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不给面子


    只看容貌,已经淘汰了一个。


    今儿召见剩下三个,乾隆是想考考他们的举止谈吐,不知礼数的在乾隆这儿肯定过不了关。


    但这三个小男孩出身好,家里又都有爱新觉罗的女性长辈,礼数上没有可挑剔的地方。就算在家里不重视这些,出门前肯定也提前训练了。连端茶盏的动作都规矩得很,进了西暖阁,眼睛也不乱看。


    乾隆很满意,就笑着问他们在草原上喜欢玩儿什么,读什么书。


    乾隆是用汉语问的,这三人自然要用汉语回答。


    三人在家都学过汉语,虽然有点口音,但日常交流问题不大。


    冰图郡王的儿子阿喇旺布汉语说的最好,用词也文雅。确实如传言所说,熟读经书。


    只是这孩子有点腼腆,回答问题时紧张的手都在抖。


    乾隆倒也能理解,很多地方大员见了皇上尚且拘谨,更何况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土默特部的小贝勒达都就沉稳淡定许多,对放牧的事儿格外熟悉,还会训练海东青。小少年说起这些时眼中带着自信,他是这仨小孩里唯一有爵位的,在家里是小主人,见识的也多,他很清楚皇上召见自己的目的,回答乾隆问题时,似有意似无意的提了几次土默特部和皇室历代联姻的事儿,以及宗室女在土默特部如何受重视。


    乾隆只是笑着颔首,当过家的小孩就是不一样。


    相比起来,巴勒珠尔就显得很天真,还直言说汉书不好读,家里请的师父教的乱糟糟,他学的稀里糊涂。如果能留在内廷读书,他要好好请教师父问题。


    乾隆当即笑说:“你有什么问题,朕倒是可以帮你解答一二。”


    巴勒珠尔惊喜地眼睛都亮了,立刻问了几个论语里的问题。


    乾隆就给他们解释。


    草原上很少见博格达汗这样博学的人,仨小孩听得十分入神。


    乾隆本打算见一见就让他们回去,说起《论语》又不禁打开话匣子。


    正讲的眉飞色舞,外面李玉通传“二阿哥求见。”


    临近年关,允禄没时间进宫教永琏他们用火铳,而且新型火铳还在改良,乾隆打算到时候直接让孩子们学习新的。


    加上这几天外面下雪,不好学习骑射,乾隆就给几个孩子放假,用完晚膳在尚书房练会儿字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永璜就回自己院子读书,永琏带着永璜的表兄对惠民食堂的账册,还要偶尔过问弘晓那边的进展,也没闲着。


    永琏今儿过来是来请汗阿玛给报纸取个名字。


    他进屋瞧见三个蒙古打扮的小男孩,就知道是妹夫候选人。


    三人长得都很端正,但有个眉眼格外出众,唇红齿白浓眉大眼,漂亮却不失英气。


    永琏猜测这个就是巴勒珠尔,果然,等三人跟他见礼时,这小男孩自报家门,“奴才色布腾巴勒珠尔给二阿哥请安。”


    乾隆道:“你来得正好,以后他们在尚书房读书,你们要像自家兄弟一样相处。”


    永琏点头,又对三人道:“在宫里别拘束,以后咱们一起玩儿。”


    乾隆轻咳一声。


    “当然,也要一起读书,听汗阿玛教诲。”永琏忙补充。


    “这还差不多。”乾隆斜儿子一眼,“这么冷的天,不在屋里做功课,又跑来做什么?”


    永琏很自然的坐到乾隆身边,笑眯眯道:“儿子想给报纸求个名字。”


    他说着掏出一张纸,上面是他和弘晓取的几个名。


    乾隆扫了一眼,随口念出来,“文报、大清文报、大清周报、国朝新闻。”他说着看向下面坐着的仨小孩,“你们觉得哪个好?”


    三人连报纸是什么都不知道,当然不知如何挑选。


    达都就说:“全听皇上的意思。”


    乾隆觉得这小子在敷衍他,阿喇旺布则问了下报纸是个什么东西,然后开始掉书袋,最后得出结论,“文报”最好。


    巴勒珠尔则道:“奴才以为新闻这两个字尤为重要,这报纸比起其他书籍,就贵在这个“新”字,寻人启事寻物启事如果是去年的,那也没什么用了,所以名字里还得有“新闻”这两个字。”


    永琏闻言点头附和,报纸是有时效性的。这小子真正听懂了报纸的特点。


    乾隆不置可否,先打发三人回去,又说过年期间京城街上热闹,让他们的家长带着他们四处逛逛。


    三人应了一声,行礼告退。


    乾隆这才让永琏铺纸研墨,御笔亲书了“国朝新闻”四个字。


    这就是大清第一份报纸的名字了。


    考虑到这年头的交通问题,这报纸每月只有三期。分别在初一、十一和廿十发行。


    弘晓喜欢藏书,对直隶一带各书坊报房都很熟,很快就联系妥了。乾隆四年二月就可以发行第一期。


    “正月初三,朕要在乾清宫宴请诸王大臣,并与众人联句庆贺新年,到时候选几篇好的,刊登在第一期上。”乾隆道。


    永琏欣然同意,这报纸免不了歌功颂德,不过没关系,以后总有夹带私货的机会。


    第一期除了乾隆预定好的诗词,永琏还打算发一篇禁毒小漫画,他都已经画好了。


    乾隆在武英殿修书处给永琏他们隔了一个房间出来,又派了几名内务府笔帖式过来帮忙,永璜的表兄常明也被永琏安排进来。


    孝期后的头一个新年,乾隆安排了各种庆祝活动。除了宴请王公大臣外,还要请太后再次去重华宫进宴,然后一家子去圆明园住。


    喜欢热闹的乾隆已经开始期待过年期间的各种活动了,然而临近年关,却收到奏报,宁夏地震。


    天灾伴随人祸,因为地震后百姓四散奔逃,许多人趁机偷盗抢掠,现在当地非常乱。连陕甘总督查郎阿都亲自去指挥赈灾,乾隆又派固原的绿营精锐赶去维持治安。


    军机大臣班第也已经快马加鞭往宁夏赶,快过年了,如果没安抚好灾民,真的容易出乱子。


    班第都出京了,甘肃巡抚才上奏,表示自己得知总督去了,也急忙赶往灾区。


    乾隆气个半死,你这个巡抚是怎么当的?总督都亲往赈灾,你还在这做梦呢?


    乾隆在谕旨里点名批评了甘肃巡抚。


    因为甘肃去年开始推行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士绅早有不满,但因为讷亲手段强硬,他们没敢闹。


    这次地震让他们逮着机会了,聚众在官府门前闹事,就是因为朝廷改变了祖宗之法,才造成这么大的天灾。


    乾隆的好心情就因为这事儿变得一团糟,他甚至想过停止推行官神一体当差纳粮,但这事儿是他在汗阿玛的魂魄前保证过的,再困难也要推行。


    大年初三,乾隆在乾清宫宴请诸王、贝勒并大学士九卿,


    共九十多人,乾隆作“洪钧气转叶韶年,”一句,官员们纷纷联句作诗。


    永璜、永琏俩小孩不会作诗,只负责围观并夸夸。


    这还是兄弟俩头一回参加这种对外宴席,本来他俩是可以不参加的,但乾隆现在觉得俩儿子对外朝的事情知道的太少了,有意让他们来见识见识。


    永璜、永琏是真见识了大家歌功颂德的本事,尤其弘晓、允禧等人,那诗写的既喜庆又不谄媚,汗阿玛看的眉开眼笑。


    永琏打算以后多向弘晓叔请教,毕竟他早晚也要写这类诗。


    除了几个永字辈的小孩,在座大部分人都写了几句,唯独理亲王弘晳说自己无诗才,一个字没写。


    乾隆当即脸色就有些难看,什么意思?故意来扫兴的?


    乾隆本来就看弘晳不顺眼,这两年派人在郑家庄监视他,愈发觉得他心怀不轨,以前是想方设法拉拢宗室们,现在叔伯兄弟各有各忙,没人搭理他,他就沉迷算卦,让人打听京城有名的算命先生。


    乾隆心说你还有什么好算的,算你能不能保住亲王爵位?


    反正郑家庄有乾隆的眼线,乾隆是一点不怕,他真要有不轨之心,那就别怪自己不客气。


    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乾隆也不好贸然发难。


    弘晳在这种场合上不给面子,乾隆硬是忍了,没说什么。


    宴席结束后,乾隆先离开,然后宗室按照辈分依次离席。


    到各家马车前时,弘晳就招呼弘昇,“去郑家庄喝酒?”


    弘昇忙摆手:“喝不动了喝不动了,明儿一早弟弟还要去天津一趟,那边的眼镜铺子快开张了,对了,大哥若是需要眼镜,弟弟可以给您送几副。”


    “哥哥不缺眼镜,当年皇玛法赐给我一副水晶眼镜,紫檀木框子,我现在还用着呢。”弘晳道。


    周围几人闻言都暗暗在心里翻白眼,又显摆上了。


    弘昌本来都上马车了,闻言又掀开车帘,“皇玛法给大哥的眼镜稀罕,您还是供起来吧,回头给您送一副玻璃的,轻巧耐用。”


    “大哥人家有水晶眼镜,才看不上我们的玻璃眼镜。”弘昼笑道:“咱们还是自己留着卖钱吧。”才不给这个讨厌鬼!


    弘昌、弘昇现在都跟着弘昼这个弟弟混,他们能不能赚到钱,全取决于弘昼,自然要听他的,二人闻言就笑着点头,没再搭理弘晳。


    弘晳自讨没趣,上了自家马车。


    弘昼那小子当年就是个默默无闻的小皇孙,皇玛法估计都对不上号,如今竟如此嚣张?


    再想想今日高坐龙椅的那位,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还以为自己的诗写得多好呢?宗室王公肯定都在心里笑话他。


    听说他儿子还要办什么报纸,给天下读书人宣传他的诗。简直丢人现眼!


    思及此,弘晳勾了勾嘴角,世人都说皇上疼爱二阿哥,那如果二阿哥把这报纸办砸了呢?


    乾隆这几日不用处理朝政,宴席散了就去寿康宫陪着太后说话,宫里的孩子们也都在。


    永琏就逗钮伦,“妹妹你知道吗?尚书房要来几个蒙古小孩儿。”


    “知道,听汗阿玛说是要养在宫里。”钮伦道:“皇额娘还给他们做了新衣服呢。”


    永琏就嘿嘿笑,“你知道汗阿玛和皇额娘为何对他们这么好吗?”


    “人家是客人嘛。”


    永琏注意到她脸红了,就猜测小姑娘心里清楚,就想打趣他两句。


    正这时,弘曕掀帘子进来,外面大人们也正讨论这件事,“皇兄为什么要让那三个蒙古小孩到宫里读书啊?他们父母都不在了吗?”


    永琏坏笑,永璜就拉拉他袖子。


    弘曕是叔叔辈,当着他讨论钮伦的婚事不太好,就转移话题,“我们来玩游戏。”


    弘晳看看这兄弟俩的小动作,就叉着腰道:“不对,你们有秘密瞒着我!”


    永琏用眼神向永璜求助,永璜刚要替妹妹解围,就听钮伦说:“那是为了督促你们用功读书,六叔你可不能给皇家丢人啊!”


    弘曕:“……啊?可是他们都十来岁了,要比也是和永璜、永琏比。”小弘曕说着坐到永琏另一边,拍拍他肩膀,装作老气横秋的语气,“二侄子听见没,不能给皇家丢人。”


    永琏:“不许叫我二侄子!”


    “二侄子二侄子二侄子……”弘曕嘻嘻哈哈。


    “六叔你学坏了!”永琏说着就去挠弘曕胳肢窝。


    俩人闹成一团,外面都能听见永琏的笑声。


    乾隆无奈摇头,“钮伦今年都变文静了,就永琏这臭小子还跟小孩一样。”


    “你小时候也是一样的,”太后道:“在你汗阿玛跟前沉稳懂事,到了哀家面前,就一团孩子气。”


    乾隆:“……”


    当着皇后和贵妃,皇额娘又乱讲!


    “后日去重华宫,让永璜、永琏也一起跟着去吧。”太后道:“有这俩孩子在才热闹。”


    乾隆想了想,大过年的,额娘高兴就行,于是答应下来。


    永璜、永琏又多半天假期,连连给皇玛嬷作揖。


    “好了好了,再这么兴奋,你汗阿玛要把假期收回了。”太后笑道。


    乾隆:“……”


    次日,阿哥所那边安排了院子,三位额驸候选人正式进宫。


    三人先去给乾隆请安,又往寿康宫见太后,太后见了三个孩子都很喜欢,招呼他们吃茶果点心。


    达都和阿喇旺布都有几分拘谨,只有巴勒珠尔没心没肺,跟太后说话就像和自家长辈一样,太后听说他会唱蒙古祝酒歌,就让他表演一个。


    巴勒珠尔也没扭捏,立刻声音洪亮的唱起来。


    太后很高兴,除了三个孩子一人一份的见面礼,又单独给巴勒珠尔赏赐了一把镶嵌宝石的蒙古刀。


    达都和阿喇旺布见状,心中顿时生出危机感。


    当今皇上是大孝子,最听太后的话,如果太后喜欢巴勒珠尔,那皇上肯定没有异议。


    他俩可不能这么早就出局,得想想办法。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心思单纯


    尚书房多了两个班,一下热闹起来。


    陈德华被乾隆安排给弘曕和永壁教汉文,永璜、永琏的汉文师父则换成了方苞。


    蒙古小孩那边,允祕是总师父,但平日来教三人汉文的是另一名翰林。


    下午的骑射课蒙古小孩和永璜、永琏他们一起上,大家都会射移动靶子,现在就是练习臂力和准头。


    弘曕和永壁由另一名谙达带着学习拉弓的姿势。


    才上了两天课,达都和阿喇旺布的危机感就没多少了,因为巴勒珠尔这小子在他们三个里面就是垫底的。


    文化课不如阿喇旺布,弓马骑射不如达都,更重要的是,二阿哥不喜欢巴勒珠尔,一会儿说他汉字写得丑,一会儿又说他射箭不准,毫不掩饰的嫌弃。


    上回二阿哥去养心殿,他们都瞧见了,皇上很疼爱二阿哥,而且二阿哥是三格格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他在这件事上还是有一定话语权的。


    他们再添把火,让巴勒珠尔彻底得罪二阿哥,皇上皇后肯定都护着二阿哥,甚至连三格格都会因此讨厌巴勒珠尔,他肯定没机会了。


    到时候只有太后一个人喜欢巴勒珠尔也没什么用。


    永琏嫌弃巴勒珠尔,当然不是因为不喜欢他。而是要好好敲打磨炼自己这个未来妹夫。


    历史上一平准噶尔时,乾隆让巴勒珠尔去监视阿睦尔撒纳,这小子跟人家称兄道弟,转头阿睦尔撒纳反了,造成了非常严重的后果,乾隆的脸被打的啪啪响。


    当然这事儿不能全怪巴勒珠尔,但他也要负一部分责任。


    哪怕他后来立功雪耻,但永琏还是希望不要再有这样的波折了,不说远的,巴勒珠尔犯下这么大的错误,钮伦肯定难过啊!


    永琏要让这小子知道,额驸不是这么好当的。


    巴勒珠尔也渐渐察觉到二阿哥有点嫌弃他,二阿哥自己也拉四力的弓,却嫌他臂力不够,让他多多练习。


    凭什么啊?


    但他只敢腹诽,二阿哥让他多练,他就乖乖每天多射二十支箭。


    二阿哥说他字写得不好,他就每天多练两页大字。


    他倒要看看二阿哥还有什么话说!


    过了十五,乾隆带着一家子搬去圆明园,巴勒珠尔他们也跟着去。


    去圆明园的马车上,巴勒珠尔还在读书,达都就在旁道:“二阿哥说到了圆明园要教我骑双轮车。”


    “二阿哥也说要教我,听说这双轮车就是二阿哥根据先帝的想法设计出来的。”阿喇旺布道。


    巴勒珠尔翻书的手顿住,二阿哥为什么没说要教他啊?


    “达都哥,你学会了可以教我吗?”他抬眼看向达都,因为达都是三人里最年长的,性格也稳重,巴勒珠尔下意识就有点依赖他。


    达都闻言笑道:“我自然愿意教你。”


    阿喇旺布也点头,“我们包你学会。”


    俩小少年说完默契的对视一眼,巴勒珠尔还在那道谢,心说二阿哥不教自己,他就跟着俩小伙伴学。不就是双轮车吗?还能比马匹更难驾驭?


    “你们说我到底哪儿得罪二阿哥了?他对你们都客客气气的,为什么对我挑三拣四?”巴勒珠尔忍不住和两个小伙伴抱怨。


    “可能就是没眼缘吧。”达都道:“二阿哥是被皇上和皇后娘娘捧在手心长大的,看不惯谁也不需掩饰。”


    “凭什么看不惯我啊!我咋这么倒霉?”巴勒珠尔哼了声,谁在家不是被宠着的。


    达都就劝他别和二阿哥计较,“二阿哥说的话,你左耳进右耳出就是了。不必太放在心上。”


    巴勒珠尔闻言点头,在脑中回想了下二阿哥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好像都是督促自己上进之类的,也没什么无理的要求。这些话听了对自己没坏处。


    若日后二阿哥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自己肯定不会听。


    到了圆明园,大家休整半日,次日就照常到洞天深处读书。


    洞天深处读书的地方和他们住的院子离得近,大家用完晚膳,可以回自己院子午睡。


    明瑞和额尔登额这俩伴读只能趴桌上休息一会儿,但俩小孩也不困,一个在看书,一个则到外面欣赏周围的湖光山色。


    巴勒珠尔要练字,也没有回去,他写累了想走到外面活动活动筋骨,就看见蹲在石阶上欣赏美景的明瑞。


    明瑞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见是他,就笑着招呼他坐下跟自己一起赏景,“春江水暖鸭先知,你看,那边有几只鸭子。”


    巴勒珠尔坐到他旁边,不由感叹,“这里跟仙境一样,常听人说江南山水怡人,见识了这圆明园,对江南也没那么向往了。”


    明瑞就笑起来,二人随口聊了两句,明瑞知道自家阿哥爷对巴勒珠尔格外留心,就也多关心几句。


    巴勒珠尔一一答了,心说二阿哥这人不好相处,他身边的伴读倒是个好人。


    “你跟二阿哥是表亲,又是伴读,你一定很了解二阿哥的喜恶,我初来乍到的,实在是怕得罪了阿哥爷。”巴勒珠尔看向明瑞,意思是让他帮着指点指点。


    明瑞很快就反应过来,不由笑了,“你现在做的就很好,否则二阿哥也不会格外关注你了。”


    “可是……”巴勒珠尔心说这种关注他有点承受不起啊!


    “二阿哥对你有期望,才会督促你读书习字。”明瑞道:“皇上尤其看重你们的诗书文章和弓马骑射,你在这两方面若是输给达都他们,到时候二阿哥想帮你说话都不行。”


    巴勒珠尔愣了下,才明白“到时候”指的是什么时候。


    “可我其实没想过能留下,我就想在宫里见见世面。”巴勒珠尔道:“我俩哥哥都已经是额驸了。”


    明瑞见他直接就把话点破了,也就坦诚地说:“可如果你足够优秀,这就会变成优势,而不是劣势。”


    巴勒珠尔似懂非懂,“可二阿哥答应要教达都他们学双轮车,没说要教我。”二阿哥既然看中自己,为什么不带自己一起玩儿呢?


    明瑞闻言,微微蹙眉,“这是达都和你说的?”


    “阿喇旺布也这么说。”巴勒珠尔道。


    “二阿哥跟达都说这话时,我就在旁边,他说的是回头教你们学双轮车,这个你们肯定包括你们三个啊!”明瑞道。


    “什么?”巴勒珠尔闻言睁大眼睛,“那他们为什么……”他们好像也没说二阿哥不教自己。


    他揉了揉脸,“二阿哥愿意教我就好。”


    明瑞察觉到不对,就好奇问:“他们是怎么和你说的?”


    巴勒珠尔就把马车上的对话告诉明瑞,“是我误会了。”


    明瑞心说这可不是巴勒珠尔的问题,那俩人很明显是故意引导他误会。


    明瑞不管这三人怎样闹,只要巴勒珠尔别误会自家二阿哥就行,“别说二阿哥对你没意见,就是他真看不上你,也不会做的这么明显。”


    巴勒珠尔想想也是。


    “学车的时候你按时到就行了,”明瑞道:“日后有什么心事和我说。”


    他又说起刚入尚书房那会儿,二阿哥对额尔登额也有些严肃,但额尔登额妹妹生病时,他却各种关心,还替额尔登额说话。


    巴勒珠尔听了,不由笑道:“我知道二阿哥人很好,对你们都很和善,年前哥哥带着我去逛外城,看到宫里把剩饭剩菜分给乞丐们,听说那就是二阿哥的主意。”


    “是啊,连宫外的百姓们都知道二阿哥是位心地纯善的小主子。”


    “我还以为我长得不讨二阿哥喜欢呢。”巴勒珠尔笑起来。


    明瑞拍拍他肩膀,“你可千万别妄自菲薄,我们上回还在讨论,说你们兄弟长得好,这是天生的优势。”


    “二阿哥也这么说?”巴勒珠尔好奇。


    “两位阿哥爷没说,但也没反对。”明瑞道:“不过二阿哥大概是希望你的能力能配得上你的长相,才督促你上进吧。”


    “不说了,我回去练字了!”巴勒珠尔说着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回头对明瑞道:“你长得也好,以后咱俩一起当銮仪卫!”


    明瑞:“我才不当銮仪卫,我要当大将军,带兵打仗!”


    巴勒珠尔哈哈大笑,“那我愿做你麾下小兵!”


    下午,明瑞就悄悄把巴勒珠尔他们的事儿告诉永琏。


    永琏:“……”这就开始勾心斗角了?不过这手段还真是小学生水平。


    就这水平,巴勒珠尔愣是没察觉出来,还得明瑞提醒他。


    “既然你俩聊得挺投缘,那你以后就多跟他来往。”永琏道:“但也别把答案都送到他面前,要让他自己长心眼儿。”


    明瑞应了一声,又叹息一声,“我本来还挺喜欢阿喇旺布和达都的,尤其达都,他百发百中,骑射功夫不比小叔差。”


    永琏道:“他们也是太想留下了。尤其达都,他虽然有爵位,但那是皇玛法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赏赐的。他几个叔伯兄弟也都很平庸,要是他不争取,土默特部就难出头了。”


    “可是也不该这样。”明瑞皱眉:“巴勒珠尔差点就因此误会了您。”


    “但这种小把戏不是很轻易就被揭穿了?”永琏道:“也是我太心急了。”


    这段时间乾隆也偶尔关心巴勒珠尔他们的学习情况,巴勒珠尔的汉文满文笔达都稍强些,骑射比不过人家,骑射比阿喇旺布强一些,读书又不如人家。在尚书房的表现就只能说平平,不过这孩子很用功,短短半个月,写的字就有明显进步。


    乾隆就当着三人的面夸了巴勒珠尔几句,巴勒珠尔被夸得眉开眼笑:“多亏了二阿哥督促教诲,明瑞还把字帖借给奴才临摹,奴才才能进步得这么快。”


    达都和阿喇旺布闻言都不由皱眉,这小子倒挺会说话。


    乾隆闻言挑了挑眉,永琏那小子莫非和自己一样,也看中了巴勒珠


    尔?


    听说太后也喜欢这孩子,不愧是一家人,看人的眼光都是一样的。


    不过太后和永琏表现得都太明显了,乾隆怕巴勒珠尔骄傲,就说:“汉文虽然大有进益,满文却写的不好,回去还需多加练习。”


    乾隆又考校几人对《论语》句义的理解,批评巴勒珠尔回答的太过肤浅。


    巴勒珠尔被打击的蔫头耷脑,比起皇上,二阿哥对他的要求根本不算什么了。


    为了下回不被皇上批评,巴勒珠尔读书更加用心,还经常找明瑞请教,他不敢找二阿哥。


    但二阿哥就在旁边,也没拦着明瑞给他讲解,可见二阿哥真如明瑞所说,是希望他进步的。


    思及此,巴勒珠尔在二阿哥面前也变得活泼起来。


    “奴才听说第一期《国朝新闻》已经印出来了,二阿哥能不能赏奴才一份,让我也看看。”巴勒珠尔就凑到永琏跟前,笑眯眯道。他是真的很好奇那报纸是什么样。


    “行啊,不过要等两天。”永琏道:“怡王叔调整了下改版,让南纸铺重印了。”


    为了节省纸张和印刷成本,永琏把报纸设计成了后世常见的双开四版,南纸铺也是头一回印刷这样的版式,第一次浪费了一些位置,弘晓觉得可以利用起来,又加了一则广告上去。


    等到正月二十五,南纸铺终于印出了弘晓和永琏都满意的《国朝新闻》,第一份自然是要呈给乾隆,乾隆看到自己的诗被印在最醒目的位置,很满意,下面是允禧、张廷玉、鄂尔泰的诗,这也是他选好的。


    第二版是永琏画的小漫画,讲了一名壮汉因为吸食鸦片变得浑身无力神志不清,最后在街上乞讨。


    虽然绘画风格没什么意境,却简单明了,几笔就把事情讲明白了。


    但让乾隆不解的是,这画没署名。


    “你不署名,别人怎么知道是你画的?”乾隆问永琏。


    “不需要知道,大家关注内容就好了。”永琏道,他不太想署真名,莫名觉得羞耻,可他又没有字和号,索性别署名了,以后夹带其他私货也更方便。


    爱显摆的乾隆完全理解不了儿子的心理,他恨不得把别人的作品都印上自己的大名呢,自己的作品更不必藏着掖着。


    他正想让南纸铺那边把永琏的名字添上,抬眼瞧见儿子欲言又止的表情,突然就明白过来。


    永琏是怕官员和读书人通过画作,猜测他的性情喜恶,从而以此做文章钻空子。


    这和他不想在报纸上发表那些抒发情感的诗作是一个道理。皇室还是要保持一定的神秘感。


    乾隆不由笑起来,摸摸儿子脑袋,“好,那就不署名了,把编辑组的名单也都删掉,以免有人想找你和弘晓走门路。”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一抢而空


    乾隆现在还没想过防自己儿子,但他对弘晓却很戒备。


    乾隆担心读书人借着办报的由头,聚在弘晓周围,就和当年诚亲王靠着编书笼络一群汉臣类似。


    乾隆登基以来一直都在打压汉臣,也在杜绝他们抱团。更不可能允许他们聚集在一位铁帽子王周围。


    这也是乾隆为什么一定要让永琏参与《国朝新闻》的原因,在他看来,报纸掌握在永琏手里,就等于掌握在自己手里。


    永琏听了这话微微一愣,汗阿玛说的也太直接了。


    不过他没指望靠着这个报纸捞钱,弘晓叔大概也不会有这个想法。


    永琏就答应下来,让南纸铺把编辑组的名单删去。


    弘晓得知此事后,就知道了乾隆的用意。


    这报纸早晚是要交到永琏手里的。


    这样也好,真出了什么事儿,自己不用负责。


    二月初,还散发着墨香的《国朝新闻》出现在各大书坊,五文钱一份,小贩沿街售卖的则是六文钱。


    这些报童都是永琏让隆普从外城的乞丐中帮忙找的。要求身体好,声音好听,记性好。


    最小的才十来岁,大一点的十六七,吆喝几声,卖几份报纸就能有钱赚。这些人高兴的不得了,拿着报纸走街串巷喊得可卖力了!


    “震惊!年轻壮汉众叛亲离,沿街乞讨,究竟为何?”


    “阿克敦大人教你三招拿下春闱!”


    “御制新诗庆贺新年,惊艳四座!”


    “鑫记眼镜行开张,便宜到你无法想象!”


    百姓们本来没什么兴趣,六文钱可不便宜,他们才不会买。


    而且大部分百姓都不认字,买来也未必能看懂。


    但听了这些小贩吆喝的内容,很多人都被勾起好奇心。


    “年轻壮汉到底为什么沿街乞讨啊?”


    “赌钱吧。”


    有人直接拦住报童,想让他告诉自己答案。


    报童:“我不知道啊!我也看不懂报纸。”这些都是他们提前背好的词,背不熟的都被淘汰了。


    百姓们:“……”


    百姓们都是第一次听这样的叫卖方式,围着报童不让他走。


    很快,街上的秀才就被喊了出来,他听说什么“三招拿下春闱”就已经坐不住了,还是前任国子监祭酒的方法,别说是六文钱,就是六十文他也要买。


    秀才刚把报纸拿到手里,周围的街坊四邻就都围上来,“快帮我看看,壮汉为啥众叛亲离。”


    “给我念念皇上的诗。”


    “鑫记眼镜到底有多便宜?”


    秀才才不会告诉他们,拿着报纸赶紧躲回家里去了。


    也有些读书人心好,自己买了报纸会把内容分享给周围人。


    街坊四邻也不会白听这些新闻,送些吃的给他,算还礼。


    绝大多数读书人,都是被“三招教你拿下春闱”吸引,也有些人想看贵人们的诗。


    一些商户则想看看鑫记眼镜行的活动,眼镜这东西成本在那摆着,还能便宜到哪儿去?


    京城的《国朝新闻》一天就卖空了,南纸铺又紧急重印了两百份。


    直隶其他地方,也几乎是一两天就卖空,天津、保定两地的广告和京城不一样,但也都是宣传眼镜铺。


    这两地的眼镜行是弘字辈的几名宗室开的,乾隆要求和玻璃制品相关的店铺必须挂“鑫记”的牌子,也必须从内务府的玻璃厂进货。


    弘昌他们也只能认了,而且有鑫记的招牌在,也没有不长眼的敢来竞争。


    弘昼对皇兄的要求很满意,因为第一家鑫记眼镜行是他开的,他还担心弘昌他们的眼镜行会和他竞争。但大家都挂鑫记的招牌,价格也必须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竞争就会小很多。


    大家的眼镜片都差不多,比的就是眼镜框和眼镜匣子,看谁找的匠人能做出花来。


    弘昼本来想着也只能在这些方面创新了,这日进园给皇兄请安时遇到永琏,小侄子又提醒他了。


    “听说现在的眼镜是按年龄分厚薄,但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啊!听说鄂公眼睛很不好,戴眼镜还是看不清,要用手持的放大镜,张廷玉比他年纪大,眼神却比他好。”


    弘昼点头,“是这个道理,你的意思是要个人定制镜片?”


    永琏点头,就说了下视力表的思路。


    乾隆在旁听着,忍不住揉揉自家儿子脑袋,“背书背不下来,整天都在琢磨什么?”


    永琏今儿单独被留下,就是因为他背书没通过。


    乾隆让他别去学画了,什么时候背会什么时候回洞天深处。


    弘昼就替小侄子解围,“这事儿很要紧,不单单是为了卖眼镜,而是为了让更多人能看清东西,不说远了,朝中那些老大人因为眼神不好,看公文慢的要死,若有合适的眼镜,大家工作效率都能提高。”


    永琏一个劲点头,五叔真是好人。


    “但这不是你一个小皇子该费心的事儿。”乾隆推推儿子,“去里面背书,背会了朕带你去看永珹。”


    永琏一听说可以看四弟,眼睛立刻亮了。麻溜儿跑里屋背书。


    四弟出生快一个月了,永琏还一次都没见过。乾隆和皇后都不带他去,他自己拉着大哥去,还被嬷嬷拦下了。


    听嬷嬷解释了,永琏才知道四弟是个夜哭郎,天一黑就开始哭,晚上哭累了,白天睡觉。


    为了让孩子白天能睡一会儿,嘉嫔就不想让任何人去看孩子。


    乾隆得了儿子本来很高兴,去看了两次,孩子都在睡觉,嘉嫔也是一脸疲惫。乾隆便不想再去,


    有宗室问起小阿哥的情况,乾隆就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还是履亲王允裪有办法,给了几个治小儿夜啼的偏方,才把永珹这毛病纠正过来。


    乾隆终于能见着儿子不哭不闹且清醒的样子了,又觉得小儿子也挺可爱的,才答应带永琏去。


    小永城虽然有点日夜颠倒,但身体还算健康,白胖白胖的,一双眼睛又黑又亮。


    乾隆抱着儿子掂了掂,对永琏道:“比你小时候还胖。”


    永琏:“……”喂喂喂!怎么说话呢?


    永琏深吸一口气,不和不会说话的汗阿玛计较。“证明四弟身体好,”他说着伸手,“能不能给我抱抱!”


    乾隆小心翼翼把襁褓递给永琏,永琏接过来,还晃了晃,眼睛都弯起来。


    这个弟弟后来被汗阿玛过继给十二叔公了,也没活过四十岁。


    永琏真替这些弟弟们发愁,怎么就没遗传皇玛嬷和汗阿玛的长寿基因呢。


    乾隆见永琏看着小襁褓表情变了又变,还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心中一动,永琏会不会觉得永城分走了他的宠爱?


    不仅是自己,最近连太后和皇后都在担心永珹。


    因为永珹是他登基后出生的第一个小阿哥,宫里人也都在说永珹有福气,连他晚上啼哭,都被说成是聪明的表现。


    从嘉嫔院里出来,乾隆就说要跟永琏去洞天深处,辅导他写功课。


    永琏:???


    他做错什么了吗?下午被压着备了一个时辰的书,这会儿又要辅导功课?


    “汗阿玛,您奏折都看完了吗?”永琏问。


    乾隆就吩咐李玉,把奏折送到洞天深处。


    永琏:“……”


    永璜、弘曕、巴勒珠尔他们本来在屋里做功课,听说皇上去了永琏的院子,都犹豫着要不要去请安。


    弘曕已经见识过皇兄的啰嗦程度,不是很想去。巴勒珠尔他们则是不敢去。


    永璜担心弟弟被训斥,纠结了下,还是放下书去隔壁看看。


    结果就被乾隆留下和永琏一起接受他辅导功课。


    乾隆一边给俩儿子讲解《孟子》一边在想,永璜这小子也没那么傻,知道自己给永琏开小灶,就赶紧过来了。


    永琏则是在同情大哥,本来做完功课就能休息了,现在又要加一节课。


    乾隆讲完自己的观点,还要检查俩孩子有没有听懂,让他们明日写一篇文章交上来。


    永琏:“……”


    永琏更同情大哥了。


    乾隆自认为展现了一番父爱,心满意足的走了,还不忘吩咐李玉,“四阿哥现在已经不夜啼了,让下面的奴才们别再议论这事儿。”


    李玉应了一声,下面那些人以为夸几句四阿哥,是在逢迎皇上,巴结嘉贵人,殊不知这是在害四阿哥啊!


    洞天深处,兄弟俩面面相觑,永璜也没想到莫名其妙多了一项功课。


    不过没关系,汗阿玛没有训斥弟弟就好。


    乾隆一走,永琏就放松下来,还想拉永璜下棋。


    永璜有些替傻乐的弟弟发愁,“下回再有背诵的任务,咱俩先互相检查一遍,这样汗阿玛考校起来,你就不至于抓瞎了。”


    永琏:“……不,不用了吧。下回我一定按时背会。”这不是因为昨晚给第二期《国朝新闻》画漫画来着吗?


    “我是哥哥,你要听我的。”永璜真的怕了弟弟被汗阿玛带走,今天下午他学洋文都提心吊胆的,只能装出严肃的表情。


    这还是永璜头一回摆出哥哥的架势,永琏忍不住笑起来,“好好好,我听我听!”


    永璜就约好每天睡前来找永琏,互相检查要背的内容。


    之前永琏有时候为了按时睡觉会拖到第二天早上临时抱佛脚,现在他没法拖了,永璜发现他背得不熟就会盯着他背。


    永琏在汗阿玛跟前敢讨价还价,在大哥面前反而不好意思拖。


    乾隆发现儿子最近背书没再出现过磕磕绊绊的情况,细问之下才知道兄弟俩竟然在互相督促,主要是永璜督促永琏。


    乾隆心情很复杂,俩儿子互相督促上进他当然高兴,但永琏这小子在永璜面前那么老实,他又有点不快。


    “也亏了你倒听他的话。朕平日和你说的,你全当耳旁风。”乾隆阴阳怪气。


    永琏:“……”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这不林妹妹的台词吗?


    “罢了,以后你要是背不会,朕就拿你大哥试问。”乾隆发现了拿捏儿子的好法子。


    永琏一听顿时急了,“不行不行!大哥就是大哥,不是我伴读,您不能这样。”


    “那你背不会朕就惩罚明瑞。”乾隆道。


    “不行!”永琏赶紧抱住汗阿玛胳膊,“您还是惩罚儿子吧!”


    乾隆:“……你难道不是应该保证下次不会再偷懒?”


    永琏:“我努力!”


    因为如意馆紧邻洞天深处的学堂,永琏不仅跟着洋人画师学画画,还偶尔去如意馆看他们的作品。


    《国朝新闻》第一期的禁毒小漫画反响不错,很多百姓之前只听里长说过鸦片的危害,但没有具体概念,看了这连环画才知道,鸦片有毒,吸食后果很严重。


    永琏第二期继续宣传禁毒,画了鸦片贩子诱导人吸食鸦片的几种手段。


    李奥看到二阿哥的连环画眼睛闪了闪,他知道英吉利的东印度公司就在大面积种植罂粟,并且向包括大清在内的很多国家推广。


    “阿哥爷怎么知道这个鸦片有如此危害?”


    永琏道:“我听汗阿玛说的。”他不怕这些洋人知道,只有大清把鸦片作为禁品,其他国家都允许吸食,那大清早晚也会被影响。如果可以,他希望全世界都意识到这东西的危害。


    “臣认为不是这样的,或许皇帝陛下对鸦片有什么误会。”李奥道,他只听说鸦片成瘾,还真不知道鸦片能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这样吗?那你可以拿出证据证明你的观点。”永琏道:“反正汗阿玛那里有不少鸦片有害的证据。”


    李奥想了想,“如果臣在英吉利,可以做实验,但臣在大清,大清又没有鸦片,自然拿不出证据。”他说着笑了笑,转移话题,拿来颜料给永琏的画上色。


    第二期《国朝新闻》上还是把乾隆的诗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下面则是允禧和弘晓的诗。


    另一版进士访谈录采访的是侍讲学士张若霭,也就是军机大臣张廷玉的儿子。


    张若霭当年可是被雍正钦点为探花的,但因为张廷玉奏请把名额让给寒士,才改为二甲第一。


    张廷玉在读书人中的名望加上张若霭本人的才学,让第二期的《国朝新闻》更加受欢迎,几乎是一抢而空。


    各地报房乐坏了,连夜加印。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报房摸清了报纸的印刷成本,加印几百份完全能赚回来。


    弘晓看着直隶几家报房送上来的销售数据,也很高兴,还让人送去给永琏看,头三天的销量翻了将近两倍。


    不仅报房赚到钱了,小乞丐们也都成了报童,听隆普说,十几名报童靠着两个月卖报得来的钱,买吃的做衣服。还打算攒钱一起租个小院子,再也不用忍饥挨饿沿街乞讨了。


    第二期的广告效果也很不错,登广告的是一家琉璃厂附近卖砚台的铺子,因为报纸的宣传,这几日客似云来。


    永琏高高兴兴找乾隆报喜,乾隆还夸了弘晓几句,说他办事尽心。


    至于永琏,这小子除了画了连环画,其他时候都当甩手掌柜顶多动动嘴。


    乾隆不放心,偶尔叫来《国朝新闻》编辑组的人来敲打一番。


    永琏不知道汗阿玛这么操心,还以为这些笔帖式们本来效率就高。


    想在第三期登广告的商铺更多了,还有翰林院的官员主动想接受访谈。就在《国朝新闻》编辑部干劲十足,准备第三期的时候,坊间突然出现一种声音。


    “连环画引人入胜,进士访谈颇受读书人欢迎,连广告都有商户们关注,只有御制诗没人看。”


    “是啊,放在那么显眼的位置,却成了陪衬。”


    “连慎郡王


    的诗都有人传颂,皇上的诗却……”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无能狂怒


    乾隆盯着手中的密报,神色冷得吓人。


    他忍不住喃喃了一句,“朕就说,不该办什么报纸。”


    话说出口,心下一动,又翻到第一页,把整份密报重看了一遍,然后叫来九门提督鄂善。


    “把这些议论御诗的人抓了,你亲自审,主要问他们从哪儿听来此等大逆不道的言论,再查他们最近和什么人来往过。”


    鄂善答应一声,又有些为难地道:“可这几日议论此事的人越来越多了,恐怕……”


    恐怕抓不过来。


    乾隆深吸口气,想了想说:“读书人不可能这样没分寸,这其中定有猫腻,你去查,主动挑起话头的那些人一定有问题。”


    鄂善领命,又说:“还有书坊报童在卖报纸,要不要先禁了?”


    “为何要禁?他们说朕的诗写的不好,朕就藏起来不让他们看了?这岂不是显得朕心虚?”乾隆道:“朕的诗什么水平,朕心里有数,还不至于被几个连功名都没有的读书人打击。”


    乾隆打心底里觉得自己的诗不可能是陪衬,没人讨论传颂那是因为读书人不敢也不懂。


    自己用的那些典故,非饱学之士是不会懂的,不像允禧和弘晓的诗,就是写景抒情,没什么内涵,不认字的百姓也能听懂,传颂自然就快。


    总之,肯定不是自己的诗词有问题,更不是报纸的问题,是读书人急功近利,一心就知道考科举,商人们也俗不可耐,关注其他商铺的广告,至于永琏的连环画,连不认字的小孩妇人都能看懂,话题度自然就高。


    这正是所谓的曲高和寡。


    所以,乾隆一下就想到了这件事是有人故意推波助澜。


    鄂善没想到皇上胸怀如此宽广,立刻道:“皇上圣明烛照。”


    乾隆得意地哼了声,把密报随手撕了。


    弘晓也已经听说街上的传言,心说不好,这报纸是办不下去了。


    他急急忙忙去找十六叔,“报纸办不下去不要紧,我是怕皇上因此怪罪下来,尤其永琏,这主意是他出的。”


    “皇上那么疼爱永琏,应该不至于吧。”允禄道:“再说永琏哪儿能想到百姓们会是这样的反应。”


    “哪怕永琏是无意的,皇上也会觉得他没脑子,让自己丢人。”弘晓压低声音,“皇上这人多么爱面子,您又不是不知道。”


    “嘶……”被弘晓这么一说,允禄也觉得永琏小侄子危险了,他想了想,“但咱们这时候都不能替永琏求情,这时候求情反而是害他。”


    弘晓点头,“这道理我明白。”


    “你也要当心,毕竟第二期上还有你的诗词,皇上的诗和你的一比,就有点……”允禄叹气,“其实有时候皇上的诗还是不错的,但登在报纸上的诗都是教化百姓彰显政绩用的,文采自然稍逊一些。”


    “诶,到时候皇上若是生气,咱们就这样劝皇上。”弘晓道,皇上写诗又不是为了当诗人,而是为了借助诗词教化百姓。


    允禄笑道:“皇上生气也不会表现给咱们看。”但他会暗暗给弘晓记一笔,“你说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散播流言?”


    “为什么啊?总不能是冲着我来的吧?”弘晓皱眉。


    怡王府地位很高不假,但现在手里没什么权力啊,除了皇上,谁闲着找他家麻烦?


    “或许就是为了给皇上添堵。”允禄道:“也想顺便踩你一脚。”


    他倒没往夺嫡的事儿上想,永琏的其他几个兄弟,太没有竞争力了。大阿哥生母早亡,三阿哥生母出身不行,四阿哥还是个刚满月的奶娃娃,生母身份比纯嫔强些却也没强太多。挑拨二阿哥和皇上的关系,也轮不上剩下三位皇子。


    允禄觉得这人肯定是冲着皇上去的,就是不想看见皇家安生。


    他这么一说,弘晓脑中立刻闪过一个猜测,但他没敢说,只道:“还有二十一叔,也跟着倒霉。”


    “他没事儿,他和皇上关系好。皇上不会和他计较。”允禄道。


    允禧得知京城许多人传诵自己的诗,本来还挺高兴,但说自己的诗比皇上写的好,他立刻就慌了。


    慎郡王的“慎”字可不是凭空来的,允禧是真谨慎,平日不敢有丝毫僭越,只要和权力相关,都躲得远远的。


    谁能想到他这么谨慎还是有麻烦找上来。


    允禧愁的不行,都不敢去找哥哥们商量,万一皇上已经盯上他了呢?


    郑家庄,弘晳听着下面人的汇报,忍不住笑,“让允禧和弘晓那俩小子假清高,本王邀他们来喝酒,他们都不给面子,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允禧就算了,好歹是小叔叔,本王不议论长辈,弘晓他傲什么啊?十三叔从前对我阿玛都要毕恭毕敬。”


    “阿玛,这样对咱们没什么好处啊?”弘晳的长子永琛不太赞同阿玛这样做。


    “好处?不用有什么好处,就图个高兴。”弘晳道:“你玛法和你乌库玛法那样的感情,都被挑拨到反目。当今皇上和他儿子凭什么父慈子孝?”


    永琛:“……可玛法当年的事儿,也不是皇上参与的,先帝也没有推波助澜,不还帮着玛法说话吗?”


    “所以先帝在的时候,我安安分分的。”弘晳道:“但当今这位……”他说着哼了声:“他就是踩着你阿玛上去的,要是你阿玛我没被圈禁,皇玛法能看上他?”


    自家倒霉虽然和当今皇上没关系,但他是受益者。自己从出身到才干再到名望,哪一点不如他?


    但人家命好,有个好阿玛,拼死拼活给他攒下那么厚的家业,早早把他立为储君,也没有兄弟跟他争,叔叔们更是一个比一个老实,既能办事又不揽权。


    自己哪怕能遇上一点,今日也不会被困在京城郊外郑家庄了。


    永琛时常觉得自家阿玛有点魔怔,跟当初的玛法很像。


    “可二阿哥是无辜的。”先帝下葬时,永琛见过永琏小堂弟,他哭的很伤心,一看就是孝顺懂事的小孩。


    “无辜?你不无辜吗?”弘晳摸摸自家傻儿子的光脑门,“你呀,太善良了。若阿玛有升腾之日,定然让你做太子。”


    “阿玛慎言。”永琛被吓一跳,这话是能说的吗?他可真没想过当太子,先帝让自己当二等侍卫,自己已经满足了。


    “放心,就咱父子俩,你怕什么?”弘晳笑道:“有人给我推荐了一个叫安泰的萨满巫师,我已让人去请了,回头让他给咱爷俩算算,”


    永琛皱眉劝道:“阿玛,您别相信这些巫师术士,您忘了,当年玛法就是被这些人镇魇,才成那样的。”


    “这正说明此事不可不信。”弘晳说着站起身,“骑车带我遛遛弯儿。”


    理亲王府终究还是买到了双轮车和三轮车,还陆陆续续买了五辆。


    弘晳很喜欢让儿子们骑着三轮车带他兜风,有几次还从郑家庄到了城里,差点把永琛、永琳他们累死。


    但弘晳的这些孩子都很孝顺,他们知道阿玛命运多舛,哪怕阿玛的要求有些过分,他们也没有丝毫怨言。


    永琛在前面吭哧吭哧登着三轮,弘晳坐在后面,他也让人制作了伞盖遮挡阳光,“听说这三轮车在江南颇受欢迎?”


    “是啊,很多纺织作坊用三轮车运送生丝茶叶。还有一些士绅老爷,出门也都坐三轮车。”永琛道:“虽然没轿子舒服,但比轿子节省人力。很多人家以此彰显自己的仁善呢。”


    “只有读书人才在乎这个,那些商贾,巴不得别人知道他能坐轿子呢。”弘晳道。


    永琛累的不想说话,只能敷衍地应是。


    “造双轮车、三轮车都需要铁,还有那个新式织布机,也是铁制的。”弘晳若有所思道:“炼铁就需要煤,你回头让人去山西,跟那边挖煤窑的商人多联络联络,就说我们理亲王府愿意罩着他们。”


    永琛登车的动作停住,回头看向阿玛,“这事儿若是让皇上知道


    了,恐怕……”


    “知道就知道,谁也没规定不许宗室采煤。”弘晳道,到时候皇上肯定气得跳脚,但那么多需要煤炭的地方,朝廷也只能从他手里买煤。


    永琏的消息没有宫外的人那么灵通,还是从明瑞和额尔登额口中得知读书人对第二期报纸的反馈。


    “这些人真是太奇怪了,看个报纸为什么要比来比去?”明瑞直觉哪里不对。


    永琏皱着眉想了想,问明瑞:“都是什么人在议论?”


    “一开始是读书人,现在连百姓们都议论开了。”明瑞道:“百姓们又不懂诗,凑什么热闹?”


    “人云亦云罢了,就怕皇上知道了动怒。”额尔登额道。


    永璜看向弟弟,“汗阿玛应该还不知情吧?”


    永琏也觉得是这样,乾隆朝文字狱非常可怕,言论非常不自由,汗阿玛如果知情,不可能还任由百姓们继续议论。


    “一旦皇上知道这件事,报纸还能办嘛?”明瑞更担心报纸办不下去。


    “这会不会是有人指使,就是想让这报纸办不下去?”额尔登额到底年龄稍长,想得也多。


    永琏也在想,报纸可能威胁到哪些人的利益。想了一圈。


    登不起广告的商人,不希望这种新的宣传形式存在,但那些商人能有胆量散播流言,议论御诗吗?


    或者是想阻拦他宣传禁毒的洋人,可朝廷不是第一天禁烟了,去年乾隆就明发上谕,让各地宣讲此事。


    当时洋人可没有任何反应。


    而且直隶一带的洋人主要是传教士,不是洋商,这些传教士对鸦片也是知之甚少。


    除了这两种人,永琏再想不出其他可能。


    但不管怎样,永琏都不希望报纸就此停办。


    次日,他借着商议第三期访谈稿的由头,在修书处和弘晓碰面。


    “放心吧,你汗阿玛已经让人去查此事了。”弘晓见永琏忧心忡忡,就安慰他。


    永琏震惊:“汗阿玛已经知道了?”


    弘晓笑道:“这种言论,步兵统领衙门肯定会向你汗阿玛汇报的。”


    永琏纳闷:“那汗阿玛竟然没发脾气。”


    弘晓笑道“你汗阿玛胸怀宽广,才不会因为这样几句流言就生气。”就算生气,也不会让你瞧见。


    “汗阿玛要查什么?难道真是有人故意散播?”永琏问。


    “说不准,”弘晓道:“只要你汗阿玛没找咱们,咱们就当不知道,该怎么准备还怎么准备。”


    永琏想了想也是,汗阿玛若真被这种流言影响,肯定早就让他们停止筹备第三期《国朝新闻》了。


    但永琏还是很好奇汗阿玛听说这些流言后的心情,从修书处出来,就直接去了九州清晏。


    “阿哥爷,鄂善大人在里面。您在偏殿稍微等候。”李玉瞧见永琏过来,立刻笑盈盈上前道。


    这会儿天都快黑了,永琏纳闷,汗阿玛怎么这时候召见官员。


    但他也没多问,正要去偏殿,就听见里面传出瓷器落地的声音。


    李玉吓得一激灵,永琏看他神色,就知道汗阿玛今日心情不好,这瓷器估计是汗阿玛砸的。


    永琏也不确定是因为什么事儿,他印象里鄂善是被汗阿玛赐死的第一位高官,但他也记不得年份。


    难道是因为鄂善贪污被汗阿玛发现了?


    永琏想了想,就扬声道:“李公公,帮我通传一声。”


    李玉:“……”


    里面安静了一瞬,传出乾隆的声音,“叫人把地上扫干净,永琏再进来。”


    二人都应了一声,李玉立刻让人去拿扫帚。


    房门打开,鄂善从里面出来,永琏见他神色虽然有几分凝重,但还能和自己请安,估计这事儿和他无关。


    永琏就更好奇了,等屋里地面打扫干净,永琏才进去。


    乾隆负手站在窗前,瞥一眼永琏,“你来做什么?”


    “方苞师父让儿子写文章,儿子没什么头绪,想来请教您。”永琏道。


    以他对汗阿玛的了解,虽然会嫌弃他笨,但也很乐意给他讲解。转移一下注意力,汗阿玛就没那么生气了。


    “什么都依赖朕。”乾隆没好气。


    永琏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拉拉汗阿玛的衣袖,“方苞师父学问虽好,讲解文章却不如汗阿玛思路清晰。”


    乾隆就走回御案前坐下,让永琏把文章题目写下来。


    方苞师父给的题目是《论四端》。


    这涉及儒家人性论,对永琏这么大的孩子,确实很难写出深度。


    乾隆就提笔给儿子列了个大纲,又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给他讲古人对这段的注解。


    讲了会儿文章,乾隆心情也平复不少,就问永琏:“第三期《国朝新闻》要登朕的哪首诗?”


    永琏忙道:“您定。”


    “就选朕的《皇祖恩赐御笔感赋》”乾隆道:“亭俯玻璃荷芰芳,孙枝获侍圣人旁。寸心已觉趋陪幸,尺幅曾颁翰墨光。羲画轩书叨赐屡,玉函金笥贮恩长。只今空对宸章丽,瞻仰徒回九曲肠。”


    他知道皇玛法给弘晳赏赐的东西更是数不胜数,可那又怎样?弘晳他今天能向全天下人炫耀祖孙情吗?


    弘晳就算真去显摆,别人也不会信,你皇玛法疼你,怎么没让你当皇帝啊?


    但他弘历可以,他要让天下读书人都知道皇玛法最疼爱的皇孙是他。


    哪怕这其中有水分,但在别人眼中也是一段佳话。弘晳那是真的,但在别人眼中也只是笑话。


    永琏听汗阿玛念完整首诗,不由道:“哇!乌库玛法一定很喜欢您!”


    乾隆笑起来,是他想要的效果。“你别羡慕,你皇玛法对你也好。”


    永琏哼了声:“可是皇玛法没有给我赐过笔。”


    乾隆在儿子小胖手上拍了下,“你皇玛法在的时候,你都还没正式学写字,要什么笔?”


    永琏嘿嘿笑,汗阿玛还愿意在报纸上发表诗作就好。


    这时候就显出自信的好处了。


    不过永琏还是尽量避免弘晓、允禧等宗室的诗被拿来和汗阿玛的诗比较,万一汗阿玛哪天想找这些人麻烦,这就成了把柄之一。


    他想了想就说:“既然第三期发表您怀念乌库玛法的诗,不如另外两首就选乌库玛法和皇玛法的诗吧,祖孙三人的诗作放在一起多么有意义。”


    乾隆笑起来,“你这主意好,确实很有意义。”这就是父子之间的默契。


    既是祖孙三人,又是三代帝王,谁看了不说一声羡慕?


    气死弘晳那小子,啊不对,是那老头!


    孔子说五十知天命,弘晳也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怎么还不明白,天命不在他们理亲王一脉!


    虽然永琏的提议很有意义,但是要选他们祖孙三人水平差不多的诗,否则又会被人比较。


    尤其汗阿玛的诗,自有一种禅境,在那些文人眼中,比自己这种写实风格更妙。


    乾隆想了想说:“好,朕来选,回头选好了送去修书处。”


    乾隆选了康熙的《春景》和雍正的《花下偶成》。


    官员们还以为往后的报纸都不会登御制诗了,谁料第三期直接登了三首。


    这意思是要议论就祖孙三人一起议论?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三首御制诗放一块,还真难分出个胜负。


    弘晳看到第三期报纸,气得手都在抖,赏赐一支御笔算什么?皇玛法赐给自己的东西多了去了!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给我看!”弘晳怒吼,在屋里砸东西,瓷器摆件碎了一地。


    当天晚上,乾隆就拿到了郑家庄那边送来的密信。


    他看完勾了勾唇角,看向下面坐着的弘晓和允禧,“你俩也看看。”


    允禧和弘晓这个时辰被召进宫,都提心吊胆的。


    弘晓先接过信,虽然他比允禧低一辈,但他是亲王,坐得离皇上更近。


    他一目十行扫过信上内容,心说果然是他。


    “皇上,此人包藏祸心,断不能轻饶!”弘晓立刻义愤填膺道。


    他说着将信递给允禧:“二十一叔,你掌管宗人府事务,必须尽快给弘


    晳定罪!”


    允禧接过信,飞快看完,心下先是松了口气,原来京城里那些议论都是有人指使。


    那就好,只要有罪魁祸首,皇上就不会迁怒他和弘晓了。


    “皇上,臣这就带人去郑家庄捉拿弘晳!”允禧看完信,直接站了起来。


    乾隆却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抬抬手示意他坐,“不急不急,这个罪名不好。”


    因为这事儿抓弘晳,倒显得他很在意那些留言。


    而且就算把弘晳关押到宗人府,也顶多给他治个诽谤朝廷,散播流言之类的罪名,跟谋逆扯不上关系。处置的太重,宗室要说他恼羞成怒小心眼儿。


    乾隆想等一个罪名,直接能把弘晳圈禁至死那种。


    以这人的魔怔程度,也等不了多久。


    乾隆唇角含笑,允禧却吓得缩了缩脖子。


    太可怕了!允禧此时无比庆幸,当年汗阿玛安排自己和弘历一起玩儿,自己很早就知道他的脾气秉性。


    弘晳就是他不了解他,才敢这样挑衅。以为是软柿子,殊不知这软柿子有毒,碰一下就是找死。


    弘晓则是在庆幸自家的两个哥哥没和弘晳搅和到一起,十六叔、十七叔帮了大忙,回头他一定要登门道谢。


    “你们也瞧见了,不是朕要找他麻烦,是他跟朕作对,他恨朕,朕能理解,但永琏无辜啊!他为什么要害永琏?但凡朕心胸狭窄一些,就算不把罪责都推到永琏身上,肯定也会迁怒他。旁人也会觉得永琏这孩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是在动国本啊!”


    乾隆每每想到这儿,都有几分后怕。弘晳这法子看似愚蠢,实则歹毒至极。


    “此人已然丧心病狂,正常人的思维是理解不了的!”弘晓道。


    “还有你和弘晓,也被他算计进去了。”乾隆说着看向弘晓,“当初要不是十三叔替他们父子求情说好话,能被皇玛法冷落那么多年?汗阿玛继位后,对他那般优待,一是有皇玛法的叮嘱,二也是看在十三叔的面子上,可他呢?他是如何回报十三叔的?朕都替十三叔不值啊!”


    弘晓闻言,眼圈都有点红了,阿玛对弘晳一家子确实多有照拂,这才导致弘昌和弘晈都和他走得近,可他如今却用这种法子害自己。


    “二十一叔就更加无辜,”乾隆道:“朕看他是自己过得不如意,就希望整个爱新觉罗家都乱起来!”


    “弘晳居心歹毒,罪大恶极!”允禧正色道:“臣全听皇上安排,愿为皇上处此逆贼!”


    弘晓不是宗人府的,不用表忠心,只是抹着眼泪,“若不严惩此人,阿玛在天有灵都不会安心的。”


    二人如此上道,乾隆很满意。


    收拾弘晳可比当年汗阿玛收拾八叔轻松多了。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用人之道


    第三期《国朝新闻》在读书人中的话题度再创新高。


    三位皇帝的御制诗就不说了,各有各的风格,大家似乎能从诗中窥见皇帝本人的性格。


    广告则有了新形式,不仅有文字介绍,还有宣传画。


    这次的广告是一家胭脂铺,宣传画上画的是东施用了他们家的胭脂后,秒变大美人,周围人竟分不清谁是东施谁是西施。


    这画可不是永琏画的,而是胭脂铺花高价请西洋画师画的,风格倒是和永琏的连环画有些类似。


    这胭脂铺背后的东家大有来头,不是别人,正是允祕的嫡福晋乌雅氏,也是海望的女儿。


    允祕亲自来和永琏打招呼,自家生意,照顾照顾,广告费不是问题。永琏当然要给这个面子,毕竟人家广告费给得是真多。


    有些读书人对第三期的广告嗤之以鼻,觉得报纸上给这种女人用的东西打广告不好。


    甚至还有官员上奏弹劾这事儿,乾隆一开始也觉得挺别扭,就是觉得胭脂铺子登不了大雅之堂。


    但永琏给他报了下广告费的数目,乾隆就不说话了。


    胭脂铺子怎么了?你们嫌弃胭脂,有本事让你们家女眷都别用。


    都是百姓日用之物,还分什么高低贵贱?


    读书人虽然叽叽歪歪,但广告的效果却非常不错。


    很多人没买到报纸,也从旁人口中听说了这家能让东施变西施的胭脂铺。


    允祕夫妇俩乐得不行,諴亲王福晋回娘家看望阿玛时,一个劲夸二阿哥聪慧。


    因为之前制造双轮车和三轮车的事儿,海望和永琏接触的就比较多。听自家女儿夸二阿哥办得报纸,海望一点也不意外。


    秘密立储的好处这就体现出来了,如果二阿哥知道自己是太子,做事定然束手束脚。但现在大家都装不知道,二阿哥不用顾虑那么多,可以尽情施展才华。


    皇上心里支不支持是一回事,但面上肯定要给儿子撑腰。


    其他人心里都有数,知道二阿哥是未来储君,干活自然尽心。


    这样一来,二阿哥想办成什么事儿更加容易,这就形成了良性循环,皇上对二阿哥更加满意,下回二阿哥再有什么点子,皇上也愿意全力支持……


    就拿前段时间街上的流言来说,大家听了都为二阿哥和怡亲王捏一把汗。


    比起去劝皇上,更要紧的是把此类言论压下去。


    还得是公忠体国的大学士张廷玉有办法,在家中举办了一次宴席,请的都是方苞,沈德潜之类的大儒。


    大家写诗联句时无意间议论起了御制诗,方苞就抛出一种观点——欣赏御制诗和欣赏其他诗不一样,意境、格律都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其中的天子胸怀。


    说白了,皇帝写诗,不是为了让大家知道他是个优秀的诗人,而是为了让大家知道他是个优秀的皇帝。


    反倒是那些满篇风花雪月伤春悲秋的御制诗不好,当皇帝的,不关心民生疾苦、怎能做小儿女之态?


    用这种标准看当今皇上的诗,绝大多数都是好诗。


    张廷玉等人都深以为然,在场有人将方苞的观点写成了文章,在读书人中流传。


    这观点可不是为当今皇上的诗辩护,只是提出了一种新的评判标准而已。


    但这比辩护更巧妙,轻而易举的就挽回了皇上的面子,又不显得他们这些文人逢迎谄媚。


    连平日不怎么待见这些汉臣的海望,都不得不佩服他们的手段。


    殊不知,方苞一开始并不是很想掺和这事儿,皇上的诗确实是普通,流言说得没错。


    但一次课上谈到孔子论诗,二阿哥提出了诗人之诗、文人之诗和帝王之诗的区别,为了证实自己的观点读书一向得过且过的二阿哥还翻出了许多论据。


    二阿哥平日在课上表现没什么出彩的地方,有些观点甚至非常不符合方苞推崇的程朱理学。


    但这回老头却有几分感动,二阿哥诚孝,才会想出这种方式来为皇上挽回名声。


    他愿意帮二阿哥一把,既成全二阿哥的孝心,也维护皇上的颜面。


    方苞之所以被永琏感动到,当然是因为他不知道永琏是《国朝新闻》的主办人。


    报纸上又没有二阿哥的名字。


    因为方苞师父很严肃,观念也比较保守,大家在他的课上都很少说小话,更不会像上数学课那样聊其他话题。方苞蒙在鼓里很正常。


    乾隆也没有要告诉他的意思,以免这老头又说永琏不务正业云云。


    相比起来,阿桂知道的就很多,毕竟《国朝新闻》第一期采访的就是阿桂的父亲。


    永琏当时就主动找到阿桂,想让他帮忙去问问阿克敦愿不愿意接受


    采访。


    阿克敦一开始还不怎么乐意,人下意识会排斥陌生的事情。但架不住阿桂软磨硬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服自己的父亲。


    前段时间坊间流言阿桂也听说了,既为二阿哥着急,也为报纸着急,御制诗不重要,报纸一定要保住啊!


    汉臣在想办法扭转风向的同时,阿桂也在国子监的生员中替御制诗说话。


    但阿桂就只会闭眼夸,还拿出之前皇上赏赐给他家的《乐善堂全集》,让大家欣赏皇上的诗。


    正好这时候乾隆收到山西巡抚石鳞和山东巡抚法敏的奏折,奏请各地方颁发刊印乾隆的《乐善堂全集》,让士子像学习五经一样学习皇上的诗作。


    乾隆赶紧下旨,表示自己的诗词怎么能和五经相比,不必特意刊印流传。能偶尔在报纸上发表几首诗以彰显他爱民之心,已经足矣。


    因为乾隆在谕旨中的自谦,得到了士大夫们一片赞誉。


    弘晳折腾一回,除了暴露了自己的歹毒心思,对乾隆父子没有造成任何危害。


    《国朝新闻》依旧如火如荼的办着,从三月开始,其他各省也开始正式发行。


    原本有些省份的督抚是不怎么支持这事儿的,内务府专门要派个人来审查,又要招人到各地售卖,还得防着小作坊私印,最后还要派人送一份回京存档,平白多出许多工作量。


    然而短短一个月,各地官府就知道这报纸的好处了。把当地衙门投进去的钱赚回来不说,连抄送邸报的钱也都赚回来了。


    山西、江苏、浙江、广东、福建这些商业较为发达的省份,广告的价格也很高,有的为了能在报纸上登一则广告,价格已经炒到了百两。


    乾隆得知这个消息后,在朱批里敲打当地官员,不可靠着这个赚钱,广告的效果在那摆着,一百两是上限,再多了万一没达到效果,这些商贾要把责任推到朝廷身上。


    乾隆其实怕的是当地商贾借着这个由头孝敬地方官员,报上来的是一百两,实际上翻几倍。


    等哪天东窗事发,把这事儿往《国朝新闻》编辑组一推,再说永琏借此敛财。那麻烦可就大了。


    晚上在长春仙馆见到儿子,乾隆就跟他讲了讲老父亲的一片苦心。


    “汗阿玛您最好了,您是世上最好的阿玛。”永琏听了立刻抱住汗阿玛胳膊撒娇。


    皇后也在旁说:“皇上实在是费心了。”


    乾隆心说前车之鉴太多,他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往坑里跳。


    “就永琏这傻样,朕不费心行吗?”乾隆嘴上却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永琏心说傻就傻吧,太能干就不好摸鱼划水了。像十六叔公、十七叔公,就是因为能力太强,整日忙的不可开交。


    不过十七叔公可没白忙,他不但带领造办处和武备院制造出了戴梓设计的燧发枪,还研究起后装枪,听说已经有进展了。


    圆明园地方大,乾隆就让允禄教尚书房的小孩用新式燧发枪,这枪比火绳枪好用太多了,更适合射移动靶子。


    永璜、永琏他们有之前的基础,很快就能上手。倒是蒙古的三个小孩没怎么用过火铳,一开始着实被燧发枪给吓到了。


    在这件事上,三人起点一致,都是从零开始学。


    达都的优势没了,小少年有点心急。越是心急越学不会,还被允禄批评了几回。


    阿喇旺布有点胆小,拿着枪总是紧张。


    巴勒珠尔成了学得最快的那个,允禄就在乾隆跟前夸巴勒珠尔这孩子。


    乾隆笑道:“他们兄弟都和你投缘,你看谁都顺眼。”


    “皇上这话也是,他们家家风好,男孩儿活泼开朗会说话,我那俩女婿逢年过节各种礼数从来没错过,对妻子也没的说,可谓是百依百顺,我还常劝我家四丫头,别太娇蛮了。”允禄笑道。


    乾隆心想自家钮伦本来也不是娇蛮性子,若再遇上个性格温和的额驸,俩人的日子定然蜜里调油。


    “只是巴勒珠尔这孩子胸无大志,听说他的志向是做銮仪卫。”乾隆是从傅恒那儿听来的,傅恒当然是从明瑞那知道的。


    允禄笑起来,“銮仪卫好啊!銮仪卫就在您眼皮子底下,您天天盯着,也不怕他出去拈花惹草。”


    要是普通的公主,额驸如此也就够了。但乾隆是指望着巴勒珠尔以后能辅佐永琏的,自家妹夫用着放心。


    永琏似乎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苦心,让明瑞和巴勒珠尔接触,互相了解。


    乾隆从傅恒口中知道这件事时,就在想,永琏这小子,其他事儿上得过且过,用人方面是真有几分天赋。


    对于君王来说,这是最重要的天赋了。


    除了让明瑞接触巴勒珠尔,永琏给《国朝新闻》编辑组分工也颇用了一番心思。


    这其中最重要的是两拨人,一是负责广告招商的,二是负责“进士访谈录”的。


    永琏把永璜的兄长常明安排到了广告组,这可是个肥差,想从中谋利非常容易。但常明只要还念及永璜这个表弟,就不会太贪。


    否则不仅富察家要倒霉,永璜也要被连累。


    目前看来,常明是个很老实本分的小伙子,他深知二阿哥对他们家的恩情,也知道大阿哥在宫中的难处,做事十分谨慎。


    负责采访的人,永琏称这类人为“记者”,要采访饱学之士,自然也要略通文墨,且出身不能太低,否则采访时会被人瞧不起,那些心高气傲的文官不一定愿意配合。


    永琏为了选记者,还让弘晓安排了一场考试,最后选出一名叫高晋的笔帖式。


    这人是贵妃堂兄,高家虽已抬旗成了高佳氏,但高晋当时在咸安宫官学读书,之后直接被分配到了修书处,高斌如今是朝廷重臣,高晋的父亲高述明在地方任职,有这层身份在,那些文臣对高晋也就多了几分尊重。


    高晋也因此有机会接触更多饱学之士,对他日后到外朝为官也很有帮助。


    为此,贵妃侍奉皇后都更加尽心了。


    永琏其实没想这么多,选高晋单纯是因为这人写文章实事求是,很适合当记者。


    第一次采访的问题是永琏列好的,第二个月是高晋提前写好,经永琏过目,永琏进行修改。


    到了四月的《国朝新闻》,高晋已经摸清了采访的套路,学习备考的问题中最好夹杂一两道个人生活相关,关于爱好、生活习惯之类。


    不仅准备科举的读书人喜欢看,连朝中官员也会买一份来看看,了解同僚的脾气秉性。


    四月上旬,殿试结束,状元是广东人庄有恭。


    这是大清开国以来头一位广东状元,乾隆十分欢喜。


    连广东这样偏远的地方都能出状元,可见本朝文教兴盛。


    《国朝新闻》立刻就把新科状元访谈安排上了,四月中旬的报纸销量再创新高,很多地方重印数次。


    庄有恭对水利之事十分感兴趣,恰好高晋也是如此,二人通过采访结识,一见如故,之后二人都成为乾隆朝兴修水利、治理河道的名臣。


    这是后话,现在的高晋在烦恼另一件事。


    因为状元访谈中,庄有恭提到读书时喝到过一种叫黑酒的东西,可以提神醒脑,喝一杯能连学三个时辰。


    很多读书人都想知道这种黑酒是什么,有门路的就找庄有恭打听,找不到他就来找高晋。


    “奴才当时就问过他,黑酒怎么做,他也不知道,只说是洋商带来的。”


    连弘晓都好奇地问高晋,高晋只好道。


    弘晓一听是洋商带来的,顿时警惕起来,“不会是鸦片制的酒吧?”


    “不是不是,广东那边查得很严,而且这黑酒是用一种褐色的小豆子煮出来的水。”高晋道。


    弘晓见到永琏的时候,就顺便提了一句,说现在读书人到处打听黑酒,大家都想尝尝这种能提神醒脑的酒到底是什么味儿。


    永琏一听,不由笑了,他没记错的话,咖啡刚传入中国时就被称作黑酒。


    “既然是从洋商那里买的,如意馆的画师们或许知道。”永琏道:“我明儿学画的时候问问。”


    弘晓点头,“如果这黑酒真的好,咱们自己也可以制作。”


    永琏道:“到时候在报纸上打广告,肯定受欢迎。”


    “现在广告已经打出去了。”弘晓道:“状元的影响力真是不得了,就这么随便提一句,便有这么多人关注。”


    次日,永琏就和如意馆的洋人打听黑酒,这些人来大清时,大多要在台湾停留。


    在台湾,咖啡就被称作黑酒。


    就


    有洋人给永琏介绍咖啡树,“这种植物长在利未亚,欧洲也是从那边购买果实。”


    “购买?”


    “是的,大部分咖啡树都在奥斯曼帝国。”


    永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晚上就去找汗阿玛,“我也想喝黑酒。”


    乾隆:“听说那个黑酒提神醒脑?”


    永琏一个劲点头,“虽然有一点成瘾,但就和茶叶差不多的。”


    乾隆:“那确实适合你喝。”


    永琏:“……”


    乾隆笑道:“朕已经给策楞写信,让他送点煮黑酒的豆子来。”


    一个月后,乾隆收到了广东送来的咖啡豆,咖啡豆是已经烘焙好的,散发着独特的香味。


    现在庄有恭已经入值南书房,乾隆便召他这个喝过咖啡的人来茶房煮黑酒。


    正好弘昼来汇报玻璃厂的事儿,乾隆就留他等着喝黑酒。


    “永琏给这个酒取了个音译名儿,叫咖啡。”乾隆道:“这小子,朕让他跟着西洋画师学画,他现在也学起洋文了。”


    弘昼:“……”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又在炫耀儿子聪明好学。


    “学洋文好啊,以后要和洋人贸易,他们少不得要派使臣来朝见,用洋文的地方还真不少。”弘昼道。


    乾隆颔首,到时候就让俩儿子去接见使臣,大清的小皇子都对他们十分了解,更何况他这位大清皇帝了。


    兄弟俩正说话,一壶香气四溢的咖啡端了上来。


    小太监已经尝过了,且过了一刻钟,没有任何不适。


    只是小太监觉得这黑酒一股药渣子味儿,不好喝。但他只是试毒太监,好不好喝还得主子爷来评判。


    乾隆和弘昼一人倒了一杯,都是皱着眉喝下去的。


    弘昼一脸嫌弃,“喝不惯喝不惯。臣弟还是喝茶吧。”


    乾隆也觉得这味不好,听庄有恭说可以加糖,就让人往里加了一勺糖。味道稍微好了那么一点儿。但他还是不想再喝第二回了。


    “听说咱们大清的咖啡,大多是荷兰人带来的,他们在爪哇国种了许多咖啡树。”乾隆说着去拿地球仪,“荷兰本国才这么大一点,却把公司开到爪哇国来,靠着人家的土地和人力赚钱。”


    “皇兄也想这么干?”弘昼听皇兄的语气,就知道他眼红。


    乾隆点点头又摇头,“这事儿没这么简单,大清的百姓千百年来守在自家的土地上,让他们远渡重洋去陌生的地方谋生,他们未必愿意,朕也不希望自己的子民客死他乡。除非大清有足够的实力保护他们……”


    弘昼又有点听不懂皇兄的意思了。“怎么保护?”


    乾隆道:“朕打算训练水师,挑选八旗精锐,配备最先进的武器。”


    弘昼:“……皇兄,不是臣弟给您泼冷水,当年和通泊一战,八旗精锐死了大半,现在连骑兵精锐都不够,上哪儿选人组建水师啊?不但没人还没钱,这两年各地收成不好,您到处拨款赈灾,还要给各地驻防骑兵更换火器,户部那帮老头肯定不愿意在往外掏钱了。”


    乾隆:“所以,朕想着,把玻璃厂的税交给户部。”


    弘昼:“……”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玻璃厂的税给户部,在百官的眼皮子底下,他们这些宗室想捞钱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好在鑫记是内务府的,他们还不至于赚不上钱。


    弘昼是个乖弟弟,理解皇兄的难处,立刻就答应下来。


    乾隆对五弟的表现很是满意,当即决定把剩下的咖啡豆全部赏赐给弘昼。


    弘昼:“……”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后继有人


    兄弟两个都很嫌弃咖啡,乾隆想起永琏那馋猫想喝,就让人把剩下已经煮好的半壶送去洞天深处。


    咖啡豆回头赏赐给张廷玉他们得了。


    洞天深处的小少年们刚用完晚膳,准备各自回屋睡午觉,见小太监送咖啡过来,永琏就拉小伙伴们一起尝尝。


    永琏心说汗阿玛真够抠门的,洞天深处这么多人,就赏半壶。


    明瑞和额尔登额以及蒙古的仨小孩是轮不上喝了,永璜、永琏、弘曕、永壁一人尝了一小杯。


    弘曕被苦得整张脸都皱起来,“比参茶还难喝。”


    永壁品了品,“刚到嘴里是苦的,咽下去后又有一种回甘。”


    “苦中还带点酸。”永璜道:“我觉得这东西不适合喝,适合当香料。”


    永琏没说话,永璜就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还行,如果它真的能提神醒脑,苦一点也能忍了。”永琏道。


    咖啡香不香,一在豆子,二在烘焙。现在的烘焙技术还比较简陋,这个咖啡豆远没有后世的咖啡香。


    永琏也不睡午觉了,跑去九州清晏找乾隆。


    正遇上陪乾隆用完晚膳的弘昼,见永琏来。弘昼就笑问:“咖啡好喝吗?”


    永琏点头。


    弘昼震惊,回头对屋里的乾隆道:“皇兄,你儿子竟然说咖啡好喝。”


    乾隆笑道:“臭小子不会是没喝够才来找朕的吧?”


    弘昼哈哈笑起来,拍了拍永琏脑袋,“快去,再晚来一会儿,你汗阿玛就把咖啡豆赏给军机处了。”


    他说完便离开,永琏跑进屋,“汗阿玛,咱们也可以种咖啡。”


    “朕刚和你五叔商议了,不划算。”乾隆道:“有种咖啡的地方,还不如种粮食。”


    他说着示意永琏坐,“你要是喜欢喝,朕让人去爪哇岛和荷兰人买。”


    永琏道:“咱们大清要有大清的咖啡,这个咖啡树适合在多雨湿热的山地种植,儿子猜测云南可以种,那边本来也不适合种粮食,山地空着也是空着。”


    “可是种咖啡卖给谁?”乾隆问。


    “卖给周围的藩属国啊!”永琏道:“比如吕宋、琉球、暹罗,那些洋人定然想在这些国家推广咖啡,到时候必然挤占茶叶市场,不如我们先推广,不管买咖啡还是买茶,都优先从大清买。”


    乾隆若有所思


    永琏弯着眼睛笑,“咱们要把优势利用起来,都是邻居,又受我大清庇护,跟大清贸易不比跟洋人贸易更有保障?堂堂天朝上国还能坑他们不成?”


    “自然不会,大清与南洋素有贸易往来,一向诚信。”乾隆道。


    “这就是了,人家这么信任咱们,咱们何必把赚钱的机会拱手让人。”永琏说着还凑到乾隆身边,“安南和云南气候差不多,说不定安南也适合种咖啡,到时候咱们学洋人,在安南开个公司。”


    乾隆在儿子光脑门上拍了下,“鬼点子真多。安南朝廷又不傻。”


    “我们当然不会像洋人那样过分,自然是要给他们朝廷交税的,当然如果他们朝廷愿意参一股,我们也欢迎。有钱兄弟们一起赚,总比让洋人占便宜好。”永琏道。


    乾隆盯着儿子看了会儿,“朕还以为你喜欢洋人的东西,现在看来,你是想把人家的财路堵死。”


    “那不至于,”永琏道;“他们自有他们赚钱的路子。新大陆那么好的地方都让他们占了,还要怎样啊!”


    乾隆想想也是。


    永琏说完打了个哈欠,乾隆瞥他,“那咖啡不是能提神醒脑吗?你怎么还是困?”


    永琏就用俩手指比划了一下,“儿子才喝了这么一点,不顶用。”


    乾隆就说让茶房在煮一壶,永琏摇头,“不用了,您给我们赏点儿豆子,明儿早上喝。”


    乾隆就把剩下的豆子分了一半给洞天深处,另一半给了军机处。


    张廷玉等人听说是传说中的黑酒,立刻让人煮来尝


    尝。


    夏天的午后,军机处众人本来昏昏欲睡,喝了咖啡后一个个变得精神抖擞,仿佛有使不完的牛劲儿。


    鄂尔泰、李卫自愿加班一个时辰。


    鄂尔泰从去年开始就时常觉得精神不济,不料喝了这个黑酒竟有奇效。


    次日,鄂尔泰就很高兴地和乾隆说起此事,顺便谢皇上赏赐。


    乾隆听了,就说:“咖啡的妙处你既体会到了,定然支持大清种植此树。朕估计这种咖啡适宜在云南种植,鄂公一家对那边最为熟悉,不如就派你儿子鄂容安去推广种植。”


    鄂尔泰:“……”


    鄂容安是鄂尔泰长子,现任日讲起居注官。乾隆对他还是很器重的,怎么突然就要被派去云南种咖啡?


    旁边张廷玉都忍不住同情鄂尔泰了,这打压来得猝不及防。


    鄂尔泰愣了下,也只能替儿子答应。


    乾隆让人把鄂容安叫来,说了下自己的想法,不仅要在云南推广种植,还要和洋人学习烘焙。


    这事儿并不简单,要把整个咖啡的产业链坐起来,起码需要两三年。既需要对云南的地形地貌足够熟悉,还要在当地有一定威信,能和那些土司士绅说得上话。


    鄂容安确实是很适合的人选。


    鄂容安一开始不懂皇上为何如此重视这件事,直到乾隆说到最后一步,卖到各藩属国,以此为契机和这些国家签订贸易条约。


    鄂容安这才振奋起来,此事确实要紧,皇上是信任自己,才让自己去的。


    鄂尔泰和张廷玉听懂了乾隆的思路,也都在心里感叹,这招真是高明,对外震慑那些想攀附鄂尔泰的人,但同时也没浪费人才,该用照样用。


    鄂容安去云南后,攀附鄂党的人又少一波。


    满洲官员一时有点群龙无首的感觉,大家不免想起被派到地方上督办官绅一体当差纳粮的讷亲,原本以为这位能接替鄂尔泰,但现在看来,也有点悬。


    两年下来,讷亲在朝中的名声差到了极点。


    如果说士绅们是对新政不满,那么各地官员就是对讷亲本人有怨言。


    讷亲性情古怪,不近人情,也不怎么听得进别人的意见,弹劾讷亲的折子就没断过。


    乾隆好几次想把讷亲召回京,最后还是忍住了。


    讷亲这人有诸多缺点,但他清高,想让他和地方官员沆瀣一气糊弄主子,是不可能的。


    虽然官绅一体当差纳粮推动的不顺利,但讷亲一路上发现了不少地方衙门的弊病,也告发了一些地方官员。


    乾隆逐渐摸清了这人该怎么用,不能让他主持一方政务,也不能把他长期留在朝中,就时不时派去当钦差吧。


    讷亲在四月回京述职,北方的几个省份都陆续推行了官绅一体当差纳粮,接下来是难啃的骨头。


    讷亲重新出发时,乾隆也给南方几省的督抚写了密旨,让他们早做准备,避免士绅闹事。


    讷亲既然无法接替鄂尔泰成为满臣首领,满臣就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舒赫德、尹继善都是出身不错的满臣。


    舒赫德的爷爷是康熙朝重臣徐元梦,尹继善的父亲则是雍正朝重臣尹泰。


    二人都在雍正朝崭露头角,乾隆登基后迅速提拔起来。日后就算不能入值军机,也定是地方大员。


    乾隆也很看好这俩人,但他和他们接触的不算多,担心他们不够忠心,就觉得还得再考验考验。


    相比起他俩,乾隆更信任的还是永常、策楞以及富察家的兄弟们,他和这些人年龄差不多,在雍正朝就打过交道,又联络有亲,既是君臣,也是兄弟。


    但是这些人中,永常、策楞读书太少,连汉文都看不懂。


    乾隆考校额尔登额功课时,经常让他监督他阿玛永常学习汉字。


    别人家都是家长盯着孩子学习,董鄂家是儿子盯着阿玛学习。


    但永常的学习进度很慢,皇上虽然希望他尽快识字,但也没有严厉批评过她,还是愿意用满文给他的奏折批复。


    而且永常的舅舅略通文墨,每次写奏折,永常都可以让舅舅帮忙。


    额尔登额很心累,趁着用完晚膳的空档,就在写满汉文对应的识字卡片。


    永琏瞧见了,就笑说:“你写好了让修书处印几份,给策楞师父和阿里衮师父也送一套。”


    别看策楞和阿里衮都出身名门,但这俩人的文化水平是真的不行。怪不得人家讷亲早早被重用,光识字这一条,就比其他兄弟们强。


    额尔登额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奴才的字不好看。”


    “好不好看的不要紧,写对就行,最好再加上反切进行注音。”永琏觉得额尔登额着实挺不容易的,就自告奋勇要帮忙,也算是为扫盲出一份力。


    所谓反切法就是上字取声母,下字取韵母。比如“黄”就可以标注为花王切。


    永常他们本来是会说一些汉话的,看着注音记字形,或许更容易。


    永璜和明瑞也要帮忙,反切这种注音方式很早就有了,他们刚进尚书房的时候就学过。


    四个小少年就开始分工,把《千字文》写成带满文和反切注音的识字卡。永璜的字最好,永琏让他写了长范例,然后每个人分二百五十个字,每天写十来个,不到一个月就能写完。


    额尔登额心下有些感动,二阿哥竟然愿意为了自家阿玛的事儿,挤占一点休息时间。自家阿玛要是还学不会汉字,自己都没脸见二阿哥了。


    晚上回到家,明瑞就和小叔说起他们的新计划。


    傅恒笑道:“你按时休息,小叔帮你写。”


    明瑞想了想,小叔的字比自己的好看,让小叔写也行。


    但他没想到,小叔的效率太快,一晚上写了两百五十张,把他的任务全部写完了。


    次日明瑞拿着两百多张识字卡给永琏,“小叔熬到四更写完的。”


    “舅舅何必这般着急?”永琏皱眉翻了翻厚厚一摞识字卡片,字迹工整标注清晰。


    “小叔就是这样,一旦有事情做,就不睡觉。”


    永琏不由想到后来傅恒带兵,经常白天赶路晚上写奏报,卷得要死,汗阿玛太了解他,还派人汇报他的衣食起居,就怕他把自己累病。


    永琏就叮嘱明瑞:“……这可不是好习惯,你不能向他学习。”


    话音未落,就见乾隆走进来,“不向他学习,难道向你学习?天大的事也不耽误睡觉?”


    几人给乾隆请安,乾隆接过永琏手里的识字卡看了看,对傅恒的认真态度很满意。


    明瑞日后能有傅恒一半勤奋认真,自己就放心了。


    偏偏永琏这小子,自己偷懒,还不让明瑞学好,以后君臣懒到一块去了,朝廷可怎么办啊?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爵位之争


    “汗阿玛,您怎么这时候来了?”


    平日乾隆中午才有空考校儿子们功课,有时候则要到晚膳后,今儿一大早就来,永琏觉得有点奇怪。


    “朕给你派了个差事。”乾隆看永琏,“马齐你知道吧?”


    永琏点头,那肯定知道啊!“我额娘的伯父。听说他病了。”


    也是明瑞的伯祖父,小少年也立刻竖起耳朵听。


    “是,病的很重,快不行了。”乾隆叹了口气,“朕这几日在斋戒,不好去探望,朕让你们五叔带你去替朕探望他。”他说着看向明瑞,“明瑞也跟着去,这两日就不用来读书了,在那边孝敬你伯祖父,你伯伯叔叔们都在那边,你阿玛今日当值,你就代表你们这一房去。”


    永琏和明瑞闻言,神情都有些凝重,郑重领命。


    乾隆说完又看向永璜和额尔登额,“你们在这儿自己读书,方苞被革职了,回头朕再给你们找个新的汉文师父。”


    四个小孩闻言都是一愣,永琏忍不住问:“方苞师父犯什么错了?”


    乾隆哼了声:“他的错处多了,回头朕和你们细说。”


    他说着叫永琏到外面说话,“去了乖乖跟着你五叔,代表朕和你额娘说几句安慰的话就行,其他的你五叔应付。”


    永琏点头,“汗阿玛放心吧。”


    乾隆其实并不放心,在他心里永琏还是个小孩,经常抱着他胳膊撒娇,这是头一回代表他和外臣打交道,之前去弘晓家不算,弘晓是亲戚。


    但要体现自己


    对马齐的重视,派永琏去最合适。


    乾隆摸摸儿子脑袋,“去换衣服,你五叔在园子外等你们。”


    明瑞陪着永琏去换了身衣服,俩人骑着双轮车到园子外,弘昼已经在那等着他们了。


    三人坐一辆马车,弘昼一见永琏就道:“我说我去就行,你汗阿玛非要把你带上,富察家一大家子人,天儿又热,屋里的味道再熏着你……”


    他说着突然想起明瑞也是富察家的,赶紧停住话头。


    明瑞对自己这位伯祖父倒不陌生,他小时候,家里经常要伯祖父接济。直到皇上继位,阿玛袭爵,才不用指望伯祖父他们家了。


    “我又不是脆弱的小孩子。”永琏道:“用我阿玛的话,我虚岁已经十岁了。”


    弘昼点头,“也是,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和我们家永壁差不多大。”


    永琏:“……”一定是因为我长得可爱,而不是身高。


    弘昼又问明瑞,“你那些叔叔伯伯去探望了吗?”


    明瑞道:“前天额娘去探望了,回来还说瞧着有所好转,昨儿就没去,没想到今儿突然严重了。”


    “估计是回光返照,人年纪在这摆着。”弘昼道。


    他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听富察家的人说,昨晚已经人事不省,只剩下一口气,就是这两天的事儿。皇兄直接在谕旨里安排后世了,赏赐五千两银子办理后事。


    别看富察家出了不少高官,马齐也是二等伯,但他们家还真不富裕。主要是儿女太多,大几十口人又需要几百名奴才伺候,这几年也是入不敷出。


    马齐家还欠内务府的房子和银子,乾隆也不好直接平了,有心人要说他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才这么干。该还的还得让他们家还,另外赏赐五千两,也不至于马齐后世办得太潦草。


    但事实上,乾隆对马齐如此重视,有七八分都是看在皇后和永琏的面子上。


    对马齐重视,就是对皇后和永琏的重视。


    虽然马齐的儿子里没几个出息的,但马武的儿子保祝,李荣保的儿子傅清都深得乾隆信任,傅文和傅恒这两个皇后的亲兄弟就更不用说了,乾隆是当自家兄弟看待的。


    还有一层,那就是马齐的女儿是履亲王允裪的嫡福晋,允裪最重丧礼,马齐的丧事要是办得不好,他这个当女婿的肯定不乐意。


    乾隆还是很尊敬自己这位十二叔的,不想让老头没面子。


    此时马齐家来来往往全是人,马武和李荣保的儿孙们能来的都来了,马齐的女儿女婿能来的也来了,允裪肯定不会来,他福晋倒是来了。此时刚看望过已然昏迷的马齐,被富察家的女眷们请到了上房坐着。


    马齐今年已经八十八岁高寿,真去了也是喜丧。


    家里人难过归难过,但早做好了心理准备,此时关心的一是后事怎么办的漂亮隆重,二是马齐的爵位给谁。


    马齐有十二个儿子,最小的儿子傅兴是马齐六十二岁时继室给他生的老来子,马齐十分疼爱,他想把爵位给傅兴。


    但他其他儿子也不是吃素的,这不明摆着偏心眼儿吗?


    傅兴还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没有任何建树,俨然被父母养成了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爵位凭什么给他啊!


    弘昼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富察家的官司,但他可不想掺和这事儿,让谁袭爵是皇兄说了算。


    三人到时,马齐的几个儿子并傅清、傅恒都来门口迎接。


    弘昼就让傅兴带自己和皇子去探望马齐。


    路上,傅兴就说了下马齐这几日的病情,“前些日子,皇上派太医来给阿玛诊脉,太医也说不中用了,哪怕用人参吊着,也只是白熬日子。”


    弘昼道:“老大人福寿双全,儿孙满堂,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真去了也是喜丧。”


    傅兴点头,不由落下泪来,“阿玛这一去,我和我额娘都不知怎么活了。”他是真的伤心,阿玛是他最大的靠山,上面的哥哥们才不会像阿玛对他那样好。


    永琏就道:“老大人不在了,你更要振作起来,照顾好家眷。”


    傅兴闻言忙恭恭敬敬道:“奴才谨遵二阿哥教诲。”


    他忍不住揣摩二阿哥的意思,让自己照顾家眷,是不是意味着让自己承袭爵位?


    他于是又露出几分为难神色,“只是奴才年幼无知,上面的兄长恐怕……”


    “所以才要振作起来,成熟一点,你额娘和你哥哥姐姐们看了一定欣慰,还有马齐老大人,也会为你骄傲的。”永琏笑眯眯道。


    傅兴:“……”


    这二阿哥是没听出自己的意思,还是装傻啊?


    傅兴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心说回头要是闹起来,大不了让额娘去见皇后。


    因为三叔李荣保去世的早,他们家对三叔家多有照拂,额娘在皇后跟前还是有几分面子的。


    说话间到了马齐的院子,已经有下人提前来收拾过,屋里点了熏香,还给已然昏迷的马齐换了身衣服。


    弘昼和永琏到病床前,永琏看着床上瘦的皮包骨头的老人,鼻间也有几分酸涩。


    “马公,我是永琏,汗阿玛和皇额娘让我来看您了,汗阿玛本是要亲自来的,但他正在为过两日的郊祭斋戒,不便前来……”


    他又肯定了一番马齐历经三朝的功劳,以及乌库玛法,皇玛法和汗阿玛对他的器重和信任。


    马齐当年可是明确支持胤禩的,还为这事儿和康熙打架。但皇玛法继位后,竟然没有怎么为难他,一是整个沙济富察氏在朝中的势力不可小觑,二也是马齐这人确实有几分本事。


    淡然,他也有错误,并不是什么刚正不阿的正人君子。


    这就不必说了,大家心里都有数。


    弘昼在旁边听着,心中满意,这小胖子不知不觉还真有几分大孩子模样了,这番话说的十分得体,回去要告诉皇兄,让他也骄傲骄傲。


    永琏在旁说,傅兴就在旁陪哭。


    永琏说完,弘昼又代替履亲王等人表示了下关心,傅兴便陪着他们出来。


    弘昼和傅兴说:“丧事一定不可简薄了,缺人手和器具找我们。”


    弘昼别的方面稀松,办丧事却是履亲王和庄亲王这两位专业人士带出来的,办丧事的各种器物,和亲王府都有,随时能拿出来给自己办一场盛大的丧事。


    傅兴应着,又有富察家的管事跑来,“和亲王、二阿哥,履亲王福晋请二位到上房稍坐,喝杯茶再走。”


    履亲王福晋是长辈,他们自然是要去见见的。


    上房只有履亲王福晋和马齐的另一个女儿在。


    永琏觉得有些奇怪,这家的主母也就是马齐夫人为何不在旁陪同,而是两个已经出嫁的姑太太来招待他们?


    两位富察氏都已是五六十岁的老妇人,履亲王福晋身体不好,还拄着拐杖。


    一番见礼后,二人就说永琏长得好,有气度。


    永琏就谦虚几句,还安慰两位长辈不必太过伤怀。又劝履亲王福晋,“听皇玛嬷说您身体也不大好,遇此大事,一定要保重身体。”


    履亲王福晋忙拄着拐杖起身谢皇太后挂念。


    永琏上前扶她,弘昼也说:“都是自家亲戚不必客气。”


    履亲王福晋就看向弘昼,“我阿玛这辈子能得三代帝王器重,也算圆满了,唯独一件事放不下,就是他这爵位,这爵位本是祖宗为朝廷效力得来的恩赏,我富察家子孙只有更加尽心为主子爷办事,才对得起这爵位。眼下我这些兄弟里,只有十一弟傅良得先帝看重,有几分出息。”


    弘昼和永琏都听明白了,履亲王福晋这是希望傅良承袭爵位。


    永琏不太了解马齐家的情况,弘昼却是知道的,傅良是庶出,确实是马齐这些儿子里比较有出息的。


    雍正五年,他就做了三等侍卫,后又封骑都尉。他日后有出息,也好提携其他族人,而且他本人已经是骑都尉了,承袭马齐的二等伯后,爵位还能升一级,变成一等伯。


    从马齐一家的前途考虑,是该让傅良袭爵做家主。


    履亲王福晋正是这样想的,不但她的两个儿子都早夭了,而且自家王爷现在连个庶子都没有,日后指望履亲王府扶持娘家是不可能了。


    皇后和二阿哥虽然可以依靠,但皇后同父的兄弟也不少,还提拔不过来呢。对堂兄弟的照顾终究有限。


    那么选一个靠谱的继承人就尤为重要。


    履亲王福晋也知道阿玛疼爱小儿子,但说难听点儿,这时候阿玛的想法已经不


    重要了。


    弘昼点点头,“婶子说的有道理,只是这件事马齐老大人好像已经和皇兄交代过了,具体怎么安排,我也不知道。”


    履亲王福晋听了忍不住道:“阿玛那是老糊涂了。”


    马齐的另一个女儿也道:“傅兴那孩子年轻,前些年蒙皇上恩典做了拜堂阿,但他实在是……”他说着叹息一声,“不怕二位笑话,那孩子被惯坏了,我们自家人都看不下去。”


    弘昼很为难,正斟酌怎么说,就听永琏道:“您别担心,这事儿我回去和汗阿玛说说。”


    弘昼忙看了眼永琏,心说这孩子刚在马齐跟前表现得不错,但到底经历的少,什么都敢应承,万一最后皇兄还是把爵位给了傅兴,马齐的其他儿女岂不是要说永琏在皇上跟前说话不顶用,办不成事儿?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别瞎打听


    回宫的路上,弘昼就教永琏,“不能轻易应承别人的请求,办成了倒还罢,办不成那些人要怪你。”


    永琏歪头,“我只答应反映情况,又没说要帮他们劝汗阿玛。”


    “可在富察家兄弟姐妹里,你就是答应了,他们到时候吵架,就要说你也是支持傅良袭爵的。”弘昼可太了解这些人扯虎皮做大旗的本事了。


    永琏皱皱小脸,他确实更希望傅良袭爵。


    原本历史上乾隆听马齐安排,把爵位给了傅兴,傅兴却在皇后丧礼上迟到早退,又被削爵。爵位最后还是落到了傅良身上。


    傅兴吊儿郎当不是一两天了,之前还被族人告发在祠堂晾晒内衣。


    因为这事儿太离谱,永琏印象非常深刻。


    更让永琏无语的是,乾隆在批评傅兴的时候说,当初是皇后建议把爵位给傅兴的。


    这明明就是马齐的意思,怎么成皇后的建议了?


    永琏可不相信皇额娘有这个话语权。


    永琏真怕爵位给了傅兴,哪天傅兴出事,汗阿玛又来个甩锅,这回不但能甩给额娘,还能甩给自己。


    永琏可不想背这锅,而且明知傅兴不靠谱,为什么还要把家业给他呢?他上面的哥哥姐姐们都不服他,到时候闹起来,还是给额娘家丢人。


    弘昼见小侄子皱着包子脸纠结,就揉揉她脑袋,“也没多大事儿,到时候大不了五叔给你作证。”


    “五叔你真是个好人!”


    “去去去,这还用你说。”弘昼推推永琏凑过来的小脑袋。


    叔侄俩又说起眼镜行的生意,太医已经把护目表做出来了,弘昼打算先给一些宗室的长辈试试,给他们单独定制眼镜。


    永琏就说,等下个月在报纸上给护目表打广告。


    马车停在园外,二人下车。永琏正瞧见一个老迈的身影从园内走出来,正是他们的前任汉文师父方苞。


    方苞也看见了永琏,直接就朝永琏的方向跪了下来,“阿哥爷,臣日后不能教导阿哥爷读书了,在这儿给阿哥爷磕头,愿阿哥爷前程似锦……”


    他说着就呜呜的哭起来,永琏愣了下,才上前扶他,“方苞师父,您慢点。”


    “臣昏聩糊涂,不配做阿哥爷的师父。”方苞老泪纵横,“但臣是真心实意希望阿哥爷好,臣平日教导阿哥爷,也是尽心尽力,上回御制……”


    他还没说完,就被快步走来的弘昼打断了,“行了行了,别在这装可怜。”他说着拉拉永琏,“走了,你汗阿玛还等咱俩复命呢。”


    永琏只好松开方苞,他见老头哭得可怜,又安慰了一句,“您年纪大了,也到了在家颐养天年的时候,多保重身体吧。”说完就跟着弘昼离开。


    不等永琏问,弘昼就已经抱怨起来,“这老头,自己说话不谨慎,康熙朝就坐过大牢,结果不长教训,要不是圣祖爷看他学问好,免了他的罪责,还让他入值南书房,他岂能有今天?谁能想到他老毛病又犯了。”


    方苞坐过大牢的事儿永琏是知道的,他就好奇,“老毛病?他又说错话了?还是写了不好的文章?”千万不要是文字狱啊!他还没想好怎么避免乾隆朝恐怖的文字狱。


    “他把御前单独奏对的话告诉别人。”弘昼道:“这是能说的吗?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靠谱?而且他在你汗阿玛面前大力举荐魏廷珍,你汗阿玛一查,他现在住的宅子就是魏廷珍的。”


    永琏:“……”不是文字狱就好,这事儿确实得怪方苞。他也就歇了替他求情的心思。


    还有一层弘昼没说,方苞和张廷玉是安徽老乡,算是众所周知的张党,皇上前段时间接连打击鄂党,也得敲打敲打张党。


    永琏忍不住叹气,“再有学问的人,也难免被私心所误。”


    叔侄俩到了九州清晏,皇后也在这边,二人说着马齐的后世,心里却都担心永琏,生怕这小子表现不好。


    听弘昼夸永琏在马齐老大人面前说话十分得体,夫妻二人都松口气。


    弘昼汇报完就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了,乾隆这才看永琏,“你五叔说你们看完马齐,还去见履亲王福晋了,她和你们说什么?”


    永琏不得不承认,汗阿玛是真敏锐。


    “就是为了爵位的事儿。”永琏道。


    乾隆闻言看向皇后,“朕说什么来着?”


    皇后道:“皇上料事如神,我那堂姑姑大概是和老爷子意见不一致。”


    永琏笑起来,“额娘也料事如神。”


    乾隆笑道:“你额娘好歹姓富察,若连自家的事儿都不知道还了得?”


    永琏就直接问汗阿玛,“您觉得该让谁袭爵?”


    乾隆:“这事儿得听马齐的意思,他是一心要让小儿子袭爵。”


    永琏道:“这事儿马齐说了不算,得听汗阿玛的意思。毕竟爵位是皇帝给的。”


    乾隆笑道:“你说这话也有道理。那你帮汗阿玛想想,这爵位该给谁?”


    皇后闻言,顿时替儿子紧张起来。


    永琏哼唧:“您已经有主意了。”


    “朕也没主意,本来想听马齐的,现在想听你的。”乾隆笑道。


    “马齐老大人想把爵位给傅兴,就是希望他的继室和幼子能过得好。”永琏道:“可我觉得这爵位给了傅兴他们母子俩才没了安生日子。”


    乾隆挑眉,“怎么说?”


    “一来傅兴不像是能成大器的,在拜堂阿上也有两年了,表现平平。马齐老大人从前的那些关系人脉,他未必接得住。二来他上面的哥哥姐姐们都不服他,定然想抓他的把柄,他这样单纯不知事,还不是一抓一个准儿?”永琏道。


    “再说马齐老大人继室,我虽然没见着,但能想象,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否则早就把那些出嫁的姑太太们笼络住了。”


    乾隆听了忍不住大笑,皇后也不由弯了眉眼。


    “阿玛,额娘,你们笑什么呀?”永琏哼唧,“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有,太有道理了。”乾隆揉着儿子的光脑门儿,“亏朕和你额娘还担心你不懂事。”


    永琏得意地抬抬下巴,“我是大孩子了。”


    皇后笑道:“这得意求夸的样子,就不像个大孩子。”


    乾隆对皇后道:“,回头你劝劝马齐的夫人,只要傅兴奋勉效力,朕不会亏待了他,她这个当额娘的也别一味娇惯孩子。”


    皇后应了一声,她在这种事上本就没什么话语权,又牵扯自家的亲戚,更不好参与了。方才皇上叫她来,除了商议马齐的后事,也想试探试探她的态度。她


    根本不敢表达任何主观倾向。


    但她心里也希望傅良袭爵,他虽是庶出,却精明能干。伯父的家业和人脉交到他手上,才不至于浪费了。


    而且傅良也知道自己出身是硬伤,为了保住爵位,肯定不会苛待嫡母和幼弟。这样一来,伯父一家太太平平的。


    只希望伯父走后,傅兴能争点气。


    乾隆又和皇后商量,马齐的丧事一定有不少人吊唁,他打算让侍卫们都去帮忙。


    皇后诚惶诚恐地谢恩。


    永琏在旁边吃樱桃,还时不时给阿玛、额娘喂一颗。


    等帝后二人商量完正事,乾隆发现臭小子还在那吃樱桃,面前一堆樱桃核,忍不住敲他脑袋,“怎么还在这儿坐着?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幸好今天只有满文课,否则得耽误不少功课。


    永琏:“呀!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儿子在这儿吃饭吗?”


    乾隆:“……”


    皇后在旁道:“你汗阿玛这几日吃斋。”


    永琏:“那我跟额娘回长春仙馆用膳。”


    话音未落就被乾隆拽住:“陪朕吃斋。”


    永琏:“……”


    皇帝经常需要斋戒,御膳房做斋饭的手艺很不错。永琏倒也吃的挺香。


    大家都以为马齐就是这两天的事儿了,已经开始准备后事,乾隆连侍卫班次都安排好了。


    但老头愣是又撑了几天,这时乾隆也已经斋戒完了,按说可以亲自去探望,他却没去。


    这就足以看出,乾隆和马齐本人是没多少君臣情分的。


    又熬了两天,老爷子终于咽了气。乾隆再次派弘昼、永琏和李卫去祭奠。


    三人没多留,祭奠完就匆匆离开。


    傅兴本打算再求二阿哥说几句好话,李卫在旁边,他也不好提爵位的事儿,只说自家额娘已经哭晕过去几次了。


    他想让二阿哥去看看自家额娘,好歹也是亲戚长辈。


    永琏却只是说让老夫人保重身体,回宫后,又以皇后的名义,送了些解暑的药材。


    方苞被革职后,乾隆一时半会还顾不上给他他们找新的汉文师父,先让允祕来代几天课。


    乾隆虽然也让允祕教导巴勒珠尔他们,但他其实是甩手掌柜,十天半个月进宫看看,平日不是跟文人们来往,就是自己在家逗女儿。


    现在要每日进园给皇子们上课,允祕着实不太适应。


    而且在尚书房学得那点内容,他现在都还给师父了,还要临时备课。


    允禄得知二十四弟也要给永璜他们当老师,就敲打他,“这事儿可不许敷衍。让皇上知道了,他真生气。”


    允祕蔫头耷脑,“弟弟我哪儿有机会敷衍啊,皇上要看我的讲章,十六哥给他们讲数学,也需要写讲章吗?”


    允禄摇头,“我一般都当面汇报,皇上也听不大懂就是了。”尤其最近开始讲几何,他每次和皇上汇报上课讲得内容,皇上都面露茫然。


    允祕:“……”


    “汉文经义不比算学,皇上精通经义,你一个字讲得不对他都看得出来。”允禄坏笑。


    允祕:“……二十一哥比我有学问,皇上为什么不让他教小阿哥们读书?”


    “你二十一哥最近忙。”允禄道。


    “忙什么?”允祕想了下二十一哥的职务,“宗室里出事儿了?”他还纳闷,最近没听到什么八卦啊。


    “过几日你就知道了。”允禄道,他说完又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你啊,真是幸运。”


    允祕一头雾水,又去找十七哥打听,允礼更不会告诉他。


    允祕只以为是什么八卦,在宗室里到处打听,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弘昼好心,悄悄提醒他,“二十一叔别打听了,不是什么好事儿。”


    允祕:“谁家啊,显亲王?平郡王?还是我那些哥哥们?”


    “是你大侄子。”弘昼还是藏不住秘密,“他在家找人算命,让皇兄知道了。”


    “算命就算命呗,我也算过。”允祕道。


    弘昼:“……你算什么啊?”


    允祕:“算我什么时候有儿子。”他现在四个女儿了,还没儿子,虽然女儿也很可爱,但好歹该有个儿子继承爵位呀!


    弘昼:“……那没事儿了。”


    允祕好奇:“那弘晳算什么啊?他儿女也不少了。”爵位也已经是亲王,到头了。


    弘昼:“我不敢说,四个问题,随便一个都是大逆不道。”


    允祕震惊,“弘晳这是疯了?”


    “可不是?”弘昼忍不住跟小叔叔嘀咕:“他好像遗传了他阿玛的疯病,这都乾隆朝了,他还跟那儿做梦呢。”


    允祕:“这是要给弘晳定罪?”


    “也就这几个月了。”弘昼道:“皇兄还想借着他的手,钓几条大鱼。”


    允祕闻到了危险的气息,再不敢打听了,“罢了罢了,我还是老老实实给永璜他们教书吧。皇上不好糊弄,你那俩侄儿也是小机灵鬼,问得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


    “永璜那孩子老实,也能问出刁钻的问题?”弘昼好奇。


    “平时瞧着挺老实,学问上也是个较真的。”允祕道,反正自己十来岁的时候是问不出这么难的问题。


    “这样也好,顺便帮小叔你温习功课。”弘昼笑道。


    允祕心说自己以后又不考状元,温习这玩意儿干什么啊?


    二人正说话,有管事进来跟弘昼汇报,“鄂尔泰、张廷玉、李卫、徐元梦四位大人的眼镜已经送出去了。”


    弘昼点头,看向允祕,“给你老岳父海望也定制了一副,他经常看图纸,眼神也不怎么好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到处送眼镜?”允祕问,而且这些老大人谁家没眼镜啊!


    “这回的眼镜不一样,都是大夫拿着护目表给他们量身定制的。”弘昼道。


    允祕被勾起好奇,就说自己也要试试。


    弘昼带他去测护目表,不怎么喜欢读书的諴亲王眼神非常好。


    允祕听弘昼说,以后不但眼镜是个人定制,眼镜框和眼镜盒也可以个人定制,当然,价格也是一般人承受不起的。不由感叹,“你这小子,赚钱的法子真多。”


    弘昼道:“我不过赚点小钱罢了。”


    比起那些贪官豪商,他赚这点真的不算什么。而且随着他对玻璃的了解,就发现靠玻璃长期赚钱,煤炭必须供应充足。


    但现在双轮车、三轮车和新式织机需要大量的铁,炼铁也需要煤炭。


    煤产量跟不上,其他行业就会受限制。


    思及此,弘昼又不禁感叹,要说弘晳这人疯疯癫癫的,但他有时候眼光又很长远,竟然想拉拢晋商,控制山西的大煤窑,以此谋利也好,给皇兄添堵也罢,这法子若真成了,还真是够麻烦的。


    但他忘了,控制煤窑的目的还有很多,比如炼铁铸造兵器。


    就这一条,皇兄就能治他个谋反大罪,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现在就等讷亲去山西收拾这些和弘晳勾结的官员和晋商,该抄家的抄家,该充公的充公,罪行较轻的,也可交些银子免罪。


    然后再拿着这钱雇人继续开采煤矿,铸铁炼钢。


    乾隆正是这么安排的,为此还让讷亲去,因为官绅一体当差纳粮的事儿,他和山西当地的官员关系不好,不用担心他们互相包庇。


    他甚至期待起来,弘晳不但自寻死路,还给朝廷送了条财路。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弘晳逆案


    讷亲放下官绅一体当差纳粮的差事去山西,朝中不少人都觉得奇怪,以为山西出大案子了。


    一个多月过去,朝中没任何动静。


    倒是有那和晋商来往过的官员收到消息,讷亲亲自视察了山西的几个大煤窑。就有人猜测,朝廷是想在山西开厂。


    江南制造总局这两年赚的盆满钵满,每年给朝廷上的税十分可观。


    要说华夏大地上哪儿的富商最多,一是江南,二就是山西。


    只是那些山西商人会抱团,朝廷想从他们身上割肉可没那么容易。


    乾


    隆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之前从未想过和晋商争利。但这次不一样,他拿住了晋商的把柄,识趣的就跟朝廷合作,不识趣的,就等着朝廷定罪。


    能和弘晳勾搭到一块的晋商,要么是从前和废太子一系有过来往,要么就是消息不灵通,只知道先帝对理亲王颇为优待,就想找理亲王做靠山。


    谁能想到还没开始赚钱,就被皇帝盯上了。


    乾隆是真的很能忍,直到八月,都没有在诸王大臣跟前透露理亲王的事儿。


    万寿节弘晳和他的儿子们还随宗室进园行礼,照例进献礼物,给乾隆送了一乘鹅黄肩舆。


    这个礼物乍一看没什么问题,鹅黄色谁都能用,皇后、妃嫔甚至普通百姓都能用鹅黄。


    但乾隆一下就想到了康熙朝,一废太子前,为了区别皇帝和太子的服饰,太子经常用鹅黄。


    什么意思?你东宫梦还没醒,这肩舆怕不是你自己想坐吧?


    “既然是送给朕的贺礼,为何不直接送明黄的肩舆?”


    晚上,乾隆还在为这事儿生气,在长春仙馆走来走去。


    皇后和钮伦都不敢接这话,钮伦只好上前说:“汗阿玛,别看他的礼物了,看看女儿给您做的腰带。”


    面对女儿,乾隆神色稍稍缓和,“你送的腰带配色很好看,汗阿玛喜欢。明儿朕就用上。”


    他又看向皇后,“咱们女儿真是长大了,不知不觉都学会做针线了。”


    皇后道:“钮伦的针线活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也就您偏疼女儿,才不嫌弃。”


    “诶,不能这么说,皇家格格又不需要做针线贴补家用,能把两块布缝到一起就不错了。”乾隆说着坐到皇后身边,“皇后心灵手巧,擅于女红,就希望女儿也和你一样,是不是?”


    皇后抿唇默认,她自己是被贤良淑德这套观念教导长大的,也因此得到许多赞誉,就下意识这样教女儿。


    乾隆道:“朕之前也和你一样,朕从小过目成诵,熟读经史,弓马娴熟、善于骑射,就希望儿子们也和朕一样,”他说着不由叹了口气,“现在朕想明白了,人各有所长,不必强求。”


    说曹操曹操到,永璜、永琏有说有笑的进来了。


    俩人给阿玛额娘行了礼,钮伦就笑道:“刚汗阿玛说的那番话,我能讲给哥哥们吗?”


    乾隆:“可千万别。”


    永琏一听,就对永璜道:“汗阿玛刚才一定在说咱俩坏话。”


    “那咱们回头悄悄问钮伦。”永璜道。


    他稍微压低了一点声音,但乾隆和皇后都听得清清楚楚。


    乾隆指着俩儿子笑骂,“你们两个臭小子,胆子越来越大!”


    皇后和钮伦也都跟着笑起来。


    永璜、永琏这个点儿过来,就是想看看汗阿玛有没有生气。下午汗阿玛看到鹅黄肩舆的时候,明显脸色一沉。


    永琏也是看到这个礼物,才想起弘晳逆案。


    好像就是今年的事儿了,但现在没有一点动静。


    但汗阿玛还有心情说笑,看样子没被鹅黄肩舆影响。


    不用钮伦说,乾隆自己就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但你俩可别因此就放松,天赋是一回事,态度是另一回事。”


    永璜、永琏立刻乖乖站起来领训。


    乾隆又问永璜、永琏,“你们十六叔公和二十四叔公最近是否按时来给你们上课?”


    永琏颔首,“十六叔公不仅按时,还拖堂。他给我们出的那个练习册,题目越来越难了。”


    乾隆:“当年可是你主动要求学数学的,再难也要学。”


    永琏乖乖应是,“汗阿玛放心,儿子不会放弃数学的。”他顿了顿又道:“儿子听李奥说,英吉利有个叫牛顿的人写了本书,在英国特别出名,叫《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儿子想看。”


    “牛顿。”乾隆想了想,“朕好像也听过这个人的名字,是英国皇家科学院的。”


    永琏眼睛都睁圆了,汗阿玛竟然还知道皇家科学院。


    “朕回头让行商打听打听。”乾隆道:“潘振承已经在回国的路上了,指望他带恐怕来不及,只能拜托其他洋商找找。”


    永琏闻言,惊喜道:“潘振承要回来了?他给您送信了?”


    “朕还没看见他的信,是听粤海关的人说。”乾隆道:“有洋商在英吉利遇见他们了。”


    永琏忙问:“他们在英吉利顺利吗?英吉利是否欢迎咱们大清的商船?”


    乾隆哼了声:“能和大清做生意,是他们的荣幸。”


    永琏:“……”


    “不过日后若真要长期与洋人贸易,朝廷要面对的麻烦肯定不少。不说和洋人了,就是和周边这些小国贸易,都是一堆麻烦事儿。”


    乾隆就和几人说起最近闽浙总督报上来的一个案子,乾隆二年,陈五胜的商船载着木料去台湾,按事先的安排应该换米粮回厦门。结果押船的人把米粮换成了麦子,转头卖到了吕宋。


    其中一名押船人回到大清,谎称商船遇到风浪沉了。这下责任都落到保船人身上。


    还是吕宋那边先发觉这件事,逮捕了还在吕宋进行贸易的几名押船人,这几人供认不讳,吕宋国王将此案告知闽浙总督,清廷才知道。


    因为大清对吕宋的商船也多有优待,吕宋又常年是大清藩属国,才愿意帮忙捉拿罪犯,追缴脏银。


    “这若换做那些洋人,未必会这么做。”乾隆道。


    永琏想了想,“如果真的正式通商,就需要提前签订契约。”


    “天高皇帝远的,他们未必遵守契约。”在乾隆心里,洋人的信誉值为零。


    “他们不敢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彻底得罪大清。”永琏道,洋人太需要大清这个市场了,虽然走私之事难免,但比起走私的利益,他们更想要能平等贸易的利益。


    钮伦对西洋的事儿不了解,但听汗阿玛刚才讲的案子。“那吕宋国王倒是个听话的。”


    乾隆颔首,“朕已经让人传旨嘉奖他了。”


    “吕宋应该也可以种咖啡。”永琏道:“他们的气候和爪哇岛类似。”


    “这也是那些西洋画师告诉你的?”乾隆好奇。、


    永琏眼睛都不眨的撒谎,“是呀!很多佛郎机人在吕宋。”


    乾隆若有所思,次日就给闽浙总督下旨,让他探探吕宋使臣对洋人的态度。


    永琏记得历史上的弘晳逆案还牵连了庄亲王允禄、五叔公家的弘昇和十三叔公家的弘昌、弘晈。


    但现在这几人都在各忙各的,弘晈带着商船出海了,弘昇、弘昌跟着五叔赚钱,前几天还把生意做到了归化城,十六叔公照常来给他们上数学课,每天都在想着用各种题目难倒他们。


    就在永琏以为弘晳逆案不会再发生的时候,先是十六叔公被汗阿玛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批评了一顿。


    起因是苏州织造海保打着送入内廷的由头用低价在江南勒买优伶戏子,其实养在织造府,织造府夜夜笙歌,奢靡不堪。此外,海保还贪了不少银钱,他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贿赂过允禄。


    苏州织造是内务府的人,现在却勾搭上了允禄这么个实权王爷。乾隆如何能不生气?


    好在允禄识相,发现乾隆在怀疑海保,立刻就把海保贿赂自己的事儿招了。


    乾隆真是服了十六叔,拿着亲王双俸,还其他差事的收入,怎么还要捞钱?


    允禄不是贪财,单纯是不好意思拒绝。


    被当着众人的面训斥一顿,允禄就自请辞去身上所有官职。


    乾隆哼道:“别的倒还罢了,你若连尚书房师父的差事都辞掉,永琏该哭了。”


    允禄想起俩小侄孙看自己的崇拜眼神,心中更加惭愧,忙道:“臣做下如此糊涂之事,没脸再做永璜、永琏的师父。”


    “你知道就好。”乾隆道:“下次再这样,朕


    当着永璜、永琏的面骂你。”


    允禄:“……”


    乾隆最后只取消了允禄的亲王双俸,解了他理藩院尚书的职务,其他的职务照旧。


    不仅乾隆批评允禄,连允礼见了他都忍不住抱怨,“我操心侄儿们就算了,现在还要担心兄长。”


    他说着不由咳嗽起来,“还不如早些去下面见四哥、十三哥。”


    “你这说得什么话。”允禄道:“要没有你弘昌他们也没好下场,十七弟,你知道哥哥我这人有时候容易犯糊涂,你一定要长命百岁的,时常提醒我。”


    允礼:“……”到底谁是哥哥啊?


    允禄在十七弟面前说了许多好话,“我本来想着和你一起负责火器的事儿,恐怕皇上不放心我插手。”


    “那你就专心教皇子们读书吧。”允礼道:“我越了解火器,越觉得数学重要。既然以后要给兵丁大量配备火器,军营中就必须有精通数学,会算射程的人。等明年弘晳的事儿结束了,你和皇上提一提,挑选一些有数学基础的兵丁学习这个。”


    允禄答应着,让他去教,这是他擅长的。


    允禄刚挨完骂没两天,讷亲的折子送到京城,里面是弘晳与晋商勾结的罪状,还有几名证人直接被押进刑部。


    刑部还有另一名证人,就是给弘晳算过命的巫师。


    允禧已经拿到了他的口供,就等着刑部那边把另外几人的口供送来,到时候就可以定罪了。


    等证据确凿,允禧才叫弘晳的儿子们到宗人府问话。


    他希望这些侄孙们都没有参与,弘晳的儿女很多,如果都开除宗籍,波及面太广。


    好在最后只有永琛、永琳两个人知道弘晳的狼子野心。


    不到十天,宗人府把所有证据整理好,去郑家庄正式抓弘晳。


    弘晳此时只以为山西的事儿败露了,到了宗人府才知道,给他算命的安泰早就被抓了。


    这日乾隆正考校俩儿子的功课,允禧求见。


    乾隆直接叫他进来,允禧看了眼永璜、永琏。


    永琏立刻道:“汗阿玛,我们先去外面玩会儿。”


    乾隆摆摆手,让他俩去,别跑远,考校可还没结束呢。


    二人退下后,允禧才道:“弘晳那逆贼想见皇上。”


    乾隆毫不犹豫,“不见。”


    允禧道:“他这会儿倒是一副悔恨模样,可惜已经晚了。”


    乾隆道:“汗阿玛和朕不是没给过他机会,是他自己找死。”他想了想又道:“朕打算给他改个名。”


    允禧心说不愧是父子,就喜欢玩这出,“您亲自改?”


    乾隆点头,“他不是经常以嫡长孙自居,在我们面前装大哥。朕就给他改个名叫四十六得了。”他说着不由笑起来。


    允禧也扯出一个笑。


    直到这个时候,很多远一些的宗室才听说理亲王出事了,还没来得及议论,次日的大朝会上,宗人府直接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弘晳定罪。


    等允禧念出弘晳找算命先生问得那四个问题,所有人都傻眼了。


    别说皇上本就对弘晳不满,就算皇上和弘晳是亲兄弟,这也忍不了啊!


    这四个问题在前,弘晳勾结晋商的目的不用点明,大家也会往谋反的方面想。


    大家都觉得理亲王是疯了,脑子但凡正常点儿的,都不会有这个胆子。


    没有一个人敢给弘晳求情,连一句质疑都没有。


    听到乾隆对弘晳的处置,大家也不意外。


    削爵、圈禁、除籍,改名。经历过先帝朝的官员都很熟悉,但和先帝朝不同的是,当时先帝铲除兄弟们,自己也气得不轻。可当今这位主子爷,语气十分平静,一点都没有气急败坏。


    他这个态度反倒让众人背后发寒。


    很多宗室们都开始回忆自己这两年有没有出格的行为,以后得夹起尾巴做人了。


    弘昌、弘昇几个则有些后怕,幸亏自己这两年没跟弘晳混在一起。


    这么大的事儿,宫里很快传开了。


    弘晳的妻妾儿女在郑家庄的都被看押起来,陆续押往景山。


    他几个长大成人的女儿都嫁到蒙古了,乾隆也没想牵连她们。


    但弘晳还有一些年纪很小的儿女,甚至还有孙儿孙女。


    太后一想到这些孩子都要被圈禁,就忍不住念佛。


    她就私下和裕太妃嘀咕:“这个弘晳若是早早去了,他家人的日子还能好些。若他活得长,一家子都要跟着他受罪。”


    裕太妃点头,“是这个道理,尤其那些还不懂事的孩子们。”


    但这种事,她们哪怕贵为太后太妃,也不敢插手。


    晚上乾隆来给太后请安,说起这件事,还是一副受委屈的样子。


    太后温言劝了几句,让他别为这种疯癫之人气坏了身体。


    乾隆其实早就气过了,这会儿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但他不但在额娘跟前装委屈,又找俩儿子诉苦。


    你们汗阿玛不仅要为各处的水旱天灾发愁,还要被弘晳这种乱臣贼子算计,你俩可再不能惹汗阿玛生气了。


    永璜成功被pua,当晚就失眠了,只愁自己为什么还不能长大为汗阿玛分忧。


    永琏才不会被汗阿玛忽悠,该睡睡该吃吃,汗阿玛的抗压能力,那是一般人比不了的,用不着他操心。


    他现在愁的是另一件事,各地对煤炭的需求大大增加,再不弄出来蒸汽机,其他行业也要受影响。


    可他又不能直接画出蒸汽机的图纸,永琏思考几天,决定去太庙找皇玛法。


    第60章 第六十章场面宏大


    永琏想去太庙,当然需要乾隆的同意。


    乾隆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冬至的时候带你去。”


    永琏也没指望能单独和皇玛法说话,汗阿玛是不会同意的。


    乾隆不由好奇,“你想和你皇玛法说什么?”


    “儿子听传教士说,西洋有个人发明了一种锅,可以在更短的时间内把肉煮的软烂。”


    乾隆:“锅?”


    永琏点头,当场就给汗阿玛讲起高压锅的原理。


    他早就和西洋画师们旁敲侧击地打听过蒸汽机的事儿,这些人知道的不多,只有一个人提到了帕平罐,也就是高压锅的雏形。


    永琏就打算先让人把高压锅做出来,让大家认识到蒸汽动力。然后告诉皇玛法,再谎称是皇玛法通过高压锅的原理发明出了蒸汽机。


    “那你把图纸画出来,让造办处去设计就得了,找你皇玛法干嘛?”阿玛和儿子就喜欢鼓捣这些小东西,乾隆莫名有种只有自己在干正事的心累。


    永琏道:“儿子现在还画不出图纸,要和皇玛法讨论讨论。”因为那些传教士们也没见过帕平锅,如何做出密封的罐子,怎样制作限压阀都是问题,还是要和皇玛法商量得出答案才显得真实。


    乾隆:“……何必为这点小事麻烦你皇玛法,去和造办处的人讨论也是一样。”他想了想,“你十六叔公现在闲着,你也可以找他。”


    多个帮手也不错,永琏很高兴,“那我先去找十六叔公,商量好了再找皇玛法报喜。”


    乾隆道:“过两日朕要去南苑行围阅兵,你们兄弟也跟着去,到时候就能见到你十六叔公了。”


    “阅兵啊!有新式燧发枪吗?”永琏好奇。


    “目前只给火器营配备了新式燧发枪。”乾隆


    道:“八旗精锐还是要以骑射为主。”他说着又拍拍永琏脑袋,“你这几日抓紧练习,也不能总指望你四舅舅。”


    永琏:“……是呀,所以就当着王公大臣的面承认儿子骑射普通吧,以后大家早晚要知道的。”


    乾隆恨铁不成钢的在儿子脑袋上敲了一记,“你就不怕人家笑话你?”汗阿玛骑射不行,当年没少被满蒙贵族笑话。


    永琏:“您都说了,人各有所长。我会的别人还不会呢。”


    “等你弟弟们长大一些再说。”人多一点,有人给永琏垫底。看起来就没那么丢人了。现在只有永璜和永琏比较,永琏本来有六分,也被比成了三分。


    永琏愣了下才明白汗阿玛的思路,无语半晌,“您怎么确定弟弟的骑射不如我?万一人家也很厉害呢?”


    乾隆没好气:“永璋比你小五岁,永城比你小九岁,你比不过比你年长的永璜,还比不过这些小孩吗?”


    永琏:“……”


    永琏震惊于汗阿玛对自己的宽容,既然如此,他就安心躺平了!


    在去南苑之前,乾隆先把太后接回宫。


    下个月有冬至和太后圣寿,官员命妇要进宫给太后行礼。


    安顿好额娘,乾隆才带着俩儿子去南苑,蒙古的仨小孩也跟着去。


    达都跃跃欲试,他现在也能熟练使用火铳了,弓马骑射更是他在行的。


    阿喇旺布则有些紧张,这是他的短板。


    巴勒珠尔依旧心态平稳,他更期待阅兵的宏大场面,只听家里长辈说过,康熙朝每年木兰围猎,满蒙八旗精锐悉数到场,甲胄鲜明,你追我赶。猎物一车一车的往回拉,哪一旗猎物最多,能得意一整年。


    可惜先帝朝先帝不参加木兰围猎,怡亲王在世时偶尔会去草原上和蒙古王公见面。但皇上不在,大家的斗志也就不如从前了。


    这回虽然只是在南苑围猎,但八旗精锐都要到场,许多蒙古王公赶着过年进京朝贺的时候也来了。


    巴勒珠尔还能见到自己的父兄,想想就开心。


    南苑行宫的房子不多,头一天永璜、永琏和弘曕睡一块,次日永琏起来才知道,永璜和弘曕都失眠了。


    永璜是因为认床,弘曕则抱怨二侄子总是挤他。


    乾隆得知后,决定让永琏跟着自己,他的屋子还有空的床,给永琏睡。反正这小子到哪儿都能睡着。


    十一月初一,乾隆带着宗室和几个孩子行围。


    永琏在四舅舅的帮助下,射了一头鹿两只兔子。


    晚上吃烤肉时,永琏就凑到十六叔公跟前,说起自己的设计。沸点、气压这些词,永琏都用更容易理解的话解释给允禄。


    有数理基础在,允禄理解起高压锅还是很轻松的。


    “这个东西制造起来倒也不算难,无非是需要一个密闭的罐子。再设计一个放气的装置。”


    永琏点头,“放气非常重要,否则这个锅可能会爆炸。”


    允禄表示怀疑,“水蒸气能有这么大的力量?”


    永琏不敢说得太肯定,“等造办处造出这个锅就知道了。”


    允禄点头,“既然水沸腾的温度和周围的压力有关,这个比例或许可以用数字来表示。我听传教士说,洋人就用数字来表示温度,叫什么华氏度,我回去问问他们。照我说,你也不必着急让造办处制作,回头让去欧洲的商船带一个回来就得了,就是个锅而已,又不是什么国之重器不能示人。”


    永琏摇头,“不要,我想尝尝帕平锅炖出来的肉是否真的如传教士说的那样酥软,如果真是那样,御膳房岂不是省下好多木炭?”


    允禄心说御膳房还能差这点木炭?“你就是嘴馋!”


    次日,一早,京城的满蒙汉八旗精锐齐聚南苑。


    乾隆也穿上甲胄,佩刀挎弓,亲自上马试射。五发全中,引得将士们齐声喝彩。


    随后,他在兵部官员的引导下,骑马检阅八旗军阵。从左翼骁骑营、护军营、前锋营,再到火器营,各支精锐部队严阵以待,军容整肃。


    演练正式开始!蒙古号角率先吹响,紧接着,台下的海螺号此起彼伏,传遍全军。三声炮响后,战鼓擂动,军阵开始推进。士兵们抬着鹿角,每前进十丈就停下,听令变阵。红旗一挥,火枪、火炮齐射,震耳欲聋。最后伴随着金鼓声,全军肃立原地。


    如此反复九次,第十次时,火器营连环射击,枪炮声连绵不绝,场面震撼。


    年轻的王公大臣都是第一回见这样的场面,永璜、永琏、弘曕等几个小孩更是被这壮观的景象震撼的心潮澎湃。


    哪怕永琏知道这可能只是摆个样子,并不代表八旗精锐的普遍水平,很多驻防兵丁的弓马骑射根本拿不出手,此刻也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


    演习结束,乐队奏起雄壮的军乐。士兵们卸甲归营。


    晚上,乾隆赐宴,每旗五十桌,场面十分热闹。


    永琏心说搞大场面,汗阿玛是专业的。


    他必须不断提醒自己,才不会被这样的大场面骗了。


    永璜、弘曕、巴勒珠尔等人也都是心潮澎湃,宴席上还一直在讨论今日的火器。


    永琏忍不住提醒,“今日火器营用的燧发枪只有几百把,很多驻防兵丁连火绳枪都还没用上呢。”


    众人:“……”


    “早晚能给各地驻防兵丁都配上最新的燧发枪。”永璜道。


    永琏叹气,“制造燧发枪需要铁和火石,成本比火绳枪高很多。”


    弘曕道:“二侄子的意思是朝廷缺钱?”


    “倒也不缺钱,现在国库充盈,只是国库的银子是百姓的救命钱,如果全投到火器装备上,百姓要受罪。”永琏道。


    他这么一说,几个小少年都思考起来。


    弘曕托着下巴叹气,“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去西洋卖沙琪玛。”


    其他人听了都不由哈哈笑起来。


    “六叔对沙琪玛真执著。”


    时值隆冬,宴席没有持续太久。


    永琏随乾隆回到御帐,乾隆洗漱完还想和儿子聊聊今日的阅兵,结果臭小子衣服都没脱就倒在床上,马上就要睡着了。


    乾隆把人揪起来,一脚踹屁股上,“怎么这么不讲究,快去洗脸洗脚。”


    永琏:“……”


    永琏洗漱完,回来愣是看着汗阿玛写了一首诗,才被允许睡觉。


    在南苑住了三天,众人才回到宫里。


    乾隆、弘昼、弘曕带着永璜、永琏去给太后请安,乾隆又把自己写的诗念给太后听。


    永琏在旁看的好笑,汗阿玛在皇玛嬷面前,就像个讨夸的小朋友。


    太后其实也听不太懂,但她随便鼓励几句,乾隆都很高兴。


    太后又问起蒙古那三个孩子收获如何。


    早有人跟乾隆汇报过,乾隆道:“达都猎物最多,其次是巴勒珠尔。”


    太后忙替巴勒珠尔说话,“达都比剩下两个孩子年长几岁,骑射自然稍好些。”


    大家都看出太后对巴勒珠尔的偏爱,弘昼就笑道:“皇额娘说的是,而且选额驸又不是选武状元。”


    话音未落,弘曕就一惊一乍的问:“额驸?要给谁选额驸?”


    众人这才意识到,弘曕还不知道巴勒珠尔他们养于内廷的原因。


    弘昼忙道:“没你事儿,小孩子不用知道。”


    弘曕小脑瓜里已经有了答案,“原来是给钮伦选额驸啊!我觉得阿喇旺布好,他喜欢读诗词,和钮伦般配。”


    太后忍不住敲敲他脑袋,“你小小年纪的,知道什么是般配?”


    永璜、永琏也都冲着六叔比羞羞脸。


    几人在太后这边说笑一阵,弘昼回王府,乾隆则带着永璜、永琏去长春宫见皇后。


    请安时没见着女儿,乾隆就问:“钮伦呢?”


    皇后凑到乾隆耳边,低声道:“刚内务府来人,说达都把自己猎到的两只狐皮送去,让人做成狐狸斗篷送给钮伦。小姑娘在旁听见,羞得躲到后面去了。”


    乾隆:“这臭小子,谁让他自作主张,胡乱献殷勤的!”


    永璜、永琏听了忙问怎么回事,乾隆怕这俩臭小子拿这事儿打趣钮伦,没告诉他们,只是说:“去后面找你们妹妹玩儿吧,看看她最近背了什么诗。”


    二人以为阿玛额娘要说重要机密,便答应一声,往后面去。


    皇后就劝乾隆,“爷不必生气,这至少说明达都重视公主。”


    乾隆知道这个道理,但他心里很矛盾,一方面希望额驸重视钮伦,体贴钮伦,一方面又不希望他们太主动,万一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就把宝贝女儿的心骗走了怎么办?


    “达都这小子太有主意,表现得太急切了。朕不喜欢。”他看向皇后,“你就应该吩咐内务府,把猎物给达都退回去。”


    皇后笑道:“臣妾就是这样吩咐的,就算内务府真把斗篷做出来,钮伦也不会穿的,何必糟蹋东西。”


    乾隆忍不住在皇后手臂上拍了拍,这就叫心有灵犀。


    “钮伦除了害羞,还说什么了?”乾隆好奇女儿的态度。


    “只红着脸说了句她不要,就跑了。”皇后道。


    乾隆不由笑起来,“还是咱们闺


    女明理。”又叮嘱皇后,一定不能让钮伦接触到蒙古那三个小孩,尤其要防达都。


    此时,巴勒珠尔也正犹豫该如何处理自己猎到的皮子。


    他第一个念头是送回蒙古孝敬父母,但这次围猎父亲兄长都去了,也收获颇丰,应该不差自己这点东西。


    让他自己做衣服吧,又用不完。


    巴勒珠尔在屋里踱来踱去,就瞧见了太后给他送的那把短刀。


    太后对自己很好,就像自家祖母一样,偶尔还让人给他们送点心。


    要不就把这些皮子孝敬太后吧。


    此时天还不算晚,巴勒珠尔就自己拿着处理好的皮子去了寿康宫。


    他出门时还想约另外两个小伙伴要不要去,达都和阿喇旺布都说已经送出去了。巴勒珠尔只当他们送家人了,就自个儿去见太后。


    次日,乾隆给太后请安时得知此事,不由满意大笑,“不愧是咱们母子都喜欢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