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牛肉
◎原汁原味的谢礼。◎
“会长刚刚来公司了。”
“他不是在养病吗,怎么突然就过来了?”
“不知道啊,弗仕银行那边今天也派了好些人过来,而且表情都不怎么好看。”
“不会是发生什么事了吧?”
“有可能,高海臻不就在那边吗,估计是被会长叫过去的。”
顺着视线望去,果然就见一个穿着深灰格纹双排扣西装套装的女人站在高层专用电梯门口。
两人说话间,电梯门打开,里面已有乘客。
高海臻对她颔首,“邱总。”
邱淳雁回以笑意,“高秘书去会长那?”
“嗯,会长通知我过去。”
“为了弗仕的事吧?”
“还不清楚。”
对她的防御,邱淳雁也只是一笑,“和弗仕合作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他们犯这种低级的失误,居然连模型参数都能搞错。”
“大约是忙中出错,想来应该也不是故意的。”
“故意肯定不至于是故意,只是没想到明诀居然也犯糊涂了,”她叹了口气,“本来还以为会长这次能在家好好休养,现在看来,康利还是不能少了他来主持大局啊。”
邱淳雁这番话究竟是发自肺腑,还是想借由自己把她的吹捧带到钟士承面前,高海臻没什么定论。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跟她没有关系。
老实说,她们两个互相也算是多年的老同事。
彼此之间不说特别熟悉,但也还算了解。
高海臻对这位老同志的评价,就三个字,不粘锅。就像上次在医院投票时,她的临阵脱逃就足以映证了这个标签。
虽然表面上是钟临琛一党,但实际细究下来,并未帮助他做过任何有实际帮助的事情。
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顺水推舟,卖他母亲一个面子罢了。不然早就像冯道全一样,急头白脸地来拉拢自己了。
闲聊没多久,电梯分别就到了两人要去的楼层。
来到钟士承办公室,一进门,她就感觉到了浓浓的低气压氛围。
“会长。”
听到动静,钟士承放下文件,“事故处理得怎么样了?”
“拿到正确模型后,风管部就紧急出具了一份新的压力测试报告,刚刚已经发送给黑旗了。”高海臻看了眼腕表,“大约两个小时后,那边就能给出反馈。”
“和黑旗那边沟通得怎么样?”
“他们表示理解,并没有继续追究。”
听到这个回答,钟士承将脸上的老花镜摘下,“这还好只是个压力测试,要是到了人家谈判时给错了数据,只怕是要上法庭了。”
高海臻来到水吧台,拿起茶壶,倒了杯温茶。
“会长,相信这次事故后,大家都会引以为戒,”她递上杯子,“以后再做事时也会更加谨慎,避免再出现这样的失误。”
钟士承接过杯子,抿了一口。
他最喜欢的就是她这点,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便知道自己要什么。
“话是这么多,但弗仕这次的失误的确是给我们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半满的*茶杯在他手里转了转,“这个项目,我打算让他们换个团队。”
“会长,资产包收购项目时间跨度过长,涉及的历史资料也不在少数,换团队的话,恐怕一时半刻很难完全接手。”
钟士承又抿了口茶,“我也有这个顾虑,所以想着先把负责人和顾问换掉,其余的人之后再慢慢过渡。”
说完,他看向她,“你觉得,换什么人比较合适?”
高海臻很清楚,他是想让自己说出孟云峥的名字,以此来强行推进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之前所做的这一切,不都是为了这一刻么。
当然高海臻也没蠢到直接报上孟云峥的名字,不然就显得目的性太明显,不光是她的目的,也有他的目的。
“会长,弗仕那边的人我都不太了解,恐怕给不出好的建议。”
钟士承知道她在迂回,其实从这件事捅到他面前时,他就明白中间必然有她的手笔。
不过,他倒是不生气。
相处这么多年,钟士承感觉这孩子除了工作,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
自己作为她唯一的依靠,免不了要上点心
所以他也是想着借用这次事情,看一看她对这孟云峥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
真心实意也好,互相利用也罢。
起码在这件事上,她愿意在孟云峥身上费功夫,这就已经很难得了。
反正婚姻这种事,感情和利益都沾一点,才能过得下去。
他放下茶杯,“弗仕那边的人,你身边不就有一个么,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钟士承既然已经点出,高海臻自然没理由再装傻。
她佯装思索了会,“以我目前对他的了解,是个认真负责的人,作为负责人会是个不错的人选。”
“不过我的看法可能不太准确,具体情况得结合多方考量,再做决定比较好。”
见她如此,钟士承笑了声。
“不用考量了,就他吧。”
高海臻眉毛微挑,“会长,这…”
钟士承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阿臻,我相信你的眼光。”
听到这话,高海臻嘴角一抽。
什么她的眼光,明明是他自己看上的人,还非要安到她头上来。
不过目的已经达成,她也懒得再演戏了。
“是。”
戏台散场,钟士承看了眼时间。
“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高海臻应了一声,“我送您。”
推开办公室的门,两人正要往电梯走去,却不料一个人影正在不远处坐着。
看到他们出现,他慢慢起身走了过来。
“爸。”
钟士承一见他,原本还晴朗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有什么事?”
钟明诀垂着头,不敢看她,声音轻呐。
“我来接您一起回去。”
钟士承见儿子这副模样,突然一下子没了气,便只能冷哼一声,“走吧。”
跟在两人身后,钟明诀看着女人的背影。
即便心中有千百句话想说,可也只能看着。
不只是因为父亲也在现场,而是在他签下了这个字后,高海臻对他的态度并未有什么变化。
仍然是那么冷漠,疏远和厌倦。
就像现在,都不肯给自己一个眼神。
按下电梯按钮,两人分别站在钟士承两侧。
电梯门的反光,照出三人的身影。
三人的身影在迷糊的金属镜面中扭曲,变形。
“阿臻。”
钟士承的突然开口,让两个人都拉回了注意力。
“怎么了会长?”
“晚上和小孟说一下,让他提前做好准备。”
高海臻眼神动了动,钟士承这意思,恐怕不是单纯的打电话通知,而是让她晚上和孟云峥一起吃饭。
她暗嗤一声,这红娘当得,还真是尽职尽责。
“好的。”
应下后,高海臻明显感觉到,有一股强烈的视线从左侧传来。
像一条绳子,绑在她身上,却不敢收紧。
所以当门打开时,她很轻易就走了出去。
“会长,”高海臻站在门口,看向钟明诀,“钟先生,慢走。”
“你也早点下班吧。”
“是。”
门慢慢合上,高海臻却没直接离开。
她看着那条绳子,卡在门缝中。
在试图触碰她,再度绑住她。
可门关上之际,却变成了乞求。
乞求她拉住绳索,把他牵走。
但,无形的绳子只是一团空气。
门一关上,就被斩断。
高海臻站在原地,嘴角勾起浅浅弧度。
她始终觉得,自尊心的最后一道防护,是开口。
爱难以开口,恨也难以开口。
乞求难以开口,妥协也难以开口。
仿佛只要不开口,就能欺骗自己,占于上风。
所以她需要听见,听见他开口,开口向她乞求。
而不是无声递出绳子,却仍闭着嘴巴,守住那最后一丝尊严。
拿出手机,高海臻找到孟云峥的电话拨了出去。
“孟先生,西装我已经为您挑好了,明天就会送到您家里。”
“抱歉,今晚没空,就不奉陪了。”
“那就后天晚宴见,再见。”
挂掉电话,高海臻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到下班的点,便拎上包离开了办公室。
对于孟云峥这个人,她没有特别大的兴趣。
如果非要形容自己对他的感觉,大概是个趁手的工具。
高海臻相信对他来说,自己亦是如此。
既然互为工具,客套的环节自然是能省则省,需要的时候拉进一下关系,不需要的时候就乖乖躺在对方的工具箱里,以便随时拿取。
至于其他的,则看心情。
六点半还并未到下班高峰期,也就十五分钟左右,车就开到了观月公馆。
高海臻推开门,正要下车时,却见钱姐也跟着下了车,手里还拎着一个塑料袋。
“高小姐。”
“有什么事吗?”
钱姐走到她面前,递上塑料袋。
“这个给您。”
高海臻看了一眼那袋子,没有马上接。
“家里自己做的酱牛肉,”钱姐立马解释,“是我们老家的特色,想带点给您尝尝。”
她犹豫着,还是没有接,问道:“怎么突然给我这个?”
“上次托管班的事多亏了您的帮忙,所以想好好谢谢您。”钱姐一边说着,一边攥紧了手里的塑料袋提手。
听到是这个理由,高海臻眼睑微微动了一下。
“顺路的事,不用太在意。”
见她还是不收,钱姐抿着唇,神情有些窘迫。
虽然已经做好了高海臻会不收的准备,可当真被拒绝时,她还是有些难为情。
不是好意不被接受的难为情,而是觉得自己的谢意好像变成了一种麻烦,强加在她身上。
明明自己的本意并非如此。
钱姐明白了她的意思,准备收回手时,手里的塑料袋却被人拿了过去。
“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钱姐看着空空的双手,怔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高海臻收下了自己的谢礼。
“不客气不客气,”她紧绷的嘴唇如释重负一般,扬起笑意,“这个味道挺好的,您要是喜欢,我下次再多做点带给您。”
面对钱姐的一连串话,高海臻突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催促着,“时间不早了,您早点回去吧。”
“好,那我就先走了。”
等钱姐离开,高海臻拎着塑料袋的手掂了掂,有些沉,大概有两斤左右。
她虽然不知道牛肉的市价是多少,但也清楚肯定不便宜。
不过收都收了,高海臻也不可能再退回去,便拎着袋子往家里走去。
换好鞋子,她来到厨房打开冰箱,想要将牛肉放进去。
可等她打开袋子时,一股浓郁的酱香味扑面而来。
闻着这股味道,高海臻喉间忍不住吞咽了下。
想了想,最终还是将冰箱关上。
来到酒柜,她选了一瓶红酒,又去厨房拿了双筷子坐到餐桌旁。
高海臻不爱醒酒,习惯直接倒直接喝。
于是给自己倒了半杯,喝了一小口,而后拿起筷子在塑料袋里夹起两片牛肉放进嘴里。
她嚼了几下,味道的确很好,要是加点辣的就更好了。
但高海臻也懒得再去折腾,将这原汁原味的谢礼,一点一点吃进了肚里。
第82章 混乱
◎查一下他最近经常跟哪些女人接触过。◎
“我问你怎么回事,你在发什么呆。”
父亲的怒音,让钟明诀回过神。
“抱歉爸,”他呐声回应,“是我疏忽了。”
钟士承当然不会相信这种说辞,“到底是怎么回事,明诀,你不像是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人。”
钟明诀搁在膝上的手轻轻攥起,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只能低头保持沉默。
见儿子这副模样,钟士承心中愈发疑惑。
以前再怎么样,他都不会一句话不说,可现在却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焉在那里。
其实他有怀疑过,这会不会是兄弟俩之间的又一次争斗,但钟士承很快就否决了这个想法。
一来这件事是弗仕那边出的问题,临琛没理由也没那个本事可以插一脚。
二来他也没办法操控明诀去签这个字,毕竟当时他人都不在公司。
说起他当时不在公司,钟士承也是基于这一点,才对他起的疑心。
他怎么能就那么刚好避开了这件事?
说是巧合,钟士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是他找不到头绪,只能存疑。
“算了,”他叹了口气,“这件事你也不是主要责任,我也就不追究了,至于那些知情的人我已经让人吩咐他们保密,对你的名声不会有太大影响。”
听到父亲这样说,钟明诀并没有觉得有多好过。
相反,他宁愿他追究下去。
钟明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觉得这件事闹得越大,他的证明就越可信。
他受到的伤害越多,她就越能看见自己
钟明诀想,自己或许是疯了,疯在她一次次的冷漠和视而不见里。
“对了,”钟士承忽然想起什么,“你关叔的女儿上个星期回国了,你应该认识,叫关珺凡,小时候你们还一起参加过一个什么夏令营的活动。”
钟明诀感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他现在实在没心情回忆,便随口应了一句。
“记得。”
“后天的慈善晚宴,她会和她爸一起出席。”
听到这句话,钟明诀猛地望了过去,“什…什么意思?”
“这孩子前两天跟你关叔来看过我,我看了一下,各方面条件都还不错,”钟士承说道,“跟你还算匹配。”
“爸,我暂时还没这方面的打算,”钟明诀明显急了,“而且我跟她根本就不熟,。”
“多接触几次就熟了,还有你都多大了,还没打算,难不成想下半辈子就守着公司过一辈子?”
“爸…”
钟明诀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刚一开口,就触及到了父亲怀疑的眼神。
“你是不是已经有情况了?”钟士承问。
车厢内突然沉默了下来。
钟明诀的手在西裤上按出褶皱,他喉间滚动了一圈,“没有。”
可说完,他就心虚地挪开了眼睛。
“明诀,”钟士承看着儿子,声音沉如暮钟,“你不是个会撒谎的人。”
说完,钟明诀仍旧是沉默。
见状,他继续说:“我不需要你找什么门当户对的人,只要是个正常人家的姑娘,我都能接受。”
听到这句话,钟明诀忽然很想直接说出高海臻的名字,这样说不定就能让他放弃撮合她和孟云峥的想法。
但他很明白,父亲这番话并非真心,只是为了诱导他给出一个回答。
他是最好面子的人,怎么可能接受一个普通家庭的女人,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他的秘书。
所以钟明诀无法说出她的名字,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说出口,父亲非但不会接受,反而会用强手段进行干预。
“爸,真的没有。”
他无力地辩解。
见他仍然选择撒谎,钟士承也不再继续追问。
“既然没有,那就记得去打个招呼。”
钟明诀握在膝上的手慢慢松开,他深吸一口气,“知道了。”
半个小时后,车子到了钟家庭院。
听到动静,钟念玺从后花园里往庭院望了一眼。
见是父亲的车,她回头看向女人,“佘阿姨,我还愿意叫你一声阿姨,就代表我不想和你把关系搞僵。所以我希望你最好不要掺和我们和钟明诀的事情,做好你分内的事就够了。”
“至于小寅,我们会给他个好安排的。”
虽然话里话外说不想把关系搞僵,但语气实在算不上客气,可佘少娴并不生气,因为她知道钟念玺就是这样一个人。
应该说,他们钟家都是这样的人。
即便是示好,都要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施舍。
更何况她这番话出自真心还是假意,佘少娴还真不敢保证。
“念玺,”她理好身上的披肩,“我的分内之事,是照顾好你的父亲。”
“你知道就…”
钟念玺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但你知道,怎样才能照顾好你父亲吗?”
“什么?”
“顺他的心,会他的意。”
不等钟念玺明白,就见佘少娴转过身,留下一句吃饭了后,便朝屋内走去。
庭院外的车已经离开,如此,她也只能跟着一起回到屋内。
“爸。”
“大哥。”
“这么快就到了。”钟士承问。
“路上没怎么堵车,所以就先到了。”钟临琛说。
钟士承将外套交给佘少娴,“饭好了吗?”
“已经好了,就等你和明诀了。”
他拍了拍身旁的钟明诀,“那就吃饭吧。”
听到这句话,佘少娴眼神一暗,但也是一瞬,便很快恢复了正常。
来到餐桌上,末席的座位空了一个。
只是,没有人提及,没有人在意。
钟家虽然没有什么食不言的规矩,但大多数情况下,除了餐具的声音,都不会有人主动讲话。
除非这个人,是钟士承。
“临琛,让你研究黑旗的项目,研究得怎么样了?”
见父亲问起自己,钟临琛赶忙放下餐具,咽下嘴里的食物,“基本上都了解得差不多了。”
“那好,周五的会议,你和明诀陪我一同参加。”
此话一出,餐桌上的空气仿佛停滞了半刻。
“爸,您…您要亲自参加吗?”
钟士承望了过去,“有什么问题吗?”
钟临琛看了一眼对面的老姐,对方的表情显然和自己一样,没有料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
而后他又看了一眼钟明诀,对方整个人仿佛置之度外一般,只是埋头吃饭。
“没有,”他舔了舔唇,“我只是担心您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好,医生不也是建议您在家多休息,不宜过度操劳吗?”
自己这个儿子究竟是什么想法,钟士承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但这也不怪他,当初自己也
放话让他好好准备,现在这个反应也很正常。
只是自己还没说退休,就摆出这样一副不情愿的姿态,实在让人不喜。
他脸色一沉,“我的情况我自己有数。”
钟临琛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让父亲突然变了脸色。只是这种情况下,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悻悻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明诀。”
钟明诀停下动作。
“弗仕这次的意外既然已经解决,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不要影响两家的合作。我已经让他们那边换个新的项目负责人,到时候你负责沟通。”
稍微有点眼力见的人都听得出来,钟士承这番话里的意思。即是表明他不会追究钟明诀的责任,也是警告不允许有人拿此事做他的文章。
桌上总共就五个人,佘少娴又不参与公司的事,这话说给谁听的,答案不言自明。
钟念玺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家弟弟,表面上虽没什么,可捏着筷子的手却因为太过用力已经泛白。
即便她也想过爸他不会因为这件事责怪钟明诀,可袒护到这种明目张胆的程度,任凭是谁都没办法不寒心。
她暗暗叹了口气,又瞥了一眼钟明诀,想看看他的反应。
可意外的是,他竟也一脸的愁苦相。
钟念玺有些疑惑,按道理来说,他不应该高兴才对吗?
就算不高兴,也不该是这副表情才对。
算了,钟念玺也没心思去想了。
她现在只觉得心累和疲惫,如果说父亲已经偏心偏到这种地步,她真不知道自己和钟临琛能拿什么赢。
剩下的晚餐时间,在沉默中消磨殆尽。
等吃完饭,因为各有心事,几个孩子都并未在家多停留。
看姐弟俩先走了,钟明诀这才准备离开。
“明诀。”
钟士承突然喊住了他。
“怎么了爸?”
他走到他面前,“我不管你发生了什么事,但不要在公司还有我面前摆出这副鬼样子,听到了吗?”
钟明诀抿着唇,脖颈像是被无形的重物压住,嘴唇几度张开又闭合,最终也只是吐出几个字,“知道了。”
“回吧。”
“嗯。”
看着他走出大门,佘少娴来到钟士承身边,“明诀他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为一个女人跟丢了魂一样。”
佘少娴一愣,“女人?谁啊?”
“他不愿意说,”钟士承冷笑一声,“我看大概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她轻声安抚,“那估计过段时间就会断了吧,明诀心里都有数的。”
“有个屁,他根本就是陷进去了。”
“年轻人一时脑热很正常,”佘少娴替他抚了抚背,“等自己冷静下来,自然懂得权衡利弊。”
话虽是这么说,但钟士承总觉得心里不安宁,“把我手机拿过来。”
佘少娴应了一声,从桌上拿来手机递了过去。
打开通讯录,钟士承找到一个电话拨了出去。
“阿臻,帮我查一下明诀最近有没有频繁跟哪些女人接触过。”
“查到了马上告诉我。”
第83章 打火机
◎没有医生可以医治打火机。◎
看见钟念玺两姐弟还在庭院口,钟明诀没有停下脚步,径直走过两人身旁。
可不等他再往前走,身后就传来了钟临琛的声音。
“钟明诀。”
可他喊完,钟明诀却没停下。
见他这样忽视自己,钟临琛走到他面前拦住。
“我在喊你你没听见吗?”
钟明诀睨了他一眼,“滚开。”
“你装出这副委屈的样子,又是给谁看。给公司造成这么大麻烦,你有什么资格在这装可怜。”他这副样子,钟临琛愈发看不惯。
“临琛!”
钟念玺赶忙将人拉了过来,她万万没想到,这家伙上次被揍了一拳后居然还这么莽,真是一点记性也不长。
钟临琛却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不妥,麻烦就是钟明诀造成的,他签下这个字就是愚蠢。
而爸竟然还对他这么包容,不仅没有任何惩罚,甚至还让他继续管理这个项目。
更让钟临琛生气的是,明明是他做错了事,得到了爸的一切偏爱,却还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受害者模样。
于他而言,这就是钟明诀的炫耀。炫耀他无论做什么事,只要服个软,爸就会无限次为他偏心。
见他纠缠不休,钟明诀眉头蹙起,神情愈发不耐,“报告为什么会送到我手上,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他的话让姐弟俩惧是一愣,很显然,对方已经猜到了是他们在搞鬼。
“那你还要签?”钟念玺忍不住问,其实她也不明白钟明诀为什么签下这个字。
毕竟高海臻也说了没把握,而且自己当时计划做这事时,只是想赌一把,成了更好,不成也没什么损失。
可她没想到字是签了,却还是白忙一场。
“还不懂吗?”钟明诀冷笑一声,语气嘲弄,“无论你们做什么,对我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别白费力气了,两个蠢货。”
说完,不等两人再说话,他便擦身离开。
钟临琛反应过来,还想追上去说个清楚,却被钟念玺一把扯住手臂。
“你干什么,还嫌被骂得不够难听么!”
“姐!他说这话你就一点也不生气吗?!”
“生气有什么用,”钟念玺丢开他的手臂,“他说得就是没错啊,你没看到爸今天的态度吗!”
钟临琛咬着牙,尽管一肚子火气,可就这股气像被塞进一个密不透风的罐子里,闷得他难受,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发泄。
“那我们该怎么办?就让他这么嚣张吗?”
“怎么办怎么办,你就会问怎么办,你不知道我就能知道吗?”
见她也没有办法,钟临琛猛地踢了一脚旁边的景观石,嘴里也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他生气,钟念玺心里何尝不生气。
可从小到大,她经历过太多次这样的情况了,早已经习惯了。
比起生气,更多的则是心凉。
钟念玺看向不远处的钟宅,明明灯火通明,却看着那么冰冷。
她突然想,如果自己没有生在钟家,是不是就不用这么费尽心思勾心斗角。
是不是自己的存在就会更显眼一点,生活会更幸福一点,家人之间也会更亲近一点。
如果真的可以,哪怕一家人只能住在一两百平的小屋,她也甘之如饴。
可惜,自己已经生在钟家,就注定了这一切只能是幻想。
“最近安分一点吧,”钟念玺重重叹了口气,“钟明诀能猜出来,爸可能也已经怀疑到咱们头上了。”
“怀疑就怀疑吧,反正我跟他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钟临琛已经懒得再管那么多了。
“你还想干嘛。”
“我还能干嘛,”他自嘲地笑了一声,“爸都要回公司了,我也该滚回我自己的位置去了。”
听他这么说,钟念玺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虽然觉得这个弟弟不争气,但不妨碍身体里的血液共情彼此的情绪。
钟念玺搭上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咱们还有机会的,别自暴自弃。”
她的安慰并未让钟临琛好受许多,他蹲下身,双手搭在膝上,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钟念玺也没说话,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他。
“姐,”钟临琛突然开口,“你说我还要继续和他争吗?”
她眼皮一跳,“为什么不争?”
“我感觉爸他根本就没想过让我当CEO,或许在他心里,我们永远都比不上他。”
“你怎么会这样想?”钟念玺了解他,不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我一直都这样想,”钟临琛抬头看她,“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想的。”
“我事情没做好的时候,爸他就说让我多跟钟明诀学学。可当我努力把事情做好以后,他就会说,我跟他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说到这,钟临琛笑了声。
“姐,你说我怎么跟他争,我还能怎么跟他争。”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湖面上的冰。
表面上看没有任何情绪,可钟念玺知道,随便捡起地上一个石子抛过去,就能将它砸出一个洞。
而整个湖面的冰,将会因为这个不起眼的小洞,四分五裂,沉入湖底。
“起码爸还对你有期望。”
钟念玺轻声说。
“什么?”轻得钟临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却久久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钟宅的方向。
许久,肩膀微微颤动了下,一声不知闷了多久的叹息从钟念玺鼻腔里溢出。
“没什么,回家吧,明天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钟临琛不懂,她的情绪怎么突然转变得这么低沉,但他现在也心烦气躁得很,也没有心思去想那么多了。
“姐,要不咱们今晚去妈那吧,不然我回去一个人待着心烦。”
“妈她又不一定在京都。”
“在的,我前两天还跟她打电话了,”钟临琛扯了扯她的衣角,“走吧姐,再继续待在这我会烦死的。”
“要死死一边去,别拉上我,”钟念玺一把拍开他的手,“我劝你最好还是提前打个电话问问,免得她晚上有事。”
“套个话就行了,咱们偷偷过去给她个惊喜。”
她笑了声,“惊喜,就咱们这副样子过去,叫什么惊喜。”
“那你去还是不去啊,”钟临琛觉得她啰嗦,“再不走的话都要半夜了。”
“去啊,又没说不去。”钟念玺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前段时间别人送了我一瓶蒙哈榭白葡萄酒,正好待会一起带过去。”
“行,顺便再买点吃的,刚刚我都没吃饱。”
“那还不快起来。”
钟临琛尝试着站起,可身体刚一动,脸上变了副表情。
“干嘛,你粘地上了。”
“我脚软了,”钟临琛朝她伸出手,“你拉我一把呗。”
看他这副样子,钟念玺忍不住笑。
“自己起来,那么多事。”
说完,便从径直从他身旁走过,全然不管身后的哀嚎声。
几分钟后,两辆车一前一后离开了庭院,往市区开去。
绿道两旁布满了暖黄色的路灯,可落在车内,却只有窗旁单薄的一片。
钟明诀伸出手,向那片灯光之中。
可车子一个转弯,光就从他指尖滑走了。
他收回了手,靠回了椅子上。
说实话,看到钟念玺姐弟俩那副挫败的模样,他并没有任何快感,反而心里更加难受。
这难受并非于他们所说的话,而是面对他们一次次的挑衅时,自己不可以有一丝软弱。
因为没有人会安慰他,会替他说话,会站在他身后。
所以与其说他恨,不如说,是讨厌加嫉妒。
嫉妒他们无论如何都会互相维护,嫉妒他们在这个家中永远都有一条血脉牵连着彼此,不会在这个世界迷路。
他嫉妒他们的一切,血缘、童年和自由。
他嫉妒他们,却得不到,只能强加给恨。
钟明诀摘掉眼镜,仰头靠在椅子上,闭眼揉着眉心。
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他的手停了下来。
他缓缓睁开眼,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
点开联系人界面,一个个名字在钟明诀眼前划过,触及到某个熟悉的名字时,略有停顿,可最后手指却还是在置顶电话上悬停住。
昏暗的车厢内,屏幕上的光在他眼中倒映出白色光圈,让墨色瞳孔里的挣扎清晰可见。
几番犹豫后,钟明诀的手指终于落了下去。
将手机放在耳边,他几乎能听见塞在拨号声间隙,杂乱而又急促的心跳声。
一声杂乱音响起,钟明诀喉间轻轻颤动。
“妈?”
“你在睡觉吗?”
“抱歉,我没注意有时差。”
“没事。”
“嗯,你继续睡吧。”
“晚安。”
电话里没有了声音,钟明诀却仍保持着通话的姿势。
他望着窗外,喉间的起伏愈发动荡。
可最终,只是吐出一声沉缓的气音,便什么也没有了。
前座的司机听到这声喟叹,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看到他紧锁的眉头,司机蠕动了下唇。
他给钟明诀开了快七八年的车,甚少见到他这副怅然若失的模样。
在他印象中,钟明诀一向都是没什么情绪的,更别说现在明显这副样子。
只是他发现,最近一段时间他的情绪起伏好像越来越频繁。
甚至于,几次和人通电话时,都发了火。
司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工作也不允许自己多嘴。
所以纠结许久,到底还是闭紧了嘴。
车子开到市区,开进了一片灯红酒绿。
看到熟悉的场景,那晚在酒吧里的回忆,涌上钟明诀的脑海。
她撑着头,侧目问自己,她好不好看。
他回答一般,谎言占去了一半。
一半骗她,一半骗自己。
可就像父亲说的那样,他不会撒谎,他谁也骗不了。
“在这里停吧。”
钟明诀突然开口。
“这里?”
司机似是不敢确定,又问了一遍。
“嗯,附近随便找个位置停就可以了。”
“好的。”司机犹疑片刻,但还是应下。
车子慢慢在路边的暂停路段停下。
“要找个地方等您吗?”
“不用了,我待会自己回去。”
司机看了眼周围,硕大的霓虹招牌晃得人眼花。
在以前,钟明诀从不会来这种地方。
难不成,是真的发生了什么?
可还没等他再开口,对方就已经开门下车了。
他的担心,也被关上的车门给挡了回去。
京都的坝港区是彩色的,无论白天黑夜,都是最秾丽的那一个。
钟明诀走在霓虹灯带之中,可他身上的大衣就像一块黑色海绵,吸进了光却永远不见颜色。
三五成群占满了人行道,他走在后方,将人们的嬉笑怒骂全都收进耳朵。
若是往常,钟明诀会习惯性过滤这些聒噪的声音。
可今天他很想听听,有人陪伴的时候,他们会说些什么。
或开心,或生气,或难过。
可不管是哪种,都不会是沉默。
听着听着,钟明诀却突然感觉有些烦躁,他加快了脚步向前走。
但这条街太热闹,无论他走到哪,嬉笑怒骂都会跟着他。
等他终于走到了那间酒吧门口,热闹不减反增。
他看着酒吧入口,脚步停在原地,迟迟没有动。
钟明诀讨厌这种地方,没由来的。
或许也有,光是看钟时寅那副模样,就有了足够的理由。
上次来后,这里也的确如他所料。
一个充斥着廉价酒精和低级欲望的泥潭。
钟明诀往后退了一步。
他并不打算进去,这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车,还特意走到这。
大约是打发时间,毕竟回去以后,他也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该做什么。
这时,一道女人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帅哥,又是你啊。”
钟明诀感觉这声音隐约有些熟悉,可当他回头去看时,却发现是一个陌生女人的面孔。
见他这副样子,女人大约也猜到他压根就不记得自己是谁,便解释道:“上次你来酒吧找你女朋友的时候,还让我帮忙来着,记得了吗?”
听到女朋友三个字,钟明诀神情微愣,而后才记起她在哪出现过。
“有事吗?”
“没事,就是看到你了,觉得有些熟悉,”女人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眼,“你怎么还穿成这样,你女朋友没教过你,什么场合该穿什么衣服么?”
她的语气实在算不上客气,钟明诀却也懒得和她计较这个。
他垂下眸,“她不是我女朋友。”
“怎么?这么快就分手了?”
不知怎么的,听到这句话,钟明诀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分手。
都没有在一起过,何谈分手。
他暗自苦笑,连声音都*带着苦味,“我和她不是情侣。”
听他这样说,女人并没有很意外。
她将包卡在手肘间,环抱双臂,“不是情侣,那你就是单纯地被玩腻咯?”
钟明诀猛地抬眸看她,眼神里满是不悦。
女人却没有在意,抬手整理了下肩上的头发,“不好意思哈,我这个人说话有点直,但看你这一脸的怨气,事实估计也大差不差了。”
钟明诀觉得自己再多跟她说一个字都是浪费时间,他转身就要离开,可还没走出去一步,就又听得女人开口。
“喂,要不要我教教你该怎么做?”
“做什么?”
“当然是复合咯,”女人一拍脑袋,“抱歉,忘了你俩压根没在一起,反正差不多就是让她重新对你感兴趣。”
钟明诀知道他该走,可脚步却挪不动。
垂在腿侧的手,攥紧又松开。
许久,他妥协一般转过了身,“你有办法?”
女人笑得明媚,“当然。”
“怎么做?”
钟明诀刚问完,就见女人伸出了右手。
他面露疑惑,“什么意思?”
“你该不会以为我有那么好心,免费帮你吧。”
钟明诀一噎,不过这样也好,花钱买来的更安心。
拿出钱包,里面的现金却少得可怜。
“不会手机转账吗,大少爷?”女人无语。
钟明诀思索了会,将钱包合上。
他没有戴饰品的习惯,所以还是同上次一样,摘下腕表递给了她。
见状,女人笑了声,“防备心还真重。”
她拿来那腕表,仔细看了一眼,“不是假货吧?”
“你如果不信,可以还给我。”
女人撇撇嘴,她相信这不是假货。
从她见钟明诀第一眼起,就从他的穿衣打扮中看出这家伙肯定不缺钱,不然她才懒得出手。
酒吧门口喧闹,两人换了个地方说话。
来到一个清净点的露天小酒馆,他们在路边的餐桌上坐着。
“说说吧,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钟明诀望着路边来往的行人,他可以形容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可唯独形容不了高海臻。
“你不会认都不认识她吧?”女人诧异。
“认识,快十年了。”他说。
“那你怎么搞得像不认识一样。”
钟明诀也很想知道,明明都快十年了,自己为什么还像不认识她一样。
接近快十年的时间,前九年关于她的一切就像是空白。
而这短短几个月内,她却强行让自己看见了她。
可也只是看见,她从未让自己了解过她,空白仍旧是空白。
女人决定换个问题,“那你喜欢她什么?”
她的问题,让钟明诀愣住。
“我…喜欢她?”
女人觉得他这副样子实在招笑,“你不喜欢她的话,那咱俩现在在干嘛?好朋友唠嗑吗?”
钟明诀被她的反问给问住。
他想不出反驳的理由,但也从未觉得,自己会喜欢一个人。
“我不知道。”
听到这句话,女人扶额。
“大哥,那我请问,你知道什么?”
钟明诀无言以对,突然,酒馆里传来了熟悉的萨克斯的声音。
他想起那次也是在酒吧,她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
那天晚上,他明明有一肚子话想发泄。
可当她出现时,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至于为什么,钟明诀不知道。
“她总是会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这句话被埋在音乐里,女人差点因为走神而漏过。
“那看来她很了解你。”
“了解我?”
“不然她怎么会知道你什么时候有需要。”
钟明诀唇角微动,“我问过她。”
“她怎么说?”
他垂下眉,“她说,她喜欢我。”
“你信吗?”
“不信。”
“为什么?”
“因为她会明明白白告诉我,她要利用我,陷害我,”钟明诀喉间一滚,“只为了帮别的男人。”
女人眉毛拧起,有些不理解。
“你帮了?”
“帮了。”
“哈?”
“我不想让她觉得,我是个自私的人。”
女人觉得眼前这男的大概是疯了,她拿起面前的酒杯,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可这种酒馆里的酒大多寡淡,她觉得自己还是太清醒了跟不上他的思维,又打开了包,从里面拿出香烟和打火机。
“不介意我抽烟吧?”
钟明诀回过神,他看向女人手里的打火机,想起了高海臻对自己的命令。
“你会让别人买打火机吗?”他突然问。
女人停下点烟的动作,“买打火机?她让你买打火机?”
“嗯。”
“你抽烟吗?”
“不抽。”
听到这句话,女人沉吟片刻。
半晌后,才总算是明白了什么。
“我说的话可能很难听,你要听吗?”
钟明诀放在膝上的手一紧,“说吧。”
反正再难过的话,也比不过高海臻轻描淡写的只言片语。
“她可能确实喜欢你。”
听到这句话,他抬眸,眸光微动。
“但是对工具的那种喜欢,”女人举起打火机,“就像这个打火机,我很喜欢。”
“但我不会去在意它的品牌故事和生产过程,毕竟对我来说这也仅仅只是个点烟的工具。”
“如果它不坏的话,我可以一直用,但如果坏了我也不会怎么样,换一个新的就是了。”
“所以为什么你和她都认识十年了,却还是说不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她不需要告诉打火机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能直接用它。”
“而你喜欢她,也是因为她在用你时,你离她最近。”
女人每说完一句,钟明诀的脸色就暗下一分。
“其实你心里很清楚我说的这些,只是不想面对而已。”
清楚。
钟明诀当然清楚。
每个字都在午夜梦回时那么清晰。
“那我到底该怎么办?”
他的语气迷茫至极。
见他这幅样子,女人不自觉叹了口气。
“如果你还想待在她身边,那就当好一个忠诚的工具,让她习惯你。”
“但如果你想她爱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女人说完,空气归于沉寂。
她重新点上打火机,等一根烟抽完,钟明诀才终于有了反应。
可他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站起身,留下一句谢谢后便离开了。
女人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撇了撇。
等到钟明诀消失在人潮里,她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看了一眼。
她觉得,人如果出了问题,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去看医生。
但打火机只是一个工具,就注定没有任何一个医生,能解决得了它的问题。
【作者有话说】
周五,六请个假,码字久了手腕有点疼。[摆手]
第84章 警戒线
◎警告他,不得入内。◎
夜晚七点,月亮很圆,月光也亮眼。
落在高楼之间,如同贴上了金箔片。
蜿蜒不断的车流,如同游弋的金蛇,在城市中来回穿梭。
鳞片擦过玻璃,掉出金色碎屑,刺痛了人们的眼。
高海臻下意识眯起了眼,却因为眼睛上的妆,没办法抬手去揉。
慈善晚宴在八点开始,但身为钟士承的秘书,她得提前些过去迎接。
毕竟以她的身份一般来说是参加不了这种等级的宴会,但托他的福,她总能见识这些世面。
但高海臻并不想见这些世面,世面是由他们组成的,而她只是观众席里的一员。
半个小时后,车到了酒店门口。
高海臻提着裙子下了车,今天她穿了一件烟灰色高领长裙,整体剪裁修身,从肩部至裙摆一气呵成,完美勾勒出她的身材曲线。
一头长发被扎在脑后,额头完全露出,没有一丝碎发遮挡,将她的五官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高秘书,您来了。”站在酒店门口迎接的是负责基金会运营的副秘书长。
对方能记得她并不奇怪,之前筹办基金会时,钟士承作为捐赠者也出面参加过活动,而她自然也跟着去了。
过目不忘是秘书必备的技能,包括自己作为钟士承的秘书,就得承包他所有会认识到的陌生脸孔,以防他因认不出人而尴尬。
不过这种情况倒不多见,因为大部分人来与老爷子打招呼时都会自报家门。
“李秘书,好久不见。”她伸出与他交握。
寒暄了几句,两人便一起向宴会厅走去。
“钟会长身体好些了吗?听说前段时间还做了手术,恢复得怎么样了?”
“多谢您的关心,”高海臻说,“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秘书长笑着道:“我们理事长也一直记挂着钟会长的病情,本来这次的慈善晚宴她老人家不打算出席的,但挂念着钟会长的身体,所以昨天特地从国外飞回来了。”
“感谢理事长的牵挂与重视,会长要是得知她为了他特意从国外赶回来,心里肯定会很感动。”
来到宴会厅,里面的人还不多,大多是一些酒店的工作人员在布置现场,以及演奏团在此提前试音。
“高秘书,这边还在做最后的布置。旁边是休息室,您可以去那边等候。”副秘书长说。
“没事,我就在这等就行。”
“好,那我就先去忙了。”
“嗯,您忙。”
等对方走后,高海臻在宴会厅里扫视了一圈。
厅内面积不大,主西式风格,鎏金吊灯在穹顶下折射出细碎光斑,是窗外飘来的金箔,贴在了餐桌上的骨瓷碟和银色刀叉中。
宴会厅内,弥漫着淡淡香气。
高海臻闻出这是餐桌上的厄瓜多尔玫瑰香气,还混了一点香薰蜡烛燃烧出的雪松香。
选址虽比不上钟士承的生日宴会那般豪华,但处处都很讲究,甚至连中央墙壁上的油画都是布格罗的《天使之歌》,可谓是完美契合了这次晚宴的主题。
形式搞得很好,是高海臻印象中的世面。
看得差不多了,她离开了宴会厅,但并没有去到隔壁的休息厅。
她不想去与那些人扯东聊西,里面的大多数人无非是像前面的副秘书长一样,问一些关于钟士承的健康问题。
她已经回答倦了,自然是能避则避。
拦住一个工作人员,高海臻问了卫生间的方向,准备去检查一下脸上的妆有没有花。
得到回答后,便直奔过去。
只是刚到卫生间的前厅,还没等她进去,就看见一个女人正坐在里面。
高海臻感觉那侧脸莫名熟悉,等走近一看,果然是个认识的人。
“罗小姐。”
罗泽琳抬起头,看到来人,她立马站起了身。
只是她动作太急,起来时一不小心扯到了身上的裙子。
她慌忙去查看,看到没什么异样后,才松了口气。
“高小姐,你怎么也这么早来了。”
“我要提前来接人。”
高海臻看了她一眼,她今天穿了一条淡粉色的晚礼服,外搭一条披肩,头发和妆容都是精心打理过的。
她本身长相偏柔和,这身打扮倒是衬她。
与她之前的模样,可谓是判若两人。
“罗小姐呢,怎么也这么早就过来了?”
“没什么事,就提前过来了。”
实际上,罗泽琳是怕又像上次那样在门口被人拦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丢大脸。
虽然说她手上的邀请函是高海臻给她的,可她就是害怕出什么问题,所以就提前过来,以防万一。
“那怎么不去休息厅等?”
罗泽琳攥着裙子一角,“那里人太多了。”
仅是这句话,高海臻也就明白了她的想法。
她走到洗手台的镜子前,拿出包里的口红,“人多的话,可以到这层楼的偏厅去等。基金会今晚租了一整层,那里应该不会有什么人。”
说完,她拿起口红,往嘴上涂抹。
罗泽琳攥着裙子的手缓缓松开,“那你呢?你待会去偏厅吗?”
涂完口红,高海臻合上盖子。
“我还要接人。”她又重复了一遍。
罗泽琳有些失落,但也知道自己没办法要求高海臻陪她一起。
但,她实在不想一个人。
来之前她只觉得兴奋,头天晚上甚至还失眠到了三点半。
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后,就醒来了。
可即使如此,她也不觉得困,只觉兴奋得要命。
然而当罗泽琳坐上来到酒店的出租车时,距离越近,她的兴奋就越消减一分,慌张也越多一分。
至于为什么,她不明白。
但当她推开休息室的那扇门,有人问起她的身份和工作,罗泽琳红着脸说不出时,才终于明白那份慌张从何而来。
她并非被邀请,梦寐以求的世界,并不欢迎普通人强闯进来。
罗泽琳拿起手包,打算去往高海臻说的偏厅。
走了没两步,忽然又想起什么,回头问道:“今天钟家人都会过来吗?”
高海臻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随即收回眼神,拿起粉扑继续补妆,“钟明诀和钟念玺两姐弟应该会过来。”
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但钟时寅会不会来,我不清楚。”
听她提起钟时寅,罗泽琳表情僵硬了一瞬。
她下意识摸了摸手指上的蛇灵戒指,不知怎么的,心情有些复杂。
见她这副模样,高海臻将东西都塞回了包里,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时,一阵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看到来电人的名字,她按下接听键。
“夫人,你们快到了吗?”
“好的,我马上过来。”
将手机放回包里,高海臻重新看向罗泽琳,“我还有事就先走了,罗小姐请自便。”
脚步声渐渐走远,卫生间的前厅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谢轻宜那张脸。
从小到大,罗泽琳也被很多人夸过漂亮。
可直到她看见了谢轻宜。
很漂亮,是她甚少见过的漂亮,也是她无法匹及的漂亮。
罗泽琳很羡慕,也嫉妒。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可就是无法控制地嫉妒。
以至于她没有在原公司任职了,却还是在抽空偷偷关注着他们的动向。
罗泽琳收回视线,低头又看向自己手上的戒指。
钻石蛇鳞在灯下发出耀眼的光芒,让人无法细看,细看钻石之下残酷的真相。
罗泽琳深深吸了口气,随即又重重叹出。想起高海臻的话,她犹豫了一番,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来到酒店一楼的大厅,高海臻等了一小会,就看到一排车陆续驶了过来。
为首的一辆车停了下来,等门童为其打开了车门,就见钟士承和佘少娴走了下来。
围在外圈的媒体,见他出现便立马抬起手里的相机对准两人。
等到两人走上台阶,高海臻立马跟着旁边的副秘书长迎了上去。
“会长,夫人。”
佘少娴点头回应。
钟士承将她上下看了一眼,说道:“来这么早。”
“嗯,怕这边有什么事,就提前过来了。”
“这是人家的主场,能你有什么事,”钟士承笑着拍了拍她的背,“多操心了。”
“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提前一点过来也无妨。”
见两人说完话,副秘书长则见缝插针地开口:“钟会长,我是基金会的副秘书长。理事长已经到了,所以特地让我在这里来接您过去。”
钟士承哦了一声,“谷宁回来了?”
“嗯,听闻您身体抱恙,所以这次特地回来想探望您。”
“她身体也不好,还这么来回折腾。”
“理事长她一直都感恩着您对基金会的支持,”秘书长一边带路,一边说,“您动手术的那段时间本来想直接回来看您的,但那段时间她身体也不好便一直耽搁了。直到最近恢复了些,就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钟士承点点头,叹了声,“辛苦她了。”
“那咱们快上去吧,别让人家等久了。”佘少娴道。
“好,”钟士承回头拉住高海臻的胳膊,“阿臻,你在这里接一下明诀他们,让他们到了以后马上过来。”
“是。”
交代完,夫妇俩便跟着秘书长一同去了宴会厅,高海臻则站在一楼大厅里继续等候,好在没等多久钟念玺两姐弟便到了酒店。
“钟小姐,小钟先生,会长已经到了宴会厅,正在和慈善基金会的谷理事长叙旧,他让我通知两位到了以后马上过去。”
“谷阿姨也回来了?”
“是的,谷理事长这次也是特意回来看望会长的。”
钟念玺诧异,“她都六十好几了,还特地跑这么一趟,。”
“能不有心吗,当初要不是爸,她能当上理事长么。”钟临琛在一旁嘟囔了句。
只是话刚一说完,脑袋就被人拍了一掌。
“乱说什么呢你。”
他撇撇嘴,“这又没外人。”
钟念玺刚想示意他高海臻还在这,可立马就从他这句话里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没有外人?什么时候高海臻对他来说不是外人了?
察觉到异样,钟念玺又想到了高海臻两头买股的可能。
可这会不是细究的时候,只能先将这个想法放到一旁。
“高秘书,那我们就先上去了。”
“好的。”
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高海臻眼底的笑意渐渐消散。钟念玺那瞬间的反应她不是没有捕捉到,虽然说她不根本担心她知道,但如果照钟临琛这个蠢劲,长此以往怕是肯定会在其他人面前露馅。
有些人倒是好糊弄,万一被钟士承听到什么风声,那可就遭了。
想到有这个可能,高海臻眼神一凛。
看来,自己的动作得快点了。
又等了一会,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门口。
看见高海臻,那人的脚步先是停顿了一下,随后便不自然地挪开了眼神,朝这边走了过来。
钟明诀原本是想略过他,可等走到她身旁时,脚步却还是慢了下来。
“钟先生。”
他停了下来,却没说话。
高海臻则走到他面前,抬头看他,“会长正在和谷理事长叙旧,让我来接您上去。”
钟明诀垂眸看她,有些话在喉间滚动了一下。
可到最后,只是低低发出一个嗯字,便往前走去。
跟着钟明诀来到电梯厅,高海臻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不亲近,也不疏离。
到了电梯厅,等待的人不少。
因着他的身份,上前来打招呼的人也很多。
钟明诀强扯着嘴角应付,余光却不停地瞥着站在自己身旁的高海臻。
她站在原地,目光盯着电梯下降的数字,一动也不动。
他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对于这些没必要的东西,她总看得这么认真,却从不肯给自己一个眼神。
想到这,他强撑的嘴角也忽然没了力气。
突如其来的冷脸,也让那些没来得及打招呼的人放弃了上前攀谈的想法。
电梯终于到了楼层,钟明诀被人请了进去,高海臻自然是紧随其后。
他停在最里侧,她站在他身前。
外面的人一个一个进入,压缩着电梯里的空间。
而她也随着空间一点一点压缩,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每一步,钟明诀都听得那么清晰,
他希望她停下,明明自己也能躲开。
可他躲不开,只能等待着,等待着将那股依兰花香接进怀里。
但,在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寸尺之间时,电梯走进了最后一位乘客。
她停下了,一步之遥,却遥不可及。
闻着属于她的气息,钟明诀放在腿侧的手不自觉攥紧。
他们如此靠近,近到只要一松手,就可以将她抱进怀里。
但钟明诀更清楚,这一点距离,是她留给自己的警戒线。
警告自己,不得入内。
所以他的手停在了半空,停在了警戒线外。
恰在此时,电梯门打开,人们鱼贯而出。
那股依兰花香,一步一步飘远。
他们之间的警戒线,也越拉越长。
就在高海臻即将走出电梯时,手臂却突然被人一把扯住。
她回头,看见钟明诀按下了上一层的按钮。
紧接着,就听见他说:“高海臻,我有话和你说。”
【作者有话说】
文里不会有任何抢男人的剧情,这个可以放心。[摆手]
第85章 台阶
◎他活该受折磨。◎
高海臻跟着钟明诀来到一个无人的休息区。
他背对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高海臻也没说话,只是静静站在原地等他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钟明诀终于转过身来。
他看了眼高海臻的腿,随即又马上撇开眼神,“坐着吧。”
“不用了,”她说,“会长在等着您,我们马上就得过去了。”
钟明诀重新望向她,表情复杂难明。
他知道,她不肯坐下,只是不愿意与他多待一会而已。
“好,”他开口,带着细微的颤抖,“那我就长话短说。”
高海臻双手背在身后,没有插嘴,等待他的长话短说。
“你让我签的字,我签了。”
钟明诀说着,眼神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可她却只是扬起嘴角,说了一句:“谢谢您。”
一句谢谢,让钟明诀接下来的话无从开口。
他想过她会有很多种回答。
好奇,疑惑。甚至于沉默。
哪一种,他都能接受。
却唯独不能接受这一句谢谢。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不能接受又能怎么样呢?
他留住她,也不是为了让自己得到一个可以接受的解释不是吗?
“所以…”
说完这两个字,钟明诀哽住了。
所以两个字,像一块石子,堵住了喉咙。
让剩下的话,吐不出也咽不下。
“所以什么?”
高海臻出声,强行打碎了那颗石子。
碎石割破了钟明诀的喉咙,让出口的每个字都裹满了血肉。
“所以我们两清了。”
“以前的一切就当没发生过。”
“以后,”他鼻腔抽了口气,又马上恢复了正常呼吸,“以后也不会再发生什么了。”
说完,钟明诀低下头,不去看高海臻的表情。
他不愿看,也不敢看。
他怕自己看到一丝丝留恋,心中的天平就会倾斜,倾斜于每个深夜时分,放过自己的理性和自尊,选择沉沦。
沉沦于做一个工具,博她欢心,只为让她依赖自己。
以及依赖她的自己。
“好。”
她答得干脆,只间隔了一次呼吸,却让钟明诀差点喘不过气。
他突然觉得自己方才的纠结十分可笑。
高海臻是什么人,他很清楚不是吗?
她不会留恋,她怎么可能会留恋。
留恋一个工具,一个不听话的工具。
何况她的工具那么多,他不是特别的那一个。
“钟先生,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下去了。”
高海臻说完,钟明诀却只是低头在原地站着,没有任何回应。
见状,她微微颔首,便转身要走。
只是还没走出两步,身后就又传来了声音。
“你就没其他的话要和我说吗?”
钟明诀不知道自己还在坚持什么,明明话已经说到了头,他应该让她走。
可心脏那股又酸又胀的感觉,又让他觉得他们不应该如此。
他为了这句话煎熬了太多夜晚,所以不该这么简单,简单到一两句话就让一切散尽。
他想听她说些什么,听她说一些,只为他的情绪而动的话。
哪怕是自己不爱听的话,哪怕听完之后,自己回到深夜时又会反复受折磨。
可他还是想听她说些什么。
他知道,自己活该受折磨。
眼前的人转身,钟明诀看着她,看着她一步步朝自己走进,手指也一寸寸刺入掌心
可他不觉得疼,他身体里的所有痛感,都留给了她。
就在钟明诀准备接受她的一切冷语时,她却越过了两人之间的警戒线。
电梯里不敢拥住的依兰花香,最终,闯入了他的怀里。
腰上的手,抱得很用力。
像数十吨重的砝码,压在另一端的天平。
胜得毫不费力。
可当钟明诀想要抬手抱住她时,腰上的手,却松开了。
紧接着,就见她向后退了一步,离开了他的怀抱。
“钟先生,我先下去了。麻烦您也尽快,会长在等着您。”
说完,高海臻便没再停留,转身就走。
徒留钟明诀留在原地,感受着怀里渐渐消散的余温,仿佛大梦一场空。
回到下一层的宴会厅,高海臻捋了捋自己身上的衣服。
她不清楚钟明诀突然来这一出是出于什么原因,但她很清楚,真正要放弃的人是不会多说一句废话的。
多说一个字,都是挽留,都是在求着对方不要走。
他希望自己说些什么,也只是想用只言片语给他一个台阶,让他走上来。
但高海臻不喜欢给人台阶,有台阶就意味着对方还有后退的余地。只有当他踩着自己的尊严走上来时,全世界才会被他抛弃。
来到休息室,钟家一家人都在里面,除此之外屋子正中央还有一个坐着轮椅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以及她身旁坐着的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男人。
见高海臻出现,众人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她莞尔一笑,打了声招呼,随后便走到钟士承身边。
“明诀呢?”
“钟先生刚刚突然有事情要处理,待会就过来了。”她小声回答。
“关和泰一家来了吗?”
“不太清楚,要我过去看看吗?”
钟士承想了想,“算了,你去忙你的事吧。”
“好的。”
高海臻正要走,突然又他被拉住,“小孟呢,他来了没有?”
“应该到了。”
“好,去吧。”
高海臻应下,又朝众人打了声招呼后,便离开了休息室。
坐在轮椅上的谷宁瞧着门慢慢关上,“明诀呢?怎么还没过来?”
“他还在处理公司的事情,待会就过来了。”钟士承说。
“明诀这孩子打小就聪明能干,大哥,还是你培养得好啊,”谷宁的视线在钟念玺和钟临琛身上看了眼,“个个都一表人才的。”
说完,她突然诶了一声,“我记得,是不是还有个孩子没来啊。”
提到还有个孩子,佘少娴脸色微动,却没有主动开口。
“是还有个老四,那孩子年纪小又爱玩,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我也不好逼他,就随他去了,”钟士承笑了笑,“不像容谦这样,年纪轻轻就拿到了双料博士,这可是我几个孩子想比都不能比的。”
见话题转到自己,周容谦忙开口:“钟叔叔您过奖了,书上学的知识再多也比不了在商场上的实战经验。在这方面,跟他们比起来我还是差远了。”
“经验这个东西,聪明的人积攒起来很快的,”钟士承搭在扶手上的手轻叩着,“而且像基金会这种地方,有些商场上的经验也用不上。只要有一颗愿意为社会做事的心,就够了。”
他这番话说完,谷宁脸色微变,原本靠在儿子旁边的手也收回了膝上。
钟士承自然也捕捉到了这个动作,他眼神微眯,只是在没了解到情况前没有再开口。
“倒是也不用那么着急,”她回头看了眼儿子,“我还是希望他能在自己适合的领域继续深造,能多学点有用的东西,等学成归来后照样能为社会做贡献不是。”
谷宁虽然没有明说,但其意思连钟临琛这种等级的人都能听得出来。
很显然,她不想让儿子接自己的班,也不想让他进到慈善基金会任职。
可她如今的身体状况大概也是撑不了多久,这基金会的下一任理事长选举,估计也是近段时间的事了。
如果不让自己的儿子掺和,难道是想选个外人不成?
如此态度,让钟家人有些费解,即便是与她相识多年的钟士承也摸不透她的意思。
“妈,”周容谦搭上她的肩膀,“书这种东西是读不到头的,更何况您现在身体也不好,基金会的事务又繁忙,我还是想早一点为您分担分担,也让您能轻松一点,好好享受晚年生活。”
周容谦这番话无疑是公开与母亲唱反调了,将内部不合摆到外人面前在商场上是大忌,这种做法无疑是给空子让别人来钻。
但佘少娴一眼就看出,对方是故意给出的空子,为的就是让钟士承来钻。
谷宁虽然是理事长,但这个位置也是依靠钟士承得来的。现如今她身体不好,等她下了台以后,周容谦再想进基金会就没有任何优势和渠道了。
所以他想抱上钟士承这个有话语权的大腿,目的当然就是为了以后竞争理事长这个职位。
她看向谷宁,她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显然是已经管不住儿子的野心。
她虽然不了解这个女人,但从慈善基金会的种种事迹,看得出来是一个有社会责任心的人。
也难怪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接班,如此急功近利的一个人,又如何能仁慈善良呢。
佘少娴暗自笑了一声,豪门豪门,养不出慈眉善目的人。
宴会厅内,距离开场还有十五分钟。
大部分宾客都已经到了会场,高海臻看了一圈,没有看见孟云峥的身影。
给他发了信息,说是堵车,三分钟左右就到。
如此,她将手机放回了包里,拿起香槟塔上的一杯香槟抿了一口。
口感偏淡,想来应该是为了照顾来宾的口味。
一边喝着,高海臻一边寻找关和泰一家的身影。
钟士承虽然说了不用再管,但他既然提起,就不能只听话的表面。
然而人群中央,一张熟悉的面孔拦住了她的视线。
高海臻眯了眯眼,等看清以后才确定,那人正是罗泽琳拍到过的,与常馨经常出现在同一张照片的女人。
而在她身旁,也正站着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拿起杯子,高海臻走了过去。
“曹总监。”
曹一瑾正在与女人说话,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她转过身,“高秘书?”
高海臻走到她身边,“真没想到您今天也来了。”
“是啊,过来看看,顺便也见见朋友。”曹一瑾看向旁边的女人,“介绍一下,这位是京都城市银行的主管顾问,孙含珍。”
“这位是钟会长的秘书,以及康利投资中心的经理,高海臻。”
对孙含珍,高海臻自然认识,只是她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跟常馨能扯上什么关联。
“原来是高秘书,”孙含珍伸出手,“幸会幸会。”
她伸手与她交握,“孙主管,幸会。”
“城市银行和康利也有过多次合作,就是一直都不得见过钟会长,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去亲自拜访一下他老人家。”
高海臻眉毛一拧,一个城市银行的主管拜访钟士承?这话怎么听都不可能。
可她既然能说出这话,必然是有底气的。
这底*气从何而来?让人费解。
“择日不如撞日,正好今天会长也来了,您待会可以去和他打个招呼。”
孙含珍诧异,“钟会长不是才动过手术?身体恢复好了吗?”
“还没完全恢复,但他老人家对慈善事业十分关注和看重,说什么也要亲自过来一趟。”
“有钟会长这样一心为社会做贡献的企业家,难怪康利能做到如此大的规模。”
“含珍,你家老邓今天肯定后悔没来了,”曹一瑾突然插嘴,“这么好的机会都给他错过了。”
“没办法,最近市里忙,他们今晚还在加班开会呢。”孙含珍也甚是可惜,“不然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让他过来了。”
听到市里二字,高海臻眼皮一跳。
“这么晚还在开会?”她问。
“是啊,这马上要过年了。有些企业的产品想要上市就卡着这个时候审批,你说这些人也真是的,平常没什么事,一到快过年了就全找上门来了,有时候搞得我家老邓有家都不敢回了。”
明面上是在抱怨,可话里话外又在暗暗地炫耀丈夫的权力。
高海臻现在可没心思去捧这个臭脚,她现在只想搞清楚一件事。
孙含珍的老公,在哪个部门工作。
搞清楚了这个,常馨的事情就一目了然了。
“曹总监,孙主管,我想起会长那边让我去接一个客人,就先不奉陪了。”
孙含珍忙道:“哦哦,好,高秘书您去忙吧。”
看着人渐渐走远,曹一瑾收回眼神,她看了眼时间,“宴会马上要开始了,我也要去找一下我们公司的人了。”
见她也要走,孙含珍愣了一下,“行,你去吧。”
说完,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上次你给我推荐的那家美容院还不错,下次咱们俩可以一起去,两个人做项目现在有优惠。”
曹一瑾笑着,“好,那你什么时候有空了约我。”
第86章 慈善
◎大海是红色的。◎
孙含珍的家庭背景,高海臻没有让罗泽琳去查。
一是以她的身份,不能查。
二是对方的身份,不好查。
而且以她的敏锐性,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后必然会察觉到什么,所以自己只能花高价去找更专业的人去做。
打完电话,高海臻正要返回宴会厅,却不料在门口碰上了孟云峥。
当初选西装时,她就觉得棕色衬他。
今天一见,果然直觉没错。
只是她的手似乎量得有些不准,这西装穿在他身上显得稍大了些。
“孟先生。”
“高秘书。”
“这西装看起来,好像有些大了。”
孟云峥低头看了眼,“可能是最近工作太忙,瘦了一些。”
高海臻眉梢微挑,她是没想到,这家伙还会这么说话。
“那孟先生要赶紧吃回来,不然我就要怀疑,我这把尺子量得有问题了。”
“没有问题,”他弯唇道,“是我的问题。”
高海臻瞄了眼时间,“现在离晚宴开始还有十分钟,如果孟先生想去和会长打招呼的话,现在可以过去。”
“高秘书和我一起过去吗?”
“怎么,您还怕一个人面对会长么?”
孟云峥直言:“有一点,毕竟以前和钟会长见面时,都是和上司一起。”
“所以今天孟先生是想让我扮演一回您的上司吗?”高海臻玩味地看着他。
他迎上她的目光,“可以吗?”
“当然了,”她声音轻缓,“云峥。”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她口中喊出,孟云峥眼神一动,随即又明白了什么,“我的上司一般都喊我小孟的。”
“是吗?那您希望我喊哪个?”
“我只是下属,”孟云峥垂眸凝着她,“做不了上司的决定。”
“那就走吧,”高海臻抬头望他,嘴角笑意渐浓,“小孟。”
说完,她便转头向宴会厅走去。
孟云峥在原地愣了一小会,将小孟这个称呼消化完,才抬脚跟了上去。
宴会厅里大部分人都已经按座次入席,等高海臻来到钟士承身边时,圆桌上已经坐满了人。
但钟家的几个人没有坐一块,他这一桌上,基本上都是京都的几名重要企业家和慈善基金会的高层。
“会长,孟先生过来和您打招呼了。”高海臻小声说。
钟士承回过头,看见孟云峥,脸上扬起笑容,“是小孟啊。”
“钟会长,路上有些堵车,所以来得晚了些,没打扰到您吧。”
“现在还没开场,不打扰。”
“那就好,”孟云峥矮下身,“这次黑旗的项目非常感谢您对我的信任和选择,日后我一定不会辜负您对我的赏识的。”
钟士承摆摆手,随后看向高海臻,“你要谢的话不应该谢我,应该谢谢阿臻。是她向我推荐的你,我也相信她看人的眼光不会错。”
听他这样说,两人对视一眼。
他们都知道,这是钟士承在给高海臻添面子。
“高秘书,多谢。”孟云峥识时务地补上。
高海臻也很配合表演,“不客气,孟先生。”
钟士承见两人如此,朗笑一声,“行了,你们俩就别在我面前客气了,晚宴马上要开始了,快去坐着吧。”
两人齐声应下,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看着两人离开,钟士承正要收回眼神,就见另一张桌上的钟明诀在眼神也紧紧盯着他们的身影。
他眉毛一拧,感觉有些奇怪,但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被妻子的声音转移了注意力。
“这么看,两个人还挺配的。”佘少娴说。
“是啊,不然当初我也不会选择他了,”钟士承说,“这小子没什么背景还能爬到这个位置,足以证明他的能力,只不过也是因为没有背景,现在也只能爬到这个位置。”
“我帮他一把,他要是个感恩的人,以后自然会听阿臻的话,不至于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佘少娴对他这番言论不以为然,如果他真想对高海臻好,又何必找个男人给她,直接给她升职不是更有保障。
说到底,还是为了在弗仕里扶持一条属于自己的人脉。像孟云峥这种没有背景,又靠自己升不上去的人,是最好的选择。
她相信高海臻必然也能看透这一点,只是跟着钟士承久了,也不好拒绝,便只能顺从。
“对了,你觉得周容谦这个人怎么样?”他突然问。
佘少娴想了想,回答:“是个有想法的人。”
“有想法是好事,没有想法的年轻人,活得庸碌。”
“那看来你很喜欢他。”
“不喜欢,太功利。”
尽管他这样说,但佘少娴还是能感觉到丈夫对他似乎有什么想法,“功利一点,不是坏事,起码这样的人懂得听话。”
钟士承看了妻子一眼,当初他娶她,就是喜欢她这股聪明劲。
“他和念玺是同年出生,当初取名字时,我和谷宁都是找的同一个大师算的。”
“那还是挺有缘分的。”
钟士承笑了声,“是啊,难得有这样的缘分,该把握还是得好好把握了。”
此话一出,佘少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年龄相当,家世相当,条件相当。
怎么看都是一桩好婚事。
只是不知道对当事人来说,还是不是一桩好事。
她回头望向另一张桌子,钟念玺和钟临琛还有周容谦三人正坐在那张桌子上。
大约是感受到她的眼神,钟念玺的视线也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隔空撞上,可须臾后,佘少娴便收回了眼神。
钟念玺却没有,她望着对方的背影,心里愈发奇怪。
刚刚那个眼神,情绪实在复杂,让她读不出一丝信息。
“钟小姐。”
旁边传来的男人声音让钟念玺回过神。
“怎么了?”
周容谦笑了笑,“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上次在高尔夫球场撞车的事情。”
钟念玺虽然平常不记人脸,但那次的事,她还是记得的。
“记得,”她端起一个礼貌的笑,“不知道周先生的车修好了吗?”
“小问题,都修好了。”
“那就好,多少钱,我待会付给您。”
“不用了,”周容谦双手搁在桌上,“不撞不相识,就当是一场缘分。”
钟临琛听到两人的对话,一头雾水,“姐,你们之前认识吗?”
前因后果太长,钟念玺懒得和他解释,“不认识。”
钟临琛更是一头雾水了,明明刚刚两个人还在谈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见状,周容谦则在一旁解释,“之前我和钟小姐的车不小心撞了,只是当时我们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所以不认识。”
钟临琛了然,“那还真是有缘。”
“的确,”周容谦笑了笑,“如果当初知道是钟小姐,一定当时就做自我介绍了。”
“可我怎么记得谷阿姨说,周先生您之前一直住在国外,怎么还能和我姐撞上?”
似是没想到钟临琛会问出这个问题,周容谦愣了一下,随后又马上调整了下表情,“前段时间有点事需要回国处理一下。”
钟临琛哦了一声,没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放在心上。
可钟念玺却是捕捉到了那一丝情绪,不知怎么的,她就是对这个姓周的喜欢不起来。
或许是受了刚才他在那么多人面前公然与自己母亲唱反调的影响,她总感觉这个人心思很深,此刻表现出来的友好也是另有目的。
她甚至怀疑,那次停车场的撞车,是否也是刻意安排的局。
钟念玺丝毫不怀疑自己多想,毕竟痴心妄想的人她见过太多太多了。
恰在这时,厅内音乐停止。
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推着谷宁走上了舞台中央。
停下后,女人为她递上话筒。
“感谢各位愿意在百忙之中,参加今天的晚宴。我谨代表阳光儿童慈善基金会,向所有关注病弱儿童,支持公益事业的同仁们,致以最诚挚的感谢与敬意。”
谷宁的声音很柔软,像涓涓细水,在耳边流淌。
“过去十年,我们为627名重症儿童完成跨国会诊,在贫困州区援建了5所儿童血液病中心,更让405台不可能的手术成为可能。”
“就在上周,我收到了一封邮件。是一名曾经接受过我们救助的白血病少年。她告诉我,她考入了京都大学医学院的研究生。”
“她说,她想像我们一样,帮助更多人有需要的人。希望将基金会的信仰,传递给更多人。”
“我很高兴,也很开心,但我更能感觉到肩上的担子变得沉了许多。”
说到这,谷宁哽咽了一下,但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
“可担子越沉,未来见到的曙光就会越亮,我相信阳光基金会,一定会为世界点起更多更亮的光,照在每个看不到的角落。”
一番致辞说完,场内响起掌声。
等声音落下,谷宁朝身后的女人看了一眼。
“为了感谢各位,受到过阳光基金会帮助的孩子们今天特地为大家准备的礼物,就放在各位面前的信封里。”
说着,桌上的人们便纷纷打开自己面前的信封。
高海臻拆开以后,拿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张蜡笔画卡片,画上是一只小美人鱼。
粉色头发,蓝色鱼尾,画得不像,却很传神。
在灯光的透射下,高海臻看见卡片背面似乎还有东西。
她将卡片翻转了过来,背面果然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阿姨/叔叔,祝你永远开心快乐,幸福每一天。”
看到这行字,她不知怎么的,笑了一声。
这一声,引起旁边的曹一瑾侧目。
“高秘书收到的礼物是什么?”
高海臻展示给她看,“一副美人鱼。”
看到那副美人鱼,曹一瑾也跟着笑了声,“看来这孩子画画还挺有天赋的。”
“您呢?”
曹一瑾摊开手,是一朵彩纸叠成的花,花瓣上涂满了鲜艳的颜色。
“说不定花蕊里也有他们的祝福语。”
“还是算了,”她说,“我怕拆开就叠不回去了。”
“叠不回去可以让您女儿帮忙叠,他们对这种东西肯定很有研究。”
听到这句话,曹一瑾拿着花的手滞在了原地。
许久,她才有了动作,将花重新放回信封里。
“那就留给她回去拆好了。”
高海臻也将美人鱼卡片放回信封,接着便也没再理会身旁人沉思的脸色。
宴会厅最后方,罗泽琳打开了放在自己面前的信封。
是一条小珠子串的红手链,珠子是普通的塑料珠子,但是色彩搭配很好看,像她小时候在动画片里看过的
她往手上戴着试了下,有些紧,想来是小孩子不知晓大人手腕的尺寸。
拿出信封里的一张卡片,上面果然也写着一行祝福语。
“希望所有人可以永远不会生病。”
看到这行字,罗泽琳感觉有些眼热。
她忽然想起爸爸去年也因为血压问题住过一次院,虽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可看到他卧病在床的憔悴模样,心里还是难受得要命。
所以她不敢想,写这句话的孩子,会是怎样一副模样,又会是怎样的心理。
这时,桌子对面传来一道声音。
“居然把大海画成红色的,这小孩可真有意思。”
听到这句话,罗泽琳循声望去。
见那人说完后将卡片塞回信封,往桌上一扔,便继续跟旁边的人调笑着。
没由来的,罗泽琳感觉到一阵疲惫和胸闷。
想要离开,却又害怕引人注目。
即便她知道,没人会注意少了一个人,少了自己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这座屋子,有太多隐藏的规则。
可规则束缚的不是他们,而是她这种边缘人。
好在台上的谷宁已经致辞完,在所有人为她的退场而鼓掌时,罗泽琳拿起信封和手包,在掌声雷动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来到宴会厅外,她扶着胸口,小口小口呼吸着新鲜空气,那股胸闷的感觉这才稍稍好过了些。
等呼吸平稳下来,她回头看向宴会厅紧闭的大门。
古铜色的大门,像一堵没有缝隙的城墙。
门外的人,无缝可钻。
只能被动等待,大门敞开。
收回眼神,罗泽琳往电梯走去。
她想,她该回家了。
进到电梯,灯光照在手上的戒指,晃出耀眼的光。
罗泽琳看向自己的手,中指已被戒指勒得血红。
钻石闪耀在红晕之中,她忽然觉得刺眼。
她正想摘掉戒指时,将要关上的电梯门突然被一只手挡住。
罗泽琳下意识抬头去看,当门缓缓打开,露出门外人的身影时,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让她的身体僵硬在了原地。
第87章 网
◎似一张网,向他扑了过来。◎
钟士承致辞结束后,晚宴就进行到了自由环节。
“钟会长。”
听到有人喊自己,钟士承回过头,正是关和泰一家人。
“和泰啊,刚刚找你好半天了,怎么才过来。”
关和泰笑着,“刚刚看您身边的人太多,就不好意思过来打招呼。”
“你我之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钟士承的目光转向他身旁的年轻女人,“珺凡,今天很漂亮啊。”
年轻女人弯唇一笑,她长相英气,眉骨立体清晰,眉毛浓密且毛流感分明。鼻梁高挺,山根与鼻尖线条干净利落。红唇饱满,轮廓清晰,即便不笑,唇角也是自然上扬。
她本身长得就高,齐耳短发衬得她更是高挑,加之小麦色的肌肤,整个人光是看着就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谢谢钟叔叔夸奖,今天的您看起来也很英俊,”关珺凡笑着道,“比我上次探望您时气色要好多了,一点也不像七十岁的样子,看起来倒是比我爸爸还要年轻。”
人一旦上了年纪,就愈发喜欢听些恭维话,而在这些恭维话中,偏独爱年轻二字。
因为其他东西还有机会实现,可年龄,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钟士承笑得开心,“珺凡啊,你爸爸可比我小着十岁呢,说这话他听着肯定不乐意了。”
“十岁吗?”关珺凡惊呼一声,“我还以为你们只差一两岁呢,是我乱说话了。但这也不能全怪我,实在是钟叔叔您看起来真的一点也不像七十多岁的样子。”
关和泰夫妇俩看女儿将钟士承哄得开心,心里愈发满意。
“你钟叔叔是不用操心,家里几个孩子都优秀。不像你这么顽皮,总让我和你妈操心,当然就老得快了。”
钟士承当然知道对方是故意提起孩子的事,毕竟今天参加这场宴会也是想让他们见见面。
“孩子顽皮一点好,有活力。不像我家明诀,性子太闷了,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男人嘛多半都是以事业为重,”关和泰说,“我要是有个明诀这样上进又努力的儿子,晚上做梦都得笑醒了。”
听到关和泰这番话,佘少娴下意识去看关珺凡的表情,只见对方抬起手里的香槟杯抿了一口,正好遮住了她的神色,让人无法看见她的情绪。
“对了,他还没来跟你们打招呼吧,”钟士承左右看了一圈,没见儿子的身影,“少娴,你去找一下明诀,让他赶紧过来。”
佘少娴正要应下,就听见另一道声音开了口。
“钟叔叔,我去找他吧,就不劳烦佘阿姨了。”
见她如此主动,钟士承先是一愣,随即又马上恢复了笑意,“好,那就麻烦你了。”
“钟叔叔您太客气了,那我就先去了,你们慢聊。”
“去吧。”
向几位长辈打过招呼后,关珺凡转身往人群里走去,嘴角的笑容也随之一步一步消散。
上星期去探望钟士承时,她在钟家看过钟明诀的照片,所以她还尚且记得他的长相。
只是在宴会厅里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他,倒是让她看见了钟念玺和钟临琛两姐弟的身影。
“钟小姐,钟先生。”
两姐弟看到一张陌生的脸,便问:“您是?”
“我是冠正电子关和泰的女儿,关珺凡。”她伸出手。
钟念玺了然,冠正电子她知道,是京都一个老企业了。
只是近几年来科技行业发展迅速,新兴企业跟雨后春笋一样,一拨一拨地长,对他们这种老企业冲击力可谓不小。
但好歹人家基业在,和康利也有合作,在京都也算得上一线企业。
不过这位千金,她倒是没怎么听说过。
“你好,关小姐。”钟念玺伸手交握。
“刚刚钟叔叔让我找你们大哥,但我没看到他,请问你们知道他在哪吗?”
听她问起钟明诀,钟念玺眼神一动,“我看他刚刚好像出去了,你可以去外面看看。”
“好的,谢谢钟小姐,那我就先告辞了。”
等关珺凡走后,钟临琛拿起桌上的杯子,“爸怎么会让她去找钟明诀?”
“还看不明白吗,”钟念玺说,“爸要和关家联姻。”
“关家?为什么会选他们家,我记得冠正电子已经开始在走下坡路了啊。”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况且比起锦上添花,雪中送炭更能让人感恩戴德。”
望着关珺凡离去的背影,钟念玺忽然想,自己的婚姻未来又会何去何从。
是不是也会像对方一样,被安排成一场稳赚不赔的生意。
来到了宴会厅外,关珺凡果然在走廊尽头的窗台看到了钟明诀的身影。
他望着窗外,似乎在发呆,连身后靠近的脚步声都没察觉。
“钟先生。”
钟明诀回过神,转头望去,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你比起初中的时候,倒是没怎么变。”
听她说起初中,他这才想起对方人的身份。
“有什么事吗?”
“钟叔叔他正在找你,让我叫你过去一趟。”
“知道了,”他冷声回答,“我待会就过去。”
得到答复,关珺凡也没直接离开,她双手环胸,靠在一旁的墙壁上,“钟先生,冒昧问一句,你知道我爸爸和钟叔叔要撮合我们吗?”
“所以呢?”
“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是拒绝。”他很干脆地回答。
“那你能拒绝得了吗?”
钟明诀沉默了,目光又重新回到对面的走廊上。
关珺凡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走廊外的窗台站着的一对男女,女人身上披着西装外套,两人面对面说着话,看表情似乎聊得很开心。
她收回眼神,忽而看见钟明诀紧攥的拳头。
一瞬间,关珺凡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喜欢那个女人?”
她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钟明诀猛地抬头看她,语气愠怒,“不关你的事。”
“是不关我的事,”关珺凡并没把他的态度放在心上,“但你真觉得以你的身份,能和她有什么结果吗?”
这句话让钟明诀身体一僵,垂下的眸子里掩埋了无数情绪,难以发泄出来。
“不过如果你和我结婚,我倒是不介意你和她有什么结果。”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不会插手你的任何私生活,只当表面夫妻那样,各自过各自的生活。”
钟明诀不理解,“你就这么想嫁进钟家?”
“不想。”
“那你为什么不拒绝?”
关珺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因为只有嫁进钟家,我才能拿到我爸的公司。”
关家的情况,钟明诀大概了解。
关和泰没有儿子,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并且这个女儿从没进过公司。
冠正电子走到如何这个地步,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没有年轻管理者,眼光受到了局限所造成的。
未来他退休,估计也是从几个高层中选一个职业代理人,基本上轮不上关珺凡这个女儿。
可这门亲事就算成了,钟明诀也想不通,她能用什么方法当上公司的CEO。
见他半天不回应,关珺凡有些等急了,正想要开口催促时,就见对方眼神陡然一凛,握住窗台栏杆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泛起了血色,表情也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她再次顺着钟明诀的视线望去,窗台上,男人手中燃起一簇火苗。
火光很小,照亮了女人靠近的脸。
她歪着头,点燃了嘴里的烟。
下一刻,似心有所感一般,女人的眼神直直地朝他们的方向投来。
准确的说,是朝钟明诀投来。
关珺凡只是站在他身边,也仍能感觉到,那双眼睛里的侵略性。
忽然,一阵风吹来,吹来她嘴里吐出的烟。
尽管有玻璃格挡,但那烟雾仍从缝隙之中钻进。
似一张网,朝她身旁的人捕了过来。
“那是钟总?”
孟云峥给自己点了一根后,收起了打火机。
“应该是吧。”
“他好像很关注你。”
高海臻挑眉,“你好像也很关注他。”
“我只是很好奇,我的前途未来会攥在谁手里。”
“孟先生希望在谁手里。”她吸了口烟。
“我当然希望在我自己手里,”孟云峥吐出一口烟,“但现在,它在高秘书手上。”
高海臻笑了声,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里面估计差不多要结束了,”她脱下外套,递还回去,“我们应该回去了。”
孟云峥接过外套,“待会怎么回去?”
“孟先生忘了么,我有司机。”
“当然没忘,只是想送你而已。”
“怎么,你今晚没喝酒?”
“和上司出去的时候,”孟云峥扔掉了手里的烟,“我一般得充当司机的角色。”
明明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可从他嘴里说出来,总是能多出一丝特别的意味。
“那就麻烦你了。”
高海臻吸完最后一口烟,吐出的雾里带着轻飘飘两个字。
“云峥。”
回到宴会厅内,钟家一行人正聚在一起,只是被围在中间的钟士承看着脸色似乎不怎么好。
“会长。”
“阿臻,你看到明诀了吗?”
高海臻摇摇头,“没有。”
钟士承脸上压抑着怒色,“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一声不吭就消失了,打电话也不接,搞的什么名堂!”
“说不定是突然有什么急事要处理,”佘少娴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道,“他都这么大人了,别太担心。”
“有什么急事会连电话也不接?我看他最近就是太任性了。”
钟士承似是想到什么,又看向高海臻,“阿臻,我让你查的事情查到了没有。”
她记得,老头是让她查钟明诀身边出现的女人。
但凭她再怎么查,又怎么能查得出来什么。
“还在查,但目前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
“赶紧给我查!不能再让他这么胡闹下去了!”
钟士承的怒火引得旁人频频侧目,他察觉到不妥,马上调整了自己脸上的表情。
“少娴,你和谷宁去打个招呼,就说我们有事要先走了。”
佘少娴忙应下,“好,念玺临琛,你们先把你爸送到停车场去。”
虽然好奇父亲让高海臻在查什么东西,但这会的情况也容不得他们多问,只得先听佘少娴的话,将钟士承送到停车场去。
第88章 红光
◎戴满珠翠的手,挡住了光,也挡住了外泄的情绪。◎
来到停车场,钟士承坐上后座,拿出手机,又拨了一遍钟明诀的电话。
只是这次,仍旧是关机状态。
满腔的怒气涌上心头,他猛地将手机扔向前座,吓了主驾座上的司机一大跳。
“钟会…”
“闭嘴!”
被陡然这么一吼,司机只能悻悻闭上嘴巴,将地上的手机捡起递到后座。
听到里面的动静,钟念玺和弟弟两人对视了一眼。
“怎么回事?”
钟临琛不敢放大了声音,只能小声问。
事发时他正在和别人聊天,过去就看见老爹已经一副勃然大怒的样子,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钟明诀不见了。
钟念玺过去得早,倒是知道一点,“爸不是让那个姓关的去找钟明诀来给关家打个招呼,听说找到人以后,钟明诀直接借口走了,连面也没见。”
钟临琛瞪大了眼,连气声里都带着震惊,“他疯了?!”
她也觉得钟明诀是疯了,这一举动就相当于直接下了关家的面子,关家就算不计较,父亲的脸也被丢尽了。
不过钟念玺实在想不通,他再怎么看不上关家,对方好歹也和钟家认识几十年,他也不至于做出这种没礼貌的事情来。
她眼睛动了动,想起了父亲让高海臻去查的那件事。
难不成,和这个有关?
正想着,后座的车窗突然被打开,露出钟士承那张阴沉的脸。
“念玺。”
钟念玺回过神,忙走了过去,“怎么了爸?”
“你上来,”他的声音已经平静了许多,“我有话和你说。”
有话和自己说?她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但也不敢违抗父亲的命令,拉开另一侧的车门,坐到了钟士承身边。
等她上去,司机也下了车。
见这架势,钟念玺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了。
“爸,有什么事吗?”
钟士承双手合拢,搭在肚上,“谷宁的那个孩子,和你很合适。”
一听到这句话,钟念玺只感觉脑袋里空了一下。
“我…我有点没明白您的意思?”
“基金会不能落到一个外人手里,你懂吗?”
“爸…”
“念玺,你是几个孩子里最听话的,”钟士承的声音很低,却压力十足,“别学你大哥那样,不懂事。”
懂事两个字,像一块巨石,压在钟念玺身上。
压了她一肚子的话,说不出口。
“我知道你可能会埋怨我插手你的婚姻,”钟士承握住她的手,语气放缓了些,“但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不希望你嫁出去受欺负。容谦这孩子受了我们家的恩惠,未来肯定会听你的话。”
“念玺,未来你会明白,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在婚姻里比起自己喜欢的,找一个听话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钟士承一句一句,语重心长。
钟念玺的脸却一直埋在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依稀可见藏在大腿另一侧里紧攥的拳头。
但没过多久,那拳头松开,她慢慢抬起头,看向父亲。
“爸,我都听您的,”她展开笑颜,“我知道您肯定是为我好,况且周容谦人也不错,我没什么问题的。”
见女儿如此懂事,钟士承感觉无比舒心,心中也对钟明诀的叛逆愈发不满。
他拍拍女儿的手,“好孩子,早点回去休息吧,等后面我再跟谷宁好好商量商量,她对你印象很好,肯定会很满意你的。”
钟念玺乖巧点头,“好,那我先下去了,您回去也早点休息。”
“去吧。”
车外,佘少娴正和钟临琛站在一旁等着两人谈完。
她一下车,钟临琛就感觉到了姐姐脸色的不对劲。
“姐,你怎么了?”
然而对方似是没听见一般,略过了他,直直朝自己车里走去。
看到这一幕,佘少娴的脸色变了变。
“临琛,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我和你爸也要走了。”
钟临琛一边望着钟念玺的车,一边愣愣点头。
看着两辆车一前一后离开了停车场,他站在原地,久久没有上车。
他总感觉,今晚好像发生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自己就像个局外人,不参与一切的发生。
钟念玺倚在后座,车水马龙倒映在车窗,倒映在她失焦的瞳孔。
作为钟家的女儿,她早想过有这么一天。
即便她早早做好了准备,可当真的亲耳听到时,心脏还是像被针扎一样难受。
扪心自问,自己真的情愿吗?
怎么可能。没有人情愿跟一个不爱的,甚至是不认识的人结婚。
但钟念玺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拒绝,比起其他人,她在父亲心里唯一的优势就是听话,懂事。
所以钟明诀可以抗拒,可以叛逆。
她不能。
她叛逆的后果,就是被抛弃,然后再被更粗暴直接的方式卖出去。
此时,一道光闪过,钟念玺抬手捂住眼睛。戴满珠翠的手,挡住了光,也挡住了她外泄的情绪。
“那好像是钟家的车。”
罗泽琳指了指前面。
钟时寅看了一眼车牌,记得这是钟念玺的车。
“你怎么会知道?”
“来的时候看到过。”
实则是她以前拍到过,所以隐约记得车牌。
但这些事,罗泽琳必不会跟他说。
“你记性还挺好。”
她扯了扯嘴角,“可能是工作习惯吧。”
“工作习惯,”钟时寅撇头看她,“*我还没问呢,你是干什么的?”
罗泽琳攥着裙子,“我现在没工作。”
“挺好的,和我一样,都是没工作的人。”
“你应该…也不需要工作吧。”她说。
钟时寅笑了笑,“为什么不需要,生活很无聊的。”
罗泽琳没有接这话,她不知道该如何接,她怕自己的话会让他觉得更无聊。
“怎么不说话了?”
她忙解释,“不好意思,我刚刚在想事情。”
“在想什么,男朋友吗?”
不知怎么的,听到这句话,罗泽琳心脏猛地一跳,脸也有些发热。
“我没有男朋友。”她小声说着。
恰在此时,红灯亮起。
光打在她脸上,正好遮住了那抹红晕。
见旁边的人没有声音,罗泽琳转头看去,却正好撞上了那双眼睛。
钟时寅生得很好看,特别是眼睛,一双桃花眼看谁都多情。
这危红的光,也让他的眼睛,更显迷离。
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罗泽琳仿佛被定住了一般,浑身僵硬得做不出任何动作。
在卓然的那半年多,她拍过钟时寅无数张照片,无数张照片里,那双眼睛都落在别的女孩身上。
她那时想,他是否会有一天,能看见自己。
可当这一天真的出现,罗泽琳却只想躲避。
但她躲不开,就像陷入绵软的云,站也站不起。
“这个戒指,会带来好运。”
钟时寅突然说。
“什么?”
红灯在此时恰好转绿,他收回了视线,跟着车流向前走。
“我说这枚戒指会给你带来好运。”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它。”
罗泽琳不明白他的意思,可她听得出来,这句话里藏着暧昧的气息。
她低头看向自己手上的戒指,指腹轻轻摩挲着蛇头的位置,凹凸不平的手感一如她现在忐忑不安的心情。
不光是忐忑,在忐忑慌什么,罗泽琳很清楚。
可当钟时寅提出要送她回家时,就像鬼迷心窍了一般,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十来分钟后,车到了小区门口。
“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用谢,”钟时寅弯起嘴角,“乐意之至。”
“那…”罗泽琳抓着安全带的锁扣处,“我就先先回去了。”
说完,她就要按下锁扣。
可按下去之后,安全带却没有反应。
她又试了几遍,锁扣仍然没有反应。
见状,钟时寅轻笑一声,他欺身过去,握住她的手,带着她的手指在锁扣的另一边按了下去。
吧嗒一声,卡扣打开。
“你好像很紧张。”
他的声音,是狩猎者的气息,而猎物被盯上的本能反应让她压根不敢与他对视。
“我没有。”
她反驳,声音却轻如蚊呐。
钟时寅握住她的手,带到两人眼前,“那为什么手这么僵硬。”
“我…”
“你喜欢我对吗?”
听到这句话,罗泽琳猛地抬起头。
她想否认,却说不出口。
可她也无法承认,承认她的不道德。
这时,握住她的手一用力,罗泽琳的身体被扯了过去。
他们的鼻尖,几乎就要触碰到了一起。
这距离太近,近到罗泽琳几乎都能闻到他的气息。
“为什么不回答我?”
他的语气近乎是逼问。
她不知道眼前人的态度怎么突然转变得这么快,快到让她有些眩晕,以至于理智的短暂缺席,让她放松了警惕。
“对。”
得到答案,钟时寅轻笑了一声。
他放开了她的手,抚上她的脸颊。
“什么时候开始的?”
罗泽琳在他的掌中摇了摇头,这个问题,她却是不知道。
她甚至不知道,那感觉是否叫喜欢。只是每次看到相机里的他时,心中总有无限憧憬和向往。
“那从现在开始,”钟时寅顺着她的发间,来到她的后颈,“好吗?”
还没等罗泽琳明白他的意思,脖颈后的手微微用力,将她的脑袋带了过去。
然而,就在两人的唇即将触碰的一瞬间,她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了谢轻宜在便利店打工的身影。
她见过她,在便利店里。
她装作一个顾客,刻意去接近她。
她想知道,她到底哪里好,值得钟时寅和她在一起那么久。
当罗泽琳随便拿了一瓶水去结账时,谢轻宜看到她脸上戴的口罩,关切地询问她是不是感冒了,需不需要帮忙倒杯热水时,她或许知道了原因。
“你有女朋友对吗?”
听到这个问题,钟时寅停住了。
“你希望我有吗?”
“我知道你有。”
“所以呢?”
罗泽琳慢慢向后退去,“所以我们这样是不对的。”
钟时寅望着她,“那什么是对的?”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但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容许罗泽琳去思考那么多。
“抱歉,”她打开车门,“我该回去了。”
说完,便直接走下了车,让钟时寅的手空空落了下去。
坐在车内,他望着女人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挪开。
什么是对的,他很想知道答案。喜欢一个人就想和她上床,他一贯是这么觉得。
可谢轻宜让他知道他是错的,罗泽琳也没告诉他什么是对的。
是非对错,从小就没有人教过他,也没有人愿意耐心去教他。只是不停有人告诉他,钟家的孩子,从出生开始就是享福的。
享什么福?享没有爱的福。
看到罗泽琳消失在小区门口,钟时寅收回眼神。
他拿出手机,手指在通讯录里来回翻找,最终,停在了一个名字上。
算算时间,他们已经快有两个星期没有联系了。
若是以往,便默认了分手。
可刚刚罗泽琳问起时,钟时寅却没有否认。
他不知道为什么,只在潜意识觉得,他们没有分手。
手指落下,电话拨了出去。拨号音在耳边不断响起,响了一分钟,直到听筒里出现了冰冷的机械音。
望着没有回音的手机,钟时寅的喉间反复滚动着。
最终,只是化作一声轻笑,和跑车离去的声音。
回到家,罗泽琳坐在换鞋子的小板凳上,整张脸埋进手掌里。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感觉浑身的疲惫和无力。
歇了好一阵,她抬起头,从包里拿出手机。
可许多个名字从眼前滑过,罗泽琳竟不知道,自己该打给谁,谁又能理解自己现在的心情。
忽然,一个名字的出现,让她滑动的手指停了下来。
她想,她应该会明白自己的心情。
只是,罗泽琳犹豫着不敢拨出,她虽然不说很了解对方,但也清楚她不是个喜欢被打扰的人。
可她实在不知道,除了她,自己还能找谁倾诉,便大着胆子将电话拨了出去。
随着拨号音响起,她的心再次忐忑起来。
只是没忐忑多久,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高小姐。”
只是喊了一声,罗泽琳就感觉鼻酸无比,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我觉得自己好讨厌。”
“明知道他有女朋友,却还答应让他送我回来。”
“我不是故意的,”她哭得越来越大声,声音也断断续续的,“我不想伤害她,我也不想当第三者。”
“但我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喜欢他。”
电话那头,高海臻深吸了口气。
即便不说,她也知道这个他指的是钟时寅。
打从她问自己要邀请函时,她就大概猜到了罗泽琳的心思。
只是今晚钟时寅都没来,她上哪遇见的他?但听筒里传来的哭声让高海臻也没多余的心思去思考这一点。
“罗小姐,我不是什么发泄情绪的垃圾桶。”
“但我希望你能搞清楚,你究竟是真的喜欢他,还是喜欢他的身份。”
“搞清楚了这点,再继续哭,懂吗?”
几句话撂下后,高海臻沉下心,等电话里的啜泣声渐渐小了些后,才再度开口。
“罗泽琳,我不会劝你要不要继续喜欢,因为这不关我的事。”
“我只会告诉你,我不会用一个连自己的情绪都管理不好的人帮我做事。”
电话那头的人又说了些什么,高海臻浅浅叹了口气。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
“做不好事的时候,再跟我说。”
电话那头的人又说了什么,高海臻没再说话,便挂掉了电话。
回到车旁,孟云峥见她方才冷了脸色,问道:“谁的电话,能让高秘书生气?”
“一个同事。”
他知道同事或许只是个借口,但也识趣地不再追问。
“明天黑旗的会议,你会出席吗?”
“不会,”她将手机放回包里,“我现在只是个投资经理,还出席不了这种等级的会议。”
“那还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
“没什么,就,就是可惜,不能一起合作了。”
高海臻笑了声,“没什么可惜的,以后有的是机会。”
孟云峥丝毫不怀疑她的话,以她的能力,的确不会在这个位置上待太久。
“时间不早了,高秘书回去休息吧,晚安。”
高海臻看了眼腕表,确实也不早了。
“孟先生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晚安。”
“好的。”
看着车开走以后,高海臻这才往公寓楼里走去。
没多久,电梯到了楼层。
高海臻往家里走去,只是还未走近,就迷迷糊糊看见一个人影。
那人蹲坐在她家门口,脑袋埋在膝间,让人看不清他的样貌。
只是,高海臻却从她的装扮,一眼就辨认出了他的身份。
她慢慢走了过去,那人也似乎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从膝间抬起了头。
看到是她,他撑着墙壁站起了身。
高海臻却没理会,兀自按下房门的密码。
可当门锁打开,她正要开门进去时,身体却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
钟明诀的手抱得很紧,几乎要将她嵌进他的身体。
“高海臻。”
“不要这样。”
他的声音,在耳后响起,极尽克制,却还是暴露在颤抖的尾音里。
“不要这样对我。”
“我受不了。”
第89章 主人
◎高海臻是谁?◎
高海臻没有回头,只留给了他长久的沉默。
钟明诀似是也明白了什么,可他不想放开手,他鼓足了所有勇气来到这,不是为了放手。
“你说句话,可以吗?”
他受不了她的沉默。
“说什么呢?”高海臻终于开口,“是您说的要两清,我也答应您了,可您现在又说让我不要这样对您。”
“钟先生,我不知道您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她挣脱开他的怀抱,握上门把手。
“但既然您说两清了,那就是两清了。”
“会长正在到处找您,还请早点回去吧,别让他老人家担心。”
说完,高海臻便拉开门,走了进去。
然而就在门关上的一瞬间,一只手突然伸出挡住了门沿。
高海臻来不及反应,沉重的金属门就这么重重地砸在了那只手上。
骨肉撞击的声音与男人的闷哼声一同响起,大门因惯性被慢慢弹了回去。
阴影交汇处,又出现了他的身影。
看着埋头站在门口的男人,她眉头轻蹙,“钟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钟明诀却没说话,只是放下了挡在门沿上的手,伸进西装口袋,拿出了一个什么东西。
手摊开,血红色的掌心里,是一枚银色的打火机。
他抬头看向她,镜片背后的眼睛,同手掌一样,猩红一片。
“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的声音绷得太紧,以至于每一个字都只能断断续续从喉咙里挤出,
“什么都可以,利用我帮其他人也好,不爱我也好,和其他人在一起也好。”
“就是…就是不要丢掉我…”
钟明诀后悔了,后悔说出那样的话,将他们的最后一条后路给堵死。
他不想的。
他不想这样做的。
他只是接受不了,接受不了她的冷漠,接受不了自己对她而言只是一个工具,接受不了他永远得不到她的爱。
更接受不了无法让她依赖,成为她的唯一,而永远陷入患得患失的自己。
所以钟明诀想逼自己放弃,逼自己看清,逼她丢掉自己。
可他失败了。
那一簇火苗,烧光了他所坚持的一切。
那么轻易,轻易烧干了他的理智,轻易让他违背了自己的尊严。
“高海臻,不要丢掉我。”
“可以吗?”
高海臻垂眸望着那枚银色打火机,灯光打在眉上的阴影,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绪。
短暂的无言,如同一个密不透风的玻璃罩,将钟明诀关在其中。
让他的每一次呼吸,都那么小心翼翼。
“钟先生,”高海臻抬眸,声音很轻,却抽干了玻璃罩里所有的氧气,“我已经有打火机了。”
听到她的拒绝,钟明诀拿着打火机的手,收缩了一下。
也是因为这一细微的动作,唤起了骨肉碎裂的疼痛。
那疼痛在每一根血管里膨胀,扩散。
强行涌进心脏,挤压血肉,挤压声音的出口。
让钟明诀说不出话,只能茫然地看着她。
渴望用他无言的撕心裂肺,得到她的怜悯和回头。
可他也知道,她不会怜悯,也不会回头。
任凭他撕碎了自己,也没用。
忍着手中的剧痛,钟明诀慢慢握紧了手心。
打火机冰凉的触感让他忽然想起,父亲手术那天,自己揍了钟临琛一拳。
安全通道里,她落在自己手上的吻,也是冰冰凉凉的,像一片雪花。
他的疼痛,随着雪花,融化在了她的吻里。
可现在,他的手里只有又冷又硬的金属。
无法融化,只有痛苦。
然而,当钟明诀握着打火机的手就要收回时,手腕却被人一把握住。
看着那只手,他心脏猛地一跳。
眼神想向她确认什么,却又不敢抬头去看她。
只能静静等着,等着她开口。
“痛吗?”她问。
短短两个字,像一圈绳索,套在钟明诀的脖颈,然后缓缓拉起。
他看向面前的女人,她的眼底没有任何关心。
她的语气,也只是简单的问询。
可没关系,他需要的,也只是这一句。
“痛。”他说。
高海臻没再说话,只是手上微微用力,让他跟着她的力道,走进了屋里。
房门关上,玄关的灯亮起。
灯光落在两人身上,像光明里的囚笼,将两人禁锢其中。
高海臻握着手腕的手,慢慢上移,钻进了他的手心。
她覆盖在他掌中,打火机的金属外壳,被他的血液烧得滚烫。
过了片刻,高海臻抽离了手,从一旁的柜子上拿出半包烟。
抽出一根烟,她塞进嘴里,随后抬眸看向他。
钟明诀眼眸微动,拿起打火机,在骨头与血肉的阵痛中,燃起了火。
高海臻望着那蹙火苗,心中忽然觉得有一丝可惜。
打火机这个东西,在被人买下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被丢弃的结局。
可在结局之前,它要燃烧,要完成它最后的使命。
她欺身过去,在跳跃的火光里,她看见了男人的身影,也在燃烧他最后的使命。
高海臻吐出一口烟,“手伸出来。”
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钟明诀还是伸出了手。
那只手,掌心已经开始红肿。
下一秒,香烟在此湮灭。
高温的灼伤让钟明诀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却仍旧忍着,没有缩回手。
“痛吗?”她又问。
“痛。”他说。
刚说完,就见高海臻忽然往前走了一步。
还没等钟明诀反应过来,脖颈间的领带被人向下一扯,唇上便多了片刻的柔软。
“还痛吗?”
她轻声问。
钟明诀呆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开口。
这个吻,在梦里出现过太多次。
以至于他现在都分不清,方才那片刻的柔软,是虚幻还是真实。
他望着眼前的女人,喉间剧烈滚动着。
他想验证,验证此刻的她,是否又是午夜的一场梦。
可钟明诀却不敢妄动,生怕这只是一场梦。
梦碎了,醒来就又要被孤独折磨。
就在男人万般挣扎之际,高海臻抬起手,慢慢摘掉了他的眼镜。
“钟明诀。”
她抚摸着他的脸颊。
他在颤栗。
“不要怕痛,”她慢慢靠近,几乎要贴上他的唇,“我喜欢这样的你。”
喜欢两个字,是她召唤的信号。
钟明诀再也克制不住,无数个梦醒的空虚,他需要用今晚来填满。
他一把拦住女人的脖颈,吻上她的唇,像沙漠里干渴得快要死掉的游人,疯狂舔舐她唇间的蜂蜜。
黏稠的蜂蜜,将他们的舌尖缠绵在一起。
从玄关到客厅,两人拥抱着陷进了柔软的沙发里,陷进了彼此的身体。
粗重的呼吸,一伏一起,没有规律。
猛烈的吻,在黑夜里游移。
拉链声响起,夜晚太黑,分不清是谁的声音。
只看见,月亮留下了一小片光影。
男人探入光影,探索月亮的秘密。
月亮的秘密,是不断涌出的甜美的蜂蜜。
感受着没入发间的手指,随着他的汲取,松开又收紧。
感受着她餍足的呻.吟,是他冲锋的号角音。
“阿臻。”
钟明诀试着喊她,唇间残留的蜂蜜,让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黏腻。
高海臻睁开眼,朝他看了过去。
“怎么了?”
对她的回应,钟明诀眼神微动。
“你会爱我吗?”
即便他知道这个问题很蠢,可还是忍不住要问,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可能。
听到这个问题,高海臻慢慢坐起身。
她跨坐到男人身上,低头看他,倾落的发丝如同藤蔓垂枝,将人圈了进去。
“钟明诀。”
她双手捧起他的脸,轻呼他的名字。
只是这一声,他眼里的情.欲几乎就要压抑不住。
“今晚,”她双手圈住他的脖颈,嘴唇贴近耳边,“我会爱你。”
只是今晚,没有以后。
听到这个回答,钟明诀的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可他也明白,自己不能再要更多。
她不允许他的贪心。
但没关系,他还有无数个夜晚,让她的爱降临。
想通了这些,钟明诀搂紧了怀里的女人,将这短暂的爱用力刻进身体里。
过了会,她抬起头,松开了圈在他脖颈的手。
“想在沙发,还是在床上?”
钟明诀一愣,差点就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你想在哪?”
他的声音又变得干渴。
“先去床上,”高海臻低头看他,拇指轻轻摩挲过他的嘴唇,“第二次再到沙发。”
钟明诀喉间一紧,“好。”
他的手托起她的身体,正要站起时,一阵手机铃声突然从玄关处传来。
他听出,这是高海臻的手机。
见她要下去接电话,他忙抓紧了手臂,将她箍在怀里。
“不要接。”
钟明诀闷声道。
“怎么了?”
“我不想你接。”
“为什么?”
钟明诀抬头望着她,嗫嚅着唇,说不出原因。
可她的眼神那样盯着自己,仿佛下一秒给不出理由,她就会毫不留情地将那点可怜的爱给收回去。
他坐起,脑袋埋进高海臻的脖颈间。
“我不想让你分心。”
不想让今晚为数不多的时间,再分一点出去。
可下一秒,他下巴就被人钳起,强制对上了她的眼睛。
“求我。”
她说。
钟明诀知道,她在肆虐他的尊严。
可这个东西,早在他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就已经被抛弃。
“求你。”
他的声音里全是自尊燃烧后的灰烬。
得到回答,高海臻的手,慢慢向下。
“求我什么?”
“求你不要接电话。”
话落的一瞬间,手停在喉间。
她张开手掌,握住了他的脖颈。
“谁求我?”她又问。
钟明诀感受到,脖颈间的那只手,在渐渐收紧,身体的氧气也在渐渐抽离。
“我,钟明诀。”
每说一个字,氧气就消散一次,脑中的眩晕感就愈发强烈。
“钟明诀在求谁?”
钟明诀的眼前已经开始变得模糊,可她的声音他却辨认得那么清楚。
像天堂里引路的指示牌,他一个字一个字,念出了指示牌上的名字,“高、海、臻。”
“高海臻又是谁?”
钟明诀听见了,可供他呼吸的氧气,再凑不出一个字。
他望着眼前已经朦胧一片的女人,似乎也在寻找着问题的答案。
高海臻是谁?
是理智的枷锁,是痛苦的源头,是将他握于掌中,欲望的刽子手。
眼前的模糊,慢慢暗了下去。
钟明诀感觉自己的身体,也越来越重。
像被一块巨石,拖着沉入暗无天日的深渊里。
望着碧蓝的天,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可就在钟明诀即将粉碎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深渊里传来。
那声音带着大片大片的氧气,灌进了他下坠的身体,也为他的生命,打下了永恒的烙印。
“是钟明诀的主人。”
第90章 阳光
◎人能开心这么一次,就够了。◎
阳光斜移,找准了窗帘的缝隙,溜了进去。
它沿着直线,一点一点向前。
来到床边,床单的褶皱让它变得有些扭曲,可仍不妨碍它继续前进。
忽然,窗帘不知被哪阵风吹起,轨迹被打乱,阳光如同惊弓之鸟,开始在房间里四处逃窜。
动静闹得不轻,吵醒了床上躺着的男人。
意识比他先一步抬起手,遮住了眼前的阳光。
钟明诀缓缓睁开眼,在看到陌生的天花板时,那种空虚感才渐渐落了地。
可当他往左边看时,原本应该躺在那里的女人,此刻已不见人影。
不知怎么的,那股空虚的感觉又涌上了钟明诀心头。
他掀开被子,捡起地上的衣服,来到卧室外寻找高海臻的踪影。
然而看了一圈,偌大的房子里除了他自己,空无一人。
他忍不住蹙起了眉,看不到她,他总觉得昨晚的一切都像是梦。
即便他现在正站在她家里,即便沙发上的一片狼藉,清楚地展示了他们昨夜疯狂后的痕迹。
可即使如此,钟明诀仍旧觉得,自己好像还在梦里。
像是想到什么,他抬起自己的右手。
许是昨晚没有及时处理,被门夹过的手现在已经变得青紫一片。
在那片青紫里,掌心的伤疤显得那么狰狞。
钟明诀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那片伤疤。
可下一秒,他却用力按了下去。
痛。
不是梦。
这个论证,让钟明诀心里那股空虚感消散了些。但也只是一些,一个夜晚,不足以补满。
拿起沙发上的外套,他找出自己的手机开了机。昨晚为了让自己下决心,他在离开晚宴时,选择了关机。
他知道父亲肯定会生气,但那个时候已经顾不了太多。
如果没有来找高海臻,钟明诀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该怎么熬过昨天的夜晚。
手机一开机,屏幕上就弹出无数条的信息和未接来电。
密密麻麻的,看得他有些窒息。
然而当钟明诀翻到提醒事项里的会议二字时,他才猛地想起,今天似乎是和黑旗的专项会议。
9点的会议,现在九点半。
顾不上再给高海臻打电话,钟明诀赶忙去卫生间里整理了一番。
站在洗漱台前,他捧起一把水,扑在了脸上。
抬起头,脸上的水珠流进他的眼睛。
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氤氲。
氤氲的雾气,模糊了镜面。
模糊了他们昨夜在此缠绵的画面。
回想起那些画面,钟明诀感觉喉咙又有些发紧,浑身的肌肉也紧绷得要命。
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自己必须得赶紧去公司,不然爸又要被他气出病来。
他赶忙擦干脸上的水珠,回到卧室,拿起搭在椅子上的衬衫穿上。
手上的疼痛让扣扣子这种小动作做起来都那么吃力,费了好一番功夫,他才扣好了全部纽扣。
穿好衬衫,钟明诀正要离开卧室时,脚步却在窗前的梳妆台前停了下来。
他伸出手,拿起其中的一个瓶子。
对着半空,按下泵头。
阳光下,依兰花香像缥缈的纱,笼住了他。
将瓶子放了回去,钟明诀来到客厅,抓起沙发上外套穿上。
推开门,在踏出之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这间疯狂的屋子。
让他几乎要坏掉的,疯狂的屋子。
在小区外拦住一辆出租车,钟明诀上车后找到助理的电话拨了出去。
他现在得先掌握情况,不然待会面对父亲时,不好应对。
听到助理说钟士承在会议开始之前来办公室找过他,钟明诀心里不免忐忑。
可忐忑之余,他也觉得值得。
比起每一晚都过得那么煎熬,让父亲发一顿火,似乎更能承受。
想到这,他在通讯录里翻找出另一通电话。
钟明诀想听到她的声音,这样或许也能多一点勇气。
只是当他正要拨出去时,出租车却已到达了目的地。
无奈,他只能收起手机下了车。
进到电梯,钟明诀开始复习自己方才编造好的理由。
说公司这边有急事肯定不行,父亲一查就能知道自己在撒谎。
说朋友出了急事也不行,他的那几个朋友根本不可能帮自己串通。
唯一能编造的理由就是母亲,父亲和她的关系几乎破裂,根本不可能和她联系去证实自己的谎言。
而且也只有母亲这个理由,才能让他相信。
只是…钟明诀不确定的是,关珺凡是否会将昨晚她看见的事情告诉父亲。
但他觉得可能性不大,如果她想拿回她家的公司,就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想着想着,电梯到达会议室楼层,门缓缓打开。
他正想要出去时,就见一群人正站在门口。
那群人看见他出现,脸色各异。
有诧异有疑惑,也有看好戏。当然也有站在人群最中心的,那双明显在压抑着怒火的眼睛。
“爸。”
“事情处理好了吗?”
钟士承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钟明诀一愣,但随即明白过来,他是在替自己的缺席找理由。
“已经处理好了。”
“临琛。”钟士承喊了身旁的人一声。
“怎么了爸?”钟临琛问。
“替我送送他们,我还有些事要问问你大哥。”
“是。”
孟云峥多少知道昨天钟明诀在晚宴上消失的事情,此刻也明白老爷子想干什么。
“那我们就先走了,钟会长。”
“去吧。”
孟云峥对着已经走出电梯的钟明诀伸出手,“钟总,下次再会。”
只是,他的手伸出好半天都没得到回应。
孟云峥看向眼前的男人,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可他还是能感觉到一些情绪。
像是不满。
又像是…隐隐的敌意?
只是没等他多想,就听得钟明诀开口:“抱歉,我手受伤了。”
说着,就见他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众人见到那淤青,脸色不由得变了又变。
孟云峥也很识趣地收回了手。
“那就不勉强了,”他笑着说,“这么严重的淤痕,钟总还是尽快处理一下比较好,免得加重。”
钟明诀扯了下嘴角,“多谢关心。”
“那我们就先走了。”
孟云峥与他擦身而过,忽然,一阵熟悉的味道钻入他的鼻息。
几乎是立刻,脑海里就根据这股气息描绘出一个人影。
等意识到什么,他不禁愣了下。
是错觉吗?孟云峥存疑,昨天发生的一切和那通高海臻没有接起的电话让他不觉得这是个荒唐的猜测。
只是电梯门已缓缓关上,容不得他再继续多想。
等钟临琛将人送走,门口就剩下了钟士承父子俩。
他一言不发,向前走去,钟明诀也只能跟在他身后。
来到办公室,门口的秘书帮两人带上了门。
钟明诀站在他身后,刚想要开口,就见眼前的父亲猛地转过身。
啪的一声。
钟明诀的左脸颊瞬间变得通红一片,身体也因为这耳光的力气向后退了好几步。
“你知不知道你昨晚都干了什么!”钟士承大声吼道,“因为你,我在关家的人面前脸都丢尽了!”
“爸,我…”
钟明诀想要辩解,可父亲却没给他机会。
“你别想编什么理由糊弄我,你妈那边我已经打过电话了,你所有的朋友我也都问过了。”
所有的借口还没开口就被父亲拆穿,钟明诀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见儿子这副模样,钟士承就知道自己诈对了。
“那女人是谁?”
钟明诀没有开口,只是沉默。
“你不说可以,”钟士承的声音沙哑粗糙,像是被砂纸磨过的钢丝,混着压抑的喘息,“我会
查到她的身份,到时候,就是你害了她。”
听到这番话,他瞳孔一震。
父亲的手段,他是清楚的。
可自己该怎么办,说出高海臻的名字吗,那更会害了她。
不能说。
绝对不能说。
自己好不容易才重新回到她身边,他已经无法再失去她了。
可怎么办呢。
到底该怎么呢。
钟明诀紧紧攥着拳头,即便淤青让他吃痛,也浑然不觉一般。
钟士承的眼睛,盯着儿子那只手。
他眉头紧锁,心中也无比纠结。
他的性格他很了解,能为那个女人做到这个地步,必然不会轻易分开。
如果自己强行插手,恐怕很大概率会引起难以预料的后果。
他这个儿子什么就好,就是太倔,太容易走极端。
当初为了让自己同意他参加他母亲的婚礼,绝食到差点休克。
这件事,让钟士承每次想起都胆战心惊。
“不过…”钟士承开口。
听到不过两个字,钟明诀脸色微变。
“如果你愿意在和珺凡结婚之前和她分开,我可以既往不咎。”这已经是他可以做到的最大限度的让步。
他不想逼他太紧,但也不想让儿子觉得,只要他坚持自己就会松口。
而且钟士承也相信,成年人的感情又能有几分真心,只要自己找到那个女生,砸几个钱让她主动离开,事情自然迎刃而解。
钟明诀知道父亲是让步了,但要他答应关家的联姻,他无法说服自己。
“爸,你为什么非要我和关家的人结婚?明明我们也根本不需要他们啊,”他突然哽了一下,神情变得悲戚,“难道你真的想让我重蹈你和妈的悲剧吗?”
提到前妻,钟士承脸色唰的一下变了。
见状,钟明诀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爸,对不…”
钟士承抬手制止,“回去吧。”
“什么?”钟明诀以为自己听错了,“您…您什么意思?”
“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管不了你了。”
父亲突如其来的转变让钟明诀一下子摸不着头脑,但看样子他似乎是被自己的话给说动了。
他强忍住内心欣喜,可上扬的嘴角根本就不受他的控制,“谢谢您。”
“回去吧,去把*手上的伤口处理一下。”
“好。”
钟明诀转身往门口走去,走到一半,复又转了回来。
他走到钟士承身边,一把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是父子俩之间从未有过的。
也是因为如此,连钟士承都有些吃惊。
“爸,真的非常谢谢您,谢谢您为我做的一切,我真的非常高兴能成为您的儿子。”
耳边是儿子诚挚的话语,他笑了一声,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背。
“回去吧。”
放开手,钟明诀离开了办公室。
钟士承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他拿起手机,找到一个电话拨了出去。
只是脸上的情绪,逐渐变得阴鸷。
“阿臻,查到那个女生后,过段时间让她消失,要意外地消失。”
他望着大门,眼前浮现出钟明诀欣喜的表情。
他也曾经有过这么开心的表情。
但人能这么开心一次,就够了。
其余的时候,不要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