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入v]她狼狈的样子也好可爱。……
楚江梨歪头一笑:“好啊。”
她手中长剑出鞘,在那少年还未曾反应过来之时,迅速飞身过去,剑光闪过,少年孤傲的神色僵硬在脸上。
他的人头滚滚落到地上,眼睛还大睁着。
一时间鲜血四溅,吓得众人脸色惨白,仿佛时间静止了,竟短暂呆愣了一瞬。
那些小厮是幻境中创造的,估计不知道楚江梨会用如此粗暴的方式破境。
一瞬间还不知是什么情况。
明白后吓得魂飞魄散,四下逃窜。
楚江梨将剑收了起来,有些不屑:“嘁,叫你姑奶奶过来的代价,你能受得了吗?”
楚江梨走到悉奴面前,将衣物踢到悉奴脚边:“快穿上,像什么样子。”
周遭亮堂堂的,十四岁的悉奴生了张雌雄莫辨又脱尘的面容,他眼泪汪汪,抬头怯生生看向楚江梨,那神色比桌上的灯盏还亮上几分。
他在猜测着眼前人的身份。
楚江梨蹲下,面无表情,漫不经心地顺手拔下了悉奴头上的木簪子。
青丝如瀑布般铺了下来,散落一地。
楚江梨将簪子握在手中,不经意凑近比划上少年白皙又羸弱的脖颈,那处血脉起伏,正跳动,昭示着生命的鲜活。
悉奴一双狭长又清澈的眼睛注视着楚江梨。
他是打心底怕又死在楚江梨手中,但是好像又不怕,至少死的不屈辱。
悉奴比任何人都想活下去。
楚江梨又用簪子比划着他的眼睛,冷冷开口。
“要别人来救,像什么样子。”
手中的簪子在少女指尖转了一圈,声音漠然地递到他眼边:“我要是你,我就不管我自己死活,直直扎在他眼球上,叫他一辈子都看不见才好,叫他知道欺辱的是谁?是他的祖宗!”
“狗东西。”
刚刚那一幕将楚江梨血压都看高了,小孩儿年纪不大,人倒是坏透了。
“人这辈子只活一次,若人人都是为了别人不顾自己死活,那索性大家都死了来得轻快。”
“你今日顾及了他,他明日就要踩在你头上了。”
她将手中把玩的簪子丢到了悉奴手中。
一只冰冷的手从后面将她拉住。
楚江梨回头看到白清安冷冷清清的神色,她眉毛都未曾皱一下,却开口说:“你今日,已经说得够多了。”
白清安的指尖将她勾得很紧。
楚江梨弯起眉毛露出一个与方才那狠厉神色全然不同的笑脸,将白清安往下拉了些。
少女眨着眼睛,神色无辜,用手指比了个二,在白清安眼前晃了晃:“我就说了两句就不高兴了?好霸道——”
白清安想收手却如何都收不回来,她被楚江梨抓紧了。
白清安只得说:“我并未不高兴。”
二人留下还在原地神色怔怔的悉奴。
楚江梨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对白清安说:“走吧,去下一幕。”
二人推开门出去了。
***
一共只有三扇门,楚江梨已经大概摸清楚规矩了。
只要帮助少年时期的悉奴解决幻境中的梦魇就行了。
楚江梨在推开第二扇门之前,站在门外踮脚伸了个懒腰,不经道:“怪不得悉奴说他哥哥讨厌他。”
白清安却问:“你方才为何知晓要这么做?”
楚江梨“啊”了一声。
她总不能说以前和戚焰在副本中经历过吧?
楚江梨转了转眼睛,又说:“从前我看过的那些救赎小说里都是这么讲的,况且此处可是悉奴创造的幻境,自然是希望有人将他从苦难中解脱出来。”
白清安问她:“何为……救赎小说?”
楚江梨已经将门推开了一半,她弯起眉眼跟白清安说:“一时半会儿同你解释不清楚,等会儿出去跟你讲什么是救赎小说。”
她告诫白清安:“总之你见着那种行事无端、喜怒无常又神色阴郁杀人如麻的人,管他男的女的跑快一些就行。”
楚江梨想描述的人种是“病娇”。
但是她说完以后停下一想,怎么觉得哪里都不对。
这描述怎么好像是上仙界那些老神仙口中的她?
第二扇门打开那个美人约莫是悉奴的母亲,套路大致都是一样的。
他们也从这个幻境中知晓了一些信息。
比如悉奴的母亲雨师妾十分厌恶悉奴,再比如无人知晓悉奴的父亲是谁。
“悉奴”这个名字的由来,就像他哥哥所言的那样。
其意为戴着枷锁的奴隶。
雨师妾生得美艳,看着悉奴的眼神却厌恶无比,像看垃圾一般。
楚江梨觉得,虎毒不食子,悉奴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能够让雨师妾如此厌恶。
家人的侮辱、责打与漠视构造了现如今性格扭曲怪异的悉奴。
二人还从这个幻境中知晓了。
上古时期,众神几乎皆战死于那次仙魔大战,雨师国,雨师妾的族人都泯灭在那场仙魔大战中,只有悉奴活下来了。
在仙魔大战之前的荒原历史中,并没有悉奴此人的存在。
楚江梨有些不懂,她问:“你会让自己最厌恶的人活下来吗?”
白清安一顿,她看着楚江梨良久后反问:“若是只有一个人活下来,且过得不人不鬼,难道还不算一种抛弃吗?”
悉奴在三界臭名昭著,从昔日守护神成了异化的邪物。
楚江梨不免有些认同白清安的说法。
是“弃子。”
连自己去死的资格都没有的弃子。
上古之神的后代,在少时所受的伤痛到至今都无法愈合和释怀,成了他心头永久的伤疤。
悉奴没有资格决定自己的生存和死亡,没办法和族人一起随着文化的湮灭而消亡。
他连和他们一起死的资格都没有。
这应当是悉奴还要更小的
时候。
他半跪在地上,瘦骨嶙峋像墙角的小草,在母亲的漠视和鄙夷中显得不卑不亢。
在两个幻境中楚江梨发现了一个问题:只要是在恶劣的天气下,上一幕是个风雪天气,风从门缝处咿咿呀呀灌了进来,像小孩儿的哭声,窗檐还有白森森的落雪。
悉奴被几人抓住四肢之时,便抬眼绝望地看着那屋外纷飞的、冷极了的落雪。
第二个梦境则是雷雨天气之下,屋外的闪电短暂的划过女人的脸庞,她娇美的面容竟显得有几分可怖。
悉奴的母亲唤了无数个人,将一个侍女模样的姑娘玷污的,他们二人看不清那侍女的容貌,她脸上有一道纵横、狭长的疤痕却格外清晰。
那伤疤从眼角到下巴。
这样的疤在一个姑娘脸上是非常骇人的。
“家主,不是纤儿……纤儿没有,没有勾/引二少爷!”
悉奴被捆在旁边像个粽子似的,“呜呜”唤着又挣扎着,可是他年岁尚轻,力气太小,根本挣不开这绳索。
悉奴的母亲还在骂着:“真是贱骨头,少爷也是你能勾/引的?”
他母亲说:“他真真儿是奴颜媚骨,可到底是流着我的血,你们这些下三烂东西也应当唤他一声少爷,踩着他,跟踩在我头上、脸上又有何区别!”
雨师妾的那张绝美的脸上,生了一双狭长的眼睛,浓墨重彩的胭脂粉黛,她转悠着眼睛,目光看起来格外骇人,她又言:“若是旁人便罢了,偏偏是这个怪物。”
“你有何好为自己辩解的,这不都是你应得的?”
悉奴在旁边听到了衣裳被撕扯的声音、看着那白色的衣裳碎片飘到他身边,还有女子的呼救声,尖利的声音几乎要冲破他的耳膜。
楚江梨不经啧啧两声。
果然,一家人里生不出第二种性格。
白清安在旁边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不知在想些什么。
憎恶或是别的情绪也看不出来。
等那一场闹剧结束,侍女浑身是血躺在屋中,周遭的人散开了,也松开了悉奴身上的绳索。
他跪在雨师妾的脚边,神色麻木又怯懦地重复着:“母亲……母亲,我一定会听您的话,我一定不会让旁人知道……”
雨师妾神色漠然将他一脚踹开了。
“被旁人知晓的那日,就是你的死期。”
这是第一个幻境中悉奴身上就存在的秘密。
在他哥哥让下人脱他的衣裳时,楚江梨见他那神色动作就若有察觉了。
而此处更是直接点出来了。
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这个侍女的死并非是因为,所谓的“勾引少爷”。
而是她可能知道了他们二人口中的那个,不能为让人知晓的秘密。
楚江梨手中挥剑利落,悉奴的母亲顷刻间人头落地。
在这个幻境中,楚江梨跟白清安二人大概是俩站桩的侍女。
所以全程没有任何一个人叫他们。
挥剑下去,幻境破了。
瞬息万变间,将他们二人又推到了屋外。
楚江梨将剑收入鞘中,还在想如果第三个幻境还这么无聊,那就没意思了。
她这种走过很多个副本的人,几乎一眼就能看出其中套路。
虽说她让悉奴的哥哥和母亲人头落地,斩了上古的神。
但这也只是悉奴本人制造的幻境,她所做的一切都是遵循了悉奴的意志,为了不被困在幻境之中罢了。
悉奴这人在楚江梨看来非常奇怪。
他既然恨这些人。
又要将自己的府邸造得跟过往一样,还特地为他死去的哥哥和老妈准备了屋子。
楚江梨心思,他这种行为真的不是为了膈应自己吗?
但是结合了之前进来时悉奴那副兴致勃勃介绍的模样。
楚江梨不难猜出,纵然被伤了无数次,被打被骂,悉奴仍然渴望着亲情。
楚江梨尊重,但是不能理解。
她所理解的亲情不仅仅是流着同样的血,还要有互相搀扶、患难与共的心思。
楚江梨在画人间斩妖除魔之时曾见过,并无血缘关系却又胜似亲人。
一个模样周正的白面书生的鬼魂,守着一个美艳的青楼花魁。
书生生了副好面容,又好读书但家贫胆小。
夜里在路上遇到两个浪/荡子弟调戏花魁娘子,约莫是书中那句“路见不平”给了他启悟。
书生挺身而出救了那青楼的花魁,被打得周身没有一块好皮肉。
花魁泪水涟涟,书生伸手替她拭去。
这是他这辈子最胆大的一次。
二人就此相识,视作知己至亲,书生自卑,有口心动也不敢提一个“爱”字,只把这花魁娘子当成姐姐。
可惜书生死在了雨夜里。
他生前就想为她赎身,可惜生活清苦,到死都攒不够钱。
后来他成了鬼,四处偷盗财物想帮那花魁娘子赎身。
除了身上流着同样的血,还有什么能够被称为亲人二字?
楚江梨觉得悉奴这幅死样子还真是跟戚焰当初一模一样。
要他那点亲情,要旁人踩在他头上,对他投来厌恶的神色,再啐上一口唾弃他。
这才相信,这人本来就没把他当成所谓的亲人,就比如戚焰的哥哥。
楚江梨当初是亲眼看着戚焰绝望,看着他将亲哥哥手刃。
是喜欢心如死灰的感觉吗?
想来也是,毕竟戚焰跟他们这些凡人拿的剧本肯定不一样。
最初楚江梨以为戚焰是书中的主角。
结果007告诉她,这只是一个虚拟建构的世界,并没有所谓的主角存在。
所以谁也不算主角,那么谁都是自己的主角。
这个世界无论谁都不存在所谓的主角金手指,所以楚江梨才能一次一次往上爬。
是一个对众生还算公平的世界。
无论是喜好争权夺利还是往上爬的人,都适合生存的世界。
二人眼前只剩下这最后一扇门了,是悉奴口中所谓的他“姐姐”的房门。
那是唯一能够让悉奴动怒的人。
楚江梨推开了这最后一扇门。
这个门内的世界似乎和前两个不一样,前两个的主调以灰色和黑色为主。
而只有这个世界充满了五彩缤纷的颜色和鸟语花香。
这个幻境并且不是房间之内,而是花园中。
百花齐放、蝴蝶翩翩起舞,空气中的芬芳气蔓延开。
楚江梨看了看白清安。
这空气中浓郁的花香。
只是楚江梨却觉得没有白清安身上的气味好闻。
她心想是不是自己的嗅觉被白清安养叼了?
楚江梨问:“这是什么花香?”
白清安摇头看着她回答:“并非花香。”
白清安说:“此处场景是虚构,就连这花香气也是,所以于我而言,也并非花香。”
白清安闻不到楚江梨口中所谓的花香,萦绕在他鼻尖的只有浓重的死物腐朽的气息。
楚江梨不知,只心想这人还真是严格,一定要闻纯天然的才行。
她点了点头:“这样哇……”
这是悉奴少时居住之处的后花园。
花园中间有几名穿着侍女衣裳的女子,在嬉戏玩乐,不知在说些什么,扭作一团嘻嘻嘿嘿地笑了起来。
白清安见着其中一个模样愣了一下。
白清安:“这女子……”
楚江梨:“怎么了?”
白清安才说:“这个女子同赵小倩的模样,有八九分像。”
楚江梨细细盯着那女子,她的衣裳同其他女子的材质看起来不大相同。
看起来像是级别更高的侍女。
再说模样,她是其中长得最为好看的,以及……
楚江梨抬眸看了一眼白清安。
那女子同白清安约莫有三分相似。
这么一想,悉奴说好像与白清安见过的话,也是情有可原。
周围几个侍女将这个貌似赵小倩的侍女围在中间。
二人走近了些,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那名问话的侍女一脸惊讶,她有些不相信这话:“纤儿姐姐,你说的可是真的?”
她口中的“纤儿姐姐”是那个与赵小倩容貌极为相似的那个。
纤儿得意道:“我可会骗你了?如今那人被我迷得死去活来,便一口气将什么事儿都说了出来!”
“喔~纤儿姐姐这么厉害,能将
那个杂种都迷的死去活来。”
另一个侍女闻言忧心忡忡道:“切莫胡言,那人到底还算是个主子,身上还流着家主的血,私下喊喊便罢了,可别当着旁人的面叫他‘杂种’才是。”
那侍女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那又如何?上回在大少爷房中,大少爷都唤他‘杂种’呢!一个亲生父亲是谁都不知道的‘杂种’,还是个阴//阳人,我现如今倒是明白,为何家主看他的眼神如此厌恶了!”
说罢,几个侍女扭作一团又哈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
二人面面相觑,大概已经知晓了上一个幻境中悉奴和他母亲口中的秘密是什么了。
悉奴是阴//阳人,身有残缺,用俗话来说便是又是男子,又是女子。
楚江梨细细回忆,悉奴肤色霜白,下巴削尖,生了张雌雄莫辨的面容,甚至比她还矮上一些……声音也相当尖,确实有些女子的特征。
所以,是悉奴掏心掏肺同这个侍女说了他的秘密,然后侍女转头便告诉了别人。
还用这个来炫耀得宠,还让旁人嘲笑。
纤儿嗤笑一声:“是呀,他以为我对他好是为了什么?大少爷眼界高,自然不当值。这个二少爷平日里活的就像奴才一样,甚至还不如我们这些奴才,任人欺压、宰割,更是不当值。”
说罢,纤儿理了理她顺滑的头发。
“我只是那日偶然遇到奴才们欺负他,又心情烦闷得紧,便将人打发了,也算施舍了他一些好处。”
“谁知那人便像看门狗似的,眼睛死死粘着我。”
“后来我想呀,虽说这二少爷不受宠,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呀,我便同他多来往来往,也说不定能攀个高枝儿不是?”
旁边几个侍女听得入了迷,蝴蝶萦绕着他们转悠,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不想爬上少爷们的//床。
为此精心打扮,涂脂抹粉,身上更是一个赛一个香。
“然后呢?纤儿姐姐你倒是说呀,急死我了!”
那纤儿也确实生了副好容貌,她抿着嫣红的唇瓣片刻后又开口道:“然后,那日在他房中我们……”
“我拨开他的衣裳,二少爷眼睛微红,竟怯生生地唤了我声‘姐姐’,只说自己是个雏//儿,我心中欣喜。”
“毕竟大家也知晓,府上的奴才们个个都需净身才行,好容易得了这么一个人,我自然高兴。”
“结果,他逮着我的手顺下去,我这才知晓……他确实是个怪物哩!”
少年悉奴因为信任而对她敞开心扉,说出了自己心中长久以来的秘密。
他以为会收获自己自出生起本就未曾有过的爱。
他的信任却成了旁人伤害他的利刃,他心中的秘密,成了旁人口中的玩笑话。
这又如何不让人绝望。
另一个侍女又问:“后来呢?”
……
却谁也不知晓,花丛边上的房屋后面,脸色苍白的少年正悄然地听着这一切。
他手中拿着匕首,静悄悄藏于身后。
从那屋檐下现了身。
少年露出了一个森然的笑容,将匕首藏在身后:“姐姐,你们在说些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很尖,既带着烟雨迷蒙的江南少女的细软气,又带着少年人的哑气,这声音突然出现在身边,显得有些诡异。
将这几个侍女吓得浑身一哆嗦,忙退开了些。
只有纤儿一人还在装作镇定。
“不过是姑娘间讲点小话吧,二少爷还要在此处听着?”
毕竟在往日里,这个二少爷很听她的话。
悉奴虽是笑眯眯地问,实则方才他已经听到了他们在说些什么。
侍女们原本就觉得这个二少爷骇人得紧,他们都知晓平常他会被大少爷乃至府中奴才们欺辱。
被受虐待,整个人几乎脱了像,看上去阴郁又吓人。
却也真真儿生了副好容颜。
甚至悉奴这张还未长成的脸,竟比他们这些施了粉黛的更动人些。
他们又往后退了一步,这才相信了纤儿所言。
这个二少爷,可能就是个身子残缺的怪物。
悉奴的瞳孔突然缩成了一根针的形状,他瞪大了眼眸,肤色苍白死灰,眼下乌黑,纤细的脖颈处还缠绕着上一次受伤所留下的细布。
正缓缓往外渗着血,将细布染得鲜红。
乍一看像鬼。
悉奴突然头一歪,缓缓露出一个更夸张的笑容,他嘻嘻笑着:“姐姐也同我讲讲,毕竟……”
“我也是女子。”
侍女们这才意识到刚才他们所说的话。
悉奴都听见了。
甚至还未来得及逃跑,身旁就已经有人倒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
“二少爷疯了啊啊啊啊啊啊!!救命杀人了!”
“二少爷疯了,二少爷杀人了!!”
悉奴将藏在身后的匕首亮了出来,泠泠剑光闪过少年苍白的面容。
他动作极快闪身上前,匕首狠狠插在了那退后的是侍女之中最前面的那一个的脖子处。
顷刻间,鲜血迸涌而出,溅在了少年雌雄莫辨的脸上。
那侍女缓缓低头,盯着胸前逐渐绽开的红,她双眼瞪大了,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
悉奴眼中空洞麻木,唇边还挂着那可怖的笑容,他手中匕首澹澹鲜血,脸上也溅着血,口中念念有词重复着说。
“姐姐,他们都要死,若是母亲知道了,我也会死……我也会死的……姐姐,你不是同我说,你不会告诉别人?你不是说……你会一直看着我?你今日又去了何处?昨日又去了何处?”
他再次划上旁边一个吓得跌坐在地上的侍女的脖颈,鲜血染红了他单薄的衣裳。
纤儿被吓得腿脚发软,坐在了地上。
花园中倒了一片“破烂”的人,将这花园染得血淋淋的,方才的芬芳成了弥漫开的血腥味。
蝴蝶也无处寻觅。
他们终于知晓。
这个常年被众人压在脚下的二少爷终于疯了。
疯在了这园中花期芬芳、蝴蝶萦绕、丫头们争奇斗艳的时日。
最后一个人倒下。
悉奴缓缓起身走到纤儿面前。
他露出一口森白的牙,发梢遮住了眼睛,苍白的脸上溅满点点滴滴的鲜血,像盈满了水即将破碎的玻璃罐子。
他嗓音柔软,开口声如幽魂,问着:“姐姐,你方才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纤儿吓得动弹不得,脸颊上的脂粉随着泪水已经化成了一道一道干涸的沟壑,宛若生长在她的肌肤上。
她神色惊恐,竟开口说不出一个字:“我……”
悉奴蹲下,用匕首的背面抵着她的下巴,抬了起来,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姐姐……今日还有昨日去哥哥那里了?”
他看见了。
纤儿忙想挣扎起来辩解是些什么,面前的少年将她的嘴巴捂住:“嘘——”
“你想知道我如何知晓的?因为——我这两日正巧被兄长关在柜子里,真巧如今才从柜子里爬了出来。”
“兄长仁慈,宽恕于我,可我并非慈眉善目的人。”
纤儿觉得面前眯着眼睛笑的少年像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随时可能会夺去她的性命。
她眼中的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悉奴一刀划在了纤儿的脸颊上。
那伤口纵横在脸上,像是比脂粉胭脂印迹更深重的沟壑,穿过少女的下巴、鼻尖和眼下。
纤儿神色惊恐,厉声尖叫起来。
少年笑着手抚过她的伤口,神色中的爱意几乎溢了出来:“姐姐的脸很美,但是……我不喜欢太美的东西。”
要碎了才好,要碎得跟他一样才好。
悉奴指尖拂过伤口,痴痴开口道:“姐姐,你真美……”
这个“纤儿”在上一个幻境中,被悉奴的母亲处死了。
这回轮到楚江梨苦恼了。
这个幻境的源头似乎并非纤儿。
遵循着幻境应有的原则,纤儿在上一个幻境中出现过,那么这个幻境就应当跟她没什么关系。
但是他们眼前,活着的只有两个人:纤儿和悉奴。
正当楚江梨还在思索只是,白清安突然指着悉奴:“这个。”
“什么?”
白清安淡淡说道:“他就是幻境的出口。”
楚江梨顺着白清安的话也看向悉奴,结合前面两个幻境来看,似乎幻境的出口总是指向场景中的“施暴者”。
白清安说得确实合乎情理。
楚江梨也感觉悉奴是喜欢这个纤儿的。
否则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了她,又为什么会在意纤儿去了他哥哥的房中。
最主要的是他最终没有杀纤儿。
楚江梨装作面色凝重地问:“若是错了怎么办?这幻境中可是只会给一次机会的,要是错了,我们两个都会被关在这里到死。”
少女眨着灵动狡黠的眼看着她,又问:“若是错了,你又要怎么办?”
白清安闻言转头,眼神直勾勾,神色平淡,却说了句楚江梨没想到的话。
“那我们就在这里待到死去。”
楚江梨一怔,她也看着白清安,白清安的神色是无比清明的,她看得却有几分心虚了。
因为白清安说得不像是开玩笑。
或者说白清安从来不会跟她开玩笑。
少女将身后剑鞘中的剑抽了出来,笑着答应:“好啊。”
“但是在此之前,我需要做一件事情。”
楚江梨飞身上前,霜月剑捅进悉奴的身体中也毫不手软。
白清安听到少女说:“带你出去。”
在悉奴倒地的那一瞬间,周围的幻境消失了。
在幻境中的悉奴年岁比现在轻一些。
而刚出幻境,大一号的悉奴就站在他们面前。
他们二人用这种方式闯进了那个不被允许进入的悉奴姐姐的房间。
悉奴将幻境的出口设置在此处,是因为他自认为,没有人能够活着走出幻境。
他认为人人都会被绞死在他的噩梦里。
现在已经不难猜到,那“姐姐”的房间里关着谁了。
是跟纤儿极为相似的赵小倩。
楚江梨心道……这不就是替身和白月光吗。
有人即将冲破幻境时悉奴便有所感知了。
悉奴面色泛白,神色阴郁地站在二人面前,上齿将嫣红的唇瓣咬出了血。
除了姐姐以外的人。
别的人,窥伺了他的秘密还活着走出来了。
他要杀了他们。
这个念头在他的心中,顺着藤蔓肆意生长。
他不知道这两个人是如何闯出来的。
更不知道他们闯出来的原因是,这个世界上活着的人,除了赵小倩以外,最了解他的就是白清安。
悉奴脸色苍白,咬牙森然地问着他们:“你们……为什么不遵守忘川河的规矩?”
楚江梨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有些无辜:“你确实说了忘川有忘川的规则,那墙上的东西我也都看了。”
“只是……”
“我可从未说过我会遵守之类的话。”
悉奴闻言气急了,他非常讨厌不遵守规则的人。
他气得胸口上下起伏,气得说不出一个字。
他们二人的左边是悉奴,右边正是失踪了许久的赵小倩。
她看起来伤的不轻,衣衫褴褛,已经昏睡过去了。
莫说是受伤,就是忘川河这个污水,除了悉奴这样被异化的怪物,无论是谁在下面呆久了也会死。
悉奴阴郁地咬出两个字:“你们……去死……”
从房顶上空腾空而来的藤蔓将二人缠绕起来,高高悬挂在半空中。
楚江梨想挣扎,却发现自己周身是软的,竟挣脱不开藤蔓的束缚。
有些夸张的是,她甚至拿不起霜月剑。
楚江梨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她回想起了在最后一个幻境中闻到的诡异香气。
楚江梨看向白清安。
白清安的脸色比任何时候都要苍白,被藤蔓束缚着挤压,嘴角已经流出了鲜血。
那香气里有毒。
毒素在他们二人的身体里起了反应,悉奴最喜闻乐见的场景来了。
他对藤蔓道:“放下。”
藤蔓重重地将二人摔到地上。
楚江梨手软,剑在她落下的过程中,掉到了白清安身边。
楚江梨趴在地上,这毒素渗入身体的感觉,伴随着钻心的疼痛。
她只要微微动一下浑身都在疼。
白清安那边似乎情况更不好,趴在地上,甚至没了动静。
楚江梨喊了她一声:“小白……”
还是没有反应。
悉奴见到这样的场景,很是满意。
将手中白纸包着的东西丢到了二人中间。
“这里面是解药,但只有一份。”
他双手环着昏厥的赵小倩,神色亲昵,望着他们开口冷冷道:“你们之中,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他想看着这两人自相残杀的模样。
想想就让人兴奋。
悉奴这话刚一说完,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白清安指尖动了动。
楚江梨心中有些复杂。
她吞下这毒素带来的鲜血,望着对面颤巍巍想要爬起来的白清安。
白清安脸色白的像纸一样,摇摇晃晃将楚江梨的霜月剑握在手中。
霜月剑白清安似乎现如今也拿不起来,只能拖在地上走。
在地面倚出“滋滋滋”的刺耳声音,留下一道泛白的剑痕。
她的双眼死死盯着楚江梨。
楚江梨心中一顿,这一路上,她对白清安的。戒备几乎快要放下了。
她已经快忘记了,这人跟她有仇。
甚至已经忘记了,她囚禁了白清安两年。
白清安现在的眼神看上去特别恨她,似乎是想要她死的那种恨。
楚江梨现在有点后悔自己轻易的相信别人。
她的性命被握在了别人手中。
她心如死灰。
她分明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世界适者生存,不适者只能被淘汰。
这药只有一份,如果能动的人是她,也绝对不会将药留给白清安。
白清安缓步走到悉奴丢在地上的纸包,费力的蹲下捡了起来。
她微抬眼睑看了楚江梨一眼。
随后,白清安当着她的面将里面的粉末倒进了嘴里,又抬手擦了擦唇边溢出的鲜血。
这个动作结束以后,她拖着剑朝着楚江梨走过来了。
楚江梨已经能够预料到自己的死亡了。
这她比白清安吸进去的毒素更多。
她方才在幻境里动手杀悉奴,运动也会使呼吸加快。
若她能起来,早就起来了。
悉奴站在屋中,倚着旁边的赵小倩,神色兴奋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却不知,旁边赵小倩的长睫微不可闻地动了一下。
悉奴兴奋得眼睛瞪大了,蛊惑着:“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你若是杀了她,我就放你出去!”
白清安停下脚步,神色冷冷地看着悉奴。
而后又往楚江梨的方向走。
这一段路几乎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她这副破碎羸弱的身体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终于,再抬脚迈一步便能够走到了楚江梨面前了。
白清安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她半跪在地上,看着神色慌张的少女,却不经笑了出声。
此时这副模样。
白清安自己估计,自己应当是笑得非常难看。
实际上她也并没有觉得自己好看到哪里去了。
她也不想笑,只是时隔这么久,她看到楚江梨狼狈的样子,还是会觉得……
非常可爱。
楚江梨见她半跪着,逐渐凑近,还露了个她几乎未曾见过的笑。
楚江梨心想,这人应当是在笑她自负,马上就要死了,方才还说要把她带出去。
楚江梨也笑了。
偏偏这时候,她还是想跟白清安斗两句嘴:“小白,是我输了。”
白清安费力地将剑递到她手中,又将她扶了起来,楚江梨这才看到她口中咬出的鲜血。
白清安也很疼。
这钻心的疼痛并不比楚江梨少多少,但是她不能在现在这时候倒下。
她不想再第三次看到楚江梨死在她眼前了。
白清安敛了笑容,认认真真看着她。
骤然靠近,含住了她的唇瓣。
她咬得有些重,楚江梨唇边出血了。
白清安将口中舌尖上的药渡进了楚江梨口中,并且迫
使她吞进去。
这是白清安第一次靠活的又清醒着的楚江梨这么近。
白清安将心头高悬的明月终于拥入了怀中。
少女是软的、是热乎的,不是冷冰冰和僵硬的。
白清安紧紧将她抱在怀中,用了很多力气,似乎是怕楚江梨从她怀中逃走。
白清安在楚江梨耳旁说:“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你。”
她咽下一口鲜血:“我还说过,我不会骗你。”
“你说过的,我说过的,我都记得。”
楚江梨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她几乎被眼前的人镶入怀中。
她的声音带着一些哽咽:“小白……”
楚江梨记起了一些事情。
但是再说些什么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她手中的霜月剑穿透了白清安的身体。
他们的拥抱是用霜月剑贯穿起来的。
那药灌进去以后,楚江梨的力气回到了她自己身上,只是她手心却是软的。
她手上都是白清安的鲜血。
楚江梨第一次感觉到了心慌,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她没想到会这样。
白清安又说:“你告诉我的,要为了自己而活着,不是为了别人。”
她还想说,她保护楚江梨是为了自己。
为了自己活到现在的意义。
白清安束手无措地开口哄她:“所以,不要再哭了。”
白清安松开她,缓缓将她推开,那剑伤裹着无尽的血与肉粘黏又分离开的声音,在楚江梨耳边刮过。
楚江梨的心砰砰砰直跳。
白清安神色还如往常一般冷清,她拭去了楚江梨眼角的泪,“我拿不动你的剑。”
破土而出的声音响了起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开始缓缓生长。
骤然间,白清安被剑捅穿的伤口处生长出了树木枝桠,带着异常浓烈的杏花花香气。
枝桠以他的血为壤,绽放芬芳,瞬息便生长得枝繁叶茂。
白清安骤然褪去颜色,变得异常苍白,单薄如纸,杏花在枝桠上开出了近乎血色。
纷纷扬扬撒落在地上,那花瓣滚烫的灼烧着悉奴府中院外那些死物。
白清安停在半空中,他的身后是那一轮忘川河的红月,身体中顺着血液生长出来的枝桠,上面点点的猩红花色,微微颤动,像煽阖着无瑕羽翼的蝶。
像是脆弱而美丽的蝶。
她神色空洞,浑身上下裹满了圣洁的白光。
是花神临世。
白清安五指微张,那杏花枝桠像得了令迅速延伸朝着悉奴的方向去了。
悉奴见到眼前的场景,神色骤变。
第24章 24我来救你了。
白清安身体中隐隐生长出宛若蝶翼的杏花枝桠,直勾勾朝着悉奴的方向去了。
悉奴召来了藤蔓,想要与之一战。
皎洁的月色下,靠着若翅膀般的枝桠悬浮在半空中白清安,神色冰冷又空洞的看向他。
悉奴瞳孔放大,他几乎是第一次从旁人的眼中看到“死亡”。
这人想杀了他。
藤蔓环绕收缩成了一个球形,将悉奴和赵小倩那处包裹着,形成了一个屏障。
那屏障坚硬无比,就是杏花的枝桠凑上去都会被折断。
楚江梨颤巍巍站起来,将手中的霜月剑掷了过去,随着一道泠泠剑光,那堆叠成球形的藤蔓被。霜月剑划开了一条狭长的口子,随后破开。
楚江梨念了个剑诀,霜月剑化作一道如月色的霜白光刀直勾勾斩了过去。
深红色的液体不断往外面流。
似乎是觉得“疼”,藤蔓的缺口处竟发出高亢尖锐的叫声,藤蔓也不停颤动着。
霜月剑是直接插进去的,破出一个口子,能从口子处隐隐见到悉奴的面容。
楚江梨喊道:“小白!这里!”
白清安尚且还在失控状态,他看不见任何东西,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够遵循本能的去保护楚江梨。
她感觉到了面前那个人对她心爱之物的杀意。
所以她本能的想要杀了悉奴。
听见楚江梨的声音,她缓缓侧目,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才看明白她的意思。
微微点头,“好。”
楚江梨一怔。
白清安此时此刻看起来是那样温顺,甚至温顺得不像话,尽管血从她的身体中不断被杏花树枝吮吸,又或是滚滚落在地上灼烧着地面。
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静静抬起一双空洞的眼睛“看”她。
枝桠上生长着许多芬芳的杏花,只是不同于百花齐放的春日那般颜色,而是血红色的,血淋淋的。
白清安五指张开,朝着缺口处,同身体中生长出来的枝桠说:“去吧。”
随即,杏花的枝桠不断伸长,迅速延伸至悉奴眼前,尖端朝着那处口子直勾勾穿了进去。
刚好扎在了悉奴的眼球上。
他捂着都是血的眼睛,在地上打滚直叫唤:“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眼睛!疼!疼死我!”
周围的藤蔓也随着他的反应而躁动起来,那藤蔓构造起来的包围圈隐隐有分散开的趋势,似乎要朝着他们二人过来了。
楚江梨虽然已经吃下了白清安给她的解药,只是方才就是抬剑一下,都无比费力,她猜测,应当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若是这个时候,躁动的藤蔓攻击她,而上面的白清安也正处于失控状态,她不清楚究竟白清安能不能够及时的保护她。
她擦了擦眼角干涸的泪,抬头看着上空悬挂着的白清安。
楚江梨往日里以为她羸弱,却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样的形态。
即使如此,那为何白清安还会被她囚在地牢中这么久?
是因为这个机制的触发需要一定的环境,或者说……
这个答案楚江梨甚至不敢想。
或者说她是自愿的?
楚江梨心中有些复杂,也确定先将这些抛之脑后,眼前十万火急的场景才是她的重心。
她现下最需要的是想一个自保的办法,亦或者说,不会对她弃之不顾的人。
是有这么一个人。
但是楚江梨非常不愿意见她出来。
算了算日子,自有他开始,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久都没见面。
悉奴盯着面前还尚且在昏厥中的赵小倩,他骤然松开放在眼睛上的手,不均匀的呼吸使他的胸口不停起伏着。
他眼中都是爱意,口中也尽是甜言蜜语,悉奴伏在赵小倩身边,颤着声儿有些虔诚地说道。
“姐姐……姐姐,我好疼,悉奴好疼,悉奴……好想跟你一起死去,你为什么一直都不醒来?留我一个人在这可怖的地方?”
悉奴弓着背,几乎蜷缩成老妪,他瘦骨嶙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骇人至极:“呜呜呜呜……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抬头,眼眶发红,留下两行带着污血的泪。
楚江梨甚至还能看到他那只被戳破的眼睛,布满血丝的眼球还在不受控制地上下翻动。
他又缩回赵小倩身边,声音宛若亲昵的,正在诉说着爱意的爱人:“等我把他们都杀了,我再跟你一起去死。”
悉奴耸着肩膀站了起来,他诡异地咯咯直笑:“无礼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那藤蔓骤然生长成数倍,已经不止是人的手臂这般粗了。
楚江梨站了起来,握着手中的剑,但是只有她自己心知肚明,她根本就挥不出去了。
因为现在手中的力气太小。
那藤蔓直勾勾朝着他们二人,一路卷过地上的滚滚尘埃,楚江梨站在原地闭了闭眼。
她被藤蔓卷了起来,挤压着,手中的剑哐当落地。
白清安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她身体中生长出来的枝桠骤然长成数倍长,一拥而上,将朝着她过来的藤蔓穿透了。
敛了枝桠,她往楚江梨的方向去,却听着少女被裹着藤蔓中,勾了勾指尖,唤出了另一个名字。
白清安听到少女微弱的话,停在原地。
她浑身上下都是血,染红了苍白的衣裳,被杏花
枝桠穿透的身体看起来怪异丑陋。
“寂鞘……”
顷刻间,落在地上的霜月剑溢出刺目的光,剑身颤得哐当作响。
速度极快地盈着满月的剑光冲了上来,将缠绕着楚江梨的藤蔓拦腰斩断,一时间猩红的粘液四处飞溅。
少年一身干净的黑衣,高高束起马尾,他怀中抱着狼狈至极的楚江梨。
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扫过四周,停留在白清安身上一瞬间。
二人遥遥对视。
神色中近乎要擦出火花。
寂鞘轻轻贴着少女的额角,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模样有些挑衅。
他的主人这幅狼狈又残破的模样,真是惹人怜惜。
寂鞘温柔地拂开少女的发梢。
“主人,我来救你了。”
那雨夜中,寂鞘的声音如梦魇般白清安耳边响起。
那日寂鞘说:“我会代替你站在她身边。”
白清安想杀了这个挡在他和楚江梨之间的少年。
可是他却不能这样做。
第25章 25拉偏架。
寂鞘怀中的少女已然昏厥过去,她浑身绵软无力靠在他的肩头,那副模样像是全身心地依赖着他。
忽地空中一道泛白的身影掠过。
是白清安飞身上来掐住了寂鞘的脖子。
从神色上甚至看不出白清安与往日有何异常。
她像是冷冷地、静静地看着寂鞘将少女紧紧抱在怀中,他们靠得那样近,而楚江梨方才还十分依赖地叫出了寂鞘的名字。
那时白清安正准备来救她,可是寂鞘却先了她一步。
寂鞘扬了扬脖颈,任由白清安掐着他。
他几乎是勾起嘴角的,神色戏谑又讽刺地看向白清安。
他抱着怀中昏厥的少女,细细观察着眼前的人,好似在看什么有趣儿的场景似的。
别人不知晓白清安动了怒,寂鞘却明白。
白清安压低了眉眼,浑身上下气压很低,身后枝桠上大片大片血色的杏花正往下颓唐地落着。
若是楚江梨还醒着,她大概会惊讶于白清安的情绪波动。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次。
白清安心中是冷的,她同样睨着眼前看似“不可一世”的寂鞘,几乎想要像掐死一只蚂蚁一样掐死他。
这种生根发芽的心思,往常白清安对戚焰也产生过。
他有这么做的能力,只是他不能这么做。
寂鞘笑道,话音很轻:“嘘,你最好轻一点别把她吵醒了。”
他几乎觉得好笑,话说完之后望着怀中的少女,神色是亲昵温柔的。
看向白清安却充满了挑衅,他又弯起眉毛勾勒了一个笑:“想杀我?可惜……你杀不了我。”
二人都知晓对方心中在想些什么。
寂鞘见白清安不说话,又“啊”了一声,神色微冷地看着她:“你也会嫉妒吗?”
“那日她成婚,我还以为你不会嫉妒。”
他生了张少年面容,在楚江梨身边的多数时候都是乖顺温和的,却从来都不会像现在这般神色讽刺、咄咄逼人、字句带刺。
寂鞘觉得白清安太自以为是,太胆小太怯懦。
白清安什么都不会做,只会站在原地等着楚江梨回头。
寂鞘觉得这种人甚至还不如早点消失了好。
当初那日楚江梨和戚焰的大婚决裂之事,确实是他做的,他告密给戚焰,这才致使戚焰杀上了长月殿。
因为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楚江梨真的同戚焰成婚,就算是……只拜天地高堂也不行。
这人本就应该是他的。
寂鞘自化形开始,就和楚江梨呆在一起,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楚江梨才是。
这世间,只有他才是和楚江梨最般配的人。
白清安做不到的事情,他可以做到。
白清安身后是忘川河上空血红色的妖艳冷月,她周身清白的衣裳裹满了自己的鲜血,已经飘不起来,近乎耷拉在身上,攀附而生的枝桠在身后微微煽动,吮吸着她身体里的鲜血。
鲜活生命地流失,让她变得像个怪物一样。
白清安死死盯着寂鞘,拼命吞咽下口中的污血,喉结微微翻滚,那污血犹如玻璃渣子刺得她发疼。
寂鞘说:“你胆子太小了,什么都不敢做,所以你会失去她,你也理所应当得不到她。”
他低眉笑了起来,轻声骂道:“废物,我说得对吗。”
“就是方才那场景,保护她你都做不到。”
他又在那点燃的房子上面生了把焦烈的柴火。
白清安却只是立在那里,漠然地掐着寂鞘的脖颈,指尖都未曾动一下,神色冷冷地像在看一个死物。
他没有将寂鞘的话放在心上,甚至没有听进去多少。
而回应寂鞘的,只有白清安身上微微煽阖飘摇落下的杏花和顺着衣袖滴答往下流的鲜血。
白清安只是觉得他刺眼。
在她的认知里,就算是寂鞘也不能够碰楚江梨。
白清安五指微微合拢。
只是想要寂鞘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想要将旁人手中,自己的心爱之物夺回来。
白清安扬起一双凌冽的眼眸,话音冷冷又缓缓地落下:“你冒犯了我。”
寂鞘听了白清安的话却扬起了一个近乎夸张的笑容,他睁大了猩红的双眸,露出尖锐的犬牙,兴奋又轻飘飘骂了一声:“废物。”
他们二人这么一来二去,实则寂鞘怀中的楚江梨并不好受。
很是颠簸。
楚江梨甚至梦回小时候她妈妈背着她上街去买菜,她在她妈背上来回颠簸,周围都是菜市场摆摊大妈叫卖的声音了。
在那个场景一瞬间,楚江梨骤然被拉回了现实。
她睁开眼睛时,已经看到白清安和寂鞘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
少女张了张口,她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在尝试拉架。
她这下算是有点相信了,寂鞘和白清安一个环境之下,没办法共存。
那模样好像恨对方恨得死去活来。
楚江梨声音还有些哑,她看着眼前的场景难得有些茫然,仔细瞧着二人左右看了看:“不是……我就晕了一会儿,你们怎么……要打起来了?”
白清安闻声,神色已经回拢了,她松开手,冷清地看了楚江梨一眼。
方才被控制的空洞感已经消失了。
而寂鞘则将少女往他怀中又贴进了一分,几乎是软着声音,小声朝楚江梨道:“主人,他欺我,还想杀我。”
像正巧站在门口见着主人回来了,撒娇摇尾巴的狗。
楚江梨看了白清安一眼。
遂拉起了偏架:“你是不是招惹她了?”
非被招惹的情况下,相处下来的直觉告诉楚江梨。
白清安不是会主动掐人脖子的人。
且在双方相看两厌的状态下,她又做出了以上,最合理的质疑。
寂鞘:……
寂鞘多数时候就像楚江梨的一条看门狗,对着旁人龇牙咧嘴,只有对着楚江梨才会摇尾巴。
他还会伪装成天然、无害的模样。
白清安难得也少有为自己辩解:“我没有。”
楚江梨才醒过来,甚至脑袋都在发昏。
实际上她都没晕上几分钟。
她的力量回来了。
楚江梨顺势从寂鞘怀中挣脱,像在吩咐什么用了就丢的物件儿。
“我好了,你回去吧。”
寂鞘还在依依不舍手中温暖的触感,却听到了少女下达的命令。
他又瞥了白清安一眼,“是,主人。”
寂鞘身影消失的一瞬,楚江梨松了口气。
现在可不是听他们为了什么鸡毛蒜皮小事儿吵起来的时候。
白清安看着她,已经从方才还在半空中的“被操控”的模样恢复了意
识。
正当楚江梨准备看看另一边的景象时,却突然听到“啪——”地清脆的一声。
一声巴掌扇在脸上的声音,并且非常敞亮。
听着都让人脸疼。
楚江梨人都傻了。
第26章 26你用你那该死的藤蔓,弄疼她了。……
赵小倩是被悉奴强行带到忘川河底下的。
她和她来此处的同门们,与旁人来的目的是几乎相差无几的。
那便是铲除悉奴这个变异的神。
悉奴杀了太多修士,已经为三界所不容了。
赵小倩做事向来事无巨细。
她将过往资料中关于悉奴的书籍尽数找出来看了一遍,在溪山的藏书阁中呆了一宿又一宿。
却在那腐朽厚重又页页溃烂到不行的古籍中,翻阅到的关于悉奴的过往记载,不过了了百余字。
在上古众神中,悉奴分不了半分田地,甚至几乎像是有意将他藏在历史的长河中。
赵小倩从古书上读到了,悉奴甚至未曾参加上古魔神大战:还俗。
没有明确记载,她只是未从众神湮灭的名单中翻到这个名字。
而“悉奴”这个名字寓意也相当不好。
赵小倩一笔一笔记下来,总结起来。
她为的是能够多知晓一些,将门宗之人全部活着带回来。
赵小倩从古典中知晓了。
悉奴是上古的“遗弃”的神,是雨师妾的私生子。
其生父不详,自出生起就带着灾厄的预兆,为雨师妾所厌恶,受尽下人欺辱,甚至不配和族人一起死去,甚至还身带残缺。
这个“残缺”具体指的是什么,赵小倩还尚未得知。
只是同样作为“弃子”,赵小倩难免心中对这位生出了些同情。
却也仅仅是同情他的身世。
她向来也知晓这世间因循果报,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悉奴残害了如此多的修士,自然就算是死了也是他活该罢。
若是赵小倩知晓了后来的故事,她当初竟然不会同情这个上古神明的“弃子。”
赵小倩是个非常爱惜同门的人
于她而言,师兄师姐们是她的亲人,而小弟子们也是她的儿女。
此次随行而去的还有赵小倩最是喜爱的小徒弟岳翠翠。
那是一个嘴甜讨人喜爱的小姑娘,她天资聪颖更是不可多得好刻苦修炼,不喊一句累的修道奇才。
赵小倩想,届时等这个小姑娘成长起来,他日定然会比她还厉害些。
溪山历来下山前都有一个习惯,那便是临行酒。
前辈斟酒,后人引之,载歌载舞,是寓意一路平安的。
希望到那时归来,这一张桌子上坐着的人都还在。
那日酒酣正甚,众人踞坐在一起,笑意盈盈打趣地场景,赵小倩至今都还记得。
她那一杯酒就倒的小徒弟岳翠翠醉醺醺握着她的指尖,“师父……我……”
灯火阑珊下,赵小倩顺着岳翠翠的目色看过去,是一个两袖清风的端正少年。
这少年是她师兄的大徒弟,清风霁月、年少有成的,甚至如今在当做未来掌门人培养的宋今昭。
小徒弟醉醺醺倚在她怀中,小声呢喃:“师父,你说人为何会对另一个人心动?”
岳翠翠的神色悠然飘了过去,那如清风明月的少年竟小心翼翼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少年竟少见的红了脸。
赵小倩了然,这是知慕少艾。
她的小徒弟和她师兄的大徒弟二人情投意合。
小徒弟又说:“师父,我看他的时候,感觉就像那后山飘着雪,寒风撞在我身上,抱了个满怀。虽然不冷,但是呀,心头却麻酥酥的。”
宋今昭生得剑眉星目,就连端着酒杯微笑的模样都无不含蓄文雅。
小徒弟的话将赵小倩的思绪难得勾远了些,忆起了往日她不愿忆起的那段过往。
倒也并非什么见不得人之事。
确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其中的酸甜苦楚,只有她一人知晓。
她的母亲和从未见过的父亲,也曾是所谓的“心悦”,最终她母亲却落了个大梦一场空。
他是人间明月,仙界尊者。
她仍是,绝世无双的花魁娘子。
赵小倩又忆起了往日楼中那些妓子,她母亲让她唤他们做“小姨”,他们跟那些客人的痴缠个情情爱爱,赵小倩虽未见过,却又时时在她耳旁煽风。
她一直都被关在后院中,母亲不肯让她去前厅,某日她偷瞄了一眼,都被母亲按在地上,板子将她的手心打得鲜血淋淋。
她那时候才知。
若是出了那后院,就是她母亲也保不住她了。
赵小倩在烟柳巷最污浊又热闹的妓院中,长成了干净明白的少女。
她没经历过所谓的“情爱”,更不知为何一个人会对另一个人心动,看着小徒弟微微泛红的脸颊。
赵小倩道:“喜欢就要拿在手中。”
“若是宋今昭不允,师父给你做主。”
小徒弟嘿嘿笑了两声,在她怀中扯着她的衣角打滚:“莫要这样师父,等回来那日再说罢。”
可是在顷刻间,过往成了灰烬。
那湮灭的火烧到了她的小徒弟身上。
后来忘川河畔。
她亲眼看着岳翠翠咽气。
看着头顶臂弯粗细的异种藤蔓将她的小徒弟活活绞死了。
顺着藤蔓边缘滴落下的鲜血是滚烫的,落在她脸上。
她的小徒弟,犹如玻璃似的碎成了好几片,鲜血都流干了,往日里一双好看的眼珠子,瞪得又大又圆,骇人得紧。
赵小倩失魂落魄却想起来那日小徒弟在她怀中,亲昵打滚,娇嗔着说想嫁给宋今昭。
这还只是少年人的恶趣味。
肤色苍白的少年赤脚坐在藤蔓上,脚踝上束缚的锁链随着他摇晃的动作叮叮当当作响,在她耳边争鸣。
赵小倩耳鸣不止。
同门的惨叫、呜咽声,小徒弟被藤蔓从她身边拖到半空中,滚烫的鲜血撒了她一脸。
她实在是对面前这个生得好看又羸弱的少年说不上“喜欢”二字。
忘川河畔冗长的投胎鬼队,枯树和腥滑油腻的藤蔓上挂着一具又一具白骨。
那森然、悲怆夹杂着几分绝望终于爬上了她的面容。
原来她也有这么一天,赵小倩心想。
少年说他们见过,少年说他们曾经相爱,只不过这些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说他在这里等了她很久,看着春去秋来,日月更迭,生灵死寂。
后来实在是没意思得紧,为了找些乐子,他杀了好多好多人,数不清的死人和尸骸堆得漫山遍野都是,将忘川河的水都染红了。
他还问她,可要去看看忘川河的光景?
少年拖拽着脚边的锁链,近乎怜爱地捧起她鲜血淋漓的脸,周围的人都死光了,他却突然宽心地一笑:“太好了姐姐,你终于不会对着旁人笑了。”
“没有人会打扰到我们。”
赵小倩手中握紧剑,神色空洞麻木,口中念念有词。
少年凑近了些,想听清楚她在说些什么:“姐姐你说什么?”
少年的模样像是十分的相信她。
亦或者是将她当作蝼蚁,和那些挂在上面死了的人一样。
少年想杀了她易如反掌。
赵小倩手中剑一挥,她神色木然,冷冷开口重复:“杀了你。”
她也并非好惹的人,剑一挥,悉奴的项上人头碌碌滚到地上。
在周边的石头上撞来撞去,撞得血肉模糊,他咿咿呀呀叫着“疼啊疼啊”,等那人头停下来,短暂的寂静之后,少年的那颗头,骤然发出尖利的笑声。
“咯咯咯……哈哈哈哈……”
赵小倩听到这声音,将少年还立在原地的身体砍了一刀又一刀,砍得血肉横飞,四分五裂又面目模糊,已经看不清原样如何了。
她越是用力,地上的少年就笑得越是大声,
那声音尖锐刺耳,头颅微颤,时而翻身打滚哽着泪水唤道:“姐姐我疼,好疼……”
少年时而放声大笑,形容恐怖。
目眦欲裂又神色癫狂,叫人看了心生惧意。
纵然赵小倩已经将那身体斩得不成人样了,只能依稀见得那脚踝处死白的颜色,和脚踝的锁链,能辨出是悉奴。
赵小倩抬头望着忘川河深红色的天空和月亮,她跪在地上,脸上都是鲜血。
她太累了,于是只能缓缓滑跪在地上,眼前逐渐模糊得只剩下一个虚影,晃了晃才晕了过去。
少年见她倒下,一颗头在原地旋转了几圈,转转悠悠滚到了赵小倩身边,他的口吻宠爱却有些森然,小声又虔诚道:“姐姐,跟我回家吧。”
***
赵小倩再次醒来已经在一间灰蒙蒙的屋子里。
她被捆在一张落灰的椅子上,剑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她甚至不清楚那个少年是否还活。
至少她认为,斩成那样应当死了才是。
她动了动手,却发觉自己浑身已经失去了力气,就连这绳索也解不开了。
悉奴端着不知从何处带来得吃食,见她醒来后,神色激动地迅速拥了过来,跪在她身前,那空洞地双眼中难得神采奕奕。
“姐姐,你醒了?”
赵小倩自然是不肯搭理他。
她冷着眼脚一抬,悉奴手中的盘子被踢翻了。
悉奴细细看她,歪着头露出一个笑,又自言自语蹲在地上盯着那洒了一地的吃食:“姐姐……是不高兴吗?”
又细细碎碎自言自语:“可以姐姐……为何不高兴?”
这屋内像是许久未曾有人居住过了。
屋外的光亮顺着窗户镂空之处零零散散铺了进来,赵小倩看着满地的灰尘和空气中飞扬的尘粒。
眼前的少年形销骨立,影子被零散的光在布满尘埃的地面上拖得狭长又死寂。
他静静的不做声,甚至像是死了般毫无反应。
随后,悉奴伸手将地上的白米饭捡了起来,裹着灰尘已经塞进嘴了,一口又一口,他几乎狼吞虎咽,转头看着赵小倩竟红了眼睛。
从口中哽出两句含糊不清的话。
“姐姐说……不能浪费。”
他的模样甚至有些无措,赵小倩形容不出来心中的感觉。
她只觉得,他们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但是她想不起来了。
后来,少年将她关进了充满亡灵的房间,少年松开了她的手脚,并将她的丢给了她。
笑着告诫她别想着夜里逃出去,否则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赵小倩又怎会听他的话。
她出了房间门,闯进了少年编织的幻境中,走过他的前程往事,将少年时的他解救出来。
她并非出自对悉奴的同情,甚至可以说是恨之入骨。
只是她还有人性,纵然是幻境,也见不得眼前有人被欺辱。
赵小倩生于烟柳脂粉乡,却心中怀着大义、亦怀着所谓的正道。
到第三个梦境,赵小倩见到了那位与她有九分相似的姑娘,才明白为何悉奴如此痴迷她。
她挥刀要斩下那姑娘的头颅,悉奴却先一步出现,当着她的面斩了眼前幻境中的自己。
***
从幻境中出来赵小倩又被他关了起来。
他知晓她厌恶见到他的脸。
所以常会变换成那些随她一起来的宗门中人的模样,可是这无疑是在她心头撒盐。
悉奴尤其常常变成她那惹人怜爱的小徒弟岳翠翠的模样,还会装模作样的学着小徒弟的语气朝她全身撒娇。
第一次甚至将她瞒了过去。
少年演得深情并茂,极尽完美,甚至比岳翠翠本人还更像岳翠翠。
悉奴顶着岳翠翠的脸却骤然问她:“姐姐……你就这么喜欢她吗?”
赵小倩怔住了,她将怀中的岳翠翠推开,冷眼厌恶地骂道:“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她气急了问:“你没有人性吗?”
那日是悉奴笑得最得意地一日,他倚靠在她身边,攀附着她的臂弯,笑得眉眼弯弯,人仰马翻。
顶着岳翠翠那张乖巧的面容,天真到近乎残忍地问:“为何?我为何要有人性?”
是啊,为何他这么个妖物,现如今也说不上是神,赵小倩为何又会期待着他有人性。
悉奴骤然间止住了笑声,他似乎有些不理解:“他们要来杀我,难道我要任由旁人来杀我打我,也不能还手吗?”
是啊,最初是因为这群修士打着正义的名号,要将他斩草除根。
结果一个个太弱了,反而被他吞噬。
悉奴冷眼观着这一切,只觉得好笑。
屋内几乎密不透风,被风吹起的灰尘近乎粒粒分明,光亮打在悉奴的脸上,他见赵小倩不说话,便又轻了声音。
心中却想,若是姐姐觉得他是错的,那他就是错的。
悉奴自小就活得没自尊,别人要他做人,那他就是人,别人要他做狗,那他就是狗。
喜欢的人,想要他变成什么样,那他便是什么样子,只要能够得到爱。
悉奴小声伏在她耳旁轻声道:“你教教我罢,姐姐,从来没有人教过我这些。”
更没人教他如何去做人,如何为人,究竟做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他的母亲会让他滚,他哥哥会骂他恶心,让他去死。
赵小倩却往后退了些,似乎厌恶到想同他隔开些距离,只说:“不要变回来了,就这般模样,省的我看见你那张脸就恶心。”
如纸张苍白又单薄的少年歪着头笑容可掬地答应:“好。”
***
楚江梨身上带着的百日卷轴散开了,如走马灯般的记忆一拥而上,只是她未曾想到,会先看的赵小倩的记忆。
若是先出现她的记忆,这就意味这赵小倩会先死。
她手中捧着卷轴,“赵小倩”三个字骤然出现在纸上。
那一巴掌是方才赵小倩扇在悉奴脸上的。
巴掌扇过以后,那百日卷轴方现了形,缓缓浮现在上空中,开始了“走马灯”。
她和白清安二人读到了赵小倩让悉奴变成岳翠翠的模样不要更改时,便明白了为何那时在忘川河畔他们会见“岳翠翠”了。
其实赵小倩醒了已有一会儿。
在方才白清安身上的枝桠对悉奴发起攻击之时,她摸索着在地面上随便找了尖锐之物,趁着悉奴毫无防备之时,狠狠撞了上来。
那尖锐的物件一面捅进她自己的身体,一面捅进了悉奴的身体里。
鲜血缓缓淌在悉奴掌心中。
赵小倩给了他一巴掌,用最后的力气骂道:“我不欠你的,滚。”
“你喜欢的那个人也不是我。”
无论如何,她都恨透了悉奴。
赵小倩不明白,她红着眼睛,近乎声嘶力竭地质问少年:“她犯下的孽,造下的因!为何——这个果要让我来承担?”
悉奴只是盯着赵小倩伤口处涌出来的血,却怔住了,纵然被赵小倩推了一下似乎也不在意。
随后,悉奴骤然欺身上前,口中一个闪着绿光的灵丹被他强行渡入了赵小倩口中。
赵小倩虽在挣扎,可是她已经被那个绳索束缚了许久,后来也未曾拿起过剑,在这忘川河的水中待着,早已脆弱无比。
那百日卷轴上如今正放着那一段悉奴和赵小倩勉强快乐的时日。
为何是“勉强快乐”。
因为悉奴穿着岳翠翠的人皮,日日扮演着岳翠翠,赵小倩被强行束缚以后,也甘愿沉醉在其中。
而这个梦境被戳破,是因为赵小倩说出了“宋今昭”的名字。
“岳翠翠”是假的,又怎么会知晓宋今昭呢。
后来的内容到此处戛然而止,这也是楚江梨头一次遇到的情况。
当了内丹渡入赵小倩的口中,她的名字在百日卷轴上消失了。
连同代表着记忆之门的走马灯也一起合上了。
这意味着赵小倩起码是一百日之内
不会死了。
而楚江梨又看向另一边。
悉奴的存活日期已经跳到了一。
以命易命。
楚江梨实在是没想到悉奴能够为了一个“白月光的替身”做到这种程度。
他刚才吐出来的那个带着绿色光芒的,是他已经妖化的内丹。
此物能够让赵小倩活下来,但是也会将这些年来忘川河的异化转移到赵小倩身上,而悉奴则会死去。
悉奴将自己的内丹渡入赵小倩身体里以后,整个人逐渐变得皮包骨头,是似乎皮肉紧紧贴着骨头粘连绷劲的状态。
悉奴露出了一个与卷轴中极其不相符合的,近乎天真的笑容。
他凝视着赵小倩,仿佛就像当初上起年少时在府中看她的第一眼那般。
纯粹、哀伤、无措,又带着些破碎。
白清安同楚江梨不经意说道:“赵小倩……就是幻境中那女子的转世。”
楚江梨知晓他应当指的是纤儿。
楚江梨却有着疑惑:“你为何如此清楚?”
白清安转头静静的看了她一眼:“悉奴……算得上是我过往的朋友,这是从前他同我说的。”
楚江梨见她神色冷冷的,却不曾想到这么干净的美人儿,却同悉奴是朋友。
楚江梨又问:“那为何只是曾经的朋友?现在不是了?”
白清安却将唇瓣抿得紧紧的,不愿说其中原因,只看着她摇了摇头。
楚江梨见着她衣裳上都染着血,又问:“方才……你好些了吗?”
她原本是想问刚刚从她身体中生长出的杏花和枝桠是如何一回事。
那张是被操控、异化的模样。
只是楚江梨又觉得似乎不是问这个的时候,或者说,白清安应当也不愿同她讲。
白清安猜到了她心里想的,却清楚明了的讲了出来。
白清安先是回答了她的问题:“伤口会自己愈合现在已无大碍,方才生花之时会很疼,亦会流很多血。”
白清安的语气近乎平淡,楚江梨从她的话中听不出方才究竟有多么痛,她似乎像在陈述旁人的事。
白清安又言:“我们归云阁之人,自出生起皆有本命物,历代阁中人人皆与花共生。只是随着修行造化的不同,最终亦会达到人花合一的程度。”
“算不得什么大事和不能说的事,只是这花用久了,人的意识和身体都会被吞噬,会被花寄生,最后从四面八方长出花苞。”
楚江梨只知归云阁之人有本命花,掌控生灵万物,何其风光,却从来都不知晓这些。
如此一来,楚江梨却想起往日在地牢中,四处都是白清安的杏花。
那飘零而下,又铺陈在地上,楚江梨从未想到,这花竟是嗜白清安的血而生。
她又想,虽说白清安轻描淡写,却一定很疼。
白清安见她神色又说:“其实你不必在意这些。”
二人听着那边的动静,白清安的话音也被打断了,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又戛然而止下来。
白清安看着不远处,半跪在地上的悉奴。
“我允了他一事,现在我需去履行。”
白清安走到二人面前,她想起了前世在忘川边上和悉奴相遇的场景,就在转瞬间悉奴就要死了。
她心中没有多大的感悟,不觉惋惜,更不觉悲伤。
若说有什么情绪。
那便是,她觉得悉奴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是他应得的。
旁边的赵小倩怔怔坐在原地,她蜷着双腿,像灵魂脱了躯壳。
而悉奴还剩下一口气。
白清安蹲下,她同悉奴轻声说着:“你做错了。”
悉奴缓缓抬头,他已是皮肉贴着干枯的骨骸,看不清原本的好容颜,只能见着下巴的一颗绯红的痣,能隐约识得这是何人。
悉奴抬头费力地看着她,反应了许久,才将他话中的含义听了个清楚明白:“我……我错了?”
白清安道:“你之前同我说,若是还有一次机会,你定然会好好对她,可是却还是将她折磨成了这幅样子。”
悉奴神色黯淡了些:“我……我不是故意的。”
悉奴似乎想起了些什么,又抬眸细细看着白清安,他问:“我们可曾……见过?”
白清安静静看着他:“见过,还说过几句话,我还答应了你一件事。”
悉奴问:“何事?”
白清安说:“你很后悔后来发生的事,所以,你同我说,若是我还有一次重来的机会见到你,纵然将杀了你,也一定要将她保下来。”
悉奴却有些听不明白她话中的含义,只是呆呆愣愣地看着她。
白清安又问:“你还记得吗?”
“那日最后的梦境是你虚构,而你们最后的结局,将她狠心杀死的人,是你。”
“她曾替你保守秘密,可是你疯了,你入了幻境,失控将她杀了。”
白清安的神色至始至终都是冷冷的,她看向悉奴的神色看不出半分怜悯,却像是在宣告着他的死刑。
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都是他自己。
“世间万物,因循果报。”
“你下意识想要在幻境中,让旁人将她从自己的刀下解救出来。”
悉奴怔怔呆愣在原地,他似乎想起了一些事情,巨大的苦痛向他袭来。
是他自己将纤儿杀了。
她那么纤细孱弱的凡人身躯。
而他却刀刀见骨,将她砍得四分五裂又血肉模糊,最后纤儿的身体被他的兄长拎着去喂了狗。
白清安的声音犹如幽魂在他耳旁响起来:“你怕吗?”
悉奴缩瑟起来,想要将自己抱紧些。
他曾亲眼见到纤儿碎成无数块在他脚边,血沾在他鞋袜上,狗闻着味儿过来,舔舐他的鞋袜。
悉奴气恼地流着眼泪,边跺脚边将那些狗踢开。
白清安说:“若是想起来了,就让你的藤蔓将自己绞死,我可以帮你将她保下来。”
白清安冷冷地睨着他,她往日冷清的神色中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痕,她低声同悉奴道:“不过,这是我同你的私人恩怨。”
白清安在楚江梨看不见的地方,掐住了悉奴脆弱的脖颈,指尖收紧了着,声音比往日中更低沉。
她说着:“你用你那该死的藤蔓,弄疼她了。”
第27章 27“哄”好。
在悉奴将内丹渡给了赵小倩以后,藤蔓便不再属于他。
无论是忘川河的水还是这伸缩自如又杀人如麻藤蔓,亦或是悉奴脚踝上锒铛作响的锁链,一并转移到了赵小倩身上。
她的身体中,也真正的流淌着悉奴的血液了。
悉奴颓唐地坐在地上。
乌黑的发丝遮住瘦得凹陷的脸颊,突兀的双眸,眼皮耷拉着,他缓缓转动着眼睛看向白清安,神色几分诡异。
良久后,他对白清安的话终于反应了。
他张了张干涩到开裂的唇瓣想说些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
骤然间,藤蔓如蛇般迅速爬行,蜷缩至悉奴脚边,在悉奴还没反应过来时,将他的脖子死死缠住,“咻”地一声,高高甩到了半空中。
悉奴也犹如他往日他愚弄过的修士,随着藤蔓夸张的动作,碾碎骨骼又拧断脖子。
在阴冷的风中,悉奴不受控制地被糅合成了各种“人”无法做出的形状。
这藤蔓也不再是悉奴的“狗”。
现如今只会对着赵小倩摇尾巴。
坐在凳子上的赵小倩半眯着眼睛,神色冷冷带着恨意地睨着他,恨意和杀意快溢出来了。
悉奴却还在费力地转动着眼睛,他想要看向赵小倩,想要最后再看她一眼。
藤蔓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绞住他脖颈的力量骤然变强,越收越紧,“咔嚓”一声,悉奴的脖子被不知轻重的藤蔓活生生拧乱了。
人头从半空中滚到地上,像赵小倩和悉奴第一次见面那样,在地上撞得血肉模糊。
失去了内丹的悉奴和凡人没什么两样,脖子扭下来就再也合不回去了。
悉奴不再笑了,他笑不出来,也转不动眼珠子。
活了将近百年,杀了无数修者,为世人所唾弃的上古“弃子”终于死了。
赵小倩冷冷地看着再次滚到她脚边的头颅,她将自己蜷缩起来,只觉得忘川河今日好似冷极了。
流淌过许多修者鲜血的忘川河,在这一刻竟出奇的平
静,那血色的月亮在半空中逐渐隐了身形。
似乎一切将归于沉寂和平静。
在百日卷轴中,几人窥得悉奴的过往。
看到自出生起备受欺辱的少年,遇到了那唯一一只向他伸出来的手。
他空洞的眼中有了神采奕奕的光,眼中微弱的火光被他亲手掐灭了。
悉奴嘴上从来不会说后悔。
可是他偏偏又在忘川河投胎的过客中一个个翻找。
悉奴环视着这犹如炼狱的人间,过往的事却越来越模糊。
手中刀起刀落,眼中的泪和手上的血。
往后便是他一个人就在这活生生的炼狱中独行踽踽。
后悔是世间最无用最廉价之物。
伤害一旦产生,伤口处长出新的血肉,但是在原来的地方还是会留下不可磨灭的疤痕。
再说赵小倩也并不记得所谓的前世今生,她如今亦不记得他更不爱他,于她而言也算是一场无妄之灾了。
悉奴为此付出了代价。
楚江梨啧啧感叹,她的评价是自作自受。
如今的死也是他往日里种下的因。
若非他因为嫉妒将赵小倩宗门之人尽数杀害,又怎么会落得这么一个被拧断脖子的下场。
白清安走到赵小倩身边。
赵小倩还在看着地上那颗滚滚的、已经死透的头颅,神色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清安还未开口说话。
赵小倩朝她露了个难得的笑容,声音沙哑,又细细看她:“我曾在归云阁见过你。”
“那时你才十四,不过你应当未曾见过我。”
赵小倩是近乎蜷缩在椅子上,她脚踝处的锁链撞着边缘,微微作响。
她身上的衣裳破烂不堪,又尽是点点污浊,狼狈极了。
赵小倩双臂将自己的腿蜷得更紧了些,尖利的指甲近乎在双膝上剜出一道一道伤痕。
她这侄女虽生了副好模样,却总是冷着脸。
来到了忘川河底后,楚江梨的法术一再衰减。
给白清安掩面的术法失效,白清安的脸早已是她原本的容貌。
赵小倩尚为少女时,是受白清安的父亲陆听寒邀之邀,作为贵客去过一次归云阁。
她曾在一处人的拥簇下,见过众星拱月的白清安。
少女年纪尚轻,生得窈窕,神色却冷如九天淬月,高不可攀不似人间物。
她也曾为白清安的容貌而惊艳。
白清安的父亲陆听寒也是唯一一个将她当做妹妹的人,她那时也羡慕白清安,在父母的怜爱下长大。
赵小倩母亲过世不久,她孑然一身,闯荡上仙界,因她性子不差又能吃苦,周遭一同来上仙界的人多与她交好。
后来不知从何处晓得来的仙门幸密,知晓了赵小倩是私生子后,旁人便处处争对她。
这种情况下,还是陆听寒拉了她一把。
陆听寒请她去归云阁作客,上仙界众人便知赵小倩是归云阁护住的,也不会再给她施加难处了。
赵小倩在上仙界的时日短,却常记挂着这份滴水的恩情。
就连听闻陆听寒一家失踪后,她也曾派人偷偷去寻过,虽说最终还是无果。
赵小倩确实未想到会在此处遇见白清安。
赵小倩自然知晓,人人都有自己的考量,她也不会过问太多。
况且,她于白清安而言也算是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白清安微微颔首:“我也曾见过
赵小倩朝她虚弱地笑:“若是你父亲母亲还活着,替我问他们一声好。”
白清安却一怔,只轻轻“嗯”了一声。
赵小倩自然知晓她回不去了,经此一遭她会代替悉奴守在忘川。
她想起了这些时日和悉奴的相处,又缓缓看向地上那颗已然看不出原本样貌的头颅。
赵小倩至始至终都记得,悉奴杀了自己的同门,她必须记得,也会强迫自己记住。
在独处的时日中,悉奴对她并不差,她更非薄情寡义之人,少年苍白的下巴,勾唇对她笑时,她也曾——怦然心动。
多么讽刺,她因为悉奴失去了一切,最后却好像“爱”上他了。
他们一行人一同来忘川河,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她一个人。
府邸森然,背后堆叠起的尸骸,漆黑的屋子和血红色的忘川河水。
她此后将面对的是无尽的孤独。
只是若她死了,忘川河水会淹没侵蚀画人间。
让悉奴守在这里,是放逐更是一种禁锢。
就连上古神灵都知晓悉奴不正常,像是一根紧绷的弦,不知何时就会现世为祸四方。
他们用写满咒枷的锁链将悉奴困在忘川河,想要在将来的不久以后,文明重建再还世间一个太平昌盛。
赵小倩说:“我会留在这里。”
赵小倩不愿让忘川的水为祸四方,她与同门来此处的目的就是要除去悉奴。
她不能让所有人的死都白费了。
白清安以为赵小倩不会答应。
但是纵然不答应,白清安也会想尽办法逼迫她答应下来。
忘川无人守护,届时河水涌出,再想跨过忘川河进入鬼域的地界,那可就难了。
白清安她心中所想的不过是把楚江梨失去之物夺回来。
她会为了楚江梨不顾一切,会万死不辞。
甚至可以做到牺牲自我。
这是她的父亲所教会她的,在所爱之人面前需要匍匐,需要忘却。
白清安转头,发现楚江梨也正在看她,二人神色对上的瞬间,少女朝她弯起了眉眼。
白清安一怔。
她的心中始终有一个声音告诉她,想要帮助她保护她的最好方法是将她关起来,锁在自己身边。
自年少时起,他心中便栖息着一头野兽。
白清安至今也在竭力控制的。
本质上,她跟悉奴是同类,他们都是活在人群中,又伪装成“人”的怪物。
所以白清安和悉奴成了朋友。
但是白清安仍然三番五次告诉自己,不能够步了悉奴的后尘。
她如寂鞘所言窝囊了些,可是窝囊并没有坏处,也不会伤害到楚江梨。
少女朝她挤眉弄眼努了个夸张的嘴型,是在问他“成了吗”。
白清安从思绪中回神,看着楚江梨双眼之时,总是让他生出了万物复苏、又冰雪消融,杏花结着花蕊的初春。
白清安指尖微微收紧,朝她点了点头。
***
楚江梨心中对白清安有一种“盲目”的相信。
她自己却也不知这种无端的信任来源于何处。
白清安也总是会站在她身边。
楚江梨站在远处看着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说些什么。
白清安的衣裳是脏的,是沾了鲜血的,而眉眼却是清明的。
最终赵小倩同意了留在忘川河。
赵小倩让藤蔓将悉奴的头颅吃了进去,就跟当初悉奴所做的一样。
听着咀嚼着骨头的声音,赵小倩竟露出了若有若无的笑容。
这些都被楚江梨看在眼中。
楚江梨甚至觉得某些方面,赵小倩竟然同悉奴出奇的像。
他们二人被赵小倩送至了忘川河的另一边,再往前走便是鬼域的地盘了。
忘川河畔的风吹着少女发梢凌乱,她看着赵小倩站在界限边缘。
赵小倩赤着脚,苍白的脚踝上扣紧了枷锁,锁链随着她的动作啷当作响。
亦如悉奴当初那样。
楚江梨在想,悉奴纵然如何,守到此处之时到底也算是个神的后裔,却还是异化了。
赵小倩虽心智尚存又心怀正义,可是本质上她的身体里现如今流着悉奴的血。
这是长此以往,被孤独冷寂折磨,今后又会变成何种模样?都还未可知。
赵小倩站在边缘处,笑着和他们招手,口中说着:“一路顺意。”
她在忘川河中待久了,身体已经犹如枯骨瘦弱,与往日有很大的差异。
赵小倩
挥手的那一瞬间,楚江梨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那个笑容癫狂,嘴角近乎勾到耳边,苍白嶙峋,正朝着他们“咯咯咯”笑着的悉奴。
所以,楚江梨又在想,其实没有人能够保证赵小倩今后不会像悉奴那样“异化”。
“人”在此处,都成了血淋淋的消耗品。
我即囚牢,忘川本身就是“吃人”的怪物。
二人步步往前,身后的赵小倩逐渐隐没成一个点,楚江梨将脑中的想法都抛了出去。
若是再回忆起那“嘎吱嘎吱”咀嚼人骨的声音,她今夜还要不要睡了?
旁边的白清安见她有些出身,却主动问:“你在想什么?”
赵小倩是白清安的姑姑。
她自然不会当着白清安的面说“赵小倩是否会变成悉奴那样”诸如此类的话。
她只得嬉皮笑脸将话题扯远了:“我只是在想,你身上还疼不疼。”
白清安摇了摇头,她原本白净的衣裳上,鲜血早已干涸,腹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却已经在慢慢愈合了,她说:“不算疼。”
楚江梨笑得眉眼弯弯,她已经能够稍微摸清楚,白清安这句在说什么,那句又在说什么。
白清安伤口想来也是疼的,只是她向来不愿直接告诉她。
她小声问:“欸欸,要不我背着你吧?”
白清安神色一僵,别过脸去竟然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沉默许久才说:“不必。”
楚江梨站直了,又比划了一下身高,白清安的身形纤细,看起来不重,她本来应该想说就算背,也应当没有大问题。
比划了一下才想起来。
哦,她忘了这人比她高了一个头。
这就等同于,就算她真的能将白清安背起来,脚也会在地上拖着走。
她自己还会寸步难行。
美人都是爱惜自己形象,就算她想,白清安估计也不让。
不过楚江梨还真的想看看,她背着白清安,这人神色又会如何,又会说些什么。
楚江梨想着这场景沉默住了,因为根本不可能实现。
少女的眉目间染上几分遗憾。
白清安许久没有听见她说话,转头见楚江梨竟看起来不大高兴。
难道……是因为她不让楚江梨背,所以她不高兴?
不过楚江梨想得也对,白清安确实会选择拒绝,她不但拒绝,还想尝试用别的方法将楚江梨“哄”好。
白清安想了想,又施了个法术,变了几只灵蝶出来,她的灵蝶是透白色的。
楚江梨的灵蝶是绕着她自己的,而白清安的蝴蝶竟是环绕着楚江梨。
楚江梨见着灵蝶,这才回头又看着她。
白清安说:“这是你教我的。”
那时楚江梨见她好似不高兴,总是冷着脸,便教了她这个术法。
楚江梨告诉她:若是因为旁人不高兴,就要学会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还说,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少女那时托着腮,百无聊赖伸出指尖点了点灵蝶,又看向她说:“比如这个小灵蝶,我若看着他们,眼睛里就再看不见别的了。”
那灵蝶停留在楚江梨的指尖,她拖着灵蝶,这才想起来一些事情。
她跟白清安在很久之前便认识了。
地云星阶三界学堂那时,白清安也去了。
第28章 28不像。
【提示】上一章节修改了,需要重新看看,不然会衔接不上。
***
楚江梨和白清安的“孽缘”是从地云星阶开始的。
其实也算不得是孽缘,她那时对白清安的印象停留在漂亮和冷清。
生了张倾城绝艳的面容又冷若冰霜,光是凭着脸就能够给许多人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楚江梨是随着曳星台二少爷陆言乐而去的侍女,她那时还带着系统的任务:在地云星阶名唤“一川风月”的试炼场中,救下戚焰。
陆言乐性子很古怪,喜欢看她笑话,拿他出气,可是也是系统说曳星台唯一一个被选中去地云星阶三界学堂的人。
毕竟陆言乐是曳星台的嫡生子,自小众星拱月,虽体弱,却也是个嚣张跋扈的性子。
故而,成为陆言乐的侍女,并且和他一起来地云星阶,是楚江梨想要完成任务,与戚焰相遇的唯一途径。
楚江梨往日里既需要打起精神小心应付陆言乐,更需要抓紧时间进行修炼,还有看稳与戚焰相遇的时间。
简言之,忙得像个陀螺。
楚江梨一开始知道白清安,是在曳星台的上仙界祭祀大典中。
上仙界三年一次的大典,正巧那一年选在了曳星台的殿前操练场中。
白清安作为归云阁少阁主,新一任的花神,在过往都籍籍无名,从那一时舞剑开始,名声大噪,其容貌和身姿,为上仙界众人所知晓。
白清安是天之骄子。
楚江梨坐在后排嗑瓜子,高台上的神明少女一身华服,头戴花冠,无论是容貌还是舞剑姿色,都让她为之一颤,惊得手中的瓜子都掉了。
少女喜怒哀乐不形于色,空中飘着洁白的杏花,有一瓣掉落在了楚江梨掌心中。
她抬头,与高台上的少女对视了,白清安眸中的神色在扫过她时,微微凝结,随着舞剑的动作又迅速挪开了。
白清安是天之骄子,归云阁的少阁主,与她如今的身份,云泥之别。
那时楚江梨就知道了,她与白清安不会有太多瓜葛,因为身份地位的悬殊甚至做不成朋友。
楚江梨手中抓着花瓣不自觉地出神,在掌心轻轻揉动,却心中有几分遗憾。
后来,她忙得像陀螺就忘记了这件事,忘了这种遗憾的感觉。
在地云星阶,她跟在陆言乐身后,再次见到白清安时,却也不惊讶,她作为归云阁少阁主,又怎会不来。
楚江梨多看了两眼。
白清安的周围围了许多人,如众星拱月。
那个年纪的少年少女皆好好颜色和好样貌。
说来上仙界各仙山常会在门中宴邀四方之人,美酒佳肴、肉林酒池又传杯弄盏。
而后又请来请去,导致同辈的少年少女跟着去,几乎都相熟了。
毫不夸张的说,都能算作两小无猜了。
有的两心相悦,有的相看两厌,同辈的少年少女彼此知根知底,都知道对方是个货色。
而白清安他们从未见过,上一次在曳星台的祭祀大典中,白清安一身华服舞剑,姿态宛若柳夭桃艳,婉娈舞姿,自然惹得少年少女中好奇。
旁的陆言乐却对此嗤之以鼻,他指了指楚江梨道,“我以为何种天人之姿,还不如我随行小侍女生得好看。”
陆言乐向来说话如此尖酸,上一次祭祀大典他因身体不适便没去,本就弱不胜衣,早产致其天生不足,就连曳星台的大夫都直言,陆言乐活不过二十有五。
吓得陆言乐的母亲在曳星台整日烧香拜佛,祈祷其子能长命百岁。
楚江梨有时见着曳星台的袅袅佛烟,闻见香烛气,便会觉得这人真是可笑得很。
不是自恃为仙吗?怎么又开始烧香拜佛了。
楚江梨突然被他提到,如推到了火星子中央,灼烧难耐,她还是捏了个笑脸,“二少爷说笑了,我如何比得上……白……白姑娘。”
楚江梨虽然在笑,实则心里很不服气,她多数时候觉得陆言乐应该给自己积点口德。
或者早点去死。
陆言乐突然回头,将眉眼压低了,他本就瘦弱伶仃,色如死灰,如此一来,周围的其他侍从都替楚江梨捏了把汗。
陆言乐的情绪有些失控,声音尖了大了起来:“我说你比她好看,那便是比她好看!”
这场面一度有些控制不住,众人都知晓曳星台这个二少爷是什么德行,甚至弄瘸了其同父异母的哥哥陆言礼的一条腿。
知他古怪,便都不愿与之来往,神色纷纷迭迭递了过来,有埋怨、憎恶还有嫌弃,像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出现在眼前。
他真的一闹起来,所有人都知
晓陆言乐诋毁了白清安一句。
陆言乐是善妒又喜好作恶之人,偏偏又非常惧怕暴露于人前。
见众人目光递过来以后,他神色更阴郁却反而将头埋低了些,骂道:“看什么看!我……我又没说错!”
以楚江梨的经验,陆言乐短时间之内不会再找她麻烦,因为他需要缓释人群带着恶意的目光。
她自然乐得见。
楚江梨只能说,活该,死了才好,毕竟陆言乐对她也没少投放恶意。
楚江梨初次到修仙界时,还是个一腔热血只知修炼的笨蛋,可是曳星台是大型“试炼场”,从其中最能窥得人性的真、善和悖面。
她这才知晓,人人心中有套自己的规矩,也并非人人都向善。
楚江梨千锤百炼,又从小白花锻造成了一岁一枯荣,却“春风吹又生”的坚韧小草。
少女几乎早在角落里笑出来,抬眼却跟人群中白清安的眼神撞上了。
这是他们第二次对视,也是匆匆一眼扫过,白清安的神色中不带多少情绪。
***
楚江梨在地云星阶的时日,都掰成了好几块节省着用。
她晨间陪同陆言乐去三界学堂听讲,那看起来期颐之年的老讲师讲的内容却并非晦涩难懂,反而通俗。
楚江梨在一旁偷师,以此为基,修为精进不少。
她没有金手指傍身,系统说戚焰的危险指数很高,稍不注意就会被嘎,为了避免被嘎更避免被人欺负,她觉得自己还是要有些真材实料才行。
午间饭后在地云星阶的后山打坐修炼,下午又继续随从陆言乐去听讲。
陆言乐本人不爱学习,听得瞌睡连天,就连笔记都是楚江梨记下的。
楚江梨本人奋笔疾书,心中想:学不完,根本学不完。
她能够随着陆言乐来此还有一个原因是,陆言乐此人术法、剑术、修符五项全废。
而地云星阶考核严格,内容宽泛甚至涉及画人间的五经六艺,并且既有理论又有实践分值。
陆言乐这种全能型废物要被捞起来,只能说是难上加难。
你若说不去,自然是不行的,上仙界人人看重的就是实力,别人的孩子都去,你的孩子不去,那不就直接说明了他是个废物?
陆言乐要去,但是一定过不了,所以就让楚江梨这个天资高又勤奋刻苦的人去给他“作弊。”
楚江梨为了修炼精进,往日里喜欢去寂静无人之处修行打坐。
后山有一片瀑布,如倾泻银河,景致绝佳,最主要是来的人少,这是楚江梨最常去的地方。
午间或是夜里。
直至那日夜里,楚江梨被陆言乐刁难,跪了好几个时辰,脚有些跛,一瘸一拐,便去得晚。
她那时还并非像后来那般坚定,受了气会咬牙,却仍然会觉得委屈。
在林中跌跌跄跄走着,抬手拭去大滴大滴的泪。
她很想边哭边骂,但若是被别人听去了当把柄,她只会被陆言乐欺负得更惨。
到瀑布前,山林中漆黑一片,万籁俱寂,伸手不见五指,耳旁是飞湍落下的声音,她擦干眼泪,心中却平静得出奇。
楚江梨施了几只灵蝶出来,绕着她转,楚江梨箕踞而坐,开始练功运气。
没一会儿,却听见了瀑布那边传来了嘁嘁喳喳的人声。
“这样能行吗?”
另一个声音尖一些的男人道:“如何不行?若是对面如此美人你都不行?那我看当真是你不行才是!”
“你……你胡说!我第一个来!”
随后是细碎的难听的笑声,着实扰了她的清静。
“……”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些污浊之词,这些词语进了楚江梨的耳朵,且不说要如何修炼,不知是哪个姑娘遭了殃。
再纯真的少年郎中,始终会混杂着这么几颗老鼠屎。
她睁开眼睛站了起来,裙裾扫过方才坐的落石。
她倒是要看看,是什么人在这里干曳尾泥涂之事。
她今日心情也不好,偏偏有人撞了上来。
楚江梨飞身过去,在黑暗中用剑比划上了一个男人的脖子,他微微一动,被锐利的剑锋划上了一条口子,鲜血流了出来。
他们几人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劲,已经准备转身跑。
楚江梨故意将声音放低了一些:“站住。”
几人的动作一顿。
被楚江梨比划着脖颈的男人忙求情:“这位少侠,我……我们也是第一次,若……若是你喜欢,那便让给你就是!”
“这是我们几个还没碰过的!生也生了副好样貌!”
说来这几位少年也是来地云星阶上学的,本以为水到渠成之事,却半途被人拦截,深觉出门没看黄历。
他们也不敢还手,这几个少年整日不学无术,要剑术没剑术,要法术没法术,碰到只能死。
楚江梨一听,心中松了口气,还好她来得时间不算太晚。
楚江梨将剑松开,顺势踹了那男人一脚,骂道:“滚远点!”
那些少年忙战战兢兢点头,逃得狼狈:“是……是是是,这就滚这就滚。”
楚江梨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
她当然也不能叫人看见了样貌,等那声音完全消失以后,周围的气息也消失了。
她才引了几只灵蝶,垂眸见着浅水中躺了一个衣裳不整的人。
头顶微冷的月色,叫人看不清楚。
瀑布簌簌的水流声近乎遮天蔽日。
楚江梨将头埋了下去,想看看这人究竟是谁,生了一副什么样的容貌。
那灵蝶萦绕过来,凑近了才看见是白清安,她青丝如娟散在水中,清凌凌的水衬着她出尘的容颜。
白清安也正看着她,一双装着月色的眼眸静悄悄的,她眼中似乎含着水雾,楚江梨像望进了一处森幽之境,看得不大真切。
这是楚江梨第三次跟她对上眼神。
白清安缓缓抬起一只手,抚上了楚江梨的脸颊,她的掌心冰冷而湿润,神色认真地看向楚江梨。
张了张嘴,声音嘶哑怪异,顺着潺潺水流咬出二字:“囡囡(?)……”
楚江梨只依稀听了个音却不知她究竟说了什么,又将自己认成了谁,她开口:“我不是囡……”
白清安这时却不太讲道理,屈膝将她一撞,楚江梨腿一软,竟叉腿跪坐在白清安身上。
白清安的声音哑得像只猫儿,她又亲昵唤着:“囡囡……”
楚江梨靠在白清安的身前,问:“囡囡是谁?”
白清安似乎不太愿意说是谁,或者说不太愿意说话,她的嗓子状态也不大好。
白清安许久后才说:“是一只猫。”
楚江梨问:“我跟它……很像吗?”
白清安:“不像。”
她又说:“猫……死了。”
楚江梨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一听这话却不敢问了。
白清安又开口说:“你将我的猎物吓跑了。”
第29章 29(作话有番外版)“是一只笨猫。……
幽静的后山,潺潺的水流声,冰凉的水浸湿了楚江梨的衣裳。
清冷的月色衬着少女玲珑有致的身形,她将方才散落的青丝抬手挽了上去。
冰凉的溪水顺着她的袖口往下滴,下巴的水也顺着少女冰冷的脸颊,滴到了白清安脸上。
她只是直勾勾看着楚江梨。
楚江梨这才明白,往日里她只是站在远处看着的如月美人,似乎并非是她想的那副模样,甚至心思也并不纯真。
白清安眼中的雾霭渐渐散开,看她的眼神变得清明起来。
楚江梨不知道白清安在这冰冷的水中躺了多久,但是她清楚的意识到了一件事。
白清安是故意的。
故意让那些少年这样做的。
其一,那些人本是不学无术的登徒子弟,以白清安的能力来说,不可能……打不过。
其二,她人看起来分明就是清醒的。
最重要的是白清安所说的话,她说他们都是她的“猎物”。
楚江梨问:“你想要做些什么?”
少女削尖的下巴滴着水,甚至有一滴滴进了白清安的眼睛里。
她闭了闭眼,又哑着嗓子说:“我想……死。”
楚江梨自动理解为白清安是想要这
些人死,她虽不知他们有什么恩怨纠葛,让白清安这种看起来似乎无欲无求的美人都想亲手杀了他们。
她说:“我向来反对这种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的行为。”
楚江梨的手又伸进了水中,将白清安湿润的衣服拉拢,她看向白清安的神色如盈盈月色,澄澈非常。
“你很美也很强,所以要保护好自己。”
楚江梨想,就算恨透了,想杀他们也不应该用这种方法。
白清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头顶如镰的弯月被她囚于眼眸中,漆黑的天空像一汪神坛,她的神色有些探究,似乎不懂为何眼前的人说出了这样的话。
然而少女又开口问她:“那小猫是个怎样的性子?”
楚江梨咬出“囡囡”二字有些拗口,因为她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这样读的,白清安的声音太哑了,周围水声很吵,听起来就更模糊了。
白清安说:“是一只笨猫。”
后来白清安又告诉她,是“喃喃”不是“囡囡”。
楚江梨再问她为何叫这个名字,白清安却说:“随口取的。”
她看她那个神色,却如何也觉得不像是随口取的。
楚江梨说:“我教你个好玩的。”
她方才术法放出来的灵蝶已经到了时间化成粉末,便又变了几只灵蝶出来。
尾部甩出微弱的蓝光,灵蝶随着主人的意识,绕着旁边浑身湿透了的白清安。
白清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跟着那蓝尾灵蝶转悠,灵蝶往哪里飞,她眼神就追到哪里。
灵蝶绕着身边多了,白清安不知道看哪一只,眼神绕来绕去又回到了楚江梨脸上。
楚江梨正看这场景憋笑,还真别说,像她以前在理发店当洗头小妹时,老板娘养在理发店里的那只白毛小猫。
那是一只漂亮的布偶猫,虽然漂亮但却很容易生病。
楚江梨偶尔闲了就会去逗它,一双异色的眼睛会跟着她的动作转悠还会摆脑袋,但是极少主动伸手。
楚江梨跟它交流了好久才熟了,那小白猫才会愿意亲近她。
白清安此时此刻就像那只漂亮又脆弱的小白猫,她好奇周围的灵蝶,却不愿意抬手去轻轻拖住、去碰她。
楚江梨抓住白清安的指尖,勾起她的指尖微微抬起,少女的嗓音不是很甜,在白清安耳旁却软绵绵的像撒娇一般:“我说,你就碰碰它嘛。”
灵蝶停在白清安指尖,白清安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才算是“定格”住了,停留在煽阖着翅膀的灵蝶身上。
“是不是很好看?这是个很简单的小法术,我教你啊。”
楚江梨又变了一遍,白清安身边绕着的蝴蝶又多了,她问白清安:“学会了吗?”
白清安看着她,不点头也不摇头。
楚江梨拍了拍手:“你这么聪明这么厉害这么好看的人,肯定一学就会了。”
楚江梨说完了才觉得话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好看”这两个字,跟学不学得会好像没有直接关系。
不过管她呢。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夸夸她也不会少一块肉。
楚江梨又说:“人生这一世嘛,最重要的是要为了自己而活,而非别人,所以以后不可以这么做了喔。”
“多想想开心的嘛,每次我一不高兴,就眼睛盯着他们,一下就忘了。”
有的时候她也是想杀了陆言乐的心都有了,可是她也不能这样做呀。
只能再忍一忍,毕竟陆言乐那个傻x她还有用得上的时候。
那时候的楚江梨甚至还像个热血笨蛋,坚信恶人自有恶人报。
今晚感慨颇多,想干的或是不相干她都说了一大堆,也不知这美人听进去了没有。
要教她世道险恶才行。
少女拉着白清安的手,瞪着眼睛凶巴巴地指指点点:“好啦,以后再抓着你这样做,我可要生气咯。”
白清安浑身都是冰冷的,只有抓住她的那只手,是热的、滚烫的,像挣扎不开的炙热的火光。
***
楚江梨原本以为,经此一遭她能够跟白清安的关系好起来。
谁知道,那夜过后,白清安似乎总是有意的躲着她,之前不认识的时候还会和她对视,现在就是看她一眼都会别过脸去。
这人跟她一个长廊面对面走过,白清安会低头或者转身走,楚江梨最初以为是白清安没看到她,后来凑近了打招呼,白清安还是会无视。
甚至不小心的眼神对接,她都能看出白清安的神色短暂的“闪”了一下,随即挪开了。
这人真的给她气死了!
不认识就不认识,是她楚江梨这么一个小小侍女不配认识美女。
不过索性白清安也没有再做那样的事儿了。
楚江梨在第二天跟在陆言乐身后进三界学堂之时,就见着有一个贼眉鼠眼的少年,脖子上缠着绷带。
她心中了然……这人大概就是她划伤的那位,那也活该。
后来楚江梨几日又暴躁又闷闷不乐,才从007那里知道,不是白清安“避免”跟她打招呼,而是因为系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二人一旦碰面,空间就会被隔绝开。
这就意味着当她跟白清安身处一个空间的时候,白清安看不见她,而他们交接的眼神,大概是白清安看见她了,但是又被系统迅速篡改了记忆。
007对此作出的解释是:因为怕宿主跟毫不相干的人产生羁绊后,不愿意再完成任务。
楚江梨听后,白眼都要翻上天了,这也是她讨厌这个系统的原因。
因为这玩意不通人性。
楚江梨好声好气问:“我交朋友都不行?”
007却假装没听见,拒绝回答她的问题。
楚江梨不死心,但是一次一次的尝试,发现白清安还是会“无视”她。
后来楚江梨终于放弃了,能够在地云星阶看到白清安也当看到了陌生人。
007表扬了她,“慷慨”的赠送了5点积分,天知道商城里兑换东西是三位数起步的。
“宿主只需要专注攻略对象就可以了。”
“就算爱上攻略对象也可以,但是别人不行。”
楚江梨无语:“你是不是有大毛病。”
“有病去治治,没病去看看。”
她可不是百合,再说就算白清安再美,她也没有见一个爱一个的习惯。
***
楚江梨再次跟白清安建立起羁绊,是在一川风月的模拟试炼场中。
007更迭而至的讯息告诉她,千万要在一川风月的模拟场中找到攻略对象戚焰。
如果不及时,戚焰很有可能会被别人“猎杀”。
楚江梨忙前忙后,跑前跑后,终于在角落处的树洞中找到了少年时的戚焰。
戚焰像是一只长着獠牙,正微微舔舐着伤口的小兽,听到来人的动静后,迅速抬头,亮出尖牙和尖锐的指甲。
他甚至没有傍身的工具。
腹部已经被修者的剑,捅出了一个大口子。
楚江梨第一眼看到戚焰便产生了一种,戚焰很好看,但是没有白清安好看的想法。
她深吸一口气,总算找到了,能活下来了。
“别怕,我不会害你的,你受了伤需要处理伤口,不然会死。”
少年的戚焰很难接受别人的善意,况且这人与他存在着一种“捕猎与被捕猎”的关系。
他凝着眉心,神色警惕。
只有戚焰不知道一川风月中的一切都是虚拟的,少年的他眼睁睁看着鬼域的子民被他们这些人圈养围猎最后射杀。
戚焰恨极了这些人,更可恶的他的哥哥也在这其中。
所以他很警惕,少年潜意识认为这里的所有人都不是好人,他也生怕被骗了去。
于是在楚江梨伸出去示好的那只手上,戚焰恶狠狠的挠上了一爪子。
抓得少女登时白皙的手臂上三条如沟壑的伤痕,血迅速涌了出来,疼得她皱紧了眉心,“嘶——”了一声。
楚江梨心想这人还真是难收拾,却听见身后有人喊她。
“楚江梨……?”
楚
江梨愣在了原地,她缓缓转身。
果然是白清安。
情况十万危急,楚江梨问007:“你能不能出来把她的记忆消除了!”
007却说:“系统检测到当前场景不会加深宿主和其他角色的羁绊值,攻略对象在场,贸然启动会导致磁场异化。”
意思就是:帮不了,你自求多福吧。
楚江梨懒得跟007扯了:“如果我把她打晕了,你能够清理掉她的记忆吗?”
007:“当然可以。”
她回头。
白清安神色冷冷的看着她,似乎想要探查清楚她身后究竟有个什么东西。
楚江梨笑着:“我抓到了一只精怪,你过来看看。”
白清安不疑有他,走了过去,楚江梨手上一用力,将人敲晕了过去,口中还说着:“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
以上几乎是楚江梨和白清安全部的过往经历了,楚江梨经历了三辈子。
若非白清安提起来,她已经没法细致地记清楚究竟是如何跟白清安认识的了。
楚江梨揉了揉脑袋:“我想起来了……”
白清安却只是看着她,静悄悄点了点头,“嗯。”
楚江梨解释:“我这人记性不大好,你别太见怪。”
白清安冷冷清清地点了点头,不意外她的话:“嗯,我知道。”
话语间,二人已经走到了鬼域的酆都城附近,周遭开始变得热闹起来,接踵而至的都是一些身着奇装异服的,长相奇怪的鬼域之中的精怪。
酆都城是鬼域中的繁华地带,戚焰的宫殿就在这繁华之处。
酆都城中有一处地方叫忘忧处,是戚焰宫殿附近一个极为繁华的街道巷口,楚江梨对那处格外熟悉。
暂时还不能贸然行动,楚江梨一再思量以后,决定现在此处住下,观察一下情况。
到底是到了自己熟悉的地儿,楚江梨心情也好了起来,白清安跟在她身后七拐八绕进了一个小巷。
楚江梨停下脚步,回头对着白清安一笑,竟踮脚揽住她的肩膀说:“为了补偿你,姐带你去见世面!”
白清安一怔,竟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方才走进这个巷子,在巷口处她就看见了一个身上布料极少的女子。
不过……还好她眼睛移开的速度很快。
不过很快白清安就发现了,那个女子对楚江梨抛了个媚眼。
白清安:……
楚江梨高高兴兴弯着眉眼道:“走~咱们逛窑子去!”
***
酆都城,魔尊殿内。
“尊上大人,照我说,楚姑娘估计是伤心欲绝才没来的,她如此爱您,若是您去服个软她定然会……”
高台之上,腹部缠着绷带的戚焰神色阴郁,他开口道:“是她伤了本尊,为何要本尊去服软?”
戚焰这些时日气急了,他以为楚江梨会来寻她,日日晨间他问下属的第一句话便是:“今日可有人来访。”
第一日,下属说无。
第二日,下属也说无。
第三日,下属终于来报说府中来人了,戚焰压住心中的兴奋,冷着张脸去了才发现,是北方封地的鬼王。
鬼王后脊发凉,觉得今日的魔尊尤其难说话。
……
就这么过了许多日,楚江梨还是没来找他。
戚焰要气急攻心了,他想来女人变心也真是快,往日里说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如今却又这样。
他要让她后悔。
戚焰随口叫了个侍从的名字:“铭焕。”
铭焕道:“魔尊大人有何吩咐。”
“你可知,本尊与楚江梨的事,本尊何错之有?”
显然,这是一道送命题。
铭焕闻言有点犯愁了,他平常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只晓得打架的榆木脑袋,他绞尽脑汁,抬头跟魔尊的副使夜洛对上了眼神,脑中一道灵光闪过。
铭焕说:“魔尊大人,英明神武、威正八方、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何……何错之有?”
后面怎么背的,铭焕实在是不记得了。
戚焰抬头,神色阴沉地看着铭焕,这人明显就是在敷衍他!
旁边的副使夜洛一脚将铭焕踹翻,骂道:“蠢货!魔尊大人是问的这个吗?”
他看似在收拾铭焕,实则是为了保全他的性命。
于是神色阴沉的魔尊转头将送命题扣到了他头上:“那你来说,本尊,何错之有?”
夜洛露出了个近乎谄媚的笑容:“关于这个事吧,魔尊您这个情况,具体的呢大家也看到了,可能我这么说您也不是太明白……”
简言之,说了一炷香的废话文学。
戚焰一脚将他踹翻了,也骂道:“蠢货!”
他真的很头疼。
他的另一个叫夜枭副使却开了口:“尊上,属下有一计策……”
第30章 30我没有不高兴。
忘忧处深巷子中的风月场所,多得数不胜数,作为酆都城之中最为繁华的巷口,自然也是人声鼎沸。
内部装潢明艳又流光四溢,鼓乐喧天,罗帐起春风又映海棠。
随着台上奏乐而飘散起舞、神色痴痴的人群中有男女样貌的,更有人头兽身的,几乎五花八门,皆是来此处寻欢作乐的。
男女都招待,见到他们二人也不稀奇。
妖物多修行炼化成人性,其貌妩媚,鹤势螂形,多婀娜身姿,话音清甜又好说些温柔密语,楚江梨往日与戚焰还在一处时,吵架了被他气急了也没少来。
而妖又天性放/荡,便没有附庸风雅的弯绕肠子,楚江梨常去的一处名叫快活林。
虽名字取得颇为艳俗
实则都是些只卖艺不卖身的美艳妖物。
鬼域没有奴籍一说,这些风月阁中的姑娘都出自自愿,为修行、为钱财亦或是为满足自身所需而来。
楚江梨拉着白清安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莺莺燕燕的娇俏笑声落在白清安耳中,她的耳尖登时点上了些红晕。
白清安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一个身着青衣,体态丰韵,浓妆艳裹的女子摇着曼妙的小碎步,声儿跟黄鹂鸟似的,她朝着楚江梨惊喜道:“阿梨……?”
楚江梨回眸,神色惊喜地握住面前女子涂抹着蔻丹的指尖:“小绿!”
二人双手交叠在一起,非常声情并茂地互相又激动得叫了一声名字。
那被唤作“小绿”的女子泪眼盈盈:“阿梨~~!”
“小绿!”
随后二人抱作一团,搓搓揉揉,活像偶像剧里重逢的那一幕。
小绿这名字是楚江梨给取的,艺名翠竹。
翠竹是一只小鸟妖,唱歌好听,又因为时常着一件绿衣裳,楚江梨就取了这个名儿。
当然不是她强迫的,反而是楼中的美艳妖物们自愿的。
白清安站在旁边见到这场景:……
她想起了在长月殿里,楚江梨曾说她随行的那个侍女太喜欢演戏了,结果……她自己也是。
周遭的人对这一幕似乎都没有太大的触动,就像见怪不怪了一般。
翠竹嘟囔着明艳红唇的,握着楚江梨的指尖摇了摇,倒是有几分少女幽怨的模样:“阿梨,你都许久未曾来找我们玩儿了!”
楚江梨笑嘻嘻,软绵地掐了掐翠竹的掌心,说:“哎呀,我这不是最近事儿多吗,这不就来看你们了。”
翠竹看了一眼楚江梨身后的女子,实则从方才她就一直看到了,姿色好,人清冷……她才发现阿梨似乎一直都好这一口。
这人难道是阿梨的……新相好?
翠竹又说:“赤月现在正在房中呢!她前几日还念叨你,真是的,这么久都不来。”
她又看了看楚江梨身后的白衣女子:“这位是……?”
楚江梨将白清安“抓”了过来:“这是……我朋友!名字叫小白。”
白清安又被拨到了人前,她有些不自在,随着少女的声音“嗯”了一声。
翠竹纵横这快活林多年,能够一眼看出客人的喜好个情绪,而面前这个女子虽说神色冷冷的,却隐约让她觉得,这人似乎有些……不高兴?
不过她也没有再多提,又不是客人,无端探寻旁人的情绪总是不好的。
快活林的妖怪姑娘们都知道,“小红”赤月跟阿梨是关系最好的。
他们还戏称赤月是阿梨的老相好。
楼上有人唤着她的名字:“翠竹!”
翠竹她原本是在楼上接待客人,下来拿点东西顺便偷闲片刻,谁知就遇到了楚江梨来。
翠竹抬起下巴应答着:“就来!”
她拍了拍楚江梨的手,轻快地眨了眨眼:“有客人叫我了,我先上去,我让这小厮将你带上去,不只有赤月还有其他姑娘们,等会儿我收拾了房里那位,就来寻你们~”
楚江梨点头:“好嘞,那你快去忙吧。”
小红虽然取名叫小红,实则是快活林的难得一见的,喜好穿白衣,模样清冷如清水出芙蓉,看起来冰清玉洁的女子,她是一只猫妖。
二人由小厮引了上去,楚江梨敲了敲小红的门。
小红打开门道:“我今日不接客,烦请您找……”
赤月抬头跟楚江梨对上神色,少女笑眯眯问她:“想我去找谁?”
赤月眼眸睁大了,看着面前的楚江梨,瞪着眼不知怎么就恼了要关门,楚江梨连忙将门空隙处抵住了。
“唉唉唉,怎么关门呀,翠竹姐姐可是说了,你想我得很。”
赤月白了她一眼:“所以这都多久了你才来看我,怎么不当我死了呢?”
赤月这人看起来冰清玉洁,但是嘴巴毒辣,偏偏有的客人就吃她这套,喜欢这种反差。
楚江梨抓着她的指尖摇了摇,有些像撒娇:“若是再不来,可能是我死了。”
赤月这才见着楚江梨身后还有另一个女子,“许久不见了,怎得现如今身边还带一个?”
白清安的神色又冷了些,抬眸看着眼前的赤月。
楚江梨道:“赤月好姐姐哪里的话,这是我朋友,叫小白,因为惹她不高兴了,所以才想着带她来这边玩玩。”
赤月说:“我还以为阿梨是专程来寻我的,没想到是顺路来看看。”
二人往日里相好,楼中的姐妹们都知道。
而其原因大概是,只有赤月知道楚江梨和戚焰的那些事儿,她这妖嘴巴毒辣起来,谁都骂,就算是魔尊。
“怎能说是顺路,我老早就想来了,就是时间一直叉不开。”
楚江梨一来二去哄了赤月好几句,这人才好了,这才将那些个姐妹唤来,莺莺燕燕一大群姑娘,五颜六色的衣裳,换了间屋子围着二人跳舞。
旁边还有弹琴奏乐的。
楚江梨倒是乐在其中,每一个人的名字她都喊得出来,倒是白清安更不适应些。
又吵又闹,人又多又挤。
楚江梨自然将这一幕看在眼中了,她小声又真诚地问白清安:“若是你喜欢看男子,隔壁还有小倌楼,里面的人容貌也是一等一的。”
白清安说:“我不去。”
楚江梨:“为什么?”
“难道是怕生?”
白清安闻言一怔,又看了她一眼:“我只是不想去。”
楚江梨觉得白清安的神色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只是她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的,只是似乎看起来……不大高兴?
“那……”
屋外有人敲门,是小厮送开了鬼域中特制的“果酒。”
这是鬼域中特有的一种浆果树的汁水,无毒微酸微甜,喝了的人会带着一种有些上头的醉醺醺感。
因为这里的姐妹都知道楚江梨不能喝酒,只是寻欢作乐又如何能少了酒,所以便将这种酒给她喝了。
这种果酒喝了之后再喝另外一种药水可以立刻清醒。
这里是鬼域,楚江梨随时可能会遇到戚焰,所以她那时需要能够即可保持清醒的东西。
但是偶尔也会想要脱离现实,这个浆果汁水下肚,也算是能够让楚江梨短暂的沉迷于幻想的一种方法。
旁边的姑娘已经给她递了一杯上来,楚江梨一饮而尽了,那又甜又酸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来,随后带着这神经迟钝又麻木的反应,她已经有些醉醺醺的感觉了。
楚江梨一喝酒就会晕过去,根本不知道自己醉了以后是一种什么感觉,这个浆果就有很好的,让她体验醉酒的作用。
白清安站起来说,面色平静:“我去门口等你。”
楚江梨拉住她,将屋内的姑娘们唤了出去,她是想带着白清安来玩儿的,可是这人似乎从进来开始就不高兴。
楚江梨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出去站着,她抓住了白清安的指尖,“为何不高兴?”
白清安一怔,摇了摇头:“我没有不高兴。”
她没有这个资格也没有立场觉得不高兴,再者,白清安更觉得如果她坐在这里会扫了楚江梨的兴致。
因为她知道自己总是没什么表情,冷冷清清的。
也学不会这些女子的温柔和甜言蜜语。
楚江梨摇头:“你就有不高兴。”
“刚刚进来就开始不高兴了。”
那果汁一下肚,楚江梨的声音就变得有些发软,她认认真真地跟白清安软声说:“我把他们都唤出去,你在这里陪我好不好。”
白清安停顿了,她又坐下来:“好。”
楚江梨这才心满意足。
二人坐在软椅上,桌上摆着各色各样的吃食,楚江梨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软着身子靠在了白清安身上。
将手中的桂花酥咬了一口,又嚼吧嚼吧两下,她顿住了神色惊诧地递到了白清安嘴边。
楚江梨:“吃这个。”
“这个好吃。”
白清安低头,照着少女咬过的缺口处咬下一口。
白清安的脸是发烫的,因为被少女靠着,浑身也有些紧张。
楚江梨弯起眉眼,看着白清安嚼吧嚼吧两下,问她:“好吃吗?”
那桂花香气裹着糕点的柔软,在白清安口中绽开。
她往日里是没有口腹之欲的人,不会觉得一样东西好吃或是难吃。
今日竟觉得这桂花糕好吃。
白清安点头:“嗯。”
楚江梨听了后更高兴了。
楚江梨问她:“你猜,我为何知道这里的?”
白清安:“因为……喜欢声音细软,说话好听又样貌温柔的女子?”
楚江梨笑得眉眼勾勒出好看的形状:“嘿嘿,这也确实是一方面啦。”
“但是,最重要的是,我以前还同戚焰一起的时候,抓到了那混账东西逛窑子,还看别人老婆跳舞,眼睛都不眨一下。”
楚江梨想起来那场景,因为是攻略对象,她作为攻略者,看着那好感度,她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她作为楚江梨本人,当然是忍不下去的。
“啧啧,那副美女环绕的样子,真是好不快活。”
楚江梨望着她眨了眨眼,“然后,我也去窑子里。”
白清安想,照着楚江梨那个性子,估计免不了戚焰能吃一顿打,然后被抓出来。
但是,楚江梨却说……
“我也去窑子里体验了两天给旁人跳舞。”
白清安:……
“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喜欢看别人的老婆跳舞,那别人肯定也喜欢看我跳舞。”
再说那时她根本还没给戚焰成婚。
楚江梨回忆起来,她那两日赚了不少钱,也有客人想调戏她,结果被她抓着一顿胖揍。
她跟白清安说这话,不过是不确定白清安究竟喜不喜欢戚焰,她就想在白清安面前说几句戚焰这个混账玩意的坏话。
楚江梨去跳舞,这下轮着戚焰去将她从窑子里抓出来。
戚焰近乎气得浑身颤抖,一脚将门都踢烂了,吓跑了楚江梨的客人,只掐着脖子沉声问她:“楚江梨,你一定要将我惹急了才作罢吗?”
楚江梨清楚的记得,那个时候看过她跳舞的客人都死了。
她有些莫名地问戚焰:“我都原谅你了,为什么你不能原谅我?”
“你也有看过别人。”
楚江梨说了这话以后,戚焰才知道,楚江梨原来什么都知道。
这应当是楚江梨对戚焰心灰意冷的开头。
白清安只是听着却不说话,他总是怕看见楚江梨和戚焰相处,怕看见楚江梨满心满眼都是戚焰的样子。
却不知戚焰其实对楚江梨并不好。
她也吃了很多苦头。
楚江梨又说:“然后我就同这里的姐姐们认识了。”
楚江梨见白清安听得好似入神,又笑眯眯抬手,往她口中塞了一块桌上的桂花糕。
白清安咬着桂花糕,这才回神看着她。
楚江梨见她这幅模样,喝了果汁后本就心中颠三倒四,她笑眼盈盈问白清安:“虽然我不喜欢女子,但是你想亲我吗?亲我……是要付灵石的。”
楚江梨东倒西歪地,朝她摊了摊手。
白清安别过头,楚江梨的眼神炽热到要将她灼伤了。
白清安有时会招架不住楚江梨的戏耍,她不明白为何楚江梨突然就这么问。
只是苍白的脖颈,喉结缓缓滚动。
他们二人坐在软榻上,旁边的桌子上摆着玲琅满目的吃食,楚江梨一翻身动,竟然险些滚到地上。
白清安总是出于本能保护楚江梨。
二人一起滚在了地上,而楚江梨则是一直在白清安怀中的。
白清安想起来,楚江梨忙环着他的脖颈,勾着腿问她:“看来是想。”
二人之间距离太近了,白清安被她压在下面,少女娇俏又微微泛红的脸颊,裹着迷雾的神色,正在死死看着他。
散落倾泻的青丝,挠着白清安的脸颊,又麻又痒,却让她不敢动弹。
白清安一时不知该看哪里,只说:“不……不想。”
楚江梨还在直勾勾看着她,又说:“我从刚才开始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白清安:“什么?”
“我怎么发现你比这里任何一个姐姐都好看。”
这话一说完,楚江梨觉得是果汁的作用,她看着白清安,心在胸腔中竟怦怦直跳起来。
“砰、砰、砰……”
那沉闷的一声又一声,打在她身上,一阵又一阵的,看着面前的白清安,那心跳声惹得她难受。
楚江梨问:“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白清安:“什么声音?”
楚江梨眨了眨眼睛,又摇了摇头,却不说了:“没有。”
白清安环顾了一下四周:“你还会带别人来这里?”
楚江梨摇头说:“没有啊。”
她又想了想:“但是寂鞘有时会化形站在旁边看着我。”
楚江梨回忆了一下当初的场景。
寂鞘那副眼睛通红,像委屈又像是气呼呼缄默的模样,却莫名跟现在的白清安很像。
楚江梨狐疑,她捧着白清安的脸又左右看了看,又觉得好像也不是这么像。
白清安明显比寂鞘更不形于色一些。
楚江梨也看了周围一圈:“寂鞘怎么不出来?”
随后她又“哦”了一声:“对哦,最近我有点讨厌他。”
白清安没有说话,却又问她:“所以你为何……喜欢这里。”
楚江梨说:“虽说我不是百合,但是我同样觉得,楼里这些姐姐人温柔、说话甜、看着又赏心悦目,倒是比那些男人强。”
“最重要的是,他们会跳舞,还会哄我高兴。”
白清安沉思片刻却说:“我也会跳舞。”
楚江梨一顿,似乎不可置信:“你你你你……也会跳?”
她又突然想起来白清安舞剑,于是哦了一声,摇摇晃晃结结巴巴道:“你……你好像确实会跳舞欸。”
少女直勾勾盯着她,“所以你想跳给谁看?”
“戚焰?”
二人现在一直保持着方才摔在地上,白清安将楚江梨护住的姿势,白清安在下面,楚江梨在上面。
这个姿势楚江梨觉得很舒服,像垫了张垫子,白清安却觉得不自在了些。
又听到少女的问题,白清安抿紧唇瓣,像是被羞辱了别过头,却不说话。
楚江梨又问:“你喜欢戚焰?”
白清安那模样表现的更屈辱了,她面容上有了些神色:“我不喜欢他。”
楚江梨有些“赞赏”地点点头,“不喜欢他?这就对了,见到他应该框框一顿揍才对,知道了吗?”
白清安一怔,又点了点头。
少女又认认真真捧着白清安的脸说:“与其喜欢他,你不如喜欢我,我收回从前我说过的话,喜欢我也没病,我这么好。”
白清安看着她,神色恍恍,启唇重复着她的话:“你这么好……”
“嗯……”
但是白清安同样也明白她现在只是被果酒影响喝醉了,才会说一些胡话。
原本平常里楚江梨便喜欢开她的玩笑,说一些这样的话,如此这也不足为奇。
白清安将身前的少女推开,又换上了那副冷清的模样:“我……真的不喜欢你,更不喜欢他。”
“是你喝醉了。”
楚江梨却抬着手指毫不相干地伸了两根指头出来,又说:“这是二。”
楚江梨想证明自己没醉,这次竟然也认对了数。
***
魔尊殿中的众人,觉得他们的魔尊戚焰最近似乎……有点不正常。
又或者说是,太正常过头了。
魔尊殿中这里是多了许多寻欢作乐的舞女,日日夜夜在前厅偏殿书房,任何魔尊在场之处翩翩起舞。
虽说他们的魔尊在没有跟楚姑娘相爱之时,平常也是如此,但是还未曾这样大动干戈过。
哪里有人在哪里,舞就跳到哪里的?
戚焰为魔尊后,曾跟楚江梨吵架,气得一夜之间在魔尊殿的后宫立了无数妃子。
当然,他一个都不喜欢。
这只是为了气楚江梨,他还经常当着楚江梨的面夸赞这个歌姬,那个歌姬长得好看,跳舞好看尔尔。
看着楚江梨那副生气又隐忍的模样,他才觉得得意,觉得这人在乎他。
用楚江梨的话来说,贱得紧。
堂堂魔尊,在感情方面非常幼稚,这都是魔尊殿中的众人心知肚明的。
只是从长月殿中会来有一段时日,他们发现魔尊最近这种情况又严重起来了。
最近总是召集了些舞女在前厅里没日没夜的跳舞,最初舞女们是高兴的,毕竟是魔尊。
后来才发现,魔尊不怎么爱看他们跳舞,但是总是有让他们在眼前晃,在眼前跳,是一点也闲不下来,众人纷纷叫苦不迭。
戚焰心中想,楚江梨随时可能会来寻找他,他要刚好让楚江梨看到这一幕之后受气。
下属对此评价是,感觉魔尊一沾上这楚姑娘就像脑子被驴挤了。
台下还在寻欢作乐,奏着乐声,台上的魔尊阴沉着脸色,百无聊赖。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楚江梨再不来看他,那估计伤口都要愈合了。
她倒是一点也不关心他。
魔尊这么想,又在殿中发脾气起来了。
旁边的夜洛添油加醋说:“属下估计,楚姑娘那心思定然是指不定难过了在哪里哭呢,魔尊大人您还不明白吗?楚姑娘到底也是个女子,自然脸皮薄,等一段时期过了,肯定就来了。”
夜洛的这一番话周围的侍从都听见了,我们纷纷觉得不仅是魔尊一人脑子被驴踢了,他的副使也是。
戚焰想了一下,又说:“说得也是。”
戚焰拿定了主意:“那本座就在这魔尊殿中,等着她来。”
夜枭站在旁边叹了口气,他前几日给魔尊献策,魔尊当时说的是,“良策”,结果没几日又被夜洛吹成这幅模样了。
夜枭的各项能力在夜洛之上,且魔尊殿中人尽皆知,夜洛这个位置不过是上下两边嘴皮子一撞,会编会说话会阿谀奉承罢了。
夜枭早就受不了位置在夜洛之下了,他说:“魔尊大人,上一次我说的那一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