让二追二，形势似乎一片大好。


    看台上的国乒女孩们很高兴，一直在旁边为阿水加油。


    金莉莉的表情看起来也发生了变化，眼神更加凌厉，晃动球拍的时候好像也在一直寻找刚才失误的点。


    给金莉莉做场外指导的韩国总教练看起来比金莉莉的压力还要大，嘴巴一直喋喋不休地说着各种鼓励的话，但实际上金莉莉都没怎么听清楚。


    她来韩国才四年，平时正常交流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如果对方语速一快，就有点儿听不清了。


    脑袋一空的时候，金莉莉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正对自己的韩太阳，他正抱着手臂，面色阴沉地看着自己。


    这种眼神……金莉莉有些熟悉。


    特别像当初朱淇和宋临州在东京世运会里打混双的时候，自己坐在看台上的那种表情。


    金莉莉甚至不用想都知道韩太阳此时此刻的内心想法。


    大概率也和当初东京世运会里的自己差不多，就是希望自己能够输掉。


    金莉莉一直都知道韩太阳是一个渣滓，当年他也是到中华队进行过单独训练的“留学生”，但是为了名气、为了吸引流量，一直在韩国境内说中国的坏话。他看不起中国人，也非常排外。


    如果不是因为韩太阳当初退役的时候不是那么的光彩，后来又去服兵役，虽然被国家队返聘回来做教练，但很多球员都因为当年的事情不太愿意跟着韩太阳。


    否则韩太阳绝对不会考虑让自己成为他的球员。


    多讽刺啊。


    金莉莉觉得自己的人生冥冥之中好像和朱淇有一些相似。


    同样都是遇到了身负丑闻的教练。


    为什么自己就没有朱淇那样的好命？


    金莉莉一直都不觉得自己比朱淇或者猫猫差，只是自己缺了一点运气而已。


    朱淇坐在看台上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这场比赛……金莉莉打疯了。


    运动员的劲头一看便知在不在状态。


    她觉得阿水今天发挥得也不错，可是有好几个看起来特别凶险的球都被金莉莉救了起来。


    “金莉莉今天打得好认真啊。”猫猫也看出了这一点，侧头和朱淇说着。“韩国那边有个新闻报道，说金莉莉本来是要参加十月份的世冠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韩国队没有给她报。对外说的是金莉莉打世运会的时候，膝盖有反应，要静养。可是现在看金莉莉的这个状态，完全不像是身体不舒服的样子，估计就是韩国队没给她报。”


    朱淇不以为然：“正常，韩国的非遗传统就是校园暴力和排外，不管金莉莉在韩国队打得多好，都不可能被他们真正地接纳。”


    说到这里，朱淇承认，自己虽然不怎么喜欢金莉莉。但是对于金莉莉当初选择去韩国发展这个行为，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知道国家队不可能再接纳自己，从而寻找更适合自己发展的队伍，是身为运动员应该有的追求。


    只是朱淇不喜欢韩国队那种为了金牌不择手段的小心机而已。


    在第五场开始之前，宋临州突然插了一句话：“你们有没有觉得金莉莉今天好像和平时有些不太一样？”


    朱淇回眸：“哪里不一样？”


    “她今天没有遮发球。”


    宋临州说完，朱淇还认真回忆了一下，她的眼睛没有宋临州好使，而且左右两边看的时候不一定能看出来遮没遮发球。但细想想，好像前四局阿水确实没有怎么吃过发球。


    朱淇本来觉得是不是霞姐给阿水单独做过防遮发球的方法，所以阿水这四局都打得很顺畅，但宋临州这么一提醒，好像还真是……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秦小八扁嘴，虽然在他加入国家队没多久，金莉莉就退队了。但是因为当初有赌球的事件，秦小八也不怎么喜欢她。“不会是觉得自己打老方能十拿九稳，怕自己再吃黄牌就不遮了吧？”


    其实……朱淇也是这么想的。


    不能怪朱淇和秦小八太小心眼，毕竟金莉莉有前车之鉴。


    但是从第五局开始，朱淇就稍微改变了一点这样的想法。


    金莉莉的整个发球看起来就很正规了，似乎还专门为了改变自己之前遮发球留下来的身体前倾的习惯，把球往前面抛了一点。


    如果换成其他人，这样的发球实在不能值得称赞，因为这就是很正常也很合规的发球。


    “搞不懂，难道是因为之前吃黄牌被骂了，所以觉得这样赢也不光彩？”秦小八小声嘀咕。“嗨，管她呢，不耍小手段才是应该的。”


    秦小八想得比较简单。


    但朱淇和猫猫则注意到了每次金莉莉发球的时候，韩国总教练都露出了一种非常憋屈的表情，似乎在某件事上二者没有达成统一。


    “你说，会不会是韩国总教练让金莉莉继续按照之前的遮发球计划，但是金莉莉没有听指挥啊？”猫猫问。


    “有可能。”朱淇点点头，但她没想明白，金莉莉怎么转性了呢？


    “我估计啊，可能是韩太阳让金莉莉学你，结果金莉莉学着学着发现，你打球这么干净、这么利落、这么通透。所以自惭形秽……”秦小八摇头晃脑道。


    “……”朱淇被弟弟这一番吹捧恶心到了。


    谈话间，金莉莉给了一个劈长和反手追身高吊球，都被阿水用长胶防了回来，然后就开始进入了阿水的拉扯领域，被阿水的来回转拍搞得乱七八糟，战术全乱。


    眼看着阿水又开始领先，但金莉莉依旧没有使用自己最擅长的“遮发球战术”。


    金莉莉像是在跟什么人较真儿。


    阿水也觉得有些奇怪，感觉打到现在那里好像有些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打到第六个球的时候，球员可以简单擦汗的时候，阿水看了一眼观众席。


    刚好朱淇和猫猫距离她的位置并不远，阿水看到朱淇和猫猫都在位置上给自己比画了一个食指和中指并拢犹如“开枪”的手势，心下了然。


    这是她们平时约定的手势，基本上只有她们三个人能看得懂。


    非场外指导时间，是禁止教练跟球员们沟通的。


    而且也不允许场外指导通过一些手势，来跟球员进行暗示。


    但是没说不让和观众互动啊。


    金莉莉确实发球很正常。


    阿水才没有这个闲工夫去管为什么金莉莉开始有竞技精神，只是继续秉持着前两局的打法，准备迅速拿下第五局。


    但金莉莉突然也开始跟阿水打拉锯战，只要阿水不主动进攻，金莉莉也以防守为主。


    韩太阳在旁边看得白眼直翻。


    这个蠢货。


    准确来说，中国人都是一群蠢货。


    一个比一个假清高。


    如果真的那么在意什么竞技精神，这小丫头会被中华队赶走，来韩国吗？


    本来自己是想要给这个小丫头一点颜色看看的。


    没有教练在旁边帮衬，就算再怎么练，也不可能练出什么眉目来。


    能打到全乒八强，已经超水平发挥了。


    韩太阳确实是希望金莉莉输掉比赛的，这样的话自己就可以好好的羞辱一番，彻底把她这该死的自尊心踩在地板上，让她以后都老老实实只听自己的。


    旁边的韩国总教练也看得非常着急，金莉莉确实是目前韩国队里面最能打的，但实在是太不听话了。


    在等级阶级森严的韩国，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不服管教的球员。


    金莉莉整个人仿佛被燃烧了一样，浑身上下都流淌着炽热的火焰，每一步都结结实实地踩在地胶上，几乎是用尽全力在拼每一个球。


    金莉莉想要让阿水在球桌两边奔跑，而阿水想要把球重新拉回到中线位置，两个人就在球桌两边开始拔河。


    白色的乒乓球凝聚着两股力量被来回拉扯。


    在空中划破的声音也掺杂了力量和速度的比拼。


    第五局有点可惜，阿水中间漏了两个球，又被金莉莉追上来一分。


    两个人的体力仿佛都来到了临界点。


    每个人的脸上都凝聚着大颗大颗的汗水。


    时间仿佛回到了6年前。


    阿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金莉莉，在桌边来回走动的时候，顺便晃了晃自己的右手臂。


    朱淇心头一喜。


    要来了吗？


    第六局，金莉莉依旧想要凭借着落点离散程度更大的球，来逼迫阿水跑动起来，克制阿水转拍的速度。


    白球越过一道白色弧线，从左半边球桌飞向了右半边，宛如一个等边三角形。


    刚才金莉莉通过这种三角斜线球，从阿水的手里得到了好几分。


    无数双眼睛看着阿水在追求的时候，似乎缺了半步，因为阿水是左手击球，所以这种右半桌的定点球非常不好记。


    就连央视的解说都惋惜的：“左手打球确实不太好接右手冲过来的正手球，而且方淼也不是典型的反手类型，她的反手几乎也当正手打，两面同一个作用……”


    金莉莉紧盯着这颗稳稳当当落在球桌上，然后弹起飞向远处的白球，瞳孔跟着白球凝聚成一个小点……


    突然！


    她眼角的余光看到阿水左手握着的球拍，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到了右手！


    阿水扬起右手手臂，向后拉长——


    所有在近处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微微站了起来，眼睛紧盯着阿水扬起的右手手腕——然后用力挥出——啪！


    随着一声清脆的拉球声，白球飞速地朝着金莉莉面前的球桌飞去！


    哒！


    落桌！


    啪！


    弹起！


    然后在金莉莉错愕的表情里……滚向了远处。


    如果不是裁判，不能表现出对某一位运动员过多的关注，裁判也想为这个可以双手打球的球员鼓鼓掌。


    太牛了！


    中国人！居然两只手都可以打球吗？！


    场外很多观战的人都露出了惊讶赞叹又崇拜，但同时又为自己的未来担忧的表情。


    本以为老一辈的乒乓球运动员们退役了之后，下面跟着顶上来的球员怎么着也能打一打。


    但是中华队好像从来不会断层式的。


    朱淇看到阿水打出了这个精彩球，也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喊了一声：“打得好！漂亮！”


    其实在六年前，朱琦就提议过让阿水可以练一练右手球。


    本身阿水就是假左手，右手发球，说不定还能比左手上手更快。


    但当时朱琦也只是提议，具体要不要练，还要看阿水自己的选择。


    中间阿水也只不过是当成闹着玩儿，随便练一练，没想着能够在世界赛场上使用右手打球。


    但后来阿水跟着霞姐之后，霞姐反而觉得这一招可行，就每天抽了半个小时单独看着阿水练右手球。


    其实刚才阿水打过去的那个球的质量很一般，打过去的时候旋转很弱、力量也不够、速度也不快，甚至连落点也没有办法控制。


    刚才的那个球基本上是省队水平，如果是朱淇或者是猫猫来接的话，不一定会让阿水得分。


    但金莉莉不一样。


    这是阿水第一次在正式比赛里使用右手打球，而且还是在自己的赛点。


    其实按照朱淇对金莉莉的了解，如果刚才金莉莉的反应够快，这个球其实是可以接住的。


    但金莉莉明显傻住了，没想到阿水还有这项技术，藏得太深了，对她的心态打击的太大。


    就相当于两个人在赛场上打擂台的时候，说好了拼刺刀，但对方却从自己的手里掏出了一把机关枪。


    看到这一幕的外协们都兴奋了，吹口哨的吹口哨、大声喊的大声喊、甚至还有几个跳在椅子上来回蹦跶。


    阿水打完之后反而非常冷静，她没有因为自己这颗球打得好，而表现出过分亢奋的情绪。


    回头看着霞姐的时候，发现霞姐的脸上浮现出很高兴的表情，似乎也对自己刚才的这个表现非常满意。


    霞姐对着自己竖起了一根大拇指，阿水这才露出笑容。


    很好，就这么打。


    “好厉害……”旁边的角落里，三四个头上绑着头纱的阿拉伯少女看着这一幕，其中一位赞叹道。“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位魔术师。”


    “中华对每一位球员都非常的厉害，你马上就要去这样的队伍里训练，未来你也会和她们一样厉害……”另一位看着露露，眼神中流露着羡慕和憧憬。


    她们因为信奉**教，每个人都把自己所有的头发遮挡得严严实实。


    只有在打比赛的时候为了方便会摘掉，但打完比赛之后又要立刻戴上，哪怕自己头发还残留着汗水。


    露露看着台上肆意挥洒汗水的女孩，又看向了身穿同样红色运动服的中华队球员们。


    其实最让露露羡慕的，是她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年轻而又富有朝气的笑容。


    她们的头上没有任何遮挡物，可以肆意地绽放自己的美丽，不需要任何东西来限制和约束。


    如果不是乒乓球，她们也不会走出那块狭小的区域，来到外面的世界看到更多能够绽放自己的女孩们。


    露露看着那团红色，眼睛里的向往一览无余。


    好想……时间过得快一点，立刻就到自己前往中国的时候。


    因为阿水的左右手切换击球，金莉莉的大角度变动对阿水来说已经不起作用了，第六局也迅速被阿水拿下。


    二人进入了第七局。


    韩国总教练也快疯了，他实在是忍不住，对金莉莉吼了出来：“你到底要这样到什么时候？！我们已经够信任你了，难道你是在拿我们韩国教练组对你的信任闹着玩儿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还是滚回到你的中国打球去吧！”


    这句话几乎就是在对金莉莉下逐客令了。


    如果放在之前，金莉莉肯定会立刻也吼回去，或者暴跳如雷的跟韩国总教练对吵。但金莉莉自己都没想到，为什么会如此平静。


    她平静地看着韩国总教练对着自己吹胡子瞪眼，平静地看着裁判翻动阿水的记分牌，平静地接受自己已经被阿水反超的结果。


    似乎很早之前，她就应该接受这个结果了。


    对于运动员来说，承认自己的失败简直就像是要放弃自己的生命一样痛苦。


    可是金莉莉知道，自己和朱淇和猫猫，甚至是现在和阿水相比，差距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不可能……赢了。


    时间的齿轮在转动的时候，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随着最后一个球的落地。


    裁判举起了宣布比赛结束的手势。


    阿水因为全程都保持着高度警戒的状态，整个人的脑子还停留在比赛当中没有运转过来。


    直到霞姐过来拥抱住了自己，阿水才确定自己赢了。


    她赢了，她终于赢了。


    时隔三年。


    在全乒赛里，同样的对手……她赢了！


    “啊啊啊——”阿水抱着霞姐，挥舞着自己手里的球拍，仿佛握住了全世界。


    绚烂而又璀璨的灯光照耀在她的脸上，汗水夹杂着泪水一起落下的时候，另一边是失落的黑暗。


    金莉莉看着自己手里的球拍，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为什么而战。


    无尽的黑暗吞噬掉了自己，也吞噬掉了当初执着胜利的那颗心。


    为什么……突然觉得打球很没意思了呢？


    /


    阿水在万千拥簇下，离开了比赛场。


    今天这场虽然打到了第七局，但是每一局都打得非常畅快。


    阿水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些能理解为什么每次朱淇遇到压力赛的时候反而会兴奋，因为可以把自己全部能力激发出来，有的时候就连自己都不知道能具备多大的潜力。


    “这个右手发球还是有些薄弱，幸亏金莉莉被你打傻了，不然的话还真不好得分。”常红霞一边帮阿水收拾东西，一边叮嘱。“回去的时候还是得练，虽然苦点儿，但还是有用的。”


    “嗯嗯。”阿水忙不迭的点头。


    现在她兴奋的什么都顾不得了，浑身都有使不完的牛劲儿，好想直接把明天的比赛也给打了。


    刚刚打完比赛的兴奋感还没有消失，她喋喋不休地和霞姐讨论着刚才每一个惊险而又紧张的赛点球。


    “怎么样怎么样，我没有给你丢人吧！刚才那个球看得刺不刺激，我还听到好多老外都在帮我加油呢！虽然我现在右手用得还不是很熟练，刚才也是为了放手一搏才使出来的，没想到居然还真能得分，看样子我今天运气还不错……”


    刚刚赢了球太兴奋，阿水见到谁都会跟着聊两句，就连路过的队医也要拉过来唠几句。


    作为队里的开心果，上到教练下到刚进队的小球员，都非常高兴能看到阿水成功晋级，被无数夸奖声围绕的阿水整个人红光满面，仿佛得不得冠都不重要了。


    朱淇和猫猫过去的时候阿水正说到兴头上。


    “现在四强里面有三个中国人，夺冠的几率很高啊！能够把‘米里亚姆’杯继续留在国内，我也算是出了一份力了！哎暴暴！猫猫！快来！”


    阿水很高兴，这种高兴的情绪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守住了自己的四分之一区，还因为自己终于打赢了，之前几乎没怎么赢过的人。


    有的时候自己的梦魇是需要自己来打破的。


    只有翻过自己面前横着的山，才有可能看到更好的远方。


    看到自己家的几个孩子都这么兴奋，教练组觉得今天是一个好日子，可以让三个孩子。好好地吃顿晚饭休息一下，然后到晚上的时候看一看录像，再筹备明天的半决赛。


    “真是要多亏了暴暴当年提议的让我练右手，没想到现在还真用上了派场。”阿水冲过去，抱住了朱淇，“明天我就要跟你打了，你可一定要轻一点啊！”


    朱淇笑道：“少来！你今天打得这么好，这两天手感这么棒，你明天保持一下都能把我给打掉了。”


    说不期待肯定也是假的。


    这是阿水距离“米里亚姆”杯最近的一次。


    她当然也期待能够把自己的名字印在“米里亚姆”杯了。


    “我会尽力的。”阿水语气认真，这句话是对朱淇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她们是好朋友，但是也是彼此最好的竞争对手。


    发挥自己全部的实力，才是对得起朋友和对手这个双重身份。


    三个女孩有说有笑地往外面走，忽然猫猫放慢了脚步，然后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朱淇和阿水也心领神会地用旁边的大花瓶遮挡住了她们三个人的身体，从声音来判断是韩国队的韩太阳和金莉莉。


    他们两个人在用韩语交流，朱淇她们听不懂。


    但是韩太阳的表情看起来太可怕了，仿佛要把金莉莉活吃了一样，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嘴巴里面叽里咕噜的说着一些非常重的语气词，甚至还夹杂了几句“西八”。


    虽然听不懂韩语，但是这个词还是能听懂的。


    “不至于吧？不就是输了场比赛吗？他至于那么生气吗？”阿水虽然不喜欢金莉莉，但是也觉得这个画面实在是太离谱了。


    而更离谱的还在后面……


    韩太阳居然扬起了巴掌，“啪”的一声甩在了金莉莉的脸上。


    下一秒，朱淇就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