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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1 章   老照片


    沈湛兮靠在窗边,身后是纯净的绿野,澄澈的天光,他身上的白衬衫被晨光照得透沈,腰线紧窄流畅,在日光中若隐若现。


    今宵隔着沈丽的病床看向他,乖顺点了点头。


    站在沈丽床边,今宵内心仍有几分惶恐,可再一想起沈湛兮昨夜对她说过的那番话,她觉得自己是该要听哥哥的话,要努力往前走。


    更何况,病床上躺着的人是哥哥的妈妈,她不应该对哥哥的妈妈生出任何抵触的情绪。


    她鼓起勇气去牵沈丽的手,肌肤相触,似乎比想象中凉。


    她无法想象那天的车祸究竟是怎样惨烈的境况,以至于死神会毫不留情带走爸爸,也让沈阿姨虚弱地躺在这里,长睡不醒。


    哥哥让她演戏,可她觉得她根本不用演。


    自从爸爸入职沈玺以来,她享受过太多由沈阿姨带来的好处。


    于她而言,沈阿姨是一个既远又近的长辈,她光是从爸爸日常的言谈中,就能想象到沈阿姨该是个心地善良又积极奋进的人。


    一想到爸爸生前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与沈阿姨在一起,她这心里竟然凭空生出了几分亲近。


    她小心摩挲着掌心里这只手,视线循着浅色的病号服往上,停留在那张苍白的脸上。


    沈丽平缓的脉搏透过皮肉传递到今宵指腹,这是生命的迹象,她曾无数次期望这样的迹象还能出现在爸爸手上。


    可惜,再也不会有这种可能。


    控制不住流泪的霎那,她匆匆抬眼看沈湛兮。


    意外地,沈湛兮没有面无表情喝止她不许哭。


    泪水不小心滴落在沈丽手背,她着急伸手抹去。沈湛兮疑惑,“不就是玩一玩?为什么不同意?”


    另一位李阿姨接话:“先生,清漪这两个宵每个周末都要闹着去主题乐园,之前清漪在乐园里差点被喷泉冲到,夫人担心她的安全,便不想让她去得这么频繁。”


    沈湛兮沉了脸,声音变冷,“你们两个人跟着清漪,又怎么会让她差点被喷泉冲到?”


    李阿姨被沈湛兮吓得大气不敢出一下,只有陈阿姨回话:“先生,是我们的失职。”


    沈湛兮没再细问,小孩子爱乱跑,若是碰上人多,一眨眼的工夫就找不到人。


    他刚想说,明天让他的司机陪着去,话到嘴边,他又改口道:“明天叔叔陪你去好不好?”


    沈清漪终于不再抽泣,高兴抱着沈湛兮脖子,说:“那叔叔要帮我找姐姐。”


    “找姐姐?”他不解问:“姐姐是谁?乐园里新出的玩偶角色吗?”


    沈清漪摇摇头,但她年纪太小,也无法准确描述出“姐姐”究竟是什么样子。


    沈湛兮看向陈阿姨,她立刻解释道:“清漪说的‘姐姐’是乐园里的舞蹈演员。”


    “那次清漪误入喷泉区差点被喷泉冲到,就是那位舞蹈演员跑过去将清漪抱了出来。”


    “但那时我们俩太担心清漪,便没留意问那姑娘叫什么,后来想起来要感谢那姑娘,却又找不到人了。”


    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沈湛兮欣慰地帮沈清漪理了理杂乱的鬓发。


    他问:“那姑娘长什么样子还记得吗?”


    陈阿姨回忆了一下,说:“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长得很漂亮,身材偏瘦,看上去有165左右。”


    “除了这些呢?没有其他比较明显的特征吗?”


    陈阿姨想了想,那小姑娘身上的确是没有很明显的特征,如果非要说的话


    “很漂亮,先生,那小姑娘长得非常漂亮,是能够让人一眼记住的漂亮。”


    沈湛兮不清楚陈阿姨口中“能让人一眼记住的漂亮”是有多漂亮。


    但这话说完,他的脑海里浮现一张熟悉的脸,倒是很符合这样特别的描述。


    从她感受到脉搏的瞬间起,情绪便覆水难收。


    可在这样的时候,她并没有怀念爸爸,而是在想沈湛兮,她的哥哥。


    她的视线被泪水遮挡,沈湛兮的脸不甚清晰。


    直到今天,直到此时此刻,当她亲眼看见沈丽躺在这里,这才后知后觉,沈湛兮这段时间过得有多么不易。


    他似乎很会隐藏情绪,从车祸发生到现在,从未在她面前表露出任何一丝悲伤,就连挨打挨骂也不吭声,甚至在受伤后,还有心思拿她寻开心。


    说他没心没肺么?


    可真的没心没肺又如何会在离开墓园以后还去她家找她?又如何会在她想要寻死的时候用平安符将她哄离天台?又如何会给她一个家,还鼓励她向前走?


    这些日子她总是哭得太多,总是期望有人陪伴,有人哄,人人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那不会哭的呢?


    这一对比她才知,她能为哥哥做的实在太少,所以叫一声“妈妈”,哪有那么难?


    “妈妈。”


    她紧紧握住沈丽清瘦的左手,用指腹感受着那平缓的脉搏,她再也无法唤回自己的爸爸,但她还有可能唤回“妈妈”。


    她的哥哥从不愿开口表达思念,那她可以成为哥哥的喉舌,可以代替他表达,她相信,“妈妈”一定会原谅她的唐突。


    “妈妈,宵宵来看你了。”


    对今宵来说,握着一个算得上是陌生人的手喊妈妈这件事,过于匪夷所思。


    可仔细一想,就算她现在握着的是她亲生妈妈的手,也未必不会觉得陌生,甚至有可能,她这声“妈妈”根本喊不出口。


    她控制不住地想,是不是真的将哥哥的妈妈当成自己妈妈,她往后的日子就会过得更顺遂一点?和哥哥的关系也能更亲近一点?


    她因这想法有瞬间的羞愧,她不敢抬眼看沈湛兮,只能在心里默默向沈丽道歉。


    请原谅她的自私与贪心。


    她用脸轻轻贴着沈丽手背,细腻柔软的触感,和哥哥的手不一样,她第一次感受到来自母性的能量,很奇妙,像水一般,温柔将她围绕。


    她大着胆子说:“妈妈你放心,我和哥哥都会好好的,我会认真读书,乖乖听话,哥哥也会努力照看好公司,我们会一直在家等你,你要安安心心接受治疗,早一点好起来。”


    沈湛兮没有想到今宵会将“沈丽私生女”这个角色代入得这么快,更没有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


    不过恍然听来,还真有几分母女情深的意思。


    做戏做全套,挺好,没白养。


    今宵坐在沈丽床边,握着沈丽的手轻声说起最近发生的事,温柔缓慢的语调,说着琐碎又平常的内容,沈湛兮靠在窗边听着,周身落满晨光。


    他的身影被光拉长,悄然笼罩那对“母女”。


    仲夏艳阳渐盛,让场景过曝,让色彩失真,让人物蒙上了一层模糊滤镜,就这么不近不远瞧着时,像看电影。


    一场色彩沈亮,节奏缓慢,温情又治愈的电影。


    而在每一场院线电影的中间,总是会出现不合时宜的反派制造冲突,就在今宵说到“等妈妈醒来我唱给你听”这句话时,房门被人猛地推开,衣冠楚楚的商湛洲出现在门口,面上不断变换着惊异之色,比电影还精彩。


    “妈妈?!”今宵愣了一下,然后快速反应过来,沈湛兮这是要一起去的意思。


    她想想,也对,自己跟沈清漪又没什么关系,家里人不放心也是正常的。


    她转身即走,沈湛兮却蓦地出声叫住她。


    “帮个忙。”


    她回头,视线上移。陈阿姨没有跟出来,她便主动说要去点餐,让他带着清漪找个位置坐,她很快回来。


    她跟沈湛兮说这些话时,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言行上的放松自然,也许是他今天穿着休闲,少了高定西服的贵气和凌厉,所以看上去容易亲近了些。


    沈湛兮没说他要吃什么,她甚至不确定他要不要吃,但总不能什么都不点,只好将自己的午餐给他copy了一份,又给清漪选了儿童套餐。


    她走回去看到叔侄俩在窗边并排坐着,周围行人攒动,吵闹喧哗,时不时就有人朝他投去关注的目光。


    果然,他在哪里都很惹眼。


    沈湛兮天生一双迷人的眼睛,深邃,沉静,是暗夜里的海,映着宵色溶溶,当那微光粼粼闪烁时,会让人误以为,他眸中有情。


    他微敛双眸,让出左边口袋,只说了两个字。


    “墨镜。”


    她是演员,领悟力强,不用他将话说完,她已经伸手将墨镜取了出来。


    他没有放下沈清漪,她便往前两步靠近他,踮起脚,将墨镜放上他直挺的鼻骨,轻缓往他耳后推。


    指节碰到他额前细碎的发,掌心留下他温热的气息,有一点点痒,由手及心。


    她退回来,沈湛兮客气说一声多谢,嗓音清润,平静如常。


    心乱的人,只有她一个。


    她没应声,但唇角微扬着,给他腼腆的回应。


    乐园里的食物大多都是快餐,跟沈湛兮平时吃的比不了。


    他大步上前,直冲今宵而去。


    沈湛兮的反应已经足够迅速,但商湛洲还是先他一步抓住了今宵手腕。


    “你叫她什么?!”


    商湛洲浑身发冷,今宵感受到他掌心的冷汗,那种类似蠕虫在腕间缠绕的触感让她恶心。


    她强忍住内心的不适向沈湛兮求助:“哥哥”


    “放开她。”


    沈湛兮同样攥住了她手腕,她能感受到沈湛兮正在与商湛洲对抗,奈何商湛洲用了死劲儿抓她,根本动弹不得。


    听见那声“妈妈”的瞬间,商湛洲再也忍不住。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的眼中骤然浮上血丝,一双棕黑眼眸死死盯住今宵,他的手愈发用力,今宵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脉搏,在强压中艰难搏动。


    “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哪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


    “十二年!十二年!”


    商湛洲高声咆哮着,怒目圆瞪,“你妈骗了我整整十二年!如果不是车祸,你们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


    “骗你整整十二年?”


    沈湛兮觉得好笑。


    他还是以往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用最平和的嗓音,说最残酷的话:“你该庆幸她愿意骗你,毕竟,你又多吃了十二年软饭,还用她的钱养了女人和儿子,日子过得快活又逍宵,你该感谢她,不是么?”


    商湛洲一怔,手上力量更重。


    今宵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被他折断,可为了哥哥,她要忍。


    “我庆幸?我感谢她?!”


    商湛洲怒极反笑:“究竟是我庆幸还是她歹毒?!宁愿把女儿放在外面养十几年都不愿意跟我提离婚,为的是什么?”


    商湛洲的这句话是问句,但他并没有想让沈湛兮回答,他的心中早有答案。


    第 62 章   不要命


    《伶人》停演,网上又掀起讨论热潮。


    有怀疑林依然被对家故意抹黑的,有嘲讽林依然被资本抛弃的,还有阴谋论林依然是被抬出来给某某大佬挡枪的。


    说什么都有,热闹得很。


    不过这些都与今宵无关,她只知道自己的工作路途总算是开始走顺了。


    闻今老师重新选角那天,正好是顾越宁的歌迷见面会,她答应顾越宁的经纪人在先,自然没有临时反悔的道理。


    她还给陈墨礼发消息,说这就是上天注定,她就该留在《伶人》剧组。


    周六早上她接到顾越宁经纪人的电话,说他们的造型团队专门为她准备了礼服,叫她直接素颜过去做妆造就好。


    歌迷见面会的场地比较偏,在市郊的一个剧场,从她家过去需要两个小时。


    好在见面会在下午三点,她有充足的时间做妆造。


    化好妆,弄好头发,造型师带她到更衣室换礼服,她一进门看见那条深V吊带裙就傻眼了。


    她在顾越宁的MV里,是个穿白衬衣配格子裙,扎高马尾的清纯女大学生。


    顾越宁的歌迷也是因为她在MV里笑得干净明媚,才会对她格外偏爱。


    可到了线下见面会,突然要她颠覆MV中的形象,诠释一个风情万种的性感熟女,她有些犹豫。


    她问造型师:“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造型师说没有,还反问她:“是哪里有问题吗?”


    她知道造型师多半是按要求办事,所以她也没有过多追问,只说要给龙哥,也就是顾越宁的经纪人打个电话。


    恰好龙哥就在离化妆间不远的位置,他带着助理走过来,一眼看到今宵就高兴说:“小今同学,你这次可是帮了我们大忙。MV筹备那么长时间,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演员,多亏了你才能有这么好的效果!”


    她客气寒暄,感谢龙哥给了她露脸的机会。


    龙哥问她有什么问题,她把礼服一事说给了他听,并且表达了自己想穿MV里面那套衣服的想法。


    见面会毕竟是以歌迷的体验为先,她以为龙哥会支持她。


    没想到话才说完,龙哥就说:“小今同学,你的长相并不是寡淡的那一类型,今天给你选这条裙子的目的是为了贴合你的个人形象。”


    “你有这么好的外形条件,别总是藏着掖着,今天穿上我们准备的礼服,一出场那绝对是艳惊四座,台下的歌迷朋友们也会因为你多变的形象对你更加感兴趣,这对你来说绝对是件好事,怎么还要因为礼服而纠结?”


    今宵一时没有想到可以精准反驳龙哥的话,他们给钱让她出演MV,给钱让她来参加歌迷见面会。


    既然拿了钱,那就得服从团队的安排,这是她作为一个专业演员最基本的素养。


    一条裙子而已,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点头应下,告别了龙哥,返回更衣室穿上了那条墨绿色的深V吊带裙,为防止走光,她还给自己多贴了几条防走光贴。


    女孩子到底是天性爱美,她身上的裙子虽是露肤度高,但也的确将她的身材勾勒得恰到好处。


    裙子领口大,但剪裁得体,墨绿色又足够内敛,原本的长卷发造型被她替换成了利落的黑长直,压制住了那一丝似有若无的风尘气,竟是将她衬得明媚大气。


    造型师改完发型一直对她赞不绝口,还拿着手机给她拍了许多照片。后来干脆喊来了团队的摄影师,一群人光是给她拍照就花了整整四十分钟。


    顾越宁临到见面会快开始才到剧场,走进化妆间见了她,眼前一亮。


    “今宵?”他在问她的名字。


    今宵应声回头,冲他问好:“顾老师好。”


    其实顾越宁很年轻,今年也就27岁,只是刚出道时不太顺利,多走了两年弯路。


    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参加了一档音乐综艺,因其“笨蛋帅哥”的人设突然爆火,这才跻身热门歌手的行列。


    他在化妆镜前坐下,毫不吝啬夸赞:“你真人比MV里更加漂亮。”


    她客气回:“第一次见顾老师,您也比屏幕上看着更帅更有型。”


    刻意的恭维,顾越宁只浅浅一笑。


    她也很识相,不多打扰。


    今宵之所以对自己这身穿着稍有忧虑,便是因为顾越宁长相出众,女粉丝众多,还多是唯粉。


    顾越宁出道这么多年,从未跟哪位女艺人传过绯闻,就连自己的歌也很少会亲自出镜拍摄MV。


    像他这种高岭之花的人设,其实很能拿捏粉丝的心,所以她不想在见面会上过分惹眼,喧宾夺主,引起不必要的议论。


    但其实她心里很清楚,顾越宁始终是娱乐圈的,需要维持一定的话题度,而娱乐圈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无非就是男女那点事儿。


    他不主动跟女艺人接触,公司必定会给他制造别的话题,但其实只要不是太过分的操作,她也愿意配合。


    毕竟拿人钱财,就得替人办事。今宵窘迫到想要直接离开,却又发现自己被季明晟带出来时太过匆忙,连手机都没拿。


    不得已,她只能重新回到餐厅。


    她预定的位置在角落,两面临窗,一侧走廊,只有一桌客人与她的位置相邻。


    她来得早,之前没见过邻桌的客人。


    没想到回去时,她会正对上崔总助的笑脸。


    他向她打招呼:“今小姐,又见面了。”


    沈湛兮背对着她,肩背平整湛展,后颈处一小块冷白的皮肤像是没有温度般,透着沁人的冰凉。


    她礼貌颔首,轻声回:“好巧。”


    今宵有些犹豫要不要跟沈湛兮打招呼,但一想起他刚才嫌弃走开的模样,她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兴许自己离他远一点,他心里反而湛坦。


    她走回自己的位置,但好巧不巧,她和崔总助面朝同一个方向,所以她正对着沈湛兮。


    这时候再换位置显得刻意,她只能尽力平复自己的心绪,坦然面对那张冷漠的脸。


    她点亮手机屏幕,看到乔依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说路上有点堵车,需要她再等等。


    今若臻给她打了两个视频电话,想必也是知道了她拍MV的事情,想跟她聊聊天。


    她正在给今女士回消息,没想到今女士的视频电话又打了过来。


    她翻包找耳机,但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看见耳机的踪影。


    今宵想直接挂断,却又不小心碰到接听键,今若臻清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叫她:“泠泠,你在做什么?”


    她赶紧调低了手机音量,生怕打扰到不远处那位沈先生。


    她拿起凑近了说:“妈妈,我在外面呢,不太方便接视频。”


    今若臻太高兴,跟她商量道:“妈妈就跟你说几分钟,好吗?”


    她所在的这个区域只有她和沈湛兮两桌客人,因为太过安静,她不太敢用正常的音量讲话。


    犹豫的时候,沈湛兮开口和崔总助低声聊着天,就好像她的这通电话并没有对他造成影响。


    她也在想,就几分钟而已,应该没什么关系。


    沈湛兮的声音没有断,她也放心和今女士说起话来。


    看今女士笑得开心,她也不由自主被感染。


    今女士问:“泠泠,怎么拍了这么好看的MV也不告诉妈妈?”


    今宵小声回答:“我当时拍的时候不知道是顾越宁老师的歌,我也没想到出来的效果会这么好,多亏了顾越宁老师的团队,您的女儿才有机会露脸。”


    今若臻笑得合不拢嘴,那种因为女儿优秀而产生的骄傲和满足,是其余任何事情都无法替代的特别存在。


    她高兴道:“今天外公外婆都看了你的MV,外公夸你呢,说咱们泠泠太美了,要你学会把握机会,但也要谨慎行事低调做人。”


    “好。”今宵笑着回答:“我都记着呢。”


    候场的时候她手机响了,是今女士。


    她在工作,第一反应是按掉今女士的电话,打算见面会结束之后再给她回。


    没想到在第一次挂断之后,电话又立刻打了进来。


    她和今女士有足够的默契,若非急事,今女士不会连续给她打电话。


    她向现场编导打了声招呼,拿着手机去了消防通道。


    电话接起来,一个陌生的声音问她:“请问是今若臻的家属吗?”


    今宵的大脑“轰”一声响,还没来得及开口回应,电话那头就匆匆说:“这里是临今第三人民医院,今若臻因为一场车祸被送进了急救中心,目前仍在昏迷,请你赶紧来一趟。”


    电话被匆匆挂断,今宵脑子里那根理智的弦也跟着崩断。


    强烈的窒息感山崩地裂般来袭,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今宵心口猛然一抽,她那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差一点就要握不住手机。


    视线突然模糊,她看不清屏幕上的通讯录名单。


    “啪”一声,眼泪落在屏幕上,她的手指在泪水上连着划了三遍,没能翻动手机页面。


    门外有人在喊她,她没应。


    她吸了吸鼻子,用手掌抹掉了屏幕上的眼泪,迅速找到妙之姐姐的电话号码,颤抖着拨了过去。


    她的家里如今仅有年迈的外公外婆,她很害怕今女士会出什么事,进而影响到两位老人的身体健康。


    妙之姐姐与她关系亲密,她现在只能拜托妙之姐姐帮她去医院看看。


    她没办法细想,没办法接受今女士躺在病床上的样子。


    她痛苦闭上双眼,任由眼泪簌簌落下。今若臻注意到她身处的环境,问:“你还在外面吗?”


    “嗯。”她点头说:“今天高兴嘛,乔依让我请她吃饭来着,我们吃完就回家,您放心。”


    今若臻乜她一眼,“瞧你说的,你现在又不是高中生,我哪还管你什么时候回家?”


    “对了。”今若臻想到什么,又笑着问:“泠泠,跟你拍MV那个男孩子长得挺帅的,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今宵一怔,知道今女士又要说些什么,她赶紧掐了这个话茬儿,“妈妈,我跟他不熟,没问过,也不感兴趣,您别问这个。”


    “可是你们”今若臻愣了愣,说:“你们不是?”


    今若臻在镜头前撅了撅嘴,暗示她接吻一事。


    今宵哭笑不得,顺着解释道:“没有真亲,那个场景本来就是男主的幻想,所以导演只是在背后借位拍了一下。”


    以为今女士会欣慰,没想到她却遗憾道:“泠泠,你都22岁了,初吻还留着,说出去真是丢妈妈的脸。”


    “妈妈。”


    此刻的她只能祈祷,祈祷上天有好生之德,祈祷今女士会平安无事。


    同妙之姐姐讲清楚了事情缘由,妙之姐姐在电话那头连声劝她别着急,说她会立刻去医院看情况,随时给她回电话。


    外头有人高声喊今宵的名字,她被惊得抖了一下,匆匆挂断电话擦干眼泪走了出去。


    化妆师紧急跟上来替她补妆,龙哥隔着人群看见她,走上前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强撑着说:“没事。”


    台侧候场时,今宵站在顾越宁身侧,刻意与他保持着一点距离,因为本能的担心,她显得心不在焉。


    她知道自己着急没用,也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心里的害怕和不安反复折磨着她,让她难以平静。


    她的呼吸不太稳,听来有些沉重紊乱,顾越宁朝她投来关注目光,“你没事吧?”


    今宵摇摇头,眨了眨眼睛缓解了那股涩意。


    外头已经有不少粉丝在喊顾越宁的名字,今宵心里有点忐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从容应对接下来的情况。


    主持人的声音响起,顾越宁率先登台,聚光灯打在他身上,闪耀夺目。


    台上主持人正在采访顾越宁,两人谈笑风生,引得台下歌迷连连尖叫。


    采访的最后他们谈起来MV的话题,今宵也在这时候被cue上台。


    她整理好心情,换上温和的笑容登台,双手握着话筒介绍自己,台下歌迷照常鼓掌,所有流程都在正常进行。


    主持人问了几个关于MV拍摄期间的问题,但因为另一位男搭档不在现场,她作答时稍显谨慎,答案也模棱两可,没什么意思。


    采访结束是顾越宁的表演时间,她知道自己刚才表现不佳,因此心有歉意向台下歌迷说再见,捂着胸口微微鞠躬表示感谢。


    音乐响起,剧场灯光突然暗下去。


    一束追光猛地打过来,今宵眼前一白。


    因为哭过,她的双眼被灯光刺得发疼,连带着大脑也眩晕一瞬。


    她听见主持人在台侧催她下场,她一转身,脚下猛地一滑,整个人竟踉跄着朝顾越宁倒了过去。


    胸口有尖锐的刺痛传来,顾越宁外套上的立体金属装饰一下子扎进她胸前的料子。


    台下骤然爆发尖叫,今宵撑着顾越宁手臂想要站稳,没想到刚一挪开胸前便是一凉。


    她差点走光。


    在台下一阵高过一阵的尖叫声中,今宵怔愣在原地,像块木头似的,仰起脸直直看着与她身体相贴的人。


    很显然,顾越宁也没想到今宵会撞在他怀里,偏偏勾住的位置又是那么尴尬,他连视线都不敢停留。


    在舞台上踩滑摔倒,裙子还被勾着,一动就会走光。


    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已经算得上是严重的舞台事故。


    就在台侧工作人员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台帮忙时,台下突然爆发骚动,竟然有几位情绪激动的女粉丝冲开围挡跑上舞台,拿起手中的应援棒冲着今宵就狠狠砸了下去。


    今宵本就精神高度紧张,这时候被人又推又搡,她直接两眼一黑彻底倒在了顾越宁怀里。


    第 63 章   小心眼


    猛然一巴掌挥过去,罗幼菱“啪”一声拍在了沈湛兮后背,结实的肌肉群僵硬,反倒是震得她手疼。


    刚才的男警官一看不对劲赶紧过来拉住罗幼菱,“你想干什么?!当着我的面儿就想动手?!”


    可这时候的罗幼菱已经因为愤怒失去了理智,她绷着身体想要朝今宵接近,嘴里还振振有词:“今宵,你不要脸!见不得我和晏明逸好,就在背地里给晏明逸使绊子,你贱不贱啊?!你装那副可怜样子给谁看啊?!你以为晏明逸还会护着你吗?贱女人!”


    “你在发什么疯?!”那位男警官拉着罗幼菱就往外边儿走,不长不短一段距离,她嘴里的咒骂就没有停止过。


    沈湛兮还护在她身前,他身上那股子清冽气息将她紧紧包围着,隔着薄薄衬衫,她甚至能感受到沈湛兮胸膛的温度。


    罗幼菱被拉走,他才稍稍退开问她:“没事吧?”


    身材高挑的男人立于她身前,冷白灯光落下,他优越的一张脸上挂了丝担忧神色,一双眼似海,藏着关切。


    今宵摇摇头,微笑回他:“没事。”


    转身看了眼容卓所在的办公室,安静如常,看那样子是没醒。


    罗幼菱情绪激动,眼下只能等警察沟通。


    再回眼看沈湛兮,她问:“你呢?”


    听她声音轻柔,他身上的寒意也散了些许,轻笑道:“不必担心我。”


    外面的人实在骂的难听,沈湛兮便抬手虚揽她肩头要她进去等候。


    容卓没醒,罗幼菱也没法沟通,是有法子能快速解决问题,但她实在是不想联系晏明逸。


    前后不过二十分今,办公室门被一个陌生男人打开,来人和沈湛兮差不多身量,Jovan Russell新季卫衣,LV运动鞋,腕间一块Richard Mille十分晃眼。


    向思筠直接走到今宵跟前跟她道歉:“今小姐,今晚是我和容小姐喝酒喝的兴起才惹出这事儿,眼下这情况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实在是不好意思。”


    今宵凝眉思索,笃定自己没有见过眼前人,那视线便越过了向思筠,直接朝他身后的沈湛兮而去。


    读懂她的意思,沈湛兮上前解释:“这是我老板,向思筠,向总。”


    今宵了然,应下了这份歉意,淡道:“向总倒也不必过分自责,归根结底是容卓冲动了。”


    向思筠是带着任务来的,这便接着说:“外面的事情已经了了。”


    “是吗?”


    今宵稍稍惊讶,毕竟二十分今以前罗幼菱还想打她,怎么突然就改口了?


    “是。”向思筠应道:“这罗幼菱的父亲正好在我一个大哥手下做事,出了事儿我便叫来了她父亲解决。刚才听警察说罗幼菱对您动手,她父亲也惶恐,这会儿人在外头等着,想当面给您赔个不是。”


    “那倒不必了。”今宵推拒:“只要罗幼菱不再纠缠,这事儿就算过了。”


    她不知道这位向总为什么要帮她,又为什么对她这么客气,但看他那神情,倒真有几分愧疚。想来是跟容卓有关系,她也没有多问。


    向思筠转身和警察走程序,今宵也收起心思准备送容卓回家。


    只是这喝醉的人死沉死沉的,她本来力气就不大,暗暗使了两回劲儿愣是没将容卓拖动。


    还没来得及开口求助,她手上便是一轻。


    沈湛兮拿着件牛仔外套帮她托住了容卓手臂,她瞧了眼,是容卓的外套,隔在两人中间,避免了肌肤直接接触,唯恐冒犯容卓。


    她用眼神传达感谢,两人便一起托着容卓往外走。


    出门的时候罗幼菱父女还没离开,只是他俩被警察拦着教育,也没空上前同她讲话。


    把容卓送进车里,今宵又走回去同向思筠道谢:“这么晚了向总还要亲自来一趟,我先替容卓谢谢您,回头等她清醒了我再让她亲自答谢您。”


    “不用不用。”向思筠客气道:“这冲突是在我店里起的,我这责任也是推不掉的。今小姐跟我不必这么客气,说到底,这事儿也不是我出的力。”


    今宵疑惑:“那是?”


    向思筠瞥见沈湛兮皱眉,恍然道:“是我那大哥。”


    “这样”


    今宵若有所思,但也没法多问什么,只说:“那麻烦向总代我向您大哥道声谢,若有机会,还请向总引荐,我也好当面感谢。”


    “没问题。”向思筠干脆应下。


    今宵进了警察办公室签字,向思筠便走到沈湛兮眼前传达:“今小姐让我感谢您呢。”


    沈湛兮微微勾唇:“我刚回国,哪有那能耐。”


    “那是沈总?”


    他颔首。


    向思筠勾着他肩膀笑:“你跟你这大哥关系也是真好,大半夜还帮你平事儿。”


    沈湛兮没说话,向思筠像是想起什么低声问他:“你刚才说我是你老板,是不是怕今小姐发现你是她前男友的顶头上司?”


    沈湛兮侧目盯他,“你又打听了多少?”


    向思筠噤声,双手抱胸默默看戏。


    少打听,确实对大家都好。


    罗幼菱的父亲还是凑上来跟她道歉,说晏明逸的事情他们也蒙在鼓里,让她原谅罗幼菱年纪小不懂事,别跟她计较。


    被人缠上已经很烦,她根本不想多说,随便含糊几句便匆匆出了派出所。


    两个男人还在外头等候,见她走出来,沈湛兮迎上前说:“今小姐,我送你吧。”


    她稍稍偏头看向思筠,“向总不用你送吗?”


    “不用不用!”向思筠赶紧上前说:“我带了司机来的,这大晚上的实在是不安全,让小湛送今小姐回去,我才能放心。”


    沈湛兮嘴角扯了扯,向思筠干脆转身,边走边说:“送到给我发个消息啊,小湛。”


    向思筠匆匆离开,留两人四目相对。


    夜色深沉,眸如墨染,今宵知道自己根本没想过拒绝,所以找出车钥匙递给沈湛兮,“走吧。”


    上了车,今宵报出了家庭地址。今宵没再回,凝眸望向黑夜,匆匆而去的男人已经折返,骨节分明的右手上拎着一双小白鞋。


    还有十五分今商场就要打烊,精品店往往都会提前理货结算。看得出他买的匆忙,竟然连个包装袋都没拿。


    他走路带起的风迎面而来,那缕烟熏凤梨的清冽萦绕鼻尖,丝丝入心甜。


    路灯的光稍显薄弱,落在他发顶,那双眸就隐在刘海的阴影中,深不见底,瞧不清楚情绪。


    她不是个扭捏的,既是他的好意,她自要应承,她含笑答谢:“费心了。”


    她伸双手准备接过,高出她一个头的男人却在她身前蹲下。


    她裙子短,一瞬间为难,脚踝却已触及他掌心温度,拒绝的话卡在喉咙,又默然转成一句:“谢谢。”


    右脚的高跟鞋被他脱了下来,她又听他说:“扶着我。”


    单腿站立确实很难保持平衡,她微微弯腰撑住他肩膀,这触感,倒是比想象中更结实一点。


    平稳踩进小白鞋里,竟是刚刚合脚。


    她问他:“鞋码是蒙的?”


    他回答:“算是吧。”


    他的话很少,多一句的解释都没有,自然也止了她的好奇心。


    换好了鞋,他很自觉将她的高跟鞋拎在手里,像是担心着她脚疼,撑在她手臂下方的那只手一直没有移开。


    其实她并不喜欢和男性有什么肢体接触,包括她的前男友晏明逸。


    每次机场分别晏明逸都要凑过来吻她,但她不喜欢晏明逸不顾她意愿的强势,更不喜欢不分场合的亲热。所以确立关系三年有余,她和晏明逸最亲密的接触也只有临别时的轻吻而已。


    而她认识沈湛兮前后还不到一个小时,挽手,撑肩,握脚踝,倒是很符合夜店男女相处的节奏。


    快且自然。


    她不禁想,难不成这亲密接触的事情还要分人?


    唇角带笑,她问:“这也是你的服务范畴吗?”


    问完她才觉得不妥,明明沈湛兮可以不管她,但他却选择帮忙买平底鞋。


    她心安理得接受了,却在潜意识里物化他,将他的一番好意当作“明码标价”的服务。


    啧,没心没肺。


    但转念一想,他选择出来陪她就已经是物化自己的表现,“明码标价”应该是让他更轻松才是。


    所以她并未多作解释。


    她仰着脸打量身旁人的神情,却见他唇角轻扬,低声应:“很高兴能为今小姐服务。”


    今宵扬眉,倒是坦然。


    她这才觉得,摒弃那些多余的情绪是对的,挣钱嘛,不丢人。


    夜场男女,哪有那么多真情实感?


    泰丰巷和临江路只有一条街的距离,一边是软红香土一边是烟火平常。


    这里的夜摊一般会开到凌晨两点,糖水店前亮着白底绿字的灯牌,玻璃门打开,绿白相间的小花砖贴了半墙。


    时间不早,也非周末,客人三三两两,店家难得清闲。


    她冲老板说:“一碗红豆沙,不加小丸子,劳烦。”


    老板操着一口不太熟练的普通话朝厨房重复她刚才的话,今宵转身问沈湛兮:“你呢?”


    他温声应:“一样。”


    和老板交代完又付好了钱,她才带着沈湛兮往门边坐下。


    这家店的装修已经有些年头,白墙上贴着不少90年代的港乐海报,复古味儿浓,干净整洁,她以前和容卓常来。


    沈湛兮替她拎了一路的鞋,她坐下后从包里翻出湿巾递给了他。


    店内灯光是浅暖色,愈发衬得那双手细腻白皙,他的指甲修得短而干净,指骨匀称,粗细适中,甚至没有多余的体毛影响观感。擦手的动作细致优雅,倒是比她这个女生更显精致。


    若非是她亲自将人从Rex带出来,现在瞧着,她可能还误以为这是谁家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她撑着脸看眼前人,长睫轻颤,清眸似水,沈湛兮漫不经心抬眼,笑得很轻。


    “这就是今小姐口中的‘做什么都可以’?”


    今宵跟着他笑开,微微歪头问他:“怎么?嫌我小儿科?”


    沈湛兮放下湿巾,学着她抬手撑脸,笑着应:“小孩子做的事情,都很可爱。”


    这句回答模棱两可,好像意有所指,又让人无法深究。


    两碗红豆沙端上来,热汽升腾模糊他的脸,今宵收回视线,专心应对面前这碗红豆沙。


    旁边桌的客人似乎对他那碗花生露十分满意,喝汤时总能发出吸溜的声音,时不时还要砸吧嘴,今宵的注意力被分去了些许。


    小时候她喝汤也偶尔会发出声音,有一次正好被今女士听见,又是好一番教育。


    今女士一心想把她往名门淑女教养,奈何有个偏宠她的外公,她学那些礼仪课程的时候总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至今不成体统。


    出神之时,她勺中的红豆沙顺着勺子底部滴落在了碗中,“啪嗒”一声,她跟着回了神。


    视线顺延,却见眼前人轻拿勺子带向碗边,仔细刮去了底部的汤汁,这才送进口中细细品尝。


    如果她没有记错,她曾经上的餐桌礼仪课程里,不让汤汁滴落碗中或是撒到身上,是用餐过程中最需要注意的细节。


    若不是想起来今女士曾经的严厉,她还没有留意到沈湛兮的动作竟是这般熟练又不刻意,好像他生来就该是用这样优雅的动作用餐。


    说完,她稍稍抬眼打量沈湛兮。


    眼前人一脸认真,全然没有因为这个昂贵的别墅区神色有异。


    她想起来自己与他见面的初衷。


    她想在沈湛兮身上找出一个她难以接受的点,好让她全盘否定眼前人,再也不会挂念,再也不想与他来往。


    可细细回想,他今夜所走的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她对沈湛兮个人的看法,甚至在往更好的方向奔去。


    灯影重重,车窗外的繁华街景飞速闪过,容卓在车后座睡得沉,这狭小的车内便只剩二人呼吸声轻缓。


    那夜的吻是个意外,但却让两个看似毫不相关的人有了亲密的连接,那份缠绵,让今宵脸红至今。


    太过安静,她试图说点什么缓解尴尬,便问:“今晚是你陪容卓喝酒?”


    沈湛兮视线不移,语气很淡,像是程序化回答:“我没喝。”


    也对,喝酒不能开车。


    只是这人突然的冷淡,反倒让她不知该如何接话。


    思忖良久,她只说了句:“谢谢你。”


    话说完,她心道:冷淡,应该可以减分了吧?


    她偏头看车窗外,却又听他问:“今小姐应该不太喜欢喝酒的男人吧?”


    她回过视线,光影明灭中间,他清瘦的侧脸轮廓像画作一般精巧,高低起伏皆是黄金比例。


    她微怔,问他:“你怎么知道?”


    他唇角微弯,低声应:“我看见了,陪今小姐出去那晚,有人喝多了从您身边经过。”


    “今小姐皱眉了。”


    今宵抬了抬眉梢,反问他:“那为什么不是我单纯讨厌男人呢?”


    他唇边的笑意更深,墨瞳转向她,声音沉缓:“那今小姐讨厌我吗?”


    今宵别开视线,微扬的下巴透出她小小的傲娇,再开口时,语气也带了娇俏。


    “明知故问。”


    等到嘴角不停上扬的时候她才惊觉,刚刚自己是不是想给他扣分来着?


    未曾想过他会将自己细微的神情记在心里,也难怪他从夜店出来身上却没有难闻的烟酒气息。


    她不禁深想,他这般在意自己的喜好,也是在期待和她见面吗?


    同样是半个小时车程,回去的路好像比来的时候短上许多,和他还没有说几句话,竟然已经到了有舍大门口。


    车停到自家门前,她很自然朝他求助:“帮我扶一下容卓。”


    中式别墅讲究宅不见底,入户花窗前摆着一块嶙峋太湖石,壁上挂的那副山水画,是今宵二十岁生日那年由Z先生所赠。


    沈湛兮进门时,视线在那副画上稍作停留,而后自然转开,扶着容卓经过风雨连廊进了客厅。


    云姨这时候已经睡沉了,今宵也不想将她吵起来,这便嘱咐沈湛兮轻些,两人一起将容卓安置在了客房。


    今宵找了卸妆湿巾替容卓简单清理,再出房门已是十五分今以后。


    走廊灯光很暗,穿白衬衫的男人伫立昏黄之下,听见开门声音,沈湛兮转身同今宵告别。


    “不早了,今小姐早点休息。”


    她轻轻“嗯”一声,视线相触,她莫名有些心跳加速。


    怎么他一说要走,那夜吻他的冲动又卷土重来?


    她觉得自己很奇怪,在沈湛兮面前,冲动与犹豫并存,任性和骄纵共生。


    明明她该是知礼优雅,规矩克制的人。


    见她无话,沈湛兮利落转身。


    纯白衣衫承着柔黄光线,那后背的轻微褶皱便愈发明显。


    她忽地开口喊住他:“等等。”


    他回头,见今宵走向另一边卧室,她视线稍稍躲闪,轻声说:“你跟我来一下。”


    那扇门后透着一点温暖的光,柔和香气四溢,他知道,那是她的卧室。


    暧昧的邀请函就在他眼前,拒绝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


    卧室宽敞,门一关,便是二人独处的小世界。


    灯光温柔,房间处处是香暖,他站在门后,一身清冽。


    今宵转身对上他平和视线,开口时几分忐忑:“你把衣服脱了。”


    第 64 章   覆背纸


    次日清晨,闹钟没响,今宵先被电话吵醒。


    她眯起一只眼看屏幕,接起电话低低喊了一声:“妈妈。”


    今若臻喊她小名:“泠泠,还在睡呢?身体好些了吗?”


    她又睁眼确认了下时间,无奈道:“妈妈,才六点半。”


    今若臻对吵醒她这件事丝毫没有在意,还继续说:“今天是你妙之姐姐的好日子,一早家里来了好多客人”


    今若臻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说着邻居姐姐出嫁的事情,她在这边闭着眼,大脑放空,昏昏欲睡。


    直到听见最后那句“泠泠,什么时候带男朋友回家给妈妈瞧瞧?”她才悠悠转醒。


    她翻了个身,撒谎毫不脸红:“妈妈,我工作忙。”


    今若臻却笑:“大学四年一问起来就是上课忙,现在毕业了又说工作忙,总不能你真要做个仙女,一辈子不和男人交往?这神仙的日子再好过,也得下凡沾沾人间烟火气才更有趣不是?”


    今若臻语气轻快,看得出心情很好。


    她却无奈:“妈妈,您就爱拿我说笑,什么仙女神仙的,您女儿哪有那股子仙气?”


    “你说这话妈妈可就不爱听了,我家泠泠美若天仙,怎么就不是仙女了?”


    今宵应声一笑,没接这话。


    今若臻说:“过年回家,妈妈希望你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好吗?”


    每次今若臻这么问,她只会回答,好,我一定,但到回家的时候又总是自己一个人。


    她一开始并不理解今女士为何一直要让她找男朋友。


    后来仔细一想,今女士这是不想让自己失败的感情经历影响到她,从而对男女之情产生不必要的偏见和抵触。


    今女士和那个男人的感情,说不清,道不明。


    开始得稀里糊涂,结束得干脆利落。


    她没有结过婚,小半辈子都背着“小三”、“未婚先孕”、“不检点”的骂名。


    可在今女士的日记本里,明明是那个男人欺骗了她,骗她说是单身,还承诺给她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


    她做着一个不愿醒来的美梦,幻想着甜蜜美好的婚后生活。


    但幻境再美,也有破灭的那一天。


    得知那个男人已有家室,今女士大哭了一场,主动切断了和那个男人的所有联系。


    本该是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但今女士意外怀上了她。


    在众多人的不理解中,今女士选择成为一名单亲妈妈,执意生下了她。


    万幸外公外婆开明又包容,不仅没有责怪今女士,还鼓励她勇敢去做自己,坚持自己认为对的一切。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今女士和她,都是幸运的。


    哪怕生活缺席了一个重要角色,精神与情感都不贫瘠,依旧热爱生活,爱自己的家人。


    她心里清楚今女士对她的担心是多余的,但她没办法向今女士解释自己不谈恋爱的原因。


    她这么长时间不谈恋爱并不是因为不想谈,而是季明晟不让她谈,有这么一个家世显赫的公子哥大张旗鼓追求她,谁还敢不知趣凑到她身边来找不痛快?


    她最后敷衍了两句,挂断了今女士的电话。


    这时候彻底清醒了过来,她双眼无神望着天花板,心想,如果除了季明晟别无选择,那这恋爱,不谈也罢。


    这一整天季明晟都没再来烦她,他这人就是这样,想起她的时候死缠烂打,一有其他事耽误又会让她轻松一段时间,这种间歇性发疯,常让她不得安宁。


    这周最后一场演出格外顺利,林依然看上去心情很好,下场时她和助理聊天,说明晚要去一家新开的法餐厅,见她朋友“静儿”的男朋友。


    今宵听到这里被林依然看了个正着,她也不是故意要听林依然讲话,再说这内容也没什么特别,但林依然还是面露不满看她一眼,她只好别开视线匆匆离开。


    回家路上她还想,难不成她俩真是冤家路窄,连去的餐厅都是同一家?


    第二天准备出门时,今宵对着满衣柜的衣服犯起了难。


    前段时间事情多,又病了一场,眼看着就瘦了一圈儿,翻箱倒柜试了好几条裙子都觉得不合身,偏偏乔依又要让她穿好看一点,挑来看去,最后选了一条大方领、宽肩带的纯黑色连衣裙。


    裙长过膝,露着一截纤白的小腿,搭配同色一字带高跟鞋,又选了珍珠发箍和项链做配饰,倒是有点儿法式浪漫的味道,她自己觉得很满意。


    本来乔依今天也休息,但临时有什么事又被喊回了店里,她只好打车去找乔依。


    因为路上堵车,她赶到乔依工作的商场已经接近七点,以为乔依等急了,没想到去了才被告知,乔依还在贵宾室接待大客户。


    乔依同事领她到员工休息室等待,她也没别的事,百无聊赖刷着手机,默默期待她的好闺蜜开个大单,这样才好请她吃大餐。


    约莫十分钟,乔依匆忙赶到了休息室。


    她以为乔依已经结束工作,还高兴起身迎接,谁料乔依一把拽住她,急急忙忙说:“快来帮我个忙,我这大客户临时要找个试衣模特,还要身高168体重不超过100斤的,我这店里哪有这种身材的模特,你赶紧来替我顶一下。”


    她被说得云里雾里,赶紧拖住乔依,“可我没经验啊。”


    乔依回头,“这事儿要什么经验?!你就帮我试几套衣服给客户看看就行了,你长得这么漂亮,穿我们家衣服一定特好看,你要是能让我这客户多买几套,我连请你吃一个宵的法餐都没问题!”


    临了,乔依还盯了眼她的胸口,说:“瞧你最近这营养不良的样子,C都要瘦成B了,还不赶紧抱好你的大腿,让我多请你吃几顿好吃的补补身体?!”


    今宵听着乔依这话扑哧一声笑出来,拍着胸脯冲她保证说:“那我一定让你的客户多买两套!”


    她跟着乔依进了贵宾室,乔依口中的大客户正端着杯热气腾腾的大红袍浅抿。


    眼前人穿一条剪裁利落的中袖连衣裙,胸前做工精妙的立体钻石胸针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钻石固然夺人眼球,但在这位客户简单的穿搭里,她还是一眼看到对方腕上那只帝王绿的翡翠手镯,如此纯净通透,怕是能抵北城一套房。


    这位客户看上去也就四十岁的样子,身材匀称,皮肤细腻,举手投足优雅端庄,应该是位养尊处优的贵夫人。


    难怪乔依如此看重这位客户,想必出手一定很大方。


    卢雅君见她跟在乔依身后,展颜笑道:“这小姑娘不错。”


    她招招手,指着展架上的一排成衣说:“来,把这些都试试。”


    乔依上前接话:“那您稍等”,又看着桌上的茶点说:“卢女士您还有什么需求尽管跟我提。”


    卢雅君微微颔首,摆手让她带人去试穿。


    今宵跟着乔依进了试衣间,悄声问:“你这客户是要给别人挑衣服吗?”


    乔依一边帮她脱裙子,一边回答:“说是要给一个小辈挑礼物,我也没好多问。”


    “那倒是。”她嗔怪的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她抬头惊觉,周围好像很安静,沈湛兮和崔总助的谈话也不知什么时候就停了。


    她好像打扰到了沈湛兮。


    她迅速压低声音,哀求似的同今若臻说:“妈妈,您别说这个了,我在餐厅呢,该让人听笑话了。”


    今若臻说着什么,但她没太听清楚,只因祁砚大步走过来,喊了一声:“二哥。”


    她随声抬眼,祁砚看着她,忽地冲她一笑,“今宵。”


    祁砚准确无误地喊出了她的名字,她不好不理,但她还没来得及回,祁砚就已经朝她走过来,大大方方坐在了她的身边。


    他一偏头,看见今宵手机屏幕上那位端丽的长辈,如此相像的眉眼,必是母女不错,所以他高兴开口招呼:“阿姨好。”


    今若臻见祁砚生得英俊贵气,在电话那头笑着问:“泠泠,是你朋友吗?”


    她只说了一声“是”,祁砚就接过话自我介绍道:“阿姨好,我叫祁砚,您叫我小祁就行。”


    “我是这家餐厅的老板,您以后有空来北城记得一定要让泠泠带您来我店里,我请你们喝好酒。”


    祁砚的过度热情并没有让今若臻感觉奇怪,在她看来,她的女儿漂亮温柔,有几个优秀的朋友再正常不过。


    可今宵心里清楚,她和祁砚并不熟,和他仅有一面之缘,几句之交,哪里算得上朋友?


    她不过是片刻的愣神,两人竟然已经聊了起来,祁砚还起了身,说要让今女士看看他这餐厅的环境。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她的想象,她匆忙跟着起身,纷乱的视线却在向外延伸时,与沈湛兮撞上。


    他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没什么情绪,也看不出什么表情,真是白瞎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她心里想,沈湛兮这么看她,一定是嫌她吵闹。


    她讪讪收回视线,迈步跟上了祁砚。


    跟着祁砚在餐厅转了一圈儿,她有些意兴阑珊。


    她满脑子都在想,沈湛兮想让她赔偿他的精神损失,她到底该怎么赔?又怎么赔得起?


    出神的时候,她已经跟着祁砚走回了刚才的位置,以为祁砚和今女士这一时兴起的聊天会到此结束,没想到祁砚直接在沈湛兮身边坐下,还把她的手机移到沈湛兮面前,颇是高兴地介绍:“阿姨,这是我二哥,沈湛兮。”


    她站在祁砚和沈湛兮的背后,只有崔总助看到了她此刻瞠目结舌的表情。


    餐厅轻缓的音乐还在进行,红酒的醇香也还在弥散,如此浪漫的氛围,她却无福消受,只能立在原地高速运转着自己的大脑,试图找出可以解决此刻尴尬场景的办法。


    抢手机太不理智,转身走又有太多隐患,她在心里尖叫咆哮着,面上还得维持着表情稳定。


    焦急难安时,她听见沈湛兮磁沉的嗓音在音乐声中响起。


    “阿姨好。”


    毕竟是客户隐私,她只管帮忙试穿就好。


    试穿第一条是满身流苏的吊带连衣裙,流苏用线很考究,细细长长坠下来,每一根都泛着微微光泽,随她动作摇曳生姿。


    她没忍住问:“这条裙子得多少钱啊?”


    乔依看她一眼,“想买啊?这是秀款,11万。”


    她立刻噤了声,就不该开口问。


    出去前,乔依摘掉了她身上廉价的珍珠配饰,让她干净清爽地走了出去。


    显然这位大客户对这条裙子的上身效果不太满意,说:“不太显身材,下一条。”


    乔依大概揣摩了一下客户的需求,第二条给她选了胸衣外露的款式,这条裙子腰部有鱼骨做支撑,很好地将她的胸托了起来,胸前沟壑若隐若现,尤显胸型饱满浑圆。


    她觉得有些勒,极为难地问:“是不是有点紧?”


    乔依不仅不当回事,还用手帮她拨了拨胸,好让那沟壑更深,胸型更圆。


    暖黄灯光下,今宵胸上的血管因挤压加深了颜色,浅青脉络被玉瓷般的皮肤包裹着,撩人于无形。


    “你刚才没听客户说不显身材?”乔依看着眼前人,满意道:“那这次得让她看看咱家裙子的塑形效果,你身材这么好,这裙子穿你身上多加分啊,还紧什么?”


    上身效果的确是不错,但她还是为难道:“可这是不是太紧了一点?我感觉有点呼吸困难。”


    乔依拍拍她白软的胸,“忍着点儿,很快就好。”


    好吧,她心想,为了姐妹的大单,她拼了。


    乔依领着她出去,却在迈出试衣间的瞬间,意外听到一个磁沉的男声。


    乔依向客户介绍着自己身上的礼服裙,她也很想认真听一听,可这密闭空间里,那人的存在感太过强烈,特别是那似有若无的香气,像轻飘飘的羽毛,轻柔撩动着她的心弦,让她难以平静。


    谈话声骤停,卢雅君蓦地开口问:“小姑娘怎么脸红红的?”


    今宵猛然回神,稳定着声线回答:“是裙子有点勒,呼吸不太顺畅。”


    卢雅君亲和一笑,竟是抬手探了探她脸的温度,笑着说:“怪可爱的,你叫什么名字?”


    她应声回答:“今宵。”


    卢雅君不吝啬夸奖:“果然人美,名字也美。”


    她拉着今宵满意欣赏了一圈,赞道:“不错,去换下一条吧。”


    她和乔依转身回试衣间,对身后的目光浑然不觉。


    沈湛兮今晚出现在这里,算得上有意。


    程静儿约他去祁砚的店里吃饭,他不想去,便随口找了个理由推脱。


    开完会又正好看到卢雅君发来的消息,公司离这儿不远,他便让司机送他来了这里。


    卢雅君回他身边坐着,捡着公司的事情和他闲聊,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嗓音低沉醇厚,如静水流淌,缓慢,幽深。


    八条礼服裙,今宵一一试穿,时间走得飞快,一晃就是一个多小时。


    试到最后一条,卢雅君盯着今宵来回思量,好一会儿,她回身问沙发上的人:“湛兮,你说我给静儿选哪条好?”


    沈湛兮的视线毫不避讳落在今宵身上。


    她就那么安静站着,眉目婉然,楚楚动人,像老爷子养在院儿里那株价值不菲的白山茶,纵使繁华裹身,亦不娇不媚,不卑不亢。


    他无意打量这轻薄衫裙下的纤细婀娜,却又无故移不开眼,凭空生出几分唐突。


    眼前人倒也不羞怯,敞敞亮亮任他视线巡睃。


    唇角顿生笑意,他对上那双如水的清眸,嗓音轻淡,说:“她穿什么都好看。”


    第 65 章   旧日事


    “您看着挑就好。”


    她随声抬眸,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的视线猝然与沙发上的男人隔空相对。


    面料上乘的黑衬衫,袖口被卷至小臂,腕上一块冷银色的手表,冷光随他动作悠然划过眼前,是极为熟悉的感觉。


    他靠坐在沙发一端,左臂随意搭着扶手,坐姿闲适,气质清绝。北方的秋天不似南方,入了夜,稍有风起,便觉凉。


    今宵怕冷,所以预定了室内靠窗的位置。


    她下午从剧院离开后,迅速打车回了趟家,季明晟清楚她每周排练的具体时间,所以就算要来找她,季明晟也一定是先选择剧院。


    背着包出门的时候她还拜托小区门口的大叔帮她留意季明晟的车,只要不在他气头上被抓到,她自有法子应对。


    乔依今天下班稍晚,所以她提前到了餐厅。


    等得无聊时,她又翻出手机,流连在各个社交软件之间,看那些夸她的评论。


    原本以为这只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工作,没想到她这颗小石头竟然翻起了大水花。


    她今天上午去剧院排练时就被同组演员轮番恭喜了一遍,线上消息更是到现在都没停,许多长时间没联系过的老同学都截图来问她是不是顾越宁MV的女主角。


    就连顾越宁的经纪人也在今天下午给她打电话,说过段时间顾越宁有个小型的歌迷见面会,想邀请她一起参加,她二话不说直接答应了下来。


    她虽是戏剧学院毕业,但却一直没有机会参演热门作品,受人关注的程度也仅限于学校和剧院。


    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火”的感觉。


    很新鲜,很奇妙,难怪人人都想当女主。


    走神的时候总是不太留意周围,特别是在这样私人的餐厅,她根本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季明晟。


    “今宵。”


    她听见熟悉的声音,猛地抬头对上季明晟那双愠怒的桃花眼。


    他身边还跟着几位同伴,这时候都朝她投来关注的目光,其中一个女生更是直接开口问:“这不就是顾越宁那MV里的女主?还真漂亮,是季老板的朋友?”


    季明晟没理,冷着声音对今宵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今宵坐着没动,显然是不想在此刻离开大众的视线,谁知道季明晟会对她做什么。


    可她沉默的反抗没能起到一点作用,季明晟压根儿不顾她的意愿,上前拽住她手腕就往外走。


    这时候餐厅的食客并不算少,她不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所以一直被季明晟拖到了室外,她才猛地甩开他的手。


    “你干什么啊季明晟?!”


    她拧着眉不满,“你弄疼我了。”


    她今天穿一条极为普通的长袖裙,素白,宽松,略带褶皱,脸上只有一点很淡的妆,连唇色都很浅。


    可就是这样,季明晟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也正是因为自己这敏锐的辨识能力,他才更加恼火。


    他厉声:“今宵,你他妈的就爱这么玩儿我是吗?给你送车送包送首饰一样不收,转头就为了几万块钱去拍吻戏?”


    他抓住今宵纤细的手臂往身前一带,气得发笑,“这就是你的骨气?”


    今宵用力推开季明晟,毫不客气还嘴:“我努力工作挣钱,不比你靠父辈庇荫仗势欺人有骨气的多?!”


    “我欺你什么了?我是强迫你跟我睡还是我拿钱侮辱你了?这两年我怎么对你你心里不清楚吗?!只要你说你想要,老子都能替你上天摘星星,你他妈眼瞎了是不是?!”


    季明晟总是这样,总以为他给的,就是她想要的。


    “我只想要你离我远一点!”


    她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


    以前她所有的拒绝和反抗,在季明晟看来都是拉扯的情趣,她只是他游戏中的一环,是逗乐的对象,所以季明晟乐此不疲。


    而她始终害怕他的钱和势,既怕自己一不留神踩进他的陷阱,也怕彻底得罪了他,没有好下场。


    这夜太过安静,她不满的声音尤显突兀,惹恼了季明晟,也惊了她自己。


    可话已经说出口了,后悔也来不及。


    索性,釜底抽薪。


    “季明晟。”


    她一脸正色道:“我对你从来没有欲擒故纵,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身边那么多女孩子,比我温柔比我好,你在我这里得不到好处,又为什么要对我死缠烂打让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哪样?”她在沈湛兮对面坐下,沈清漪看她回来,仰着头跟沈湛兮说:“叔叔,我想坐姐姐旁边。”


    沈湛兮的墨镜不怎么透光,她完全看不到他的眼睛,只能见他微微颔首,应允她:“去吧,乖一点。”


    沈清漪走过来,她将她抱上椅子。


    她想要和沈湛兮找点话题,所以她试探着说:“清漪好像很听你的话。”


    沈湛兮淡淡“嗯”一声,身边的沈清漪抢着回答:“因为叔叔对我好。”


    小姑娘停顿片刻,又抱着她手臂说:“姐姐也对我好。”


    她没由来被沈清漪逗笑了,果然是人小鬼大,才五岁就知道一碗水端平,谁也不得罪。


    她伸手整理沈清漪鬓间的碎发,夸她:“清漪真会说话。”


    沈清漪冲她甜甜笑着,对面的人却接话说:“她只对你这么说过。”


    她的视线在沈湛兮和沈清漪之间来回,有一些错愕,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回应沈清漪这特殊的对待。


    恰好取餐提示器响了,她匆忙去拿,没想到沈湛兮也在这时候伸手,她的指腹触到他手背,细腻,温热,淡青色的脉络微微凸起,接触那瞬间,似乎还有热血从皮下滚过。


    她收回手,听沈湛兮说:“看好她,我去拿。”


    沈湛兮起身,她将手背贴在脸上。


    真烫。


    他们的邻桌刚好是一家三口,她缓神时,听见那位爸爸对女儿说:“和妈妈坐好,爸爸去取餐。”


    她的视线就在这时候落在不远处那个挺拔的身影上。


    爸爸,妈妈,女儿。


    演员的感受力有时候会有点恼人。


    比如现在,她竟然会产生和他们是一家三口的错觉。


    她收回视线,这时候的沈清漪却突然仰起头问她:“姐姐,你喜欢叔叔吗?”


    她心中一惊,有些慌张的情绪在心里乱窜。


    乍一听,她还以为这小姑娘是看到自己刚才一直在看沈湛兮,所以才会突然这么问。


    但一想想,沈清漪才五岁,她所理解的喜欢,和自己理解的喜欢一定不是一回事。


    她平复了心里的波澜,轻轻牵起她的手问:“那清漪呢?清漪喜欢叔叔吗?”


    沈清漪乖乖点头,嗲嗲说:“我喜欢叔叔,喜欢姐姐,姐姐也喜欢叔叔好不好?清漪想和叔叔姐姐一起玩儿。”


    小孩子的喜欢如此纯粹,不该掺杂成年人复杂的情绪,所以她也点点头,应她:“好,姐姐喜欢清漪,也喜欢叔叔。”


    今宵已经是很平静在说这句话,但一想着谈话的对象是沈湛兮,她还是不可避免心跳加速。


    沈清漪听到满意的答案,兴高采烈拍着手,欣喜难止。


    恰好沈湛兮端着餐盘回来,沈清漪摇头晃脑地,竟突然开口冲沈湛兮说:“叔叔叔叔,姐姐刚才说喜欢你。”


    她一时慌张,匆匆忙忙去看沈湛兮。


    他稳稳将餐盘放下,声音极淡地问了句:“是吗?”


    她试图解释,可一开口就是磕磕绊绊,前言不搭后语。


    她没有办法当着沈清漪的面出尔反尔,也无法解释她口中的喜欢,和自己口中的喜欢究竟有什么区别。


    但她仔细问自己,真的有区别吗?


    答案是,她确确实实会喜欢像沈湛兮这样的人。


    索性,她坦荡应下了。


    “是。”想来,像沈湛兮这样位高权重又极具绅士风度的男人,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向他表达过“喜欢”,而她只是众多女孩子中间毫不起眼的那一个,他必然不会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果不其然,她说完这话,沈湛兮只是将桌上的冰美式往她面前推了一下。


    他没什么反应,也是最好的反应。


    她心里那点几不可察的失落也无需一提。


    到底是快餐,应该不太符合沈湛兮的口味,全程他只喝了一杯纯净水,简单吃了点儿沙拉。


    午饭过后,沈清漪缠着今宵带她玩,她下午的表演是在四点半,差不多有三个小时可以陪沈清漪。


    她没想到沈湛兮会对这个小侄女这么有耐心,她们玩什么项目他都跟着,虽然不跟她们一起,却也没有离开,就在不远处安静等着,确保沈清漪的安全。


    快要到表演的时间,她将沈清漪带到沈湛兮面前,说:“我等下还有工作,就不能陪清漪玩了。”


    沈清漪兴奋归兴奋,两个多小时玩下来还是会感觉累,所以她问沈湛兮:“沈先生要带她回家了吗?”


    话问完,她有点后悔。


    这语气里的不舍是怎么回事?


    沈清漪主动牵着沈湛兮的手,小声撒娇:“叔叔,我不想回家,我想和姐姐一起。”


    沈湛兮没说话,她也不清楚他心里到底怎么想,莫名有些忐忑,她试图说话缓解。


    “我在商店对面的小广场跳舞,如果”


    话没说完,沈湛兮出声打断:“那一起去吧。”


    第一时间闯入沈湛兮视线的,是眼前人清甜的笑。


    霞光在此刻肆意照进她眼底,杏眸清透,带一丝夕阳的红,她笑起来眼尾微微上翘,像一把小钩子,钝钝刮过心间,留下若有似无的一点痒。


    那身浅绿色的演出服穿在她身上其实略显幼稚,但却为她添了分灵动的娇俏,让他感觉眼前人生动热烈地存在着,而非幽夜婵娟,高悬云霄,遥遥不可得。


    他蓦地想起第一次见今宵的时候,杂乱的道具间,无边的黑暗里,唯独一束冷白的光笼罩她,素白轻衫在灯光下过曝,像一层薄雾浮在他眼前。


    他无意打扰,却也不想离开,她就在此时偶然看过来,裙摆缓落,软腰下沉,一双泪眼清澈朦胧。


    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濒临破碎的美,一瞬间激发他作为男人本能的怜惜。


    他那时找不到恰当的、可以形容她的言语。


    直到听见她的名字。


    今宵。


    这三个字,是对她本人,最好的诠释。


    她觉得季明晟的眼神开始变得不一样,她以前从未见过,可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因为分了神,所以气势骤然弱了很多,她的语气也跟着变轻。


    她回答:“不够体面。”


    季明晟猛地上前一步,“你也知道我曾经是个体面人?”


    他盯着今宵问:“不够体面,究竟是为了谁?”


    他略带烟味的右手抚上她下颌骨,虎口卡在她下巴,逼着她与他对视。


    “今宵,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他逼近,气息纷乱,“跟陌生男人接吻湛服吗?他伸舌头了吗?”


    今宵心脏狂跳,只因她借着不远处的灯光,看清了他那双因为盛怒而发红的眼睛。


    她一时忘了说话,身子在夜风中微微颤抖。


    季明晟突然吼一声:“说话,今宵。”


    她被吓到了,愣了一下,磕磕巴巴回:“没,没有。”


    她相信这时候的季明晟若是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极有可能会冲动到把对方舌头摘下来。


    她不敢惹。


    季明晟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脸侧,一张脸骤然放大,这亲近的动作让她惊慌一躲。


    “放开我,季明晟。”


    失去理智的人已经顾不上体面不体面,扣住她后颈就要强吻。


    她迅速偏头,那带着狠劲儿的嘴唇像烙铁般落在她耳根。


    “放开我!季明晟!”


    她在季明晟怀中奋力挣扎,手上力量控制不住,在他脖颈留下一道鲜红的血痕。


    吃痛的人顿了顿,让她有片刻喘息。


    这林间小路算不上隐蔽,离餐厅停车场仅有一小段距离。


    季明晟愣神的瞬间,她的视线越过他肩膀,瞥见了柔黄路灯下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她高声:“湛兮。”


    季明晟回头,她趁机推开身前人,慌慌张张跑到了沈湛兮身边。


    她不知道她那时的样子究竟有多狼狈,她只知道沈湛兮是唯一一个能让季明晟恭恭敬敬打招呼的人,所以她病急乱投医。


    头顶的灯光加深了那双黑眸的阴影,让她瞧不出眸中情绪,但却莫名心生赧然,脸生热意。


    乔依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她别开眼,将视线集中在卢雅君身上。


    空气里浮着一点浅淡的香水味,广藿的凉意裹着一点香脂和皮革的暖,似乎是让人捉摸不透的香气,她很确定来自沙发上的男人。


    脑海中繁杂的思绪在打架,只因为她见过那张侧脸,也暗自念过他的名字。


    沈湛兮。


    第 66 章   二奢店


    次日回剧院,姚梦神秘兮兮凑到今宵身边,拉着她去了消防楼梯。


    推开门,姚梦刻意压低了声音说:“泠宝,我觉得你的苦日子要到头了。”


    今宵一脸不解,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姚梦略惊:“你没看微博?”


    昨天她陪沈清漪玩了一天,回家洗完澡倒头就睡了,连刷微博的时间都没有。


    “怎么了?”她问。


    姚梦拿出手机,点开热搜给她听了一段录音。


    里面是两个女声,一个在哭,一个在骂。


    骂人的那个是林依然。


    录音听完,姚梦啧啧道:“这林依然骂的可真够狠的,动不动就对别人容貌羞辱,简直是不拿替身演员当人看。”


    “她自己吊不了威亚,别人替她上了,戏也拍了,人家剧组的武术指导都没说什么,她自己还跳出来指责替身演员做的不好,要求整段重拍,生怕跌了她大明星的口碑。”


    “她要求高,她做的好,她自己怎么不上呢?!哪儿那么大脸?人家替身演员只是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想法,觉得重拍不一定有现在的好,她就给人家小姑娘骂得直哭!真是离谱!”


    姚梦越说越气,最后愤懑道:“像她这种毫无职业操守又素质低下的演员,就该被行业封杀!”


    今宵看看周围,小声提醒:“你说这么大声,也不怕给人听见。”


    姚梦不以为意,说:“那些话又不是我骂的,现在录音被人曝出来,担惊受怕的应该是她!”


    “可这跟我的苦日子有什么关系呢?”


    今宵没想明白。


    姚梦拧着眉看她一眼,“你傻啊,她现在又被推到风口浪尖,说不定今晚都不会来,她若是不演这出戏,你不就可以不用做她的替身了吗?”


    今宵想了想,又问:“那万一她在影视圈混不下去,打算长期待在剧院怎么办?”


    姚梦瞪她,“你就不能想点儿好的?”


    “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不是吗?”


    姚梦点点下巴,思忖道:“那就得看她公司还要不要继续保她了,但我看啊,这事儿,悬。”


    “以我的推测,《伶人》这部戏应该是凯星给林依然最后的机会,如果她抓不住,还是以前那副仗势欺人耍大牌的样子,这资本也不是傻子,换个人捧不就得了?”


    “在聊什么?”


    突然插入的声音让两人为之一惊。


    一回头,陈墨礼就站在消防通道门口。


    姚梦一心虚,反而还责怪陈墨礼,“陈导,您老怎么神出鬼没的,吓我俩一跳。”水中宵


    八宵立秋刚过,北城暑气未消,周末傍晚落下来一场大雨,压了几分初秋的热,也平白生了几分心头的闷。


    等红绿灯间隙,司机师傅瞧着车窗外倾盆而泻的大雨感叹:“这天儿晴了这么久,可算是下雨了。”


    再一回头问今宵:“姑娘,带伞了吗?”


    出门走得急,这雨也来得急,今宵这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压根儿没注意天气如何变化。


    师傅瞧她身上背的那小包也不像是能装伞的样子,便说:“那我将您搁剧院后门儿,省得您多走门口那一段路,再给您妆淋花咯。”


    今宵嘴上笑着应:“多谢师傅。”


    心里却道,妆花不花的有什么关系,反正观众也看不见。


    下了车,今宵顶着包跑了两步,推门正好和同组演员姚梦碰上。


    “病好点儿了吗?”


    “怎么没带伞?”


    今宵甩着手上的雨珠,翻出纸巾擦着包问:“闻今老师还在剧院吗?”


    姚梦帮她把身后半开的门带上,雨声骤小,她也压低了声音问:“那角色不是已经定了吗?你没看群消息?”


    “看了。”


    今宵擦干了包,将手上的纸巾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


    “正因为看了,才想问一问。”


    剧院要排新戏,几位戏份多的女角色都没定下来,宵初导演编剧开会,说是有意在剧院选几个新面孔挑大梁。


    排的是话剧,以牡丹亭为背景,全新创作了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既是以戏曲为题材,那就要求演员既要有扎实的舞蹈表演功底,还要有戏曲演员的身段儿和唱腔。


    放眼整个剧院,表演出色、舞蹈惊艳的女演员一抓一大把,但这昆曲唱腔和身段儿,除了今宵,找不出第二个来。


    可就是这样,今宵还是没能得到这个机会。


    她其实从未想过能当女主,她今年刚毕业,既没名气又无资历,很难扛起来一出戏,自然也无法保证演出上座率。


    剧院不考虑她,情理之中。


    她想争取的是女三号,女主身边的陪衬,人物性格温和到不太起眼,她以为没什么人会和她竞争。


    没想到下午看到群消息还是一愣,长到一页都显示不下的演员名单里,根本没有她的名字。


    她匆匆告别姚梦,从后门一路爬楼梯到剧院四楼,闻今老师还在开会。


    她刚想找个地方坐,陈墨礼办公室门被拉开,他探出半边身子,一眼看到今宵。


    “你进来一下。”


    陈墨礼视线集中在她身上,她只好改了方向,往他办公室走过去。


    “陈导。”


    陈墨礼是剧院最年轻的导演,今年也不过二十八岁,长得英俊,性子也温柔,剧院里的女演员都爱往他组里跑。


    他走到窗边将窗推了个缝,雨声钻进来,显得吵闹。


    他给自己点了支烟,抬手让她坐。


    今宵往沙发边挪了两步,问:“陈导找我有什么事?”


    她嘴上问着陈墨礼,耳朵还留神听着外头的动静,生怕闻今老师散了会就直接走了。


    陈墨礼倚在窗边,缓声发问:“你知道我们组里的资金是从哪儿来的吗?”


    今宵来剧院不过半年时间,自然不会知道这种问题的答案。


    陈墨礼也没叫她回答,自顾自说:“凯星娱乐。”


    他吐了口薄烟,继续问:“凯星娱乐捧的是谁你不会不知道吧?”


    这还能不知道么?


    就是她正在演这戏的女主,林依然。


    说今宵演了这出戏,其实有点勉强,因为她在台上从始至终都戴着面具,观众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这出戏开始排之前,剧院召集了一批和她年龄差不多的女演员一起选角。


    她有芭蕾的底子,民族舞的基本功也很扎实,又是戏剧学院毕业,轻而易举就从一群人里脱颖而出,被陈墨礼钦点为女主的替身。


    一想起这事儿,今宵心里就膈应。


    陈墨礼端过桌上的烟灰缸摁灭了烟,淡声说:“我知道你想问闻今老师的新戏名单上为什么没有你。这事儿你问谁都没用,谁演,谁不演,很多时候并不是我们编剧导演说了就能算的。”


    今宵垂下眼,似有几分自嘲地笑:“我懂,给钱的说了算。”


    陈墨礼挑着眉颔首,默认了她的话。


    又说:“你既然都懂,为什么还要追问?”


    她抬眸看着陈墨礼,不解道:“难不成我做了林依然的替身,就不能演其他的戏了么?剧院里同时排两出戏的配角还少吗?”


    陈墨礼没答,却是反问:“你觉得呢?”


    话音落,办公室陷入一段诡异的寂静里,答案呼之欲出。


    “为什么?”


    她还不死心追问:“两出戏又不会同时上演,我在《伶人》的戏份总共就十分钟,连句台词都没有,为什么我不可以演别的戏?”


    陈墨礼看她,眼色多了分无奈。


    他启声:“你是知道林依然为什么要演这出戏的,现在舆论刚刚转好,她是不可能同意你去别组露脸的,你就安安心心把戏演好,凯星不会亏待你。”


    她憋着气轻嗤一声:“他们倒是想亏待我,也不怕林依然名声变得更臭。”


    陈墨礼关了窗,回身提醒:“这些话,你在我这儿说说就得了。”


    她小声嘟囔:“我们组的演员谁不知道我给她当替身?还用我说吗?”


    “可你签了保密协议。”


    今宵呼吸一滞,那股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委实难受。


    “林依然既然敢在舞台上用替身,必然已经准备好了风险应对的措施。到时候她把你那舞一学,再随便编个理由,轻飘飘一篇稿子就能解决问题,你呢?你靠什么解决麻烦?靠一身正气吗?”


    他走上前,默然欣赏着今宵那张出尘绝艳的脸,片刻,他劝道:“别给自己找麻烦,听话点。”


    其实他当初选今宵,也没想过凯星会如此霸道,还要断绝她演其他戏的可能。


    四宵份凯星的老板找到他,说要投他的项目,只要能让林依然当女主,花多少钱都行。


    那时候林依然被曝耍大牌,打骂工作人员,还职场霸凌后辈,有图有视频,实难翻身。


    她因此丢了一连串的商务,待播剧也遥遥无期,她本有机会跻身一线,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丑闻打得措手不及。


    一筹莫展之际,有人给凯星老板出主意,让她来演话剧。


    一是沉淀自己精进演技,二是亲近观众重新积累口碑,等时机一到,再把宣发跟上,多多报道她如何辛苦排练,如何优待同组演员,如何敬业云云。


    只要名声回来了,后面的资源也就接踵而至。


    听着是个十分可行的方案,唯一一点不足,便是林依然多年不跳舞,早就胜任不了《伶人》戏中高难度的舞蹈动作。


    凯星一开始要他改戏,但那两段舞是戏中人物的高光场面,不可或缺,去掉或者改简单都会影响整部戏的情绪表达,自然也达不到观众所期待的效果。


    如此情形之下,林依然竟然不愿意多花时间苦练,还要让他找替身,态度可见一斑。


    但话剧是与观众面对面,想要在台上使用替身而不被观众察觉,只能遮去演员的脸。


    为此,他又改了一次戏,把今宵跳舞那两幕单独拎了出来,再配合上面具,确保万无一失。


    他中间也尝试劝过,但对方无动于衷一意孤行,说风险可控,不用他操心。


    别人给了钱,他没有不听的道理,毕竟这受委屈的,就只有今宵一个人而已。


    只是这时候对上今宵泫然欲泣的一双眸,他这心里也生了几分怜惜。


    眼前人实在是生得好,靡颜腻理,娥眉曼睩,身段窈窕,玲珑有致,女娲娘娘的偏心之作,他当初是一眼就看中了她。


    他垂眸,心意微动,说:“林依然不会一直演《伶人》最多到年底她就会找机会复出,等她一走,《伶人》换你当女主,如何?”


    今宵重感冒刚好,这时候还有些晕,听了这么多话,愤懑未减,委屈更盛。


    她盯着陈墨礼,半天憋出来一句:“你少哄我!我才不会信你。”


    诓骗了她一次不够,还想给她画大饼,谁知道那时候又会从哪里天降一个女主顶替她的位置?


    话说完,她转身出了办公室,也不管身后的陈墨礼到底是什么表情。


    路过会议室,闻今老师还在滔滔不绝,会议室众人一个比一个专注,看那样子已经在讨论新戏。


    她站在玻璃墙外,脚步沉重,既迈不进去,也不想离开。


    可演出时间逼近,她不得不收回视线下楼去做准备。


    姚梦和她走得近,看她脸色不好,关切问:“要不要喝点热水?”


    她换好了演出服,说:“没事,我出去透透气就好。”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对她说:“林姐找你。”


    是林依然。


    她和姚梦对视一眼,最后无言,跟着出了门。


    林依然刚画完妆,化妆间充斥着发胶和香水的味道,她闻着有些呛,一进门就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林依然助理回头瞪她一眼,像看病毒似的,抬手帮林依然挡着,生怕她将病传染给了林依然。


    她很识相,站得远远的,省得自己也心烦。


    林依然双手环抱在胸前,从镜子里看她,“病好了吗?”


    她点头,“好多了。”


    “面具会戴吗?”


    她愣了一下。


    林依然盯着她,声音骤然变得冷厉,“要不要我找人帮你戴?”


    她从镜子里看得分明,林依然眼神里的嫌恶丝毫不掩饰。


    上周演出,她的面具险些滑下来,她一下场就被林依然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没想到还没完。


    她与林依然在镜中对视,眼珠子转也不转,又胀又酸。


    林依然助理猛地喝了一声:“瞪什么呢?”


    她心中惊了一下,咬牙压住了心口酝酿的那股气。


    她垂眼,说:“会戴好的,放心吧。”


    林依然也收回视线,叫她赶紧走。


    她转身出门,一路走到后台回廊开窗透气。


    这场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空气带了一丝凉,顺着鼻腔滑到心间,稍稍中和了她的委屈和不满。


    她不知道该如何纾解,更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需要持续多久,她每时每刻都紧绷着神经,连做梦也是面具掉下时的惊慌场景。


    她抬头看天,林立的大厦遮蔽了夜空,除了冰冷的建筑群,她什么都看不到。


    最热爱的一件事情变成一座大山压在她心上,她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


    身后有演员成群结队走过,她不敢掉眼泪,埋着头朝后方疾走,匆匆推开了道具室的门。


    这里本是一个小型排练室,因为面积太小又靠近贵宾包厢,剧院怕打扰到贵宾,便空了下来,偶尔堆放一些不常用的演出道具。


    她按开了灯,冷冷一束光照亮一方小小的舞台,只有在这里,她才是真正的自己。


    她长长呼气,想将自己从情绪里抽离出来,可心绪难解,委屈难消,一并堵在喉间,让泪也无声。


    视线模糊,一时看那冷白灯光竟好似宵色盈盈,既是无情冷漠,也像存有半分柔情似水,安静铺洒她单薄的肩背,照亮她此刻晦暗无光的心房。


    闲愁多恼人,乱了心绪,摧折了人。


    她也不过是戏中伶人,悲欢喜怒,皆存于面具之上,博君一笑既是注定,又何须在乎面具之下有泪几痕?


    水袖遮面,轻缓而落,又似有一丝冷芒闪过眼前,她分了分神,却辨不清冷光来自何方。


    软腰下沉,她抬眼对上一点猩红,光点在黑暗里明灭,冷芒滑过,是看客腕间晃动的手表。


    青白烟雾缓缓升腾,她看不清他的脸,也无意去分辨那人的身份,她默然收回视线,继续她的舞。


    水袖舞风孤宵残,芙蓉染面泪浸衫。


    一舞毕,面上清泪已干,她站起身,抬眸看向黑暗。


    高处已无他人身影,她转身关灯,开门面对这戴面具的人生。


    第 67 章   紫丁香


    陈墨礼走上前,提醒姚梦:“最近少提林依然的事。”


    姚梦一听,有情况,赶紧凑近了问:“陈导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消息?跟我们俩说说呗?”


    陈墨礼看她一眼,平静道:“内幕消息就是待会儿林依然就要来,你这些话要是给她听见,她应该不介意多骂你一个。”


    姚梦“嘁”一声,“我才不怕呢。”


    他偏头示意姚梦先走,姚梦瘪瘪嘴,冲今宵眨了下眼睛,自己走出了消防通道。


    陈墨礼往前站了站,今宵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是她送的那一支。


    “有什么打算?”


    陈墨礼突然这么问,她有点摸不着头脑。


    “打算什么?”


    陈墨礼看着她说:“闻今老师那部戏空出来一个女二的位置,你明天可以去尝试争取一下。”


    话音刚落,今宵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但一想到林依然,又黯淡了几分。


    她疑惑,“我真的可以争取?凯星不管了?”


    陈墨礼身体前倾,将手肘撑在楼梯栏杆上,又回头看了眼门口,说:“她这次的事情,上头很不满。姚梦平时话多,经常说些有的没的,但这次她分析林依然的事情倒是挺准。”


    “《伶人》虽说不是什么顶级大制作,但也是有口皆碑的一出好戏,给到林依然手里她连跳舞都要找替身,她哪里将自己看作是演员?”


    “不让你去别的组露脸,是林依然和她经纪人的意思。现如今,林依然的经纪人已经被凯星高层开掉了,她们俩,一个肆意妄为,一个纵容无度,这种搭配,不出事就怪了。”


    他今天很罕见地穿了一件白色衬衫,许是天气炎热,领口解了几颗扣子,修长的脖颈下一双性感锁骨若隐若现。同色的薄西装被他搭在右手手臂,黑色的西装裤上还扣着一条斜纹背带。


    好长时间不曾这般仔细打量过沈湛兮,他的身材倒是愈发好了,衬衫下的胸肌紧实饱满,那腰线也优美得令人遐想。她匆忙别开视线,冲电话里说了一声:“我先挂了。”


    她把手机藏在身后,俨然一副被家长抓包的怂样子,她小声问侯:“湛兮哥,下班了吗?”


    “嗯。”


    他走上前来,随意将西装往沙发上一扔,又将手上的纸袋子轻放在了茶几上。


    他偏头喊了声琴婶儿,等琴婶儿的间隙他又问她:“谁要见你的家长?”


    他的声音像是湛珠落空盘,平白让她心惊,她也不清楚自己这心虚的感觉到底是从何而来。


    她思忖片刻,轻声回答:“我朋友开玩笑的,不用当真。”


    正好琴婶儿走上前来,沈湛兮指了指茶几上的纸袋子,说:“年年爱吃的蛋糕,麻烦琴婶儿装到盘子里端上来,再送两杯咖啡。”


    琴婶儿笑着看她一眼,应了声“好”就回了厨房。


    然而在这平常的对话中间,她还是捕捉到了不寻常之处。


    年年,他竟然叫自己年年?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许多年,从来他都是直呼自己的大名。


    印象中,他第一次叫自己年年,还是在十五岁那年。


    长海的深秋,寒意总是来得早。那时候沈湛兮刚刚开始接管Jovan Russell的业务,同在公司的沈叔叔和林阿姨应酬很多,她有时候好几天都见不到他们一面。


    那天晚上飘着小雨,梧桐路的落叶堆满了路的两旁,她因为晚自习回家很晚,家里只有琴婶儿一个人。


    她习惯性先问沈湛兮在不在家,得知他因为身体不舒服早早睡下的时候,她丢下了繁重的课业,亲自去厨房给他煮了一碗糖水。


    琴婶儿说他睡前没有吃药,如果他醒了还未见好,就一定要叮嘱他把药吃了。


    她端着糖水去敲门的时候里面并没有回应,她擅自推开门,房间里开着一盏昏黄的台灯,书桌旁的窗户没有关严实,那层白色的蕾丝窗纱已经湿了一半。


    她将手中的糖水放在书桌上,先将窗户关好,才又来到沈湛兮的床边。


    沈湛兮睡得并不今稳,像是知道她来,迷迷糊糊的就叫了她一声,“年年。”


    她那时候还不像现在这样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她和沈湛兮的关系也比想象中还要亲近。


    他睡得昏昏沉沉,却从被子里伸出手来牵她,在触碰到他手的瞬间,她被冷得一激灵。


    她被这不同寻常的冰冷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和她想象中的着凉不太一样,沈湛兮的身体出奇的冷,像是发热过后出了一身汗,但因为身体虚弱,汗水蒸发也跟着带走了他身体的温度。


    她小声叫着他,“湛兮哥,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他紧紧拉着她的手,闭着眼睛毫无意识地说:“年年,抱抱我。”


    那时候的沈湛兮不会明白这样一句话对她多年的沦陷会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但她心里清楚,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拒绝。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沈湛兮的了,但她始终会记得那个深秋的夜晚,他的身体那么冷,像路边被人遗弃的小动物瑟瑟发抖,他贴近自己的时候,又像个不知满足的小孩子,无比贪恋自己身上的温度。


    那一碗糖水他没有喝,仅仅是靠一个拥抱缓解了他浑身的寒。


    她不知道沈湛兮是否还记得,但他在她耳边说的那句:“年年,我好喜欢你。”


    她听进心里很多年。


    所以当她的梦境被沈湛兮亲手打破的时候,她哭到不成样子。


    直到如今,她仍是与他保持着若有似无的疏离,她甚至觉得,是不是这“兄妹”的身份才更适合她和沈湛兮?


    见她呆坐着出神,他像是随口问了句:“在想什么?”


    她匆匆回神,笑着回答:“没什么。”


    知道他为自己费心许多,她又补了一句:“谢谢你湛兮哥,我的事情,让你费心了。”


    他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就连额前的刘海也一动不动,他看着她说:“应该的。”


    其实她不太理解这三个字的意思,应该的?什么是应该的?往严重了说,她其实和沈湛兮一点关系都没有,那必然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应该做的。


    他说这话,只有一种可能,他把自己当妹妹,所以哥哥替妹妹解决事情是应该的。


    她垂着眸子浅浅笑,说:“还是谢谢你。”


    沈湛兮放在膝头的手指不动声色敲了一下,他又开口问:“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说实话,她根本没有想过。


    在她的印象中,沈湛兮一直是一个付出不图回报的人,不管是对他的父母,还是Jovan Russell,亦或是别的什么人。她清楚沈湛兮的性子,他这么问就是想看看自己的诚意,实则根本不用她付诸行动。


    她想了想,试探着说:“煮一碗糖水?”


    她看见沈湛兮的嘴角抽了抽,也是知道自己离谱,她又改口:“煮一个星期的糖水,每天给您送到公司。”


    她觉得自己很有诚意。


    沈湛兮盯着她不说话,窗外日光流转,好像在他眸子里画了一道浅金色的光,让那双高深莫测的眸平白蒙上了温柔。


    半晌,他说:“我考虑考虑。”


    今宵乖巧应下,心里也清楚沈湛兮绝不可能向她提什么难以完成的要求。他帮忙解决了这么大一个麻烦,随便他提什么要求她都乐意。


    “你还想在天如呆么?”沈湛兮突然开口问。


    有时候她真的想确认一下,沈湛兮和方修然是不是共用的一个脑子?怎么两个人的想法这么相似?


    琴婶儿将咖啡和蛋糕端了上来,沈湛兮眼神示意她吃,她听话端起盘子,用小勺挖了一个小角送进了嘴里。其实她已经好几年没有吃这熔岩蛋糕了,不想吃的原因只有一个。


    也许是她的表情还有些犹豫,沈湛兮喝了一口咖啡后直接将自己的手机递到了她面前。


    “这是微博那几个营销号和余凡的通话记录,还有从他卡上打到对方账户的资金截图,包括今天去你门口的那些记者,都是他做的。”


    她接过手机翻看着那些截图,又听沈湛兮说:“你如果想继续留在天如,这些证据只会存在我的手机里,如果你想离开,JR的法务部会直接和周利洋谈。”


    说实在的,哪怕现在将这些证据拿在手里她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她不敢相信余凡会做这么高风险的事情,他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件高定是真是假不是吗?还是说,他原本就是想要空口鉴假?


    他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没有靠山,只要将事情闹大,只要能毁掉她这个小歌手,那这件礼服到底是真是假,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他就这么恨自己吗?还是说,余韵就这么恨自己吗?


    她捏着沈湛兮的手机,有些怅然若失。这种失落不是因为背叛,而是想象和现实的落差。


    她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当初离开沈家的初心,她以为,自己已经有了自力更生的能力,只要能闯出一番天地,她也有资格能站在沈湛兮的身旁。


    偏偏现实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告诉了她,没有沈湛兮,她连这些谣言都处理不好。


    她多像离月最近的那颗星星,他的光芒触手可及,可他越是耀眼,他身旁的这颗星就越是暗淡。她多么想,也用自己微弱的星光去照亮他的眼眸。


    她递回了沈湛兮的手机,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我会好好考虑的,谢谢你湛兮哥。”


    他起身接过了手机,轻声回应:“好。”


    今宵抬头仰望着他,竟然在他的唇角捕捉到了一个很轻的微笑,只有那么短暂的一瞬。


    沈湛兮回房间洗了个澡,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舒服的家居服,只是他的腿笔直修长,那浅灰色的家居裤似乎短了一截。


    他刚吹完头发,额前的刘海不经打理看上去有些遮眼睛,这也让她的视线重心从眼睛转移到了他的一双唇。


    他的唇形优越,不过分薄,唇色也偏浅,他还很喜欢涂唇膏,虽然都是哑光的质地,但那双唇看上去就是很好亲。


    他重新回到沙发旁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没由来的他就问了一句:“这套房子住的习惯吗?”


    今宵收敛了笑容,认真道:“林依然真的不演《伶人》了吗?你刚才不是说她待会儿就来?”


    陈墨礼站直了身体,说:“今晚是她演的最后一场,之后《伶人》会停演一段时间。”


    他欲离开,走到门口又回头,“你放心,我不会委屈你的,就算到时候剧院不提,《伶人》也会改了剧本重新排练之后再上演。”


    他弯了弯唇角,“不让你做她的替身。”


    今宵的情绪有些难以控制,陈墨礼一边往外走还不忘提醒她:“你笑得太夸张了,可千万别让林依然看见。”


    今宵摸摸自己的脸,试图抿唇抑制住自己的笑容。


    但她隐忍了这么久,吃过苦受过累,还挨过林依然的骂,哪里还克制得了?这一整个下午,她的嘴角就没往下掉过。


    谁料候场的时候她进去正好和林依然打了个照面,女明星虽然名声不好,但该有的架子还是在,看她笑得开心,林依然狠狠瞪了她一眼。


    今宵心中讪讪,赶紧往后退了几步,也道是今时不同往日,这要是换做以前,应该劈头盖脸就给她骂过来了。


    晚上的演出进行得还算顺利,上座率不高,略显冷清,林依然最后准备了一段肺腑之言,但观众似乎并不买账,剧院灯光一亮起来观众便纷纷起身离场。


    下场时,陈墨礼找到她,说带上姚梦一起去吃火锅。


    她很久没有尝过火锅的味道,欣然就应下了。


    陈墨礼将车开到剧院后门,她挽着姚梦,一前一后上了他的车。


    今天演出的最后,林依然那番尴尬场面一直让人津津乐道,她从剧院出来这一路都在听姚梦喋喋不休。


    因为听得太过专注,所以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在路的对面,停着一辆她本该极为熟悉的车。


    青黑树影遮蔽了这辆昂贵的座驾,若不是发动机的温度已经和室外温度持平,兴许还以为他只是碰巧路过。


    崔琦挂了电话,转身冲沈湛兮说:“沈总,林小姐来电,说刚才在剧院看见了您,想和您单独见一面。”


    沈湛兮盯着手机,并未作声。


    屏幕冷白的光在黑暗里幽幽发散,眉骨加深他双眼的阴影,看得崔琦心里直发怵。


    今晚他本是陪着沈湛兮应酬,但那种声色犬马的场合,他这位上司从来不愿意多留。


    不过半小时时间,他跟着沈湛兮从club出来,嘱咐司机直接送沈总回家,没想到有人中途改了心意,让司机掉了头往剧院去。


    他心有猜测,却不敢多言,手边也没有那位今小姐的联系方式,他这才有机会瞧见自家老板被人冷落的稀罕场面。


    林依然那边还在等回复,他试探着开口问第二遍。


    “沈总”


    话没说完,身后人只说了两个字。


    “回家。”


    第 68 章   狂热者


    与闻雅的对视持续了五秒,今宵回头:“谢谢你,不过,我罗汉果过敏。”


    陈嘉泽高然瞬间闭麦。


    但宋星舟面色不改,只是微笑着说:“好,我记住了。”


    今宵总归有些不好意思,回应一个略歉意的笑才转了身。


    叽叽喳喳的环境突然安静,汇演准点开始。


    今天音乐厅座无虚席,第一组上场的同学选了首Coldplay的歌,熟悉的吉他开场,是《Yellow》


    今宵的思绪就在这吉他声中出走。


    她的父亲,今沈远,以前常在家里听Coldplay的歌,他离家出走讨生活那些年,做过酒吧跑场歌手,时常会唱Coldplay。


    在她的音乐生涯里,今沈远是绝对的启蒙老师,只是她在回想往事的时候,有关音乐的记忆总被另一张脸占领。


    手机屏幕点亮,今天已经是12月23号,上一次见沈湛兮还是在他生日的时候,11月13号。


    40天,她已经有40天没见他了。


    相伴多年,这是他们第一次分别超过一个月。


    台上的演出还在继续,可她意兴阑珊,只用指尖绕着裙摆下的丝袜吊带扣打圈。


    汇演快要接近尾声时,她起身去了后台更衣室。


    她脱了身上的短外套,顺手解了胸前两颗扣子,换上了包里的长筒渔网袜,拽出裙摆下的丝袜扣勾住了顶端。


    她的妆容瞧着还是精致淡雅,就连眼神也澄净清泠,只有胸前若隐若现的沟壑昭示着她的反叛。


    走出更衣室时,闻雅瞥了眼她胸前,欲言,又止。


    今宵将外套递给她,顺着通道去台侧候场。


    乐队几人同样被她的穿着惊讶到,哪怕光线昏暗,闻雅仍是清楚看见周遭那些骤然放亮的眼光。


    陈嘉泽正要开口,一偏眸瞧见闻雅警告的眼神,紧抿着唇没敢说话。


    宋星舟在第一时间站到了今宵身边,悄然隔绝了那些打量。


    他的身高太有优势,哪怕他已经极力避开那个部位,那抹白仍是存在感极强,叫人难以忽视。


    今宵身上的香水味很淡,只有凑近了才能闻见,不是常见的花香果香,不甜也不闷,像是沐浴后干净的身体自然会散发的馨香,是温暖而轻盈的,会让人控制不住越靠越近。


    心猿意马时,前一组的同学下场,宋星舟下意识往今宵的方向侧了侧身,确保无人可以撞到她。


    今宵缓抬眼眸,唇边有笑。


    汇演全程一个多小时,此时的观众席甚至比刚开始还满,多少人苦苦等待,就为他们最后一首。


    今宵站上舞台调整话筒架,从他们上台开始,音乐厅就躁动不断,她甚至能听见前排的观众在说她和宋星舟绝配。


    宋星舟也听到了,却淡然收回视线,继续调音。


    气氛在宋星舟开口介绍乐队成员时变得热烈,场下甚至有女生大胆喊“老公你好帅”。


    前排的专业课老师跟着回头,“谁喊的?散场别走!”


    今宵忍不住笑。


    但宋星舟没有回应,只是对着前排众位老师介绍今日选曲:“Make me wanna die.”


    一束冷光照向舞台,鼓声响,场下便有尖叫声起,贝斯和吉他紧跟着加入,今天演出的气氛终于来到最高点。


    今宵的嗓音辨识度极高,沉郁慵懒,带一丝哑,像被一层红丝绒包裹着,初听柔软,细听才能感受到藏在红丝绒里的性感与深情。


    听她唱歌像在吃一颗又甜又辣的酒心巧克力,醇香浓郁,拥有让人回味无穷的魔力。


    宋星舟的吉他弹得很好,从前奏起,场下众多女生的镜头都对准了他。


    躁动的音乐,热烈的气氛,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光是站在那里也能吸引尖叫声一片。


    可就是这样耀眼的人,却心甘情愿给人伴唱,多让人眼红。


    演出结束,台下掌声和尖叫声不断,今宵也唱得酣畅。


    她正缓气,一偏头却见宋星舟朝她走来。


    清冽的香气接近,她被宋星舟抱了个满怀,耳畔有他温热的鼻息,接触瞬间,她好像感受到他唇肉的柔软。


    今宵一怔。


    毫无预兆的皮肤接触带给她触电般的惊颤,她无暇顾及自己瞬间的应激,只慌着回头看消防通道。


    闻雅还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身体的接触仅是短短几秒,没等她有过多的反应,宋星舟已然退开。


    台下的欢呼声还在继续,甚至有人大喊了一声:“在一起!”


    宋星舟看她僵住不动,唇边笑容在顷刻间消失。


    “宵宵你还好么?”


    音乐厅喧闹无比,今宵却清楚听见自己浑身发抖时牙齿上下磕碰的声音。


    碍于场下众多关注的目光,她只能匆匆退开,恍惚着摇摇头。


    “没事。”


    谁都有无法控制的时候,她能理解。


    可直到闻雅走到台侧接她,替她披上了外套,她还止不住在抖。


    闻雅担心她,护着她往外走:“先回家吧,我给曲瑞发消息。”


    今宵心跳很乱,一双细眉紧紧蹙着,鸦睫颤颤,眼眶红红,她的身体不停在抖,大脑里像是有无数陨石在撞,好痛。


    她抬手捂住心口,试图压下心头的不适,胸口一起一伏间,脑海里又浮现他的脸。


    她很想问问闻雅,他什么时候回来,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忍住了。


    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她回停车场的一路都精神恍惚,直到坐上车才感受到一丝丝安定。


    她的手机已经在包里震动过无数次,她知道宋星舟在找她。


    点开微信,宋星舟的消息已经满屏。


    她能感受到宋星舟的喜欢和愧疚,可她盯着屏幕看了半晌也没有回复。


    闻雅启动汽车开出学校,头顶这片天不知什么时候又阴沉了下来,连带着街景也变黯淡。


    “他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吧?”闻雅突然开口这样问。


    今宵猛然回神,按灭了手机屏幕。


    每次应激反应结束,她总要恍惚好一阵,她此刻思绪虽乱,却也沈白闻雅的言下之意。


    她眼神微闪,解释说:“表演而已,结束拥抱算是礼仪。”


    “是么?”清风拂晚秋,落霞照花俏。


    宁静的秋日午后,长长一声呼唤惊扰绿野丛中跳跃的鸟雀。


    振翅翩飞声远去,亭下赏花意全无。


    视线随声望去,穿水蓝色旗袍的姑娘在冲今宵招手喊:“姐姐——”


    忽然有那么一瞬间,今宵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想见到秦姝。


    她起身向张总道歉:“多谢张总盛情,只是早早约了妹妹谈事,实在是抽不开身,不好意思张总。”


    是有几分遗憾,但今天的公事谈到这里显然是差不多了,眼下这位张总也没有足够的理由可以邀请佳人共进晚餐,刚才的邀约只好作罢。


    他起身同今宵告别,迈步走出垂柳亭,与秦姝错身时,这位穿旗袍的姑娘竟是明晃晃冲他笑了一下。


    见识过雨后牡丹娇娆秾丽,清新寡淡的蓝雪花便难再入眼。


    这位赏花无数的张总礼貌颔首,匆匆离开了花园。


    坐下看手机,汪经理给她发消息说拦不住秦姝,秦家父女难缠,今宵自然也清楚汪经理的无奈。


    她简单回了个[没事],再一抬眼,秦姝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姐姐。”


    声音很甜,得要喝口清茶才能冲淡这股腻味。


    今宵顺手给她倒了一杯,“坐吧。”


    今宵主动给她倒茶,秦姝心里自然是开心的,但看她的表情又很淡,秦姝便有些摸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


    想起刚刚离开的那个男人,那脸色看着好像也不太好,难不成是生意没谈拢?


    秦姝本来兴高采烈的,这时候反倒是不敢乱说话了,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对,又要吃她的闭门羹。


    她规规矩矩端着茶杯浅浅抿一口,想了想试探着问今宵:“是我影响姐姐谈生意了吗?”


    今宵淡淡看她一眼:“没有。”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秦姝将自己带来的礼盒摆上桌,又冲今宵笑得乖巧:“姐姐,上次是我不对,自作主张穿走了姐姐的鞋子,本来想给姐姐买一模一样的,可是姐姐的鞋子都是季节限定款,我跑了好多家店,问了好多朋友都买不到一样的。”


    她打开礼盒,小心翼翼地说:“所以我就买了基础款姐姐会生我的气吗?”


    今宵觉得自己调节情绪的能力还是不够好。


    本来巧妙避开了张总的邀约,她至少能和颜悦色听听秦姝今天来找她的目的。


    偏偏这时候提起来那双鞋的事情,她这心里真是堵得慌。


    她凝眸盯着秦姝,神情严肃。


    秦姝自从了解了今宵的身家,她是打心眼儿里拿今宵当亲姐看,所以这亲姐生气冷了脸,她是想方设法也得把人哄好了。


    “姐姐。”


    她握住今宵搁在桌面的手,可怜巴巴地道歉:“我错了姐姐,我不该擅作主张穿走姐姐的鞋子。”


    她低眉顺眼地,又试探着说:“其实我就是想呆在姐姐身边,想让姐姐多多提携我,可是姐姐对我有偏见,爸爸说话办事也不着调,惹了姐姐生气。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这才想出这么个损招儿,想借着这双鞋再和姐姐好好谈谈。”


    她紧紧握住今宵的手不放:“姐姐,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好不好?”


    秦姝觉得自己的态度已经足够诚恳了。


    她不是个傻的,那次回家以后,她冥思苦想了好几天,觉得这问题始终是出在她爸身上。


    今宵不待见她这位父亲,连带着对她也有意见,她如果想要留在今宵身边,首先态度就得端正,不能让今宵感觉她和爸爸沆瀣一气,最好是不让爸爸出现在她眼前才好。


    今宵淡漠抽回手,沉默一瞬,极平静地说:“那双鞋你喜欢就留着,也不用给我买新的,你带回去吧。”


    秦姝这能听不懂?


    又给她下逐客宵!


    她就搞不明白了,不就是一双鞋子?怎么说什么她都不松口?!


    秦姝气得直拧眉,却见今宵突然抬眼,她一瞬间又恢复浅笑盈盈。


    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今宵竟问她:“这双鞋,是Jovan Russell的?”


    “是啊姐姐,你不记得了吗?”


    她拉开防尘袋将鞋拎出来摆在了今宵眼前:“姐姐的是季节限定款,带钻饰的,我这双是基础款。”


    “多少钱?”


    秦姝愣了一下,回答:“8800。”


    “带钻的多少钱?”


    秦姝又愣一下,心想这千金大小姐果然是花钱如流水,自己买什么鞋花了多少钱都不记得。


    心里吐槽,面上还是乖乖回答:“带钻的13800。”


    “13800?”


    那晚她走得匆忙,回家以后也没有留意那双鞋究竟是什么品牌,以为只是一双普通的鞋,没想到竟然要花13800?


    如果她没记错,容卓找他才花了八千。


    这八千和一万三千八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而那时候的她,对沈湛兮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


    他有什么理由给自己买这么贵的鞋?


    “姐姐?”


    今宵悠悠回神,“嗯?”


    秦姝还忐忑着问她:“姐姐,你还在生气吗?”


    今宵摇头,反应迟缓,心思仍是在那双鞋。


    她不知道该如何判断,怕自己的傲慢误会了他,更怕他有心接近,假意待她。


    有些乱,特别是在秦姝的几番追问之下,她的心头一点点浮上焦躁。


    表情不好,这在秦姝看来就是今宵小肚鸡肠,故意为难。


    “今宵!”


    她没忍住自己的小脾气直呼了今宵的大名,等今宵抬眼,她又心虚。


    可喊都喊了,今宵也看她了,总得把话说清楚。


    她做好了完全的心理准备,张口提气


    “今小姐。”


    猛地被打断,秦姝捂着胸口激烈咳嗽起来。


    今宵被分了心思,下意识伸手替秦姝拍了拍后背,等她顺了气了,她才有工夫去看沈湛兮。


    从花园深处绕出来的人显然是没想到自己会吓到秦姝,刚想致歉,秦姝却拧着眉瞪他:“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偷听别人讲话就算了!还要突然出现吓我一跳!你妈妈难道没有教过你别人讲话的时候不要随意打断吗?!”


    夕阳落下,霞光掠过翠竹梢头笼向他,该是浓墨重彩的暖调画面,却因他闻声凝眉而骤冷。


    他的视线看向今宵,心绪繁杂的人却在目光触及那瞬间别开了眼。


    秦姝敏锐察觉到了今宵的态度.


    眼前人长得的确很好,身高腿长,英挺俊朗,乍看着特别唬人。


    可一旦仔细打量,这人身上的黑色连帽卫衣连个logo都没有,一看就是便宜货,更不用说那条看不出质感的黑色长裤和没有品牌的球鞋。


    相较之下,刚才那位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才是她秦姝的口味,至少腕上那块Rolex足够抢眼,连带整个人的气质也有所提升。


    再看眼前这人。


    长得帅又不能当饭吃!


    她嘲弄冷嗤一声:“神出鬼没吓了人,你怎么还有脸瞪我?!给我道歉!”


    沈湛兮漠然移开视线,依旧是看向今宵。


    亭中人神色淡淡,他的声音也黯然:“今小姐不空那我就先走,打扰了。”


    利落转身,秦姝不满的声音又响:“站住!”


    她倏地起身,作势要上前讨个说法,刚一迈步就听今宵喊:“够了,秦姝。”


    脚步猛地顿住,秦姝转身不满抱怨:“姐姐,我这一口气差点就没缓过来!难道他不该向我道歉吗?!”


    今宵起身收好桌上的礼盒推向她,淡道:“你说的事情我会考虑的,你先回去吧。”


    “姐姐!”


    秦姝爱撒娇,哪怕对面的人是今宵。


    可今宵不吃这一套,她越是平静,秦姝就越是抓心挠肝。


    也许是恼羞成怒,秦姝娇蛮“哼”了一声,抓起桌上的礼盒迈出了垂柳亭。


    路过沈湛兮身边,她还不忘恶狠狠瞪他一眼。


    讨厌没有边界感的外人!


    脚步声渐远,身后却迟迟没有声音响起。


    夜色初临,夕阳渐深,亭中宫灯已经点亮,晕黄光线柔柔笼罩着灯下端坐的人。


    画中仙身姿绰约,只是那眼神清清冷冷,并不落在看她的人身上。


    再次转身,沈湛兮脚步坚定。


    进亭落座,他解释道:“刚才听她语气不好,所以才匆匆打断,今小姐勿怪。”


    灯影落在他们之间,有些许暗色,今宵收回视线看着他,唇角有了弧度:“你怕我被为难?”


    眼前人默然颔首。


    一瞬沉默,今宵又开口:“你想过吗?在遇到你之前,我其实也过得挺好。不怕被人为难,也能妥善处理各种关系,可为什么在你眼里,我如此脆弱娇柔,连别人和我大声说话都承受不了?”


    片刻愣怔,他压抑住蹙眉的冲动,垂眸解释:“今小姐误会了,我并不这么认为。”


    他平静回答,今宵却无法平静思考。


    她追问:“那你为什么总爱替我出头?”


    他不太清楚今宵态度骤变的原因,但见那眸光锐利,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清楚。


    “打人的确是我冲动,但除了打架,我想我并没有为今小姐出过头。”


    晚风轻扬,灯穗摇摆。


    今宵高涨的情绪骤然停滞,仔细想想,他并没有说错什么。


    再对上他幽灼的眸,今宵心中生恼。


    她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情绪失控,就连这一连串的质问也显得空穴来风无理取闹。


    她不该是这样的。


    她开始意识到自己真的很在意眼前人。


    因为在意,所以怀疑他接近自己的目的。


    而她此时又是那么矛盾,明知道他的目的不够单纯,却还心存希冀,妄想一个不切实际的回答。


    她转身,视线看向渐沉的夕阳,纷乱气息逐渐趋于平稳,片刻后,她终于问:“第一次见面那晚,你为什么要送我那么贵的鞋子?”


    今宵想起沈湛兮,又开口说:“哥哥年底事情多,别拿我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去烦他。”


    闻雅双手握着方向盘,冷冷撂下句:“知道了,今小姐。”


    今宵心中仍惴惴。


    闻雅只有生气的时候才会叫她“今小姐”。


    可细细一想,上次宋星舟帮她披外套闻雅也看见了,但沈湛兮并不知道。


    如此,她也不愿再多想。


    汽车开进芳蕤园,穿过浓荫蔽日的梧桐道便是今宵生活了七年的家。


    沈星听见引擎声响,早早就等在了门口,今宵一进门沈星便蹦跶着上前嘤嘤撒娇。


    沈星是一只美系杜宾,今年七岁,是一只非常忠诚的护卫犬。


    沈星身形高壮,肌肉紧实,看外表是威风凛凛的“西装暴徒”,实际是一只酷爱撒娇的嘤嘤怪,总是黏着今宵当舔狗。


    今宵惧怕肢体接触,但这症状仅限于人。


    沈湛兮不在家的日子,是沈星寸步不离守着她,给足了她安全感。


    像是察觉今宵今天情绪低落,沈星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扑她,而是乖乖跟着她上楼,做一个安静的陪伴者。


    这套别墅上下共四层,一楼会客,二楼原是沈湛兮母亲在使用,现已空置好几年,只有闻雅偶尔会在客房住几晚。


    三楼的东边是沈湛兮的领地,西边归今宵所有。


    负一层是影音和娱乐室,往外是后花园和泳池。


    别墅西边还有一栋附属楼,是车库和酒窖,里头装着沈湛兮的各种收藏。


    今宵还记得第一天踏进这里的感受,这栋房子像公主的城堡,大到会迷路。


    她一回家就径直上楼进了浴室,她今天本就穿得少,再加上吹了点儿风,此刻正头疼。


    梅姨担心她,做了清淡的餐食托闻雅送上楼。


    她从浴室出来正好碰见闻雅进门。


    “好点了么?”闻雅问。容卓远远就看见有人挡在了今宵身前,她这个闺蜜走到哪都很惹眼,她以前也没少帮着今宵骂人。


    她急冲冲走上前,拉过那人手臂开口就想骂,猛地看见一张熟悉的脸,骂人的一堆话硬生生变成了质问。


    “聂泽元?你想干嘛?”


    聂泽元这时候见到容卓也是同样惊讶,他抬手搭在容卓肩膀,颇是亲热地喊她:“容卓表妹,这么巧,在这儿也能见到你。”


    容卓嫌恶避开他的手,两步迈到今宵身边一脸警惕盯着他:“你离我闺蜜远点儿!”


    “闺蜜?”


    聂泽元狭眼微闪,盯着她:“你是今宵?”


    星眸暗淡,唇线平直,很显然,今宵并不想理他。


    聂泽元直白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她,薄唇一勾,笑中带痞:“我还以为今老板是个刻板无趣的女企业家,没想到这么性感火辣,倒是我狭隘了。”


    “闭嘴吧你!”容卓不满瞪他一眼:“无不无趣性不性感跟你有什么关系?少来套近乎。”


    今宵听得想笑,撩人红唇微动,淡漠道:“你说的没错,庸俗艳丽的皮囊也掩饰不住我刻板无趣的内心,跟聂先生不是一路人,交不了朋友。”


    淡淡一瞥,不远处已经有位打扮精致的女生朝聂泽元走来,今宵迈步:“借过。”


    聂泽元淡笑着侧身,今宵挽着容卓进了夜店。


    容卓进门不忘跟她解释:“我表姑家的儿子,只知道吃喝玩乐,在这儿能见到他一点儿都不稀奇。”


    今宵淡淡应一声,并没有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向思筠接到门口安保的消息,越发觉得自己不该瞎操这个心。


    费心费神将今小姐请到了,沈少爷那边又没了音讯。


    他起身下楼,越想越觉得好笑。


    要不是有人前夜来他这儿喝了一晚上闷酒,他今晚才懒得费这么多心思!


    不过那二位小姐生得赏心悦目,他也非常乐意陪着喝两杯。


    不接电话,是少爷的损失。


    今宵自打进门眼睛就没闲着,视线悄无声息扫过一楼,并没有她熟悉的身影。


    二楼,也没有。


    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她过分在意,对方却杳无音信。


    家世好,她多少会有几分傲气,哪怕意识到自己话语轻挑折辱了人,她也不觉得自己哪里过分。


    多少人倒贴家产她都看不上。


    今宵神色恹恹,微微颔首往床上一躺。


    闻雅看她苍白着一张脸,忍不住开口:“宋星舟年纪小,第一次碰你,我姑且认为他是情不自禁,后来看你被陈嘉泽揽了肩膀,他也清楚你会是什么反应,可直到今天,他仍想通过肢体接触的方式来证沈他在你这儿是特殊的。”


    闻雅默了两秒:“你又不喜欢他,干嘛要替他找理由?”


    今宵眉头一颤,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的确是想用自己刻意的叛逆让沈湛兮回家,但又不想让沈湛兮知道宋星舟抱了她。


    闻雅看她不说话,嘱咐了两句便想走。


    今宵听见她离开的脚步声,这才匆忙开口问:“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闻雅脚步微顿,略回身应:“巡回赛结束有圣诞酒会,又是年底,如果不出意外,沈总应该会留在港城陪董事长过完新年。”


    “好。”


    今宵的声音很轻,像一缕烟,悄然腾起,又消散无影,多少无奈藏于其中也不露痕迹。


    闻雅走后,沈星慢悠悠走到今宵床边,亲昵靠在她枕畔。


    今宵听见沈星莫名其妙的叹息,伸手摸了摸它。


    “你也想哥哥么?”她轻声问。


    沈星呜咽一声,已然给出回答。


    窗外沙沙声响,不知何时开始落雨。


    远处浓荫渐深,灯火暗淡,林中落雨总爱起雾,透沈玻璃蒙上浅白,今宵视线模糊。


    记忆中与他见面的场景总是下雨,雨水漫溢,浸湿她的爱情,在那个看不见光的角落里,萌芽,成长。


    她多期盼雨停。


    可雨停了,角落依旧不见光,爱便堆积着,发霉,腐烂,直至某天彻底死去。


    第 69 章   同此春


    她不明白沈湛兮问这话的意思,但她还是如实回答:“大了点,房间有点多,容易迷路。”


    他很轻地弯了弯唇角,柔和的目光越过她,落在她身后的落地窗上。


    “时间长了就不会迷路了。”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应该是林阿姨快要到了,他起身说:“我下沈去接一下。”


    临出门前他又补充道:“你的事情她都知道了,她若是问起来,你照实了说就好,她很担心你。”


    其实她内心也自责,因为想要远离沈湛兮,连带着林阿姨她也不常回去看。


    如今沈湛兮工作繁忙,又不在梧桐路的别墅住,那家里就只剩下了她和沈叔叔两个人,也难怪她会几次三番要她回去住。


    林琦思来的时候还带了两个专门做饭的阿姨,一进门看见她站着,她赶紧就走上前去询问她的伤势。


    她今年已经54了,但因为保养得极好,看上去也就三十几岁的样子。这首《月落》是她正经发行的第一首单曲,她如今站在FANCY的舞台上,有《皎月如霜》作载体,有方修然做后盾。流言蜚宵也好,污蔑谩骂也罢,熟悉的旋律响起,她什么都不怕。


    表演结束后红茶找到她,说方修然要她下场后在休息室里等他。


    她知道方修然在这样的场合免不了有些应酬,她不想他一直挂念自己,干脆借口脚踝扭伤要去医院提前离开了会场。


    她回国以后自己在外租了个两室的房子,在城南,租金贵,但地段好,沈下就是商圈,生活十分便利。沈湛兮的母亲林琦思几次想让她回梧桐路的别墅住,都被她以离公司太远为由拒绝了。


    上沈之前她在沈下的便利店买了一瓶白药和一份便当,回到家里她先把那件“假高定”小心拿出来挂在衣橱,然后直接进了浴室洗澡。


    出来的时候她看了眼沙发边几上的电子时钟,22:40。


    她的手机放在餐桌上,还没有开机,为了不影响自己的食欲,她选择先吃东西。


    窗外响了一声闷雷,小区的绿化树在风中诡异摇晃,斑斑驳驳的树影映在她的窗上,像极了从地狱逃脱的鬼魅。


    她被这树影晃得有些心慌,干脆放下筷子起身一瘸一拐去拉窗帘,拉了一半想要转身的时候没留意,右脚又踢在了沙发腿上。


    这剧烈的疼痛一下子霸占了她所有知觉,她跌坐在地,双臂环抱着右腿,强忍着痛没有叫出声。


    冰冷的地板一点点带走她皮肤的温度,窗外一道闪电照亮夜空,无形的鬼魅消失了踪影,随后一声惊雷在天空炸响,哗啦啦的雨迅速打湿了玻璃。


    她仰头望着玻璃上雨水分流,像她面临崩溃的情绪,支离破碎。


    她其实不想因为今晚的事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她很明白,要想在娱乐圈立足,这样的场面总要经历。可她现在无法自证清白,也不知道该怎么平息这场风波,她只能任由那些质疑声音暴走,迅速蚕食掉自己的理智。


    脚踝传来的剧烈疼痛刺激着她的神经,她觉得自己应该去医院看看。


    她再一次强撑着起身,一点点挪着步子回到了餐桌旁。


    她拿起手机开了机,本来想给木木打电话,但看到那些接连弹出的消息,她还是没忍住打开了微博。


    #FANCY大合照假高定歌手被p掉#


    #余韵发文:勤奋工作认真生活#


    #方修然搂腰杀#


    #方修然今宵关系#


    一晚上的热搜,前后五条都和她有关系,但看到余韵,她的心都凉了半截,她不想去揣测余韵,更不想揣测余凡和周利洋。但到现在,FANCY和天如收获了热度和关注,余韵博得了同情,甚至方修然都因为扶她那一下圈了不少新粉,只有她,收获了无数的嘲讽和谩骂。


    她没有勇气点开任何一条热搜,她不敢面对那些刺眼的文字,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她清楚自己的怯懦,却不知道该怎么克服。


    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是沈湛兮。


    她在看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时莫名顿了一下,像是一段旋律里凭空出现的休止符,有点突兀但不违和。


    她接起了电话,沈湛兮的声音一贯低沉清冷,但此刻听来却有几分急促,他问:“你在哪里?”


    她立刻回答:“我在家。”


    “开门。”


    她转头看向那扇黑色的门,他就在门外吗?


    她的脚步和沈湛兮的声音一样显得匆忙,门打开,他就站在自己眼前。


    还是下午所见那身打扮,黑色衬衫的袖子挽起了半截,露着他紧实的小臂。


    下一秒钟,这双手臂就扶住了她的身子。


    “为什么关机?”他喘着气,像是刚刚奔跑过,他额前的刘海被雨水打湿,正往下滴着细小的水珠。


    他那双幽深的眸紧盯着她,“为什么关机?”


    其实她可以不动声色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只要无人问起。


    可一旦有人问有人关心,她的眼眶就开始无限发酸。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不敢与他对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是逃避吗?他该说自己没用了吧?


    她小心往后挪动了一步,想要让那双手臂放开自己,可他手上的力量不容她挣脱。


    匆忙一抬眼,那双眼眸里不知何时已悄悄盈满了泪水,这一短暂的对视,她眼眶的泪就那么不争气地往下滑。


    她小声回应:“对不起湛兮哥,我给你丢人了。”


    她以为等待她的会是和方修然一样的责怪,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拉近她,然后抱紧她。


    在撞到他胸口的那瞬间她才知道,thunderstorm在贴近的时候闻起来最是温暖。


    她被沈湛兮拥在怀里,她侧耳听着他的心跳,那声音听来有些许杂乱也有些许震撼。


    她将自己整夜的不今和惶恐都装进了泪水里,在这温暖的胸膛,一并发泄。


    “我来晚了。”他轻声说:“生日快乐,年年。”


    年年是她的小名,只有她的母亲和林阿姨这样叫过。


    他的声音连带着胸口轻微震动,将这最简单的几个字推进了她的心门,撞击了她心底最柔软的那块地方。


    也许是情绪使然,也许是真情流露,她的双臂悄无声息环上了他的窄腰,很私心地霸占了这一份独属于她的温柔。


    她需要这样一场发泄,像闷热已久的盛夏需要一场雷暴那般自然。


    疾风骤雨侵袭而过,沈湛兮的衬衫湿了一大片。待到窗外雷雨减弱,情绪抽离,她迅速清醒了过来。


    她轻轻推开沈湛兮,又是下意识地说:“对不起湛兮哥,弄脏了你的衣服。”


    沈湛兮眸色沉沉,伸手擦掉了她脸上的泪痕。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触感,却让她过热的脸颊得到了些许舒缓。


    “脚怎么样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红肿的脚踝,略有些心虚地说:“刚才打算去医院来着。”


    沈湛兮偏头看了一眼,说:“收拾东西,我带你去医院。”


    她抬头对上沈湛兮沉静的眸,愣了愣,然后快速点了头。


    她也没有什么要带的东西,拿起手机和身份证就准备跟沈湛兮一起出门。


    他还站在门口,等她走过去的时候他直接弯下腰将她抱了起来。


    她略有惊慌,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沈湛兮的眼神就已经制住了她所有的动作。


    她没敢说话,双手抱着手机放在胸口,脊背僵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胸口传来的剧烈跳动让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生病了,很严重的病,需要立刻看医生。


    她悄悄抬眼看沈湛兮的侧脸,他的下颌线紧绷着,连带着脖颈的线条也变得深刻。黑色衬衫下,那一截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骨窝处一颗小小的黑痣,性感到了极致。


    她移开眼,小声问:“湛兮哥不怪我吗?”


    “怪你什么?”他反问。“我在呢。”她轻声回应。


    沈湛兮没有接其他话,又喊了一声,“年年。”


    她在沈湛兮的床边坐下,借着夜灯的光微微倾身去看他,他没有睁眼,却眉头紧皱,像是在忍耐痛苦。


    她有些担心,抬手拨开他额前的刘海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比她的手温低一些。她轻声问:“沈湛兮,你喝醉了吗?”


    她刚问完,墙边的夜灯熄灭了,周围回归黑暗,她完全看不清沈湛兮的脸。她想开灯,却又怕灯光惊扰了沈湛兮,只能尽力适应着这黑暗。


    房间的温度有些低,她怕沈湛兮着凉便想着去给他盖被子,她的手顺着光滑的真丝摸过去,却在触碰到沈湛兮身体的瞬间被他抓住了。


    “年年,是你吗?”


    听见他这么问,她已经可以判断沈湛兮是喝醉了。


    她轻声回答:“是我。”


    她不知道沈湛兮现在是什么样子,也许疲惫,也许心情低落。她被他牵着,有些紧张,也有些不知所措。


    她听见他声音里面那一点暗藏的情绪,是她从来没有听过的惆怅。他轻声问:“原来你不喜欢吃鱼吗?”


    她的指尖因为常年弹吉他起了茧,听到这话,她的手指瑟缩了一下,在沈湛兮的掌心留下极轻微的摩擦。她以为沈湛兮没感觉,他却在这极轻微的酥痒之下更用力抓着她的手。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犹豫了,她的沉默,似乎更加剧了沈湛兮情绪的淤积。


    没有听到她的回答,沈湛兮又问了一句:“原来你最喜欢的蛋糕是抹茶冰淇淋吗?”


    黑夜沉沉,像压倒在沈湛兮胸口的巨石,他微微张着嘴呼吸,又问:“你喜欢的人是方修然?”


    否认的话就在嘴边,她却觉得开口很难,冲动和理智把她来回拉扯,她感觉快要被撕碎。正因为她尝过冲动之后的滋味,才更加明白在这样的关系之下,说多错多。


    她从他的手中挣脱,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喝醉了,和生病时侯一样不清醒,所以他说的话,不能放在心上。


    她一路走回客厅,耳边却还回响着沈湛兮那三个问题。


    “原来你不喜欢吃鱼吗?”


    是,她的确不喜欢。但她喜欢沈湛兮每一次都要给她夹的那块鱼脸肉。


    “原来你最喜欢的蛋糕是抹茶冰淇淋吗?”


    不是,她最喜欢的是沈湛兮带回来的巧克力熔岩蛋糕。


    “你喜欢的人是方修然?”


    不是。


    情绪一时起,像夜晚的海涨了潮,浪花拍打礁石不放她清静,又唤醒她深藏已久的感情。


    她没办法不管他。


    “你让我别丢沈家的脸,可我还是在红毯上崴了脚,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我是不是很没用?”


    沈湛兮微微偏头看她,下颌微动,深吸了口气,说:“现在还没人知道你跟沈家的关系,不用自责。”


    她收回视线,心绪一时起,难以自抑。


    沈湛兮说的对,没人知道她和沈家的关系,她应该觉得松一口气才对,可为什么心里还交织着失落与酸涩?


    她太清楚自己。


    靠近沈湛兮是想要和他建立一种关系,努力远离沈湛兮也是想要和他建立一种关系。


    在这痛苦的抉择中间,她被拉扯得不成人样。


    她亲昵地拉着今宵的手,满眼心疼地说:“瞧你这样子,都瘦了一圈儿了。”


    正好沈湛兮走上前来,她瞪了他一眼,说:“都怪你哥,非要搞什么神秘,他要是一开始就让你知道是他送的,哪有后来的这些事儿?!”


    “没有没有。”她拍拍林琦思的手背解释说:“是我出国这几年贪玩儿了,竟然认不出来湛兮哥的字迹,是我粗心了。”


    “这哪能怪你?不过我看那个叫什么,方”


    “方修然?”她提醒道。


    “对,方修然。”她看到林琦思的眼睛亮了一下,又听她说:“这个小伙子真不错,那么多跟风的声音里面,只有他愿意为你说话,你们还是校友,多好的缘分呐,什么时候带回家来给阿姨看看?”“不过”


    陈墨礼刻意停了一下,偏头注视着她。


    “不过什么?”她问。


    陈墨礼凝眉思索,说:“我在想,你是愿意去别的戏作配,还是更愿意留在我这里当女主呢?”


    今宵没抑制住自己上扬的唇角,故意问他:“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吗?”


    陈墨礼跟着笑:“哪有女主乐意给别的戏作配的?”


    “我可以做第一个。”


    “得了吧你。”


    第 70 章   豌豆黄


    她扶着墙边去了厨房,冰箱打开,保鲜橱里刚好有一袋子绿豆芽,她将绿豆芽仔细摘去根部,清洗干净之后找了一个小锅用清水给他煮了一点醒酒汤。


    绿豆芽口味淡,又有天然的解酒剂,他在饭桌上没吃什么东西,现在喝点热的兴许会舒服一些。


    走回客厅的时候,她又因为沈湛兮房间的灯光犯了难。余光瞥见吧台上放着的平板,她端着碗走上前,打算用平板代替灯光照明。


    点亮屏幕,出现在她眼前的屏保却让她愣了神。


    竟然会是自己的照片,还是她十七岁的时候。


    那年的春节长海难得下了场雪,别墅外的花园浅浅铺了一层雪粒子。她没有见过雪,所以在前一天晚上得知要下雪的时候她就定好了闹钟,打算趁着太阳出来之前去花园里玩雪。


    那天早上她五点钟就起了床,穿好衣服就去敲了沈湛兮的房门,等她洗漱完沈湛兮还没有起床的意思,她直接把他从床上拽了起来。


    那时候她才不管沈湛兮会不会烦,只要撒娇管用,她愿意对他撒娇一辈子。


    好不容易见一场雪,她一定要沈湛兮起床帮她拍照。


    他那时候一脸不情愿,甚至在拍完照之后给她看的都是些闭眼,模糊,表情奇怪的照片。


    所以她完全没想到眼前的这张照片会如此清晰。


    照片中的她穿着红色的大衣,脖子上围了一条白色的围巾,她站在花园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下,正捧着从地上收集起来的一捧雪傻笑。


    回忆浮上,连带着她的唇角也悄悄上扬。


    她试探着滑动屏幕,却发现他的平板设有密码。她将平板换了个角度,偏头看了一下屏幕中央留下的指印。


    明明是六位数的密码,数字键盘上却只有四个指印。她心中隐约有一个答案,但却不敢确定,她试探着输入000717。


    对了。同是创作,她自然明白设计手稿就是设计师的命根子,若是别人毁了她的曲谱,她也会很烦躁。


    她绕过身前拦路的助理和今保,走到高映寒身边蹲下,伸手想要帮她整理手稿的时候,高映寒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一偏头,高映寒眸中的厌恶又加深。


    “今保,这人试图窃取商业机密,把她带走。”


    她的声音冷到令人心惊,她被高映寒的助理拉了起来,顺手,她又推了今宵一下。


    她没顾上理会,慌忙开口解释:“我没有想要看你的手稿,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帮你清理一下。”


    高映寒抱着手稿站起身来,神情极度不耐烦冲今保说了句:“拉开,挡我路了。”


    大厦门口人来人往,脚下一块地砖烫得她快要站不住。今保绕到她身后,还算客气冲她说:“麻烦往旁边站站。”


    她退开一步,又说了句:“对不起。”


    高映寒没看她,反倒是她身边的助理绕上前来指着她鼻子警告:“但凡寒姐的手稿泄露一点儿,你就等着收律师函吧。”


    临走,她又推了今宵一下,尖利的指甲划过她的手臂,在原本烫伤的位置留下一道红痕。


    手臂上火辣辣地疼,脆弱的皮肤破裂,细小的血点子冒出来迅速聚合在一起,形成一道醒目的血痕。


    “站住!”


    蓦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今宵匆忙抬眼,方修然已经拦住了两人。


    高映寒不耐烦开口:“做什么?”


    方修然盯着她助理,“道歉。”


    女助理显然是理直气壮,挺直了腰反问:“道什么歉?”


    方修然不跟她客气,把她拉到了今宵身前,指着她手上的血痕说:“道歉。”


    女助理甩开他的手,矢口否认道:“她自己撞到人被烫伤关我什么事?”


    今宵赶紧拉住方修然:“算了,是我先撞到她的,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再多说了。”


    方修然沉着脸,依旧是冲着女助理说:“道歉。”


    女助理朝高映寒投去求助的目光,高映寒本就不耐烦,这下被方修然缠上,心头更是烦躁。


    “你想做什么?”


    方修然被高映寒傲慢的态度激怒,宵气不善道:“听不懂人话吗?”


    这擦枪走火的架势吓到了今宵,她赶紧挡在方修然身前劝说:“别说了,让她们走吧,我没事。”


    方修然今天戴的墨镜很大,但还是能透过镜片看到他紧皱的眉,他盯着今宵小心翼翼的一张脸质问:“你是忍者神龟吗?什么都要忍?”


    高映寒没了耐心,转身要走又被方修然喊住,她高声喊来今保,大厦内走出来的却是沈湛兮和姚望。


    今宵推着方修然走,整个人几乎陷进他的怀抱里,沈湛兮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怎么了?”


    她没回头,也不想解释什么。高映寒的助理立刻上前回答:“这个女的弄脏了寒姐的手稿,现在还缠着我给她道歉。”


    今宵懊悔闭着眼睛,有些不想面对,她一定是脑子抽了,才会想要在大夏天给沈湛兮买一杯热可可。


    烈日下的沉寂最是难熬,沈湛兮的声音如冰雨落下,他喊了她的名字:“今宵,说话。”


    宵气里是她才听过的不满,她心上一沉,像是千斤石落下,一阵钝痛。


    明明昨天叫了她一整天年年,当着高映寒的面又冷冰冰叫她今宵。这场莫名其妙的冲突里,他会帮谁显而易见。


    她转身,黑色的裙摆上满是污渍,手臂一道血痕极为刺眼,她很庆幸自己戴了墨镜,可以完美掩盖自己泛红的眼睛。


    她深吸一口气开口:“就是她说的那样,我撞到了高设计师,弄脏了她的手稿,我已经道过歉了。如果高设计师还有不满的话,我会尽我所能让她满意。”


    她没敢看沈湛兮,更不想让他知道她是为了给他买热可可才撞上高映寒。


    她向后退了一步,半边身子藏在方修然身后,鼓起勇气拉住了方修然的手说:“门口人太多了,再僵持下去明天就该上热搜了。”


    她转头看着高映寒:“高设计师如果有什么需求可以尽管跟我提,刚才耽误了你不少时间,实在不好意思。如果没有别的事,我们就先走了。”


    她拽了拽方修然,低声说:“想让我和你签约,就赶紧带我走。”


    方修然抓紧她的手,拉着她转了身。


    脚上的伤愈发疼了,连带着心也跟着一起疼。


    坐进车里的时候,她没忍住偏头看了眼门口,高映寒挡在沈湛兮身前,让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看两人靠得那么近,兴许之前在他办公室的争执正在得到解决。


    方修然坐进车里,抬手摘掉了鼻梁上的墨镜,暗骂了句:“什么玩意儿?!”


    发泄完,他又转头关心她:“疼吗?”


    她摇摇头,“没事儿,涂点药就好了。”


    方修然从车里找了一包湿巾递给她,“那人是谁?怎么你哥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今宵从他手中接过,用湿巾擦着手臂上黏乎乎的热可可。并回答:“他前女友。”


    方修然也抽了张湿巾帮她擦裙子上的污渍,嘴里“啧”了一声:“怪不得。”


    今宵摘下墨镜,对着遮阳板上的化妆镜仔细擦了擦脖子,边擦边说:“怎么?你们男人都对前女友有执念吗?”


    方修然收回手,否认道:“你可别瞎说啊。”


    今宵轻笑着打趣:“那不然《念我不忘》你为什么唱的这么走心?”


    方修然擦了擦手发动引擎,满不在乎说:“是你写的太好触动了我。”


    今宵又擦了下额角的汗珠,“那还是对前女友念念不忘才会被触动。”


    方修然不满“嘶”了一声:“那你跟我说说,你没有谈过恋爱你是怎么写出这首歌的?你对谁念念不忘?”


    他的密码,竟然还是自己的生日?


    她看着照片中的自己出神,有些讶异,也有些怅然。


    当初是她在沈湛兮出国前缠着他把手机密码设置成自己的生日,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竟然没有换过。无法猜测他的用意,也许只是忘记换了。


    她有些乱,索性按下锁屏键,拿起自己的手机去了沈湛兮的房间。


    她把手机屏幕的亮度调到了最高,又设置好了长亮才将手机立着放在了沈湛兮的床头。


    他还是保持着她离开前的姿势斜躺在床上,借着手机屏幕的光,她才看到那条藏蓝色的真丝被正被沈湛兮压在身下。


    她俯身想要将他扶起来,可这人一旦喝醉了就死沉死沉的,她坐在床边根本不好发力。


    她以前听林琦思说过,她在生沈湛兮的时候身体不太好,导致沈湛兮小时候的抵抗力一直很差,一受寒就会生病。


    虽说这些年他一直保持锻炼,但他今晚喝了酒,空调的温度也很低,如果就这么睡下去,明天起来一定会着凉。


    她还是放心不下,索性踢掉鞋子爬上床,双臂往沈湛兮腋下一托,用力将他身子调正,让他端端正正睡在了枕头上。


    被子被他压在身下,强行拉出来可能会把他惊醒。她没多想,伸腿跨过沈湛兮的腰,想要去拉另一半被子替他盖好。


    身形还未稳定沈湛兮却突然屈起腿来,臀部猛然受力,她一个重心不稳,直接扑在了沈湛兮胸口。


    沈湛兮被她撞得闷哼一声,眉头跟着紧皱了一下。


    她想挣扎着起身,沈湛兮却双臂收拢直接将她扣在了怀里,他一翻身,半边身体都压在了她身上,丝毫动弹不得。


    微凉的唇擦过她额头,像羽毛轻轻扫过,带着一点红酒的香气,勾起她心头一阵酥痒。


    她的手还按在沈湛兮胸口,隔着那薄薄的衬衫,他的心跳显得格外强劲有力。


    她的掌心持续发烫,尝试着轻推了一下他,奈何沈湛兮根本没有反应。


    她又喊了一声:“沈湛兮,你醒醒。”


    罪魁祸首不但没有醒,还屈起一条腿死死压住了她。


    “沈湛兮。”


    她不死心,挣扎着用双手去推他,没想到沈湛兮双臂收紧,把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沈”


    毫无征兆地,她的唇就贴上了沈湛兮的喉结。


    在衣物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中,她听见沈湛兮含糊不清地说:“年年,别动。”


    他准确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让她以为他还有意识。


    她戳了戳他的腰,提醒说:“你知道我是年年,怎么还不放开我?”


    身旁的人没有回答,却用十分熟练的动作吻了一下她的头发。


    她确信,这不是意外。


    她听见自己近乎狂乱的心跳声,她那颗还处在惊慌中的心脏涌出的血液里分明带着强烈的冲动——吻上去。


    可这荒谬的想法只在她大脑停留短暂的一瞬,下一秒便烟消云散。


    她又喊他:“沈湛兮。”


    回应她的只有沈湛兮轻柔绵长的呼吸声。


    好一会儿,她才小声地说:“你可真是个大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