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祁王重伤看好戏


    花了两日功夫,祁王府内外整肃一清,从前院门房、管事处、随侍处、马房等,到后院灶房、花园、库房、书房等各处奴才一个个皮都绷紧了,生怕哪里出了岔子被刘总管扔去开荒干苦力。


    刘凌这个阴狠毒辣的老太监像是要吃人似的,他所经过之处鸟兽皆散,顾佑安对他倒是笑眯眯的,只要刘凌到主院禀事,屋里肯定有一张他的椅子坐。


    “府里到底人多,咱家到底上年纪了,一双眼睛总有盯不到的地方,王妃您那,这段时日还是别嫌烦,叫屋里人跟着在您身边伺候,就算是夜里,也别离了他们。”


    顾佑安心里有数呢:“您放心,从前儿晚上起就叫晓月他们排班了,一个丫头一个媳妇儿算一班,晚上都睡在我屋里。”


    刘凌笑着点点头,王


    妃心里有成算,他这个做奴才的就多说了。


    “还有一件事,王妃您以前吃喝都是大厨房那边送的,从今儿起,老奴叫张二从大厨房调几个合您口味的厨娘到主院住着,主院的小厨房该用起来了。”


    这个顾佑安也没意见:“听您的。”


    顾佑安道:“小厨房一旁的两间空屋,一间收拾出来给厨娘住,一间用来做库房。小厨房一干采买用度叫刘忠负责,采买回来的食材等,我会叫杜家来的几位婶娘把关。”


    刘凌赞同:“杜家来的几位夫人咱家见过了,是有几分本事的,先请他们几位盯着,咱家已吩咐人去外头找几个会医术会调理人的女大夫,到时候来替她们了。”


    一主一仆把里里外外的事都梳理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累了两日的刘凌这才慢慢悠悠回他自己的院子躺着。


    祁王府向来门户紧,这日后,门户就更是看得紧了。


    除了周尘这样王府的管事官之外,其他外人想送帖子求见王妃基本见不到人,就算有要事,也是由王妃身边的管事太监刘忠出面处理。


    这几日,刚卸下东北将军职位的孟开孟老将军,带着孟家其他子弟都到了松江城,刚好五月二十是孟老将军的寿辰,孟家就想借这个机会办一场寿宴,告诉松江城里众人,他们孟家以后就要在松江城落脚了。


    孟家的大管家亲自去祁王府送帖子,他不仅没见到周长史,连祁王府的管事都没见到一个,就被门房处的小厮请出去了。


    管家怒火中烧,他再是个下人,那也是孟家的下人,祁王府竟这般对他,简直岂有此理!


    管家回去就禀报大夫人:“听说顾家常去祁王府,吃喝住宿都是有的,怎么到咱们家,送个帖子都送不进去了?可见祁王妃低看咱们家。”


    袁夫人皱眉:“你去送帖子时是如何说的?”


    那管家道:“小的到祁王府角门处,好声好气跟门房处的人说,咱们家老将军大寿在即,五月二十要办寿宴,这会儿给王妃送帖子,想求见王妃,去王妃跟前磕头请个安。”


    “门房处的小厮如何说的?”


    “他们只叫小的把帖子放筐里,就叫小的走。小的一瞧,那筐里堆放着许多乱七八糟的帖子,我们家的帖子怎么能跟那些破落户的帖子放一起?小的就说王妃若是没空闲,小的见一见周长史,或是刘忠也可。”


    “门房处还是不给传话?”


    “正是,那些人好不讲理,一句话不回我,就把我轰出门去。”


    “门房处的小厮你可认得?”


    “认得,不只是他们,那些小厮的老子娘小的都认得,他们都是祁王府的家生子。”


    孟管家也是孟家的老人了,他既认识那些小厮,那些小厮肯定也认识他,不可能赶错了人。


    这事儿,倒是有些难办了。


    袁夫人捏着手里的账册,垂眸想,他们家老将军办寿宴,其他宾客来了,若是祁王妃不来,那他们家这个寿宴办了也没多大意思。


    管家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被祁王府门房处的小厮赶出来他才这般生气。


    这时候静下心来想一想,管家道:“要不,叫老爷给祁王去封信?”


    “还有几日就要办寿宴了,这时候去信也来不及了。”袁夫人叹气:“还有一个法子,先去请顾家人,顾家若是答应要来,多少顶些事。”


    “夫人,这事可要告诉老爷和老夫人?”


    “自然要告诉,一会儿我去说。”


    以前他们孟家看的是祁王的脸色,男人们的事很少到后宅,妇人们感受不明显,如今有了个祁王妃,袁夫人才知道时时在意事事小心的日子,到底有多难过。


    袁夫人去跟公婆请安,这时孟老将军和老夫人正在院子里种花草,说说笑笑正开心呢。


    袁夫人犹豫着要不等晚上再来,孟老夫人瞧见她了:“站门口做甚?怎么不过来?”


    袁夫人忙上前请安,笑道:“看您正在忙,就想着等您忙完了再来。”


    活到这把岁数了,在后宅过了大半辈子,老夫人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她笑道:“说吧,什么事叫你这般忧心?”


    袁夫人又是叹气:“祁王妃那儿的事。”


    袁夫人把管家送帖子的事说给公婆两人听,听后老夫人说:“祁王府门房处的小厮既认识孟管家,不肯通报祁王妃就罢了,连管事都不肯通报,其中定是有什么缘由。”


    “不是因为祁王妃她对咱们家……?”


    孟老将军轻哼:“周祈精得很,若顾家那个小娘子真是这般上不得台面的,他也不会一心想把人娶进门。”


    袁夫人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怪她,心里早就落下了偏见,认为祁王妃知道他们家想把女儿嫁进祁王府,肯定对他们家没有好脸色。


    孟老夫人道:“祁王府门房处是由周尘管着的,门房处的小厮既这般做,肯定上头有人吩咐过了,你使人去周家走一趟,打听打听。若是能打听出来消息最好不过,打听不出也不要紧,再想法子就是。”


    “是,媳妇儿这就去办。”


    袁夫人一下反应过来,不须婆婆提点,就知道该如何办了,不只周尘那儿,祁王府里还有不少孟家的旧人,也可暗中打听打听。


    孟家人先去的周家,厚礼送了一车,周尘吓得连忙把人请出去,东西更是一点都不敢收。笑死人了,他周尘经过这么多的事再不学乖可真是活够了。


    不过这事儿也叫周尘心里给孟家记了一笔,怎么的?你们孟家先来找我,是觉得我周尘是个好收买的?还是你们孟家想害我?


    等孟家人走后,周尘再次警告家里人:“要活命就别乱来,王府里若是出一丁点差错,查到你们头上,我也保不住你们。”


    周家人哪敢呢,去岁冬天时因为粮库的事他们家差点完蛋了,再不敢乱伸手了。


    孟家的厚礼在周尘这儿没送出去,又去找在祁王府当差的从孟家出去的奴才,府里的人一个没找到,找到两个却是在北荒村开荒。


    消息传回孟家去,孟老夫人肯定道:“祁王妃不是针对咱们家,应是王府里出了什么事,王府的门户才看得这般严。”


    “那咱们家的帖子?”


    “等等吧,左右还有几日,看王府那边如何说。”


    孟老夫人心里有成算,袁夫人也只好跟着等,等到第二天,祁王妃身边管事媳妇儿郑二家的来孟家送回帖。


    郑二家的笑道:“我们家王妃近日身子骨不舒坦,你们家老夫人的寿宴王妃就不来了。等到那日您家待客,王妃定会遣周长史送礼来。”


    人不到礼到,当着众宾客的面,算是王府给孟家脸面了。


    袁夫人心头一松,关心道:“王妃身子哪里不舒坦?我家府医医术不错,不如叫过去给王妃瞧瞧?”


    郑二家的拒了,道:“都是女人家的小毛病,过了这几日就好了。”


    袁夫人听郑二家的这般说,只当是月事上的毛病,笑一笑也就过去了。


    郑二家的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地契:“王妃说这座府邸本就是给孟家的,原来您家不在松江城常住,也没想起来,今儿王妃叫人把地契翻出来叫我给送来,以后这处府邸就是孟家的了。”


    袁夫人接过地契,一瞧,还真是他们家的地契,忙道:“王妃真是太客气了。”


    郑二家的屈膝行礼,笑道:“话已带到,夫人,我这就走了。”


    “不着急走,留下吃杯茶再走吧。”


    郑二家谢过,道:“主子跟前离不得人,我须回去了。”


    “既有差事在身上,我就不留你了。”袁夫人叫来贴身丫头,亲自送郑二家的出门。


    看着地契,袁夫人心里就稳当了,再不担心了。


    “还是公婆有见识,我倒是看错祁王妃了。”袁夫人叹道,这一日一夜的担心,倒显得她不太聪明。


    袁夫人把地契送到公婆屋里,孟老将军轻哼:“如今东北将军换成了周祈的人


    ,下面许多将官大多也是他的人,他接手了东北军,拿了这么大的好处,给处不值钱的宅子算什么?”


    孟老夫人疑惑:“新换上去的东北将军叶霆难道不是皇上的人?”


    “叶霆明面上是皇上的人,实则是周祈放在镇北大都督手下的人手,周祈不过是借用皇帝的手,把他的人送到了东北将军的位置上。”


    孟老将军露出些看好戏的神色:“叶霆这事儿掩不了多久,等着吧,宫里很快就会知道叶霆到底给谁办事。”


    去年入冬跟北边的鞑子打了一仗,大胜而归,等到今年化冻后朝廷给东北军调职和赏赐才发放下来。


    皇帝早就想把孟川这个偏向祁王的老家伙换下来了,如今叶霆攒够了军功能取而代之,皇帝毫不犹豫就把孟川赶下去,叫叶霆坐上了东北将军的位置。


    周祈算准了皇帝的心里的打算,如今东北军里的官兵职位调动已成定局,后头宫里就算知道叶霆是他的人,再暴怒也就这样了。


    孟老将军知道周祈的打算,他却觉得周祈身在其中不知真相,周家人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你这个姓周的不知道?


    周家人,从老的到小的,从先皇到如今这个皇帝,都是多心多疑之人,就是自己人也会再三调查,等皇帝查出叶霆的真实身份,他不信宫里会轻易放过。


    孟老将军翘首以待,就等着看热闹。


    他孟家失势了,周祈也别想全是好事。


    “夫人,你叫人去跟刑六娘说,这月下旬松江城选官,女子也能参加,她若是想去就去吧。”


    刑六娘之父兄原是孟家的家将,十多年前因一次外出碰到盗贼,刑六娘父兄几个全死了,家中女眷也是改嫁的改嫁,死的死,最后留下尚在襁褓中的刑六娘被孟家养大。


    刑六娘这孩子女红针织上不行,对武艺却很擅长,随着年纪渐大,孟家跟她年纪相当的几个孙少爷都打不过她,孟老夫人本来想着哪个孙子取了刑六娘也算报了她父兄以命相护的恩情,这下好了,几个孙子都躲,都不想娶刑六娘。


    刑六娘已经年十六了,孟老夫人正愁呢,这会儿听夫君这般说,她道:“女子选官怎么成?”


    孟老将军道:“松江城祁王府就是天,祁王妃既说女子可参加选官,有什么不成的?”


    “祁王妃那儿需要身手好的女子?”


    孟老将军点点头:“跟祁王妃有旧的平安镖局那群丫头都会去,六娘若是抓住这个机会到祁王妃身边,对咱们也是一件好事。”


    想到孟家这般情形,孟老夫人打定了主意:“我去说。”


    袁夫人道:“六娘从小在我们府上长大,就算六娘选上了,祁王妃不一定把她放在身边。”


    “六娘若是选上去祁王妃身边更好,若是去不了祁王府去军队里,也算是如了六娘的意。”


    六娘虽是女子,可能是因为父兄都死在盗匪手中,打小就有一颗除暴安良的心,可这大周朝,哪支军队会收小娘子?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就看她抓不抓得住了。


    五月下旬选官还没开始,松江城里各家商队已经出发去关内了,顾佑安给祁王的密信已经到他手中了。


    知道安安有孕,祁王欢喜过后心里生出无限感慨,他成了婚,有了妻子,明年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信看了两遍后,把信仔细叠好装进信封里,又珍惜地放在专门装信的木匣子里,木匣子又放在柜子里。


    每次看了王妃的新后自家主子都是是这副德行,徐志见怪不怪了。徐志笑着恭喜主子:“爷,咱们什么时候回去?王妃那儿肯定盼着您回了。”


    “东北军的事办好了就回。”


    祁王脸上的笑意渐渐收起来:“周宣那儿该得到消息了吧。”


    徐志肯定地点点头:“消息传到宫里,只怕又要指使御史弹劾您,叶将军那儿也跑不了,或许要想法子把叶将军拉下来换其他人上去。”


    祁王正等着呢,弹劾他倒是不放在心上,他只关心叶霆的位置稳不稳当。


    叶霆到底不是东北军的老底子,他到东北军年头不长,叶霆得军功都摆在那儿谁也不敢当面说他不配,但是能稳一点就稳一点吧。


    为了减少东北军内部动荡,祁王要在这儿留一段时日。


    祁王今儿的话格外多,啰啰嗦嗦写了十几页信纸,徐志在一旁等的脚都站麻了。


    写完最后一行,祁王感觉还有话没有说尽,唤徐志:“再铺张信纸。”


    “小的这就来。”


    徐志小跑过去柜子里拿出一沓新纸,祁王又写了两张才算写完了。


    信纸晾干,徐志装好了信,一边去外头叫人把信送回松江城,一边想,要是两年前,他绝想不到自家王爷成了婚之后是这般模样。


    哎,以后有了小主子,也不知道王爷是慈父还是严父。


    徐志这些贴身伺候的下人还猜呢,在顾佑安那儿,她肯定道:“肯定是严母慈父。”


    段氏不解:“你怎么知道?我看祁王随时冷着一副脸,一看就不是慈父的长相。”


    顾佑安哈哈大笑,周祈一张脸真是够哄骗人的。


    段氏笑道:“也是,在外人面前跟在自己妻儿面前肯定不同。”


    今儿五月二十,孟老将军过寿,刚好赶上休沐,为了不惹人闲话,顾家人肯定是要去的。


    段氏这么大的肚子去孟家不方便,在家也无事可做,杜氏去孟家之前叫车夫把马车赶到了祁王府,叫儿媳在祁王府玩儿一日,下午她来接儿媳归家。


    顾佑安跟大嫂说了会儿话,关心道:“嫂子可饿了?”


    段氏不好意思地摸摸肚子:“这会儿也能吃点。”


    “那就随意吃点东西垫补垫补。”


    主院的小厨房里随时熬着各种汤羹,准备着各色点心,顾佑安才传唤,不过一会儿就上了七八道吃食。


    杜家来的媳妇儿钱氏道:“别饿着,想吃就吃一点,但别吃多了,胎儿养太大了不好生。”


    顾佑安和段氏都点点头,她们都知道的。


    姑嫂两人吃个半饱,也不坐了,两人手挽手去院子里溜达,看看才长成的花草。


    段氏:“咱们家在村里的院子也种了许多花草,这都五月底了,才长出来,还不能看,还是你们府上的花草长得繁茂。”


    “那不一样,咱们家院子里的花草都是在院子里过冬的,王府里的花草冬天下雪前都挖起来种盆里,冬天时都在暖房里养着。”


    段氏笑道:“那王府里冬天也有花开放?”


    “有的。”


    “以前常听爹娘讲,富贵人家冬日里办各种花宴可热闹了,以前孟家在松江城里办过几回,我瞧了只几棵菊花梅花的,瞧着也不像花团锦簇的样子。”


    顾佑安听出大嫂的意思,笑道:“大嫂指着我冬天办花宴?”


    “哈哈哈,你听出来了。”


    段氏抚着肚子慢慢走着,笑道:“知道你怕麻烦,今年冬天不同,就是你家孩子洗三不办,难道满月也不办?满月宴这么大的喜事,合该摆满了花草,鲜花着锦才好瞧。”


    哎,鲜花着锦,听起来是个好词儿。


    这时候北一街的孟家瞧着也像是鲜花似锦,就是吧,坐在上首的那朵花儿,瞧着要开败了似的。


    孟老将军请顾稳上席,顾稳哪里好坐孟家的上席,既差着身份又差着辈分呢。


    顾稳谢了孟老将军好意,他去跟几位二级官坐一桌,有人笑道:“顾大人,王府里的上席您都坐得,孟家的上席就不能坐了?”


    顾稳连连推脱:“诸位就别笑话我了。”


    有机会笑话一句祁王的岳丈还是很有意思的,有人故意抓着不放,拿孟家跟祁王府比,又拉扯顾家,顾稳跟人喝了两杯酒才叫这些看热闹的收敛些。


    男人的宴席少不了酒,后院女子们的宴席上比起喝酒,闲谈说话不停就更热闹了。


    袁夫人领着几个妯娌笑着陪客,都是在家从小看大的,孟家的女眷们愿意跟人亲近时,也是很讨人喜欢的。


    大体而言,顾佑安虽然没去,脸面给足了,孟家这场寿宴倒是达到了他们的目的,两边都满意。


    孟家的寿宴后,松江城选官开始了。


    顾佑安没去凑热闹,三日后选官结束,名单送到顾佑安手里,武官的单子上女子单列一页,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当中,夹了一个陌生的刑六娘,顾佑安仔细想了想,也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小娘子?


    “这是哪家的?县里的?”


    刘忠正等着主子问,就道出了刑六娘的身份。


    顾佑安道:“这个小娘子身世竟如此坎坷,刘忠你见过人了没?是个什么性情?”


    “性情极为坚毅,比武时,最后一关几次被打倒,脸撞到地上破了口子,流血也没能叫她认输,愣是凭着一口气把对手打趴下了才算。”


    “竟这般厉害?”


    顾佑安看向李显,李显低头道:“若只是论身手,她跟郭素不分上下。”


    顾佑安仔细想了想:“先把人安排进侍卫队里,若是不成,再给安排其他差事。”


    刘忠提醒道:“孟家那边……”


    “她若是个聪明的丫头就该知道如何选,说到底,刑六娘也不欠孟家的。”


    刘忠点头称是。


    三日后,选中官的都给安排了差事,郭素领着十几个姐妹进祁王府,跟刑六娘碰上,当天两人打了一架,郭素赢,女子侍卫队以郭素为首。


    顾佑安听后大笑了一场,还得是郭素啊。


    选官一完,五月就过去了,到了六月里,天气渐热,顾佑安睡不安枕,有点思念周祈,问周祈事情可办好了。


    六月下旬,叶霆坐稳了东北将军的位置,祁王便迫不及待回松江城。


    回松江城的半路上,遭遇劫杀,祁王腹部中刀昏迷。


    报信的人跑回松江城,立刻禀报王妃。


    顾佑安得知周祈重伤昏迷,脸色顿时白了,全身控制不住微微颤抖。


    她要去找他,他一定在等着她救命。


    第72章 救命手术


    顾佑安心里只记挂着周祈,她不敢猜测他到底有没有伤到脏器,伤口有没有感染,伤口会不会发炎高热不退……


    心急如焚,顾佑安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去了,周祈活下来的希望才大。


    七八日前她才收到周祈的信,说皇帝因东北军主将之事很恼火,事已成定局,宫里那位再如何生气也只会无能狂怒。


    镇北大都督虽有个女儿在宫中为妃,却是个心中有大义的,不会为了皇命就围杀周祈引起东北方向动荡。


    镇北大都督不会听宫里的话对周祈痛下杀手,那么,会暗中对付周祈的就只有皇帝了!


    顾佑安心里有了怀疑目标,她猜皇帝没法调动军队,只能调动暗中的人手,周祈应该不会到大军围困的境地。


    她是这般猜测的,但她不会赌这种可能性。冷静下来后,顾佑安立刻写了封调令,盖上属于她祁王妃的印章,叫李显亲自送去护城军。


    顾佑安在心里默念,周祈啊周祈,当初你既肯给我调动护城军的权力,我调动护城军救你,也是你应得的。


    “刘忠,去准备车马,本王妃要三匹马拉车,要快!”


    “是。”


    刘忠转头跑出去准备马车,晓月立即叫人来收拾出行的行李,主院里外都动起来。


    原本在小厨房里看着厨娘准备早食的钱婶子忙过来道:“王妃,您现在有孕在身,尚不满三月,这若是途中颠簸出了事,这可怎么了得!”


    顾佑安冷声道:“本王妃要出门,有什么不妥当该你们处置安排,而不是来阻拦本王妃!”


    顾佑安对杜家来的几个婶娘一向是很给脸面,这会儿连她们的脸面也不顾,屋里的奴才们就更不敢说话了。


    刘凌疾步前来,进门就听到王妃这话,一肚子劝谏的话张不开口,他只道:“从松江城去草原接王爷这一路上还算平坦,马车里垫厚些棉被,应是无碍。”


    晓月忙道:“奴婢们准备了三床被子垫马车里,后面和左右也垫上厚棉被,以免王妃撞着车壁。”


    顾佑安点头赞同:“甚好!”


    顾佑安又问:“府医可在?”


    郑二家的进门回话:“刘公公将才叫人去唤了,还使人去东街上把张大夫请来。”


    对,张叔也擅长疡医手段,张叔去,她也多一份放心。


    除了大夫外,各种药材都带上,顾佑安又想到了消毒,就说:“烈酒和醋带一坛子。”


    “是,奴婢这就准备。”


    顾佑安连声安排:“刘总管,你安排人去趟顾家,跟我爹娘说,天儿热城里闷得慌,我要去郊外散散心。”


    刘凌道点头应下。


    顾佑安今日看刘凌的目光已没有往日的笑意,她道:“刘总管,若是护城军主将不在,护城军除了王爷和本王妃之外,还有谁能调动?”


    “王爷给了老奴调动护城军的印信。”


    周尘停在门外不敢进来,调动护城军的印信啊,他原来也是有的,去年王爷收回了印信,他已没调动护城军的权力了。


    顾佑安瞟了一眼门外的周尘,道:“今日我走后,周长史看管内城,刘总管盯着外城,只要有人敢煽动百姓闹事,有一个杀一个。等我和王爷回城,我要的是个安安稳稳的松江城,你们可知?”


    “下官知晓。”


    “老奴领命。”


    刘忠跑回来,略过屋里屋外的仆人等,连周尘和他师父刘凌都没多看一眼,利索跪在王妃跟前:“回禀王妃,马车、药材等都已经准备妥当。”


    “那就走吧!”


    祁王妃出门,三匹马拉车,丫鬟婆子小厮骑马跟随,各色物资十几架大车拉着,两队男女侍卫护送,一行人等上千。


    出城后,护城军主将领了五千兵马随行,所有士兵都是简装轻骑,力求不因辎重过多影响速度。


    顾文卿所在的总旗半个时辰前收到调令,不等他给田二郎留句话就被催着集合,这时跟在祁王府车队后,顾文卿一下就猜到肯定是妹妹那儿出事了。


    祁王府的人来传唤张大夫的时候杜青正好在药铺里坐堂,祁王府来请张大夫不奇怪,奇怪的是那人叮嘱张大夫一定要带上羊肠线、刀针等各种物件,治外伤的药能带的也都带上。


    杜青觉得不对劲,还追问了一句谁受伤了,那人说府里的事他也不知道,就把张大夫带走了。


    到这儿,杜青都还在想是不是祁王府里谁受伤了,可他等呀等呀,等到半下午了张大夫还没回来,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杜青叫张隐山守着药铺,他亲自去了趟祁王府,祁王府的门房认识他,一看到他就恭敬地喊舅老爷安好。


    “我问你们,张大夫那儿可忙完了?我有事儿找他。”


    门房哪里敢说这事儿啊,杜青问了几句他们都推脱说不知,杜青只好道:“我知道你们府里管得严,我也不为难你们,你们帮我叫周长史来,我问问他。”


    这倒是成,周长史这会儿正在倒座房里办差,一个小厮忙去传话,不过一会儿,小厮请杜青进门。


    杜青见到周尘,在杜青面前周尘可不敢摆长史官的谱儿,他只道:“王妃嫌城里天儿热,去郊外散心去了,怕在郊外叫大夫不便,王妃就把张大夫一块儿带走了,估摸着过几日就回来了。王妃使人给顾家传过话,杜夫人都知道。”


    周尘又嘱咐道:“王妃有孕的事外面的人都不知道,您跟张家人带句话叫他们知道张大夫的去向就成,张大夫跟着王妃的事您千万别对外说。”


    周尘讲得一本正经,听起来像是那么一回事,杜青点点头就答应了。


    杜青回张家药铺,把周尘说的话跟张隐山说了一遍,张隐山也没放心上,说了句知道了,就忙去了。


    傍晚,杜青背着药箱归家,这一路上,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晚上用晚食时,杜青就问妹妹:“安安出城要去几天?”


    杜氏也不知道:“早上祁王府来人知会了一句,也没详说。”


    顾稳忙问:“知会什么?”


    杜氏笑道:“小事情,安安嫌城里热,说是出城转悠几日。”


    “出城?我怎么不知?”


    “你怎么会不知?”杜氏觉得奇怪:“安安出城肯定是离得最近的西城门出去,肯定要从城西一街衙门跟前过,你没看到?”


    顾稳摇摇头,他真没看到,也没听到同僚们提起。


    杜青越发觉得奇怪了:“就算你没看到,其他人也该看到了?”


    阿萱突然来了句:“姐姐肯定是从其他城门离开的


    呗。”


    顾稳想的正是这事,明明西城门出城最近,西郊外也最适合游玩,为何不从西城门出去?除非是想避着些什么。


    杜青又把张大夫跟安安一块儿出城的事说了出来,顾稳坐不住了,连声喊:“王全,叫王全来。”


    王全大步从外头跑进来,边跑边道:“老爷,小的来了。”


    顾稳道:“趁着这会儿还早,你去给大少爷送点东西去,若是大少爷不在,你再问问跟他相熟的人。”


    王全还想问给大少爷送点什么,段氏指着桌上的烤鸡道:“夫君喜欢吃烤鸡,正好还没动,拿食盒来,装好了给送去。”


    “是,小的这就去。”


    王全跟在顾稳身边多年,有些话不必说透,顾稳只开了个头,王全就知道自己去护城军是干什么的。


    王全提着食盒骑马去郊外护城军,报上顾家的名号,守门的士兵又去问过里头管事的,这才叫人传话去。


    过了会儿人回来了,说顾总旗不在。


    没见到自家大少爷,王全又问田永康在不在。


    田永康在军营里。


    田二郎跑来拿东西,远远就笑道:“家里给我送什么好吃的来了?”


    王全接话道:“送的是烤鸡,老夫人惦记您,说您许多日没归家了,怕您亏了自己的肚子。”


    田二郎喜滋滋地接过食盒:“还是婶婶心疼我。”


    两人凑近了,田二郎压低声音,语速又快又急:“今儿一早来了调令,调了五千兵马,领兵的是护城军的主将,文卿他们小队被调走了。”


    拿到烤鸡,田二郎高声笑道:“你回去帮我传个话,叫我娘子过几日来瞧瞧我,也给我带只烤鸡来,一只鸡哪里够吃啊。”


    王全点头称是,回头骑马离开军营。


    王全赶回府禀报消息,顾稳听后只道:“恐怕祁王出事了。”


    杜氏一下慌了:“这怎么就扯到祁王身上了?”


    “安安有孕在身却冒着风险亲自出城,用的是城里太热出城散心的借口,上千随从难道还不够?还要另从护城军调动五千兵马?”


    “那安安和祁王那儿……咱们该怎么办啊。”


    顾稳叹道:“别慌,安安既不肯告诉咱们实话,肯定有她不能说的道理,咱们要相信她。”


    至于他们家该怎么办,顾稳对夫人道:“这几日城里实在是有点热,儿媳这么大的肚子在城里住着也难受,明日你和阿萱跟大儿媳回邻山村住几日子吧。”


    邻山村是他们的地盘,村里都是熟人,家里还养着种地的几百人官奴,宅子地底下还有通向山里的地道,村里比城里更安全。


    “那你怎么办?”杜氏不想走。


    “放心吧,我看出不了什么大事,我这样安排只是以防万一。”顾稳跟大儿媳说:“亲家在家若是无事,也去村里住几日吧,你们母女也能一块儿说说话。”


    段氏点头应下,摸着肚子道:“爹您也别担心,祁王和安安,还有文卿都会平安回来。”


    顾稳心里也这样希望。


    再说顾佑安那边,早上出城,半下午半路上歇息了两刻钟,众人补充了食水,马喝了水吃了马料,略歇了口气就继续赶路。


    “王妃,您身子可还受得住?”


    “还行。”


    只是略微有点疲累,一日躺在棉被里有点热而已,她撑得住。


    晓月见王妃脸色不太好,就道:“咱们不如歇一刻钟吧,请张大夫过来给您把把脉。”


    顾佑安摇摇头:“不用,算一算时辰,最多半个时辰咱们就到了。”


    这时候天色已黑,队伍里举起了火把,一支支火把蜿蜒成一条火龙,在草原上奔腾。


    回松江城报信的领路人看到前方熟悉的地势,就高声道:“咱们马上到了。”


    顾佑安从棉被窝里坐起了身,掀开车帘,草原上的夜风灌进马车里,晓月小菊两人连忙挡在风口。


    “让开,叫我瞧瞧。”


    晓月和小菊两人让开位置,顾佑安从车窗瞧出去,只见斜前方三四个毡帐聚在一起,中间那个最大的毡帐四周围满了祁王府的侍卫。


    火把的光影影绰绰,隐约看到那些侍卫的表情,又高兴又紧张,看起来,周祈应该还活着吧。


    顾佑安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放回了肚子,只要还有命在,就还有希望。


    马车停在毡帐门口十步处,徐志胡子拉碴一脸沧桑地迎出来:“王妃,可带府医来了?”


    “带了。”


    顾佑安示意,府医和张世南连忙提着药箱进去。


    顾佑安也跟进去,其他伺候的人却被她拦在了门外:“除了本王妃和大夫外,其他人一个都不许放进去。”


    “是!”


    李显亲自带着人守在毡帐门口。


    顾佑安迟了几吸进门,只见周祈躺在几张毛垫棉被摞起来的床上,府医和张世南已掀开压着周祈伤口的布条。


    徐志:“从受了伤后,我们立刻给王爷用了伤药,把伤口紧紧缠起来,血流得少了,可很快王爷就开始发热,我们一直给王爷擦身降热,效果不大。”


    他们是昨晚上遇袭,到这个时候,他已经烧了一天了?


    顾佑安忙上前握住他的手,手心不正常地发热,胳膊,身上都在发热。


    张世南检查完伤口,又把完脉才道:“你们用的伤药是好东西,只是伤王爷的刀上有脏东西,伤药起不了作用。”


    “什么?那群龟孙子下毒了?”徐志愤怒得恨不得去外头鞭/尸,真叫那些个盗贼死的太容易了。


    张世南一边清理伤口一边道:“说是毒好像也不太算,他们抹在刀上的东西是一种动物的尸粉,接触这个东西不会让人中毒,只会叫伤口红肿化脓,很难愈合。”


    府医不如张世南见多识广,张世南说得这般详细之下,府医顿时想起来自己曾在医书里看到过这么一段:“这是西南边民中流传的东西吧?”


    张世南道:“没错,巫蛊书里有载,这个东西算是蛊虫的一种,专门用来折磨人的。”


    顾佑安立刻把这个东西和脏东西,细菌联系在一起:“这个能治?”


    “能治,就是祁王要受点罪了。”


    清理完伤口后,张世南叫人烧热水煮沸,把他的刀具都煮一遍。


    “受伤这么久了,那尸粉早已经覆在伤口上了,冲洗是冲洗不掉的,要想伤口愈合,不再发热,势必要把伤口上的肉切一些下来。”


    顾佑安拳头捏紧又松开,她道:“我有更好的刀,用我的。”


    顾佑安叫晓月把她马车上的小箱子拿进来。


    晓月把王妃要的箱子拿进去放好,即刻又退出去。


    顾佑安面对着众人站着,除了她之外,没人瞧见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她拿出一套刀柄和没拆过的刀片,摆在桌上。


    “张叔,我意外得了一套这样刀,您看能不能用。”


    “能用,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能用?”


    张世南和府医两人都惊了,大周朝哪家的铁匠能把刀片打得这样薄?有这样的本事,能称得起一声大匠了。


    府医震惊:“老夫我做了大半辈子疡医,别说断胳膊断腿了,给人开膛破肚也不知道多少回了,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好东西?”


    何止是军医出身的府医没见过,张世南这样的医药世家,又曾在太医院当过太医,见了无数好东西的人,也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顾佑安道:“这个刀又


    薄又利,用这个处理他的伤口吧,你们快着些,他也少受些罪。”


    “行,那咱们现在就开始。”


    “不急,先做准备。”


    她拿出来的手术刀虽好,还是要消毒,趁这个时候,顾佑安叫张世南都出去换身干净衣裳再进来。


    张世南他们出去后,顾佑安叫来晓月,问她:“叫你带的醋带了吗?”


    “带了,在魏嫂子那儿。”


    “叫魏嫂子把醋拿过来煮沸了熏一熏帐子。”


    能做的她都做了,希望都对周祈能有点用吧。


    顾佑安也换了身衣裳,趁着毡帐里除了昏迷的周祈之外没有其他人,她抓紧着去空间拿了消炎药,粉末融在水里,被她灌到他嘴里。


    “周祈,你要争气点,你要死在这里,真是阴沟里翻船了,那可太不值了。”顾佑安在他耳边低声念叨。


    拉着他的手捂住自己的肚子:“也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你想不想知道?”


    周祈滚烫的手捂在她肚子上,顾佑安忍不住眼眶发红。


    “王妃,我们进来了。”


    “进来吧。”


    松开他的手站起身,深吸几口气,恢复了冷静。


    什么都准备好了,张世南和府医两人进毡帐,闻到帐子里发酸的味道,床四周被蜡烛照得亮堂,野外处理伤口有这个条件就很好了。


    “王妃,李显他们换了衣裳,可要叫他们进来。”


    “进来。”


    李显并五个护卫换上了干净衣裳,手和脸都洗了一遍,发束被扎紧了用布包起来。


    顾佑安打量他们一番后,点了点头。


    李显六人到窗前,一个个分工合作按住主子的手脚身体。


    顾佑安知道,这时候的麻药效果一般,这里也没有针灸止痛的大夫,为了不下错刀,只能叫人来按着。


    顾佑安退到床榻不远处,她盘腿坐在地上毛垫上,冷静地看着张世南下刀。


    “啊!”


    周祈被痛醒,忍不住挣扎。


    “按住!”张世南冷声呵斥道。


    李显等人连忙按住,不敢再松一下气力。


    顾佑安不说话,也不哭,就这样冷冷看着,看着他挣扎却不能,看着从他身上剜下来的血肉放在地上的盆里,她心里的愤怒已经快抑制不住了。


    晓月悄悄掀开帘子往里面看了一眼,担心得不行,她急道:“王妃这样太吓人了,气大伤身,可千万别伤到肚子里的小主子。再说,都这个时辰了,王妃该用晚食了,可饿不得。”


    话虽这么说,王妃发了话,不许其他人进帐子,这会儿王爷那儿还没做完,晓月即不敢送饭菜进去,也不敢请王妃出来。


    小菊也着急,但她从小服侍小姐长大,她知道小姐的性情,她道:“要相信王妃,这会儿王爷倒下了,王妃肯定不会让自己也倒下。”


    以小姐的脾气,小菊想,小姐肯定在想怎么报仇。


    小菊:“这会儿王妃肯定没心思吃饭,再等一会儿,等王爷那儿好了,王妃就知道饿了。”


    晓月还是担心,忍不住又往里面瞧,被巡视过来的徐志瞧见了,把她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骂了一顿。


    晓月不服气:“你只想着王爷,怎么不想想王妃,王妃怀着孕赶过来,坐了一天的马车,就半下午时吃了一块饼子,喝了一碗水,这都半夜了,王妃还没吃过东西。”


    “可叫人准备吃食了?”


    晓月叹气:“魏嫂子她们准备去了,饭菜已做好了,王妃不说饿,我们也不敢请王妃出来。”


    徐志长呼一口气,右手握紧了刀柄:“再等一会儿,张大夫他们应该快做完了。”


    王妃和王爷还没成亲时,徐志就查过跟顾家关系亲近的人,张世南是他亲自查的,他有几分本事徐志心里是清楚的。


    又过了半刻钟,周祈一身衣裳被汗水湿透,张世南这才缓缓直起腰:“所幸没有伤到内脏,如今伤口处理好了,就看王爷恢复情况了。”


    府医感叹:“还是险呐,往下两寸就伤到根本了。”


    顾佑安冷笑,说不得是宫里那位吩咐得呢。


    坐在皇位上看着像是个皇帝,实则背地里是个阴险小人,嫉妒到要断人家子孙后代。


    周祈一直盯着周宣,可惜还是着了道了。


    以后啊,还是她来吧。


    那些人不说了么,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她叫他们瞧瞧,什么叫女人的阴毒手段。


    第73章 谁比谁心狠手辣怒气


    伤口处理好了,这就要包扎起来,顾佑安想起她那里还存着许多无菌棉和绷带,正想把人支出去,她来包扎。


    帐子外头有人喊:“张大夫,您的布带熏好了。”


    顾佑安看向张世南,他就道:“为了以防伤口生脓,包扎伤口的布带用药材熏一熏,多少有些作用。”


    府医道:“这样好,讲究些总是有好处的。不像我们以前在战场上,没有讲究的条件,只能将就着治。”


    顾佑安点头:“那就用这个吧,李显去拿进来。”


    李显点点头,转身去毡帐门口把盘子端进来,送到张大夫跟前。


    张世南和府医两人互相搭把手捆扎好伤口,张世南牵起祁王的手把脉,仔细听了脉后,他写了张药方交给府医。


    府医也听了脉,他点头道:“这个方子清热解毒、生肌收口,活血化瘀,倒是适宜得很。”


    两个大夫都点头了,李显看了眼王妃,见王妃也点头,他才拿着药方出去。


    顾佑安:“今儿晚上麻烦张叔跟我守在这儿,府医就先下去歇息吧,明儿早上来换张叔。”


    府医领命,跟着几个护卫退下去。


    人都走了,顾佑安才缓缓起身,走到周祈床前,摸着他的脸,还热得很。


    张世南道:“别急,有我在,祁王出不了事。”


    以张世南谨慎的性情,他从不会在病人面前说这种肯定的话,他把顾佑安当作自家的小辈,担心她怀着孕忧虑伤身,这才这般劝慰她。


    顾佑安苦笑:“张叔,不必劝我,我心里有数。”


    张世南拍拍她肩膀:“你是个聪明孩子,再担心祁王也要照顾好自己,今儿你还没怎么进食,去用点吧。”


    这时,一直在外面候着的小菊微微掀开帘子道:“王妃,晚食已经备好了。”


    “知道了。”


    张世南笑道:“你先去吃,一会儿再来。”


    顾佑安点点头。


    护城军到了后,又在这几顶毡帐四周立起来几百顶帐子,顾佑安出来,四周瞧了瞧:“都安置好了?”


    刘忠上前来,禀道:“看天象的说今夜月明星稀,估摸着不会下雨,护城军主将袁将军叫人支起帐子把咱们护在中间。另外,东北将军董毅中的亲随刚到,您要不要见一见。”


    “这么快就来了?”


    “单人三匹马,马歇人不歇。这个季节草原上跑马顺畅得很,不像冬日里大雪难行。”


    顾佑安冷眸瞧着无尽的夜色,道:“叫人回去,这里不需要他们,叫董毅中把东北军守好了,东北军若是出岔子,叫他提头来见。”


    毡帐四周的侍卫都整齐肃立,不敢弄出一点动静。


    刘忠的腰往下又弯了些:“秃子来了,想见您。”


    秃子是周祈手下的暗卫头子,去岁大婚后,顾佑安在府里见过他,听周祈说,祁王府的暗卫势力都在他掌握中。


    “来得正好,本王妃正要见他。”


    顾佑安往旁边的毡帐去,晓月和小菊连忙跟上,晓月给郑二家的使眼色,郑二家的连忙去传饭。


    秃子几乎跟送食盒的郑二家一同进来,顾佑安看都不曾看郑二家的一眼,晓月张口想劝,见王妃黑脸,也不敢造次,只好垂首等着。


    “刘忠留下,你们都出去。”


    “是。”


    毡帐只两盏烛台摆在主座两边的矮几上,暗淡的火光微微跳动着,顾佑安瞧着一身黑衣的秃子,刺问道:“周祈说你厉害,镇北都督府、洛阳官宦人家、宫里,没有你伸不进手的地方。”


    顾佑安身体微微前倾,压迫人的目光如刀:“你这个暗卫第一人,连你主子被人劫杀都不知道?”


    秃子无可辩驳,单腿跪下道:“是奴才的错。”


    顾佑安讥讽道:“一句错了能顶什么?”


    秃子磕头,拔出刀,正要挥向自己,顾佑安冷声训道:“行了!”


    刘忠手中扔出一物,铛的一声撞向秃子的手腕,手腕一松,刀落地上。


    扶着刘忠的手起身,顾佑安往前迈了两步,身后的烛光把她的身影映衬得如山岳一般,她的身影和她的话重压在秃子心里。


    “本王妃要参与这件事的所有人去死,一个不留!”


    “秃子领命!”


    微微侧身


    ,她的一半脸隐藏在黑暗中,如杀神一般叫人胆战,秃子突然抬头瞧见,王妃跟王爷发怒时竟是一般模样。


    “半个月,本王妃给你半个月,若是办不到,你就自裁吧!”


    秃子双膝跪地,磕头谢罪,随后捡起自己的刀,头也不回地离开。


    顾佑安真的累了,身体微晃。


    刘忠忙扶着主子坐下,小声道:“秃子和徐志他们查过死的那些盗匪了,背后的人除了宫里那位不会有其他人,杀手却不是从宫里来的,是从山海关方向过来的。”


    祁王府这些年培养的暗卫人手一半在洛阳,其他的散落在江南、西北等地,东北方向因是祁王府的地盘,他们就松懈了。


    认真算起来,这事是祁王大意了,怪罪不到秃子头上。


    山海关?顾佑安想到了张衡,她扶额道:“听说张衡的叔父张明会是个铁血将军?”


    “是有这样的名声,不过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自从二十年前袁将军去守山海关后,这么多年不曾挪窝,也没打过大仗,心气儿早不如当初了。”


    要不,也不会默许他侄子张衡来祁王府。


    顾佑安回忆起她看过的大家族族谱,轻笑道:“我没记错的话,张明会只比孟老将军小几岁?”


    “是,张明会也是六十岁的人了。”


    东北方向三支驻军,只辽东将军年纪小一点,今年还不满五十岁。


    顾佑安:“那就叫秃子去查,若是跟张明会有关,那山海关的将官就该动一动了。”


    周祈原本是想慢慢来,燕州军,辽东军,早晚都是祁王府的人手,不必太急,润物细无声的,以免引起边境动荡。


    顾佑安冷嗤,人都快死了,慢什么慢,就该快刀斩乱麻,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毡帐帘子微微动了下,刘忠瞧了一眼,道:“王妃,先用晚食吧,王爷那儿还等着您呢。”


    顾佑安嗯了声:“摆饭吧。”


    “是。”


    刘忠才答应,外头一直等着的丫头们忙进来伺候,不过一会儿就把饭菜都摆好了,都是她这段日子爱吃的清淡口味。


    顾佑安:“难为你们出门还带着这些菜蔬。”


    晓月笑道:“钱婶子他们常出远门,他们有经验,这些都是她们准备的。”


    顾佑安这会儿没胃口,还是拿起筷子用了一碗饭,菜蔬也吃了不少,唯一一碗肉菜酱炖牛肉也吃了几块。


    见主子要放下筷子,小菊忙道:“王妃,外头做了烤肉,您要不要尝尝?”


    “不吃了,伺候我洗漱。”


    “是。”


    丫头们端了热水进来伺候,顾佑安坐着洗漱,这时魏嫂子进门禀道:“张大夫用了晚食,已去照看王爷了,我叫丫头用垫子棉被在王爷的主帐里头铺了三张床,一张给张大夫用,一张王妃使,再有一张叫晓月用。”


    怕王妃不答应,晓月连忙道:“张大夫照顾王爷,奴婢进去照顾您。”


    顾佑安嗯了声,张开手叫人给她换外衣:“记得洗漱换衣裳,不许带脏东西进去。”


    晓月连忙答应:“奴婢一会儿就去。”


    顾佑安进去主帐,张世南正给把脉,顾佑安脚步快了些过去:“可有好转?”


    “刚灌了药,还瞧不出,且再等一等吧。”


    顾佑安在床边坐下,握着周祈的手,还是干热的。


    张世南有经验得很,他去一旁给他准备的床睡下,闭眼道:“你既不想睡,那你就看着他,两个时辰后叫我。”


    顾佑安没吭声,就这般坐着,握着周祈的手,心里想着松江城的事。


    这晚上的松江城跟往日没什么区别,松江城郊外的护城军中却生了事。


    起因是一副千户跟另一支副将手下的正千户打架,随后牵扯到他们手下将士,眼看两千多人打起来要闹出大事了,主将袁将军不在,此时在军中官阶最大的是二级武官,副将张衡。


    张衡冷眼瞧着那两个不知道真醉酒还是假醉酒的人,利落地拔刀,挥刀斩了两人头颅,所有人都被镇住了。


    “军规第四条:引发军营动乱者,以谋乱罪论处,杀无赦!”


    跟着长官武斗的众将士顿时头脑清醒了。


    张衡冷声呵斥:“还不快退下!难道你们想知法犯法?脑袋不要了?”


    这时,其他几位听到消息从家里赶来的副将也连声喝斥,叫人都散开。


    人群慢慢散开,两具还没冷透的尸体散在地上,有人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时才知道害怕。


    田二郎手下一个小兵怯怯道:“还好咱们听小旗的话,没上前掺和。”


    田二郎所在的小旗正是那个闹事副千户手下的,将才所有人头脑发热往上冲,田二郎压着他手下的十个人,都不许去。


    田二郎对手下人向来好说话,这会儿他难得冷脸:“今日之事都记着,都长点记性,咱们护城军是祁王的军队,若上头没有发话,管他什么副将千户百户的话都是狗屁,咱们都不必听,否则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还是小旗对咱们好,我们都听小旗的。”


    “行了,滚回去睡觉吧,大半夜的闹个鬼的闹。”


    大半夜的,能把手下士兵都召集来打架也是有点本事的,差点就搞成啸营了,张衡不相信这两人单纯是因为喝醉了脑子不好使,也不相信只有这两人掺和。


    张衡冲刚赶来那个副将抬了下下巴:“王副将,你的人。”


    王副将气得骂娘:“什么我的人,咱们都是祁王府的人,吃的祁王府的粮,张衡你可别害我。”


    张衡露出个淡淡的笑:“我不害你,不过你若是不把这事儿赶在王爷回来之前查个底朝天,你要想不被牵连那不可能。”


    主将袁将军带走五千兵马,王妃还安排了刘凌这个手握印信的太监总管压着他们,不用动脑子都知道这里头肯定有事。


    张衡道:“刘凌是什么人不用我说吧,你不赶紧把事情料理好,刘凌就要来料理你了。”


    刘凌今日白天一直在军营,天黑了才被祁王府里的人请回去,若是刘凌在这儿,都轮不到张衡动手了。


    王副将也是祁王府的老人了,刘凌那个阴毒老太监的手段他还是略知一二的,不等张衡再说,他立刻回去查探了。


    张衡瞥了眼地上的尸首,对身边人说:“找口棺材装着,他们还有用处。”


    “是。”


    把王副将吓得哆嗦的刘凌回城不为别的事,只因收到山海关那儿传回来的消息,说他们抓到了几个探子,问出了不得了的事,他们等不及一层一层地传递消息,就把抓到的几个探子都押送回祁王府了。


    浑身飘着血气的刘凌从暗牢中出来,夜色下他的笑容瘆人的慌,他袖子里掏出一封信交给暗卫:“这是抄录的证词,给王妃送去。”


    暗


    卫接过信,隐没到黑暗里。


    黑衣黑马出城,一晚上没睡的周尘自然是知道的,他忍不住叹气,到底又是哪里出乱子?


    送信的暗卫奔到草原上,找到祁王府的护城军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


    昨儿半夜周祈浑身突然高热,张世南早有准备,把熬好的药汤灌进去,顾佑安也不知道中西药会不会药性相冲,到底算着时辰隔了两刻钟,借着喂水,把消炎药化在水里喂给他喝。


    好在他还知道吞咽,喂了水后,又过了一会儿,他身上的热慢慢退了,也不知道是哪种药起效了。


    这样折腾一回,顾佑安困倦得撑不住,被晓月劝着去歇息。


    睡醒了的张世南摆摆手叫她去歇着,换他盯着,顾佑安这才躺下休息。


    太累了,一觉睡到天亮,她醒了醒神,立刻起身去看周祈,看脸色似乎有好转?


    她又摸他的手,好似不像之前那么热了?


    顾佑安不确定,连忙看向张世南。


    熬了后半夜的张世南活动了下手腕,拿起祁王的手腕把脉,随后他笑道:“最难的时候过去了。”


    从知道周祈遇袭后一直黑着脸的顾佑安难得露出个笑来:“什么时候可以挪动?”


    “不着急,再等两天吧,即使等不了两天,至少等他醒了再动身。”


    顾佑安问:“可要给他换药?”


    “要换药,不过这会儿不着急,等府医来了再说。”


    府医安稳睡了一晚上,不等王妃叫人来请,他用了早食,跟人要了一套干净衣裳,换了后才去主帐。


    张世南道:“来得正好,你过来瞧瞧你们王爷。”


    府医跟王妃请安后,走过去瞧,还没把脉他就道:“看脸色比昨儿好了些。”


    张世南道:“昨儿半夜高热折腾了一回,熬过来了应是没大问题了。”


    府医一边把脉一边赞同道:“头一两日最危险,只要熬过了高热命基本上就捡回来了。”


    顾佑安听他们说话心里越发舒坦,她也不搭话,就等着府医下诊断。


    “脉象上瞧着不像昨日那般险峻,不如看看伤口?”


    顾稳点点头,叫人拿药和熏过的布条来。


    晓月去帘子外面接过盘子端进来,顾佑安走到床前看他们换药。


    打开伤口瞧,落在顾佑安眼里的是伤口狰狞红肿不堪,叫张世南和府医看来,他们却笑着道:“挺好挺好。”


    换了药重新包扎好伤口,或许是碰到伤口疼了,周祈醒了过来。


    “安安。”


    顾佑安忙一步跨到他跟前,急得眼眶都红了:“你醒了。”


    原来他没做梦,真的是安安,他嘴角扯出个笑,因发热干白的嘴唇被扯的生疼,忍不住皱眉。


    “晓月,拿水来。”


    “哎,这就来,王妃,水。”


    拿帕子沾湿了润润他的嘴唇,她温声道:“醒了就好,不着急说话,万事都有我。”


    周祈这时候才想起自己受伤的事,握紧她的手,周祈眉头皱得更深了:“你怀着孕,怎么冒险来这儿。”


    顾佑安气得把湿帕子扔他脸上:“我不来,看着你在这儿等死吗?等你伤口化脓,肠穿肚烂而死?还是等皇帝再派杀手来补刀?”


    周祈无奈:“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你。”


    顾佑安冷笑:“只你周祈有情有义,舍不得娇妻幼儿,就我顾佑安是个冷心冷肺的狠毒妇人,明知道能救你还偏要看着你去死?”


    顾佑安猛地站起来,晓月忙去扶,生怕王妃伤着肚子里的小主子了。


    顾佑安一把挥开晓月,怒气冲冲:“你去死,你现在就去死,等你死了我就拿你做筏子,领着护城军一路杀进洛阳城,把你们周家人全杀了给你报仇,这天下换我坐。你放心死吧,等我登基那日,一定领着我后宫的十万美男祭拜你。”


    晓月都震惊了,王妃说的这是什么话?


    府医低下头不敢吭声,这些话是他能听的?


    张世南尴尬轻咳一声:“行了,你们小夫妻俩别吵了,一个重伤才刚醒过来,一个还怀着孕,气大伤身。”


    真是怒火蒙了心了,顾佑安也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太傻了,这时候却不想反省,扭头不看他。


    周祈缓了几吸,可怜巴巴求饶:“王妃别生气,怪我,怪我说错话。”


    顾佑安更加理直气壮了:“是你说你错了?”


    “我错了。”


    瞧他这般可怜,顾佑安也不气了,心里的气平了,冷静道:“我也有错,不能把咱们的敌人一个个斩杀了,想到以后我和你,我们的孩子一直要在这种暗杀的威胁中长大,我心里就忍不住气怒。怪我,我再生气,也不该对着你。”


    周祈眼里透出欢喜的光:“我们是夫妻,你心里有气不对着我,还能对着谁?”


    刘忠在门外禀报:“王妃,刘总管叫人送来审问的证词,您这会儿可要看?”


    顾佑安瞥了周祈一眼:“给我出气的来了。”


    知道他渐好,顾佑安也不再盯着他不错眼了,甩开他的手往外走,吩咐晓月道:“给你们王爷主子弄点好下肚的来。”


    张世南笑呵呵提起自己的药箱,对府医道:“劳烦您瞧着,我去歇一歇。”


    府医道:“您且去,这里有我在。”


    主帐里只剩下祁王和府医,周祈脸色一转,冷着脸道:“叫徐志过来。”


    府医低头退出去叫人。


    “等等。”


    “王爷还有何吩咐?”府医停下脚步。


    “叫王妃先用了早食再去忙。”


    “是。”


    顾佑安就在一旁的毡帐里,正在等送消息的人,这时府医就过来了。


    府医:“王爷说,叫您用了早食再忙。”


    小菊忙点头道:“王爷说得对,王妃,咱们用了早食再忙正事儿吧。”


    左右现在王爷醒了,只要王爷好好的,出了什么事也有王爷顶着,王妃就该好好养身子才是。


    刚才骂了他一顿,她还不占理,这会儿顾佑安乖乖听话,道:“叫送信的人等一等,先把早食送来吧。”


    “哎,奴婢这就去。”


    顾佑安在隔壁毡帐里用早食时,祁王正在听徐志禀报这两日的消息,他一目十行地看完刘凌叫人送来的证词。


    周祈压低声音:“秃子去山海关了?”


    徐志也不敢高声引来王妃,也小声道:“昨儿晚上就去了,王妃的原话,要秃子半个月内把这件事解决了,跟这件事有关的都的死,一个不留。”


    周祈笑了起来,再一个不留,如今也杀不了周宣,安安肯定是因为这个事心里有火吧。


    周宣,不着急,早晚都会死!


    原本他还想着到底是周家人,等他上位后说不得留他一条小命,关到死也就是了,这次后就不必有此想法,他跟周宣,不死不休!


    顾佑安用了早食,再传人过来时,看到已拆开的信封,对着主帐的方向冷笑一声。


    左右不在跟前,反正听不到,周祈喝了一碗粥,躺下休息。


    松江城里护城军,山海关,东北军驻地等地,祁王府的暗卫都动了起来,再有一些日子,洛阳城里也跑不了。


    夫妻俩在草原上多留了两日,等周祈伤口又好转了些,顾佑安这才下令启程回松江府。


    来的时候快马加鞭一日就到了,回去的时候则是慢慢腾腾,用了两日才回城。


    提前收到消息的刘凌和周尘都在城门口等候,周尘看到王爷王妃的车队,真是激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两位主子总算回来了,主子再不回来,刘凌这个心狠手辣的死太监要把松江城搞成人人自危的地狱了。


    护城军里抓了好几个将军,松江城里五个一级官抓了三个,二级官、三级官加起来抓了十几个,城西一街的官衙这两日都冷清了。


    刘凌瞧着主子的车队近了,老脸露出个笑来。


    周尘又是一哆嗦,无缘无故笑什么笑,吓死个人。


    周尘不知,他的主子回来了,那些关押着的吃里爬外的人,该人头落地了。


    第74章 杀鸡儆猴忠心


    马车在城门口缓缓停下,帘子从里面掀开,顾佑安招招手,刘凌忙上前去。


    周尘及候在路边看热闹的人伸长了脖子瞧见马车里头祁王殿下半张脸,冷冰冰的,一看就不太高兴的模样。


    周尘忙又低下了头。


    顾佑安吩咐刘凌:“叫人都散了,这么多人聚在西城门做甚?”


    刘凌低头道:“他们也是想迎迎两位主子,尽尽心。”


    顾佑安眉尾轻挑,瞥了周祈一眼:“听见了吗?来看看你死没死。”


    前两日松江城里不知道从哪里传出祁王身死的消息,刘凌也是借扰乱生事的名义抓了衙门里那群聚众的官员。


    周祈冷笑一声:“回府。”


    “是。”


    城门内外的人群被驱散,


    护城军留在城外,王府的两班侍卫护送王爷王妃回府。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西城门进去,穿过衙门林立的城西一街,祁王府门户大开,迎主子进门。


    祁王府厚重的大门缓缓关上,好似松江城里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就跟湖里泛起的涟漪一般,渐渐消弭。


    马车到府里二门外,早一步回府的徐志已叫人准备好了躺椅,把主子从马车上抬到躺椅上,再把躺椅抬到主院卧房。


    周祈躺累了,不着急回卧房,指了指书房,徐志忙又使人把主子抬去书房。


    一路回来本来就累,见他去书房,顾佑安脚下一转,扶着小菊的手也跟了过去。


    刘凌迟了一步进门,徐志、小菊及几个抬躺椅的小厮都从书房出来了。


    刘凌进去后,书房的门关严,周尘奔跑的脚步顿时停下。


    周尘缓缓走到台阶下,擦了下额头的汗,对着徐志就问:“王爷没叫我?”


    徐志笑眯眯道:“没呢,估计一会儿问过刘总管就要问您了,毕竟您是咱们王府的长史官,王爷绕过谁也不能绕过您。”


    周尘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书房里。


    刘凌掏出两张名单,一张是护城军的抓捕名单,一张是松江城官员的抓捕名单。


    顾佑安看后,惊讶道:“这么多人?”


    刘凌道:“真吃里爬外的人不多,名单上的其他人,都是用来杀鸡儆猴的那只猴儿。”


    “这话从何说起?”顾佑安把名单送到周祈手里。


    周祈扫了一眼名单,解释道:“多年前,当时我奉父皇的命从洛阳到松江城给母后送葬,我才到松江城父皇就驾崩了,周宣登基,发旨命我在松江城为母后守孝三年,不必回洛阳了。父皇下葬后,周宣把松江城作为我的封地给了我,还在洛阳祁王府的仆从等都迁来了松江城。”


    无论是他来松江城给母后送葬,还是他为母后守孝不得回洛阳,来松江城之前他之前完全没有准备安排,所以他到松江城后根本没有许多得用的文官武将。


    顾佑安道:“所以你才大胆起用流放的罪官,开放文武选官制度?”


    “嗯,选上来的犯官总是要观察些时日,有些是周宣放过来的,纵使有几分本事也不能放在关键职位上,所以,能担当要职的官员还是少。”


    缺人呐,都知道他缺人,离松江城较近的燕州将军张明会,辽东将军白世杰,甚至孟家都暗中往松江城塞了不少人手。


    他来者不拒,只要不是周宣的人,有几分本事能派上用场的,他都拿来用,他建立的护城军中就有一部分这些人。


    周祈轻描淡写道:“前些年周宣才当政,着急拉拢文武大臣,我必须趁那个时候把最好握在我手中的东北军抓稳了,我的亲信一半都插进去了东北军。”


    他的亲信本就不多,分去东北军一半人手控制局面,另外还有给他打探消息的暗卫呢,这样一算,留在松江城中的亲信就不多了。


    顾佑安忍不住心疼他,握着他的手,他前些年真是太难了。


    周祈反手抓着她的手不放,嫌弃道:“若不是实在缺人手,本王至于重用周尘?”


    “周尘么,是有一些小心思,对你还算忠诚。”顾佑安笑着替有些可怜的周长史说两句好话。


    周祈点点头,这个他是知道的。


    等王爷说完,刘凌才道:“那晚上护城军的军营中闹事,搞的就是声东击西那一套,他们想等着军营里闹起来了,好火烧粮仓,断咱们的后路。”


    “人都抓了?”


    “抓了,意图火烧粮仓,城里传王爷……消息的,都是宫里安插在咱们这儿的探子,原来没动他们,放长线钓大鱼,这次都一锅端了。”


    皇帝的探子是鸡,肯定要宰了的;其他从燕州、辽东、孟家等地方来松江城给他们祁王府干活儿的官员是猴,这次抓了一群跳得高的,要把他们的气焰给杀下去。


    “做得好!”


    刘凌的老脸上露出个笑来,跟着王爷多少年了,王爷心里想什么,他还是猜得到一二的。


    周祈另一只闲着的手敲敲椅背,他冷声道:“不管他们是哪里来的,既拿了本王的好处,就得给本王尽心尽力办事。有点小心思不算什么,若是敢叛了本王,那就拿命抵。”


    刘凌点点头:“事情都已经调查清楚,老奴看了黄历,后日就是个好日子,该砍头的砍头,其他人论完罪,罚几月俸禄后,该放出去的都放出去。”


    猴儿们吓一吓也就是了,不能耽误干活儿。


    周祈点头答应:“行刑时叫他们都去瞧瞧热闹。”


    “老奴知道了。”刘凌退下。


    顾佑安拽着他的袖子晃了晃:“你不着急动燕州军和辽东军,是因为人手不够用?”


    “有这个缘由。”


    “你愿意用张明会和白世杰塞过来的人手,也是为着以后借力使力吧。”


    周祈笑道:“知我者,安安也。”


    周宣拉拢武将想掌握军权,武将也怕他卸磨杀驴,所以才给他留下了空子。


    “不涉及咱们的根本自然可以合作,不过若是他们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就不必谈了。”顾佑安眼里闪过一丝杀意。


    周祈自然知道她的意思,拍拍她手道:“安心,秃子会查明白的,若是张明会敢伸爪子,就是拼着半条命本王也会剁了他。”


    想把他卖给周宣,他不用问都知道张明会没那个胆子。张明会若是聪明,秃子去的时候他就该知道怎么做了。


    顾佑安问他:“宫里那边你想怎么做?”


    “王妃想为本王报仇?”他又捏着他的手揉捏着。


    顾佑安抽回手:“你知道我的脾性,人不犯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诛之!”


    “对我也是这样?”


    见他还有心思开玩笑,顾佑安冷笑一声:“若有功成那一日,这些年我陪你一路艰难趟过去,你若是把该我的东西给别人,你可以试试。”


    周祈笑道:“王妃这般厉害,小的可不敢得罪王妃。”


    “跟你说正事,少胡扯。”


    周祈深吸一口气,正色道:“周宣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他若是暴毙,大周朝必将动乱。”


    顾佑安自然知道周宣不能暴毙,正是因为知道她之前才那般生气,但是即使不能叫周宣以命偿还,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你先说来听听。”


    顾佑安轻笑着斜坐在椅把手上,身段妖娆,双臂轻缠着他肩,吐气如兰道:“我听刘凌说过,说宫里有一味秘药,长期服用后可使人肤色白皙,发须稀疏,嗓音柔媚,男精渐绝!”


    周祈被她这般作态勾得心跳加速,又被她嘴里说出的话冷得一颤:“有这样的药?”


    “嗯,有,听说是宫里的禁药,来源么,前朝时有个南疆女子进宫为妃,可惜帝王薄幸,那女子弄出这药来叫那朝帝王此后子嗣断绝。”


    捏着他的下巴,两人四目相对,顾佑安语露威胁:“你不会因为周宣是你侄子,你就不忍心吧。”


    周宣不是阴邪么,不是喜欢朝着下三路来么,刚好,她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


    周祈仔细想了想:“王妃愿意花心思为本王报仇,本王自然乐见其成,给周宣送点小惊喜,我看也使得。”


    顾佑安站起身来:“呵,王爷是明白人呐,你知道我是为你出气就好。”


    周祈靠着躺椅笑着仰头看她,他自己求来的王妃呐,跟他真真是天生一对。


    刘凌从书房出来已经好一会儿工夫了,书房门窗紧闭,一直在外头候着的周尘眉头越皱越紧,实在等得心急,就去跟徐志搭话。


    “咱们都是老熟人了,帮个忙,帮我跟主子传句话,就说周尘求见。”


    主子既不叫他进去,他该主动叫主子知道他在这儿。


    徐志笑了声,拍着周尘肩膀,痛快答应道:“哥哥帮你去问问。”


    徐志敲门进书房,外头台阶下,周尘低头冷哼,嫌弃地掸了下肩膀的灰尘,徐志这小子竟敢在他面前自称哥哥,真是无法无天了。


    徐志出来了,笑着道:“周长史,主子请您进去。”


    周尘忙捧着笑脸道:“多谢多谢。”


    徐志又咧嘴笑,退到一边叫他进去。


    周尘进门口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扭头一瞧,徐志怎么不关门。


    顾佑安笑道:“周长史,这几日真是辛苦你了。在这松江城里我们夫妻信得过的人不多,周长史算是其中一个。”


    周尘顾不得大门,忙跪下道:“下官多谢王爷王妃信任,下官一定竭诚为主子办差事。”


    周祈嗯了声:“知道你忠心,下去吧。”


    “是。”


    周尘从书房退下去后,徐志在外头候着,笑道:“周长史,这就出来了?”


    周尘笑着点点头:“你先忙着,我还有事要办,咱们回头再说。”


    “行,周长史请。”


    顾佑安跟周祈说:“我记得当初流放来松江城时碰到盗匪,苏大人一家也被抓走了,我运气好带着阿萱逃过,后又遇到回松江城的韩家商队,他们派人到祁王府报信,那时周尘带着祁王府的侍卫去剿匪,好不威风。”


    到如今,没想到周尘是这样的性情。


    周祈笑道:“周尘祖上原本是个起于微末的奴隶,因救了大周朝太祖皇帝,后被赐姓周。周家几代人文不成武不就,也就胜在忠心,周家子弟一直在皇家为属官。”


    “周尘在他的家族中已算聪明人了,使他听命办事他都能做得不错,不过他拿不了大主意,这是他比不上刘凌的地方。”


    顾佑安一想便知,或许正是因为周尘出身的缘故,几代人都依附主子过活,生怕事情没办好惹了主子厌恶,坏了前程。


    刘凌则不同,刘凌聪明又知道分寸,许多事不需要主子开口,他就能办得妥妥帖帖。


    顾佑安:“可惜,刘凌年纪大了。”


    周祈也觉得可惜,不过:“刘忠像他干爹,可用。”


    顾佑安点点头。


    夫妻俩在书房一待就是一个时辰,张世南亲自来催:“王爷王妃你们一个病着一个有孕,该好生歇着才是。”


    顾佑安到底要喊张世南一句叔叔,见张世南黑脸,她忙笑道:“您别生气,我们用了晚食就去歇着。”


    张世南点点头,却站在门外不走,顾佑安轻咳一声:“徐志,过来抬你家王爷回主院。”


    随后顾佑安又问晓月:“叫你准备的晚食可备好了?”


    不管王妃刚才提没提叫她们准备晚食,晓月机灵,立刻就道:“按王妃的吩咐备好了,正要回禀王妃呢。”


    主仆俩这点眉眼官司张世南难道看不出来,他也不管她弄鬼,只盯着他们夫妻离开书房去歇息。


    在马车上躺了这么久,回来又安排事情说了这么久的话,这会儿松了劲儿,夫妻俩真感觉疲累了。


    夫妻俩用了晚食,顾佑安盯着周祈喝药,随后洗漱完就要回屋歇息。


    刘忠前来禀报:“顾大人将才来咱们府上了,留下一句话就回去了。”


    “说什么了?”


    “顾大人说知道主子们回来他就放心了,顾大人叫主子照顾好自己,等主子休息好了,明儿傍晚下值他来看望主子。”


    顾佑安点头表示知道了:“这次随我出远门的人都有功,无论是咱们院里的人还是侍卫们都有赏。赏月钱还是赏什么东西,你去拟个单子,明儿给我瞧瞧。”


    “奴才知道了。”


    顾佑安掩嘴打了个哈欠,叫晓月关门,她要歇息了。


    才过了夏至,白日天儿长,难得天色还未黑主院的大门就关严实了。


    主子们歇息,一干奴仆等也能稍微松松劲儿。主院外头的门房处,徐志跟刘忠、晓月、小菊、魏嫂子、郑二家的、郭素等一众人坐一块儿。


    门房里摆了一桌饭菜,一个个都不说话,埋头就是吃,今儿连胃口最小的晓月都用了两碗饭。


    吃饱喝足,徐志拍拍肚皮,叹道:“还是咱们府里的饭菜好吃啊。”


    郭素赞同,虽然她到王府当差的时候不长,但是王府的饭菜是真的好吃啊,草原上什么烤羊炖羊吃一两顿还行,日日吃是真受不了。


    小菊摸着下巴,嘶~疼呢,好几颗又红又亮的火疖子,都是这些天吃牛羊肉吃的。


    徐志是主子身边的长随,晚上不用值夜,吃饱了他就想走了,走之前还得问刘忠一句:“刘二总管,你干爹有没有什么话嘱咐你的?说来咱们都听听。”


    刘忠喝了口清茶,放下茶盏道:“没什么好嘱咐的,听主子的吩咐就是了。”


    “行,既无事,那我可走啦?”


    “走吧,你这段时日操心的事太多了,该好好歇一歇了。”


    徐志露出个你懂我的表情,笑道:“还是咱们刘二总管会心疼人啊。”


    晓月叫他赶紧走:“不贫嘴就不会讲话了是不是?”


    徐志笑着摆摆手,出门去了。


    徐志走了,屋里都是王妃的亲信,刘忠环顾所有人,道:“张大夫说王妃的脉象尚可,到底这几日操心劳累了,以后咱们要劝着主子些,叫主子歇一歇心。”


    晓月、小菊她们都严肃地点点头,王妃虽没生病,这几日肉眼可见地瘦了,都是累的。


    刘忠看向郭素:“王妃信你,王妃的处境你也看到了,你既当上了女官就要对得起王妃的提携,若是有一日……”


    郭素道:“我的命豁出去也会护住王妃。”


    刘忠笑道:“你的命王妃很看重,若是你的武艺高强到无人敌,岂不是更好?”


    郭素真听进去刘忠的话,张口就说回去好好练,不仅是她,女侍卫必须都练起来。她带领的女侍卫至少不能比李显的人差。


    该说的说了,该敲打的敲打了,刘忠就走了。


    出了主院,刘忠左拐右拐,到了后院一处不起眼的院子,推门进去,刘凌正等着他。


    昏暗的屋里只有一盏烛火,刘凌背着烛光看向进来的刘忠。


    “来了。”


    刘忠上前扶着干爹:“儿子回来了。”


    “既回来了,那就帮咱家抄写几页文章。”


    “儿子听干爹的。”


    刘忠扶着刘凌走到西墙角跟前,刘凌扭动了几下烛台,西墙角根儿底下露出一条密道,父子俩不紧不慢地进去。


    不过一会儿,密道缓缓在两人身后关上。


    祁王府建立之初就暗中挖了好几条纵横交错的密道,其中有要人命的机关守着,若是不知道路径,进去后也是送命。


    父子俩熟门熟路走到一处密道底部,一间两丈宽一丈高的密室就在眼前,密室里靠墙摆满了柜子。


    柜子前,是一张四尺长,两尺宽的大桌案,桌案上摆满了拆封和没拆封的密信。


    不需刘凌张口,刘忠就过去磨墨拿笔了。


    “徐志那小子叫你做甚?”刘凌突然张口问道。


    “问儿子干爹是否有其他吩咐。”


    刘凌轻哼:“那小子是个机灵鬼,又得主子的心,周尘远远比不过他的。以后若是有那一日,他肯定是主子跟前的心腹。”


    刘忠自然知道,若真有那一日,徐志肯定会当大官。


    “你也不须跟他比,他以后是外官,是主子露在外面的面子,你是内官,是里子,主子对你们都一样看重。”


    刘凌小声道:“往日里只能看出一点苗头,这次真碰到事儿了,就知道咱们这位王妃主子是个真立得住的,你小子算是有福了。”


    刘忠笑了笑,他日日在王妃跟前伺候,若是要论对王妃主子的了解,他肯定胜干爹一筹。说句不好听的话,在草原上时他真想过,万一真有个什么,王妃有子嗣在手,未尝不能把松江城和护城军握在手里。


    干爹对王爷的情谊不一样,这样的话刘忠不敢在干爹面前说,只低头做事。


    刘凌吩咐:“理一理咱们在宫里的人手,等秃子回来你跟他商量,这次事情交给你办。事情办漂亮了,一定要叫主子满意。”


    “儿子知道。”


    刘忠知道王妃要如何,也知道干爹从今天起,要把王府暗地里的事一件一件教到他手里。


    刘凌睡眼惺忪地坐在一旁打盹,半梦半醒间突然想起他当年像刘忠这样的年纪时,他的干爹教他,既要当好主子的里子,不沾点阴私,没本事把主子交代的事不声不响地办好,那就别想以残躯掌权了。


    宫里的那位主子以前最爱骂他们这些老奴才,没想到他以后还有一日也会跟他们一


    样。


    那位啊,纵使多了个子孙根,以后也是个无用的玩意儿,真是死了都叫他列祖列宗蒙羞。


    心里痛快了,刘凌忽而露出个笑脸来,就像一颗晒干的橘皮突然蠕动了一下似的。


    刘凌去矮榻上躺着,他这把老骨头可得爱惜身子,他不仅要看小主子出世,往后还有更多热闹可看呢。


    刘忠瞧了眼睡着的干爹,去拿了床薄棉被给他老人家搭身上,回去坐下后,继续看密信。


    这天下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就看谁棋高一着。


    下棋说起来是风雅事,要命的争斗却远比下棋容易,一刀下去扎对地方了,就不需要那么多花招。


    山海关。


    秃子带着人在张明会府里的密室,他要的人全部关押在这里。


    张明会明言:“他们在上海关内开了家客栈,做点小生意,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也没人盯着他们,这次倒是叫他们钻了空子了。”


    “人都在这里了?”


    “都在,一个都没跑。”


    如今祁王拿着他的把柄,他张明会不能得罪祁王,又不敢明面上倒向祁王惹怒皇上,这回他打定主意撇开自己的责任,当然要把所有人都抓了。


    若是放出一个去,叫宫里知道了,他张明会同样会不得好死。


    前有狼后有虎,张明会这把年纪也是心力交瘁。


    “这位爷,祁王那儿……”


    秃子冷看他一眼:“我们王爷好得很。”


    “那宫里……”


    “不是你该管的事。”


    张明会从祁王府暗卫头子的眼神中体会到沁骨的寒意,这次也不知道两边如何斗法。


    可惜了他们这些里外不是人的。


    一时间,想到之前被他嘲笑过的孟川那老头儿,张明会也萌生了退意。


    第75章 各凭本事明争暗斗


    以山海关为中心,往东是辽东军势力范围,往西是镇北将军控制。


    牵出藤蔓带出瓜,秃子带领的祁王府暗卫,这次势必要把山海关以西以东以北的朝廷探子清一遍。


    祁王府的暗卫行事从没这般无所顾忌过,这次来山海关甚至不在乎隐藏身份,只要是朝廷探子出没的地方,祁王府的暗卫们犹如密网捞鱼一般撒过去,谁也别想从网缝儿里走。


    祁王府做出疯狂反扑架势吓坏了张明会,他甚至猜测,祁王府这般行事,宫里那位只怕要坐不住了。


    这次抓捕之后,山海关以北再没有朝廷的爪牙,祁王对燕州军和辽东军伸手会更加方便,朝廷若是不管,祁王要跟朝廷划山海关而治了。


    张明会焦躁不安,担心两边斗起来,燕州军出了岔子,叫北境的鞑子从他这儿突围南下劫掠,那他张明会就是大周朝的罪人。


    纵使鞑子不来,他这个燕州将军也前途一片昏暗,张明会既怕朝廷跟祁王打擂台拿他燕州军当筏子,又怕朝廷不管,到时候祁王拿捏他比拿捏孟川那个老东西还容易。


    孟川到底姓孟,孟家是祁王的母族,他张明会算什么东西?


    现在回头想,甚至,这些年为了叫宫里那位高兴,他也没少给祁王使绊子。


    祁王府暗卫抓了人半夜就走,张明会回自己院里一口气喝了两盏冷茶,这才冷静下来,想起了这些年送去松江城的人手,这个时候该是用他们的时候了。


    张明会立即手书一封,待墨迹晾干,他亲手密封好信交给亲信:“你连夜出关,一定要把信送到衡儿手上,可知?”


    “将军放心,小的明白。”


    张明会的亲信连夜出关去自然瞒不住祁王府暗卫,秃子道:“只要不是往洛阳送消息,都不用管他。”


    松江城里有张明会送去的人手不足为奇,秃子甚至知道得张明会授意去松江的人中,在护城军中任职武将的不在少数。


    王爷曾说过,只要这些人愿意去松江城,能不能把他们留下,叫他们一心为祁王府所用,看的是祁王府的本事。


    这些年来,祁王府的暗卫一直盯着那些人,存有异心的是少数,大部分人还是渐渐成了祁王府自己的人手。


    可惜了,张明会若是聪明些,不叫朝廷的探子在他这儿弄了个老窝,没叫王妃迁怒于他,以王爷对燕州军的安排,张明会这个燕州将军还能多干几年。


    王妃进府第二日王爷就训过话了,王妃跟王爷一体,王妃下的令,他们就要去办。


    “头儿,辽东军那边只怕不会像张明会这样配合。”


    “他配不配合都不耽误我们办差,他若是跟咱们反着来,你的项上人头,或者是辽东将军的项上人头,总要交一颗上去。”


    秃子扫视所有手下:“我的话你们听明白了吗?”


    众人低头称是。


    分出一些人手把山海关抓的探子送回祁王府,秃子带着一队人马往西,另一队人马往东而去。


    天际泛起了鱼肚白,张明会的亲信骑马朝松江城狂奔,他身后一队祁王府的暗卫押着阶下囚也在前往松江城的路上。


    此时,松江城邻山村。


    杜氏叫小闺女和儿媳起来用早食,用了早食后她们就要回城了。


    阿萱一边自己喝粥,一边还记得给娘和大嫂也盛一碗:“娘,咱们回城是回咱们自己家还是去姐姐家?”


    “先回咱们家,等傍晚你爹下值了,咱们一家人再一起去祁王府。”


    杜氏跟女儿说完话,又对大儿媳说:“昨儿晚上你睡得着,你不知道,入夜时大郎使人传了消息回来,他这段日子要忙,这几日没空家来,叫你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


    段氏笑着点点头:“安安和大郎没事儿我就放心了,他只管忙他的去,我在家好吃好喝的,哪里需他记挂着。”


    杜氏含笑点点头,这个大儿媳选得好,是个当家主母的料。


    用了早食,叫丫头婆子收拾好行李出发,出发前杜氏叫张嫂子带人去菜园子里摘了几筐菜蔬,除了自己吃,给祁王府,还有郭家、田家、张家、大儿媳娘家各送一筐。


    马车摇摇晃晃跑起来,杜氏拉着大儿媳闲话道:“你娘也太客气了,前些日子我请她来村里住几日,她愣是不肯来。”


    段氏知道她娘为什么不肯来,一是不想离开她爹,二是家中还有年纪尚小的侄子侄女在家,她不放心。


    当家作主的妇人,掌管着一大家子,哪里是说走就能走的。


    杜氏叹气道:“好在这次事情算是了了,希望以后能安稳些吧。”


    “娘您别担心,安安那般聪明,她知道给自己留后路。”


    “你才嫁进来她就出嫁了,你对她知道得不深,你别看她对着家里人都是一张笑脸,她可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惹急了她,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流放路上安安在芦苇荡里一刀结果了人的事不好跟大儿媳说,杜氏只把安安在洛阳行商的事讲给大儿媳听。


    “不管安安对外如何,对家里人还是很讲情分的,跟她一块儿做买卖的胡家,现在投到她手下的韩掌柜,还有我娘家杜家,都受过她的好。”


    “安安许多话不会说到明面上,你只看她如何行事就知道她性情。安安重情,我这个做娘的,还有你们这些兄弟姐妹,都要念她的好,不要叫她伤心。”


    “以后我和


    你爹不在了,你们夫妻,还有阿萱,一定要互相扶持,纵使做不到心贴着心,也不要生分了。若是到了这一步,我和你爹在地底下也不会放心。”


    阿萱扬起头,傲声道:“我才不会跟姐姐生分呢,我跟姐姐天下第一好。”


    段氏明白婆婆的苦心,她跟婆婆保证:“阿萱,安安,永远都是我和文卿的妹妹,一家人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没有解不开的结,我们以后会好好的。”


    杜氏拍拍段氏的手道:“当初给文卿相看时,我一眼就看中了,知道你是好姑娘,娶妻娶贤,你愿意进我们顾家门是我顾家的福气。”


    杜氏性情开朗,这种话明着夸她的话段氏没少听婆母说,但不管听再多次,段氏心里都觉得甜。


    顾家的马车进城,先去东街张家药铺。


    张家就一家四口,因张世南和张隐山父子日日在药铺守着,刘氏和儿媳李氏都来了城里住。


    杜氏还要去其他几家,就没下马车,到了张家药铺门前,只叫张嫂子把菜蔬从后头车架上搬去药铺里。


    杜氏掀开车帘,喊了声:“刘妹妹,我家菜园子的菜吃不完,刚好进城给你家送一筐来,你拿去吃。”


    儿子儿媳在后院整理药材,这会儿没有病家求诊,刘氏自己一个人看着铺子。


    刘氏从门里出来,看到后面车架上好几筐菜,就跟杜氏道:“那好,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杜氏笑道:“怎的只你一个人看着药铺,其他人呢?你儿媳可好?”


    “我儿媳好得很,隐山和他媳妇儿在后院忙,隐山他爹昨儿回来了一趟又去祁王府了不在家,你大哥杜大夫出外诊去了,也不在。”


    刘氏笑道:“就我这个闲人无事可做,就在铺子里转悠转悠。”


    段氏和阿萱忙叫人请安,刘氏笑着道:“看你们这样儿就忙得很,就别下马车来了,免得折腾。”


    杜氏左右瞧了瞧,街上都是人,她有心想问是不是祁王伤得过重,才叫张大夫在王府里住着,街上到处都是人,倒是不好开口。


    刘氏看出了她的担心,走过去小声道:“听说确实伤得不轻,不过都熬过了。”


    杜氏松了口气,熬过来就好。她早该知道安安那儿有好药,肯定有用,只是到底还没有当面见过人,忍不住担心。


    从刘氏这儿得了准信儿杜氏就放心了,她笑道:“我还要去我亲家府上一趟,这就先走了。”


    刘氏道:“去吧,回头你得空再来我这儿坐坐。”


    “哎。”


    从张家药铺离开,刘氏眼底的焦虑一下少了,说笑时都笑得痛快了些。


    顾家的马车转去也在城东的段家,送了一筐菜,不算什么好礼,送的就是个情谊。


    段家门房管事鞠躬弯腰笑道:“小的使人去后宅通报了,杜夫人、小姐、顾小娘子,不如去下车去家里歇歇脚?”


    杜氏问儿媳:“要不在你娘家用午食,下午我叫车夫来接你?”


    段氏说不用:“过些日子得空了再说。”


    段夫人跟前的管事媳妇儿气喘吁吁跑来,段氏笑道:“劳烦妈妈跑一趟,您去跟我娘说一声,下午我们一家要出门,今日不得空,改天再来家中。”


    那管事媳妇儿笑道:“哎,那您们慢走,夫人、小姐、顾小娘子,得空了再来。”


    目送顾家的马车走了,那管事媳妇儿忙跑回去禀报,段夫人才换了身见客的衣裳就听管事媳妇儿说:“小姐跟杜夫人从村里回城,估计是自家菜园子里的菜蔬吃不过来,顺手给咱们家送一筐。”


    段夫人的小儿媳笑道:“杜夫人是个实在人,也真疼爱小姑,拿咱们家当实在亲戚呢。”


    这话说到段夫人心坎儿里去了,段夫人赞赏地看了眼小儿媳,又笑问:“除了这个,可还说了什么?”


    “小姐说,下午顾家一家子还要出门,今儿没空闲,改天再来咱们家。”


    下午还要出门啊?段夫人转念一想,婉娘还怀着孕,轻易不好出门,能叫顾家一家子都出门拜访的,除了昨儿才回城的祁王夫妻之外,还能有哪家?


    段夫人笑叹道:“王妃跟娘家人关系亲呐。”


    祁王妃跟娘家关系亲近,对他们段家这种转了个弯的亲戚,自然也是有许多好处的。


    过去好几日了,段夫人现在都记得那日祁王府侍卫满城抓捕官员时,是多让人心惊肉跳。


    段夫人自信自家夫君不是贪赃枉法的,也不会背叛祁王,但是那样的风声鹤唳的情况下,段夫人这个掌家夫人不可能不害怕。


    那日,段家隔壁那家在税赋衙门当差的二级官被抓了,吓得家里孩子不敢出门,祁王府的管事特地来送了句话,说段大人傍晚要去顾大人家,今晚上就不回来了。


    当时听到那句话,段夫人紧张的心一下就松了。


    他们家若是没跟顾家结亲,夫君若只是个普通官员,人家祁王府的侍卫哪里会专门跑来就为了给她家传句话呢?


    那时候段夫人就知道他们家跟顾家和祁王府的关系只能好,不能坏。


    还是夫君有远见,闺女的这门亲事选得好,从人到家世,没有挑的。


    段夫人跟儿媳们说:“以后叫大郎他们兄弟跟文卿多亲近亲近,顾家那儿有个什么动静,咱们也好帮把手。”


    嘴上说顾家,实则说的是祁王妃,儿媳们心里都有数。祁王妃那儿现成的路子,就该时常走动起来。


    杜氏那儿,从东城去西城,去郭家、田家转了一圈,车架上的菜蔬还剩下两筐拉回家。


    阿萱说:“姐姐姐夫家的农庄肯定也种了许多菜,肯定不缺菜吃,咱们就别送了。”


    “那怎么行,祁王府的菜是祁王府的,我送的又不一样。”


    杜氏吩咐管家王全把下午要送去祁王府的菜蔬放好了,别叫太阳晒蔫儿了,这才进屋歇着去。


    一大早出门,为了送菜杜氏进城后把松江城转了半圈,这会儿都快中午了,祁王府里的夫妻俩才起身。


    两个一个养病一个怀孕,在外奔波劳累几日,归家后舒舒坦坦睡到自然醒,那真是浑身舒坦。


    顾佑安起身洗漱了,神清气爽,正好用午食。


    祁王伤在腹部,不好起身,他起床后照旧叫小厮抬到躺椅上,再把躺椅抬到饭厅里。


    丫头小厮正上菜,张世南和府医就来了,先是把脉,后又重新换了药。


    “王爷的伤口收敛得很快,再养些几日就可以起身活动活动。”


    顾佑安担心道:“内里可好?”


    “王爷的伤口看着狰狞吓人,实则当时并没有伤到五脏六腑,不用太过担心。”


    祁王回忆当时厮杀时,三人围攻他,其中有个杀手握着的匕首叫他一看就感觉不对劲,所以他一边打一边闪躲那人,才叫另外两个杀手抓到了近他身的机会。


    徐志带着人猛扑过来帮把手,三个杀手都死了,他来不及吩咐处理后事就晕了过去,等他再醒来,杀手全歼,也没想起找那把匕首给张世南和府医看看。


    给祁王换了药后,张世南又给顾佑安搭了下脉,把了脉后他道:“你的脉还是那样,不须吃药,好好养着吧。”


    张世南收拾自己的药箱背上:“给王爷换药有府医在就够了,一会儿我就归家去,日后再有事情你们再叫人来唤我。”


    “好,辛苦张叔了,我给张叔准备了一份谢礼,我猜张叔一定喜欢,一会儿叫刘忠带您去拿。”


    当着祁王的面张世南也不拒绝,拱手道:“多谢王爷王妃。”


    刘忠引路,带着张世南出门,祁王问:“什么谢礼?”


    “给大夫送礼送什么最好?”


    “珍贵药材?”


    顾佑安笑道:“猜对了。”


    顾佑安管家,家里库房中有那些好东西她门儿清。有些药材不好久放,不如送些给张叔,这些药材在张叔手里比在他们手里有用。


    夫妻俩用了午食,才起床也不着急午歇,祁王叫徐志过来问话,问那把当时叫他无比在意的匕首在哪里。


    徐志道:“杀手被灭口后都给烧成灰了,他们身上带着的刀剑装箱子里带回来了,丢在李显他们院的空屋里。”


    “你去找一把刀柄刻虎头,刀身两道血槽的匕首,叫人验一验,瞧瞧刀上是不是涂了什么东西。”


    徐志立即正色道:“我立刻就去。”


    徐志大步走了,顾佑安皱眉:“你怀疑那把匕首?”


    他点点头:“当时电光石火之间来不及细想,我直觉那个拿匕首杀手对我威胁最大。”


    顾佑安冷笑:“有什么分别?不都是冲着你的命去的?


    难道其他杀手不是为了杀你才去的?”


    话虽如此,他十分想知道那把匕首上究竟有什么。


    “那把匕首做工很精细,我总感觉曾经在哪里瞧过。”


    “你感觉见过?不会是宫里的东西吧?不管是哪个暗卫用什么手段杀你,归根结底都是周宣要你的命。”


    周祈苦笑,安安的话说得不留情面,倒是剑指核心。


    徐志找到王爷说的那把匕首,一箱子刀剑,就这把匕首最显眼,一看就比其他刀剑更值钱。


    徐志拿布把匕首包好,亲自拿去找暗卫,暗卫中有懂毒的。


    不比祁王伤口沾虫尸粉难辨认,徐志把匕首送去就有一个出身宫中的老太监说:“宫里出来的绝嗣药,以前专门给宫里的美人儿使的,只要沾上这个药,就不用想子嗣了。”


    “竟这样恶毒!”徐志怒火中烧。


    老太监阴柔的嗓音发出咯咯笑声:“这算什么恶毒,后宫里你害我我害你罢了。”


    徐志冷着脸道:“女人使的下作手段,他一个一国之君倒是不在乎脸面。”


    刘凌从暗门里过来,道:“手段就是手段,分什么下作什么高尚?有用就成。你瞧瞧王妃,你敢说王妃的手段下作?”


    徐志瞥过脸去,不说话。


    刘凌冷淡地看了眼那把做工精良的匕首,道:“都是想断了对方的根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端看谁手段更高明,宫里用这招没成,现在轮到咱们出招了,看来,是咱们王妃要后来居上了。”


    徐志亲自去回禀匕首之事,顾佑安在一旁听着眼皮都不抬,祁王却笑了起来,没想到周宣恨他至此。


    他以为他跟周宣只有皇位之争,他忌惮他这个皇叔也正常。没想到,看他下手的阴狠程度,像是有私仇的。


    顾佑安想到一件事,突然笑道:“皇帝应该正盼着你死吧,就算你勉强活了,他肯定觉得你受伤中了药,后嗣断绝。你说,他若是知道我已有孕,他会不会把自己气死?”


    一直低头的徐志突然想到这个场景,不气了,忍不住闷笑。


    周祈握紧她的手:“别拿你和孩子说事,晦气。”


    周祈想知道那个匕首为何叫他如此在意,这会儿知道了,笑了笑也就过去了。


    傍晚顾家人来府里,夫妻俩心情都很不错,顾佑安更是欢欢喜喜地跟她娘坐一块儿说话。


    杜氏看到女儿出门归来瘦了这么多,心疼得不行:“你这孩子,出门在外是不是没有好好用饭?你是不是忘了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的?你这个当娘的也太大意了些。”


    阿萱凑到姐姐身边摸姐姐肚子:“摸不到呢。”


    顾佑安拍妹妹的手:“月份还小,等再过几个月你再来瞧。”


    顾佑安笑着跟大嫂说:“大嫂肚子里这个八月临盆,也不知道中秋前还是中秋后生。”


    段氏摸着肚子温柔道:“张叔说我跟李妹妹或许是一个中秋后,一个中秋前。”


    段氏说的李妹妹是张家的儿媳,张隐山的媳妇儿,比段氏早半月怀上。


    杜氏说:“中秋后好,晚一点生坐月子也没那么难受。”


    “那倒也是。”


    杜氏看着女儿还平坦的肚子:“你肚子里这个估计要生在正月里,不必担心天气太热。”


    女人们这边在说孩子的事,顾稳跟祁王两人说着松江城里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话说多了或是口干,祁王叫人倒杯茶来。


    顾佑安一眼瞪过去:“你还在喝药,喝什么茶?张叔说了,茶喝多走觉,晚上睡不好不利于伤口恢复。”


    被自家王妃训了一顿,祁王也不吭声,一个大男人瞧着委屈得很。


    杜氏轻推了女儿一下:“有话好好说,凶什么凶。”


    顾佑安笑眯眯道:“没凶他,跟他好生说话呢。”


    祁王帮腔道:“王妃说的是,王妃没有凶我。”


    这个人……真是……故意的是吧?


    顾佑安悄悄瞪他,祁王无辜地笑着。


    杜氏轻咳一声,道:“安安,我今儿从村里进城来,给你带了一筐菜蔬,那个不好久放,一会儿叫厨娘炒几盘菜来。”


    “哦。”


    不须顾佑安吩咐,在门外伺候的丫头就去小厨房那边传话了。


    阿萱左看看右看看,啧啧,姐夫和姐姐好像小孩子呀!


    阿萱眼睛滴溜溜转,段氏怕小姑子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忙笑问:“今儿我们进城的时候,瞧见东城门那边最大的菜市场突然围起来了,也不知道做什么的。”


    “那个……也没什么,明儿大嫂别出门,小心脏东西冲撞了你。”


    “这是为何?”段氏不解。


    祁王道:“明儿有些人要人头落地。”


    段氏顿感心悸,扶住胸口不敢再开口。


    顾稳问道:“有多少人?”


    “不多。”


    就顾稳知道的,地牢里关押着近一百人,祁王说的不多,到底是多少?


    顾佑安道:“爹你就放心吧,除了那几个首恶,其他人都会放了,还等着他们干活。”


    顾稳放心下来,只诛首恶还可,死的人倒是不多。


    祁王……也算宽宥了。


    杜氏心里不安,想劝女婿为了给孩子积福德,这个时候就别造杀孽了,又怕自己妇人之仁,好心办坏事。


    顾佑安看出了她娘心里不好受,她也没有劝,因为她知道,杀鸡给猴儿看,总要杀了两个才行。


    要不然变成狼来了,以后该怎么管手下的人?


    顾稳是知道轻重的,他没劝,用了晚食要归家前,他只道:“这次立威后,你们跟宫里那位就是不死不休了,你要做好准备,照顾好自己安危。”


    “嗯,爹,我们知道。”


    顾家的马车摇摇晃晃回去民人巷,顾稳和杜氏夫妻俩一辆车,杜氏目露彷徨:“安安那儿……”


    顾稳温声道:“一将功成万骨枯,那至高无上的王座不知道是多少性命枯骨堆上去的。像安安他们夫妻那般,逃是逃不掉的,除了一路拼上去没有别的路可走。”


    逃吗?祁王和安安都不是逃跑的性子,拼上他们的性命都会杀出一条血路,跟他们说逃就是一句废话。


    杜氏叹道:“我心里还只当安安嫁了户大户人家,去寻常人家当夫人或是在王府中做王妃,不管是宅子大一点还是奴才多一点,左右都是管着一大家子吃吃喝喝之类的事。”


    纵使需要女儿费心算计,杜氏也想不到竟然是这些。


    今儿她才彻底醒过来,她的女儿比她知道的更加杀伐果断,她也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


    顾稳觉得很好:“有这样的女儿,是我们夫妻的福气。”


    “对,是我们的福气。”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在杜氏心里女儿什么都好,隔天菜市场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一百多人被推去菜市场,这些人全部都吓得面容失色。


    最后,砍了十几个人,其他人都被放归家中,所有人都大梦初醒,捡回来一条命。


    “还不快叩谢王爷王妃!”


    立刻就有吓破胆的人跪地不停磕头:“谢王爷王妃饶命!”


    “谢王爷!”


    “谢王妃!”


    其他反应慢的人也跪下了,一个头一个头地磕,涕泪横流。


    监斩的周尘回府禀报,祁王轻哼,啧,猴儿胆子也不怎么大嘛,就这点胆量也敢吃里爬外?


    杀的是皇帝的鸡,吓的是松江城的猴儿,有点眼力见的官员都看得出来。


    孟家。


    这几月头发几乎快白完了的孟老将军更是直接对儿孙说:“都听到宣读的罪名了吧,那些处斩的人里面都有一个谋害祁王的罪名,祁王敢以这个罪名问斩皇帝的人,从今日后,祁王跟宫里那位的厮杀几乎摆到明面上了,就看谁最先宣战,捅破最后这层窗户纸。”


    顾稳跟段集这两个亲家坐书房喝茶,顾稳说:“皇上还没完全掌握军队,他不敢明面上宣战。”


    至于祁王这儿,祁王眼看着要收拢燕州军和辽东军,这个关头也


    不会宣战。


    明面上的平静还能维持。


    暗地里,大家各凭本事。


    第76章 调任消暑汤


    张衡收到叔父从山海关送来的信时,东城菜市口流淌的鲜血还没干,张衡问送信的人:“叔父写这封信想如何?”


    张明会的亲信张管事忙道:“将军不都写在信上了吗?”


    张衡嘴角闪过一丝若有似无地笑:“叔父既不想得罪皇上,又不想得罪祁王,我哪有本事做到?我若是有这本事,也不会从山海关来松江城了。”


    张管事以为张衡记恨老将军不愿提拔他之事,不愿伸手帮忙,急得往前走了两步,忙道:“我的公子爷啊,您可不能不管这事儿。”


    张衡放下信,端起茶盏,吹了口茶沫子,抿了口茶,又放下茶盏,叹道:“张管事哪里的话,我不是不管,是管不了,没那个本事。”


    张管事又道:“山海关那儿您又不是不知道,人多眼杂,提拔小官儿咱们将军能做主,您要往将军的位置上走,那些个谁不拦您?小的说句僭越的话吧,不说您是将军的侄子,就是咱们将军的亲儿子,您的几个堂哥,不也没能出头?”


    叔父的几个儿子没能出头,是他们自己没本事,叔父不也私下跟婶婶说过么,若是堂哥有他这样的身手和脑子,就是拿他的将军之位换,也要把堂哥扶起来。


    说到底,他不是叔父的亲儿子,叔父舍不得拿他的将军之位为他的将来筹谋。


    但究其本心,张衡心里并不怨恨叔父,人都是有私心的,叔父愿意推他一把来松江城,算对他不错了。


    张衡对叔父到底还是有几分真心在的,他也不绕圈了,道:“你回去跟叔父说,这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他老人家若是觉得那个位置坐不住,就尽早做打算吧。”


    “公子爷,咱们将军在朝廷里没有靠得住的大人帮他筹谋,想功成身退难啊。”


    “若叔父不想去洛阳,剩下的事情倒简单了。”张衡笑着指了祁王府的方向:“我在这儿,还有许多叔父提拔过的人也在,他老人家若是跟孟老将军一样来松江城,安享晚年足够了。”


    “孟老将军是祁王殿下的母族亲戚,咱们将军那儿……”


    “叔父若是打定了主意,我现在就可托人去问问。”


    “怎么问?”


    张管事是知道将军的打算的,这会儿也敢替主子做半个主,先打听祁王府的意思。


    张衡道对身边亲随说:“去,把高总旗请来。”


    见张衡身边的亲随走了,张管事才问:“高总旗是何人?”


    “高总旗是上月武选上来的武官,才分到我手下。”张衡瞥了张管事一眼道:“高总旗是王妃手下的人,原本是要进祁王府任侍卫的。”


    张管事忙笑道:“还是公子爷门路广,小的才来松江城,却不知道这些门道。”


    以前张衡还在山海关时,张管事作为叔父身边的亲信,自来对他只是嘴上称一句公子,从来没有这么客气的时候。如今张管事对他客气起来,张衡觉得好似也没什么意思,顿时不想搭话了。


    “张管事,喝茶。”


    “多谢公子。”


    张衡喝自己的茶,过了半刻钟,高金就进来了。


    张衡起身笑道:“怎么来得这么快?今儿休息,本将军以为你定然有事要忙。”


    今儿王爷要杀鸡儆猴,护城军里的猴儿且多呢,张衡他们今日都休沐,中午看了杀鸡,这会儿才回家歇着缓缓神呢。


    高金利落行了个礼,道:“今儿得闲,去跟兄弟们聚了聚,就在北街上,离您家不远。”


    “你的兄弟们不是去洛阳走商了吗?”张衡知道高金的出身,原本他就是祁王妃买来的官奴,充当走商的侍卫。


    高金笑道:“劳将军惦记,有些兄弟是去走商了,卑职还有几个兄弟在祁王府。”


    张衡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寒暄几句后,张衡说出他叫高金来的缘由,又把张管家引荐给高金。


    “我是祁王府的人,按理说燕州军那边的事不该我插手,只是叔父对我有恩,如今又问到了我面前,实在是不得不管。劳你去祁王府递个话,端看王爷王妃如何处置吧。”


    高金道:“祁王府离您家也就几步路,您亲自上门求见王爷王妃不是更好?”


    “原是想去的,只是担心王爷王妃今日事多,我去到底不如你去合适。”


    张衡是燕州将军的侄子谁人不知?他上门求见,指不定多少人盯着他,叫人多想了倒是不好。


    高金前后一想,便答应下来:“您稍等,我这会儿就去一趟祁王府。”


    高金一走,张管事就打听道:“以往只听说祁王的名字,你言必称王爷王妃,难道才进门不足一年的祁王妃这般得势?”


    张衡并不正面回答,只说:“王府里如今是祁王妃当家,王府的规矩严,就是孟人去祁王府送帖子都不见得能进。若是有事去祁王府,找王妃跟前的人最方便。”


    “原来竟是如此。”


    张管事又跟张衡打听松江城里的官宦人家,张衡叫他别打听:“今儿杀了许多人,后面几日各位大人的官职说不得要变一变,谁当什么差事还说不准。”


    “死了多少人?”


    “没死几个。”


    张衡他们私下里议论,以为今儿要血流成河了,去菜市场一瞧,诛的都是吃里爬外的首恶,其他有点小心思的官员都给放了。


    砍头的那些人,贪了多少银子,送了什么消息,一桩桩一件件都没有冤枉的。


    没砍头的官员放回去是放回去了,估计他们一回想起砍头前周长史宣读的一条条罪名,他们半夜睡觉都会被吓醒。


    张衡心中暗叹,若是先皇选祁王为太子,对大周朝百姓来说乃是幸事。不过,如今祁王只是祁王,对他张衡来说更是幸事。


    想到他能在祁王那儿挂上名号,一来松江城就进去了护城军任将军,张衡心里感念叔父,心一软,就想多说两句。


    “叔父当年跟对了人,才一路从千户升到了正二品燕州将军,咱们张家子侄亲戚因叔父的缘故,三代人受益。如今叔父既萌生退意,为咱们张家以后着想,叔父该早做决断。”


    皇帝和王爷之间选一个,一般人肯定选皇帝,但是要论在哪位主子手下有奔头,能得益,这就不是简单的选大小了。


    张管事知道张衡说的都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他起身行了个大礼:“您放心,等小的回去就一五一十地把您的话禀报将军。”


    张衡笑了笑,他只是说了他想说的话,听不听在于叔父自己。


    上岸的和还在河里的心态就是不一样,张衡的家小都在松江城,他没什么好担心的。


    张衡跟张管事说话时,高金已经在王府里见到王爷和王妃了。


    祁王今儿叫人扶着起身,慢吞吞地在院子里活动身子,估计是扯着伤口疼脸色不太好看。


    高金禀报完后,低头听吩咐。


    王爷不说话,高金只听见王妃笑得快活,王妃用高兴的语气说:“张明会胆子这般小?他派人来咱们这儿服软,是不是也叫人去洛阳跟皇帝表忠心了?”


    祁王冷哼:“这还用想?”


    王妃笑了声说:“哎呀,肯定去了,皇帝安插的探子全死了,他这个燕州将军难辞其咎,肯定要去表忠心的。”


    王妃见他还半跪着,就叫


    他起身:“天儿这么热,跪什么跪,坐下喝口凉茶。”


    “谢王妃。”


    高金这才起身坐下,抬起头看了王爷王妃一眼,又垂下眼。


    祁王扶着徐志的胳膊慢慢走到树荫下躺椅边,缓缓躺下,他长舒了一口气,望着天道:“张明会既想低头,那本王给他一个机会。”


    顾佑安也赞同:“你们周家人自己内斗就算了,有法子平稳过渡军权,就不要引起动荡,别平白无故叫鞑子占了便宜。”


    祁王仰头无声地笑了,也不知道前几日是谁怒上心头,还说出不计一切代价都要为他复仇的话来。


    “你笑什么笑?”


    顾佑安站在他面前,一低一高,四目相对,祁王眨眨眼,感觉风吹过树叶晃动,有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到他眼底。


    他忍不住伸手拉她的手腕:“我在想,辽东那边,白世杰也像张明会这般识趣就好了。”


    “估计难。”


    她瞧过辽东那边送来的一箱子密信,密信里面有价值的信息极少。白世杰很会治军,辽东那边又相对封闭,里面的消息很难流出来,祁王府的探子也没有掌握多少有价值的东西。


    一句话,辽东军不好拿捏。


    她拿帕子给他擦汗,道:“不急,先易后难,先把燕州军握在手中再说吧。”


    祁王点点头。


    王爷和王妃商谈的全过程都叫高金看在眼里,王妃说的话有多大作用他心里十分清楚。王妃说话管用,他又有本事,几年后,说不得他这个小小总旗就能坐上张衡的位置。


    高金去张衡府上回话,张衡听完就对张管事说:“你今日就回吧,早些把消息送回去,叔父也好放心。”


    张管事也这样想,他拿着将才张衡写的信,即刻动身回山海关。


    高金也要告辞,被张衡留下了,一定要留他喝酒,算是谢谢他愿意走这一趟。


    高金也没推辞,大方地在张家用了晚食才回去。


    天色将黑,周祈和顾佑安夫妻俩已经躺下了,睡不着,夫妻俩说闺房密话,不是什么黏黏糊糊的情话,说的是松江城里官员调动的事。


    “自我来松江城后,距今已经八年有余,这些年里官员调动极少,这样下去不行,我准备借这次时机调动一下职位。”


    顾佑安赞同:“早就该调动了,官员长时间不调动,各衙门中人情关系太密容易滋生贪腐。松江城小虽小,但五脏俱全,各种规矩也该立起来。”


    顾佑安侧身对着他:“你心里有想法了?”


    “有,一级官必须调动,二级官三级官看情况,四五六级官这次不用动。”


    大范围官员调动对衙门肯定有影响,但只要下头的基层官员暂且不动,就影响不大。


    周祈说:“岳父在他的位置上做得不错,我不打算调动岳父的位置。”


    不调动位置,意味着不换衙门,不换差事,也不会升职。


    顾佑安点头:“不换也没什么,我爹其实很喜欢他的差事。”


    见王妃没有生气,周祈笑着说:“岳父不调动,田清德,段集该动一动了。”


    “怎么动?”


    “段集在税赋衙门四五年,差事办得好,为人也是四平八稳,他有做主官本事,只是税赋衙门的一级官原来有人坐,轮不到他,这次空出位置来,就升他上去吧。”


    段集是她大嫂的亲爹,顾佑安对段集还算熟悉,她就事论事道:“他们家家风也不错,目前看是个值得信任的。田叔你打算怎么安排?”


    “我打算把田清德从农部调去事务衙门,给他弹劾奏报之权。”


    顾佑安顿时笑了:“你这是叫田叔去当御史?”


    “松江城这点官员用不着专设个都察院,叫田清德带着一两个人盯着就行了。你觉得这个安排如何?”


    田清德流放前原来就是御史,还是因为直言上谏才被流放,周祈觉得叫田清德去监管松江城官员十分合适。


    顾佑安笑道:“甚好,非常好,田叔一定会喜欢他的新职位。”


    松江城里要调动的官员人数不少,除了段集和田清德之外,另有几十人的职位有调动。


    花了几日功夫,周尘带着田稼轩等人把调动的名单整理出来,由周尘这个王府长史官亲自把名单递到王爷跟前。


    顾佑安养胎闲来无事自然要围观了,她看着周祈改了几个名字就放下笔,叫徐志把改动后的名单送回去。


    顾佑安看见他改了东源县一县丞的名字,她问:“县衙里的人你都认识?”


    “松江城只有东源县一个县,县令县衙都是我亲自任命的,每年年底禀报政务时我都见过,对他们我很熟悉。”


    除此之外,县里的其他吏员他就不熟悉了。


    顾佑安说:“半个月前我听庄头说,北荒村这些年开垦了大半了,现在那里人烟渐稠,那里的人口足够组成两三个镇,等那边的荒地完全开垦出来,再建个县吧。”


    “嗯,多亏了这两年你们这些富户,从关内买来的奴隶开垦荒地,要不还不会这般快。”


    顾佑安轻笑道:“不用谢我,你这位祁王殿下亲自发话了的,自己开垦出来的荒地就是我自己的,我也得了好处。”


    周祈是知道自家王妃手里有多少开垦出来的荒地的,他懒声笑道:“若不是没你这样大户富人家的小娘子肯养着我,叫我说,这个劳心劳力的王爷不做也罢。”


    顾佑安笑到拍床,他的样貌去做个小白脸也使得。


    自从王爷回来后,屋里再不用她们守夜丫头婆子等人又搬回外头门房值夜,晚上安静,隔着院子和门窗她们都能听见王妃隐隐约约的笑声。


    小菊和晓月两人对视一眼,一猜就知道肯定是王爷说什么玩笑话逗王妃了。


    隔天一早朝霞满天,一看就知是个大晴天。


    赶在官员们上值之前,周尘带着人亲自去城西一街各衙门贴上了职位调动名单。


    “要调动的人太多了,就不一一通知了,要调动的都写在上面了,没写就是在原位置不动。给各位大人一日功夫,大家互相配合着交接清楚。”


    调动名单一贴出来,众人忙围了上去,一级官员名单写在最上面,头一个名字就是段集,擢升为一级税赋衙门的主官。


    “嚯,段大人来了个开门红,今儿要请客啊!”


    段集忙笑着推辞:“诸位大人家中都有喜事,这请来请去的也麻烦,咱们还是回家跟家里人庆祝庆祝就是了。”


    “哈哈哈,段大人说得对,衙门里的差事都忙不完,哪有空闲办宴啊。”


    “正是,正是。”


    升官儿是大喜事,性子直的,被菜市场砍头吓了一大跳的心又重新鼓嚷起来。也有人性子谨慎,提醒自己也提醒同僚们,别太张扬,说不准暗中有人盯着他们。


    砍头的余波还没过去,到底还是怕的,大家说笑几句就各自散了,要调任的赶紧去跟人交接差事。


    段集最后才走,他把名单看了三遍,他成了一级主官,跟顾家亲近的田清德升官儿了,田清德大儿子的亲家升官儿了,就顾稳没有升官。


    这名单到底是怎么安排的?顾稳知不知道?


    顾稳当然是知道的,前几日安安就使人告诉他了。


    中午休息时,段集专程去农部衙门找顾稳一起用午食,正巧,田清德也找来了。


    顾稳笑道:“既都来了,咱们一块儿用吧。”


    三人肩并肩走了,衙门里其他人你看看我看看你,这么多人升官儿,怎么没轮上祁王的老丈人呢?是不是祁王对这位岳父有意见?


    苏光这次也升官儿了,期待了多年的一级主官儿,因空出了位置,这次叫他达成所愿了。苏光笑呵呵正高兴着,有人问到他面前,问他知不知道顾家的事。


    苏光立刻黑脸:“职位调动自有王爷安排,轮得到你们置喙?”


    “苏大人别生气,我们就是好奇。”


    “哼,与其好奇顾大人为何没升官儿,不如把心思放在差事上,白天在衙门办差,晚上归家好生读几本书,我看你们读了几十年书,连什么叫前事


    不忘后事之师都没读明白。”


    一个个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嫌脖子太硬,怕刀斧手砍不断?


    苏光根本不想跟这几个傻子说话,一甩袖子走了。


    像来问苏光顾家事的蠢货还是少数,大部分还是聪明人,不管自己有没有调任,是升官儿了还是降职了,都是安安生生当差,下值后也不跟人聚头,直接回家歇着。


    段集傍晚归家,段夫人满脸笑意迎出来:“听说你升官儿了?”


    “升官儿了。”


    段夫人脸上的笑意渐淡,打量他的脸色:“怎的升官儿了却不高兴?”


    段集扶着夫人,道:“我升官儿了,顾稳却没升官儿,不应该。”


    “你是为这事儿不高兴?”段夫人笑道:“今儿我去顾家看望婉娘,婉娘才跟我说了,说王妃早就使人告知过了,他们都知道,顾大人也知道。”


    段集自然问过顾稳了,他心里就是觉得,这次他升官儿像是占了顾家的便宜,顾稳说没有这回事,段集心里却不自在。


    “顾家的一众亲友大都在这次调任中升了官儿,我和田清德最为打眼,就是因为我们都升了,顾稳才不好升。”


    段集叹道:“我段集一辈子没占过人家的便宜,这次倒是在亲家那儿占了个大便宜。”


    段夫人白了他一眼,这老头子,老了老了,还矫情起来了。


    不想搭理他,段夫人扭头便走。


    “哎,夫人,你去哪里?等我一等。”


    段夫人才不想等他,呸,得了好处自己还扭捏起来了。


    段集是个心正的人,虽他掩饰得好,可他说的话出卖了他,顾家用晚食时,顾稳把笑着把这事儿说了出来。


    段氏不好意思道:“我祖父还在的时候说过我爹,说他有时候有些呆气。”


    顾稳笑道:“亲家心正。”


    以往城西二街住着的官宦人家们,谁家有了喜事肯定要大办一场,今天各家倒是安静得很,正好跟祁王府地牢里的情形不同。


    秃子他们后几日送了几批新抓的探子回来,都是刘凌刘忠父子俩亲自过手审问,就没有他们挖不出来的消息。


    写完最后一笔,刘忠毫不在意趴在地上哀嚎的细作,他起身离开,对身后人说:“给他们一个痛快。”


    “是!”


    一个呼吸间,刘忠身后的哀嚎声断了。


    宁静,死一般的宁静。


    洛阳皇城,御极殿。


    “废物!废物!都是些废物!朕的暗卫竟比不过周祈的暗卫,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空旷的御极殿中,书信撒了一地,皇帝怒骂手下的人无用,又骂张明会是个蠢货,连他的人都护不住,叫他如何信张明会能护住山海关,护住大周朝的黎民百姓?


    “孙璋,拟旨,朕要把张明会那个老东西换下来。”


    大太监孙璋跪下劝道:“皇上,你忘了吗?您说过,张明会暂时不能换,也换不了。”


    张明会若是换下去,下头几个副将肯定会为了争位斗起来,山海关安危难保。


    皇帝怒不可遏:“他们敢!朕断他们粮饷!”


    “皇上,粮饷不能断啊,这要是断了粮饷,边军一乱,鞑子南下不可挡啊。”


    敢不敢的,皇帝不知道吗?


    他知道,他知道他若是派个人过去接手燕州军,或许在半路就被山贼杀了,这事儿以前在西南边境,在西北,又不是没发生过。


    都怪皇祖父,给了边军将领太大的权力,叫他如今想收回都收不回来,他一个皇帝,反倒要对手握兵权的武夫小心拉拢。


    粮饷啊,粮饷,他至今都不知道去年冬天鞑子南下,究竟是鞑子本来就要南下,还是因为他想断东北军的粮饷,周祈先发制人。


    过了许久,皇帝冷静下来,冷厉的目光盯着孙璋:“周祈没死?”


    “听说还活着。”


    “那绝嗣的药……”


    “奴才不知,去劫杀祁王的暗卫一个都没回来。”


    皇帝冷笑:“肯定得手了,若是伤得不重,周祈也不会跟朕动手。”


    想到周祈以后会绝嗣,皇帝不禁激动起来,他比周祈年纪小,他熬也要熬死周祈。


    “周祈没有后嗣,他拿什么跟朕斗?这天下,终归是朕的,岂是他能窥视?”


    跪着的大太监孙璋仰起一张笑脸:“皇上天命所归!”


    “说得好!还是你这个老太监说话好听。”皇帝脸色难掩狰狞,不复往日庄重端方。


    这时,紧闭的御极殿小门打开,一小太监进来禀话:“启禀皇上,沈贵妃在外候着,给您送消暑汤来了。”


    “朕的贵妃来了,还不快请进来。”


    守门的小太监忙出去传话。


    沈贵妃端得一副清水出芙蓉的好容貌,今儿又穿了一身月白搭天青色的纱裙,走动起来姿态婀娜,见到皇上抿嘴一笑。


    本就是个美人,灯下看美人,再胜三分。


    皇帝压下冷厉的面容,换了副深情帝王的笑脸:“贵妃怎么这会儿来看朕?可是想朕了?”


    贵妃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露出白嫩的脖颈:“臣妾今儿吃了碗消暑汤,觉得好,心里念着皇上,就给皇上送来,求皇上别怪罪臣妾扰了您的正事。”


    皇帝忙扶起贵妃,拉她去偏殿软榻坐下:“朕心疼贵妃还来不及,怎会怪贵妃?”


    贵妃嫣然一笑,一双纤纤玉手端起消暑汤,撒娇道:“臣妾亲自喂您??”


    “那就辛苦朕的贵妃了。”


    一勺一勺的消暑汤喝进了皇帝的肚子里,皇帝拍拍肚子笑问:“贵妃的心意朕都收到了。”


    贵妃扯着他的衣襟笑。


    “贵妃啊,你许久没给岳父大人写信了?”


    “臣妾是后妃,没有皇上的允许,臣妾怎好跟外头人通信。”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贵妃守规矩是好事,不过岳父大人为朕守着大周朝边疆,劳苦功高,你替朕写封信问候问候岳父大人吧。”


    “臣妾听皇上的。”


    贵妃小鸟依人地靠在皇帝怀中。


    旁人看不到的地方,皇帝目光又冷了下来。


    第77章 担心拉拢


    很短的时间内,祁王府的暗卫肃清了山海关以北的朝廷探子,山海关除了张明会的人就是祁王府的暗卫,事情已成定局。


    张明会心惊胆战地等着宫里那位暴怒反扑,六月过去,七月也快过完了,明面上水波不兴,风平浪静,这月的粮饷都送到了,就跟没事儿发生一样。


    祁王府安插的人手进燕州军已经大半个月了,燕州军里也没斗起来,这一切叫张明会紧张的心慢慢松懈下来。


    既然上头的人收手,那他也就不管了,他这个燕州将军还得当下去。就跟侄子说的那般,他退下去之前,至少要把张家的后辈们安排好了。


    这事儿还不能拖,必须要快,若是等祁王府的人彻底掌握燕州军,他这个燕州将军就没用了,想谈筹码也没有了本钱。


    半夜,万籁俱静之时,张明会还睡不着,把贴身长随叫来:“昨儿刘副将家宴请,听说他手下的千户百户去了不少人?”


    张管事点头道:“开了四桌席,酒水应是没喝多少,我亲眼瞧见从刘家出来的人都是自个儿归家的,耍酒疯的一个没有。”


    “哼,说是宴请,席上却没喝醉几个,刘副将他们要做什么?”


    做什么?肯定是借着酒席把人都叫去家里商议其他事。


    刘副将跟张明会一样,也是靠自己从底层爬上来的武将,上头没人扶持,全靠自己和一众兄弟们携手同心才能杀出来。


    不过,他这辈子最多也就是个三品的武将了,再想往上爬,那指定是爬不上去的。


    刘副将想越过其他两个副将抢夺他这个主将的位置?呵,不是他张明会看不起出身寒微的人,是他根本不可能做到。


    他这个燕州将军旗下有三个副将,除了背后没人的刘副将之外,一个是严副将,镇北大都督的人;另一个魏副将,他岳父是兵部郎中,是朝廷安插过来的人。


    三个副将一个个数,怎么着也轮不到刘副将接手主将的位置。


    不过刘副将比起其他两位副将有一点好处,因他出身寒微,他很得底层武官的心,一直跟底下的武官们关系都很不错。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其他两位副将暗地里也防着他。


    往常有他这个主将镇着,底下三个副将面上还算和气,毕竟谁也奈何不了谁。


    张明会以前想过,若是他退了,或是死了,这三个副将不斗一场只怕很难分出胜负来。


    也是因为这三个副将在,张明会想踢掉他们三人中任何一个人,给他不争气的儿子腾出位来,肯定不行。


    他那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蠢儿子,就是扶上去也得被三个副将坑死。到底是亲生儿子,不能真把人往火坑里送。


    张明会自己扭了张冷水帕子,搓了把脸,压下烦躁的情绪,冷静道:“祁王府的人接触刘副将了?”


    张管事点点头:“也不只是刘副将,严副将和魏副将也跟那位接触过,甚至那两位收的好处比刘副将还多。”


    张明会冷笑:“一时的好处算什么,哪里抵得过长长久久的好处?”


    刘副将跟张明会想到一处去了。


    两人都是一样的出身,整个家族就自己一个出息的,比起一时的好处,他们心里想的是如何把家族长长久久地延续下去。


    “邦邦邦!戌时一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刘家的烛火灭了已有半个时辰,这会儿屋里夫妻两人却还没睡。


    “我若是不把握住这个机会,待十多年后,我们刘家哪里还有出路?三个儿子没一个出息的,几个孙子看着还算机灵,最大的那个才五岁,也不知道十年后如何。”


    “我刘家只是寻常人家,比不得姓严的代代武官,也比不得姓魏的朝中有人。我一死,你和儿孙们该如何是好?”


    他们夫妻是老夫少妻,刘副将年轻时一直在战场上拼杀,年近三十得了千户的位置才娶了这个年轻貌美的妻子。


    “武将不比文官,没本事就是扶不起来,就是我手里的人脉,都交到他么手里也没用。”


    “孟家就是武将们的前车之鉴,孟家祖上出过镇北大都督,孟家后代没本事占着那个位置,不过家中出了一个孟皇后,孟皇后的堂兄好歹成了东北军主将,孟将军后一辈儿孙们更没出息,东北军将军的位置也没了。”


    刘副将搂着怀中爱妻,缓缓道:“咱们家不和孟家比,你年纪轻轻嫁给我,不管怎么着,我需得为你,为咱们的儿孙多考虑一些。”


    刘夫人一直没说话,靠在丈夫怀中听他说完了,才道:“你想如何安排?”


    “过些日子,找个由头你们出关去,去松江城。”


    刘副将已下定了决心,等把家小送出去后,他要跟着祁王府干。


    成了,他就是下一个董毅中,是燕州军的主将。


    若是不成,有祁王府照拂,他的妻儿们有个安稳的日子也不算差。


    刘夫人不禁落下泪来,喉头哽咽:“一定要如此?”


    “只能如此了!”


    张明会早做了安排,许多在燕州军没有出路的人得了他的恩情跑去松江城挣了份前程,他比不得张明会多少年前就给自己找了退路,只能尽力搏一搏了。


    一个多月以前,祁王府暗卫大肆清扫探子后,张明会就把山海关盯严实了,刘副将的夫人带着儿孙回娘家过中秋的消息就第一时间送到了张明会手里。


    哼,这才七月初,中秋要等到八月十五,这么早就回娘家了?


    这种话张明会是不信的,但他信不信不重要,他也管不着。


    七月初十一早,天色微亮,刘副将的家小出了山海关,一路往松江城去。


    这个季节,正是关外难得的好时节,刘家的几个小孙子一出关就欢笑起来,一个个缠着爹娘问,他们这是要去哪儿玩儿。


    大人们哄着,叫他们别闹,别耽误赶路。


    马车跑了一上午,已经看不到山海关了。中午马车停下休息,刘副将的三个儿子去请母亲下车。


    向来温温柔柔的,十分爱笑的刘夫人对三个儿子没有好脸色,下马车径自带着丫头走了,都没多看他们一眼。


    刘三郎摸不着头脑,问两个哥哥:“娘这是怎么了?”


    刘大郎叹气:“别问了。”


    刘大郎忙上前追母亲,刘三郎又看向二哥。


    刘二郎也跟大哥一样叹气,道:“三郎,这段时日你别去母亲跟前,母亲最近心怀不畅,你去了也是挨骂。”


    “怎么就……”


    刘三郎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他道:“是为爹安排我们去松江城的事吧。”


    “知道你还问。”


    刘三郎沉默半晌,才道:“叫我说,我们家这些年也攒了不少家财了,就是爹退了,咱们回老家也能过富家翁的日子。”


    “三弟啊,你想得太简单了,若是没有爹护着,咱们家纵使有万贯家财也守不住。”


    “去松江城就守得住?万一爹……”


    “咱们三兄弟都不肖父亲,比不得他聪慧会做人,听父亲的安排肯定没错,父亲既叫母亲带我们去松江城,他肯定早有准备。”


    父亲为祁王府做事,祁王应是个宽厚的,会善待他们一家吧。


    刘夫人心里也为这事儿忐忑,去松江城的路上一直担心,直到他们到了松江城,她心才有了几分安定。


    刘家的马车排队在城外,看守城门的小将听说他们是刘家人,就叫他们等一等,他去请示上官。


    刘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不解,进城这点小事还要请示上官?


    半刻钟后,祁王府长史周尘,穿着一身长史官的袍服,又带着人,亲自骑马赶来城门口迎接。


    周尘翻身下马就先表明身份,他笑道:“自刘副将说了刘夫人要携家小来松江城常住,得了消息后,我们王妃一直盼着您来呢。”


    刘夫人笑得端庄:“王妃客气了。”


    “咱们王妃是个好性情的,您以后见了就知道了。刘夫人既来了松江城,就放宽心,当松江城跟自己家一样。”


    刘夫人含笑点头:“多谢您前来迎我等。”


    “刘夫人客气。”


    周尘这个王府长史官亲自给刘家带路,他骑马走在前面,刘家三个儿子忙跟上去。


    周尘笑着跟刘家三兄弟说:“去岁张衡张将军家小来松江城,也是下官奉命去接的。”


    刘大郎道:“张衡竟是将军了?”


    周尘道:“王爷说张衡英勇善战,又有治军之能,叫他为将十分合适。”


    刘三郎羡慕道:“张衡原来在燕州军只是一个百户。”


    “以张将军的才能,只任一百户,属实太过轻看张将军了。”


    周尘的话叫刘家三兄弟听来,松江城竟是个以才取人的地方?


    周尘带刘家人去城北一街,给刘家准备的宅子就在张家隔壁。


    刘夫人想看看他们住的宅子,马车到大门外就下马车了,她左右瞧了瞧,这条街上都是高门大户的宅第,祁王府没有薄待他们刘家。


    “为了方便,咱们松江城都是按照东南西北划分街道,这儿是城北一街,原是祁王府的宅第,现在用来安置外地来的将军们的家小。”


    周尘指着临近的几户人家:“从您家左边数过去,前头就是袁家、孟老将军家,您家右边是张衡张将军的府邸。”


    说话间,隔壁张家的角门打开了,出来的是张衡四岁的儿子张平和两个小厮,刘家的几个孙子认识张衡,大喊一声张大郎就跑过去了。


    在山海关时,张衡虽只是个百户,但他叔父是燕州军的主将,像刘家这样在张明会手下讨生活的武将人家对张衡一家明面上都很客气,家中孩子也时常一块儿玩耍。


    以前还不觉得,这会儿在山海关之外的地方碰到熟人,刘夫人心里觉得安稳了许多。


    周尘见刘家人脸上带笑,就知道自己给刘家安排的宅子十分得他们喜欢。


    张平是个懂事的孩子,小


    跑过来给刘夫人请安。刘夫人摸着他小脑袋道:“一年不见,你又长高了。”


    张平不好意思笑道:“喝奶喝的。”


    刘家大孙子大声道:“张平你这么大了还喝奶?别人知道了会笑话你的。”


    张平忙解释说:“不是不是。”


    周尘笑着接话道:“年前王妃听说张将军家的公子常生病,就说孩子该好好补一补,冬天的时候叫人送了奶羊和草料,叫张家养着奶羊,挤奶给孩子喝。”


    刘夫人笑着道:“王妃心细。”


    问候过刘夫人后,张平带着小厮要去南街上玩儿,刘家几个孙子也先跟去,刘夫人不拘着他们,叫他们想去就去吧,只是必须带着奶娘小厮去,别跑丢了。


    孩子们欢喜跑了,刘夫人领着一家子进门,这是套三进宅子,宽敞明亮,比他们在山海关住的宅子还要好。


    刘夫人感受到祁王府对他家的看重,就对周尘道:“劳烦周长史回去替妾身给王妃道个谢,等今日我家安顿好了,明儿一早妾身去王府给王妃请安。”


    周尘忙笑道:“不着急,刘夫人先歇息几日吧,过几日去给王妃请安也使得。”


    刘夫人觉得不好,去晚了显得她对王妃不尊重。


    王爷吩咐过了,早上谁也不许打扰王妃歇息,就是他有事要禀报王妃,都要等下午王妃睡醒午觉后才能进去。刘夫人一定要明日去拜见王妃,周尘就道:“明儿下午吧,王妃上午事忙,下午才抽得出空闲来。”


    刘夫人点头道:“妾身自然听王妃安排。”


    刘家这边大概安置妥当了,周尘就告辞回王府,回府后他一进门就边走边脱官服,外衣脱下来,里衣都湿透了。


    正在抄写文书的田稼轩见了就笑道:“往日您来王府当值穿的都是轻便的衣裳,今儿这么热,怎么穿厚实的官服来了?”


    “嘿,这也是没法子,王妃安排我去接人,我这个长史官自然要展现出咱们王府的体面不是?”


    “您接谁去了?”


    周尘双手端起桌上的茶壶,上午剩下的半壶冷茶被他灌嘴里,解了渴,周尘舒坦地长出一口气,道:“接的是刘夫人一家,他夫君是燕州军的一个副将。”


    燕州军的副将,却把家小送到松江城来了,这不是跟张衡当初一样的做法吗?


    田稼轩及屋里的其他几个王府的管事们对视一眼,没错了,就知道王爷要动燕州军。


    周尘压低声音道:“王爷王妃有成算,我看呐,这只是个开头,等燕州军的事成了,眼下有燕州军,还有之前的东北军打样儿,辽东军那边的聪明人肯定也会主动往咱们这儿靠。”


    上月才经了一场恶斗,他们祁王府不落下风且不说,还进一步加强了对军权的掌控,这么一算,是他们赢了。


    在皇帝那儿,他损失了些探子,换来周祈重伤绝嗣,明面上暗地里都是他赢了。


    可惜,皇帝高兴了没半个月,得知祁王妃有孕已三个月了,顿时气得把大殿里的珍稀摆件砸了个稀巴烂。


    还是大太监劝,怀上了又如何,生不生得下来且不说,就是生下来了,谁知道是儿是女?


    就算是儿子,松江城那样苦寒的地方,能不能养大也难说。说不得,冬天里一个风寒就没了命。


    皇帝暂时被劝下了,他冷眼瞧着,看看几个月后生个什么出来。


    也不知是不是被皇帝诅咒的,之前都好好的,怀孕满三个月后顾佑安突然开始孕吐,早上起来吐,中午也吐,晚上睡觉前还能再吐一回。


    这下不得了了,这样照着一日三餐吐,吃什么好东西也不成啊。


    请张世南来府里看过几回了,喝了汤药,扎了针,没用。


    除此之外没什么好用的法子,只能熬着,等孕吐期过去也就好了。


    今日才用了晚食,顾佑安听周尘回禀了刘夫人一家入住城北一街的事,夫妻俩在院里溜达消食,还讨论了两句刘副将,结果一回屋坐下就吐起来。


    她呕得脸都红了,浑身没力气地靠着枕头,周祈看着脸都黑了,盯着她肚子就说:“这是个不省心的,等生下来非得揍一顿不可。”


    顾佑安勉强扯出个笑来,低头摸着肚子道:“也不怪他。”


    “那怪谁?难道是周宣知道消息了,叫人设坛诅咒你?”


    顾佑安震惊:“还有这个说法?你竟然信?”


    周祈以前自然是不信的,但是轮到了自己王妃身上,他就不确定了。


    周祈认真回想片刻,道:“我还住在宫里的时候,有一回好似听刘凌说过,冷宫里有人用密法魇镇皇子。”


    “别信,都是假的,心理作用。”


    周祈不听她的,叫人唤来刘凌,问刘凌还记不记得这事儿?


    刘凌没想到,大晚上的,王爷叫他来是为这事儿,他仔细回想多年前的事,他道:“好似是六皇子被打入冷宫的母妃用厌胜之法诅咒太子,她做的隐秘,除了咱家意外碰到过一回,再没有其他人知道。”


    若是有其他人知道,太子死的时候她早该被抓出来了,也不会活到如今。


    太子死后,太子的儿子周宣继位,周宣为了拉拢宗室,对几个年纪小的小皇叔还不错,六皇子封了王爷,还允许六皇子从冷宫中把他的母妃接去王府照顾。


    夫妻俩对上眼,周祈没说话,顾佑安就是明白了他眼神表达的意思:瞧瞧,这儿就有成功了的。


    刚才吐得难受,她有气无力地指着桌上的梅子水,叫他端来。


    “去!”


    她踢他的腿,使唤他快端水来。


    上月他受伤躺床上不能动的时候她照顾他,这会儿该轮到他照顾她了。


    “周祈!”


    晓月和几个丫鬟在门边站着,这会儿一个个低着头,跟听不见看不见似的。


    自家王妃还难受着呢,周祈叹气,亲手倒了杯梅子水送到她嘴边,喂她喝了半杯。


    “还要不要?”


    顾佑安摇了摇头。


    “晚食都吐完了,再吃……”


    “停,别跟我那个字,我听见了就犯恶心。”


    轻轻翻个身,不想说话,不想吃东西,她只想歇一歇气。


    周祈看了会儿,见她真累了,摆摆手叫人都出去,叫王妃好好歇一歇。


    丫头婆子们都退出门去,房门虚掩着。


    周祈走到院子里,回头看了眼房门,压低声音跟刘凌说:“给洛阳传个信,不管厌胜之法有没有用,本王要知道周宣有没有暗中诅咒本王的王妃和孩儿。”


    刘凌微微点头,道:“王爷,要不请天一观的道长来府中瞧瞧?”


    周祈颔首:“多请几个,有备无患。”


    顾佑安难受了许久,总算睡着了,她并不知道祁王这个向来不信神鬼报应的,竟因为她孕吐之事,把不靠谱的法子都用上了。


    本来说好了隔天下午请刘夫人来王府,顾佑安中午睡醒后没见到刘夫人,头一个见到的竟然是天一观的几位道长们。


    几位道长把祁王府里面检查了一遍,特别是主院子,那是重点检查区域。


    检查了屋子后又检查她,看她面相,生辰八字,道长们算了一道后,跟他们夫妻说:“王爷王妃福星高照,不须担心有人暗害。”


    顾佑安无语地瞥了周祈一眼:“听到了?”


    周祈说了句知道了:“劳烦几位道长跑一趟,今晚歇在王府吧,明儿再回山上。”


    道长们不愿意留,行了个礼就回去了。


    外人走了,顾佑安正要喊他,周祈转身走了,边走边说道:“你不是要见刘夫人?这会儿人应该到了。”


    顾佑安顿时笑了,她又没有说他什么,他跑什么跑?


    晓月端来一碗梅子水,笑道:“王爷也是关心则乱。”


    顾佑安嘴角含笑,她自然知道他担心她的。


    外头刘忠进来禀报:“王妃,袁夫人、刘夫人、张夫人、李夫人她们倒了,按您的吩咐,把人都请去待客的花厅了。”


    顾佑安扶着丫头的手起身,道:“请她们先坐一坐,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是。”


    顾佑安听周尘说过,那位刘夫人是个含蓄内敛的,只请她一个人来,只怕她不自在,顾佑安索性把住在城北一街的几位武将们的夫人都请来了,还把袁夫人请来做陪客。


    顾佑安知道,她给这些来投靠祁王府的武将家眷们的体面,不管多少,都会转换成这些人对祁王府的忠心。


    她不嫌少,能多一点是一点吧,做给外人看也是极好的。


    今儿府里待客,还都是女客,周尘这个王府长史官不好去花厅,他只在门外候着,等王妃过来了,他忙低头请安。


    “辛苦周长史了,你回去歇着吧,一会儿送客叫刘忠去。”


    “是,下官告退。”


    周尘回去的路上还在想,家中有个掌控全局的女主人到底还是不一样。


    没有王妃在时,王爷很少见人,就是想拉拢武将家女眷,他这个长史官也不可能把人请到王府来。


    顾佑安进门就笑道:“劳诸位夫人久等,本王妃来迟了。”


    袁夫人头一个起身来迎,笑道:“我们也才坐下,王妃哪里就迟了。”


    其他几位夫人忙笑着附和,都说这会儿还早。


    在场的众位夫人顾佑安都认识,她的目光落到一位没见过的夫人身上,笑着走过去道:“这位就是刘夫人了?”


    刘夫人忙蹲身行礼,却被拉着手拦住了。


    顾佑安拉着刘夫人的手笑着跟几位夫人说:“听说刘夫人都是有孙子的人,我瞧着比我年轻,真是看不出来。”


    袁夫人笑着凑趣儿:“我跟王妃想到一处去了,只是今儿才认识,跟刘夫人还不熟悉,不好意思问刘夫人怎么这么年轻。”


    刘夫人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脸:“我年纪也不小了。”


    张衡的夫人跟刘夫人认识,就走到她身边笑着道:“咱们妇人要想不显老啊,头一件事就要日子过得顺心,咱们刘夫人这么好看,少不了刘将军的功劳。”


    顾佑安笑着点点头:“我听王妃说过,刘将军是个极其英武的将军,未来定然前途无量。”


    刘夫人眼睛一下亮了,期待地望着祁王妃。


    顾佑安笑着对她点点头:“刘夫人坐吧,今儿来的都是你的邻居们,今日都见见,以后啊,各家约着出门游玩也便宜。”


    “王妃说得是。”


    “还是王妃惦记着我们。”


    “哎,不像我家老爷,整日只惦记军营里的事,我在家忙活一堆事想跟他说说吧,他还不管不问的,气死个人。”


    “还是王妃体贴,对咱们好。”


    众位夫人顿时都大笑起来,刘夫人也跟着笑,心里很明白,这些夫人嘴上嫌弃自家夫君,实则在王妃面前替自家夫君显功。


    顾佑安是个体面的主人家,客人们来王府为的是什么她心里清楚,也愿意展示一下她这个祁王妃待下的和善。


    今儿请几位夫人来坐一坐,也不留饭,吃些点心喝几盏茶,时辰差不多了就送人归家。


    随手再送上一份不值钱却很体现王府对他们家看重的伴手礼,只王府才有点心攒盒,或是各色少见的果子一筐。


    今儿两样都送了,刘夫人归家后,家里孙子们一看到好看的跟花儿似的点心,还有香甜的果子,一个个都闹腾着要吃。


    刘夫人叫婆子把这些都分了,回自己屋里歇息片刻,亲自写了封信给夫君,明日就叫人送回去。


    今日见了祁王妃,刘夫人决定再相信夫君一点,夫君的选择肯定没错。


    为了儿孙后代,搏一搏吧。


    第78章 野心当夫妻好过当对手


    八月十五,中秋。


    顾佑安原本想着大嫂快要临盆了,趁着中秋团圆一日,谁知她孕吐实在难受,团圆是团不成了,只能吩咐刘忠去顾家送中秋节礼,中秋潦草着过了。


    一连热了好几日,到了中秋这一日早晨,凉风吹着倒是舒坦,小夫妻俩肩并肩躺在窗下的矮榻上,享受这几日难得的天气。


    “我瞧着天上云层厚,会不会下雨啊?”


    “不知,等等看,若是风把云吹散了应是不会下雨,晚上赏月也不耽误。”


    顾佑安摸着肚子叹气:“中秋节,一点气氛都没有。”


    周祈胳膊撑床上,支着上半身侧身瞧她的脸:“想回娘家?”


    “想回,但是不好回去。”


    她摸摸他的脸道:“大嫂要生了,家里已经够娘操心的,我若是回去了,娘还要操心我,我怕累着她。”


    顾佑安笑道:“等明年这个时候咱们的孩儿半岁多了,大嫂的孩子也一岁了,咱们请爹娘他们来王府过年,肯定热闹得紧。”


    “好,等明年。”


    周祈是个喜静不喜闹的性子,但是若是王妃喜欢,他也喜欢。


    顾佑安呢,外公外婆去世后她跟周祈一样,习惯了自己一个人,也是来了大周朝,重新有了宠爱她的亲人,她心里也有了惦记。平时还不觉得,到了逢年过节的时候就想一家人聚在一起。


    她越来越在乎周祈,也想周祈感受这种亲昵的热闹。


    周祈应是明白他的,所以每次她提到家里人,他都没有不答应的,就算只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周祈对顾家还是很不错的。


    顾佑安扶额叹气,孕吐难受,大半月瘦了许多,精神头也不如之前了,现在更是连洛阳和山海关那边的事都不关心了,整日就想着什么时候能止住孕吐。


    以前柚子怀孕的时候,柚子告诉她严重孕吐可能会导致胎儿流产,她那会儿没把这种小概率事情放在心上,这会儿叫她自己撞上了,心里难免忧虑。


    她难受,他也陪着她,夫妻俩不起身,在矮榻上靠在一起闲谈,累了就眯眼休息会儿,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


    傍晚睡醒,揉了揉眼睛,醒醒神,顾佑安仰头望了眼外面的天色,拍拍身边的人,沙哑着嗓音道:“叫你说中了,天上的云都吹散了,今儿晚上有满月可赏了。”


    周祈:“一会儿用了晚食,叫人抬两张躺椅放院子里,咱们在院子里赏月。”


    “听你的。”


    这时,刘忠进来禀报:“王爷,王妃,顾总旗亲来咱们府上送月饼、果子,还说顾夫人发动了,估计今晚上就要生了。”


    顾佑安忙问:“我哥人呢?”


    “顾总旗送了节礼就回去了,说家里忙,就不来给王爷王妃请安了。”


    “哎呀,这会儿还讲什么虚礼。”


    顾佑安一下坐起来,周祈怕她动作太急抻着自己,忙扶了一把。


    顾佑安下榻,叫小菊给她穿鞋,忙问刘忠:“家里可请了大夫了?”


    “顾总旗说是舅老爷在家盯着应是无碍,今儿过节,若无大事也不好去打扰张大夫。”


    顾佑安道:“不着急请张叔,刘忠,你去请钱婶子他们,她们懂些医理,又是女眷,请钱婶子她们去顾家帮个忙。”


    “奴才这就去请。”


    刘忠转身跑去请杜家几位女眷去顾家。


    晓月上前道:“王妃,我想去顾家瞧瞧,不敢说能帮得上忙,奴婢去帮着端水拿帕也好。”


    小菊不傻,听晓月这般说,她也道:“王妃,我对顾家熟悉,我也跟去帮忙。”


    小菊和晓月她们俩是王妃跟前的大丫鬟,都没成婚,不知道生孩子养孩子是怎么回事,这会儿去顾家先见见世面,等王妃生小主子的时候她们俩不至于抓瞎。


    “想去都去吧,去了顾家别自作主张,都听我娘安排。”


    “哎,王妃放心,奴婢们都知道。”


    小菊和晓月两人都跑出去,刚好跟钱婶子她们撞上,一行人小跑去马房,坐马车去顾家。


    天色渐暗,月亮出来了。


    用了晚食,顾佑安不出意外又吐了一会儿,周祈看得直皱眉,顾佑安倒是习惯了。


    叫丫头端水来漱口,歇了口气,夫妻俩去院子里溜达,吹


    风透透气。


    想呕逆的酸气被压下去,身子好受一点,顾佑安望着月亮笑道:“今日清风明月来相会,这孩子倒是给自己挑了个好日子。”


    周祈扶着她坐下,道:“咱们家的这个生在正月里,哪天都是好日子。”


    顾佑安顿时笑了:“这点事也值得你争一争?”


    在周祈心里,不管是儿是女,只要是王妃给他生的,那就是他的宝贝,不管是谁家的孩子都比不得他的儿女珍贵。


    这些话周祈肯定说不出口,他只笑了笑,没接话。


    天黑了,廊下的灯笼高高挂起,被风吹得晃晃悠悠,烛光跳跃中倒是有几分灯会的热闹。


    夫妻俩在躺椅上又躺下了,这些日子吐的她都没力气了。


    “可好受点了?”


    “嗯。”


    “月饼吃不吃?”


    “不吃。”


    “叫他们煮几个酸汤饺子?”


    顾佑安摸着肚子有点犹豫:“嗯,听起来好像有点好吃。”


    周祈立刻吩咐一旁的奴才:“去叫他们做一锅酸汤饺子来,少放肉,别太腥气。”


    或许是清风吹的人冷飕飕的想吃点热乎的,或许是酸汤饺子实在开胃,一碗十个圆滚滚的饺子都叫她吃进肚子里了,且食后过了半个时辰都没有要吐的冲动。


    顾佑安疑惑:“难道好了?”


    周祈面露喜色:“不管好没好,你吃这道菜肯定不会吐了。”


    “那……要不要试试其他菜?”顾佑安想试试。


    周祈不赞同:“好不容易肚子里有点食,就别折腾自己了。”


    顾佑安捧着肚子笑道:“也是哈,要试一试也要等明儿早食时再试。”


    周祈道:“今儿饭菜合王妃胃口,吩咐下去,小厨房每人赏两月月钱,主院伺候也赏两个月月钱。”


    主院里伺候的奴才们忙道:“谢王爷王妃赏。”


    吃饱了好似有点困,顾佑安打了个哈欠,问:“什么时辰了?”


    “回王妃的话,此时乃亥时初刻。”


    哦,这会儿九点过了。


    顾佑安道:“打发人去顾家问问,这会儿什么情况了。”


    郑二家的忙出去唤人,快马去快马回,过了两刻钟有人来禀,说是那边还早着。


    “杜夫人叫王妃别等,先去歇着,等那边有消息了再差人来禀。”


    “知道了,下去吧。”


    传话的下人躬身退下去。


    周祈拉她起身:“走吧,听岳母的话,咱们回屋歇着吧。”


    “嗯,若是嫂子生了,一定要叫醒我,叫我知道。”


    夫妻俩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话。


    一个问:“这会儿可难受?”


    一个答:“不难受。”


    一个又问:“明儿叫他们用酸汤煮些其他菜吃?”


    一个又答:“听你的,都试试。”


    夫妻俩洗漱完躺床上,他搂着她的腰,明明已经三个多月身孕了,身子却比怀孕之前更瘦弱。


    不知不觉间,他手臂微微收紧,她不舒服地拍拍他铁打似的胳膊:“你轻点。”


    他的手臂放开些,她闭上眼养神,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凌晨刚过,卧房窗外有动静,周祈睁开眼,问了句谁?


    窗外正是刘忠,他小声道:“回禀王爷,顾家少夫人今日凌晨诞下一个小娘子,母女平安。”


    “嗯,知道了。”


    刘忠在窗外站着,等了两吸,屋里主子没再说话,他悄悄退出去。


    顾文卿夫人生了个女儿,周祈捏捏王妃的手指,黑暗中,他笑了笑,安安若是给他生个女儿也好。


    顾佑安隔天早上醒来,听说大嫂生了个女儿,惊喜道:“都说侄女像姑,也不知道像我还是像阿萱。”


    “像你。”


    顾佑安笑哼一声:“你就哄我吧。”


    昨儿晚上小菊和晓月都回来了,顾佑安吩咐晓月道:“礼单子按照我前几日拟好的送去,再从库房里选几匹适合小娘子颜色的送去,对了,给嫂子补养身子的食材不在礼单上,你们别忘了。”


    晓月笑道:“王妃放心,补养身子的食材都是钱婶子她们管着,奴婢只管问她们要去,忘不了。”


    收拾好自己去饭厅,顾佑安还没走到饭厅门口就叹气。周祈拉着她进门,道:“昨儿用酸汤饺子不是没吐么,今儿再试试。”


    小厨房今儿早上送上菜的是酸汤面,另有一碟酸豆角包子,凉拌小菜也都是醋拌的,老远就闻到了酸味儿。


    顾佑安坐下,上刑般拿起筷子,先尝喝了一勺酸汤,特别开胃。


    “你要不要尝尝?”


    周祈吃不了这么酸的,还是听她的话尝了一口,他面无表情道:“你觉得如何?”


    “酸汤味道刚刚好。”


    “既合胃口,那就多喝点。”


    知道他不喜欢酸汤,顾佑安也不勉强他,笑了笑,自己一口一口地把酸汤面吃完,后背吃出一身汗来。


    舒服。


    “再尝尝这个。”周祈把酸豆角包子送到她面前。


    她十分给面子尝了一个,味道还不错,不过不如酸汤面好吃。


    用了早食,夫妻俩迎着朝阳去花厅转悠消食,溜达一圈回来,她说口渴,叫小菊上壶茶来。


    小菊欢喜道:“王妃想喝什么茶?”


    “花茶吧。”


    “哎,奴婢这就给您泡去。”


    顾佑安嘴角微翘,好似,孕吐真的过去了?


    周祈也看着她笑:“一会儿跟我去书房坐坐?”


    “行呀。”


    今儿早上有人从镇北大都督所在的东胜城回来了,周祈要见一见这人,顾佑安有精神了,也想知道那边的情况。


    夫妻俩相携去书房,守在书房门口的徐志打开门,人已经等在里面了。


    祁王府暗卫肃清山海关以北的朝廷探子进行得很顺利,东胜城那边因镇北大都督不愿意完全倒向祁王府,进行的不顺利,周祈也没强求。


    顾佑安听完暗卫的禀报,又看完送上的文书,冷笑一声:“若是你们周家子嗣不丰,无有为之君,不是这一代也会是下一代,沈家肯定会举旗成为割据一方的诸侯。”


    “只说这一代,周宣不争气,有本王在,他不会有机会。”周祈倒不怕沈家现在想如何。


    镇北大都督的首要职责是守护北境安宁,若他起兵造反,给北境鞑子可乘之机,他这个镇北大都督也不用当了,底下武官都要反了他。


    “南方、西北的将领已经倒向周宣,姓沈的这时候倒戈周宣,他没占先,周宣也不会拿他当自己人。他若是倒向我,在他看来祁王府的势力尚且不如他,他偏向我就是亏了。”


    所以,沈家暗中支持祁王府,明面上偏帮朝廷对皇帝表忠心。这些两相矛盾的做法在高坐皇位的周宣看来,是沈家在对他要求好处。


    在周祈看来,沈大都督所有的偏向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比如,面对鞑子有可能冲破东北军封锁南下打劫,他选择帮祁王府。祁王府暗卫绞杀朝廷探子,沈家选择性帮皇帝。


    顾佑安沉思片刻,道:“我若是手握兵权的镇北大都督,我肯定希望你们叔侄互相残杀,最好两败俱伤,皇室子孙死伤殆尽,他才好站在为国为民的大义上揭竿而起。”


    周祈笑道:“你忘了,沈家还有个女儿在宫当贵妃,最后他挟幼帝登基也能掌控天下,再把皇权窃为己有也未尝不可。”


    说句揭老底的话吧,当初周家的祖宗就是这般从一方势力,走到主宰天下的位置上。


    顾佑安瞥了眼桌案上的密信:“也难,周家宗室子弟且不说,你的侄子也太能生了,沈贵妃两岁的儿子都是十二皇子了,往后还不知道要生多少皇子。”


    “你说的也是这些年进宫的武官之女们所担心的,她们都觉得宫里皇子太多了,对手也太多了。”


    顾佑安突然想到断绝子嗣的宫廷秘药,忙问:“是不是她们……”


    周祈点点头:“不须咱们动手,只需推波助澜即可。”


    大周朝从他父皇开始,朝小野大的局面就形成了。地方大员,边境驻军一个个坐大,周宣想通过女人来控制各地武将,用诞下的皇子来引诱他们


    归顺。


    “呵,若是只拉拢一家也就罢了,人家至少有可能冲着下一任皇帝出自他们家,他们将来或许会成为最有权势的外戚而选择归附。”


    这就像一家有女百家求,但是你不能真一个女儿许给一百户人家吧。


    顾佑安头一次觉得大周朝处在崩塌的边缘,想一想,也觉得接下烂摊子的周宣挺不容易的。


    每朝每代的王朝削藩都是个难题,大周朝的藩王除了周祈之外都住在洛阳,都是不成气候的。


    没有藩王,但有强势的边军,还是难。


    夫妻俩商量一番后,顾佑安得出结论:“这会儿咱们还能在关内买到粮食以后却不一定了,万一沈家真狼子野心,那就麻烦了。”


    周祈盯着松江城的舆图:“人太少,土地太少,粮食太少。”


    顾佑安道:“咱们自己的地盘肯定要发展,但是松江城苦寒,再地广人稀也难引来大量百姓,近年内,咱们还是得朝外面想法子,多给自己留一条出路。”


    顾佑安从小受的教育告诉她,没有什么是牢不可破的,永远要给自己留退路,孤注一掷,相信自古华山一条路是不可取的。


    周祈的手指落在辽东,顾佑安笑道:“想到一块儿去了。”


    “你觉得……”


    顾佑安手指落向松江城东边:“往外走不一定从辽东,我选从这儿出海。”


    “东边?东边都是荒地,一年中冰冻时候又长,从这儿出海,不是个好选择。”


    “修一条官道从松江城到入海口,咱们东边的通道就被打通了,就算跟沈家反目,祁王府的人进不了山海关,咱们从东边出海,哪儿去不得?什么物资买不到?”


    “再说,荒地早晚有开垦出来的那一日,这个出海口也是松江的出海口,官道修好后,官道两边渐渐会有更多人来定居,滋生出更多的人口。”


    顾佑安心里还有一个想法没提,她想的是就算大周朝以后亡了,只要松江城这里海路陆路畅通,这里发展起来了,就可以辐射到东北亚,后来的掌权者继续加强这个区域的控制,东北就不会丢。


    这都是不知道多少年以后的事了,暂且先不提,如今松江城面对的困境就是发展的困境,多条对外的路就是多一条生路。


    燕州军还没握在手里,辽东军估计近几年也成不了。再三思考后,周祈盯着松江下游的大片土地,道:“北荒村的荒地开垦得差不多了,王妃,明年叫你的人去松江下游开荒吧。”


    开荒要开,征召徭役修路也必须同时进行。


    “不着急定,你再找你的智囊团好生商量商量。”


    周祈笑道:“本王身边最聪明的人,不就是祁王妃您吗?”


    顾佑安故作疲倦地摆摆手:“祁王妃怀着身孕,累呢,哪知道这些大道理。”


    周祈放声大笑,抱着她亲昵地蹭蹭她的发髻:“这事儿若是真办成了,松江城有你的一半。”


    “自然!”


    松江城不仅有她的一半,他的那半以后也得是她的孩儿的。


    若是他敢背弃他们的约定,她就会叫他知道,她会是个比周宣和沈家更难对付的对手。


    夫妻俩目光灼灼,眼底野心都快溢出来了。


    当夫妻比当对手好!


    夫妻俩大概定下松江城以后的发展路子,松江城要吸引更多的百姓来定居,还要培养出更多能做事的官员,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急事,却急不来。


    夫妻俩商量完后,才发现暗卫早就退出去了,屋里的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屋里不通风,叫两人闷出一身汗来。


    “徐志!”


    独自守在门外的徐志忙打开门,门外的风吹进来,顾佑安坐在周祈往日常坐的位置上休息。


    “端杯茶来。”


    徐志知道王妃肯定不是使唤自己,开了门窗就悄悄退出去,他站到门外一抬头,就看到他家王爷正伺候王妃喝茶,还温声问茶水烫不烫。


    徐志心里暗笑,啧,还是王妃会拿捏人呐。


    今儿动了脑子,好似肚子也饿得快了,午时初刻顾佑安就叫刘忠传饭,还说想吃酸辣口的。


    刘忠忙去小厨房传话,小厨房的厨娘笑道:“这些日子头一次听到王妃点菜,可见胃口是好了。”


    钱婶子等人也笑:“阿弥陀佛,若是真熬过去就好了,我们走也安心了。”


    刘忠听到钱婶子这般说,就道:“咱们王府里两位主子都不是什么难伺候的主子,夫人若是觉得我们王府尚好,不如留下来?”


    钱婶子及几个杜家的妇人们肯定私下议论过这事儿,几人对视一眼不说话。


    几人中,还是钱婶子接话道:“一家老小都还在益州府,祈王府再好我们也不能不回去。”


    刘忠笑道:“以王妃用人的习惯,不管男女,只要有本事的以后都能有个好前程。你们都是王妃的亲戚,王妃自来喜欢重用自己人,你们比旁人又更胜一筹。你们若是肯来松江城,北一街上的宅子随便挑着住。”


    钱婶子很心动,不过还是不肯松嘴。刘忠也不劝了,只道:“等小主子降生了,身边也需要许多人照顾,你们会照顾人,王妃肯定也信得过你们。”


    钱婶子这才接了句话:“照顾孩子我们还是有几分能耐的。”


    刘忠笑了笑,回去把这话禀报主子。


    周祈开口:“看你的意思。”


    顾佑安不点头也不摇头:“再看看吧,上赶着不是买卖。”


    今儿中午夫妻俩桌上的饭食多了两道酸汤以外的菜,顾佑安吃来很合胃口,从主子到主院的奴才们都松了口气,好歹算熬过去。


    许多食物能吃了,隔天顾家办洗三,顾佑安坐马车回娘家凑热闹。


    听说女儿来了,杜氏欢喜到二门口来迎,女儿一下马车她就忙问:“听说你孕吐过了?”


    顾佑安含笑点头:“过了,昨儿什么都能吃了。”


    杜氏哎呀一声,忍不住拍大腿:“我的三清老爷啊,可见是灵验的,过些日子得空了,我去山上还愿去。”


    今儿洗三来了许多女客,杜氏这样一嚷嚷,旁边人都听到了。


    祁王妃有孕了?


    杜氏这边既喊破了,也不怕别人知道,有夫人问到面前来,杜氏就笑着说:“三个多月了,肚子里的小顽皮也不知道怎么的,之前她娘那般忙都乖乖的,眼看着满三个月了却闹腾起来。”


    袁夫人不经意地打量着这位年轻又尊贵的祁王妃,这会儿肚子里的孩子才三个多月,岂不是祁王受伤她去带人奔去草原救人时,肚子里的孩子才两个月上下?


    怀着孕,却不声不响就把这么大的事情处理下来,是个狠人啊!


    他们孟家,还有宫里那位,真是小看这位祁王妃了!


    第79章 夫妻携手权势


    顾家大孙女洗三宴上传出祁王妃有孕的消息,下午宴散后,松江城里各官宦人家热闹起来了,有些人又盯上了祁王府的后院。


    以前孟家袁家势大,寻常人家不敢与之争锋,加上祁王好似是个不近女色的,也不常见外人,松江城里各家就是有想法也没机会。


    如今孟家袁家没落了,王爷跟祁王妃感情不错,可见王爷也是个爱女色的,形势变了,他们的机会来了。


    顾家因为嫁女鸡犬升天,要说不招人羡慕那是不可能的。


    那些心生羡慕的人家心里暗自盘算,他们家姑娘若是送进王府里,替祁王妃伺候王爷一段时日,他们这些娘家人就是比不得顾家,那也能沾点光吧。


    有些眼里只知道好处,不知祁王府深浅的人动心思了,一个个进不了王府见不到王爷,就找能进王府的各处打点送礼,寻个机会。


    一干被打点的人中,周尘这个王府长史首当其冲,其他府里的大管事们也得了不少孝敬,甚至田稼轩这个被祁王妃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之人,也有人眼瞎往田家送礼。


    田稼轩回家看到屋里几箱子厚礼简直气笑了,谁家的蠢货这般瞎送礼的?


    田稼轩的妻子齐氏捧着肚子坐下,笑着跟夫君说:“这


    户人家我打听过了,是个才来松江城的富户,他家是做布匹生意的,全家子都钻钱眼儿里去了,行事不知道轻重。”


    “一个卖布的富户就敢打祁王府的主意?”


    “对了,那户人家还有个亲戚在护城军任千户。”


    “那家既能做生意,想来脑子也不差,怎么会这般异想天开?有亲戚在护城军,门路也有一些,难道他家亲戚没跟他们说利害?一点不知道王爷和王妃感情甚笃?”


    田稼轩看着这些礼物就来气,这些没有礼义廉耻的玩意儿,看着好的就往上凑,是你能伸手的?


    安安嫁进祁王府后,为了操持祁王府内外的大事小情费了多少心思?安安跟祁王感情好可不只是因她貌美,可外头的人只看得见表面那点东西。


    齐氏劝道:“你别生气,都怪我下午困倦起不来,门房不懂事才叫人把礼送进门来,我已吩咐管家去叫小厮来,一会儿就把东西给人送回去。”


    “也不怪你,你怀着身子,哪能叫你一眼不错地盯着。”


    田稼轩起身往外走,道:“你叫管家把东西给人家送回去,我去王府一趟,你饿了就用晚食,不必等我。”


    齐氏追了两步,道:“爹有事找你,一会儿你去西城一趟。”


    “知道了。”


    田家进松江城住后,田家为了靠顾家近些,也在民人巷找了个宅子住着。去年田稼轩去王府当差,为了方便,夫妻俩搬出民人巷,住进了王府后街。


    出了家门,跨过一条街就是祁王府,他从后门进,绕去前院倒座房办事处问:“周大人走没走?”


    “回田大人的话,周大人刚走。”小厮殷勤道:“您可是有事儿找周大人?可要小的去周家传话?”


    “不用,周大人既走了就算了。”


    打发走小厮,田稼轩就要从王府角门出去,却不想正好碰到进门的周尘。


    “周大人。”


    “田大人。”


    两人都没想到对方才下值这又回来了,周尘先开口:“田大人回来这是……”


    田稼轩把周尘拉到一旁,小声问:“可有人去你府上送礼?”


    周尘忙表明态度:“本官向来不无故收人财物,田大人说这话……”


    田稼轩摇摇头,道:“下官不是指责您,只是从昨儿后,那些专营的人就跟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无孔不入,送礼都送到我家去了。现下王妃身子才好了些,不能叫外头这些糟污事坏了王妃心情,王爷若是知道了,可不会有咱们的好果子吃。”


    祁王府后宅守的严,就是他们这些王府里的掌事官,都轻易都见不到王妃,可消息它自己长脚啊,王妃的耳朵众多,不拦着些怎么得了。


    周尘心里一凛,田稼轩说得对,这事儿若是叫王爷知道了,王爷只会怪他这个王府长史官办事不力。


    周尘立即道:“本官去找刘忠通个气儿,你在这儿等着我,外头那些跳得高的咱们得想法子压一压。”


    周尘求着刘忠帮着拦一拦消息,别叫王妃心烦,刘忠嘴上答应着,转头回院里就禀报了王妃。


    顾佑安笑道:“不告诉我是对的,我这个王妃哪有你们王爷说话好使?这事儿的根源在周祈那儿,不在我。”


    ‘你们王爷’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刘忠低头不语。


    性子活泼的小菊笑着表忠心道:“咱们院里唯一的主子肯定是您,只有您在咱们院里说话好使。”


    晓月、刘忠几个虽对王妃一片忠心,这话也只有小菊这个陪嫁丫头敢说。


    顾佑安也不为难他们,她笑道:“罢了,这事儿我只当不知道,等你们王爷回来了,叫周尘去禀他吧。”


    周祈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见她胃口也好了,今儿一大早他出门去城郊护城军办事了,走前说好了今晚上要回来。


    顾佑安也不等他,该用晚食用晚食,困了想睡就去睡,她一个孕妇难道还要配合他不成?


    天黑透了祁王才归家,周尘已经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了。


    “王爷,下官有事要禀。”


    “什么事?”


    祁王丢开手里的马鞭,大步往主院去,看到个主院的奴才,边走边问王妃在做什么。


    “回禀王爷,王妃已歇下了。”


    周尘忙快步跟上王爷,急忙挑要紧的话说完,随后道:“下官已跟刘忠说了,叫他先不要跟王妃提,下官会尽早处理好,不叫王妃心烦。”


    祁王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看他:“哪几家?”


    周尘早有准备,先去询了一圈,列了张单子出来,这会儿忙递过去。


    祁王没接,只扫了一眼单子,他冷笑道:“徐志,你跟周尘查查这些人家,若是查出问题来,该论罪论罪,若是没查处罪过来,那就给本王赶出松江城去。”


    “是。”


    徐志伸长脖子瞟了一眼,嚯,名单上竟然有个才升职不久的二等官儿。这么不懂事?他的同僚竟然没人劝他一劝?就眼睁睁看着他当这个出头鸟?


    啧,同僚关系不怎么样啊!


    祁王回主院,在耳房里洗漱了一番,换了寝衣才轻手轻脚地去隔壁卧房歇息。


    早上顾佑安醒来,睁开眼就看到枕边人的一张俊脸,忍不住摸摸蹭蹭,这张俊脸可真招人啊。


    被她闹醒,周祈眼睛都不想睁开,抱着身边人继续睡。


    他想睡,顾佑安却躺不住了,人有三急需要赶紧解决。


    她解决完三急洗手回来,他也没睡,一双眼看着她,眼底只有她。


    忍不住心动,顾佑安又是欢喜又是气,过去趴他身上捏着他下巴晃,咬牙道:“你是我的,少去外面拈花惹草。”


    祁王嘴角翘起,微微仰起头配合她的动作,笑道:“管外头那些人做什么,我对你说过的话,每一句都算数。”


    “你最好是,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祁王笑叹,拍拍她的腰:“别趴着,小心肚子。”


    从他身上翻过去,躺在她身边,她也不抓这些小事了,她问:“护城军如何?”


    “上月被清除了十几个武将,新升上来的这机敏得很,不仅对下面士兵训练管束,小心思也都收敛了。”


    护城军里有部分关内来投奔的武将对他还算忠心,不过心里到底有几分惦从前。


    比如,山海关来的那些武将,以前多少跟张明会有联系。如今他们跟张明会不仅没有联系,还会主动上报山海关那边的消息给张衡,再由张衡呈报给他。


    顾佑安:“打扫门户,展示实力还是有些作用的。”


    周祈认同自家王妃的话,山海关以北被祁王府清理一遍好,也叫手下人更加清楚祁王府对北方的掌控力。


    没有绝对的忠诚,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太低。


    他不要求依附过来的人绝对忠诚,那不现实,他只需要他们知道,背叛祁王府的后果他们承受不起,菜市口的前车之鉴足够他们记很多年了。


    /:.


    他道:“过几日要辛苦你盯着府里了,我打算带着护城军去东北军驻地一趟。”


    “做什么?演习?”


    周祈不懂演习什么意思,不过连蒙带猜也知道一点,他道:“护城军里许多底层武官没打过仗,带他们去是为了练兵,叫他们见见血。”


    护城军是除了王府侍卫外距他最近的军队,必须有战斗力,这个事情很重要。


    顾佑安也赞同他的安排:“你去吧,府里的事情我都能安排。”


    他道:“往东修官道的事定下了,等秋收后就会征徭役修路,这事儿我安排岳父主管。”


    顾稳原来就是个靠自己本事一路升到工部郎中位置上的,松江城里的官员中,顾稳最适合这个位置。


    顾佑安也知道她爹适合,只是:“安排谁当副手?”


    “下面选几个机灵的三等四等的小官儿,再把田稼轩叫过去。”


    周祈道:“周尘还能干些年,叫田稼轩在周尘手下做些文书的差事太浪费他的才华。”


    自从去年田稼轩给周尘打下手后,该他知道的他都知道了,再干下去也就那些事,王府


    里别的管事也能做。


    本就缺能干的官员,周祈不会叫田稼轩在祁王府蹲着干闲事。


    该交代的事交代完了,夫妻俩并排躺着,周祈扭头看她:“我会赶在冬至前回来。”


    “去那么久?”顾佑安微微皱眉:“是不是今年草原上……”


    “来而不往非礼也,本王要把一直盘踞在东北方向那支鞑子部族往西赶一赶。”


    不管今年鞑子会不会冲击防线,周祈都做好了主动出击的准备。


    “粮草可准备好了?”


    “朝廷给的过冬粮草听说已经安排好了,松江城这边过几日就开始调运粮草。”


    今年松江城丰收,收了今年的新粮食,把粮仓里前年的旧粮换出来。


    “安安,这事儿也要你盯一盯。”


    “小事情,到时候你先带兵去,我能处置好。”


    原来他们夫妻就说好了的,他盯着军队,她掌控后方。


    周祈看着她不说话,顾佑安故意笑话他:“祁王殿下,您不会舍不得我吧。”


    “舍不得,你和孩子我都舍不得。”


    “有舍才有得,孩儿爹,去干活吧,我和孩儿还等着跟着你飞黄腾达。”


    周祈笑了,心里叹道,他如今也是有家小的人呢,以后行事,还需再谨慎些。


    八月十七中午,城西二街上有几户人家突然手忙脚乱地收拾行李搬家,邻居问为何这般着急他们也不说,再追着问,人家低头就跑。


    后来有好事的人瞧见一家老小出了城门这才觉得不对劲,傍晚自家当值的人回来了,问过后才知道那几家的当家人今儿都没去衙门当差,好像是被除名了。


    “才升上去多久?犯了什么大错就被赶出松江城了?”


    “呵,可不是犯了大错么。”


    袁夫人今儿心情好,有空闲教夫,她道:“夫君啊,昨儿你们传来传去的消息难道很隐秘?你以为祈王府不知道?”


    孟大郎笑道:“知道又如何?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祁王打小见惯了这些,难道还不懂?再者说,祁王妃又不是什么公主郡主,高门贵女,难道祁王还要为了她守身如玉不成?”


    袁夫人讥讽道:“妾身不是男人,又没有问过祈王,妾身哪里知道祁王如何想?不过妾身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祁王把那几家意图给他送女人的都赶出了松江城。”


    “真是如此?”孟大郎不敢相信:“许是弄错了吧。”


    袁夫人冷笑,心道,你孟家的闺女倒贴了人家都不要,难道你以为祈王跟你一样是个来者不拒的?


    “夫人,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妾身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有探知消息的渠道,不过是听人瞎胡说罢了。夫君您在衙门当差,不如去找同僚打听打听?”


    孟大郎文不成武不就,前些年在家时打着读书的旗号在家逍遥,来了松江城后爹娘不许他在家闲着,托了祁王府的关系,如今在衙门库房当值,是个小管事,勉强被手底下几个小吏喊一声大人,算是全了他的面子。


    知道孟大郎自然是没有门路打听内部消息,袁夫人又道:“爹和娘肯定知道是怎么回事,您若是好奇,不如去问问他们?”


    “也好。”


    孟大郎对祈王的事好奇得很,晚上主动去陪爹娘用晚食,被孟老将军好好一顿骂,还挨了一顿毒打。


    袁夫人是家里的管家媳妇儿,夫君被公公打得满院子跑的事自然瞒不过她,她笑了笑也不管他,自己早早睡了。


    孟大郎要面子,不好叫夫人看到自己的窘迫,也不叫人,自个儿去书房睡了一晚上。


    没人打扰,袁夫人睡了个好觉,早上起来容光焕发地去前院看早起读书的儿子,关心了一番,这才回后院理家。


    蠢货怎么教也教不会,聪明人不用教都知道该管住自己的嘴巴。昨儿松江城赶出几家人后,暗地里蠢蠢欲动的人就偃旗息鼓了。


    顾家如今也是松江城里炙手可热的人家,加上杜氏会交际,这些事瞒不过她,大儿媳还在家坐月子,杜氏也抽空跑了趟祁王府。


    顾佑安怕她娘一念叨起来就没完,所以她娘拐弯抹角打听消息时,顾佑安装傻:“娘,您说的是什么事?这两日我不愿意动弹,也没出门,外头传什么话了?”


    杜氏欲盖弥彰,哈哈笑了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也是听人瞎说的。”


    “哦,娘您今儿来我这儿是……”


    “没什么事,就是想你了来看看你。祁王不在?”


    “他呀,他这几日可忙呢,也不知道他整天在外忙什么,我问他他就去郊外护城军了。”


    杜氏劝女儿道:“男人家做的都是正事,你问来也没什么用,你看你爹日日出门当差,我也不问他外头的事,左右他都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好。”


    顾佑安忍住笑,生怕自己破功,连忙转移话题:“娘,我嫂子怎么样了?”


    “挺好,段夫人这几日住在我们府上,段夫人日日在你嫂子院子里盯着,我这个当婆婆的也不去讨人嫌,早晚去看看她和宁宁就是了。”


    顾家的大孙女,大名顾江宁,小名宁宁。


    “宁宁可好?”


    杜氏欢喜道:“好得很,这丫头是个胃口壮的,能吃能睡。这几日脸上的红慢慢退了,小脸儿也长开了些,我瞧着宁宁长得像你小时候的模样。阿萱可喜欢宁宁了,每天在她先生那儿读完书就跑去看宁宁。”


    “是吗,等满月了我去瞧瞧。”


    “你是当姑姑的,宁宁满月你肯定要去的。”杜氏道:“你这几日胃口可好?可是什么都能吃?”


    “嗯,胃口完全恢复了,只是口味好像跟以前不同了,以前喜欢吃的现在吃来觉得一般。”


    “这倒是没什么,我以前怀你的时候口味也是变了又变,你爹都说我难伺候。”想起以前的事杜氏忍不住感叹,多少年过去了,如今安安也要生孩子了。


    母女俩闲聊一上午,顾佑安留母亲用了午食,杜氏下午才归家。


    杜氏回去换了身衣裳就去看大儿媳,正巧宁宁在吃奶,段氏母女俩都在屋里,杜氏进去就笑道:“宁宁醒了?”


    段夫人笑着点点头:“亲家回来了,快来坐。”


    杜氏过去坐下,丫头奉茶来,杜氏笑道:“今儿去看了安安,安安问婉娘这几日好不好,我说好,就是这几日喝鸡汤喝得有些腻味,安安说多吃鱼虾对身子也好,刚好庄子里才有人送了新鲜鱼虾来,安安叫人装了两桶叫我带回来给婉娘补身子。”


    段夫人忙笑道:“那多不好意思,婉娘是大嫂本该照顾王妃的,如今倒是又占王妃的便宜了。”


    “一点吃食不算什么,亲家不必客气。”


    段夫人肯定要客气的,好话说了一箩筐,把杜氏和祁王妃夸了又夸,杜氏这样八面玲珑的都要应付不过来了。


    段氏在一旁看她娘跟婆婆两人说话,也是忍不住笑。


    八月二十五,祁王去北山上给他母妃扫墓。


    八月二十六,松江城外护城军调动起来,祈王带着大半护城军奔向东边草原上东北军驻地。


    祈王一走,松江城里又只有祁王妃一个人做主。


    去年祁王走后就是祁王妃看家,松江城里的官员们都习惯了,祁王在与不在,对他们倒是也没什么不同。


    要说不同也有一些,跟去年相比,今年松江城的官员大换血,除了城外的护城军外,城里城西一街上的衙门中,顾稳、田清德、段集等顾家的亲朋和姻亲故旧们,大都在各衙门的紧要位置上。


    周祈和顾佑安有默契,他愿意对她放权,她对松江城内外的掌控力再上一层楼,她这个祁王妃说的话几乎跟他这个祁王说的话一样有分量。


    袁夫人很羡慕,没见过这样互相携手的夫妻。


    何止袁夫人呐,孟老夫人也说过,她活了几十年,除了祁王夫妻之外,再没见过男人愿意和夫人分享权力的。


    女人再能干,也只能管着府里那一亩三分地,想把手伸到外面男人的势力中去,那是痴人说梦。


    祁王妃,过的真是梦一样的好日子啊。


    顾佑安倒是不知道袁夫人羡慕自己,祁王一走她就忙起来了。


    先是商队回来了,顾佑安在王府里见了韩掌柜和杜二叔他们,听他们说这次走商碰到的麻烦,还有洛阳城里风向的变化。


    “万富春想吃下咱们全部的人参,愿意跟咱们长期合作,只是他说粮食那边他不能再帮忙,他为了表示歉意,这回他收咱们药材的价格往上浮了一成。”


    也是因为原来定好的粮食交易没成,药材卖了后,韩掌柜自己做主,跟杜家族人下江南采买货物带回来。


    顾佑安点头道:“出门在外你就是商队的主事,你灵活处理的权力,做


    得好。”


    韩掌柜笑着道:“王妃不怪罪我自作主张就好。”


    祁王府跟洛阳、镇北大都督沈家的关系有变,他们夫妻早料到以后采买粮食会受些阻碍,这会儿得知万富春不愿意帮他们牵线搭桥买粮食,更坚定了顾佑安要往东边出海口修官道的决心。


    顾佑安笑着问杜二叔:“您这次采买好药材就要回益州府了?”


    杜二叔跟杜家族人们对视一眼,杜二叔点点头,道:“我们想跟王妃商量一件事。”


    “您说。”


    “我们明年想迁居几户杜家族人到松江城,您看如何?”


    “我和王爷自然希望越来越多的人愿意迁到松江城来,杜家族人迁来我自然高兴。”


    顾佑安提前给他们透个底,她道:“我和王爷打算修一条从松江城到东边入海口的官道,打通海陆,以后若是去南方走商,可以从东边坐船南下。”


    “当真?”杜家族人们激动起来。


    顾佑安笑着点点头:“自然是真话,我和祁王可不想盘踞在松江城这一小块地方,自然要想法子往外走。”


    一句话有两层意思,杜二叔和韩掌柜显然是听懂了,两人再想到洛阳城里关于祁王府的风言风语,他们就更明白了。


    韩掌柜主动道:“南方沿海做买卖比关中更灵活,等咱们这儿通海路了,我愿为王妃马前卒,带着商队坐船南下为王妃打头阵。”


    杜二叔也忙道:“我们杜家在南方也认识人,也可帮忙。”


    顾佑安求之不得:“既如此,到时候就辛苦诸位了。”


    松江城最好做买卖的资源是松江城的药材及山珍,卖了这些要换回来粮食、布匹、茶叶及其他货物。


    要想扩大药材的贸易量,顾佑安还需跟以胡家为首的采药人家族商量。


    特别是胡家,她知道除了松江城外,胡家各房在大周朝其他药材主要产地都有族人在,她需要胡家的人脉和资源,她要把整个胡家都绑到祁王府的战车上。


    在松江城,胡家除了和她做买卖之外,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这桩大生意,顾佑安自信能谈成。


    第80章 王妃的生意赔礼


    商队回来了,不须顾佑安去请,胡菖蒲自己就会下山来见她。


    胡菖蒲今儿是带着妻儿进城来的,一家三口先去城西祁王妃名下的药行,去的时候韩掌柜正在看库存单子。


    “胡当家的来了,快里面请。”


    小厮喊出声来,屋里的韩掌柜听到动静,往外头看了一眼,见正是胡菖蒲,忙笑着出来迎。


    “来得正好,你今儿不来,明儿我就打算去山上看看你去。”


    “韩掌柜您如今身份不同了,只有我这个山民来拜见您的,哪能辛苦韩掌柜去山上?不合适,不合适。”


    韩掌柜大笑着拍他肩膀:“你小子如今也会说漂亮话了,像是个当家人。”


    跟胡菖蒲寒暄时,韩掌柜对他妻子应是点了点头,应氏含笑行了个礼。


    怀里儿子哼哼唧唧似要闹腾,胡菖蒲忙哄着拍拍儿子的背,抽空笑道:“不敢说是当家人,就是帮着家里做点事罢了,这还要多亏了王妃和你们。”


    胡菖蒲虽然是长房长孙,下面也还有许多堂兄弟,祖父会越过他爹和几个叔叔、兄弟们,把这事儿交到他手里,除了他自己的能耐之外,他和祁王妃的私人关系起了很大的作用。


    韩掌柜了然一笑,道:“你既来了,今儿去给王妃请个安吧,王妃想见你。”


    “我正有此打算。”


    韩掌柜道:“这会儿快中午了,我打发人去王府送个帖子,你下午去王府?”


    “听您的安排。”


    韩掌柜从柜子里拿了张帖子写好,吩咐小厮送去王府,随后他问胡菖蒲:“带单子来了?”


    “带了。”


    韩掌柜引路,带胡家三口去后院,坐下后又叫小厮上茶来。


    坐下后,胡菖蒲放下肩上的背篓,喊小厮送点煮沸过的白水来。


    韩掌柜笑道:“好小子,你倒是个心细会照顾儿子的,不像我是个大老粗。”


    胡菖蒲似骄傲似得意道:“我儿子就爱缠着我,晚上都要我哄着才能睡。”


    “你就宠着吧,等以后有二子三子以后,儿子多了,我看你抱不抱得过来。”


    胡菖蒲笑道:“哪里想得到那么远的事,先顾着他吧。”


    说话间,小厮端来茶水,又用碗装了白水送来,小厮道:“郭家孩子多,王妃送给郭家三头奶羊还养着,您家公子若是饿了,小的去郭家要一碗羊奶来。”


    “多谢你,不过我们带着吃的。”


    小厮退下去,韩掌柜才道:“你的药单子呢?”


    “在背篓里。”


    胡菖蒲抱着儿子喂水不方便,应氏从背篓里拿出药单来,上半年胡家的药材库存都在单子上了。


    谢过应氏,韩掌柜接过药单仔细翻看,笑道:“比去年这时候要多些?”


    胡菖蒲点点头:“多了三千多斤。今年气候好,松江城人口增多了些,愿意上山采药的人又多了些,所以量才大了些。”


    “按你估计,明年产量还会再多些?”


    “这话我可不敢说,谁也不知道明年是个什么情况。”


    胡家虽在山上住着,松江城这几个月里发生的事他还是清楚的,祁王府跟朝廷的恩怨难解难分,药材这门生意往后怎么做还有得说道。


    “我听说你家要建库房?明知道情况不好,还投那么大本钱做甚?”


    胡菖蒲笑了笑没作声。


    韩掌柜放下药材单子,笑道:“有些话我不好跟你说,你需得去问王妃去,不过有一件事我可以明白告诉你,只要你能弄来药材,多少药材我们都销得出去。”


    “哦?”


    韩掌柜道:“多余的话我就不跟你说,你和弟妹留下吧,今儿就在药行用午食,休息休息下午去见王妃。”


    韩掌柜还有事要办,胡菖蒲不算外人,该说的说完了他也就不陪着了。


    韩掌柜起身走时忍不住捏捏他儿子的小胖腿,笑道:“把你家大郎也带去见王妃,王妃还没见过你家大郎,这头一回见,怎么也得给点见面礼不是?”


    韩掌柜笑着走了,一直没说话的应氏小声跟夫君说:“这位韩掌柜算起来该是跟我们叔伯是一辈的,他跟你说话倒像是平辈。”


    胡菖蒲笑着道:“这么个,也算是沾了祁王妃的光。”


    那会祁王妃还是顾掌柜,当初她初来乍到做


    生意,把一众药材行当里的掌柜们压服了,她虽年纪轻轻,旁人见了也要尊敬地称呼一句顾掌柜。


    “当初顾掌柜跟韩掌柜他们平辈论交,我跟顾掌柜也是平辈论交,天长日久相处下来,韩掌柜他们也没拿我当小辈看待。”


    应氏期待道:“一直听家里人说那位如何如何聪明,我都还没见过呢。”


    当日他们夫妻成婚那日,应氏全程盖着红盖头,隔天她拜见完公婆长辈等,那会儿人早就走了。


    后来,夫君几次下山见顾掌柜,又听说顾掌柜成了祁王妃,胡家人去参加了喜宴,她怀孕不好出门,一直没机会得见。


    “不用心急,下午你就能见到了。”


    儿子挣扎着甩着小胖腿,哼哼哈哈冲他娘要抱抱,胡菖蒲拍儿子屁股:“乖着些,别闹你娘。”


    应氏伸手笑道:“我抱吧,今儿从出门到现在一直是你抱着他,你肯定累了。”


    胡菖蒲不给,道:“小胖子太重了,累着你的手谁帮我写药材单子?”


    应氏笑道:“叫旁人写啊。”


    “他们不如你写得好。”


    胡菖蒲嘴上不承认心疼媳妇儿,只在行动上表示。应氏笑弯了眼。


    自她从岭南跋山涉水好几个月嫁来关外后,应氏每日都是笑着的,日子过得顺心顺意,跟夫君的感情渐渐深厚,如今还有了孩子,出嫁前的忐忑不安全都烟消云散了。


    应氏自己很久没想起娘家的事了,所以当祁王妃问起她娘家,问起岭南那边药行的事,应氏愣了一瞬,随后才道:“我离家两年多了,早不知道家里的事了。”


    “我听说岭南那边最有名的药行有应、张、谢、陈四家?”顾佑安又换了个问法。


    应氏道:“我出嫁之前确实是这四家药行名声最大,但是应家却排不到头名,排在头名的是谢家人,谢家在岭南的药铺是最多的。”


    “谢家药铺虽多,走的是镇南大都督家的路子,若是刨除谢家往军队里卖的那些药材,谢家的买卖做得并不如你家大。”


    应氏没想到祁王妃一个从来没去过岭南的人,竟对岭南药行的四大家族这样了解。


    应氏道:“应家也就是占了个采药的便宜,不像其他三家要跟采药人买药,时时担心药农涨价,被药农辖制。”


    胡菖蒲笑着接话道:“王妃娘娘,您听听,人家岭南那边的药农都能辖制药商,我们胡家都是听您号令,日常都是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顾佑安笑瞥他一眼:“你说这话,是说本王妃亏待你们了?”


    “哈哈哈,这话我可不敢说,要不家去叫我祖父知道了,非得骂我几句不知好歹。”


    顾佑安笑道:“我也有些日子没见到你祖父了,他可好?”


    “他老人家身子硬朗得很,今年我家采买了许多木材,等家里这一批药材卖完,我家要准备建新库房,这事儿都是我祖父在盯着。”胡菖蒲跟韩掌柜不说实话,跟顾佑安倒是肯说了。


    “恭喜!”


    胡菖蒲笑着道:“我祖父等这一天等很多年了。”


    胡菖蒲他们家这一房的族人算是胡家族人中比较弱的一支,如今能再次扩建库房,说明他们松江城胡家越来越兴旺,这是大好事。


    顾佑安想起当年胡菖蒲跟她提扩建库房,当时他明显哄骗她不懂行,被她拆穿,没想到今年真着手建新库房了。


    顾佑安说:“你们家既愿意扩建库房,肯定是盼着生意越做越大,我这儿给你一句准话,只要有祁王府在一日,你们胡家的生意就黄不了。”


    胡菖蒲道:“巧了不是,上午韩掌柜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


    “哦,他还说什么了?”


    “没说其他,只叫我来问您。”


    顾佑安笑道:“其实他告诉你也无妨,等秋收松江城官衙就要出告示了,到时候大家都会知道。”


    知道什么?胡菖蒲盯着祁王妃。


    顾佑安:“等秋收后,要建一条从松江城到东边出海口的官道。”


    出海口?官道?


    顾佑安扭头笑着对应氏道:“等官道建好后,可以从松江城东边坐船去岭南。”


    坐船去岭南吗?应氏没想到过回娘家,但是回一趟娘家也好。


    她爹和后娘虽然苛待她,但是祖父和大伯娘一家对她不错,她想和夫君孩儿回去一趟,也叫他们知道,她如今过得很好。


    若是松江城的好药材可以通过船卖去更远的地方,这对胡家来说绝对是大好事,胡菖蒲呼吸急促起来,他连忙道:“出海得用海船吧?再者说,以前也没人从关外走海路南下过,也不知道这一路风浪大不大?”


    顾佑安自然知道这条海路能走,她手里甚至还有清晰的海图,但是这话就不用跟胡菖蒲提了,她只说:“我会使人去南方找出过海的老船手,只要打通从松江城到出海口的官道,其他都不是问题。”


    顾佑安笑问:“我记得,你们胡家在大周朝其他地方也有许多族人,走陆路不方便,若是走水路能连通多少地方?”


    胡菖蒲心里略一算计,除了北方之外,在南方的大部分胡家族人聚居的地方都通水路。


    同时,胡菖蒲也从祁王妃的话里知道了她隐藏的意思,她想把顾氏药行做得更大,想拉着整个胡家,不对,还有其他做这行的家族,比如祁王妃的外家杜家,他媳妇儿娘家应家,都拉拢进来。


    胡菖蒲倒吸一口凉气,祁王妃这是想把大周朝的药行都握在手里不成?


    顾佑安:“天下之大,岂是你我可以穷尽的?我也没那么大的野心,只想着先把生意做大,其他的再说吧。”


    你说这话你猜我信不信?


    胡菖蒲不是头一日认识她了,只说当时她一个女子就敢组建商队走商,才开始做生意就敢抢韩家的生意,就知道她是个暗藏野心的人。


    都是老熟人了,话说到这个程度就可以了,顾佑安不再提生意上的事,笑着跟应氏说话,笑谈岭南风物,又问她家大郎好不好养。


    应氏瞧着是个不爱说话的,但她跟祁王妃倒是有话说,应氏看了眼夫君怀里睡着的儿子,笑道:“这孩子性子好,不爱哭闹,白日里我做事时,他躺在他的小床上自己玩儿也不哭。晚上他爹带着他,挨上枕头一会儿就睡了,一点不叫我操心。”


    顾佑安叹道:“等祁王回来了,我一定要把这话告诉他,他这个当爹的该向咱们胡菖蒲的看齐。”


    应氏捂嘴笑,她想象不出祁王殿下照顾婴儿是什么样。


    一个当娘的,一个即将当娘的聊得热闹,胡菖蒲没说话,低头想了许久后,才道:“这件事太大了,我同意没用,要我祖父还有,我爹娘,还有家里其他人都答应才行。胡家各地的族人也要我祖父出面去说。”


    “另外,应家那边,若是您有意就另寻他人去谈吧,冬娘跟娘家关系一般,您就不要为难她了。”


    顾佑安笑看应氏一眼,对胡菖蒲笑道:“放心,不会叫你媳妇儿为难,就算应家不答应,我还有其他人选可用。”


    胡菖蒲点点头:“左右这事儿不急在一时,等我家里商量好了我再来拜见您。”


    “也好。”


    都已经这个时辰了,胡菖蒲他们一家三口今日肯定回不了山上,顾佑安留他们一家三口用了晚食再走。


    到了用晚食的时辰,胡大郎醒了,嗷嗷呜呜地叫着,哇哇流口水,胡菖蒲这个当爹的尽心尽力伺候儿子,一点怨言都没有。


    顾佑安不禁在心里盼着,等周祈回来了,一定要再请胡菖蒲一家来府里用饭,叫他跟胡菖蒲学一学该怎么照顾孩子。


    顾佑安很喜欢胡大郎这孩子,也很喜欢应氏,他们走时,给的见面礼很丰厚,应氏都不好意思收。


    胡菖蒲倒是个不客气的,大大方方收了见面礼,还笑道:“多谢王妃赏,我们下次再来。”


    “下次再来就没有见面礼了。”


    “无妨,我们挑过年时再来,没有见面礼总有年礼吧。”


    应氏羞得都想捂脸了,自家夫君脸皮实在是太厚了些。


    胡菖蒲哈哈一笑,抱着儿子,带着妻子走了。


    顾佑安跟身边的魏嫂子说:“应氏好福气。”


    魏嫂子也赞同,不过:“您的福气更好,咱们王爷也是个体贴的。”


    周祈吗?顾佑安笑了笑,周祈啊,虽对她也体贴,但他们夫妻俩比起这些温情小意的日常,他们更像是志同道合的同路人,精神上高度契合。


    轻轻摸着肚子,顾佑安突然道:“也不知道他这会儿在忙什么。”


    魏嫂子等人肯定回答不上来这话,他们心里都知道,王妃说这话也不是想听他们回话。


    想他了,实在想得很,回屋给他写了封信,交给刘忠:“今儿太晚了,明儿找人给送过去。”


    刘忠点头称是。


    这封想念的信,在路上走了三日,又等了两日等祁王从草原上回驻地,这才送到祁王手里。


    帐子里,烛火下,看信时祁王冷硬的眉眼都温和下来了。


    把送信的侍卫叫进来,祁王问:“王妃在府中可好?可忙?”


    “王妃在府中一切都好。您走后没几日王妃的商队回来了,王妃见了许多人,提前安排了修官道的事。”


    祁王把信又看了一遍才放好,又问王妃每日饮食休息之类的事,这些事不是侍卫能知道的,只道不知。


    祁王也没追问,写了封信晾干,又亲自装好,递给侍卫:“明早把信送回去,跟王妃说,本王这里一切都好,等事情办完了就回去。”


    “是。”


    侍卫走后,东北军主将董毅中走进来,道:“王爷,沈大都督手下那人……”


    “留他一条命送去东城城,叫沈家自己处置。”


    董毅中本想替人求个情,听到王爷语气不好,也不敢多说,低头退出去。


    董毅中离开主帐就碰到过来的徐志,董毅中把徐志拉到一旁,把王爷对那位沈副将的处置说给他听。


    “那位确实是个草包,不过到底是沈家人,这次也只犯了点小错,王爷就把人踢回去,沈大都督那里怕是不好交代。”


    徐志露出个讥讽的笑:“交代什么?有什么好交代的?你一个主将处置个办事不力的副将还需通知朝廷和沈家不成?”


    董毅中盯着徐志不说话,眼里的意思分明是:难道不是这个流程?


    徐志笑着拍拍他肩膀:“董将军放轻松,你这个主将可不是张明会,别学他那副怂样。”


    董毅中冷着脸道:“我不是怂,我是怕王爷跟沈家搞僵了,说不得沈家什么时候在背后捅我们一刀。”


    比如,跟朝廷说限制他们军饷之类的事。


    “放心,沈家要真敢这么干,王爷就敢带兵去东胜城抢他们的军饷,你信不信?”


    董毅中吃惊,要到这种程度?


    徐志哈哈大笑:“逗你玩儿呢。”


    徐志还有事要办,丢下董毅中走了。


    徐志办完事回去见王爷,见王爷在写字,就把刚才碰到董毅中的事说了。


    祁王只嗯了声,徐志就没再说了。


    徐志是主子身边最亲近的人,他比董毅中知道的消息更多更全,他知道王爷把那个姓沈的副将踢回去是为了警告沈家。


    完全掌握东北军,还即将掌握燕州军的祁王府,已经不是以前的祁王府了。


    祁王府下面的人要明白这件事,沈家也需要这个提醒。


    董毅中原本没太明白王爷交恶沈家是为何,等送那位沈副将的侍卫们回来时,拉回来几车沈家的赔礼后,他就明白了。


    时移势易!


    周祈瞥了眼沈家送的礼单,也就还行吧,跟当初他王妃送给沈家的礼差不多吧。


    徐志若是知道自家主子的想法,心里一定震惊,人家沈家送的这些价值千金的宝贝不比王妃送的那些吃的用得值钱?


    周祈把礼单丢给徐志:“找人送回府,叫王妃开心开心。”


    “是。”


    “跟秃子说,东胜城那边不用那么多人盯着,撤些人手回松江城。”


    “知道了,我这就去信。”


    沈家给的赔礼要送回松江城,周祈隔天早起又叫送礼的人等一等,又叫人挑选了些牛羊一起送回去。


    带着牛羊上路肯定快不了,东胜城那边,祁王府的暗卫撤出去几天后,顾佑安才见到周祈送来的礼。


    礼单看过后叫晓月拿去入库,牛羊赶去后院先养着,她着急看信。周祈的信里面说,沈家不配收她送的那些好东西,这回叫他们赔回来,他们祁王府也不算吃亏。


    顾佑安一边看信一边笑,挺好,会当家,还知道自己家吃亏要想法子要回来。


    “小菊,叫人准备饭菜,中午我想吃牛肉。”


    “王妃,您想吃什么菜?”


    “只要是牛肉做的就成,红烧、清炖、烧烤之类的都准备些,我尝尝。”


    “哎。”


    祁王送回来的牛羊太多了些,杀一头肉牛肉羊她也就吃两三顿,天儿热肉不禁放,府里各处分着吃,半个月的功夫,祁王府内外伺候的奴才及掌事官们都吃胖了。


    过完重阳节,韩掌柜和杜家族人带着商队要入关去,顾佑安叫人送了头牛去顾家,请他们吃了顿大宴。


    杜家人走之前,杜二叔来王府找顾佑安商量明年杜家族人来松江城安顿的事,顾佑安答应都会给办妥当。


    钱婶子她们都要跟着杜家族人们回益州府,顾佑安给她们许多谢礼,谢礼中,她给每人一套黄金打的头面,算是她这个王妃给他们的体面。


    钱婶子来道谢,她道:“我们几个会的都交给医女了,我们这次走,等明年再来时王妃肯定已经平安生下小主子了,到时候我再来给王妃和小主子请安。”


    钱婶子明白表明她明年一定会回来,顾佑安自然欢迎。


    得了王妃的准话,钱婶子也放心了,不怕明年再来时王府里没有她的位置。


    杜家族人们做出了选择,杜青也说他明年会再来。


    商队出发头一天晚上,顾佑安回了一趟娘家。


    杜青道:“你生了孩子,我这个做舅舅的不来看望不像话。我每回来松江城一走就是一年,留你舅母在家中照顾一家老小也不妥当,我回去跟你舅母商量商量,若是她愿意,我打算把家中药铺交给你表哥管着,我带你舅母来松江城住一年。”


    顾佑安打趣道:“舅舅到底是舍不得我娘和我这个外甥女,还是舍不得张叔的医术?”


    杜青诚实地说:“都舍不得。”


    杜氏轻哼道:“你跟人家白学这么多医术,你又没有拜师,明年再来时记得给人家张大夫送份厚礼。”


    这点礼数杜青还是知道的,到时候自然会给张家带一份厚礼来。


    隔天一早,顾家的商队和杜家的商队出发,顾佑安没有去送。


    这几日松江城的秋收要开始了,庄头张贵来问收上来的粮食要如何处置。毕竟他们家今年不同往年了,他领着人开了上千亩地,收获的粮食不是小数目,农庄里肯定放不下。


    顾佑安这个大地主早有准备,安排田稼轩带人去她农庄,晾干的粮食直接卖给衙门。


    拉走陈粮空出来的粮仓就等着今年的新粮填满。


    周尘知道田稼轩接到这个任务时想了一道,王妃的农庄卖粮给衙门?左手倒右手的又是何必?为何不直接把粮食送去粮仓?


    衙门库房里的粮食不就是祁王府的么?祁王府的不就是王爷和王妃的?


    田稼轩笑了笑没说话,周长史还是不懂王妃是个什么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