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湿透
缴费领完药, 又回医生那儿进行处理后,宋时溪如愿吃到了秦樾补偿给她的大餐。
这是一家位于胡同深处的店,车开不进来, 两人是步行到店的, 店内人不少, 但秦樾报了名字后,他们就被引去了一个单独的包间。
秦樾看起来是这里的常客, 落座后让服务员免去了一切复杂的流程,直接点单就行。
“她点。”
他一发话,服务员便立马将菜单递到了宋时溪手中。
宋时溪简单扫了几页, 就忍不住咂舌, 在这儿吃一顿快顶上她现在一个月的生活费了,光是想一想就肉疼。
但今天是秦樾买单, 宋时溪没什么后顾之忧,于是点起菜来毫不手软。
点完单, 服务员从包间离开,转眼间屋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气氛不可避免地透出几分尴尬。
宋时溪轻咳一声,问出一直想问的问题, “哥, 你没跟伯父伯母他们一起去?”
她还以为秦樾工作结束后, 会直接去郑家,结果没想到居然回来了。
那么是临时回来一趟呢, 还是说他不准备去郑家了?这个问题对宋时溪来说还挺重要的, 毕竟关乎着她这个周末还能不能独自在家愉快玩耍。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去了?”
也许是到了私密的环境当中,秦樾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高大的身躯懒洋洋地窝靠在座椅里, 黑眸中闪过一丝疲累,尾音上扬,染上了些许散漫。
就算是这样,也掩盖不住他矜贵冷冽的气质,让人自觉保持好得当的距离,不敢越界。
宋时溪一噎,他好像的确没说过他要去,是她想当然了。
“哦。”
愉快的周末泡了汤,宋时溪幽幽叹了口气,垂下眼眸,泄愤般用指尖揪着桌布上的流苏来回晃荡。
她的手跟她这个人一样漂亮,纤细修长,指甲修剪得晶莹剔透,浅灰色的流苏在指骨之间来回穿梭,勒出淡淡的粉色。
秦樾瞧着,呼吸不自觉地放缓,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包间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他眯了眯眼睛,轻启薄唇道:“进。”
一道道珍馐美味被摆上桌,房内瞬间被食物的香气给填满,宋时溪吸了吸鼻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服务员上菜,眼馋嘴更馋。
但秦樾还没动筷子,她也不好意思先吃,只能眼巴巴望着,好在他并没有在家中时那么重规矩,菜没上齐就开始吃了。
宋时溪眸光一亮,也迫不及待地挑了一筷子京酱肉丝放进嘴里。
咸甜适中,酱香浓郁,好吃到让她的眼睛都幸福地弯成了月牙状,一边去夹别的菜,一边忍不住在心中暗道她再也不怪秦樾乱吃她的东西了,拿一碗银耳汤和一盘紫团子换这一大桌价值不菲的美食,谁能说不值当?
菜肴有些烫,宋时溪小口小口吃着,细细品尝,腮帮子偶尔会鼓起来,像一只可爱的小仓鼠,都说长得好看的人不管干什么都赏心悦目,这话算是在她身上体现出来了。
秦樾原本因为折腾了这么久没了什么胃口,眼下见她吃得这么开心,也不禁多吃了一些。
饭后,秦樾去结账,宋时溪就站在不远处等他。
她的两只手腕都贴着膏药,医生说伤得不重,今后的一个星期里隔两天自己换一次膏药就行,虽然有些影响美观,但是冰冰凉凉的,特别舒服,也感觉不到什么疼了。
宋时溪打量完自己的手,正准备看看秦樾给完钱了没有,一抬头就发现了不远处有一对中年夫妻好似正盯着她看,眼神凌厉刻薄,被她抓包后,非但没有主动避开,反而还更加肆无忌惮地上下扫视她。
一连串的反应让宋时溪深感不适,不禁皱起眉头,但她也不是软柿子,当即也恶狠狠地瞪了回去,眼神夸张,比他们刚才做的还要恶心十倍。
那两人的表情瞬间变得异常难看,眼见他们气急败坏,貌似要冲上来打人,宋时溪连忙朝着在场唯一一个熟人身边跑去。
旁边突然多了个人,秦樾垂眸瞥了她一眼,敏锐地发现了异样,当即抬眸朝着前方看去,环视一圈却什么都没看见。
于是他顿了顿,最后将视线落在了两人互相摩挲的衣角上。
距离很近,近到鼻尖全是她身上的药香,以及一抹几不可察的淡淡木绣球花香。
秦樾眸色微沉,目光上移,对着她白净姣好的侧脸审视了几秒,突然笑了,别有深意开口道:“别白费力气。”
闻言,正在对着那对夫妻“逃跑”的背影做鬼脸的宋时溪愣了愣,还以为他也看到了刚才那一幕,于是耸了耸肩,不太在意地道:“没事,也没费多大力气。”
宋时溪说这话的时候,唇角微微上扬,配上她又娇又软的声调,像是得瑟,又像是撒娇,在耳边不断环绕,让人心尖跟着颤。
秦樾呼吸微微一滞,面容愈发冷冽,身体深处却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在各处肆意窜动,泛起酥酥麻麻的痒意。
他嗤笑出声,咬牙重复道:“没费多大的力气?”
勾引他上钩,在她眼里就这么轻松?
宋时溪察觉到秦樾情绪的变化,有些懵愣,但还是老实地点点头,她只不过以牙还牙,动动脸部肌肉而已,又没真的动手,能费多少力气?
头刚点下去,那边结账也刚好结束,秦樾深深看了她一眼,迈步朝着外面走去。
宋时溪不知道他这又是突然发的哪门子脾气,暗暗翻了个白眼,但是外面天黑了,周围又是全然陌生的环境,她害怕被秦樾丢下,只能小跑着追了上去。
好在他步子迈得并不大,她三两步就跟上了。
犹豫半晌,宋时溪决定违心推翻刚才的结论,一本正经地开口道:“其实很费力气的,我那是为了在哥面前逞强,所以才胡说八道的。”
谁知道话音刚落,秦樾的脸色更黑了。
“闭嘴。”
宋时溪抿了抿唇,还想说什么,被他锐利的眼神一扫,再也不敢开口,乖乖闭上了嘴。
好在最后秦樾没把她丢下,甚至还安安稳稳地送她回了家,才调转车头扬长而去。
宋时溪站在原地目送车尾灯消失在拐角处,然后才狠狠跺了两下脚发泄情绪,她就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人,明明上一秒还好好的,结果下一秒就突然变了脸色。
说到底,就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她怒气冲冲地进屋上楼,因为刚才吃多了,又憋了一肚子气,宋时溪没急着睡,也睡不着,便先做了一会儿瑜伽,又看了会儿书,感受到困意后,才去洗漱。
等洗漱完出来,时间已经不早了,但是楼下还是不见秦樾的车回来。
宋时溪趴在窗台朝着外面看了一会儿,突然猛地用力拉上窗帘。
秦樾回不回来关她什么事?
*
本以为会失眠,没想到一觉睡到了大中午,她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过了,拉开窗帘一看,今天是个大晴天不说,秦樾的车仍然不见踪影,心情就更愉悦了。
家中只有杨婶在厨房忙活,她常待在厨房,今天早上一来就注意到了异常,还在打扫卫生的时候从餐桌底下发现了一瓶桂花蜜,于是等宋时溪下楼后,便问了一句。
“谢谢杨婶,昨天是我用了厨房做了一点儿吃的。”宋时溪见到失而复得的桂花蜜,眸光一亮。
得知宋时溪会下厨,杨婶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她是从乡下被接过来的,会做饭再正常不过,就没有放在心上了。
宋时溪今天约了邓翠霞看房子,所以只让杨婶煮了碗面条,匆匆吃完就出门了。
赶到学校后街的时候,邓翠霞正在跟人嗑瓜子聊天。
“翠霞婶。”
邓翠霞见到宋时溪,立马从椅子上起身站了起来,笑着道:“你可算来了。”
说完,眼尖地注意到宋时溪手腕上的膏药,不免惊呼一声,“你手怎么了?”
“没事,就不小心受伤了,婶子你现在有空吗?”宋时溪下意识地握了一下手腕,不太在意地摇了摇头。
“那你以后小心点儿。”听她说没事,邓翠霞也就没有过多在意了,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宋时溪在椅子上坐下,“有,你在这儿帮我看一会儿,我去叫我家那口子过来顶班。”
宋时溪坐了没多久,邓翠霞和她丈夫就过来了,简单寒暄两句后,宋时溪和邓翠霞顺着后街往前走,七拐八绕了地穿过几条小巷子,到了一座小四合院前。
门口堆了一些杂物,邓翠霞用脚踢了两下,腾出一块还算干净的落脚地。
“这里面一共有四户人家,往外租房的是靠东边的那户,家里只有一双儿女,儿子在厂里上班不在家里住,女儿前年又嫁出去了,就空了一间屋子出来。”
宋时溪认真听着,目光却扫过杂乱的门口,眉头微皱。
“杨嫂子在家不?”
邓翠霞简单给宋时溪介绍了一下情况,就开始敲门,没多久里面就出来了一位中年妇女,齐耳短发,身形微胖,单眼皮,眼尾下垂,看上去有些凶。
“是翠霞妹子啊。”
杨玉丹打开门,先是下意识地看向邓翠霞,然后注意力就不受控制地被她身后跟着的女同志给勾走了。
这怕不是天仙下凡了,怎么会有姑娘长得这么水灵?
而且胸大屁股翘,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
仅仅只是几眼,杨玉丹的心思就活络开了,脸上的笑容不由更真切了些。
“这小姑娘是?”
邓翠霞连忙介绍:“你不是有屋子往外租吗?这妹子是过来看房的。”
“哦哦,那快进来吧。”杨玉丹让出门口的位置,请她们两个人进去。
进门后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小院子,墙角种了一棵大桂花树,此时绿叶葱郁,增添了几分生气,但是跟门口的情况差不多,除了留了条道进屋,其他的地方都摆满了杂物,看上去格外拥挤脏乱。
宋时溪深吸一口气,觉得光凭这点儿,就没有再看房间的必要。
但是看着邓翠霞和杨玉丹热情攀谈的模样,又不好提出立马走人,只好安慰自己,来都来了,看看也行,便没有多说什么。
那边杨玉丹去拿了钥匙,过来开门。
“这间房间一直都是我儿子住着的,他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厂里上班,工作忙,一个月也回来不了几次,我就想着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租出去。”
杨玉丹说这话的时候,余光一直去瞄宋时溪的神情,但却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邓翠霞给面子地夸了两句,“咱们这一片谁不知道你儿子有出息,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哎,有出息有什么用,一门心思都扑在工作上面,连个对象都没有,我就想着他能早点儿结婚生个大胖小子,以后正屋就留给他们小两口住,我和他爹搬到这儿来。”
杨玉丹话中有话,意有所指,偏偏那人根本就没往耳朵里去,自顾自地在屋子里转悠,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气得杨玉丹憋红了一张脸。
宋时溪哪知道杨玉丹的花花肠子,她只想快点儿看完,早点儿去看下一家,根本没有仔细听她们在聊什么。
等到了屋子里面,她才知道为什么邓翠霞会带她过来看这间屋子了。
抛开外面杂乱的环境不说,这间屋子是真的好,空间大,基础的家具都有,只是一看就是老物件了,边边角角掉漆掉屑,但这都算是小事,最让宋时溪心动的是这里居然有独立卫浴!
简单打量了一圈,宋时溪面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满意不满意,只是轻声开口问道:“婶子你这儿准备租多少钱?水电费怎么算?”
“一个月三十,包水电费。”杨玉丹说完,停顿了两秒,又补充道:“要是你诚心租的话,我给你便宜两块钱,一个月二十八。”
价格倒还算公道,但宋时溪还想再看看,并不着急做决定,就点了点头,说要考虑一下,然后率先迈步往外走。
身后杨玉丹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邓翠霞的胳膊,将她往屋内拽了拽,压低声音打听道:“翠霞,你上哪儿认识的这大妞啊?可真盘儿靓。”
“这是在我隔壁摆摊的一个小妹妹,想在附近租个房子做事方便些。”邓翠霞听见杨玉丹夸人,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还与有荣焉地勾了勾唇。
杨玉丹一听是摆摊的,脸色就变了,但还是问道:“那她有对象吗?”
这话一出,邓翠霞哪还听不出来杨玉丹打的什么主意?当即瞪大了眼睛,回头看了她一眼,两人对视上,杨玉丹也没藏着掖着,嘿嘿笑道:“我就觉得她跟我们家大虎有缘分,所以……”
邓翠霞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又高又壮的胖小伙,下意识地将他和宋时溪放在一块儿,但只是想一想就打了个寒颤,含糊开口:“这我哪知道啊?人姑娘等会儿还有事,我就不跟你聊了,改天再说。”
话毕,不动声色地甩开杨玉丹的手就跑了出去。
“走,我们去下一家。”
见邓翠霞火急火燎的,宋时溪面上闪过一丝疑惑,但也没放在心上,跟着她往下一家走去。
直到走远了,宋时溪才开口问道:“刚才怎么了?”
闻言,邓翠霞抬头朝着宋时溪看去,今天她穿了一件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说是最普通的搭配也不为过,但是也掩不住天生丽质的好颜色。
这么漂亮惹人的长相要是真租了杨玉丹的房子,要是她儿子哪天回来看见了宋时溪,保不齐会发生什么事情。
同理,其他房子也是一样的。
虽然相处得不多,但是邓翠霞能看出来宋时溪是个大方热心的好同志,让她帮忙找房子就实实在在地给她塞了不少好处,完全不玩儿那些虚招,还便宜卖了好几件衣服给她。
不说别的,就说一开始她帮她搭配的那套衣服和发型,让她在婆婆的生日宴上出尽了风头,她一直记着这份情,所以眼下也不想着贪图那点儿成交佣金了,直接劝道:“宋同志,你要是在亲戚那儿有地方住,就不要单独住在外面来了。”
宋时溪没想到邓翠霞会突然提起这个,先是微微一愣,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于是沉默了两秒,才苦笑道:“谢谢翠霞婶,我明白你的好意,但要不是有难处,谁又愿意每个月花大价钱住外面来呢?”
这倒是,京市寸土寸金,每个月的租金都快赶上普通工人一个月的收入了。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邓翠霞也不好过问太多,只能再劝最后一句:“你年纪还小,不懂外面的险恶,像你这样年轻漂亮的单身女同志最容易出事了,到时候再后悔可就晚了。”
人多住起来确实相对安全很多,但她总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出来独居吧?
宋时溪浅浅扯了一下唇角,“所以我宁愿多花钱,尽可能地规避掉一些危险。”
听见她这么说,邓翠霞也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那就是预算可以再往上加一些。
她幽幽叹了口气,同时脑海中灵光一闪,开口道:“你要是舍得花钱的话,我倒是想起一栋房子,可能会符合你的要求。”
“一栋?”
五分钟之后,宋时溪看着眼前这一栋二层小洋楼,傻眼了,还真是一栋啊!
“这边往左走一百米就是街道办,往右走两百米就是公安局和你们学校的后门。”邓翠霞站在铁门前跟宋时溪介绍着。
在听到公安局三个字后,宋时溪眸光亮了亮,不由娇嗔道:“有这种风水宝地,翠霞婶你怎么不早点儿带我过来看?”
邓翠霞被她那一眼看得晃了神,反应过来后,没好气地道:“你可别跟我撒娇,我一把年纪了受不住,还有,你着什么急,我话还没说完呢。”
宋时溪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尖,没再插嘴。
“房东就住在隔壁这一栋,是个寡妇,也是个可怜人,男人和孩子早些年都死在牛棚里了,就她一个人活了下来,这些都是上头返回来的房产,我也不知道你介不介意,再加上价格有些贵,我就没跟你提。”
虽然平反就基本代表着无罪,但是大家都是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对坏分子深恶痛绝,偏见是深入骨子里的,哪能一时半会儿就消除?
邓翠霞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对这些不太看重,觉得只要人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但她这样觉得,不代表别人也这么觉得。
“我不介意,人人平等,哪还兴搞歧视的那一套。”宋时溪摆摆手,见邓翠霞神情松动了些,便问道:“这租金多少钱啊?”
“房东说一层租四十,两层一起租七十五,水电费自己去水电局交,押一付一,不讲价。”
听着这数字,宋时溪觉得心都在滴血,确实不便宜,难怪邓翠霞一开始提都没提过,这完全不在她的预算内。
但想着这绝佳的地理条件,宋时溪还是咬牙道:“我想看看里面长什么样子。”
“行,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找房东拿钥匙。”邓翠霞说房东不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就让宋时溪在这儿等她,她去去就回。
宋时溪点头应好,索性也没事,便上前两步打量起了这栋房子。
房子总共有两层,砖房没刷漆,保留着原有的颜色,泛着青灰,窗帘拉得紧紧的,看不见里面的修饰。
外面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什么都没种,光秃秃的,在这个春夏交替的季节显得有些另类。
但打扫得倒是挺干净的,没有枯枝落叶,看得出来主人是个讲究人。
房子周围都修了高围墙,普通人要想爬上去很难,更别提上面还装了碎玻璃片,安全感满满。
而房东住的那一栋也是差不多的格局,只是住了人的院子里居然也什么都没有,难免有些奇怪。
可联想到她的过往,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心都死了,旁的还重要吗?
“走吧。”
很快邓翠霞就带着钥匙回来了,打开铁门,两人在院子里简单转了转就先进了一楼。
一进门就是一个大客厅,左手边是两个卧室和一个厕所,右手边则是厨房。
由于很久没人住了,家具上面不可避免地积了一层灰,但是因为用料好,所以并没有损坏。
宋时溪转悠了一圈,几乎挑不出差错来。
两人顺着外面的楼梯又去了二楼,格局跟一楼差不多,只是主卧多了一个开放式的半圆形阳台,站在这儿能看见外面错综复杂的胡同小巷,甚至再远些还能瞧见些许红墙绿瓦。
“怎么样?想租哪一层?”
邓翠霞陪着宋时溪看了那么多套房子,仅仅只是一眼就知道她心动了,于是干脆直白地开口问了一句。
宋时溪将双手搭在阳台的铁栏杆上,微风拂过她颊边的碎发,让人情不自禁地闭上双眼,勾起唇角的瞬间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案。
几分钟后,宋时溪见到了自己未来的房东。
对方穿着一身朴素的深蓝色套装,身形消瘦,留着一头齐耳短发,正坐在客厅里一边听收音机,一边给一只橘猫顺毛。
“林同志,她想租二楼。”
邓翠霞叫她林同志,称呼上并不热切,想来关系也就一般。
闻言,她好像并不惊讶,只是开口说了几句注意事项,又和宋时溪聊了几句,等收了钱,便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份起草好的合同递了过来。
整个过程她都寡言少语,好似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唯独在对着那只橘猫时,能露出一两分笑容。
“你们一人一份可得保管好啊。”
见她们各自签字画押,邓翠霞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因为按照规矩,房子成功出租,她这个中间人能收取一部分的佣金。
这一上午没怎么折腾,就赚了五块钱,这可比守在摊位前卖文具要划得来。
赚了钱邓翠霞心情不错,还领着宋时溪去认了去交水电费的路,两人这才在路口分开。
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宋时溪回秦家的路上都是笑着的,等进了院门,发现杨婶在给院子里的花草浇水,见她忙不过来,自己又没什么事干,回房间放好东西后,就自告奋勇地下楼帮忙了。
前后院都种了不少花草树木,正值绿意盎然的季节,阳光顺着枝叶洒下来,光是身处其中,都是一种享受。
宋时溪最喜欢后院的木绣球,盛开的花朵宛若一朵朵浅绿色的棉花糖。
草坪在水流的浇灌下愈发显得郁郁葱葱,宋时溪没想到浇水的水管会这么重,手腕昨晚又受了伤,这会儿用双手拿着才勉强拿稳。
但好在熟悉技巧后,就没有那么吃力了,还算轻松。
郑慧兰前段时间刚从外面买了些芍药回来,前后院都放了几盆,此时开得正艳,花瓣以白色为基调,其中参杂着些许红色、绿色、粉色的条纹,在阳光的照耀下宛若游龙,美不胜收。
见状,宋时溪不免有些心动,觉得以后在租房的院子里,或者是主卧的阳台上养几盆花也是一件雅事,便多瞧了几眼。
这一走神,手中的水管不小心脱落,场面瞬间失控,她怕四处飞溅的水流会毁了那一盆盆价值不菲的芍药,连忙用身体挡在前面,好不容易才稳住水管,重新掌握主动权。
宋时溪不由松了口气,谁知道一抬头却撞进了一双乌墨般的狭长眼眸。
深邃,灼热又晦涩不明。
莫名的,她感受到了一丝危险,心脏扑通扑通开始加快了跳动,慌乱中,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结果越慌越乱,一不小心脚绊住了水管,直接一屁股摔在了湿润的地上。
整个人变得狼狈不已。
宋时溪懊恼地捏紧掌心,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暗骂自己笨手笨脚,为什么一碰到秦樾就失去了理智,时常慌不择路。
就在她的手掌撑住草坪想站起来的时候,胳膊先一步被人给抓住,紧接着腰上揽过来一只大掌,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被人从地上给提了起来。
两人离得很近,她的后背直接贴上了他的胸膛,连带着将身上的水汽也过给了他,将做工精良的衬衫染湿了一大片。
平日里讲究,有洁癖的男人这会儿却仿佛毫不在意一般,还顺势将搭在手肘处的外套给她披上。
他的外套很大,裹在她瘦削的肩膀上显得不伦不类。
宋时溪看着这一幕,身子僵住,见鬼般瞪大了双眼,但下一秒,他就把她心底深处涌上来的那点旖旎,搅了个粉碎。
“手还没好,就做这些,是生怕好得太快了?”
男人沉闷的嗓音贴着她的颊边传进耳中,尾音拔高,似乎气到极点。
可是他气什么呢?
宋时溪一时想不明白,但却感受到扶在她细软腰间的那只手用的力道在渐渐加重,这种被禁锢的感觉让她惶恐不安,下意识地挣扎了两下。
不曾想,越挣扎他就箍得越紧,像是想将她揉进他的身体里。
他的动作就跟他的性格一样,霸道又野蛮。
但总归他是帮了她,宋时溪正要道谢,然后提醒他可以放开她了,结果还没张嘴,他就突然放开了她,她一个不察,差点儿重新摔倒在地。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的宋时溪紧闭双眼,深吸一口气,暗暗腹诽:这才对嘛,把她像是烫手山芋一样甩开的才是秦樾,刚才那个温润如玉的正人君子绝对只是她的错觉!
秦樾也没想到她还没站稳,伸出手往她的方向又走近了两步,可是却被她不动声色地避开,眉头不禁蹙起,过了会儿才道:“小心点儿,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这话讽刺感十足,宋时溪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正准备拿着水管继续浇水,一低头却发觉今天穿的白衬衫已经彻底湿透,隐隐透出里面的粉色内衣,宽松的黑裤子也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敏感地带和一双长腿的轮廓。
她浑身上下都被水浇湿了,哪怕裹着秦樾宽大的西装外套,也无法遮挡完全。
刹那间,她整张脸都蹿红了,温度一路灼烧到耳根。
“手怎么样了?我看看?”
秦樾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见她低垂着脑袋,还以为是因为被他训斥了一声生了气,不由抿了抿薄唇。
再次开口时嗓音明显放软了不少,柔和又低沉,听起来竟带着几分完全不像他的无奈和关心。
但此时宋时溪满脑子的羞赧,压根没注意到他的变化,在他的手即将握上她的手臂时,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和勇气,拼尽全力推开了他,然后快步从后门跑进了屋内。
水管再次砸落在地,将秦樾身上一夜未换的衣服浇了个透彻。
秦樾却恍然未觉,依旧愣在原地,剑眉皱成一团,脸色难看地望向那扇被重重关上的门,好半晌才转移到自己落空的手掌上。
黑眸中闪过一丝难堪和疑惑。
她不是一直都想攀上他吗?怎么会对他的靠近避如蛇蝎?
“宋同志,怎么了?”
杨婶听到动静匆匆赶过来,没瞧见宋时溪,倒是瞧见了干站在一片狼藉里的秦樾,她惊呼一声,想上前去,却被他冷冽的眼神给钉在了原地,一时间进退两难。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看见他抬步朝着屋内走去。
顺着一路的水渍,秦樾径直上了三楼,她的房门紧闭,不用想肯定已经上了锁,也不知道防着谁。
秦樾深吸一口气,长睫掩住眸底复杂的情绪,脚步一转下了楼。
仅仅一门之隔的房间内,宋时溪将窗帘拉上,正准备快速将身上的湿衣服给脱下来时,目光却触及到了梳妆台上的镜子。
待看清里面的景象,她刚稍微平复下来的心情又开始翻滚,脸再次烧了起来,就连脖颈深处都红透得彻彻底底。
只见镜中的人满面红晕,轻轻咬着下唇,羞涩而动人,像是庭院里沾染水露的花苞,潋滟得快要溢出来一样。
编成麻花辫的黑发湿漉漉地垂在胸前,非但没有遮住些许什么,还和湿透的白衬衫贴在一起,形成极致的反差,映衬得一身皮肤更白了几分。
那一层薄薄的布料形同虚设,粉的粉,白的白,若隐若现,泾渭分明。
细腰,长腿,翘臀,曲线妖娆,一个不落地尽收眼底。
她都看得这样清楚,更别提刚才只离她不足一尺的秦樾了。
难怪他会主动给她披上衣服……
想到这儿,宋时溪羞愤欲死,脸火辣辣的疼,捂着脸缓了好半晌都没能缓过来,脚趾头更是都快在鞋底抠出一套三室一厅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她一跳,不由咽了咽口水,脑海中登时闪过一个高大的身影,门外的人不会是秦樾吧?想到这儿,一双漂亮的水眸骤然瞪大。
好在外面响起的是杨婶的声音。
“宋同志,你没事吧?”
不知道为什么,宋时溪重重松了口气,扬声回道:“我没事。”
“那就好,晚上宋同志你想吃什么?”
“随便,我都可以。”
“行,你要是有什么需要,一定要跟我说。”
“好。”
杨婶听完宋时溪的回答,没有急着走,而是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倚靠在门边的男人,他一半面容隐在昏暗当中,表情冷然,让人根本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她在秦家干了那么多年,其实很少跟这位打交道,只觉得他性子沉稳,心机深,不是个好相处的,现在这么一接触,更觉得如此。
明知道不要对主人家的事情感到好奇,但她还是忍不住想他吩咐她来询问宋同志这些稀松平常的问题是为了什么?
还有,这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近了?
脑海陷入一片混乱,好在她及时意识到自己开了小差,连忙收敛心神,等他点了头,才敢转身下楼。
秦樾目送杨婶离开,指尖在掌心摩挲了两下,蓦地轻笑一声,只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放着湿透的衣服不处理,去关心宋时溪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他沉下脸,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夜半时分,晚风吹起窗边纱帘一角,朦胧的月光挤进室内,紧随其后的是一抹曼妙身影,白皙的小脚踩在地板上,没一会儿便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床沿,只是刚靠近,整个人就被反制压在了枕头上。
先前还熟睡着的男人此刻就覆在她的上方,眉眼间满是戒备。
可她却丝毫不惧,一双娇艳的狐狸眼弯成月牙状,波光流转间,便是风情无数,她胆大包天地不顾他眼神的警告,用被压在两侧的手去勾摩挲他的皮肤。
只见她那软乎乎的指尖肆无忌惮地划过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一下又一下,来回挑逗,泛起阵阵痒意。
秦樾呼吸一促,乱了心神的后果便是下一秒就被她抓住了机会。
逃脱掉的手臂迅速勾住他的脖颈,将他往她的方向拉近,柔软的胸脯贴上他的,距离近到能清晰听到彼此杂乱的心跳声。
秦樾眉头一皱,脸色难看地去抓她的手,却听见她娇滴滴的抽气声,仿佛他碰她一下,她就疼得不行。
他强压下烦闷的情绪,掀起眼皮去看她。
月色下,女人一头青丝尽数铺就在他刚才睡过的枕头上,溢出丝丝缕缕的旖旎,她未施粉黛,却依旧难掩风姿,精致的眉眼间染着浅淡红晕,卷翘长睫似是紧张,颤了又颤。
这样的她美艳不可方物。
就在他失神的瞬间,那高挺小巧的鼻尖蹭过来,被他躲开,只堪堪掠过他的脸颊。
见状,她不满地再次凑过来,秦樾准备再次避开,可不料她这次用的不是鼻子。
唇瓣被一抹柔软的触感所包围,她青涩地在上面反复辗转,小心翼翼地勾勒形状。
温热清浅的呼吸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与他的交缠在一起,暧昧缱绻,一时之间竟分不清彼此。
直到更软的香舌试探性地往里钻,秦樾才猛地回过神,将人推开,可转瞬便对上了一双水波潋滟的美眸,晶莹剔透的泪珠挂在眼尾,要掉不掉,平白惹人怜惜。
光是看着就让人的心软了大半,恨不得捧上全世界最贵重的珍宝哄她一笑。
秦樾眸色渐深,喉结上下滚动,也压不住从内心深处翻涌而上的燥意,最终他伸出手摁住了她的腰身,刚要低头,下一秒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第17章 难以启齿的梦
天花板上方倏然开出无数朵木绣球, 身下柔软干爽的床铺变成了湿润的草坪,怀里的人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秦樾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抓,却连一片衣角都没能留下。
眉头不禁紧紧皱起, 说不上什么感受,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 有些喘不过来气,他眸色发黯, 握紧了拳头。
就在这个时候,耳边响起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他倏地掀起眼皮朝着前方看去,便瞧见细碎的阳光洒下来, 水汽在空中肆意飞舞, 光晕些许刺眼,模糊了视线, 加深了嗅觉,鼻尖全是花香。
而不远处, 水管失控,一道白色身影惊慌失措地去控制源头,窈窕的身姿在水流的浇灌下越发清晰。
薄薄的衬衫被打湿,光洁如玉的白皙皮肤若隐若现, 姣好美艳的面庞上挂满了水珠, 一滴又一滴往下滑落, 掠过精致的下巴,脖颈, 锁骨, 最后落进衣领中,藏入起伏的沟壑。
粉色胸衣包裹着白软,随着她的动作晃晃悠悠, 上上下下,衬得如柳腰肢越发纤细。
身段凹凸有致,尽显女人韵味。
秦樾浑身僵硬地瞧着这一幕,喉间干涩,就连呼吸都成了奢望,眼梢潋滟着薄红,指尖在掌心掐出一道道红痕,体温在急速攀升,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滋味。
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燥热的煎熬。
水流渐渐蔓延到他脚边,爬上他的鞋面,淹没他的腿,肩膀,口鼻……
就像是在一点点嘲讽他令人不齿的偷窥。
就在他快要窒息的时候,一道清脆如玉的嗓音将他解救出来。
“哥。”
昏暗的房间内,秦樾猛然睁开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浑身上下都已经被汗浸湿,粘腻的触感在皮肤上游走,令他不适地皱起了眉头,可最让人无法忍受的是肿胀的滚烫。
他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想到刚才梦中的场景,那双一向冷然平静的黑眸中盛满了摄人的暗色,秦樾深吸一口气,想要压下那股浮动,可越是压制,越是适得其反。
体内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燃烧,逐渐焚尽他的理智。
宋时溪。
薄唇无声嗫嚅了一遍这个名字,最终化作一道自嘲的轻笑。
或许她说得对,费不了多大的力气。
但是他不允许自己陷进去,错误在一开始就应该被掐断。
*
宋时溪是被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给吵醒的,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在床上翻了个身,等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才起身去拉窗帘。
雨天的光线很暗,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但她还是看清了一朵朵木绣球被摧残倒地,浅绿色的花瓣铺满了草坪,留下它最后的美丽,显出几分惆怅。
她靠在窗边看了许久,直到感受到了一些凉意方才转身去洗漱。
开门前宋时溪还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安慰自己昨天的事情只是个意外,而且她又没走光,露出什么不该露的部位,后世她还穿吊带超短裤逛街呢,没什么好在意的。
就算对方是秦樾,也同样如此。
只是,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人的情绪是不可控的,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尴尬和不自在。
但好在出门后并没有碰见秦樾,甚至下楼吃完早饭都没有看到他,等问过杨婶后,她才知道她多虑了。
因为今天一大早秦樾就出门了。
宋时溪眨了眨眼睛,他什么时候走的?她居然没有听到一点儿动静。
“秦同志昨天晚上就没有吃饭,今天早上又没吃,难道是我最近做的不合他的胃口?”杨婶有些担忧地嘀咕了一声,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改进一下厨艺了。
闻言,宋时溪抿了抿唇,并没有接话。
秦樾的心思谁能猜到?但他不出现,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
今天天气不好,宋时溪打消了想要去逛逛百货商场买点儿东西的想法,反正她跟房东签的合同是下周末之前搬进去,还不着急。
而且不管怎么样,她从秦家离开这件事都要跟秦父秦母打声招呼,礼数要到位。
一整天宋时溪都窝在家里看书,利用这个空闲时间将这学期学过的内容进行了归纳总结,还把原主之前的书籍全翻了出来。
要想学期末不挂科,她得认真学习。
周一一大早秦枝意他们就回来了,只是每个人都忙着上班和上学的事情,场面有些混乱。
宋时溪原本想提自己要搬走的事情的,见他们一个比一个忙,又不得不把话给咽回了肚子里,决定晚上或者明天早上再说。
昨天下了一整天的雨,道路还残留着些许湿气,就算再怎么小心,鞋底还是不免沾上了泥泞。
到了教室,四处转了一圈,居然没瞧见吴秋红,有些诧异地扬了扬眉,便找到平时坐的位置坐下。
见时间还早,宋时溪就准备拿着纸巾擦擦鞋边的泥,谁曾想刚弯下腰,一只手就比她更快地伸了过来,洗得发黄的帕子用力擦过她的鞋底,带下一小块儿泥。
“宋同志,别浪费你的纸了,我帮你擦。”
宋时溪被她这样的行为吓了一大跳,迅速收回脚,但由于动作太快导致她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去,幸好及时扶住了课桌。
“哎哟,你没事吧?”
对方惊呼一声,然后就要来扶她。
眼看那沾着脏泥的帕子就要挨上她的衣服,宋时溪连忙喊停:“不用了!”
说完,宋时溪倏然抬头看向面前的人,就对上了一张满是谄媚的脸,有些眼熟,她在脑海中搜寻片刻,才找到她的名字。
凌娟,好像是吴秋红的室友。
宋时溪不清楚她们之间的关系怎么样,但是她很清楚,她和凌娟一点儿都不熟,就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而且宋时溪到现在都记得她第一次去她们宿舍的时候,凌娟对待吴秋红和她前后判若两人的态度,说句不好听的,这种嫌贫爱富,趋炎附势的人突然热情地凑上来,就跟黄鼠狼给鸡拜年差不多,估计没安什么好心。
思及此,宋时溪神情更为冷淡了一些,再次重复道:“谢谢,我自己擦就行了,不用你帮忙。”
但是凌娟却直接将她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依旧我行我素地要弯腰帮她擦鞋,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将自己的位置摆得极低,开口道。
“宋同志你别跟我客气,我在我们家经常帮我爸擦鞋洗鞋,我保证给你擦得干干净净的。”
“哎,你别这样。”
宋时溪哪能真让她擦,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再次避开了她的手。
与此同时,她们两人之间发生的动静也引起了班上其他同学的注意,十几双眼睛纷纷望了过来,议论声随即响起。
“发生什么事情了?”
“好像是凌娟上赶着要给宋时溪擦鞋,人家把她给拒绝了。”
“这年头地主早就没了,居然还有人自告奋勇当丫鬟的,太搞笑了吧?”
“可不是嘛,真是没半点儿骨气,偏偏人家还看不上她,真是笑死人了。”
其中不乏有尖酸刻薄的话。
凌娟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由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她都做到这种地步了,宋时溪还想怎么样?
她都愿意把吴秋红那种又穷又土的书呆子留在身边,为什么不愿意留她?明明她可以做得比吴秋红更好!
想到这儿,凌娟差点儿没忍住当面问一问宋时溪眼神是不是有问题,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但是脑海中又不禁浮现出周五吴秋红拿回宿舍的那套衣服和适配的发卡,漂亮又洋气,最重要的是一看就价值不菲,顶得上她几个月的生活费了。
除此之外还有这段时间她身上时不时沾染的美食香味,就算吴秋红不说,凌娟也知道那都是宋时溪请她吃的。
就吴秋红那个穷酸样,怎么可能买得起,怎么可能舍得买?
明明之前一个宿舍都过着差不多的日子,凭什么吴秋红一朝攀上贵人飞上枝头变凤凰?
这一切都令她眼红,嫉妒,恨不得取而代之,同时也控制不住地想,而既然吴秋红可以,为什么她不可以?
所以凌娟纠结再三,最终还是没忍住主动向宋时溪示好,本以为只要她放低姿态,尽力巴结,宋时溪就会接纳她,让她成为第二个吴秋红,结果没想到却成了个笑话。
看着周围人嘲讽鄙夷的眼神,凌娟咬紧了下唇,红着眼道:“宋同志,我只不过是想跟你当朋友,你就算看不起我,也不用这么侮辱人吧?”
闻言,宋时溪愣了一瞬,转而嗤笑出声,“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我交朋友是看眼缘,不是想找个专门擦鞋的。”
说完这句话,宋时溪径直无视了凌娟,重新在位置上坐下。
这一流畅的动作看懵了凌娟,脸色涨得通红,下意识地看向周围,想找寻一个站在自己这边的人,但是大家都不是傻子,又目睹了全过程,怎么可能帮她。
一时之间,凌娟孤立无援,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犹豫片刻,最后还是灰溜溜地逃去了最后一排。
等凌娟走后,宋时溪顿觉空气都清新了不少,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见快到上课时间了,吴秋红还没来,不免有些奇怪。
要知道她平时都会至少提前十分钟到教室,今天怎么迟了这么多?
正当宋时溪想去吴秋红宿舍找她时,她气喘吁吁地从教室外面跑了进来。
“怎么这么晚?”宋时溪赶紧帮她顺了顺背,吴秋红坐下来缓了许久才道:“我的课本不见了,我找了很久才找到,明明睡前我放在桌子上了的。”
见吴秋红满脸懊恼,宋时溪下意识地安慰道:“没事,找到了就行。”
“嗯。”吴秋红心情好了一些,冲着宋时溪笑了笑。
到了中午,两人正准备去食堂的时候,就在教室门口看见了等候已久的陈慧莉。
“宋同志。”一见她们出来,陈慧莉就走了上来,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快一个星期,朗诵队的事情已经了结,宋时溪没想到陈慧莉还会找上门来,不由有些惊讶地挑眉,“陈同志?”
或许是看出她的疑惑,陈慧莉直接笑着开门见山道:“上次多亏了你我们朗诵队才能拿奖,我想问问你明天有没有时间,我们大家一起聚餐庆祝一下。”
闻言,宋时溪有些犹豫,说实话虽然朗诵队的姑娘们性格都很好,但是她们只有排练的时候见过几面,彼此之间并不熟悉,真要凑到一起吃饭,难免会尴尬。
她不想做那个扫兴的人。
于是她整理了一下措辞,刚要拒绝,就被陈慧莉给打断了,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这不是我一个人想过来邀请你,是我们一起做的决定,我只是个传话的,宋同志你别不好意思,再说了,学校这次发放了奖金下来,我们每个人都有份,你可一定要来。”
有奖金?
宋时溪眸光亮了亮,再加上陈慧莉把话说得滴水不露,最终她还是点头答应了。
确定好时间和地点后,陈慧莉才离开。
上完今天的课后,宋时溪去了一趟后街,买了一些清洁用品,准备去租房把卫生简单打扫一下再回秦家。
路过自己的摊位时,就瞧见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文具,邓翠霞正在招呼客人,瞧见她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好半晌才上前打招呼。
宋时溪却觉得没什么,笑着寒暄了几句就走了。
既然当初她答应了邓翠霞将空闲时间的摊位借给她用就不会食言,反正空着也是空着,而且邓翠霞这个人还行,对周围又熟悉,多条朋友多条路,她不觉得被占了便宜。
把二手衣服卖完后,她手中暂时也没有什么可卖的东西,摊位自然也就用不上了,在她想好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之前,摊位都可以暂时借给邓翠霞用。
到了租房后,宋时溪先是把窗户都打开通通风,然后就撸起袖子开始擦家具,没一会儿就累得后背全是汗,虽然累了些,但是看着焕然一新的客厅,她的心是甜的。
刚擦完客厅,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宋时溪警惕地压低声音问道:“谁啊?”
“宋同志,是我!”
翠霞婶?
宋时溪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连忙洗了洗手,跑去开门。
邓翠霞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把扫帚和一块抹布,见到她眼眸一弯,笑着道:“我怕你一个小姑娘忙不过来,就过来看看。”
宋时溪先是一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邓翠霞估计是对借用她的摊位感到不好意思,所以就想着帮她做些事情来当作交换。
也算是个实诚人。
“婶子你过来了,那摊位怎么办?”宋时溪唇边不由勾出一抹清清浅浅的笑意。
“我男人看着呢。”邓翠霞摆了摆手,随后话锋一转,嗔怪道:“不让我进门啊?”
宋时溪便不再客气,侧身让她进门。
邓翠霞一进屋,就开始撸起袖子扫地,她手脚麻利,动作仔细,两个人分工合作,效率比宋时溪一个人的时候快多了。
两个人一边聊着天,一边打扫卫生,没多久就打扫完了。
屋里拖了地,湿漉漉的,怕把地重新弄脏,她们先后出了门,宋时溪将门重新锁上,笑眼盈盈地道:“今天真是谢谢你了,等我搬过来后,请你来家里吃饭。”
“那我就不客气了。”
邓翠霞知道宋时溪手中暂时不缺钱,吃顿饭也花不了太多,便乐呵呵地应下了,转念想到了什么,她抿了抿唇,一直等走到楼下院子里,才慢下脚步,轻声道:“我还没谢谢你把摊子借给我用呢,东西摆在桌子上卖要比摆在地上好卖多了,宋同志真的谢谢你了。”
读书人大部分都是讲究人,看到东西摆在地上都不愿意多看一眼,但是她和她男人又舍不得多花钱再租一个摊位,以前都是将就着过来的。
这段时间宋时溪把摊位借给她后,生意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所以她对她很是感激。
“反正我现在也没东西卖,摊位空着也是浪费,你尽管用。”宋时溪轻轻一笑,眉眼间溢出几分亲近,“婶子你以后就别叫我宋同志了,叫我时溪吧。”
听见这话,邓翠霞赶忙喊道:“时溪。”
真心换真心,两人之间的关系倏然拉近了不少。
宋时溪和邓翠霞在路口分开后,坐车回了家,打扫了那么久的卫生,就算有邓翠霞的帮忙也还是有些腰酸背痛,让人恨不得直接就地躺下,好好休息休息。
她今天回来得比平时晚,其他人都已经吃完饭坐在沙发上说话聊天了,见到她回来,秦泊远出声关心了一句。
宋时溪觉得现在是个坦白的好时机,也没扭捏,直接说明了情况。
“什么?你也要搬出去?”
秦泊远还没出声,郑慧兰就先惊讶地开了口。
闻言,宋时溪有些懵愣,除了她,还有谁要搬走?疑惑还没持续多久,很快就有人替她解了答。
“时溪,阿樾搬出去是为了工作方便,你又是为了什么?”秦泊远眉头轻皱,想到什么,脸色一沉,厉声问道:“住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搬出去了?是不是这个家里有人欺负你了?你跟伯父说,伯父给你做主。”
说到后面,秦泊远脸色越来越难看,甚至意有所指地在客厅中环视了一圈。
见状,坐在沙发上的郑慧兰和秦枝意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前者更是拔高音量,愤恨道:“秦泊远你什么意思?”
秦泊远不吭声,但是脸上的表情明显在说:“什么意思你自己清楚。”
郑慧兰气得整张脸都憋得通红,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虽然知道秦泊远重情重义,这是在还年轻时候欠下的人情,但是她还是会为自己和女儿感到难过和不公。
宋时溪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现在这样,顾不上惊讶秦樾要搬走的事情,连忙摇头否认,“不是的,没人欺负我,这个决定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听见宋时溪的话,郑慧兰和秦枝意都是一愣,随后对视一眼,有些不敢置信这会是她说的话。
那边宋时溪还在继续说,“伯父伯母,有件事我没好意思跟你们说,就是上学期我挂科了好几门,这学期初勉勉强强补考通过了,不然的话还要重修。”
“所以我纠结犹豫了好久,才决定要搬到学校附近去住,上下学方便,我也能专心学习。”
她的解释合情合理,秦泊远面色缓和了一些,但还是道:“那也不用这么着急啊,在外面租的房子能有多好,你要是想住在学校附近好好学习的话,伯父在那边给你买一套房产,你直接搬进去住就行。”
说实话,任谁听到有人要给自己买房子,都会忍不住心动吧?
宋时溪也不例外,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当时秦樾在病房里警告她的话,当即打消了念头。
她还是乖乖听话,等着毕业后接收秦樾给的一套房和存款吧,至于其他的……
只能忍痛拒绝了。
思及此,宋时溪深吸一口气,咬牙道:“伯父不用了,我已经成年了,总不能处处都依靠你们,我想着试一试独立生活,如果不行的话,我再麻烦你们。”
“其实我找的房子还可以,房东也是个实诚人,附近就是公安局,安全也有保障。”
秦泊远还想说什么,但是见宋时溪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再加上他也觉得年轻人锻炼锻炼是一件好事,便渐渐歇了插手的念头,只是不停地叮嘱她一个人要注意安全,还让郑慧兰给她涨了每个月的生活费。
聊到后面,气氛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剑拔弩张。
秦泊远或许也意识到了是自己误会了郑慧兰和秦枝意,但是又拉不下面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道歉低头,便退而求其次,开口问她们要不要一起去宋时溪租住的房子看一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郑慧兰还能拒绝不成?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位。
再者,宋时溪主动提出要从秦家搬出去,她开心都来不及,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岔子,当即点了头,于是一行人趁着天还没黑出了门,让司机把他们送到了宋时溪租住的房子楼下。
一下车,秦泊远就皱了眉,正要开口,就被郑慧兰给打断了,“位置确实还不错,就是房子有点老,咱们进去看看。”
“收拾得倒是挺干净的,不过这里的家具瞧着不太行啊,等过两天我让人给时溪你送些新家具过来,虽然是过来好好学习的,但是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你什么时候搬家?要不要帮忙?不要啊,那到时候让老张开车送你过来,帮你搬东西。”
郑慧兰将能说的话全都说了,还算细致周到,秦泊远点点头,没再出声。
一行人来得快,走得也快,这件事就算是这么定下来了。
宋时溪松了口气,回到秦家先是吃了饭,才上楼洗漱休息。
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了她房间门口堆了一堆东西,全是京市有名的吃食,还有各种新奇的玩意儿,宋时溪简单翻了翻,从中发现了一部随身听和相机,全是市面上最贵的新款。
宋时溪眸中闪过一丝讶异,第一反应是这些东西放错了地方,可是最上面放着的纸条上面明确写了她的名字。
那就是给她的吧?应该是秦泊远他们从郑家回来随手给她带的礼物。
想到这儿,宋时溪欢呼一声,差点儿高兴地从地上跳起来,勉强压下尖叫的冲动,欢欢喜喜地将其分了好几趟搬进了房间。
与此同时的二楼,郑慧兰去了秦枝意的房间。
“妈,你真的信宋时溪的话?”
“信不信的,她都要从我们家搬出去了。”郑慧兰显然并不在意宋时溪是为了什么搬出去的,只要今后不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她都是开心的。
秦枝意抿了抿唇,觉得郑慧兰这话有些道理,但心中却涌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忍不住道:“她才来京市没多久,以前又没出去单独住过,万一出什么事了……”
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是两人都心知肚明。
“能出什么事?”郑慧兰下意识地反驳道,但是说完,又沉默了下来,她的确不喜欢宋时溪,可是也并不希望她出事。
“我记得景叙哥就在那一片上班,要不让我哥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帮忙照看一下。”
曾景叙是秦樾从小玩到大的发小,跟秦枝意关系也不错,这两年刚从外地调回来,年纪轻轻已经是刑侦大队的副队长了。
“好。”
听到郑慧兰答应下来,不知道为什么,秦枝意重重松了口气,意识到这点儿,她不禁皱起了眉。
当初跟宋时溪发生矛盾后,她发誓再不插手她的事情了,可眼下……
秦枝意脸色冷了又冷,觉得自己真是不长记性。
*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早上又没课,宋时溪干脆收拾了一部分东西,让司机老张帮她搬到了青云街去,又简单收拾了一下,见屋子渐渐有了家的味道,她才满意地去了学校上课。
课间时分,宋时溪跟吴秋红说了自己即将搬出来住的事情,吴秋红有些惊讶,不免担心她是不是跟她亲戚发生了矛盾,在听到否定的答案后,方才放心,随即又有些怪宋时溪打扫卫生不叫她帮忙。
宋时溪哪能次次都让吴秋红帮忙?而且她知道她想拿奖学金,几乎天天都要去图书馆,就更不会麻烦她了。
两人都为彼此着想,将话说开后,便略过了这件事。
下午上完课后,宋时溪和吴秋红分开,去赴约。
聚餐位置就在离学校没多远的一家餐馆里,宋时溪走一会儿就到了,刚靠近门口,就看到了陈慧莉和几个女生站在门口,一瞧见她就跑了过来。
“宋同志,你来了?”
“来了。”
宋时溪见她们还特意出来等自己,心中滑过一丝感动,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些,几人一起进了餐馆,所有人都到了,就让老板上了菜。
带领朗诵队的老师也在,是一位年轻的女老师,长相清秀,性格温柔好说话,没有架子,早就跟大家打成了一片。
吃饭前,老师先将所有人的奖金都发了下来,还发表了一段讲话,成功将气氛拔高了一个度。
宋时溪坐在人群中,也跟着拍手叫好,和大家一起举起酒杯喝了两口,她酒量不行,没敢多喝,只是凑个趣。
后面吃到一半,不知道怎么话题引到了宋时溪身上,老师问她想不想加入朗诵队。
其实这个问题在五一晚会开始前她就已经问过一次了,但是当时被宋时溪一口给回绝了,她现在之所以再提,也是抱着惜才的想法。
只是可惜这次,宋时溪还是拒绝了,她很喜欢朗诵队的大家,可她现在有很多事情要忙,根本就没时间去参加朗诵队的日常训练。
老师尊重她的选择,没有强求。
宋时溪继续吃饭,过了一会儿,见时间不早了,就准备提出告辞,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的陈慧莉拉了拉她的袖子,给她手中塞了一张纸条,“我一个叔叔的公司最近在招人,你形象好可以去试试,听说工资挺高的。”
闻言,宋时溪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缘由,她刚才拒绝加入朗诵队用的理由是要勤工俭学,而陈慧莉这是在给她介绍工作。
她心中涌上一丝感动,眼眸弯弯地收下了那张纸条,轻声道:“谢谢。”
她生得漂亮,唇角一扬,宛若春风拂面。
陈慧莉轻咳一声,“你帮了我,我肯定也要帮你的。”
话毕,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继续道:“我叔叔是开服装厂的,正规公司,招的好像是服装模特,不是什么黑店,你放心。”
“我没说我不放心啊。”宋时溪将纸条塞进兜里,见陈慧莉耳朵都红了,不免俏皮地冲她眨了眨眼睛,“再说了,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你就在这儿,我肯定第一个找你。”
“好,你只管找我。”
陈慧莉大义凛然地拍了拍胸脯,但等话说完了,这才反应过来宋时溪这是在跟她开玩笑,这下不仅仅是耳尖红了,就连脸颊都爬上了两朵红晕。
两人对视一眼,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后面宋时溪还是提前走了,她得赶公交回秦家。
一进门,就发现郑慧兰正在跟谁打电话,脸上全是笑意,听了几句,才发现是在跟秦樾。
一想到他,宋时溪的脑海中就冒出了那天在后院的事情,不自在地咽了咽口水,耳尖有些发烫,正准备快步走人的时候,却被郑慧兰给叫住了。
“时溪你过来一下。”
宋时溪脚步微顿,顶着满脑袋的问号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等听郑慧兰解释了两句,才明白他们聊天的内容居然是有关她的。
“快跟你哥说声谢谢。”
郑慧兰说完,就将话筒递到了她手中。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为了她好,事关自己的安全,宋时溪抿了抿唇,伸出手接过了电话,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话都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仿佛有只小鹿在里面乱跑。
害怕被秦樾听到她乱了节奏的心跳声,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哥,谢谢。”
隔着电话,她的声音绵软娇酥,又轻又撩,像是羽毛拂过,在心尖激起阵阵战栗,不用过多猜测,秦樾都能想象得到此时的她一定是牙齿轻咬着唇瓣,在用白皙柔软的指尖捻着电话线。
呼吸倏然沉了几分。
第18章 孤男寡女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内, 手持电话的男人坐在椅子上,长腿不禁交叠在一起,西裤布料摩挲发出沙沙细响, 下颌线紧绷, 眉眼间蓄着无尽暗色, 深沉如月。
他沉默了两秒,才低声问道:“为什么搬出去?”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不久前郑慧兰已经告诉他了, 但是他不信。
一个总想着攀龙附凤的人会放弃舒适的生活不过,去外面独立吃苦?而且还是他刚从家中搬出去的节骨眼上。
这不符合逻辑,所以这里面一定有别的原因。
难道这是她逼他回去的手段?
思及此, 秦樾眸色深了深, 唇角却不受控制地往上扬起。
当然,他问这个问题, 就是想着要听真话,可对方却依旧拿敷衍他父母的那一套说辞来应对他。
听着那些话, 秦樾眯了眯眼睛,心中溢出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之意,正要说什么,那边就倏然换了人, 连给他宣泄情绪的机会都不给。
“阿樾?你在听吗?明天我让杨婶做点儿好吃的给你送过去, 外面的再好, 那也不是家里的味道。”
秦樾深吸一口气,尽量稳住声线, “嗯, 您看着安排就行,我还有事,就挂了。”
电话匆匆被挂断, 只留下一阵刺耳的电流声。
郑慧兰皱了皱眉,然后缓缓叹了口气,这孩子越大就越不亲她了,虽然算不上什么坏事,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惆怅,就当她悲春伤秋的时候,一扭头才发现宋时溪还在这儿,脸上顿时闪过一丝不自在,语气也有些生硬。
“怎么,还有事吗?”
宋时溪倒是没在意,反而真诚一笑,“谢谢伯母。”
能让熟人帮忙注意着她的安全,怎么想都不会是秦樾的主意。
她左思右想,觉得能这么细致的就只有郑慧兰了,她不是不懂得感恩的人,也知道郑慧兰因为当初原主做的事情对她心有芥蒂,可就算这样,她也能不计前嫌地为她考虑,她很感激。
闻言,郑慧兰面上的表情变了变,顿了两秒,才道:“这是枝意的主意。”
秦枝意?
宋时溪怔愣片刻才回过神来,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郑慧兰说完后就径直起身离开了。
就在宋时溪犹豫了片刻,正准备去找秦枝意道个谢的时候,却在杨婶口中得知她今天并没有回来,而是去同学家住了。
她便只能暂时打消念头。
谁知道一连几天,秦枝意都没有回来,宋时溪忙着上课和搬家的事情,也渐渐将这件事淡忘了。
在周五前,宋时溪彻底搬进了新家,而郑慧兰之前承诺的新家具也全都到位。
宋时溪坐在沙发上看着经由自己的手一点点布置出来的小家,眼角眉梢全是笑意,内心深处那点儿不安彻底消弭,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说的满足感。
金窝银窝再好,也不如自己的狗窝,她在这个世界终于有了家。
想着等会儿没有什么事情要忙,宋时溪便打算去附近的百货商场逛一逛,看一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添置的。
午后,太阳高高挂起,阳光炙热而灿烂,等到了地方,她额上已经出了些薄汗,白皙的小脸热得泛起了霞红,早上编好的麻花辫也凌乱地垂在胸前,溢出几分狼狈。
可就算是这样,五官依旧明艳漂亮,放在人堆里也能让人一眼就注意到她。
“哎,枝意,那是不是宋时溪。”
秦枝意原本正在买冰淇淋,听到好友的话便下意识地扭头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那般娇俏的美人全京市都难找到第二个出来,不是她又是谁?
在看清的瞬间,秦枝意的脸色便垮了下来,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那天之后她故意没回家,就是为了避开她,想让自己的大脑清醒清醒,没想到这都能遇上。
“真是晦气,她该不会是知道我们今天要跟李砚行他们一起看电影就找过来了吧?真不要脸!”陈雯娟兀自猜测着,一边说还一边鄙夷地撇了撇嘴。
闻言,秦枝意抿紧了唇,皱眉道:“你别那么说,或许是巧合呢?”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啊?枝意你就是太善良了,从不把人往坏处想,这种事情宋时溪干的还少吗?”
陈雯娟恨铁不成钢地嗔了秦枝意一眼,紧接着继续愤愤道:“之前我班上的同学还撞见她和李砚行孤男寡女的在西门胡同里的茶馆喝茶呢。”
“砚行跟我说过这件事,他说宋时溪是打着我的旗号找他问题目,都找到学校里来了,他不想拉拉扯扯的难看,所以……”秦枝意话还没说完,就被陈雯娟给打断了。
“枝意,我是相信李砚行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可是我不相信宋时溪,她不是就想找个好男人嫁了吗?李砚行那么优秀,又是你的对象,依照她喜欢跟你对着干的性子,看上李砚行再正常不过了。”
秦枝意一时被噎住,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这些话她听陈雯娟说了不下三次,刚开始根本没放在心上,可是听多了,再加上之前发现的一些蛛丝马迹,很难不动摇。
“你可要把李砚行看紧了,万一让他被宋时溪那只狐狸精给缠上了,那……”
“不会的!”
见秦枝意脸色变得难看,陈雯娟收了话头,将视线重新落在一楼的宋时溪身上,“等会儿李砚行他们就来了,要是让她跟过来,咱们今天就别想玩尽兴了。”
话毕,陈雯娟撸了撸袖子,径直朝着宋时溪所在的方向跑去。
秦枝意刚想跟上,就被身后的服务员给拉住了,“哎,同志你还没给钱呢。”
她只能停下来从钱包里拿钱,这么一耽误,陈雯娟早就跑远了。
这边,宋时溪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人给盯上了,她有些热,便脱掉了身上的外套拿在手里。
这座百货大楼是近些年刚修的,就算放在整个京市也是数一数二的气派,卖的东西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今天是周五,过来逛的人很多。
宋时溪一边闲逛着,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可花的预算有多少。
正思考着,身后突然有人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宋时溪便下意识地转身看了过去。
下一秒,鼻尖就被一股橘子汽水的味道给填满。
冰凉的黄色液体顺着脸颊和脖颈滴滴答答往下流,甚至有几滴都溅到了她的眼睛里,引起一阵刺痛。
身上的白裙子也湿了大半,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姣好的曲线,若隐若现地透出内衣的颜色。
好在宋时溪反应迅速,第一时间就用衣服护在了胸前,这才不至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走光。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宋时溪懵了一瞬,紧接着一股滔天的怒意从内心深处升起来,但她知道这种时候不能慌,立马深吸一口气,将失控的情绪勉强压住,然后伸出手擦了擦脸上的水渍,这才掀起眼皮看向面前洋洋得意的女孩儿。
对方打扮精致,长发披在肩头,一张清秀可人的脸上满是幸灾乐祸。
呵,居然还是熟人。
宋时溪眸色更冷了几分。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撞上,不知为何,陈雯娟竟心中一颤,有些发怵地缓缓扯平了唇角的弧度,但等反应过来,就有些恼羞成怒。
她一个土生土长的京市大妞居然被一个乡巴佬给震慑住了!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要被笑掉大牙?
思及此,陈雯娟一跺脚,率先扬声质问道:“你怎么回事,没长眼睛啊?我的汽水都被你弄洒了。”
她这么一嚷嚷,再加上刚才那一幕,周围顿时有几个看热闹的凑了过来。
听见陈雯娟倒打一耙的话,宋时溪差点儿被气笑,但面上却不显,反而惊慌失措地去翻自己的包,一边翻一边喊:“你靠我那么近,是不是想偷东西?”
闻言,陈雯娟先是一愣,见大家都怀疑地朝着她看了过来,顿时急了,急忙喊道:“你胡说!谁想偷你东西了?我刚才只是叫了你一声,想打声招呼而已,谁知道你自己撞上来了。”
这年头名声比什么都重要,要是跟偷盗扯上关系,那就是有了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污点,陈雯娟哪能眼睁睁看着宋时溪给自己泼脏水?
宋时溪听她说出自己想听到的话,缓缓停下翻找包的动作,表情淡漠道:“我根本不认识你,你跟我打的哪门子招呼?再说了,既然是你先叫我的,肯定比我会估算距离,怎么就让我撞上了?你根本就是故意往我身上泼汽水的。”
“你!”
陈雯娟被堵得没话可说,眼看着周围人对着自己指指点点,顿时脸都憋红了,同时心中不禁暗骂宋时溪什么时候嘴皮子变得这么溜了?
而且她不认识她?说什么鬼话呢?
“你什么你?你把我裙子泼成这样,洗也洗不掉,直接赔钱吧,一百块钱,这事就这么算了。”宋时溪正愁钱包不够鼓呢,就有蠢货自己送钱上门了。
当然,她们不仅认识,而且因为秦枝意的缘故,两人还很不对付,平日里碰面了肯定会吵得不可开交。
但宋时溪这可不是为了原主“报仇”,她只是就事论事,任谁走在路上好好的,却被人突然泼了一身的冰汽水,都会咽不下那口气。
“一百?你抢钱呢?”
陈雯娟差点儿跳起来,要知道她一个月的零花钱才二十块钱,上哪儿找一百给宋时溪赔?
“你不赔,那我就报警了。”
宋时溪有恃无恐,甚至还有闲心欣赏了一番陈雯娟调色盘一样变化的脸色,最后见差不多了,才柔柔弱弱地朝着周围的吃瓜群众求助。
“麻烦各位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到时候帮我做个见证,这件衣服是我爸爸去世前给我买的,现在却被她泼成这样……”
说到这儿,她还十分应景地抽泣了两声,配上红红的眼眶别提多可怜了。
现在的人大部分都热心肠,正义感十足,闻言,有好几个都站出来表示要跟着去公安局作证。
“我刚才看见就是她故意往女同志你身上泼汽水的。”
“我也看见了,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年纪轻轻的,心思却这么歹毒,这种人就要让公安同志好好教育教育。”
“楼下就有公安同志巡逻,我去叫!”
众人七嘴八舌,陈雯娟听得面色惨白,到底还是学生,平日里小打小闹就算了,真遇见事,才知道厉害。
“雯娟。”
秦枝意刚被冰淇淋店的服务员绊住了手脚,现在才追过来,但仅仅只是听到了只言片语,她便知道坏事了。
“不能报警。”
她当机立断地出声阻拦,但是哪能拦得住。
大家将她们围在中间,嘈杂吵闹,一时之间秦枝意想找机会开口都找不到,刚想扬声说这钱她们赔,公安同志就到了。
第19章 给她撑腰
刚过正午, 阳光刺眼得厉害,这个点街上都没什么人,更别提公安局门前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 一辆黑色轿车驶入, 停在了台阶下。
车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做工精良的皮鞋踩着虚幻的光影下车, 然后疾步往里走。
男人生了一张清冷贵气的脸,这会儿面上一派沉郁,薄唇紧抿, 透出一丝风雨欲来的怒气。
一踏进大厅, 就瞧见一张熟悉的脸,那人或许是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 面上闪过一丝错愕,然后瞬间从椅子上站起来, 小跑到他跟前恭敬喊道:“樾哥。”
秦樾比他高了半个头,强硬的气势显得越发具有侵略感,一言不发盯着人看的时候,直叫人后背发寒。
明明他什么都没说, 李砚行垂着的头却往下低了又低, 没敢再开口, 也没敢跟上去。
公安同志效率很快,说明情况后, 就带着人去了审讯室。
大铁门被打开, 秦樾掀起眼皮,看向屋内。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里面那么多人, 他却一眼就瞧见了窝在角落里的那抹瘦弱身影。
她身上裹着一件橄榄色的公安制服,尖尖的下巴埋进衣领当中,只露出半张小脸,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细看还有些红,明显是哭过。
整个人单薄羸弱地坐在那儿,身边没有一个人,看着好不可怜,像只无家可归的小兔子。
完全不似以往的美艳从容,倒显得有几分狼狈落魄。
只是一眼,秦樾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刚要抬步往她所在的方向走去,一道喊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哥!”
秦樾转身,就瞧见红着眼睛的秦枝意朝着自己扑过来,面上满是惊恐和后怕,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接住,然后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脊背。
到底是年纪还小,就算平时再聪明懂事,在公安局走一趟,也会害怕恐慌。
想到这儿,秦樾不自觉地朝着另一个方向看去,这一看,就与一双泫然欲泣的眼睛对上了,阳光顺着小窗洒进来,衬得她眼角的泪珠都晶莹起来。
梨花带雨,惹人怜惜。
秦樾眉头皱得越发紧了,正要叫徐进泽去把她一并带走,袖子就被人给揪住了,紧接着便听见秦枝意急切道:“哥,这件事怪我。”
她一开口,一旁的陈雯娟就接话了,“这件事跟枝意没关系,都是我的错,秦大哥你要骂就骂我。”
话音落下,陈雯娟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瞥了秦樾一眼,虽然不常见面,但在大院里,他们这些小辈最怕的就是秦枝意的哥哥,不光他们怕,就连他们的父母都不敢小觑了他。
此时他神色平常,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可光是用脚都能想到他的心情定然不会好。
毕竟谁家哥哥来公安局捞妹妹会高高兴兴的?
“雯娟你别这么说,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泼宋时溪,所以……”
秦枝意摇摇头,可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徐进泽给打断了。
“小姐放心,这不是什么大事,不会留案底的,等会儿办好手续,就可以出去了。”
徐进泽一边递上纸巾,一边笑着开口,语气温柔却不失力量,很有说服力,三言两语便将秦枝意和陈雯娟的情绪给稳定了下来。
他说完,瞥见秦樾的脸色好了很多,这才重重松了口气。
秦总最讨厌旁人哭哭啼啼地在他面前废话,要不是其中有一个人是秦小姐,他估计早就冷脸走人了。
秦枝意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儿,立马将还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憋回去,小声道了声谢。
“您客气了。”
徐进泽浅笑一声,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就感受到秦樾不满的视线落了过来,刚开始还不明所以,直到对方朝着宋时溪的方向径直走去,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说些客套话是在浪费时间。
公司还有事要处理,抓紧把这里解决了,立马赶回去才是最重要的。
想明白后,徐进泽懊恼地皱了皱眉,连忙跟上去。
等走近了,他们方才发现她身上有多狼狈。
因为是白裙子,再加上她皮肤白,所以但凡沾上些许旁的颜色都会格外明显,大片大片干了的黄色污渍散发出廉价香精的味道,让人深感不适。
秦樾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眸中溢出几分阴鸷。
“哥,对不起。”
见秦樾他们到了跟前,宋时溪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她一向知道自己怎么样才最楚楚可怜,所以这会儿稍稍偏过头,坚强地轻咬住下唇,露出半张白皙侧脸,像是想借此将眼眶里的泪水憋回去,可殊不知这样更显脆弱。
明明她才是受了委屈的苦主,做错事的人都没道歉,她反倒是先开了口。
秦樾那双漆黑的眸子盯着她,不带情绪的声音响起,“又不是你的错,道什么歉?”
“要不是我,这事也不会闹到公安局来,丢秦家的脸了。”宋时溪一边说,一边偷偷去瞅秦樾的脸色。
她原本无所谓闹不闹到公安局来,反正她是有理的那一方,再怎么样,她也不可能吃亏。
可等坐上了公安局的车,她才倏然反应过来,她们都还是学生,涉及到经济纠纷,很有可能会被叫家长,而依照秦枝意的性子根本不会叫父母来接,她会叫的便只剩下了秦樾这个哥哥。
一想到会在公安局见到秦樾,她只觉得脖子痒痒的,好像要断掉了。
老天奶啊,要是让秦樾知道她连累秦枝意进了公安局,那她的小命还能在吗?
可后悔也晚了,她只能一边想着对策,一边硬着头皮跟着去了公安局。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装可怜来博同情这一招最管用,因为效果好像一直都挺不错的。
虽说秦樾这个人软硬不吃,但两者相比,还是软的更有胜算。
思及此,她又眨了眨眼睛,掉出两颗金豆子。
秦樾睨着她,垂在腿侧的手动了动,但很快又放了下来,神色晦涩不明,暗哑低醇的嗓音缓缓从喉间泄出,“你也知道你是秦家人?”
听见这话,宋时溪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向他,就瞧见那双眸子黑沉沉的,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不明白,其他人却都听懂了。
陈雯娟打了个哆嗦,身子抖了抖,下意识地抓住秦枝意的胳膊,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秦樾这话摆明了要给宋时溪撑腰,她该怎么办?要是得罪了秦家,得罪了秦樾,她爸妈会扒了她的皮的!
早知道会闹成现在这样,当时她怎么着都不会为了把宋时溪赶回家去,泼她汽水,更不会为了一百块钱犹犹豫豫,闹到公安局来。
陈雯娟这会儿是一千个一万个后悔,抓住秦枝意的力道也在不断加重,显然是将她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好在秦枝意仗义,平日里又极为护短,这会儿还知道帮她说话,“哥,这事也不能算是雯娟的错,她是为了帮我,所以……”
“所以什么?”
见她反反复复只会说这些话,秦樾眉宇间难掩失望,淡漠的眼神扫过去,“所以就可以在公众场合往人身上泼汽水?你们都是女孩子,难道不知道后果?”
闻言,秦枝意脸色一白,下意识地看向宋时溪胸前那一大片黄色印记,当时要不是她拿外套及时挡住了……
她们总说宋时溪做事恶毒,可是她们现在做的事情又何尝不恶毒?
甚至宋时溪都从未让她当众出过丑。
秦枝意抿紧唇瓣,一时之间哑了声。
见状,陈雯娟更着急了,慌得后背全是汗,再这样下去,等她爸妈过来了,岂不是死定了?
她张嘴刚要说话,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门口传来一阵嘈杂声,是她的父母来了,与此同时进来的还有一位身穿公安制服的年轻男人。
“阿樾。”
听到熟悉的声音,秦樾暂时将视线从宋时溪身上挪开,转而转身看向了门口的曾景叙。
这还是他从深市回来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但是彼此都知道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仅仅互相打了个招呼便停了话头。
“既然双方家长都到场了,你们是想私了,还是走程序?”曾景叙长得高,差不多跟秦樾齐平,五官硬朗俊秀,皮肤呈现小麦色,浑身都写着正气凛然四个大字。
秦樾他们还没开口,陈雯娟的父母就抢先一步道:“私了!”
曾景叙又转而看向宋时溪和秦樾,见他们点点头,才继续说:“行。”
说完,挥手示意在场的其他公安同志们跟他一起出去,留给他们自行解决的空间。
大铁门重新被关上,气氛陷入沉默。
秦樾偏头,深邃的黑眸锁定宋时溪,薄唇轻启:“你想要什么?”
后者犹犹豫豫,最后小声开口道:“我想要赔偿。”
就算她不说,秦樾都知道她会要什么。
真是掉钱眼里了。
他默了两秒,跟在后面补充道:“赔偿,道歉,一个都不能少。”
闻言,宋时溪睫毛颤了颤,倏然抬眼看向秦樾,却只能瞧见他冷硬的侧脸。
陈父陈母对视一眼,当机立断先是掏了两百块钱出来,然后又压着陈雯娟道了歉。
“秦同志,宋同志,真是对不住了,你们放心,我们回去后肯定好好教训这丫头,这两百块钱宋同志你拿去重新买件衣服,再买点儿好吃的,虽然不多,但也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
从一百变成了两百,原地翻了倍,宋时溪差点儿压不下唇角勾起的弧度,强压下激动的心情,故作正经地说了两句场面话,便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把钱接了过来。
秦樾就站在她旁边,将她的小表情尽收眼底,眸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双方和解,又签了字,就可以各自离开了。
秦樾见秦枝意神情恍惚,本想送她回家,但是她说要和朋友一起,他便没有强求,简单叮嘱了几句,就准备回公司继续处理事情。
谁知道一扭头却瞥见昏暗的走廊中一男一女正有说有笑地说着话。
宋时溪仰着小脸,卷翘的睫羽忽闪忽闪,唇珠圆润饱满,说话时吐露些许贝齿,看上去乖巧得不像话。
而在她对面的曾景叙,早就红了脸,正不知所措地摸着后脑勺来缓解羞赧和紧张。
不知道还以为是小情侣在谈情说爱。
见状,秦樾脸沉了下来,眸中闪过一丝愠色。
*
从审讯室出来,宋时溪没有急着走,而是找到借给自己衣服穿的公安同志真心实意地道了谢。
当时她的外套要一直挡在胸前防止走光,所以公安同志才把自己的外套借给了她。
而宋时溪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就是郑慧兰口中的曾警官,两人都认出了彼此的身份,交谈间便不自觉地少了几分生疏,多了几分亲切。
曾景叙还热情地说他带的小分队每天巡逻都会经过她家,到时候会重点关注她的安全问题,如果有异常会第一时间处理,并告知给她。
对此,宋时溪喜不自胜,正准备再说些感激的话,伴随着一股好闻的清香传来,肩膀上就多了一件宽大的黑色西装外套,将她整个人霸道地完全笼罩住。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宋时溪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手忙脚乱地去扶外套,涌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等她懵愣地抬起头,就看见身侧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抹高大的身影。
“阿樾,你还没走?”曾景叙瞧见秦樾倒是挺高兴的,剑眉微扬,眸中溢出笑意。
相比之下,秦樾的情绪就淡了很多,只是轻声应了一声,随后便垂头对着宋时溪道:“穿着,跟我走。”
细听之下,便会发现他语气中那浓浓的不满之意。
宋时溪已经穿了自己的外套了,再加上污渍早就干了,秦樾的这件外套纯属多余,穿在身上还有些热,她秀眉皱成一团,但又不敢明晃晃地拒绝他的好意,只能委婉地小声道:“谢谢,但不用了,我家就在前面,走两步就到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取下那件外套,但是下一秒肩膀上就多了一只宽厚的大掌,制止了她的动作。
秦樾眸子黑沉沉的,指尖的动作却温柔得不像话,慢条斯理地帮她整理好了领口,才冷声道:“我送你。”
闻言,宋时溪心里咯噔一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秦樾这该不会是想秋后算账吧?
想到这儿,她就更抗拒了。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曾景叙开了口:“阿樾,你什么时候有空,出来一起吃顿饭?”
出于职业敏感,曾景叙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主动出声打破了尴尬的局面,随后若有所思地在他们两人身上转悠了一圈,只觉得这对兄妹的关系有些微妙,像是十分要好,又像是不太熟悉。
总之,很怪异。
“明天晚上吧,到时候我联系你。”听见曾景叙的话,秦樾暂时压下了脾气,回了他一句后,深深看了一眼宋时溪,便倏地大步往外走。
宋时溪被他那一眼看得身子一僵,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左思右想,觉得横竖都是一刀,还不如早死早超生,便咬牙追了上去。
等往前走了两步,才想起来没跟曾警官告别,又停下脚步,转头笑盈盈道:“曾警官,再见。”
“再见。”曾景叙对宋时溪的印象还不错,便勾了勾唇。
这边宋时溪正要追上去,就瞧见了大厅里的秦枝意和李砚行,脚步微停。
请问撞见瘟神该怎么办?宋时溪的回答是逃得越快越好。
所以她也顾不上去追秦樾了,当机立断转变方向从另一个门跑了出去。
这边秦樾朝着门口停着的车走去,脑海中却不断回荡着昏暗的走廊里,宋时溪对着那名年轻的男公安笑意盈盈的模样,只觉得胸口憋得慌,不禁伸出手松了松领带。
她倒是好脾气,对谁都笑脸相迎,唯独对他,要么哭哭啼啼,要么恨不得避而远之……
不,或许用害怕这两个字来形容更准确。
联想到这段时间她的反应,秦樾的眉头越皱越紧,埋藏在心底的怀疑种子不断生根发芽。
一个如此害怕他的人,真的敢做出下药攀附他这种事情吗?
又或者说这也是她的手段之一?毕竟她最会撒谎,最会装模做样。
秦樾摩挲两下指腹,刚要上车,却发现身后一直没有动静,一扭头果然发现空无一人,他额头青筋狂跳,强压下肆意翻滚的情绪,正想进去找人,余光便瞥见一抹娇小身影正鬼鬼祟祟地从公安局侧门离开。
其实她不算矮,相反还很高挑窈窕,可披着他的外套却宛若偷穿了大人衣物的小孩儿,越发显得她那张脸小巧精致,此时探头探脑,更添了几分憨气可爱。
见状,秦樾气消散了些许,长腿迈出,大步走到她跟前,一把揪住她的手臂,隔着几层布料,还是能依稀感受到她骨头的形状。
太瘦了。
“啊。”宋时溪被突然出现的秦樾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惊呼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握住胳膊拉进了车厢里。
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完全不给人开口拒绝的机会。
“开车。”
“是。”
别说她了,就连目睹了全程的徐进泽都有些懵愣,但身体比脑子转得快,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车厢内格外安静,宋时溪后知后觉回过神来,第一时间就是将屁股往角落里挪了挪,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好在秦樾没有搭理她的意思,一上车就自顾自地看起了文件。
宋时溪偷偷瞄了好几眼,确定自己暂时没有危险后,方才松了口气,但转而又猛地瞪大了双眼,既然刚才在里面秦樾都没有要找她兴师问罪的意思,甚至还帮她要了赔偿和道歉,显然是知道这件事不是她的错,但为什么现在又要抓她上车?
思来想去都没有个确切的答案,宋时溪又小心翼翼地转动眼睛,朝着他看过去。
她自以为做得隐蔽,其实一举一动都被秦樾尽收眼底,他握住文件夹的手微微用力,在上面印出一道指痕,最后还是忍无可忍地偏头看向了她。
偷看被抓了个正着,宋时溪面上闪过一丝难藏的慌乱和赧色,娇艳欲滴的粉红从耳垂处向四周蔓延开来,媚态天成,娇羞异常。
仓皇中,她将半张脸都埋进了他的外套当中,只留一双波光流转的美目在外,眼神颤颤巍巍地从他身上挪开,却更像是若即若离,欲拒还迎。
秦樾盯着她,眉梢轻扬。
疑惑被解开,答案浮出水面,她哪里是怕他,分明是从始至终都在勾引他。
心机深沉,手段多种多样,真是了不得。
按照他的脾气,应该快刀斩乱麻,火速解决掉这个从未听过话的麻烦,但是望着她怯生生的模样,心头涌上一丝莫名的烦躁,他猛地合上文件夹,阖上眼睛。
落在身上的视线消失,宋时溪暗暗松了口气,捏紧裙摆的指尖也松了些许。
秦樾的眼神就像是燃烧中的一簇烈火,灼热滚烫,极具侵略性,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生吞活剥了一般。
太可怕了。
没人开口,车厢内的气氛安静得落针可闻,宋时溪看着明显不是往自己家去的方向,纠结在三,还是没忍住弱弱开口问道:“不是送我回家吗?”
听见这话,秦樾才睁开眼,看了一眼窗外,随后径直看向徐进泽,后者从车内后视镜对上他的视线,先是一愣,然后果断开口道:“我现在就掉头回去。”
上车后秦总就没发过话,他就想当然地往公司的方向开去了。
再者,虽然他知道宋同志从秦家搬出去了,但是他并不知道具体位置,只晓得在京市财经大学附近。
秦樾眼神一暗,在徐进泽调转方向之前,咬牙道:“要开的会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吗?”
“是。”
于是速度不减,反增。
宋时溪目睹了全程,看着秦樾紧绷的下颌线,明显是在发火边缘,想要让他把她放在路边的想法顿时消失,她还是等下车后再自己坐车回去吧。
好在没多久就到了目的地,车停稳后,秦樾率先拿着文件夹下车,徐进泽紧随其后,宋时溪害怕被锁在车里也跟着下了车。
这里是新开发的区域,跟主城区不一样,入目可及全是耸立的高楼,隐隐有了后世繁华的味道,令人目不暇接。
“宋小姐这边请。”
闻言,宋时溪收回视线,见还要跟着一起上楼,连忙拉住了徐进泽的衣角,小声道:“我就先回去了。”
徐进泽不动声色地拂开她的手,“结束后我会送您回去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徐进泽也是有苦说不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自诩对秦总的想法不说百分百把握,也能琢磨个一二出来,可这次他是完全猜不到秦总把宋时溪给带到公司来是为了什么。
再加上有了刚才的前车之鉴,秦总没发话,他再也不敢自作主张,所以这会儿也只能含糊应对她。
“走吧。”
宋时溪看着越走越远的秦樾,暗暗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只能不情不愿地跟着进了面前这栋大楼。
这个年代的电梯外观简洁,装饰简单,跟后世没有太大的区别,宋时溪默默打量了几眼,徐进泽却以为她是第一次坐,对此很好奇,不由挺直腰板,没忍住与有荣焉地介绍了几句。
“这叫电梯,几十秒就能从一楼到达十几楼,是我们秦氏和港城那边的团队合作完成的项目,采用了最新的技术,全国都没有几部。”
听见徐进泽的话,宋时溪这才想起来要装一装,便对着他笑了笑,故作惊讶道:“这么神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大家伙呢,谢谢徐秘书解答。”
她一笑,眉眼就弯成了小月亮,娇俏动人。
这一幕透过玻璃窗倒影尽数进了秦樾的眼中,他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一旁的徐进泽,厉声道:“通知开会。”
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了徐进泽想要继续多说两句的心思,他收敛心神,应道:“是。”
第20章 绝对疯了
到达指定楼层后, 宋时溪跟着出了电梯。
等看清面前的场景后,她的瞳孔渐渐放大,感觉自己进入到了后世港剧里的八九十年代的职场环境。
一整层楼装修简约大方, 棕色的办公桌将每个工位隔开, 整洁又明亮。
员工们都穿着得体的整套西装或者是中山装, 井然有序地穿梭在各个区域当中。
有一整排的工位上甚至摆满了电脑,这个时候的电脑都是厚重的大家伙, 很占地方,但是看上去非常气派。
宋时溪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用了,好奇地左看看, 右看看, 头一次对秦樾的财力有了真实的感受,要知道这一栋楼都还只是冰山一角, 他的大本营在深市,而其他城市也有大大小小的资产……
在这个大部分人的工资都只有两位数的年代, 秦樾所拥有的财富可以说是一笔天文数字。
真不愧是大佬,怎么这么会赚钱!
宋时溪在心里感叹了好几遍,看向秦樾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崇拜和羡慕,要是她也这么有钱就好了。
走在她前面几步的秦樾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 倏地停下脚步, 回头看了她一眼, 刚好将她捉个正着。
宋时溪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忘了避开, 就这么微微仰着头, 继续盯着他。
两人相对无言,气氛却莫名变得旖旎起来,一下又一下地撩动心弦, 不知道谁的呼吸先乱,匆匆挪开了视线,结束了这场惊慌。
“秦总,徐秘书。”
往前走了没多久,就有两个身穿白衬衫黑西裤,长相周正的男女前台起身打招呼,但由于是第一次见宋时溪,便只叫了一声同志好。
宋时溪倒是不太在意,回了个浅笑。
一旁的徐进泽好心地解围道,“这位是秦总的妹妹,宋同志。”
妹妹?
听到这个介绍,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的秦樾又觉得胸口重新憋了一团气,上不来下不去,有些许难受,他冷冷瞥了一眼徐进泽,后者却会错了意,颔首道:“秦总,我这就去通知开会。”
话毕,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秦樾差点儿被气笑,暗自琢磨着徐秘书好像是越来越不中用了,当初还不如把他留在深市,让他跟着回来干什么?给自己添堵吗?
眼看宋时溪在那边快要跟自己的员工聊起来了,秦樾深吸一口气,出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去隔壁商场买几套她的衣服过来。”
“是。”
秦樾想了想,又偏头看向宋时溪,“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一听他这么体贴,还能白嫖几套衣服,宋时溪眸光一闪,连忙道:“我想洗把脸,要是有擦脸的就好了。”
她的护肤品这段时间几乎是当身体乳用的,用的速度很快,她今天本来也是准备买一些的,但是中间出了岔子,她没能买成。
谁曾想还能遇到这种好事,而且这还是秦樾主动提出来的,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再者,他有钱,这点儿东西简直是洒洒水,她没必要跟他客气。
想到这儿,宋时溪又揉着自己的脸,小声补充了一句,“天气热,能不能给我买清爽一点儿,不想要太油的。”
她脸只有巴掌大小,皮肤又白,两只手覆上去在上面揉来揉去,像是在揉面团子,软糯糯的,让人看了恨不得咬上一口,尝尝看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嫩乎。
秦樾瞧着,心像是被烫了一下,颇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嗓音哑了几分,像是不耐烦,又像是惯着她,叮嘱道:“各种类型的都买回来,让她自己选。”
这话一落,宋时溪眸中闪过一丝惊喜,像是点燃了烟火,亮得摄人心魄。
“谢谢哥。”
娇软甜丽的嗓音带着一丝拖长的尾音,让秦樾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往上扬了扬,等察觉到这点后,他眉头轻蹙,冷声道,“跟我进来。”
“哦。”
宋时溪没有发觉他的异常,小碎步跟着秦樾往他的办公室走去,一路上接收了不少注目礼,令她有些不自在地挽了挽耳边的碎发,等进了门,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秦樾的办公室很大,办公区,会客区,休息区应有尽有,整体装修以冷色调为主,沉稳大气,很符合他这个人的性格。
他进门后先是将窗户打开了些许,徐徐冷风吹入,带来一阵凉爽。
“有什么需要就跟外面的人说,里面有休息室,你要是累了可以去休息一会儿。”秦樾一边在书架上找寻文件,一边轻声开口。
听见他的话,宋时溪就下意识地收起打量办公室的视线,掀起眼皮朝着他看了过去。
秦樾正抬手去拿东西,身上的衬衫和西裤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身材的曲线,背部宽阔厚实,衬得腰劲瘦有力,再往下是挺翘的臀部,双腿修长笔直,光看背影就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性感和魅力。
虽然一直都知道他身材好,但是这还是她头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耳尖不由开始发烫。
她连忙以手作扇给自己降降温。
“嗯,好。”
再开口时,嗓音竟有些干巴巴的,吓得宋时溪立马噤声,好在他没发现异常,拿完东西,回头看了她一眼,就准备走了,只是往前走了几步后,他又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在办公室等我。”
宋时溪下意识地点点头,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连忙叫住他,不死心地试探性问道:“哥,你这么忙,我在这儿会打扰你吧?要不,等会儿换完衣服我就先走了,有什么事情下次再聊?”
她说完,秦樾却不接话,只是沉默地盯着她,眼神幽深,黑沉沉的。
见状,宋时溪怂了,不情不愿地应下,“我等你。”
一想到还不知道在这儿待多久,她有些无精打采地垂下脑袋,露出一小节白皙的后脖颈。
见她这副模样,秦樾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走后,办公室内只剩下了宋时溪一个人,她抬起手捂住胸口,重重松了口气,在室内环顾一圈,最后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下,桌上摆了一组精致的茶具和几罐茶叶,隔了一定的距离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茶香。
刚坐下没多久,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宋时溪喊了一声进,就瞧见刚才见过的女前台提着十几个购物袋走了进来。
“宋同志。”夏瑜笑眼盈盈地将购物袋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几眼宋时溪,眸中满是惊艳。
就算她现在有些狼狈,也没有化妆,但是依旧掩盖不住五官的漂亮。
最重要的是跟秦总长得一点儿都不像。
徐秘书说是秦总的妹妹,但是一个姓秦,一个姓宋,怎么看也不像是亲妹妹,情妹妹还差不多吧。
而且……
夏瑜视线落在宋时溪的外套上面,这件早上还穿在秦总身上呢,思及此,她像是看破了什么天机一样,唇角的弧度又往上扬了扬,语气也更殷勤热情了些。
“我去给您倒杯水吧?”
闻言,宋时溪的注意力这才从琳琅满目的购物袋上转移到夏瑜身上,原本还不觉得,现在听她那么一说,还真有些渴了,而她又不喜欢喝茶,便笑道:“好,那就麻烦你了。”
“您别跟我客气,我叫夏瑜,您有什么吩咐都可以叫我,我就在外面。”
夏瑜说完,连忙跑出去给她倒了一杯水,又拿了一些小零食过来,见她有些不自在,还贴心地主动离开了办公室。
宋时溪先喝了半杯水润了润嗓子,这才去翻看夏瑜买回来的衣服和护肤品。
全都是时下最流行的牌子,当然也是最昂贵的,各种风格的都有,甚至就连贴身内衣都准备了,宋时溪不由感叹了一番她的细致,随后拎着选好的东西去了休息室。
休息室是一个单独的空间,跟小型卧室没什么区别。
宋时溪啧啧两声,暗叹了一句秦樾真是会享受,就进了浴室。
陈雯娟泼她汽水的时候毫不留情,她的头发和衣服全都遭了殃,甚至都渗透进了内衣里,粘在身上黏糊糊的,特别难受。
宋时溪见浴室里什么都有,便先将身上秦樾的外套脱了,小心翼翼地挂在一旁的架子上,看着这件外套,她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了在后院他披在她身上的另一间外套。
当时她直接交给了杨婶,估计应该洗干净送回到他的房间了。
那这件怎么办?
宋时溪有些头疼,这些高级定制的西装都不能随便洗,万一洗坏了,把现在的她卖了都赔不起。
纠结再三,她还是决定就挂在这儿,反正这也是秦樾自己要给她穿的,他肯定比她更清楚该怎么处理。
想明白后,宋时溪将新的内衣都洗了,挂在旁边,准备等会儿洗完澡了再用吹风机吹干。
她有些洁癖,贴身的内衣裤如果不洗,她根本不想穿上身。
等做完这些后,她快速洗澡洗头,将该吹干的吹干,这才舒舒服服地从浴室出来。
她没敢在休息室多留,毕竟这算是秦樾的私人空间,待久了不太好。
重新回到沙发上,见秦樾还没回来,她几乎半躺了下来,伸出手揉了揉泛酸的小腿和腰身。
上午在家里收拾了那么久,又在外面待了快一天,她早就累了,再加上刚洗漱完,这沙发又特别舒服,坐上去没多久,整个人就开始犯懒。
宋时溪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思考着等会儿该怎么应对秦樾的兴师问罪,但其实她到现在都有些搞不懂秦樾的心思。
如果说要教训她的话,在车上他有大把的机会,何必大费周章领着她来到了这儿?不是平白浪费时间吗?
而且还给她买新衣服,新护肤品,不像是要骂她的样子,更像是叫她来“享福”的……
越想越困,最后竟窝在沙发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与此同时,同一层楼的会议室内,秦樾坐在主位,神色认真地听完了所有汇报,做出了相应总结,直到会议进入尾声,他才稍微放松了些许,脊背靠向办公椅椅背,眉头轻蹙,思绪渐渐不知道飘向了何处。
意识到自己的走神,秦樾闭上眼睛,试图在黑暗当中寻找一丝平静,但还是徒劳,便提前散了会。
等回了办公室,发觉室内一片寂静,他心脏一紧,刚想转身去问问宋时溪什么时候走的,余光便瞥见了睡在沙发上的那抹粉色身影。
秦樾小心翼翼地关上办公室的门,迈动脚步在她跟前停下,刚靠近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并迅速在四周蔓延,无孔不入地扰乱人的心智。
而这是他常用的洗浴用品的味道。
意识到这点,秦樾脚步顿住,一贯清冷的眸中染上热度,薄唇紧抿,透出些许欲色和旖旎,喉结滚了又滚,才勉强压下即将疯狂的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睫,居高临下地看向她。
女人海藻般的长发随意的披散在沙发上,因为没完全吹干,此时还带着一些水汽,不过巴掌大的小脸,精致绝艳,唇瓣像是涂了胭脂,水润饱满,潋滟动人。
白皙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越发吹弹可破,面色如玉,没有丝毫攻击性。
她的睡姿很乖,呼吸均匀轻浅,小脸一侧压在抱枕上面,有些泛红。
但怎么看怎么好看,找不出一丝缺点。
秦樾缓缓半蹲下来,脑海中莫名想起不久前她捧着自己的脸轻柔揉捏的场景,突然十分好奇手感是不是真的那么好。
等他再次回过神的时候,指尖距离她的脸颊只有几厘米,只要他想,就能轻易触碰上去,肆意把玩。
意识到这点儿,秦樾骤然清醒,猛地缩回手,脸色渐渐沉下来。
他绝对是疯了。
*
宋时溪再次醒来的时候,入目一片漆黑,她睡懵了,还以为是在自己床上,打了个哈欠,准备继续睡,结果一翻身,差点儿从沙发上掉下去,脑袋这才清醒过来,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条薄毯从身上滑落。
“醒了?”
就在她诚惶诚恐地猜测自己是不是被秦樾忘在办公室里的时候,身后猛不丁地响起一道低沉嗓音,她吓了一跳,差点儿尖叫出声。
“你怎么不开灯?”
宋时溪捂着遭受惊吓,还在扑通扑通胡乱跳个不停的心脏,忍不住控诉了一句,但等骂完,才发觉他在办公桌附近开了一盏小台灯,只要稍微用心些就会发现室内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而且他还好心地没有叫醒她,让她睡了个饱觉不说,还给盖了毯子。
算是十分好心了……
想到这儿,宋时溪脸上浮现出一抹心虚,清了清嗓子,赶在秦樾变脸前转移了话题:“哥,你忙完了?”
秦樾将她的小表情都尽收眼底,握着钢笔的手合拢,在纸上留下重重的一痕,唇线绷紧,冷声道:“起来,送你回去。”
闻言,宋时溪困意顿时消失,迫不及待地从沙发上爬了起来,然后一股脑地将购物袋提了起来,但因为装了各种各样的成套护肤品,她提着有些吃力。
就在她想改变方式,换成抱着的时候,从身侧伸出来一双手,轻而易举地将她手中的东西全都提走了。
“你先去把门打开,我去关灯。”
秦樾的手很大,力气也不知道甩了她几条街,十几个购物袋就这么乖顺地躺在他掌心里,毫不费力。
有人帮忙提,宋时溪没有逞强,听话地随着他的话去开了门,在看见外面空无一人,比秦樾办公室还黑黢黢后,她缓缓瞪大了眼睛,懵愣地抬起手看了一眼时间,这才发现居然已经八点多了!
难道她睡着的这段时间里秦樾一直在等她?
这完全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啊。
但除此之外,宋时溪想不到别的理由,总不会员工都下班了,老板一个人加班吧?
可相比之下,宋时溪更愿意相信后者是真正的答案,因为前者太玄幻了。
越想越迷茫,越想越心慌,一双黑亮的眼珠转来转去,最后落在了正俯身去关台灯的秦樾身上,暖黄的灯光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给他增添了几分温柔。
好似跟书中所描写的阴鸷狠辣相差甚远……
随着台灯“啪”的一声被关上,视野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等她适应了一些,秦樾已经到了身边,“走吧。”
他一靠近,宋时溪的呼吸都紧了些许,颤着长睫,轻轻应了好。
两人一前一后在静谧的环境中前行,耳边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勾出丝丝缕缕的暧昧和旖旎,并不断发酵,莫名叫人觉得有点儿脸红心跳。
宋时溪用指尖扣着掌心,想要让自己尽量忽略掉身后的男人,但是秦樾的存在感太强,这简直是强人所难。
进了电梯后,封闭的环境里那种感觉更为强烈,宋时溪轻咬着口腔内的软肉,低垂着脑袋看自己的脚尖,逼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好在晚上的电梯格外快,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一楼。
宋时溪如释重负,快步走了出去,晚风徐徐,吹在脸上,降低了不少温度,循着记忆往之前停车的地方走去。
在她身后,秦樾慢条斯理地步步紧逼,永远和她保持着两步的距离,到了车前,先将所有购物袋放进了后备厢里这才准备上车,正想绅士地帮开车门,就发现某个人早就钻进了车内,等都不知道等他一下。
看着空荡荡的街道,秦樾先是一愣,然后垂眸轻笑出声。
她还真是越来越不见外了。
秦樾上车,系好安全带后发动车子,这个点外面基本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他偏头看向她,轻声开口:“饿了吗?”
“不饿。”
宋时溪想也没想地直接回了一句,她现在只想快点儿到家,用冷水洗洗脸,让脑子清醒清醒,不要想一些有的没的。
但回答完,老天都在跟她作对,下一秒肚子就咕咕叫了两声,很轻微,但是放在沉静的空间内就格外明显。
宋时溪的脸腾地一下爆红,连带着脖颈都染上一丝绯色。
秦樾倒是什么都没说,但是宋时溪分明看见他的唇角往上勾了勾,不禁又羞又恼,然后咬紧了后槽牙。
这么戏剧性的一幕居然发生在自己身上,简直让人避无可避。
“还是上次那家?”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樾再度开口,语调平常得仿佛根本什么都没有听见。
“不用了,我真的不饿。”宋时溪还想嘴硬,但是秦樾却没有接她的话,而是自顾自说道:“我饿了。”
不等宋时溪拒绝,秦樾紧接着又补充道:“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这话将她涌到嘴边的话全都堵了回去,接下来没有人再说话。
到了熟悉的胡同外面,等车停稳后,两人几乎同一时间解开安全带,然后下车,言行间透着一股默契。
还是跟上次一样的包间,菜色倒多了几样新的,光是看着外表,就把宋时溪胃里的馋虫给勾出来了,顾不上去圆刚才的谎言,大口大口吃得特别香。
倒是说饿的秦樾全程没怎么动筷子。
瞧着她吃得差不多了,秦樾才缓缓开了口:“宋时溪。”
“嗯?”
秦樾很少叫她的名字,宋时溪不免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同时心中也泛起一丝紧张。
可预料之中的训诫并没有到来,他那张英俊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幽黑深邃的眼眸睨着她,语气轻缓道:“你不是一个人,身后有秦家,有依仗,别让什么阿猫阿狗都爬到你头上去,明白吗?”
听见这话,宋时溪脑海中宛若炸出一道惊雷,只留下一片空白,好半晌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虽然知道秦樾之所以会说这些,多半是因为她在那么多人面前示弱,丢了秦家的脸,但是心中还是不受控地涌过一丝暖流。
因为“有依仗”这三个字对孤身一人漂浮在这个世界的她太具有诱惑力了。
握住筷子的手不断用力,直到骨节泛白,她才缓缓松开,静静等着秦樾后面的话,但是他却再没有开过口。
这让宋时溪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难道他留她那么久就是为了说这么一句有些暖心的话?而不是为了她把秦枝意牵连进警局而做的铺垫?
等到结完账,重新上了车,宋时溪都还有些懵。
“回哪儿?”
“青云街!”
白天刚和秦枝意间接闹了矛盾,她才不想回秦家呢。
宋时溪因为这句话,魂游天外的思绪终于回拢,等秦樾开到了京市财经大学附近,她就做起了半个导航,引导着他进了胡同小巷,停在了自家门口。
“我送你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