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
1前尘梦【二】这是我赠你的“新生……
忘川河畔来了个奇怪的人。
悉奴已经观察了这人有好几日了。
虽说忘川日日年年都有怪人来,但是这样的,悉奴还是头一次见。
这人穿了一身仙气飘飘的白裳,最初来的时候还能看出生了张少见又不落俗的面容。
此人让悉奴印象深刻的原因是。
他那张脸竟与悉奴的妻子有几分相似。
但是任凭悉奴如何看,都觉得还是妻子更好看些。
并且还有一个让悉奴觉得惊诧的地方是。
这个人的身体中似乎只有半缕魂魄。
魂魄这种东西,向来只能是被活生生一整个提出来,这就像是缠在身体中盘根错杂的根。
不可能通过外力,只撕扯出来一半灵魂。
另外一半像是被灵魂的主人强行撕扯开来的,边界还带着残缺的、血淋淋的齿轮状。
悉奴心中感叹,居然能活到现在,这需有多强的法力才是。
悉奴想,这人来的原因,无非就是忘川河最近产生的奇怪传闻“新生。”
忘川河作为生与死交界处的“门”,连接鬼域和上仙界,又是亡灵投胎转世的必经之处。
不知为何最近却有人开始谣传说,在忘川河中可以获得“新生。”
悉奴作为这处的守护神,他想知道这事儿谁传的,他盘踞此处近千百年之久,有这种好事儿他怎么不知道?
要是能够获得所谓的“新生”,他还在此处呆着干什么。
真是荒谬,荒谬。
有一日,有一上仙界来的少年,莫名其妙在悉奴的目睹下跳了忘川河。
悉奴坐在藤蔓上,给这人的行为吓到惊诧。
他甚至以为这是上仙界人想出来的什么新型的,想要骗他出来后将他杀了的手段。
他还想等着那少年从水中爬起来,想看看上仙界的人在耍什么花招。
悉奴看着那少年缓缓沉入忘川河,过了好一会儿才浮起来,躯壳被忘川河水侵蚀得一干二净后,只剩了一个空落落的架子又浮上来。
才明白这人是死得透透的。
后来悉奴抓着第二个来的人问。
那是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那姑娘才带出了“新生”这么一说辞。
不过就是传言。
死后人的魂魄会沉入忘川河底,“未亡人”随之而去,二人就能够获得“新生。”
这话说罢,那姑娘就跳下去了。
又给悉奴吓了个惊诧。
一个时辰内,被腐蚀得犹如空架子的身体浮了上来,人已经死了。
悉奴心想,这么个好事他怎么不知道?
于是自己又试了几次,跳了几次忘川河,发现根本死不了。
哦,他想起来了自己是神。
悉奴想告诉那姑娘,他对她所说的那个意中人的名字有所耳闻。
那人早已饮下孟婆汤,忘断前尘,似乎下一世还投生了画人家的富贵人家。
那人从忘川河过时,似乎对前尘过往毫无执念,这也只是那姑娘一人的执念罢了。
后来几日,都有许多人纷涌而来,都是要跳他忘川河的。
最初悉奴还阻挠,后来发现这些人似乎都执意如此。
那阵仗犹如被什么邪/教蛊惑了,也劝不住,他只能日日坐在藤蔓上,见着一具一具空落落的枯骨浮上来。
当然这肯定不是他洗脑的,悉奴日日还要忙着带孩子,可没这么空干出这么无聊的事情来。
后来也就见到了现在的这个“怪人。”
老实说,悉奴看见他那副衣衫褴褛又被忘川河侵蚀得体无完肤的模样。
他尚且觉得人世间的情爱,他理解不了。
甚至觉得鄙夷。
他愿意多看这人几眼,不过是因为这人像他亡故的妻子。
悉奴在藤蔓上坐着看了好几日,来来去去看着那人从面容尚且还清晰到被忘川的水侵蚀得血肉模糊看不清原貌。
悉奴也问过:“喂!你在找什么?”
那人手中动作都不曾停下,只是将手又埋入忘川河水中,捞起忘川河中的枯骨左右看。
在这人来的这么几日里,忘川河中又飘起来几具想要获得“新生”,想要以死表达忠心的人。
那日,悉奴终于见到那人也被侵蚀得几乎只剩下一个骨头架子。
他心中还尚且在想这是多大的毅力河多强的修行,才能够以肉身在忘川的水流中支撑这么久。
他出于好奇,将这奄奄一息的人捞了上来了。
***
楚江梨死时,画人间正是腊月寒冬,鲜艳的梅花开得正盛。
白清安将楚江梨的尸身带回了雪玉国。
他知晓楚江梨是生于雪玉国的,父母皆是雪玉国人。
他知晓,却也仅仅知晓这些。
他还在书上看到,凡人死后有一个俗世的规矩,那便是落叶归根,他不想将楚江梨丢在冰冷的上仙界中。
这里的每个人都像不喜欢他一样,不喜欢楚江梨。
白清安那日浑浑噩噩的,抱着怀中少女冰冷的身体,下画人间,去了雪玉国。
但白清安始终还心存一念,想要将她救活。
若是楚江梨活不了,届时他也可以死在楚江梨身边。
就像上一次那样。
白清安没有家,只有呆着楚江梨身边或是她的方圆之外看着她,才会觉得心中有几分温暖,才会觉得有了“家”。
尽管楚江梨本人并不知晓,若是知晓了定然也会觉得厌恶。
他将楚江梨的尸体安置在了临时买的院落中,那处人烟稀少。
他在院外开满了洁白的杏花和梨花,都是春日里盛放的花,就像他一直在阿梨身边那样。
尽管阿梨就是活着的时候,似乎也不大需要他。
就算只是将花开出来,也耗费了他很多精力。
白清安穿得很少,如今更是单薄得像一张白纸,随时可能被风吹走、撕烂、碾碎开来。
白清安要去忘川河,但是他不能带着楚江梨的身体去。
他如今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怕将她磕着绊着了。
纵然他自己的身体也冷极了,他也会非常爱惜她。
白清安听说人死后会有两种出路。
一种是渡忘川河,忘却前程往事,再过还魂涯,了却心愿后,跳入轮回。
还有一种是身葬于忘川河底。
最近,白清安还听说了,遂所爱之人跳入忘川河,能够获得新生。
白清安在忘川河渡河的队伍中一个一个翻找了许久,都没有见到楚江梨的魂魄。
他想,楚江梨这么一个怕鬼的人,怎么可能会变成鬼?
白清安决定下忘川河看看。
***
“你想要找的人叫何姓名?”
悉奴踢了踢地上气息奄奄半死不死的少年。
白清安已经被忘川河水烧得体无完肤了,晕厥过去后被有人重重一脚踢得痛醒了过来,他听到有人问他。
白清安奄奄一息地动了动被灼烧溃烂的手指,却什么也没说。
也不是他不说,是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白清安睁开眼,神色犹如一根针,近乎阴冷得看着眼前这个面色苍白消瘦,下巴有一颗红痣的少年。
悉奴似乎被白清安的眼神挑衅到了,骤然间有些愤怒到失控地又往他腹部踢了一脚。
白清安口中溢出了鲜血,伴随着耳鸣和骤然而过的疼痛与麻木感。
那人再踢他,他便感受不到疼痛了。
悉奴阴沉着脸,近乎失控地怒骂道:“蠢货!为何不回答我的话!”
悉奴讨厌被人漠视,这种感觉让他想要将那个人掐住脖子杀了,或者撕成碎片以后喂给他的爱宠。
白清安说不出话,只是在地上狼狈地躺着,半眯着眼睛看他。
他心中却早已有了答案,活着或是死去,似乎对他没什么区别了。
或者他死了以后,
说不定还能跟他们所言那样获得“新生”。
想着,白清安露出了一个有些满意,但是在悉奴看来是阴笑的笑容。
模糊的五官,使他只能看见他勾起的嘴角。
悉奴见这人又忽视了他。
扯着白清安的头发强迫他抬头,他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夸张地笑容,他问我:“我很好奇,你那撕碎的灵魂去了何处?”
“像你这样的人,连轮回道都进不去。”
白清安想,他未曾想过入轮回,若是直接死了也好。
悉奴似乎还想和他说些什么,骤然而来的一阵婴儿啼哭声,悉奴将白清安扔在了地上,似乎在一瞬间收拾起了心情,进屋去了。
“呜呜呜呜呜——”
他抱着一个“婴儿”出来了。
白清安读过关于上古典籍,知晓悉奴的身份,却不知他有妻子还有孩子。
悉奴见白清安的目光投了过来,他将孩子抱到他跟前,这模样竟慈爱得与方才不像一个人,像一个兴奋的父亲,他问白清安:“想看看我的孩子吗?”
虽然是一个问句,却不像是在问他的意见。
悉奴将那哭哭啼啼声渐轻的“孩子”抱到白清安身边。
白清安这才看到他襁褓中那个“孩子”竟然是蛇身人头。
“婴儿”在忘川河水中呆了许久,身子不适便尖声大哭,可惜悉奴并不懂这些。
那孩子又哭声渐弱,他带着一半的人族血脉,发青的脸色,这副模样显然已经命不久矣了。
白清安却突然露出了个诡异的笑容,轻声说,“他……快死了。”
悉奴神色骤然一变,神色阴沉下去,一脚将白清安踢开,把怀中的孩子抱紧了些,咬牙问他:“你说什么?”
白清安周身已经麻木、疼痛得失去了知觉,却还是擦了擦唇边的血,颤颤巍巍站起来了,朝他笑着说,“我可以……救他。”
白清安的身躯残破,来时的白衣裳破敝,已不避体,浑身溃烂可见森森白骨,脸上五官模糊,像一张胡乱揉搓而成的白面团,声音哑着,像塞了干柴在喉中。
这幅模样还能站起来,着实骇人。
白清安还想用这个作为交换,若是能寻回她的魂魄,那皆是还可以去还魂崖追回来。
悉奴心中也知道,他这个孩子活不了多久。
只是他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
白清安被悉奴救了下来,悉奴替他修补血肉。
几日以后,白清安醒了。
悉奴问他:“你想找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白清安:“楚江梨……”
悉奴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翻找着生死簿子,找了许久才说:“那你白忙活了,这处并无此人,不仅七日之内过忘川河投胎的死灵中没有这个名字,就连这几日跳我忘川河的也没有这名字。”
悉奴将手中的簿子合上,好奇道:“她是你的谁?”
白清安顿住了:“……”
悉奴看懂了他的神色,说:“意思就是,你们并无关系?”
白清安问他:“那赵小倩是你什么人?”
悉奴说:“是我的妻子。”
“可是你们并未有夫妻之名。”
白清安轻颤着长睫,他说:“她也并非你的谁。”
悉奴气得掐上他的脖颈,沉着脸色,歇斯底里吼着:“我劝你不要惹怒了我。”
白清安直直看着他,神色却异常地冷:“我劝你也是。”
白清安又说:“我与她并无关系,可她是我的。”
他向来不喜欢旁人议论、评价他们的关系。
***
悉奴的情绪非常不稳定,导致他会向白清安倾吐很多事。
不仅仅局限于,他的童年过往,他与赵小倩的相识,亦或者是与赵小倩的前世今生。
事实上二人交换了不少秘密。
悉奴每每描绘起这些画面时,时而放声大哭,时而撅腿拍桌大笑。
在他描绘的故事里,他与赵小倩拥有着绝美的爱情,失足跌入忘川河的少女与他相遇,或是前世被欺压的少年被赵小倩拯救。
白清安神色淡淡:“所以她现在在哪里?”
悉奴说:“她睡着了。”
白清安却纠正:“不,她是死了。”
悉奴暴跳如雷:“你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我不允你咒她!”
白清安说:“我姑姑没有蠢到会失足跌落忘川河,更不会跟怪物生下孩子。”
“死人不会说话,所以,是你在骗人。”
白清安神色冰冷,他像是高高在上审判着悉奴罪行的神,只是冷冰冰告诉了他这个已然笃定的事实:“你骗你自己,还是,骗我?”
悉奴知晓白清安跟赵小倩长得像,二人性格天差地别,他却没想到,赵小倩是白清安的姑姑。
悉奴注视着他,他嫉妒着与赵小倩血脉相通的白清安,甚至想要将白清安的血肉剜出来,全部饮下去。
白清安:“你恨我吗?可我同她并不相识。”
悉奴带白清安去见了赵小倩的枯骨。
她的骨头一直被锁在房中,她死在孩子出生的那日,那日以后,悉奴再也没有去看过她。
后来她死了,成了堆冰冷的枯骨,灵魂也消失了。
白清安与悉奴交换的秘密是:他可以“重生”。
而这是他的第二次生命。
悉奴却没有不相信。
只说:“若是你有这样的本事,下一次再‘重生’了,还能见到我的话,记得在我的手中将她保下来,就算代价是让我去死。”
悉奴又涕泗横流说:“我……后悔了。”
悉奴放声大哭,抱着那一堆枯骨。
白清安见到眼前的场景,却没有什么感触,但是她在想,若是楚江梨在,她会做什么?
白清安在此处追不回她的灵魂,那他也应当能够去做一件事。
白清安骗了悉奴,他那不人不鬼的孩子他救不活,就是什么样的神仙来了也救不活。
那是白清安却无比同情那个,跟他一样,不应该在这世上出生的孩子。
白清安手中幻化出长剑,那是一柄浑身雪白透亮的剑,捏了个剑诀,朝着环抱着赵小倩枯骨的悉奴刺了过去。
霜月剑将悉奴的身体穿透。
鲜血让赵小倩的枯骨染上了鲜艳的颜色,悉奴回头瞪大眼睛看着白清安,还是骂了一句:“混账……”
白清安却平静地说:“我骗了你,你那孩子我救不活。”
白清安又问:“你不是想知道我另一半灵魂去了何处吗?”
霜月剑又捅了下去,刹那间鲜血澹澹。
白清安笑得眉眼弯弯,却像极了嗜血的怪物,他一字一句问悉奴:“疼吗?”
白清安来时,并未想过用悉奴给霜月剑开光。
但是他也会学着“回礼。”
白清安真诚地向悉奴道谢:“谢谢你赠我新的躯壳,我也可以将你送往没有痛苦的极乐往生。”
白清安的笑容极具蛊惑性:“这是我赠你的回礼。是你梦寐以求的“新生”。”
这时的悉奴还尚未异化,不如后来那般强大,所以凭借一柄霜月剑便足以斩除。
这是他送给楚江梨的礼物,他先替她试了试,看来剑还不错。
白清安又说:“你所言,我答应了。”
他会帮悉奴将赵小倩保下来。
***
白清安回到了那个放着楚江梨身体的小院子里。
他伫立在门前,白清安便见着那满树的的杏花交杂着梨花,随着冬日寒冷的风摇曳着。
这都是春日里的花。
白清安不喜欢浓艳的色泽,因为那会使他想起鲜红的血液,甚至似乎能够嗅到鲜血味。
花瓣落下,被掩埋在雪地里。
他推门进去。
白清安多希望进门之时,能够看到她鲜活的过来迎接她。
白清安厌恶悉奴,却也和悉奴有着相同的想法,他真的希望心爱之人是自己的妻子。
可惜,楚江梨并不认识他,他们也只是曾说过话,却并不熟。
风簌簌地刮着白清安的脸生疼。
少女还像他走时那样,乖乖的躺在床上。
楚江梨身上的衣裳是他换下的,是他将眼睛蒙起来,一层一层拨开的。
她就静静躺在那里,却像还没死那时,身体似乎一点腐败的地上都没有,却已经不在像从前灵动。
白清安这辈子做过最出格的事便是抚摸她的指尖,和用脸颊贴她的脸,这都只是她死了以后他才敢如此。
白清安抓着她冰
冷的指尖,贴着额角之时,才见到她苍白纤细的手背处点点尸斑。
他一怔,却倾身而下,头倚在少女的身上,将指尖紧紧握在手中,放在唇边亲吻。
白清安的神色是冷的、像风雪,眼角却缓缓滑下了一滴泪,他哽咽:“阿梨,我什么也没找到。”
他又在四壁寂静又空荡荡的房中说:“阿梨……我什么也没有了。”
***
白清安一个人守着这个尸身很久,日日夜夜,见着屋外的梨花和杏花开了一树又一树,花瓣飘落得一地都是。
楚江梨的身体上四处长着斑驳的尸斑,白清安蜷缩在少女身侧,头靠在她怀中问:“阿梨……倘若我是一只猫就好了。”
白清安又小声问:“你喜欢猫吗?”
他尝试着开口,模拟着像他记忆中的猫儿似的,在少女怀中蹭了蹭。
“喵。”
***
白清安为自己将死期安置在了初春,那时能见着百花含苞,冰雪始融,万物更迭。
等到了春日,楚江梨的尸身便会腐烂了。
她用霜月剑划开了脉搏,血染红了楚江梨白净的衣裳,屋外的梨花随着风吹到了他的唇边,一滴一滴滚落在地上的杏花瓣上,染了红。
屋外有了第一只蝴蝶萦绕着飘飘然的杏花。
白清安知晓,春天要来了。
第32章 32抓到你了,小白。
楚江梨做了个梦。
她梦到了一只小白猫,慢悠悠走到她身边,在她的腿边轻轻蹭了两下,琥珀似的眼睛亮亮的,还朝着她绵长地喵喵叫了几声。
楚江梨在梦中停下脚步来看着那只白色的小猫。
她不知为何竟然在梦中叫出了这个名字:“小白。”
小白猫看着她,抬起爪子舔了舔。
楚江梨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是她一直在往前走,她想停下来,想转身看看身后的小猫,在梦中却被控制住了似的,只能够往前走。
她在前面走,久听见身后的小白猫一直在朝她微弱的叫着。
过了好久好久,小白猫还是跟在她身后,楚江梨在梦中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陪伴。
她不能回头不能停下,却能说话:“小白。”
她下意识觉得小白猫应该是叫这个名字。
小白猫答应道:“喵。”
“小白。”
“喵。”
“小白。”
小白猫:“……”
楚江梨是嘴巴闲不住的人,她总是忍不住想说点什么,周围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不说话久更无趣了。
楚江梨:“这里要多久才能到尽头?”
小白猫:“喵。”
“感觉走了好久好久,我要去哪里?”
“喵。”
“这是在梦里吗?”
“喵。”
无论楚江梨说什么,小白猫都会喵喵喵的回应她。
“小白,你是白清安吗?”
这次小白猫却沉默了。
楚江梨还在继续往前走,前面是滚滚浓雾,她走到浓雾边缘时,身体竟然自己停顿了一下。
她冷汗津津,似乎在迷雾中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小白。”
……
身后的猫叫声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她”似乎休息好了,又继续往前走,等过了那迷雾后,楚江梨再叫小白的名字,她却如何都听不到回答了。
后来,身体的控制权回来了,她再弥漫的白雾中四处找着那只小白猫。
楚江梨急切地叫着“小白”,却如何都听不到回应。
后来周围的迷雾悄然散开了,她才见到离她不远处有一滩还未干涸的血迹。
***
楚江梨被梦中的场景吓醒了,她猛然坐起身来。
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冷汗涔涔,她动了动指尖,又低头看了看才知道回到了现实。
“楚江梨?”
楚江梨闻声抬头,才看到白清安正坐在旁边看着她,周围的场景还在快活林中。
她骤然松了口气。
白清安:“做噩梦了?”
楚江梨回想着梦中的场景,她转头死死看着白清安,却摇了摇头。
“梦到了一只小白猫。”
那只小白猫为了保护她,撕碎了迷雾中的怪物,只是它自己也受了很重的伤,流了很多血。
在她在不远处看到那滩血以后,在血旁边,是口中叼着怪物身躯,浑身是血又龇牙咧嘴,神色警惕的小白猫。
楚江梨:“小白……?”
小白猫看着她像是呆住了,口中叼着的组织松开了,舔了舔爪子,朝楚江梨“喵”了一声。
楚江梨似乎是第一次从一只小猫的脸上看到了“笑”这个表情。
她能在白茫茫的迷雾中安稳走过,是小猫的功劳。
那是她与小猫的最后一次见面,而只是那一眼,楚江梨被推出了梦境。
白清安一怔,“你……”
楚江梨:“嗯?我怎么了?”
“手……”
楚江梨又动了动手,抬到白清安面前,转了转:“我手没事啊,难道是昨晚不小心受伤了?”
她又将手拿到自己眼前左右看了看,发现确实没有伤口这才抬头想问白清安她的手怎么了。
随后,楚江梨在白清安脸上看到了类似于“隐忍”和“羞怯”的神色。
白清安拧紧眉心,淡声咬出几字:“另一只手……”
楚江梨:……
楚江梨这才发现,她的另一只手将白清安的指尖抓得死死的。
白清安的手常年都是冷的,这会儿竟被她抓热了,而且已经久到楚江梨对还抓着她的手这件事毫无知觉。
二人对视一眼,楚江梨憋着笑,白清安冷冷的,别过头。
“我方才在桌子那边,听见你在……说梦话,似乎很痛苦,过来了。”
“你抓着我的手,一直不松开。”
白清安长睫微颤,将被少女抓在手中的指尖往外抽了抽,谁知楚江梨拉得更紧了。
她没有说,方才楚江梨的梦呓,总是在叫她的名字。
楚江梨微微思索,当即露出了一个非常夸张类似于“害怕”的神色,顺势用双手将眼前人的腰环住扣紧。
“是哦,刚刚人家做噩梦了,真的好害怕,小白姐姐可要保护人家~”
楚江梨吃奶的劲儿都用出来了,就怕白清安将她推开了。
白清安不敢用力,怕弄疼了她,僵着身体却又推不开,垂眸看少女贴着她的白裳,隔着衣裳少女脸颊蹭到的地方微微发热。
白清安一时结巴了起来:“你……我……”
“哟哟哟哟,小白姐姐可要保护人家~~”
来的人是翠竹,她刚开门就看到楚江梨双手环抱着白清安,便阴阳怪气学了起来。
二人看了过去:……
就连楚江梨都少有这么尴尬之时,尴尬归尴尬,她却不松开。
翠竹瞥了他们二人一眼,打了个哈欠:“若非是帮赤月来叫你用膳,大早上我才懒得过来。”
昨夜她会客太晚,如今也正是需要休息之时。
本来应当赤月来的,但是晨间似乎便有客人寻她,便去了。
“赤月还让我同你说,昨日你托她打听的事,如今已经有了结果。”
楚江梨听得一头雾水:“什……什么事儿来着?”
楚江梨记得自己昨日几杯浆果汁水喝下以后,后面的事就记得昏昏沉沉,她好像记得自己后来让他们都出去了,还记得……摔了一跤,她面色微僵硬。
突然想起来自己昨夜还问白清安要不要亲自己。
楚江梨:……
这种丢脸到想澄清说自己被夺舍的事,怎么就发生在她身上了,她又不是什么人人都爱的百元大钞,究竟是怎么能够??说出……这种话的!
为自己感到羞耻。
楚江梨幽幽抬头看了一眼白清安,发现她倒是没什么别的反映,方才也未曾提过这事儿。
翠竹却先不说,只问楚江梨:“你和那魔尊戚焰如今是个什么关系?”
她往日里可是听赤月说过,阿梨以后是要同魔尊成亲的。
但是在翠竹看来,魔尊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楚江梨一怔,问:“为何突然问我这个?”
翠竹不可置信:“不是你……昨夜让赤月差人去给你打听打听魔尊的现状吗?”
楚江梨:“哦……哦??”
她居然还说过这种话。
白清安垂眸道:“确有此事。”
楚江梨双手将白清安的腰环得更紧了些,恶狠狠道:“我与他,你死我活的关系。”
翠竹神色相当精彩,“哦??”
这个神色楚江梨相当熟悉,不过是想要她将其中的前因后果全部丢出来,楚江梨懒懒地往白清安身侧躲了躲:“此事说来话长,以后再同你讲,你先说说赤月打听到了什么?”
翠竹神色有些惋惜,又答道:“那好吧。”
“魔尊殿中最近去了好几批能歌善舞、样貌出众的舞女。”
楚江梨闻言小声跟白清安说:“我说什么来着,戚焰他就是这种人……”
白清安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翠竹听见二人地声音又说:“你还说她不是你新欢?怎么还当着我的面,讲起小话来了,还听不听哟!”
楚江梨忙闭上嘴,抬头朝翠竹嘿嘿笑了两声,随口说道:“是我朋友,好姐妹,小绿你继续讲。”
白清安闻言,神色却凝滞了片刻。
“那些个舞女都是从我们忘忧处的烟柳巷中选出去的,过几日究会换一批,去之时是多少人,回来便是多少人,只是人人看起来都劳累非常,有姐妹好奇便去问魔尊唤他们去,是做了什么?”
楚江梨眼睛都瞪大了,她也才跟戚焰分开没几日,戚焰怎么就这么开放,玩这么大。
她心中有点唏嘘,若是真是她想的那样,那戚焰可真脏……
楚江梨想着,神色不觉露出些嫌恶来。
翠竹:“他们几乎所有人都闭口不谈,后来终于从一个被选去的,关系尚且算不错的小姐妹那里知晓了,魔尊究竟叫他们去干嘛。”
“那个小姐妹你应当也见过,叫鸾萤,你从前给她取了个……小黄?”
楚江梨哦了一声,并且纠正:“我并未给她取名,小黄是澄歆。”
她跟鸾萤关系不好,因为这人似乎对总是有敌意。
翠竹了然,又继续说。
她的神色变得古怪和不可置信:“鸾萤说……魔尊好像疯魔了。”
楚江梨的神色有几分兴奋,“怎么个疯魔法?”
翠竹见着楚江梨神色,才相信他们俩可能是真的有仇,你死我活的仇。
“魔尊将他们叫去什么也不干,就是纯跳舞。”
楚江梨:“这有什么疯了的?”
她以为戚焰能叫那些舞女一人砍他一刀的那种疯呢。
“跳舞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让他们没日没夜的跳。最初去,能给魔尊跳舞,自然姑娘们都很高兴,几乎使出了毕生所学在跳了。”
“跳着跳着才发现,魔尊根本不看他们,也不叫听,就一直让他们跳,魔尊到哪里,他们就跟着跳到哪里。”
楚江梨表示:“他……是不是有病?”
翠竹点头:“对对对,我也觉得!这不马上就要开始第三次选人了,可别将我选去了才是,快活林的姑娘们,临近这几日都在想办法称病不接客呢!”
二人又絮絮叨叨说了几句,翠竹说:“赤月让我告诉你的就这些了,若你还想知晓些什么,便去问她罢。”
楚江梨点头:“谢谢小绿,辛苦啦。”
翠竹这才走了。
楚江梨心想,她是必须要去魔尊殿中的,若是能借着这个机会去,也不错。
只是她暂且还不知,魔尊殿中究竟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白清安说:“可以借了这个机会去。”
楚江梨点头:“我也这么想的。”
“所以……”
白清安又问:“可以将你的手放开了吗?”
楚江梨这才想起来:“对埃,我刚刚说着说着就忘了!”
她尝试将手松开,却发现她方才抱得太久了,十指紧扣麻了,松不开。
楚江梨踌躇又磨磨蹭蹭说:“我手…好像松不开!”
白清安叹了口气,伸手去将楚江梨扣紧的双手拆开。
她的指尖是冰凉的,就算方才被楚江梨拉着捂热了,如今一分开却又变得冰冷了。
好容易才将楚江梨发麻的指尖分开了。
楚江梨抬眼看着她专注的神色,又低头看她认真的动作。
等白清安小心翼翼将她扣紧发麻的指尖被拆开的那瞬间,楚江梨反手又将白清安的手扣紧了。
楚江梨神色狡黠又带着几分暖洋洋,她将二人交叠的双手扬到白清安眼前,笑眯眯说:“抓到你了,小白。”
第33章 33阿梨,是我抓到你了。
晨间之事,楚江梨原本想逗一逗白清安。
她抓住白清安的指尖正笑盈盈得逞之时。
谁知白清安上下扫了扫她,却将她的手反手握住了,缠得更紧一些,白请安神色平淡地凑近了说:“阿梨,是我抓住你了。”
周身得杏花香气无孔不入地扑了过来,楚江梨被这香气撞了个满怀。
她方才还在思索着白清安这什么情况之下会唤她“阿梨”。
醒来时,楚江梨分明听见白清安唤她全名。
而白清安此时的眼神像空落落的无底的洞,释放着澹澹刺骨寒气。
楚江梨一眼望到了底,她有些缩瑟,倒是并非害怕,只是觉得奇怪和冷。
她的指尖被白清安抓在手心中,竟被她手心中的寒冷沾得也有些发冷了,楚江梨又想挣脱开,却挣脱不开。
白清安生了一副冰清玉洁的容貌,若是只看侧颜,又会觉得这人巍峨而冷峻,她在白清安的脸上看不见半分笑意。
禁锢的指尖逐渐收紧,白清安还在看着她。
神色像毒蛇在她心中钻孔,又疼又麻。
楚江梨觉得自己似乎被白清安反手“将军”了。
心也“砰砰砰”跳了起来,楚江梨怀疑自己病了,甚至有些喘不上气。
她轻手推开白清安,这时交缠在一起的手才松开了,楚江梨整理着衣裳,又看了看别处,声音沙哑:“方才,赤月让我们去用膳。”
她下床的动作过于夸张,一只脚险些没站稳,整个人摔在了地上,还是白清安接住了她。
白清安一只手揽着少女的细腰,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脚踝,又说:“小心些。”
分明是跟往常相当地语气,却像挠在她心头,痒痒的。
太近了,楚江梨那颗心都要砰砰砰地跳出胸口了。
她跌跌撞撞挣脱来,小声回应:“我……知道了。”
楚江梨迅速将鞋袜穿好,带子系得乱七八糟,脚步声也杂乱,她头也不回道:“我先下楼去看看赤月!”
白清安还摊着手,她看着眼前的少女从门外跑出去的身影,她凝视着楚江梨消失的地方看了很久,手中的温度逐渐冷去。
她才又低头看着掌心的蜿蜒纹路,方才这只手抓住了楚江梨的脚踝。
少女的脚踝纤细,温热,柔软。
她用力的挣脱开了白清安的束缚。
白清安神色冷冷的,她抬起那只手,用那只手捂住了口鼻,重重地压在上面,闭上眼睛直至有些窒息感涌了上来,白清安才近乎贪婪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淡淡的香气还蜿蜒在掌中。
她睁开眼睛,她又将手掌拿开看了看,凑近用唇边蹭了蹭,伸出点点桃红地舌尖轻轻舔舐了一下。
像猫儿似的。
纵然只是听见了戚焰的名字,白清安心中的妒意盘根错节,刺穿她的心脏,血似喷涌在她的身体各处腥臭又溃烂的伤口,叫她疼痛难忍。
讨厌戚焰,讨厌阿梨和戚焰的名字连在一起,讨厌……用“他们”。
白清安好看的桃花眼中尽是霜寒,她
心中想,若是再见到戚焰。
她一定会动手杀了戚焰。
***
魔尊殿中有两位副使,也由两位副使为首,分为两派,一派以夜洛为首,擅长专权弄势、玩弄人心和阿谀奉承,满嘴跑火车,将魔尊哄得团团转,实则这一派在酆都城名声极差,常打着夜洛和魔尊的名号,欺男霸女。
而夜枭一派更加务实,魔尊吩咐下去的巡逻酆都城,清理莲花台和还魂崖的事,一般都是他们去做。
但是自古帝王爱佞臣。
什么正事儿都做了,地位却还是比耍嘴皮的低,就算这人是夜枭的哥哥,他也全然不服。
再者,夜枭知晓,若是在这样下去,估计他们着魔尊跟楚姑娘的爱情会蹉跎,说不定以后整个魔域都会丢了去。
所以那日,夜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想劝魔尊将楚姑娘哄回来。
“那日既是魔尊与楚姑娘的大喜之日,那旁的是便不应当再提……更何况,魔尊大人您竟然为了另一个女子去质问自己的新婚妻子,想来楚姑娘也是气极了,才会对您大打出手。”
“楚姑娘如今也是拉不下台面来,若是魔尊大人肯屈尊去给楚姑娘为这事赔个不是,想来也能冰释前嫌。”
他在魔尊走时,便同魔尊说过了,定然沉下心来好好同楚姑娘讲话才是,他早就该知晓,这人未曾听进去半点。
少年魔尊坐在高台上,听着他这话,削尖冷峻的侧颜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而高台之下的人额间都是密密匝匝的汗,旁边又是些舞女在歌舞升平。
少年魔尊神色看了过来,狭长的双眸细细看着他,指尖点着扶手,只说:“此言有理。”
夜枭松了一口气。
他以为终于劝说明白了,结果谁知第二日夜洛又说了些什么,结果魔尊又成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夜枭揪着夜洛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你这般,会毁了他们。”
夜洛抬手,朝他露出了个谄媚又无辜的笑容,他软声说:“哥哥可莫要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我只是随了尊上的愿罢了,你也知晓,我只会动动嘴皮子,对任何事都没办法定夺。”
夜洛生了副与夜枭极为相似的面容,只是他眉眼更像他们的母亲,更为柔和:“蝼蚁尚知觅巢,我不过是为了自己打算罢了。”
“倒是你,可莫要再说惹怒尊上的逆言了。”
***
“魔尊大人,有一女子求见。”
戚焰几乎在高台上阖了眼,听见侍卫通传,便猝然睁开了狭长的双眼,扫过堂前那些载歌载舞的舞女”,凝眸:“快宣。”
戚焰心中自然是高兴的,但是他却不能够表现出现。
他扬着下巴,心中得意极了,果然正如夜洛所言,楚江梨会自己上门找他赔不是的。
来人是一个容貌尚佳的女子,穿了一袭紫衣,头戴珠翠,一颦一簇逗恰到好处,一见便是精心雕琢过的。
鸾萤想来这也是个往上爬的机会,若是魔尊有幸看上她,那还能够进魔尊的后宫,若是看不上她,她还可以用条件交换留下来。
那女子一进门,戚焰噔时没了方才的高兴,懒洋洋窝在椅子上,兴致缺缺问道:“有何事?”
鸾萤行了个礼,娇声道:“鸾萤见过魔尊大人。”
她抬头道:“鸾萤此次来,是因知晓大人在寻一个人,可是名唤楚江梨?”
戚焰这才抬头看了鸾萤一眼,这一看不要紧,他又低下去了。
这鸾萤是个穿着女装的………………男人。
戚焰皱眉:“我们……见过?”
鸾萤激动得忘了夹嗓子,粗声粗气兴奋道:“魔尊大人记得我!”
戚焰想起来,是上一轮舞女中,他们见过,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睛的选人,将这人选进来了,不止舞跳得一眼烂,更是长了一张男人的阳刚脸。
戚焰:……
“没见过。”
鸾萤不死心:“魔尊大人分明记得我!”
戚焰手中的火种燃了起来,他皱眉问:“究竟是什么事?”
鸾萤吓得瑟瑟发抖,这才说:“我知晓魔尊大人最近在寻一个人,于是我处处留心,想要为魔尊大人分忧解难,于是在那日我……”
戚焰不耐地打断了他的话:“说重点。”
鸾萤这才说:“楚江梨现下正在我们快活林中!”
戚焰站起来,闪身到鸾萤面前,一只手掐着他的脖子,将人提了起来,少年魔尊皱紧眉心,沉声道:“本座没时间同你开玩笑,若是假的,小心你的妖丹不保。”
鸾萤挣扎着:“句句属实!”
旁边正在跳舞的舞女停了下来,吓得花容失色。
戚焰转头吼着:“本座让你们停了吗?继续跳!”
这才又继续奏乐,继续跳了起来。
戚焰将鸾萤丢在地上,又回到了高台地王座边座下。
鸾萤颤着声:“我可以帮魔尊大人将楚江梨弄进魔尊殿。”
“但是……我有一个请求,还望魔尊大人成全。”
“说来听听。”
“我……想留在魔尊大人身边,想成为大人的侍妾,鸾萤心悦魔尊大人。”
戚焰:……
为何现在就是个男人也想进他的后宫?
戚焰说:“别的本座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个,本座……没有如此特殊的……癖好。”
鸾萤心中已经有了如此设想,他道:“我在快活林地下四处埋下了摄命蛊,若是大人不答应,我边会设法让虫蛊破茧,届时楚江梨是生是死,我便不知晓了。”
戚焰死死看着鸾萤:“你敢威胁本座?”
鸾萤却说:“鸾萤不敢,只是为自己谋划罢了。”
戚焰:“本座答应你。”
***
晨间用膳之时,楚江梨和白清安一张桌子上,二人少见的不说话。
往日里一般都是楚江梨喋喋不休,白清安再一句句回应。
只是今日,楚江梨心中有事。
“哟,怎得用膳便当作不相识了?晨间再房中不是还抱得那样紧?当着我的面都不松开,还讲小话,这就吵架了?”
楚江梨正在埋头干饭,听到翠竹这声儿,抬头瞪着她,咬着口中的吃食,口齿不清道:“小绿!你不说话,没人将你当哑巴!”
此处几乎都是姑娘,来来往往开玩笑乱点鸳鸯的比比皆是,大家也都不在意这些。
翠竹拍了拍手:“哟,还急了。”
楚江梨骂道:“急了你大爷!”
他们往日在快活林中便是这样吵来吵去。
这会儿一个小厮急匆匆过来问道:“几位姑娘,可见到鸾萤了?”
翠竹说:“今日晨间我见着她出门了,出了何事?”
小厮道:“也并非什么大事,只是现如今有客正寻她呢!”
翠竹才说:“我过去看看。”
翠竹朝着楚江梨做了个鬼脸:“改日再同你吵。”
第34章 34你要将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夜深露重,鬼域中下了些淅淅沥沥的小雨,翠竹打着哈欠,摇着细腰,这才半推半就从客人房中敛食出来。
她嗓音又软又艳,半身都倚在那化作人形的妖物身上,呵气如兰,摆了摆手:“官人,下次再来~”
翠竹的原身是只狐狸,本就是靠着吸□□魄而修行的,便也是自愿来此处的,能赚银钱,还能修行,何乐不为。
从快活林的前厅走到后院姑娘们的住处,还要绕过一个小院子。
此时天色漆黑,只剩着悬挂在空中的孤零零的月亮,散漫又清冷的光微弱,铺陈了下来,洒在地面上。
一道黑影撞在了翠竹身上,将她撞得一踉跄,翠竹方站稳了脚,神色一变尖着声儿骂道:“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小妮子撞到老娘了!”
那黑影子自己也被撞到了地上。
今日下午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小院子的
地面湿漉漉的,那黑影坐在地上不动弹。
翠竹看不清黑影的脸,只借着月色见着那“身子”微微松动,寂静的院中突然传来零零碎碎的骇人笑声。
“咯咯咯咯咯——”
翠竹:?
什么人装神弄鬼到她面前了。
“你……”
翠竹刚想破口大骂,怎么还有人觉得妖怕鬼。
那黑影却扶着旁边的花坛站了起来,露出一张五官阳刚的面容,浓眉大眼,如金刚怒目。
这才将翠竹吓得往后一退。
鸾萤神色有些阴森,脸上还挂着诡异的笑容,方才这笑声似乎就是她发出来的。
鸾萤开口道:“翠竹姐姐,是我呀,鸾萤。”
他本就是男子,偏偏又喜好夹着嗓子说话,显得不男不女,活像太监。
翠竹眉心一皱,低头看着翠竹衣裙上的泥点子,想来是出去了现在才回来。
“你去何处了?今日晨间正巧有客人寻你。”
鸾萤只是笑眯眯看着她,看地翠竹混身发毛:“阿梨现在可还在快活林中?”
翠竹知晓鸾萤与阿梨关系并不好,更不会如此亲昵地称呼,便皱眉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阿梨与快活林中的人人为善,起初鸾萤同她关系还算不错,不知为何有日,鸾萤将阿梨从楼上推了下去。
至此以后,二人关系便不好了。
鸾萤却又重复了问:“她还在吧?”
翠竹见她睁大了眼睛,惨白的神色有几分诡异,心中不舒服便骂道:“这与你何干!”
“真是疯子,莫名其妙。”
等翠竹走远了,鸾萤才悄然回头,阴森森笑道:“我知晓……她在。”
***
赤月一早便告诉楚江梨,等魔尊殿中的侍卫来选舞女约莫是三日以后。
赤月走时又左右看了看楚江梨,问道:“阿梨怎么许久不见又变好看了?”
楚江梨嘿嘿笑道:“修为精进了,自然也就……”
赤月见她模样却又白了她一眼道:“改明儿你去教教翠竹修仙,她那采集旁人精气三年五载不破境,还不如随了你去习吐纳之术来得快呢。”
赤月不晓得修行之事一靠天赋二靠勤能补拙,楚江梨是二者结合才能破境如此快的,她只当修仙是速成之法,谁做了都行,却不知其中艰辛。
楚江梨:“小绿志不在此,你也知晓。”
赤月拉开帘子正要往外走:“好了,不同你说了,我还有事先出去了。”
楚江梨这才往屋内看了一眼,急急留住她:“小红……!要不,再坐会儿?”
赤月看了一眼楚江梨身后定过来的神色,叹了口气将少女扯着她袖口的手拂开。
“两三句就拌嘴吵架,有何事说不开的?我还有事,你自己同你那好姐妹好好讲讲。”
赤月倒是从翠竹那里,知晓了他们二人这晨间用膳都不怎么说话。
她可是知晓的,楚江梨是有多黏着这个小白,一天到晚说不完的话,还护短,还巴不得像八爪鱼似的黏在小白身上。
况且方才小白看她的神色……虽说是冷冷的,但是赤月如何都觉得如果她留下来,估计情况会不大好…
这个小白似乎看起来脾气不大好。
还不如任由他们二人自己去解决得好。
说罢,赤月便出去了。
楚江梨哭丧着脸,看着门关上。
她其实对白清安并无意见,就是白清安这人一般她不主动说话,但是出了睡觉以外,她单独面对白清安之时,多看她一眼,心就会砰砰砰跳。
如何都止不住。
寂静的屋子,但是在楚江梨心中便是一停一顿的震耳心跳声。
妈的,真的想跑。
楚江梨昨日曾以“我有个朋友”为开场白,问翠竹为何她那个朋友面对另外一个人的时候,会心跳加速。
楚江梨问:“我……不对,我那个朋友是不是病了?得去看大夫?”
翠竹吃着桌上的糕点有些怀疑地问:“你真有这么一个朋友?”
楚江梨点头,振振有词:“真的有!”
“哎呀,总之你快同我说说罢。”
翠竹白了她一眼:“那不就是喜欢?还能有什么?”
楚江梨:“哦……原来是喜欢……不对!”
翠竹问:“那人不会就是你自己罢?你还对那魔尊有感情,想同他在一起?你同我说说,你们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让我听听究竟有没有你死我活的必要。”
楚江梨听翠竹提起这人,又露出一个嫌恶的神色:“嘁,你说他?他也配。”
她又比划着说:“那……还有没有第二种可能?”
翠竹思索了一下,才说:“有吧,可能是很害怕那个人?”
“我儿时见到我母亲,也是这个反应,她对我老凶了,每次一叫我,我就知晓定然是我闯祸被她发现了,要去领罚,挨打,故而我每次见母亲之前,心跳特别快。”
楚江梨思索了一下她看见白清安的心情,好像也没有害怕,一次都没有过。
就是……当初在地牢中,被她咬了一口,很疼,可是楚江梨也没觉得害怕。
“没有啊。”
翠竹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楚江梨轻咳了一声,又重新道:“我朋友说她不是害怕。”
“那就没了,就只有第一种。”
翠竹的话音还在楚江梨耳边,掷地有声。
旁边的白清安问她:“你在想什么?”
楚江梨回神,白清安今日穿了身白衣,不细看倒是与平日里没什么不同。
只是楚江梨却能见着她袖口和衣裳上绣着的,含苞待放的花,是白色的花,用其他颜色的丝线描了个形儿,淡黄绣上花蕊,栩栩如生,周遭还有一瓣瓣淡色,像是在随着不知何处来的风飘零。
楚江梨却看得有些出神了。
她第一次见着在衣裳中能见到如此生动的画面,像是能嗅到花香和看到花飘摇。
白清安今日似乎特地打扮了。
她又唤她:“阿梨?”
楚江梨这才回神。
白清安已经走到她面前了,她的神色仍然是淡淡,直勾勾看着她,却又让楚江梨觉得心跳震耳气起来。
白清安神色凝固在她身上,问:“你想她留下,还是想同她一起出去。”
楚江梨一怔,白清安将她心中想的似乎猜透了,但是白清安误会她了,这话就像她是故意不想和她相处一般。
白清安又靠近了些,长长的发梢遮住了眼眸,她将唇都咬出了血:“你要将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第35章 35你走神了。
楚江梨被逼得往后退了一步,她想说她并未如此想过,只是盯着白清安双眸之时,却叫她有些说不出口。
只晓得直直盯着白清安那双神色淡极了却又摄人心魄的眼。
房中静悄悄的,鬼域的风吹着房中开阖的窗户“扑哧扑哧”直响。
快活林楼下邻着街道,还能听见楼下的,亦或者是街道上精怪间细碎的说话声。
她走了神。
脚边却不知踩着什么了,一个踉跄,竟往后倒了下去,楚江梨估摸着这么摔下去估计会摔个脑震荡。
她却恍惚见着眼前的人与她一起往下倒,楚江梨眼睛一闭,却感觉不到痛。
像散落的杏花在地上铺开了一张柔软的毯子。
白清安是散着发的,多数时候她都是散着发的,或是别上一根极细的簪子。
白清安将她抱在怀中,指尖垫住了她的脑袋。
漂亮、苍白的指骨磕得泛红,磕得溢出了着鲜血,随之而来,楚江梨听到了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的声音。
白清安的发丝柔顺的流淌在她耳边、衣上,苍白的眼,削尖的下巴,直直看着她。
白清安说:“你走神了,阿梨。”
“你的注意力似乎总是不会在我身上。”
楚江梨的目光会落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除了她。
楚江梨脑袋后面垫着的那只手,顺着伤口,地面零零碎碎落下些残破的杏花瓣,沾着血。
他们二人近极了,以至于楚江梨能够
看见她神色的以为变化,微蹙的眉心,开阖的唇,她的注意力回到了面前的白清安身上。
还有萦绕在周围澹澹血腥气味裹着些杏花香气。
温柔,易碎又纤细,楚江梨被这样的她保护在怀中。
她再也听不见窗外的风声和街外精怪议论纷纷,叮铃又细碎的说话声。
楚江梨望着她,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她似乎读懂了些白清安的情绪。
她勾起嘴角,逐渐露出一个笑容,楚江梨抬起另一只手,指尖抚上了白清安的发梢,从发尾到发顶,她的动作很轻,像是在安抚一只因为进入陌生环境而浑身寒毛竖起的猫。
白清安一怔,神色有些奇怪的看着她。
楚江梨也看着她,弯着的眼,勾起的唇。
“猫”似乎放下了防备,楚江梨指尖微微一用力将身前人的脑袋按在了她肩上,另一只手将白清安环住。
纵然白清安比她高出很多,可这仍旧是个将人禁锢在怀中的动作。
楚江梨心想,白清安再如何终究也是个十多岁的少女,她不能因为自己一份不确定的感情,而去逃避、忽视她。
白清安跟她来鬼域,她虽不知白清安是要找戚焰要什么东西,但是总归在快活林处,白清安只认识她一个人。
往日里就是个闷葫芦,不爱同别人讲话,要是她也避着她,不同她说话,那白清安得多伤心。
他们虽说过去“有仇”,但是现如今也算是朋友。
楚江梨拍着背,软声在白清安耳边说:“之前都是我的错,我会看着你。”
楚江梨一顿又说:“我最喜欢你了。”
楚江梨感觉到怀中的白清安似乎轻轻颤了一下,却又不动弹了。
只是似乎她的身体有些发热,蹭着楚江梨也滚烫了起来。
白清安在她颈处埋着,发梢扫着她,热热的呼吸喷在少女的脖颈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江梨又顺着她的发梢说:“别生气了嘛,我带你上街去逛好吗?”
白清安这才从她身上起来,玻璃珠子似的眼眸中带着几分幽怨。
“你忘了昨日你也是这么说的。”
楚江梨神色有些疑惑:“欸……我说了吗?”
她这几天脑袋里乱乱的,记得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什么都忘了。
白清安咬着唇又说:“昨日你同翠竹说的。”
楚江梨一听她说,又想了起来。
昨日她同翠竹那一番闲聊结束以后,约莫有些神色恍惚,翠竹见了此景便宽慰道:“哎呀,我说你还是莫要想这么多了,总是呆在房中定然会胡思乱想,赶巧这几日鬼域热闹,不如带上了你那个小白好姐妹,一起上街去逛逛罢。”
楚江梨当时心中想着别的事,便不太在意的答应了下来。
“去去去去,那去吧。”
白清安正巧从楼上下来,也听到了二人的对话。
楚江梨“啊”了一声,才又看向白清安,原来……她今日穿了身好看的白裳,是因为她昨日都记不住的,自己答应下的要和她去酆都城逛逛。
可是楚江梨再一寻思。
鬼域为何热闹,酆都城又为何热闹。
因为中元节,万鬼狂欢。
这样的节日,她这么怕鬼的一个人竟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了。
果然是脑袋里什么也没想,才会答应。
楚江梨转头看向白清安,她想说就算是胡思乱想,她也想待在快活林中。
“我……”
可是转头一看到白清安的神色,楚江梨瞬间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白清安:“你……?”
白清安似乎想知道,她还想说些什么。
楚江梨摇头,打起精神笑:“没什么,那我们几时去啊?”
白清安却沉默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她。
这会儿该楚江梨疑惑了,所以是她说错了什么吗?
白清安似乎有些难开口,抬眼瞥着她,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才说。
“梳头。”
楚江梨:“嗯……?梳头?”
白清安抬眸看着她:“我不会……”
楚江梨:……
楚江梨才到这个世界来之时,也不会梳他们这里的样式。
看起来很是繁杂。
她扎发的技术是打“组合拳”出来的,简言之,这里学一点那里学一点,学会的。
往日在画人间时,跟着她的“母亲”学,后来在曳星台跟着桑渺学,在快活林跟着小红小绿学,就这么学着学着就会了。
只是楚江梨也不大擅长,手也不巧,她的天赋似乎都点在修道和练剑上了。
梳头是小姑娘家的精细活,桑渺的手就非常巧,那篦头簪子在她手中都能翻出花儿来,往日在曳星台时,好多时候都是桑渺给她扎的。
学了许久,她也只会一个简单的样式。
如今楚江梨拿着手中的篦头,要自己上手,还是为别人梳头时,却难免有些拘谨。
楚江梨站在白清安身后,用篦头沾了梳发水,先梳了发尾。
楚江梨:“若是扯着疼,记得跟我说一声。”
“好。”
“我其实也不大熟练。”
“嗯。”
白清安知晓,楚江梨大概是觉得手中的剑都比这篦头拿着顺手。
她小心翼翼专注地梳着,白清安的头发乌黑又顺滑,就算是尾端也几乎不打结。
白清安垂眸在铜镜中看着身后的少女神色专注的模样,难得勾起唇,又抬了抬手,却正巧触上了楚江梨的指尖。
白清安的指尖冷得像冰块,骤然的触碰,将楚江梨吓得一颤。
楚江梨瞪着眼,通过镜子与白清安对视,谁知这人却先开口道。
“我并非有意的。”
楚江梨这才又继续梳,她发现白清安不扎发更好看一些,若是梳个什么样式盘在头上,倒是过于雕琢了。
于是,楚江梨在白清安的鬓边编了几束小辫子,又串了银环。
她一动,那银环还会清脆响着,若说往日里白清安看起来冰清玉洁、神色又冷,确实是不好接触的主。
分明只是编了个环,看起来却难得温和了些。
楚江梨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她以为是自己编发技艺又精进的功劳,却不知是因为编发的那个人是她。
白清安自己也似乎有些好奇地,在铜镜边上照来照去。
楚江梨站在旁边拍了拍手,问她:“喜欢吗?”
白清安这才抬头看她,转头又从铜镜边挪开了。
“不……喜欢。”
楚江梨抗议道:“你分明就喜欢。”
“不喜欢。”
“喜欢。”
白清安抬眸看她:“我……”
楚江梨笑眯眯问道:“你骗我了吗?”
白清安抿了抿唇,开口有些艰难,她这才又说:“喜欢……”
“这才对了,说喜欢某种事物,对某种事物感兴趣又不丢脸,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
白清安垂眸。
她知道楚江梨说得对,但是这些无论是她母亲还是父亲,都从未告诉过她。
她点头:“嗯。”
“走吧,我带你出去逛逛。”
***
他们刚一下楼就遇见了翠竹,翠竹绕着白清安走了一圈:“哟哟哟,这头发不会是阿梨给你梳的吧?”
“小白……你竟然放心将头发给阿梨!”
“你不知她上次扯得我头皮有多疼!”
楚江梨不服道:“这如何能怪我,我都一再小心了,可是你的头发缠成那样,顺都顺不开!”
翠竹:“你就是偏心她!”
楚江梨瞪着她,一时间却说不出话来,又坐了下去别过头看着白清安:“大不了……下次我再给你梳一次。”
翠竹:“我还不想这么早秃。”
楚江梨瞪她,气呼呼地拉着旁边白清安的手就往外走,“走,我不同她扯,幼稚!”
楚江梨有些置气。
“我好心帮她梳发,怎得还怪我,真是的,本来那时她那头发就缠得紧!”
白清安听着她抱怨的话,少女的指尖将她绞得紧紧的。
楚江梨既能做出杀了戚焰的决断又能够为了一些小事儿,因为同小姐妹吵架被冤枉而气鼓鼓的。
白清安将她的指
尖握紧了些,楚江梨在前面停顿下来,回头看她。
白清安说:“以后只给我一人梳,我不会说你什么。”
“我不会骗你。”
微不足道的承诺白清安做过很多,却一个又一个灵验了。
楚江梨一怔,却转头又说:“我没有生她的气,你别把我当小孩子哄。”
白清安:“我没有哄你。”
“你头发那么顺,谁来梳都是一样的,不会疼。”
***
酆都城是四方鬼怪来朝之处,又正巧逢着中元节这样的节日,街上人挤人的,张灯异彩。
街上男女老少皆带着面具,楚江梨见白清安神色。
“酆都城的中元节向来如此,因鱼龙混杂,这人一多保不准其中就混了些什么人啊,道士的,故而这一日精灵鬼怪都会带上面具,以掩真身。”
“若是见到未曾佩戴面具之人,也有可能是画人间误入的孤魂野鬼,酆都城的制度森严,就算遇着孤魂野鬼多半都不会伤人。”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晚去,虽说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却又难免有些阴森。
旁边穿白衣的少女“撞了”楚江梨一下,楚江梨回头看到少女空空的双眸和悬空的双脚,吓得一颤,扑到了白清安怀中,瑟瑟发抖。
白清安搂着怀中少女的肩膀问道:“你不是说,不会伤人?”
“不会……不会伤人也不代表我不会害怕呀。”
白清安难得勾了勾嘴角。
见着那漂泊的孤魂逐渐走远:“她走了。”
怀中的少女才松了口气,“走吧,我们也去买个面具。”
大家都带着面具,就他们俩这副模样,多少让楚江梨有些裸//奔的感觉。
再者,酆都城在中元节这日会加派人手,若是遇到从前她在魔尊殿中认识的人,就有些麻烦了。
“二位客官,喜欢……什么样的?”
楚江梨:……
这鬼没脚,在她眼前飘来飘去。
这就是楚江梨平日里不爱来逛酆都城的原因。
楚江梨头皮发麻。
而摊位上的面具有好几副带着血,上面似乎还粘黏这人的组织和皮肉。
另外一边则是干净的。
楚江梨皱紧眉头,颤着手拿了两个全新的,一个扣在白清安脸上,一个扣在自己脸上,将钱丢在摊位上就拉着白清安跑了。
“他他他他他,他是鬼!”
白清安点头:“我知道。”
这次少女虽然害怕,却没有再往她怀中躲了。
楚江梨这才发现自己拿了一副适合白清安的面具,是狐狸面具。
白清安今日穿了一身白衣,就连勾着她的指尖都是苍白的,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楚江梨觉得这面具之下,就像当真有一只雪白的狐狸一般。
白清安问:“为何这样看我?”
二人都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眨着眼睛,你看我我看你的,只是楚江梨笑起来之时眼睛也是弯着的。
她发现白清安似乎更愿意主动同她说话了,从方才开始。
楚江梨:“感觉我自己还挺有品味。”
中元节在酆都城有一样最重要的活动便是百鬼夜行,楚江梨有幸在快活林二楼的房中,在窗户边见过一次。
那群魔乱舞,死得形态各异,头滚来滚去的场景,着实将当时的她吓到了。
倒不是头滚来滚去吓人,关键是都是些鬼,才将她吓到了。
她与白清安根本就等不到这活动,四处逛了一圈,再被人群中的鬼吓了无数次后,她也往白清安怀中夺了无数次以后,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楚江梨终于决定同白清安说“要不还是回去罢”。
楚江梨解释道:“都是些死状奇异的孤魂野鬼有何好看了,不如回快活林躺着睡大觉舒服。”
只是楚江梨觉得,白清安似乎看上去有些不高兴?
白清安虽然看起来不太高兴,却还是点头说:“好。”
楚江梨问:“难道你……喜欢看?要不我们还是留下来?”
白清安看着她摇了摇头:“不必,我不喜欢看。”
楚江梨:“不信。”
“我没骗你。”
楚江梨:“你看起来好像有些遗憾。”
白清安刚想反驳,楚江梨又说:“是看我一个人看腻了吗?”
白清安:……
“我没有……”
***
二人在快活林呆到了选人入宫那日。
来的是楚江梨并未见过的侍卫,她以为这事儿应当也是夜枭或者夜洛来。
今日翠竹和赤月都称病不来了。
楚江梨前几日还问过他们:“这选拔不会有什么标准罢”
“比如……舞跳得好,四肢协调?”
天知道楚江梨舞蹈的技能点为0,她四肢不协调,根本不会跳舞。
翠竹摇头:“没有这项要求罢,我也不知择人标准是什么……似乎是没有标准?放心吧阿梨,若是但看容貌,你定然是选得上的。”
翠竹又说:“谁又能摸得清楚那魔尊在想些什么,似乎容颜也并非择选的标准,不然鸾萤是如何选上的?”
鸾萤能在快活林中呆下去,完全就是因为一些人有“特殊的爱好”。
而今日快活林中来的人很少,几乎寥寥无几,楚江梨和白清安二人是站在最前面的。
身后的人拍了拍她:“阿梨。”
楚江梨转头,见到的正是鸾萤。
鸾萤的名字虽说听起来比较清新,今日却也是浓墨重彩,她见着楚江梨喜上眉梢,脸上的粉蹭蹭往下掉,像厚重的墙皮似的。
鸾萤拉住她的手,夹着嗓子道:“我早就听赤月他们说你回来了,只是我这几日始终不得空,今日倒是在此处见到你了。”
旁边的白清安见着二人交叠在一起的手,微不可闻地蹙了蹙眉心。
鸾萤看楚江梨的神色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楚江梨也觉得怪,她不着痕迹将鸾萤的手拂开,只是淡笑:“是许久不见了。”
楚江梨一向不喜与人客气,只是,她也明白那伸手不打笑脸人的说法,便也草草回了一句。
那站在中心的侍卫咳了两声:“安静些。”
躁动的姑娘们这才安静了下来。
“此次择选的规则是舞蹈,只需随意跳一段便好。”
楚江梨一听,心中咯噔了一声。
那侍卫又问:“你们之中谁先来?”
楚江梨自然是不会先上去的,她根本不会跳舞,她想着要不就等被人先上去跳了,她现场学学,说不定随便舞两下就过去了。
她是如此想的,谁知背后有一只手,重重的推了她一下,楚江梨脚下一踉跄,两步被推到了人群中心。
她与侍卫非常尴尬的对视了一眼。
那侍卫对她投来了颇为赏识的目光道:“那就这位姑娘先来。”
楚江梨:……
第36章 36安抚
那领头的侍卫多看了楚江梨两眼,他是最近才提拔上来的,往日都在魔尊殿中当值守夜的。
他如何都觉得眼前这个女子他似乎见过,但是又不大确定。
因为这姑娘生得花容月貌,笑起来一双眼睛像月牙儿似的,凭着如此出彩的样貌,若是见过,应当会印象深刻才是。
那侍卫做了个“请”的动作,她想着在快活林这样的地方,又生得如此好看,这姑娘应当舞技也能一骑绝尘。
“来吧,这位姑娘请。”
楚江梨朝那侍卫笑了两声,她刚想开口问问能不能让他们先来之时。
她心中已经知晓了是鸾萤推的她,若说是有什么目的,楚江梨觉得,当是想看她出丑,她就知晓这人突然十分热情地给她打招呼,肯定有什么猫腻。
却听见身后“轰——”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骤然倒在地上了。
人群中响起了几声尖叫。
楚江梨是背对着他们的,看不见后面的动静,只看着眼前的侍卫神色有些惊讶,眉心紧蹙。
她也疑惑着究竟发生了什么。
随即周围的人群开始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唔唔唔……”
楚江梨听到身后有人说:“你推她了。”
她回头看见白清安正掐着鸾莺的脖子,鸾莺倒在地上,白清安蹲在一旁,声音微沉,染着些怒意。
白清安神色有些危险,正直勾勾看着鸾莺,只是轻轻一问一眼,却让地上的鸾莺有些缩瑟。
她的指尖在微微收拢,苍白纤细地手腕处青色的经脉突突跳动着,想盘根错节延申在身体中的根脉,空气从她指缝的间隙处逐渐流失。
鸾萤想幻化成原型,却
迫于眼前这女子的压迫感,不知为何竟变不回去了。
她从她漆黑又空洞的双眼中看到了几丝杀意。
鸾萤被迫望进这人的眼眸中,那犹如常年爬满绿油油青苔的湿滑深井,无论丢什么东西下去都惊不起半分涟漪,像藏着怪物的死水。
鸾萤神色惊恐,裹着一身虚汗,本能地往后退着,只是这人始终都不放过她。
周围人群的议论声细碎,却好似落不进白清安耳中。
她只记得看着楚江梨被人推了出去,她只记得第一眼她就讨厌这个人的眼神。
像是要将她的东西剥开,赤裸裸的眼神,浑浊着一些窥伺和爱。
让白清安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鸾莺睁大了眼睛,像老鼠似地左右转着,她脸上墙皮厚的胭脂还在“蹭蹭”往下落,还在挣扎道:“胡……说……谁……看见我推她了?”
白清安的指尖又收拢了些,她的神色仍然落在鸾莺身上,像一根刺入骨髓的针:“我只问你,是不是推她了?”
楚江梨在旁边唤着她的名字:“小白……”
白清安一怔,才缓缓抬头看着她,手中的力量逐渐松开了。
她地神色和双眼都是空空的,只是看到楚江梨之时,好像眼中才找回了那一抹亮光。
白清安像是急着,却又更像是委屈:“阿……阿梨,她推了你。”
她的眼睛一直跟随着楚江梨。
楚江梨两步站到白清安身边,朝着白清安温和的一笑,伸手轻轻揉了揉她掌心中的软肉。
白清安被她安抚了下来。
楚江梨又走近了些,她。当着众人的面双手环住了白清安的腰,脑袋贴着她的胸口,温声安抚着:“别怕,我等会儿收拾她。”
楚江梨说这话时,神色中闪过几分狠厉。
向来都不是别人能够欺负到她头上的。
白清安对楚江梨突如其来的亲近,有些无所适从,她双手垂在身边,点头嗯了一声。
虽说都是些女子,但是到底未曾见过靠得这样近的“安抚”。
众人议论纷纷。
“你方才见着她那神色没?”
闻声那人又看了他们二人一眼:“自然是见着了,那神色,我看像是要将鸾莺活生生吃进去了!”
“不知是个什么妖怪……”
又有人说:“要我说呀,也是鸾莺自己活该的!我方才也见着她推了阿梨一下。”
“是是是,我也见着了。”
“我也是……”
“我也……”
鸾莺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来主动将她拉起来,这些人说话声儿也不小,鸾莺咬着牙自己颤巍巍站了起来。
她神色扭曲,绞着手中的绢子,只小声又凝着被脂粉模糊的眉眼,说:“都是我不好,阿梨,方才是脚下没站稳,不小心将你推了出去。”
鸾萤装模做样,小心翼翼问:“你不会介意吧?”
这下人群中的声音才又窸窸窣窣起来。
“她说不小心谁信?”
“上一次她便将阿梨从楼上推了下去。”
“对对对,上次我也在场。”
快活林中的姐妹多数同楚江梨的关系都还算不错,便有人阴阳怪气道:“上次也说不小心,这次也是不小心,不能了吧?”
他们都知晓虽说阿梨这人好说话,上次被推下楼了,那鸾莺来赔不是,阿梨便笑着同她说:“不碍事。”
虽说此后二人关系也逐渐疏远,可是倒是许多人都替她咽不下这口气。
众人心中想:这一次总不能再相信她的说辞了罢?
楚江梨闻言,她没有看周围任何一个人。
她感觉到了身边的白清安似乎动了一下,她宽慰她,又小声地说了一句:“没事的。”
楚江梨一只手拉着白清安,将双手松开了,她神色冰冷又凌冽地看向鸾莺。
白清安是背对着鸾萤的,她想转身,楚江梨却说:“别看她。”
白清安不动了,她听了她的话,乖乖地,安静地站在原地。
“好。”
楚江梨的神色只是一瞬毒辣,转瞬而逝,像从未有过一样。
她朝着鸾莺咧开嘴,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
“我不介意。”
周围的人听到这里,险些拳头掐紧。
楚江梨又言:“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本就要上去表演。”
鸾莺像放松了下来,朝着楚江梨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就知道阿梨不会在……”
“不在意”三个字还未说完,楚江梨敛起了笑,手中幻化出霜月剑。
那剑光一闪,众人吓得后退了一步。
霜月剑可斩世间万物,他们之中的鬼怪修行尚浅薄,若是不小心被剑光一伤,那少说也得养个十年半载的。
鸾莺那敷粉的脸骤然白了几分。
楚江梨说:“我母亲从小告诉我,做人要不计较得失,要以德报怨。”
“乘了母亲这份恩情,我对旁人都会宽和一些。”
“她说人人都会犯错,要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
楚江梨说起母亲时,眉目间一片柔和,转而看向鸾莺却眼神冷冷的。
她给过许多人机会,鸾莺亦或者是戚焰,可是到头来是给了他人再一次伤害自己的机会。
楚江梨的声音不大,周围的人却都听见了:“我不介意——个屁。”
楚江梨睨着神色,却显得有些吊儿郎当问:“我说你能不能搞点我看不见的小把戏?”
她直直逼问着鸾莺:“还是说,你就这么恨我?”
少女拖着长剑,剑身在地上拖曳着,发出刺耳的声音。
她松开了白清安的手。
手中的触感消失了,白清安回头看着楚江梨。
鸾莺被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她那模样似乎快哭了出来,直直求她:“你……阿……阿梨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没有恨你……”
楚江梨本无出剑之意,却不知为何霜月剑今日似乎比往日更加躁动,在手中不停的震颤着,楚江梨几乎快握不住了。
几人身后的侍卫,急急上前两步,忙出声喊着:“住手!”
这侍卫看着长得怪模怪样的,脸色煞白,声音沙哑的浓妆艳抹又不知是男是女的鸾莺。
他总觉得这人似乎也眼熟。
又多看了几眼后,这时才想起来,这人似乎是昨日就到过他们魔尊殿中,貌似是尊上的新……宠妃?
虽然他不是很能够苟同尊上的审美,不过他突然才想到……他似乎还有个任务是保护眼前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尊上的宠妃。
酆都城内,有数不清的勾栏瓦肆。
因妖物,本性/淫。
对于妖而言,双/修也未尝不是一种修炼之法。
故而他们几个侍卫分工下去,一人负责一个片区的招揽。
而夜洛大人另外给他下达的任务便是,保护尊上的新宠妃,吐槽归吐槽,任务也不能忘了。
而如今,尊上的新宠妃险些要成为刀下亡魂了。
还好他及时记了起来,他松了口气。
倒不是为了尊上宠妃小命得以保全而松了口气,这侍卫想,他自己的小命倒是保下来了。
楚江梨没想着出剑,可是偏偏身后的侍卫话一
出,霜月剑剑光已经凌冽地划出去了一条痕迹。
楚江梨急急在意识之海中骂道:“寂鞘,你怎么也真的沉不住气!”
在意识之海中,寂鞘是一团浓浓的黑雾,他在空无一物的意识之海中游荡,突然听到楚江梨的声音,那团黑雾瞬间蹭在她的脚边。
“可是主人,她方才想伤害你。”
楚江梨:“但她到底还没有将我弄伤。”
她倒不是心疼鸾莺的命,只是不好在此处惹事。
寂鞘的声音又高亢了些,听起来十分不服气:“可是她从前伤害过主人!”
楚江梨用脚踢了踢那团黑森森的雾气:“你这时倒是跟白清安有几分相似。”
寂鞘一顿,又小声抗议着:“这话主人已经说过一次了,我分明比她对你更好。”
他这话才说完就静悄悄地灭了声儿。
楚江梨道:“你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寂鞘的声音在意识之海中消失了。
楚江梨心中觉得有些奇怪,若是方才以往,寂鞘是绝对不会让她的话音垫在下面的。
她试着叫了一声:“寂鞘?”
说来最近似乎寂鞘出现的频率也没有以前那样勤了,楚江梨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最近她似乎少有感受到寂鞘。
鸾莺被那霜月的剑光吓得腿软,骤然坐在了地面上,剑光将她身后的柱子击垮了下去。
她缓缓往后看了一眼,脸色愈发苍白。
那侍卫也神色苍白,若非这道剑歪了,那他就要保不住自己的小命了。
侍卫朝鸾莺行了个礼,“是属下眼拙,未曾将娘娘认出来。”
鸾莺是被这侍卫拉着站起来的,她站起来腿软险些又摔了下去,还好有这侍卫将她扶住了。
周围的人一听鸾莺被唤作“娘娘”又躁动了起来。
“她这样貌魔尊大人都能看得上?”
“我也说……魔尊这也太不挑人了罢……”
“是呀,难道是在后宫中吃惯了细糠,也想吃一些山林野味?”
“真真儿奇怪了!我现在就要说,我感觉我去我也行!”
另一个人也道:“我肯定也行!”
“……”
楚江梨也觉得,这戚焰是不是被人夺舍了,她真的很能评价戚焰的审美。
她深知,戚焰这地位自然没人能够逼他纳妾,况且还是纳这么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妖为妾。
那只有可能是戚焰自愿的。
鸾莺吃了亏,躲在了侍卫身后没有再说话。
白清安神色一转,冷冷盯着那侍卫身后的鸾莺,像是想记住鸾莺的样貌。
只是一眼,她便瞥开了。
因为方才阿梨跟她说,多看此人一眼,就会脏了她的眼睛。
楚江梨倒也不是拿这个跳舞毫无办法,她不会跳舞,可是她会舞剑啊。
她看着那侍卫也不像是专业的能够欣赏舞蹈的人。
这种人最好糊弄。
随便舞一段,只要有美感就行了。
楚江梨装作手中有剑,在众人面前咿咿呀呀,手舞足蹈来了一段,也算是勉强……能看得下去。
这便过了。
下一个便是白清安了。
是那侍女让鸾莺来指的,鸾莺的指尖直直指着立于人群中的,是神色濯濯如水的白清安。
楚江梨有私心,她不想让白清安当着别人的面跳舞。
为何会有这样的私心呢?
楚江梨给自己解释:因为白清安脸皮薄,肯定受不得众人围观。
可是似乎不是这样的,楚江梨突然想起了从前,在曳星台的校场举行的那场三界祭典。
她那时望着高台上犹如神明的少女,心中是遗憾的。
却隐隐是一种无法“拥明月入怀”的遗憾。
她是自私的。
心中明白感情的那一瞬间,她却无法承认这种自私。
是占有欲。
楚江梨抓着白清安的手,她心中隐隐有个声音在小声说些什么,在摇头,在说着“不”。
许久没有松开,白清安回头看着她,少有的,朝她露出了一个月儿般柔和纯净的笑。
白清安问她:“阿梨,是想同我说些什么吗?”
第37章 37你在看我
楚江梨少有在白清安面前沉默,这次是难得抿紧唇瓣,摇了摇头。
“没什么想同你说的。”
白清安看着她,却也摇了摇头:“有人同我说过,高兴与不高兴,说出来也没什么不好。”
楚江梨小声纠正:“我说的是,喜欢与不喜欢要说出来。”
楚江梨瞪她:“你怎么胡乱将我的话改了!”
站在侍卫身后的鸾莺见着二人你来我往聊得正高兴,她神色变得有些森然和毒辣,指尖嫣红的蔻丹险些扣进肉里。
鸾莺掐紧的五指一松开,手心里留下几道红痕,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阿梨从未对她这样笑过,她却对这女人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鸾莺咳了两声,示意着让阿梨身边的女子过来跳舞,那侍卫回头看了她一眼。
方才他们几人吵架已经耗费了些时间,方才别的侍卫已经传话来,说几乎已经将人招纳齐了,预备汇合了便要收队回魔尊殿了。
侍卫的神色有些为难,同鸾莺解释道:“夫人,方才你们几人耽搁了些时间,现在需立刻收队回去了。”
鸾莺却道:“你让她先跳完。”
那侍卫又苦着张脸,言:“真的来不急了,夫人。”
他们是有规定的,每一处究竟收几人,若是数量不够,也会受罚。
若是再同尊上的新宠扯上这么两句,他连点人的时间都没有了。
鸾莺看着他的神色有些恶毒,却也别过头不再说话。
白清安已经上前走了两步。
侍卫松了口气,朝白清安招了招手:“不用跳了,你过来。”
快活林中的头牌,像赤月、翠竹之类不想进魔尊殿的,都称病没来。
那侍卫环视了周遭所有姑娘一圈,约莫是知晓了这侍卫是在凭着模样点人。
那些姑娘有的原身是蛇的、是鸟的,还是别的什么,要么凹了个夸张又妩媚的姿势,或是咿咿呀呀唱起了歌。
想攀上魔尊这根高枝儿的人也不在少数。
侍卫觉得眼前真就如群魔乱舞,唱得跳得还算勉强凑合,只是这容貌稍微差了些。
他眼睛一闭,从其中挑了几个看起来还算不错的,一并领了去。
***
酆都城南街。
几条街的舞女都汇集在此处,模样都是周正和拔尖儿的,姑娘多了,声音便多了。
虽说此处是鬼域,这些女子原生皆为精怪,但他们长年以“人”的模样活着,身上更多了些凡间女子的特征。
有抱怨的,有哭哭啼啼的,更有神色傲些的。
“哭什么,若是去了被魔尊选上,那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那女子闻言一顿,还是缩在角落里,边啜泣边用袖口擦着泪:“呜呜呜——”
旁边的女子几乎抓狂:“怎么还在哭?你这都哭了一路了!”
另一个温柔些的拍着背问道:“你同我说说,究竟为何还这般难过?”
“呜呜呜呜——我……偷的那半只鸡还没吃完,呜呜呜呜…”
这穿黄衣服的小姑娘,原身是一只黄鼠狼。
众人沉默:……
白清安一直走在楚江梨身侧。
因为周围人太多,楚江梨一直将白清安的指尖拽在手心里的。
白清安走路很认真,几乎目不斜视。
楚江梨走路就不是,她将方才旁边几个姑娘讲的八卦尽数听了进去。
她转头看向白清安,却有些呆住了,白清安分明知晓白清安生了一张不错的脸。
白清安眼睛的颜色很淡,纯粹得像玻璃珠子或是琥珀,却极少带着情绪。
美则美矣,却极易让人生出一种空洞麻木之感。
眼眸偏淡,肤色又近乎透明,像长年病弱,大门不出,走两步就喘口气的大户小姐,还是
药罐子的那种。
楚江梨看了一眼又一眼。
却又突然发现,白清安的五官似乎更偏向于少年,带着几分冷峻的意味。
白清安察觉到了楚江梨在看她,她转头,对上了楚江梨有几分呆滞的神色。
又捏了捏楚江梨的掌心,她才有了反应。
白清安发现自从来了快活林以后,楚江梨似乎经常发呆,不知想什么便出了神。
周围是吵嚷的人群,那声儿几乎将二人淹没在里面。
白清安那玻璃似的眼睛,像有一汪清泉,将她的模样勾勒了出来。
清清白白的一眼,楚江梨的心中像被猫儿用爪子轻轻挠了一下。
白清安说:“你在看我。”
这是一句肯定句。
楚江梨张了张嘴,她本想反驳,却不知为何好似被眼神定住了。
白清安又说了一次:“你在看我。”
这一次的语气更为认真。
楚江梨被她的眼神困得说不出话来,像是被“禁锢”住了。
好不容易才从她的神色中挣脱开,楚江梨别过头,应答的话有些不讲理:“看你了就看你了,有什么不能看的……”
白清安:“能看。”
楚江梨被她的话堵住了,她本想若是往日里,白清安应当会……
楚江梨一顿,往日里白清安应当会如何来着……?
似乎是会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甚至还会扭头。
楚江梨这才意识到,她最近似乎总是被白清安反手治住。
她想破了脑袋,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她懒得再想了,努了努嘴,示意白清安看那人群中的,才擦干眼泪的黄衣裳的姑娘。
楚江梨不经意道:“怎么这酆都城的黄鼠狼都长得这么好看。”
“小白……你看是不是。”
白清安一听怔住了,甚至没有往楚江梨指的方向看一眼,她只听到,楚江梨夸旁人“好看。”
白清安虽不觉得自己好看,但是楚江梨曾夸过她好看。
楚江梨原来也会夸别人好看。
她在楚江梨心中似乎跟旁人并无区别。
楚江梨没听到回声,这才转头看向白清安,谁知白清安也正看着她。
白清安问:“那我呢?”
楚江梨觉得她这个问题有些无厘头,她不知白清安在问些什么:“嗯?”
白清安却别过头不再看她,那模样是……少有地生气了。
楚江梨绕到白清安别过头的另一边:“欸欸,你生气啦?”
白清安又转了头。
楚江梨又绕到另一边:“为何生气?”
她想她方才应当没有说错话。
白清安叹了口气:“我没有生气。”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楚江梨夸了她,又夸别人,所以她心中有些闷。
白清安心中想,这是无理取闹的,这是阿梨不喜欢的,这是不应当存在的。
白清安尝试着强制将这种感情驱逐。
楚江梨:“有——你有生气。”
“我没有。”
“你……”
楚江梨说话没看路,这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姑娘没留神撞了她一下,酆都城街上本就人挤人。
白清安又拉了她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
楚江梨被她裹在怀中,嗅着淡淡的杏花香。
白清安:“走路要看路。”
她忙从白清安的怀中挣脱开,“我娘教过我……走路看路的。”
***
侍卫领着人在穿过这条南街以后的魔尊殿前汇合,再由夜洛仔仔细细点上一遍人数。
到大门口前,那几个侍卫会先将各自测选出来的人认了一遍,看看是否有漏了谁。
或者是否混了些奇怪的东西进来,毕竟是魔尊殿,自然要严些。
而侍卫走到楚江梨和白清安面前的时候却停顿了。
他皱紧眉头,仔细盯着这两人看了又看,觉得有些眼熟,却又好像没有这么眼熟。
楚江梨眨了眨眼睛,有些无辜地开口:“侍卫大哥,才一会儿就不认得我们姐妹俩了?”
那侍卫瞅着她抛过去的看似“娇媚”实则油腻的眼神,退后了两步。
楚江梨和白清安都换了副容颜,虽说是换了副,但是实则跟他们本来的面貌倒差不差,只是更寻常了些。
为了防止被魔尊殿中认识她的和戚焰本人发现了。
那侍卫朝她们二人嫌恶地摆了摆手,快活林中此次择选出的,姿色平平的人本就多。
他觉得眼熟本就正常。
侍卫们将自己带的人都仔细清理了一遍以后,再继续往前走。
前面就是魔尊殿正殿大门了,夜洛正守在那里。
楚江梨知道再往前走,可能这路就凶险了,戚焰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他殿中的副使也并非好对付的。
她到现在都还不知,白清安究竟去寻什么,她想试试将白清安劝回去,她想要什么东西,她可以帮她取。
楚江梨:“你同我说说,你是去找戚焰寻什么?”
白清安一怔,却摇头不说话,只看着她。
楚江梨:“你为何看着我,我问你呢,再往前走再想出来可就难了。”
白清安却还是不言不语,只是神色幽幽地看着她。
白清安突然开口:“楚江梨。”
楚江梨神色更疑惑了些,“你为何……”
她这话还没问出来,前面的队伍已经喊停了,侍卫眼熟他们安静下来,楚江梨没有办法再说话。
人群又开始窸窸窣窣躁动起来。
“怎得魔尊殿中的副使都长得如此好看?”
“是呀是呀。”
“谁知他名唤作何?”
“好像……是叫夜枭……?”
“我夜里在酆都城的北街好似碰到过一次,只是那时天色太黑,我眼神又不大好,只看清了一个轮廓,他同我说,他叫“夜枭”。”
夜洛将这些女子的话听了个大概。
那几个领头的侍卫示意他们安静下来,上前一步。
“见过夜洛副使。”
夜洛抬了抬眼:“免。”
台下的姑娘们这才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知晓这人并非叫夜枭,而是夜洛。
夜洛臭名昭著,众人却不知,他生了这么一副极好的面容。
夜洛从高台上走了下来,挨着挨着走过人群,他神色一一瞥过他们,这神色像极了楚江梨以前见过的,那些老太挑猪肉和大白菜时的犀利。
夜洛的目光流转在他们神色,甚至和楚江梨对视了一眼,他停顿下,站在楚江梨身边。
这目光让楚江梨有点不舒服,甚至想一刀将他劈了。
此人往日楚江梨还在魔尊殿中时,就无比厌恶,相比起来,楚江梨更看得惯夜枭。
夜洛却也未曾多言。
只是用挑猪肉的口吻,评论了一句:“参差不齐。”
侍卫们战战兢兢。
夜洛指着他们之中的几个人:“你,你,你,还有你。”
非常不幸最后一个正是楚江梨。
“你们几个随我一起,其他的跟着他去另一边。”
这些人里面没有白清安。
鸾莺从台下走了上来,夜洛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些没什么温度的笑:“鸾莺夫人。”
鸾莺只瞥了他一眼:“尊上现在在何处?”
夜洛语气淡淡的:“尊上在正厅,公务繁忙,属下正准备带着这些姑娘去。”
夜洛话中的意思是,尊上大概不太想见她。
他确实是个“狐媚惑主”之人,却也不是不看对象,谁都上赶着谄媚。
像鸾莺这样的人,他就不必对她太客气。
谁知鸾莺像是没听出来其中的含义,竟回答:“那也好,我同你一起过去。”
夜洛:……
这就意味着楚江梨和白清安将要先分开。
坏消息:要分开了。
好消息:楚江梨马上就要见到戚焰这个狗男人了。
她的霜月剑都开始蠢蠢欲动了。
楚江梨想,好在白清安去的那边没有戚焰,这样她也能暂且放心下来。
楚江梨拉着白清安的手,小声说道:“小心些。”
白清安点了点头,却不言。
***
楚江梨完
全摸不清夜洛点人的规矩,他选的这些人中,有貌若天仙的,更有像她自己这样化了形姿色平平的。
鸾莺还在向夜洛打听着戚焰的喜好。
夜洛被问烦了,语气不耐地说:“夫人,我是尊上的副使,也并非他的随侍丫头,我如何知晓他夜里几时睡?”
这话一出,周遭的空气都安静了些,毕竟鸾莺是小声问的,她没想到夜洛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她的脸。
鸾莺面色一白,便不再说话了。
几人随着夜洛一起,直直穿过一扇又一扇大门,到了魔尊殿的前厅。
楚江梨悄然环视了一下四周,整个魔尊殿的前厅布置得还像往常一般,阴森森的。
墙上画了个意味不明的壁画,手舞足蹈的怪物,近乎群魔乱舞,栩栩如生。
偌大的前厅,只有几人,就是掉根针在地上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夜洛朝着高台上的少年行了个端正的礼:“尊上,我将人都带来了。”
楚江梨以为是托词,没想到戚焰当真在忙公务。
他搁下手中的折子看了过来,一双凌冽的眼直直透过人群,定格在了楚江梨身上。
第38章 38你要替我去抱抱她。
楚江梨并不怕戚焰,她见戚焰看她,她也看着戚焰。
二人就这么隔着人群遥遥相望。
只是短暂的一瞬,戚焰便挪开了他那尖锐的眼神,又将台下的众人扫了一遍,看向夜洛和鸾萤的气压骤然低了几分。
楚江梨在他看过来之时,心中就有了大概。
戚焰没有将她认出来。
虽然这是一个非常荒唐的认知,但是在戚焰身上完全有可能发生。
楚江梨虽然改变了自己的样貌,但是本质上五官和眉眼是不会变的。
一共四个姑娘,除了楚江梨以外,似乎神色上都有些紧张或是兴奋,他们都不知晓被魔尊的副使单独叫过来干嘛。
方才又抬头看了魔尊一眼,发现他容貌如传闻中所言英俊,便有些含羞。
鸾萤两步上前走到戚焰身边,戚焰本来看着她心中就有几分烦躁。
“你说的人呢?”
鸾萤神色一凝:“一同来了呀。”
她亲眼见着楚江梨和他们一起来的啊。
戚焰问:“在何处?”
高台离这阶下太远,二人的对话,楚江梨也听不见,只能看见戚焰似乎脸色不大好。
往常这个神色恐怕是有人要被掐着脖子提起来了。
不知二人又说了些什么,戚焰转头喊道:“夜洛,人呢?”
夜洛忙上前笑得谄媚道:“尊上,您要的人都在此处了。”
夜洛昨日就知晓了楚江梨就在这酆都城中,在知晓这个的前一日,夜洛知道了忘川河中的雨神之子陨落了。
忘川河已经另外派了人看管据说是画人间的人
去忘川河探查消息的魔尊殿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
夜洛原本觉得蹊跷,若是因楚江梨来酆都城而发生了变动,倒也就不稀奇了。
昨日魔尊同他说。
“明日择选的舞女要将眉眼与楚江梨相似的单独带过来,其他的,就将他们暂且捆在殿后。”
夜洛拱手问道:“尊上,此为何意?”
戚焰神色却难得有几分和悦:“正如你所言,阿梨来找我了。”
“明日会和那些进殿的舞女一起。”
戚焰也早就料到了楚江梨可能会遮掩容貌,“届时将与阿梨眉眼相似的都唤到前殿来。”
戚焰又问:“夜洛,你可还记得阿梨的样貌?若是不记得了,去我寝宫中看看。”
夜洛道:“属下自然记得尊上心爱之人、未来魔尊殿女主人的模样。”
夜洛这话说得戚焰爱听,他难得眉眼间挂上几分笑意。
夜洛又神色忧心忡忡:“只是……属下恐魔尊殿……困不住楚姑娘,尊上可需要些其他法子?”
这话原本不该夜洛说的,楚江梨在上仙界是犹如战神的存在,纵横三界,莫说是旁人了,就是他们的魔尊……都打不过楚江梨。
戚焰自然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却没有半分气恼:“依你看,可有什么方法将她困住?”
夜洛:“尊上可知,在上仙界和画人间的交界之处,有一种花果,名为若桑……若是不慎触其果浆,便会浑身乏力……还会有合欢的效果,会让人醉生梦死……”
他说话露出一个有几分猥琐的笑容。
“这可是属下费尽千幸万苦才得来的。”
戚焰一怔,他听过若桑果这一名字,还是楚江梨告诉他的。
这办法倒不是没有可行之处。
虽说楚江梨到了这鬼域中,力量会削减五分,但是因为这人是楚江梨,就算是五分,她能起身还手,也并非绝无可能。
旁边的夜枭闻言后,忙跪地开口道:“尊上,万万不可如此对待楚姑娘!您知晓楚姑娘的性子有多烈的!若是用这个,恐怕会伤了你们二人的感情!”
夜洛嗤笑一声:“这向来也是我们魔尊殿的作风,夜枭,说来说去你不过是怕了楚姑娘,我想若是尊上想要的东西,自然会自己握在手中。”
夜洛又说:“尊上想想,一来二去的,楚姑娘学乖了不就离不开您了吗?”
夜洛这话犹如蛊惑一般,这些日子里楚江梨不在戚焰的身边,戚焰压不下去的性子和脾气,还有……他对楚江梨的感情。
都让他躁动不已。
夜枭还想开口说些什么,戚焰神色不耐地扫过他,开口道:“夜洛说得不错,赏。”
于是就有了今日这幅场景。
虽说戚焰意识到了楚江梨可能会幻化样貌,可是他还是没能认出来谁是楚江梨。
夜洛同样也是犯难了,尊上都认不出来,他又如何能认得出来?
往日里,尊上本就不准他们这些人抬眼多看楚姑娘一眼。
夜洛:“尊上……您看看谁才是楚姑娘?”
戚焰神色阴郁地给了夜洛一脚,又骂道:“蠢货!”
他总不能说自己也认不出来了罢?
***
白清安这边,她连同所有舞女一起,被双手捆了一起来,嘴巴封起来,关在牢中。
是魔尊殿中关死囚的看房,地面湿滑,血迹斑驳又漆黑,他们被遮了面的侍卫一个一个推了进去。
偏偏所有舞女几乎都是塞在两个牢房里的,女子多,周遭入耳都是呜咽零碎的哭声。
他们原以为来这处了,有可能麻雀飞上枝头成了凤凰,谁知又这样被不清不楚的关在了这里。
那黄衣裳的黄鼠狼妖少女却早已偷偷将绳索解开,在地牢角落堆着枯草的地方,开始自顾自地轻声打洞了。
她小声道:“各位姐姐帮我看着点,若是通了届时咱们都能逃出去!”
那几个周围的姑娘就将她遮起来了,震天的哭声遮住了黄鼠狼少女刨坑的声音。
白清安坐在角落处,她的双手和别人一样,被束缚在身后。
“寂鞘。”
没有回应。
“寂鞘。”
还是没有回应。
白清安似乎有些不耐了,她声音微冷,在意识之海中连着喊了两声寂鞘的名字,他都没出来。
白清安冷声道:“滚出来。”
寂鞘这才现了形,他还是像上次见楚江梨那样,是一团黑烟的状态,只是这次与白清安似乎隔了十万八千里远,一个在意识之海这头,一个在意识之海那头。
寂鞘模样不像见楚江梨那样亲昵了。
寂鞘也十分不耐烦,他懒懒散散道:“你这还是第一次在这里唤我出来。”
白清安倒是看出了端倪:“你是不是不能化形了?”
寂鞘像被踩着尾巴了,有些躁动起来:“这与你无关!我化不化形都可以留在她身边。”
白清安只是看着那团黑漆漆的雾气,不说话。
在意识之海以外,白清安的神色中一片灰色,坐在角落处看不见脸上森然的表情,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
白清安:“将你的力量借给我。”
寂鞘绕到他身边:“我为何要借给你。”
寂鞘的力量来源于白清安,他已经感受到了白清安在逐渐衰弱,所以到现在,他自己都无法再幻化出人形了。
他分拨了白清安的力量。
白清安:“若不这般,你我会消失,阿梨也会死。”
白清安提起了阿梨,寂鞘才有半分动容,他在意识之海中化了人形,骤然移到白清安眼前,掐住他的脖子,神色阴郁地问:“若非你当初手软,不杀了戚焰,阿梨怎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寂鞘:“我早就说,你应当自私一些,若是当初不管阿梨是否对戚焰存着那样的心思,你都应当杀了他!你知道吗,应当杀了他!”
白清安垂下了眼睑,他确实有机会杀了戚焰,只是当初他以为阿梨喜欢戚焰。
她不能让阿梨伤心,亦不能够伤害她心爱的人,所以她没有真的杀了戚焰。
纵然他自己心中的伤疤,千疮百孔。
白清安错过了杀死戚焰的机会,最后阿梨还因为戚焰而死。
寂鞘:“你问我,你为何问我?你应当像杀了你自己那样,杀了我,我的力量亦是你的力量。”
“你爱阿梨,我亦爱她!”
寂鞘另一只手中幻化出了霜月剑,杀死剑灵的唯一办法是用剑的本身刺穿他们的身体。
他将霜月剑递到了白清安手中。
寂鞘跟别的剑灵不同,他不是生于霜月剑本身,而是生于楚江梨的需求。
他是为了楚江梨而存在的,阿梨是他存在的意义。
阿梨需要人去陪伴,需要人站在她身边,所以才有了寂鞘。
寂鞘自幻化出实体开始,睁开眼睛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阿梨。
那时楚江梨很狼狈,手中死死杵着霜月剑,她中了若桑果的毒,神色警惕地看着他,直至他脖颈上那跟带着血色的灵契现形了。
阿梨周身都是血,朝他狼狈又仓促地一笑:“你生得好晚啊。”
少女笑得苍白,说:“小剑灵,我是你的主人。”
“你要帮我一个忙才行。”
那是一个雨夜。
初生的剑灵,和中了情毒的少女,他们并未做什么,只是少女在他身侧,揽着他的脖子坐了整一夜,口中念着清心咒,就这般撑了过来。
阿梨是会挠人的猫,实在难受的时候会咬他,会挠他,会用天真又无辜地眼神看她。
少女说:“对不起啊小剑灵,第一次来这人间,就让你见着这样的景象。”
寂鞘那颗初生的心脏砰砰砰,为了她一个人跳动。
后来少女与剑灵走过了春夏秋冬的更迭。
白清安手中的霜月剑已经穿透了寂鞘的身体,他与白清安融合之前,最后说了一句话。
“我将力量还给你,但你要去替我抱抱阿梨。”
第39章 39我快死了。
在意识之海中,丝丝缕缕的霜白剑光将白清安包裹起来,她腾在半空中,闭上眼将寂鞘的力量全部吸收进去。
白清安缓缓降落,睁开眼,看着漆黑一片的意识之海,原本此处应当是一片斑驳的星星点点,可如今只剩下一片漆黑。
白清安垂眸看了看在一时之海中她近乎半透明的指尖。
她知道自己留下来的时间不多了。
007见到了方才的场景,犹犹豫豫开口说:“宿主,您的身体……”
白清安将007的话打断了,冷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快死了。”
白清安的神色非常苍白,她单薄得像一张随时能够被冷风吹走的白纸。
007却有些难得的语塞,她这个宿主对自己的认知向来非常清晰。
白清安坐在地牢的角落中,一身白衣,神色寂寂,一片死静。
007听见他又说了一次,这次是带着些诡异地笑意,她声音轻了些,干涩又沙哑。
“你们杀不掉我,但我快死了。”
“你不高兴吗?”
这是白清安第二次说这种话了,语气还是像上次一样冷冰冰的。
007叹了口气,他尚且还是楚江梨的系统时,任务是监督楚江梨攻略戚焰。
可如今他成了白清安的系统,任务却成了随时监察白清安的动向,防止世界在他的影响下走向不好的方向,亦或者是“崩坏。”
白清安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他应该早就死了才是。
但是目前007所属的系统还在找寻将他彻底“杀死”的办法,他们如今没办法,就只能派007从旁检测和干预。
寂鞘并非完全消失了。
他的体内还留有一部分白清安的力量,他会作为霜月剑本体而存在,只是再也不能化形了。
意识之海中,原本寂鞘脖子上系着的那根属于主人和剑灵剑契的绳索系在了白清安脖颈处。
白清安看着绳索消失在尽头,她微微扬起下巴,刻印着灵契的绳索骤然急促紧张地晃动起来,重重地将白清安往意识之海的尽头处拖拽着。
她随着绳索的力量,脖颈微微前倾,蹙起了眉心。
这剧烈晃动的绳索并非什么好兆头。
白清安听见了意识之海中少女微弱的呼唤声:“寂鞘。”
似乎久久还未曾有动静,少女又着急地唤了一声:“寂鞘!”
白清安坐在吵嚷人群的角落处,骤然睁开了双眸,她眼中带着些红,扫视着周围的人群。
那黄鼠狼少女还在卖力地打着洞,周围的姑娘们还在替她看着四周的守卫。
却骤然听见“轰——”的一声巨响,困住他们的这面牢中竟被术法打得粉碎,不仅是他们牢房的,就连其他牢房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损。
黄鼠狼少女闻声迅速抬头站了起来。
她在这里打洞,花费不少时间,还碰了一鼻子灰,谁晓得人家轻易就弄开了。
她的嘴巴张得几乎能够吞下一个鸡蛋。
她踮起脚来看,还是个容颜绝佳,看起来非常柔弱的漂亮美人,这究竟是什么妖,竟然有这么强的力量?看起来跟他们这些小妖怪倒是不同。
楚江梨和白清安分开以后,那掩面的术法便已经失效了。
只是这时除了黄鼠狼少女,几乎没有妖怪有心思去看她,都忙着从缺口处逃出去。
妖群中传来更迭又惊慌失措的惊吓声,还有细碎的脚步。
很快就惊动了牢房外的侍卫,他们手中拿着手中的长刀急急忙忙赶过来了。
此时已经晚了。
借着牢中破损的缺口,已经有妖纷纷涌了出去,尤其是那些在牢中关了十七八年上百年的妖,在此处关了数年的他们终于解放了!
魔尊殿的牢房中关了无数个“有罪之人”。
多数皆是在他们上一个魔尊戚炘手中做事的下属,并且不归顺于戚焰的。
若是放出来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几个侍卫也觉得有些奇怪。
他们方才关在这里的妖应当都是酆都城里食人精魄为生的貌美小妖,为何有妖能够将其他加了封印的牢房。
白清安从人群中站了起来,她的白裳随着风飘,抬手重重地擦了擦唇边的血。
她逆着人群,往魔尊殿前厅去。
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个侍卫,阻挡了她的脚步。
白清安停下来,抬头一双琥珀似的无神眼睛悄无声息幽幽看着他。
侍卫朝她厉声喊道:“快回去!回到你们的牢房中,不然……”
他话还未说要,眼前这个看似娇美又柔弱的女子两步上前,指尖扣紧他的头颅和扭曲的五官,她的手冷得透骨,动作也非常迅速。
那侍卫甚至都还未曾感觉到疼痛,头已经被“拧下来”滚到了一边。
鲜血溅了白清安一脸,她神色是冷的,这鲜艳的颜色衬得她越发娇美,也愈来愈像地狱中的恶鬼罗刹。
白清安眼眸通红,她的身上已有悄然的,枝桠破土而出的声音,她疼得有些佝偻,鲜血在口中滚滚而来,凝眸,唇齿轻启:“滚。”
楚江梨的力量会受到鬼域的
限制,但是白清安不会。
他们归云阁虽说归属于上仙界,阁中之人却承了一半的花妖血脉。
但是花妖血脉轻易是用不得的。
白清安周身疼痛,周围围过来的侍卫越来越多,他们已经能够察觉到眼前这个女子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一部分人去将逃走的妖物追回来,另一部分守着牢房,其余的几乎有围上了白清安,
领头的侍卫对着身旁的下属说:“去将夜枭大人请来。”
白清安缓缓抬头,神色像一只湿滑的毒蛇,呲着獠牙吐着蛇杏子在昏暗、肮脏的地牢中死死盯着他们。
那几个侍卫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白清安心中却只剩下一个想法:他们都是要阻止她去见楚江梨的,全部都要……
杀掉才行。
***
楚江梨不知道戚焰究竟在打些什么主意。
他们在上面商量了一番,似乎没有得出什么结论。
反而戚焰肉眼可见的变得更加躁动。
楚江梨见着戚焰看鸾莺的神色,她总觉得戚焰下一刻就要将鸾莺踢下去了。
鸾莺相当紧张,她被戚焰吓得不行,擦了擦额角的汗:“魔尊大人,不如……不如让我来分辨分辨。”
她笃定自己认得出来,还在手中藏了若桑果,若是认得出来她就将若桑果的果浆直接抹在楚江梨身上。
若不是……
鸾莺咽了咽口水。
她不敢想“若不是。”
只是她同样也觉得奇怪,魔尊竟然认不出来阿梨。
戚焰瞥了她一眼后,冷声道:“若是认不出来,你就滚出这魔尊殿。”
鸾莺绞紧了手中的帕子,心中咯噔咯噔跳,她本就记得楚江梨和他们一同来了,怎么现如今却变得认不出来了?
台下的楚江梨完全不知台上几人究竟在商量些什么,楚江梨环视了周围一圈,发现前殿周围几乎没有侍卫把手。
有一个花架子的夜洛,还有一个走两步就要咳嗽一下尚且还在养病的魔尊。
能打的夜枭也不知是去了何处。
她来时已经问过赤月,有关魔尊殿的近况了。
快活林向来的消息灵通,酆都城之事几乎都能知晓个大概。
楚江梨只是知晓鬼域东南西北四面各有四大鬼王把守的,且不时便要来魔尊殿一次,是属画人间的“朝见”一说。
楚江梨问:“这几日可有四域中的鬼王来魔尊殿?”
赤月:“有是有,往日都会在魔尊殿中歇一夜,只是这次听闻魔尊的脾气格外不好,在南駑鬼王的面前摆了架子还黑了脸,话一说完便将人赶出了魔尊殿。”
楚江梨是记得这个南駑王的,是鬼域中四大王中实力最突出者,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若是戚焰不造反坐上这个位置,在这个位置上的估计就是南駑王了。
戚焰当初才上位时,对付他花了不少心思,如今竟然敢这么对他。
楚江梨:……
她不得不承认,戚焰当真是疯了。
赤月:“那南駑鬼王是快活林中的常客,他那次来边听曲儿边骂,只说……”
楚江梨:“但说无妨。”
“只说不日后定要将这个‘小杂种’赶下这个位置。”
楚江梨哦了一声。
戚焰当初被赶出鬼域在外流浪的原因便是,戚焰并非纯正的血统,自小就被人称作“小杂种。”
当初楚江梨还觉得戚焰蛮可怜的。
如果戚焰不总是挠她的话。
那时她原本还想问些什么,白清安却拉住了她,神色古怪。
白清安说:“你今日问了很多他的事。”
楚江梨:“哦?是吗。”
白清安说:“是。”
楚江梨凑近了些,笑吟吟问她:“那要不,你让我问问你的事?”
白清安却不说话了。
楚江梨思及此处一顿,她不知道白清安那边情况如何了,她不知为何心中有几分担忧。
总是觉得可能会出事。
若是前殿中没有侍卫把手,那就说明人多半是调到白清安那边去了。
鸾萤已经走了下来,她的伪装过于拙劣,神色又紧张,楚江梨看着她的袖口处。
楚江梨:……
她手中藏了东西真是太明显了。
第40章 40楚江梨是来杀他的。
鸾莺挨个挨个仔细瞅着每个人的样貌,边看还边收紧了袖口,口中碎碎念着:“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
楚江梨听到她的话音一怔,这才明白了他们方才几人在上面商量些什么。
合着谁也没把她认出来,甚至戚焰派鸾莺下来看看,究竟谁是“她。”
鸾莺站在了她面前,神色有几分紧张,细细看她,湿滑又颤抖的眼神儿几乎要贴在她身上了。
那双眼睛缓缓转动,对上了楚江梨的眼神。
楚江梨望着她眨了眨眼,“可有看出什么?”
鸾莺一怔,这声音和这神色都让她觉得有些熟悉。
她又凑近了些,眼珠子都恨不得剜下来贴在楚江梨身上。
楚江梨神色中闪过几分厌恶又往后退了一步。
这样的动作无疑会暴露她的身份,但是楚江梨已经观察过周围的景象,纵然是被发现,她也有自己的打算。
果然,不出楚江梨所料,鸾莺张了张她那涂得嫣红的嘴,神色激动万分,指着眼前的少女,颤这手回头,结结巴巴道。
“魔尊大人……这……这就是阿梨!”
戚焰原本已经不抱希望,他甚至认为这里面并无楚江梨,谁知鸾莺竟然认出来了。
戚焰看向鸾莺神色冷了一瞬。
听到她的话,戚焰抬起狭长的双眼看向楚江梨,二人神色交叠上了。
少女的神色中含着几分带着挑衅的笑意,戚焰一眼就认出来了。
楚江梨自然也不怕被认出来。
她附在鸾莺耳旁道:“鸾莺,恭喜你……”
鸾莺回头看向笑得眉眼弯了起来的少女,她重复着楚江梨的话:“为何……恭喜?”
“恭喜你成了戚焰后宫大部队中的一员。”
楚江梨却敛着眉眼没有再说话,鸾莺骤然双目瞪大,像死僵了一般,缓缓低头,将衣裳的袖口拂起来,涂着嫣红蔻丹的手上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才是最不正常的。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楚江梨。
楚江梨:“对不住了,鸾莺姐姐。”
她将后面亲昵的称呼加重了。
那被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个角的若桑果在楚江梨手里,她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鸾莺手中夺了过来。
手上滑过些异常滑腻的触感,鸾莺将手抬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若桑果的果浆被抹在了鸾莺手上。
若桑果的效果来得很快,鸾莺立刻便觉得周身软得站不起来了。
鸾莺声音软腻地叫了声:“阿梨……”
几乎下一刻就要靠在楚江梨身上了。
楚江梨却笑吟吟往后退了一步,说:“放心,你的‘丈夫’会照顾你。”
鸾莺还想靠近她一些,摇着头说不。
这时戚焰已经闪身站到了鸾莺身后,他的眼神冷冷地睨着鸾莺。
就连楚江梨都未曾想到。
戚焰竟一脚将鸾莺踹翻在了地上,鸾莺疼得在地上惨白着小脸打滚。
她有点不明白,戚焰既然这么讨厌鸾莺,为何又要将她收入后宫。
紧接着,楚江梨听到戚焰对鸾莺说。
“你也配窥伺阿梨?”
楚江梨:……
她真的会听了这话脚趾头抠出三室一厅。
戚焰别搞得她好像人人都喜欢的大白菜一样。
鸾莺不就是叫了她一声“阿梨?”
就连白清安也会偶尔叫她阿梨,那岂不是白清安也喜欢她了?
戚焰:“夜洛。”
夜洛忙跟上去:“属下在!”
“将鸾莺带下去。”
夜洛一顿:“是……可是尊上,鸾莺夫人这幅模样如何是好……?”
夜洛想说,若非修为极高,迟迟没有交/欢,会被若桑果的毒素折磨致死的。
戚焰看着鸾莺神色有几分嫌恶:“我记得地牢中还关了好些我那好哥哥的旧部下,不如……就将她丢去那里。”
夜洛拱手:“遵命。”
鸾莺瞪大了双眸,扯着戚焰的衣摆,声嘶力竭吼着:“不!我不要!求求你了魔尊大人!是我将阿
梨带过来的,您说过会善待我的,您不能这样,魔尊大人——”
戚焰非常不受用地将衣摆从她手中拽了出来,非常不客气道:“滚。”
他不想再听到这人如此亲昵的称呼楚江梨了。
楚江梨这才明白,鸾莺推她那一下竟然是为了这个。
楚江梨方才拿着若桑果的指尖一直在颤抖,她将手中的若桑果丢在地上,那白色的果浆溅在地面上,若桑果碌碌滚到了墙边。
楚江梨怕的东西有很多。
这若桑果算是其中一样。
她当然知道鸾莺手中拿着的若桑果是授意于戚焰,毕竟这若桑果并非是鸾莺这没出过酆都城的小妖能够弄来的。
她曾与戚焰交换秘密,说过自己害怕若桑果。
楚江梨没想到,到头来戚焰竟用这个东西来对付她。
她心中不免想,养不熟的东西,果然这辈子都养不熟,她对戚焰再好,这畜生反过来都会咬你一口。
夜洛拖着鸾莺往殿外去了。
这时殿中便只剩下那三个酆都城的妖鬼姑娘,楚江梨和戚焰。
那三个姑娘见了此景神色惨白,酆都城中向来消息灵通,他们自然也知晓快活林中的鸾莺“麻雀变凤凰”了。
最初是羡慕、嫉妒或者是不理解。
现如今只剩下对魔尊的畏惧。
等夜洛将鸾莺拖得没了影儿,戚焰的神色好似才终于好了些。
楚江梨讽刺道:“魔尊倒是对自己的枕边人下手也丝毫不心软。”
戚焰眉目一凝,也听出了楚江梨的讽刺。
“你只晓得,本尊向来没有枕边人,除了你。”
楚江梨无语了,天知道他们也只是睡/过一张床,又不是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这话说得真恶心。”
这可是比真金还纯的关系啊。
“我只知道魔尊三宫六院,后妃数都数不尽,如今,竟也开始好男色了。”
楚江梨“啧啧”叹了两声。
戚焰一直以为,就像夜洛所说的那样,楚江梨是回来找他赔不是的。
戚焰看着眼前的少女还是这么一副“牙尖嘴利”的模样,他心中积攒了许久的怒气终于释放了出来,他神色沉郁又可怖。
“本座是魔尊,就算宫中有几个人那又如何,本座又没有碰过他们!倒是你,为何从快活林中来?又跳舞给谁看了!”
戚焰气得胸膛起伏。
他以为楚江梨会辩驳些什么,谁知少女抬手一个巴掌便扇了过来。
倒也并非戚焰不躲,是如今他的状态,根本躲不过去楚江梨的速度。
戚焰的脸被扇歪在一边,脸上被少女扇出来的巴掌印清晰可见。
那几个姑娘惊得双眼瞪大,往后躲了躲,几乎抱成一团瑟瑟发抖,怕他们二人的争执波及到自己。
普天之下,整个魔域怕是敢扇魔尊巴掌的人都死得透透的了。
楚江梨神色冷了下去:“我就不该同你多费口舌,你果真还是跟以前一样,倒人胃口。”
她身后藏着霜月剑,虽已出鞘,楚江梨却发现往日她能够感知到寂鞘,今日却如何都感知不到了。
她尝试着在意识之海中叫了寂鞘两声,却始终没人回应。
楚江梨心中有些隐隐不好的预感,她盯着眼前气急败坏的戚焰,觉得这事儿应当快些做成才是。
楚江梨提着剑上去了,她朝着戚焰一剑斩下去,二人在前殿中缠斗起来。
“什么只要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我管你什么魔尊王八的,你当初如何骗我的?我就算去快活林给十七八个人跳舞,都不给你跳!”
“混账东西,我真是后悔当初在地云星阶的试炼场救了你!”
霜月剑已将戚焰的双臂划出了两道血淋淋的痕迹。
戚焰如今的身体,应付速度这般快的楚江梨非常吃力。
他听了楚江梨的话,一怔,却反驳道:“并非你救了我,是白清安!你休想在骗我!”
戚焰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人是白清安,他记得白清安那双冷冷的眼睛。
他还亲眼看到楚江梨将他的同族残忍杀害。
故而最初戚焰一直对楚江梨都心存着“忌惮”,他认为楚江梨对他的好是别有所图的。
楚江梨也懒得跟戚焰计较纠缠究竟是谁救得,她只睨着神色,非常鄙夷地骂道:“我帮你将脑子里的水都打不开,你这猪油蒙心的废物。”
这打斗并非你来我往,而是戚焰被楚江梨逼得节节败退。
这原本金碧辉煌的大殿,被折腾得已经不成原样了,四壁坑坑洼洼,多了些许霜月的月牙儿印。
那三个姑娘缩在角落里还在小声问着对方。
“我们可要叫人来……救救魔尊大人?”
若非亲眼所见,他们也不会相信,魔尊竟然打不过那个女子。
如今看着二人缠斗,就是他们这些外行都能看出来……魔尊怕是打到最后凶多吉少。
另一个姑娘哭丧着脸,抹了把眼泪说:“我……我吓得腿麻了。”
最边上那个站起来:“我去。”
她名唤未央,是快活林隔壁风雅阁的。
若是见着魔尊被活生生打死在这里了,他们都逃不了干系不说,若是魔尊因此获救了,说不定还能够被记一功。
他们终归是鬼域的妖,面前这个女子一看便知并非鬼域中的妖。
她身上气息纯正,非他们所能比较的。
地面上的若桑果被剑气所震滚到了她们几人的脚边。
她将若桑果递到说自己“腿麻”的姑娘手中:“这个拿着。”
未央心中竟隐隐有一种,似乎关乎鬼域的未来都在自己手中的莫名其妙的“使命感。”
等未央悄无声息一出大殿。
手中拿着若桑果的女子颤巍巍问:“未央她……当真会回来吗?”
另一个不确定地答道:“会……会吧?”
等未央走了没多久,戚焰便被楚江梨死死压在地面上了。
戚焰几乎被揍得鼻青脸肿,他自出生起还未曾这么狼狈过,五官近乎被扭成了一团:“楚江梨……你……”
楚江梨面无表情,神色冷漠,她双手持着霜月剑的剑柄,比划着戚焰的胸口,高举着。
少女近乎笑得“慈眉善目”,她轻声问:“我什么?我只是想拿回我留在你这里的东西。”
“不是我说,戚焰,你这副样子真的还……挺丑的。”
楚江梨手中的霜月剑刺进了戚焰的胸口,鲜血“滋滋滋”冒了出来,浸湿了戚焰的衣裳也染红了霜白的剑刃。
戚焰看到了楚江梨眼中明晃晃的恨意,他却觉得有些迷茫。
他不知道楚江梨为何这么恨他。
戚焰疼得指尖发麻,他将脑袋往后仰。
他明白所有人都是骗他的,只有巴掌在他脸上,他才知道疼,他才知道楚江梨并非是来给他赔不是的。
楚江梨是来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