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大婚立威
粮仓的消息捂得严实,除了经手的人之外并无外人知晓,松江城里一直盯着祁王府的那些人家,只知道周长史这一两日就跟生了大病一般,一下就瘦下来了,叫人心惊。
“主子,周家那边来人了。”
“不见,请出去。”
刘忠点头称是,亲自去外头把周长史的儿子打发出去,送来的礼也一概退回去。
周尘的长子被请出去,也不顾脸面,当街就跪在顾家门外求见祁王妃,请王妃开恩。
刘忠:“回去吧,此事若是跟你父亲无关,自不会牵连他。”
周家长子急道:“可……”他父亲因此事失了主子的信任,以后还如何掌管松江城?
到底是周尘精心培养的儿子,嘴巴还是管得住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该咽下去他还是知道的。
周大郎心里一团乱麻,只得再三磕头:“请主子宽宥我父。”
刘忠不再言语,他心里明白,他伺候的这位主子跟王爷一样,是个赏罚分明的,周家祈望这位会心软,那就是找错人了。
刘忠再进屋禀报,就道:“周公子说,他父亲与改账本盗换粮食之事无关,此事已查明了,求主子开恩,帮周长史美言几句。”
顾佑安在看洛阳送来的密信,眼都不抬,道:“求我有何用?松江城里,祁王府里,做主的是你们王爷。”
她到底还不是祁王妃,名不正言不顺,她不会这时候出头惩治失职的属下。再者说了,祁王既在松江城,得罪人的事情就该他出头。
刘忠略站了会儿,见主子没再说话,就知道主子不愿再说这事儿,周家的事在这位主子这儿就算了了。
刘忠心里又想,周尘下去了,要把谁换上来?该轮到谁出头了?
刘忠心里想了一遍顾家这边的亲朋好友,年轻的太年轻,老成的太老成,身份也不太合适,没有好人选。
晚上,顾稳下值家来,到女儿院子门口停下脚步,叫门口的侍卫传话。
过了会儿,顾佑安亲自出来迎,笑道:“爹,您来我院子还叫人传话?什么时候这般生分了?”
顾稳进门道:“整个松江城的官宦人家谁不知你在查账,爹是怕你屋里有账册没收捡好,我进去瞧见了不妥。”
顾佑安笑着跟她爹慢慢走,道:“不去书房,咱们就在院子里喝茶。”
“也好,除了春天外,松江城也就这一两月的好时节,待秋收后下雪,天气就该冷了。”
“嗯,也没几日了。”
父女俩在院子里一株枣树下喝茶,刘忠使人过来摆好桌椅板凳,茶水茶点等,随后带着人退到远处伺候。
顾稳坐下,道:“这两日可累?可习惯?”
“不累,挺习惯的,刘忠他们伺候得很好。”
祁王府的奴才们不管背后有什么门道,本职差事都做得不错,刘忠、晓月他们甚至教着小菊也更加仔细了,顾佑安对他们真是挑不出一点错来。
“那就好。”
顾稳放下茶盏,道:“今儿我去衙门才知道,昨晚上周长史从我们衙门调了往年的账,今儿上午又给送来,上头的主官说以往没出过这样的事,猜测王府里可能出大事了。”
顾佑安笑道:“他们是不是猜我查出什么来了?”
“当着我的面他们没有明说,我瞧着是有这个意思。”
顾佑安明言道:“他们没猜错,我是查出问题了,不过都是小事,很快就能解决,衙门里不用惊慌。”
顾稳叹气道:“这松江城瞧着固若金汤,到底是个小地方啊。松江城就好比一艘海面上的小船,船再好,掌舵的人再厉害,再能跟大船周旋不落下风,那也是艘小船。”
不能出岔子,一出岔子就是死局!
自家跟祁王议亲之前,顾稳还没这么心焦,这跟祁王府和松江城彻底绑一起后,顾稳操心的事就越发多了。
顾佑安笑道:“我和他都还没叹气呢,您叹气做什么?”
“爹是怕你累。”
“不累,我自己选的路肯定是我愿意的,我不觉得累。”
什么时候做事都讲究一个名正言顺,名正言顺后,制定规则,掌控规则,许多事做起来就会更加顺心。
第二天早上,顾佑安起床洗漱后,坐下用早食,刘忠前来禀报:“粮仓的事了了,牵连了护城军里的两个千户,守粮仓的小吏五人,另有农部衙门里一位二级官员,全部被砍头,以儆效尤。”
“另,顾大人从三级农官升为二级农官,田稼轩田大人从税部调到周长史手下为副手,名为王府掌事官,领三级官俸禄。”
顾佑安略显惊讶:“可还有其他人员调动?”
“被砍头那几个官员空出来的位置自然都有人补足。”
那些补位的官员都不重要,重要的事顾大人是主子的亲父,田稼轩是田家的田大郎,顾家的亲朋,这两位都是跟主子紧密相关的,也是外头人紧盯的。
今日早晨调令才发下,顾稳那边迎来诸位同僚恭贺,关系好的调侃他这个老丈人没白当,关系一般的酸他两句顾稳也不生气,只笑着道谢。
税部衙门那边,田大郎才是又惊又喜。前几日归家父亲还说他们田家早晚受安安的提拔,这才几日,他就从一个低等税务官,一下成了拿三级俸禄,担当要职的官员了?
以前周长史身边可没有官职的副手,如今突然添了个三级官的副手,里头肯定有什么说头,田大郎也不管这些,祁王既调他过去,自然有其中道理,他听命行事就是了。
顾家和田家欢欢喜喜,周家也能说一句不悲不喜吧。
王爷没要他的小命,没有撤他的职,只是加了个王妃的亲信掣肘他,这已经是非常好的结果了。
这两日的煎熬让周尘认清了自己,这会儿周尘只觉得万分庆幸。
不敢歇息,周尘洗了把脸清醒后,都顾不得换衣裳,立刻出门,亲自去税部衙门接田稼轩,田稼轩都惊讶了。
都听说周长史不好相处,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周长史只想苦笑,他一个仰人鼻息当差的下人,装什么大尾巴狼?差事办好就行了。
周长史专心带田稼轩熟悉松江城里各项事务,一点不藏私,什么都肯教给他,只一件事,他要亲自去做,那就在主子跟前露面的事。
周长史再出现在顾佑安面前时,顾家大公子的婚事昨儿已经办完,这已经是王爷和王妃大婚前一日了。
顾佑安被绣娘伺候着试嫁衣,正累,坐下歇口气,顺便听屏风外面的周尘禀报,听完了后她只说了句知道了。
周尘磕头拜下:“下官告退。”
周尘退下后,杜氏过来就说:“周大人是祁王府的长史,我瞧着做事做人都不错,以后你当了王妃,也不用怕不好使唤。”
屋里祁王府的下人们闻言都不敢说话。
顾佑安笑道:“现在瞧着是不错,以后么,再说吧。”
新官上任三把火,周尘自己做事不经心犯到她手里,拿他立威也是他该的。
杜氏笑眯眯对女儿道:“歇够了吧,再试试这一身衣裳。”
顾佑安有气无力地瞥眼看去,那一排架子上还挂着十几身新衣,都是符合王妃礼制喜庆的花色纹样。
“娘,叫我歇一歇可好?这换衣裳又要换头上身上的首饰,还有鞋袜,我真累了。”
杜氏拉着女儿起身:“不为难你,你再选一身合适的衣裳就行了,这是给你祭拜穿的,轻忽不得。”
顾佑安认真起来,是该选一套祭拜的。
重阳宴后祁王就提了,要带他去北山上祭拜先皇后,只是祁王一直没空闲,这事儿就放下了,两人约好等大婚后再去山上祭拜。
民人巷顾家忙乱,祁王府今日也忙得很,正殿的牌匾、门窗等擦了又擦,各色红绸、红灯笼等都摆了出来。
后厨里,为了明日的婚宴,该提前准备的食材等都备上了,来来往往的奴才把后厨挤得满满当当,却又有条有理。
再说松江城里,因祁王大婚,明日休沐一日,各家的当家主母既要准备礼物,还要准备赴宴的衣裙首饰等,也是忙乱得很。
祁王府大婚啊,陆夫人问夫君苏光:“孟家和袁家可会使人来?”
“不须说,肯定会派人来。”
东北军那边几乎就指望着祁王了,祁王大婚娶的虽不是他们两家人,他们也该来的。
陆夫人叹气道:“顾家那丫头竟真成王妃了。”
遥想当年他们几家一起流放时,那丫头闷不吭声的,杜氏和她还因为她说那丫头痴傻跟她吵架,没想到啊没想到……
苏光不耐烦听:“行了,以前的旧事说出来有什么趣儿?以后你对顾家人尊重些,就是再不耐烦,如今顾稳跟我同为二级官,他还是祁王岳父,不是我们家能得罪的。”
“这点事难道我会不知?”
陆夫人嫌他话多,一句话凶回去,苏光不接话,她又觉得没趣儿,回头看到小女儿在那儿木头似的坐着,她下定了决心,赶在年前一定要把小女儿嫁出去。
陆夫人为小女儿的婚事一身疲惫,昨儿刚娶了大儿媳,明日又要嫁女的杜氏却欢喜得很,在院子里一会儿就能听到她的笑声。
大婚,大婚啊!
大婚当天,祁王一身大红大金亲王礼服骑马去顾家迎亲,从西城门民人巷到祁王府这一路上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嘿,在松江城里住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祁王的模样,真是个尊贵俊秀的人呐!
祁王府的礼钱沿路撒遍,百姓们一边捡喜钱,各种喜庆话一筐一筐地往外扔,叫人听了就高兴。
顾文卿和田家两兄弟,张隐山拦门,祁王今日虽满脸带笑,几人不敢狠拦,祁王轻易就进到了顾家,到了顾佑安的闺门外。
“安安,我来接你了。”
顾佑安盖着盖头等他来迎,听到他的含笑的声音,嘴角就自己先翘起来了。
“恭贺王爷王妃大喜!”
“早生贵子!”
“佳偶天成!”
“喜结良缘!”
到底不在京都洛阳,没有皇亲国戚世家大族来庆贺,不过这婚事简单却隆重,沿路听着百姓们的祝贺,顾佑安对这门婚事没什么不满意的。
这是他们的夫妻的起点,往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第62章 局势祭拜
在松江城里没有
需要祁王应酬的人,顾佑安被送进洞房,挑了盖头才坐下歇息片刻,不过一会儿,才出去的祁王又回来了。
顾佑安衣裳才换到一半,听到外头的请安声,就问:“谁来了?”
“是王爷。”
晓月和小菊两个丫鬟手下动作更快了,可再快也没祁王的脚步快,顾佑安脸上的红妆卸到一半,就从镜子里瞧见了他。
顾佑安笑道:“来找我?外头的客人呢?”
“宾客自有人应酬,不须本王出面。”
祁王今日高兴得很,又喝了酒,这会儿筋骨松软,坐下懒散地靠在窗下矮榻上瞧丫头给她擦脸。
顾佑安透过镜子瞧他,刚才他换了一身红金色的袍服,跟迎亲时穿的那身很像,这一身袖子宽大,领口也松了几分,瞧着更舒展些。
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肆意,不管怎么看都叫她满意。
祁王注意到她笑吟吟的眼神,两人就这般在镜子里你瞧我,我瞧你,颇为有趣。
晓月和小菊两个丫头头都不敢抬,伺候王妃洗脸,又轻手轻脚地拆头上的富丽的头饰。
“不须你们,放着本王来。”
祁王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走到她身边,祁王过来时,两人的目光还在镜子里互相抓着不放。
顾佑安笑道:“祁王殿下也懂这个?”
“不懂,不过应不难吧,王妃殿下别嫌弃本王笨手笨脚就行。”
顾佑安抿嘴笑道:“那你试试,若是伺候得不好,别怪本王妃责罚。”
“多谢王妃给小的这个机会。”
新婚夫妻俩旁若无人地调笑,一旁伺候的丫头,门口候着的婆子都识趣地笑着退下了。
晓月和小菊最后出门,轻轻把大门掩下。
主院里伺候的下人们都知道主子的习惯,不需说,各自退出院子,退到主院大门口。
守门的婆子遥遥往院子里头望了一眼,只瞧得见屋檐下的大红灯笼,崭新花窗里摇曳的烛光。
这一晚上,缠绵柔软的秋风拂过高耸的山峦,窜过低矮的沟壑,时而奔涌怒吼,时而静息低喘,一夜翻腾着就这么过了。
隔日,是个大晴天。
“秋高气爽,真是好天气啊!”
主子们还未起,祁王府后院就忙碌起来,刘凌这个太监大总管溜达着去后厨,刘忠这个干儿子自然要跟着伺候。
后厨房总管事张二看见他们爷俩,眼睛一亮,连忙过来请安:“小的给大总管请安,给二总管请安。”
刘凌笑着摆摆手:“你小子嘴甜,二总管还是别提了,刘忠还不是二总管。”
刘忠微微笑着点头:“干爹说的是,儿子还需努力些。”
张二笑道:“也就您二位这般谦虚,刘公公如今可是王妃跟前第一红人,他不是咱们王府的二总管谁是?”
刘凌心里高兴,嘴上却道:“咱们王府没有二总管这个说法,主子没开口提过,咱们自然也不能提。”
刘凌两次这般说,张二笑着顺口道:“刘总管说的是,我们都听您的。”
张二对刘忠道:“今儿是头一日,咱们虽打听过王妃的口味,到底不如您这个近身伺候的明白,刘公公一会儿帮我们瞧瞧?”
刘忠过来也是为了这事儿,他道:“顾家原是益州府人,王妃的口味也贴那边,早上喜欢清淡适口的饭菜,味儿别太重就可。”
张二引路往灶房里走,边走边道:“我们就是按照这个口味准备的,配粥的小菜上拿不太准。”
刘忠去忙了,刘凌不耐烦走,叫人给他端来桌椅,今儿天气好,叫他坐这儿透透气。
过了会儿,刘忠从灶房出来,过来禀告:“干爹,儿子去主院当差去了,您坐这儿歇歇,用了早食再回您自己个儿屋里。”
刘凌摆摆手,道:“你忙你的去,好好伺候主子。”
“哎。”
刘忠到主院门口,见主院的丫头婆子都在大门外候着,王爷跟前的长随徐志端着一碗面在吃。
徐志几下呼噜完一碗面,连碗里的汤都给喝了个干净,满足地叹气:“刘忠,你也来一碗?”
“还有?”
“有,昨儿喜宴上多准备了几桌菜有剩的,有一道闷烧金银蹄,里头的配菜用的是炖出沙来的豌豆,我叫人特意留了两碗,今儿早上煮一锅面,再浇上入味儿的豌豆泥,那叫一个好吃。”
刘忠被徐志说得也腹中饥饿,他往主院里瞧了一眼。
徐志嘿嘿笑,小声道:“不着急,今儿早上主子肯定不会早起,我看呐,说不得要等到辰时去了。”
刘忠瞪他:“好大的胆子,主子的事也是你能胡言乱语的?”
徐志一点不怕,凑过去道:“咱们哥俩自己说说罢了,对外我哪敢说一个字?难道我不怕死?我有几个脑袋够砍?”
刘忠依旧黑脸:“对咱家也不能说。”
“是是,怪我嘴巴不紧,豌豆拌面你吃不吃?”
“吃。”
刘忠去外头门房歇觉的角房里吃了两碗豌豆拌面,漱了口,擦了脸,再到主院门口时,王妃跟前的丫鬟婆子都到了。
小菊看了看天色,要是在家,这个时辰小姐该起身了。
郑二家媳妇儿去外头催了一道水,辰时二刻,主院里响起了清脆的金铃声,丫鬟婆子们忙进屋伺候。
晓月和小菊先进门,头一件事先把屋里的门窗都打开,叫风吹进屋里,卧房里层层叠叠的纱帘随风荡漾起来。
屋里伺候的奴才忽听得纱帘背后王爷说:“你这么爱吹风,哪里来的规矩?”
顾佑安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益州府那边的规矩,早上起来头一件事就是开门窗通风。”
祁王低声笑道:“你们来松江城也有些年头了,松江城冬日的寒风冻得那叫一个要命,你们也通风?”
“通一会儿风吧,屋里闷了一夜多少有杂味,通通风,人也神清气爽起来,舒坦。”
新婚夫妻俩说话时,丫鬟已经把纱帘撩到两边扎起来,露出最里间的雕花拔步床。
夫妻俩穿着寝衣走出来,祁王招招手,徐志忙端了两盏温热的茶汤过来,祁王喝了一盏,另一盏送到顾佑安那儿。
“清茶?”
徐志忙道:“是清茶,味道不重,王爷早上起来爱喝一盏醒醒神。”
顾佑安端起清茶喝了,回头对祁王说:“一定要喝的话,换成红茶吧,一大早起来喝绿茶伤身。”
祁王并不在意这些,只吩咐徐志道:“听王妃的。”
“是。”
屋里伺候的奴才们屏气凝神,王爷这么多年的习惯,王妃一句话就给改了,其中意味着什么,大家都该心里有数。
要把王妃当作王爷一样伺候,可万万轻忽不得。
显而易见,新婚夫妻俩感情很好,婚前谈得来,婚后……也很和谐,两人又不是挑剔之人,一些生活习惯很容易磨合。
按规矩,新婚第一日府里的所有人都要来给主子磕头,用了早食后,夫妻俩坐在一起受满府下人的拜,又给了赏钱,这一上午就算过去了。
下午,夫妻俩回屋歇息了一个时辰,随后相偕去书房,命徐志和刘忠两人守在门外,不许其他人打扰。
屋外,徐志暗中给刘忠使眼色:厉害呀,王妃从娘家带来的丫头媳妇儿,都不如你刘忠得重用。
刘忠嘴角微微翘起,这就是他的好处了。
他一个无牵无挂的太监,仰主子鼻息过日子,只要他忠心有本事,主子不可能不用他。
主子的贴身丫鬟媳妇儿自有她们的用处,他刘忠也有他的用处,主子选他当这个领头的,就是他的福气。
刘忠在王妃跟前的一众奴才中出头了,跟着王妃过来的顾家下人处就有许多闲话传出来,反正挑拨事儿的人哪里都不缺。
王全夫妻俩到底跟着顾佑安陪嫁来了祁王府,王全的媳妇儿魏嫂子不放心,特意细心嘱咐小菊:“别听他们挑唆,咱们是小姐的陪嫁,再如何我们也是小姐跟前最受信重的人。”
小菊知道,她笑道:“您别为我操心了,我就是想瞧瞧,到底有哪些人
来我面前挑拨,我都记下来,回头告诉小姐去。”
魏嫂子诧异:“没想到你这丫头竟也长出心眼儿了。”
小菊笑道:“也不全是我想的,是晓月教我的。”
魏嫂子道:“那晓月是个聪明的,跟你套近乎就是跟咱们小姐表忠心,你也不用跟她争什么,左右都是小姐跟前伺候的人,她越是得力咱们小姐就越省心。”
小菊狠狠点头:“我知道,我会跟她学,以后也跟她一样得力。”
“是个聪明丫头。”
顾佑安嫁到祁王府的头一日,府里上下都盯着呢,男女奴才侍卫们斗了好几回心眼儿,顾佑安都没放在心上,这些小事不值得她费心。
夫妻俩歇息两日,到了三朝回门的时候,回了一趟顾家后,夫妻俩又去北山上祭拜孟皇后。
这日天一观大门洞开,观主李道长带着他徒弟李玄越在门口迎接。
李道长看到他们夫妻就笑道:“我说什么来着,当日你们夫妻在我天一观初遇时,老道我就知道你们有缘,这些年左等右等,总算等到你们夫妻一起上山来。”
夫妻俩对视一眼,他们的记忆若是没出错的话,李道长应该没讲过这个话吧?
李道长哈哈一笑:“这些都不重要,你们既来了,就进门给三清祖师敬三炷香吧。”
“应该的。”
夫妻俩先给三清祖师敬了香,三跪九拜行了大礼后,才相偕去天一观右边的孟皇后陵墓。
打从心底说,祁王对他母亲很是敬爱,且人死如灯灭,每年来祭拜几回,也全了他们的母子情分吧。
祭拜完孟皇后,夫妻俩手牵手回到天一观,要下山时,山里飘起了雪。
夫妻俩都想到他们初见时那场雪,冥冥之中,他们好像真的很有缘分。
“今年下雪倒是下得早。”
“挺好,雪下厚些,明年就不缺水了。”
一场大雪叫人欣喜,北境草原,洛阳朝廷,局势稍稍也会有些改变。
凡事发生,似乎都有利于他们夫妻。
第63章 夫妻战与不战
初雪纷纷扬扬下了一日,晚上时就感觉家里格外冷,却又没冷到要挪到炕上去的程度。
顾佑安欢快地躲进他怀里,他扯了扯被角盖好的她的肩膀。
跟人肌肤相亲,在雪夜分享温暖还是头一遭,她觉得这种感受很好,亲昵地往他怀里又蹭了蹭。
周祈忽然闷哼一声,顾佑安正想问他怎么了,搭在她腰间的右手轻轻按住她的腰窝:“乖些,别乱动。”
顾佑安脸色忽然绯红,脑袋往他肩颈中埋,有点不好意思。
哎,才成婚的人脸皮到底还是薄了些。
不敢再挨挨蹭蹭,过了好一会儿,顾佑安问:“明日一早就走?”
“对,明日一早我就走,等我走了后,关内送来的粮食还有好几趟,要劳你盯紧了,不要出问题。”
今年算是渡过去了,明年不知道是什么年景,粮食方面不能放松,能多存就多存些。
手指划过她的鬓角,他又道:“估摸着下月中下旬粮食的事情了了后,张衡会来松江城,我安排他进护城军,到时候你替我见他一面。”
顾佑安还记得张衡这个人:“燕州将军张明会的侄子?”
“正是他,他们的妻儿几月前就已在松江城中住下了,如今住在北一街,我吩咐了周尘多加照看。”
城北一街就在祁王府右边,离得不远,安置在那儿倒是安全又方便。
顾佑安记下了,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摸他有点刺挠的下巴:“还有什么事要交代我?”
“就这些事,等我走后若是再有什么事,我叫人给你送信。”周祈想了想,又道:“五日给你送一回。”
顾佑安低声笑道:“冬天大雪冰封,若是有要事就罢了,若是无事,还是一旬使人送一回信吧,免得太过折腾。”
“嗯,听你的。”
周祈想起没成婚前的光景,那时他每年都要去草原,有时候还要隐藏身份去江南,从来都是说走就走,如今成家了,心里有挂念,到底不同了。
她的手指从他的下巴缓缓滑下来,滑过他的喉结,锁骨中间的梨状窝,再轻轻往下抚过他的……
手被他握住:“别闹,不累?”
“不累。”
她翻身半趴在他身上,绸缎般丝滑的长发散开在他的胸口,她嘴里含着笑意,哼笑着亲他。
男色惑人呐!
既是自己的,那自然是想吃就吃了。
他猛然起身抱她,两人的位置突然调换,顾佑安被吓得尖叫了一声。
外面廊上三两个丫头正给灯笼换蜡烛,忽听得屋里声响,愣了一下。
晓月忙低声催促道:“快着些,做完赶紧走。”
才下了头场雪本来就冷,丫头们不敢吭声,忙换好最后几个灯笼,搓着手跑了。
一场大雪一夜寒,寒风在院子绕着圈飞舞着,门窗紧闭的屋里暖融融似暖春,似盛夏,身下之人莹润的肌肤透出水泽,叫人爱进了心窝。
主院大门外的角房里,值夜的丫头和看门的婆子守了上半夜,屋里叫了一回水,下半夜就安静下来了。
一觉睡到天色微亮,外头传来敲门声,晓月起身微微拉开门,徐志和几个王爷跟前的长随都在外头等着。
徐志:“我叫后厨的人准备了早食,你们几个该去提水了,一会儿主子肯定要传唤。”
晓月快速往身上套了一件薄棉袄,问道:“王爷竟走得这般早?”
“主子的事你别打听,听吩咐就是了。”
晓月不吭声。
以前晓月是库房那边跟着管事算账的丫头,没在主子跟前伺候过,虽被选出来后有专人教导过她,她时时留意事事小心,偶尔还是有忘记的时候。
不过教她的那位管事也说过,她是个寻常丫头自然需要按规矩办事,若她成了主子身边第一得意人儿,许多事要替主子想在前头,稍微有越矩主子也只会夸她。
就像徐志,王爷没发话,他就可以自己估摸着先准备起来。
徐志见晓月不说话,笑道:“晓月姐姐对不住了,是我说话太重,无意得罪啊!”
晓月摇摇头:“得罪什么?我还要谢谢你提点。”
到底是王妃身边的大丫头,徐志不想跟人交恶,见晓月真没生气,笑笑也就罢了。
门外的金铃响了。
丫鬟婆子忙端水进去,主院的大门微微拉开,里头传来王爷的声音:“别弄出声响,扰了王妃的觉。”
丫头婆子们手上的动作更轻了,一时间,屋里只有走动时、洗漱时轻微的响声。
这边才洗漱完,后厨就把早食提过来了。
祁王不紧不慢用早食,那边徐志带着人已把行李准备齐全了,随时可以走。
“王爷,到时辰了。”
“知
道了。”
即将要出发的徐志等人都在门口候着。
祁王系好了披风,转身去卧房,等了一刻钟才出来,带着人出发。
祁王一走,主院里安安静静,一点声响也无。待天色大亮,刘忠和小菊前来换班,主院门口才有一点声响。
“丁零零~”
金铃响了,小菊带着小丫鬟进门服侍,小菊手脚利索把纱帐撩开扎起来,问道:“王妃,可要开窗?”
“开吧。”
睡足了觉,顾佑安微微伸了个懒腰下床,冷飕飕的天气刺得她皮肤起鸡皮疙瘩。
披上袄衣,丫鬟送来温热的红茶汤,顾佑安喝了一盏,醒神了,才说:“今日把西墙的火炕烧起来,今晚我睡火炕。”
抱着她暖着她的人走了,她一个人睡怕冷,还是火炕实用些。
“哎,一会儿就叫人烧。”
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又洗漱后,后厨房把早食送来,都是她喜欢的口味。
“天气冷了,府里可囤够了各色菜蔬?”
刘忠上前禀道:“按照往年的规矩,半个月前就把各色菜蔬囤好了,再过几日等天气冷些,不怕坏东西了,海边送来的各色海货,草原的牛羊肉等都该送来了。”
“王爷提早吩咐过了,为了合王妃的口味,今年咱们府上的农庄里专门多辟了两亩地种洞子菜,前些日子听农庄的管事禀报说几样菜已经有花骨朵了,估摸着再有一个月就能吃上新鲜菜蔬。”
大棚蔬菜啊?去年顾家养着那么多种地的人,也没想着大手笔叫人种大棚蔬菜,冬天都是土豆、萝卜、白菜之类的换着吃。
当了王妃了,生活水平也好了。
若是换个说法,她都成王妃了,生活水平还不如后世一个普通人。
顾佑安询问了一番府里过冬的各项安排,万事做到心中有数,这些都问完了之后,顾佑安才提起北一街来。
“我听王爷说,北一街孟家和袁家住的宅子都是咱们王府的?”
刘忠点头称是:“北一街的宅子和咱们王府是一起建的,原本北一街的宅子是分给王爷手下的武将们用。”
“这几年里,武将们有的去了东北军,有的去了护城军,大家都慢慢搬出了北一街,北一街空出来的宅子,或是给府里的管事用,或是给孟家袁家这样偶尔来松江城的远亲用。”
“原来如此。”
顾佑安叫刘忠准备一张单子,她要瞧瞧住在北一街的有哪些人家。
刘忠点头领命。
这些杂事很快处理完,顾佑安一下闲下来,没事可做,就去书房看书去了。
刘忠在书房门口候了片刻,见王妃不需要自己,转身去办其他事去了。
祁王不在,顾佑安在府里过自己的安生日子,七八日后,新一批粮食从关内来,顾佑安这才乘马车出门去粮仓。
顾佑安到时,周尘和田稼轩两人已经等了片刻了。
“下官给王妃请安。”
“见过王妃。”
顾佑安扶着丫头的手下马车,目光扫过周尘和田大郎:“起身吧。”
两人起身后,周尘忙过来,双手奉上单子。
顾佑安展开单子大略瞧了一遍,问道:“从山西运来的粮食?”
“正是,山西几个州府都有我们祁王府扶持起来的人,从那边买粮不难。”
回话的是周尘,顾佑安突然问田稼轩:“你可知道其中详细?”
田稼轩低头回道:“禀王妃,周长史教导下官十分用心,这些下官都心里明白。”
顾佑安嗯了声,再回头瞧周尘,话音里带着一丝笑:“周长史做事向来尽心尽力,本王妃和王爷,对你很满意。”
周尘立刻跪下:“为王爷王妃办事是下官的福气,当不得王妃夸奖。”
顾佑安笑道:“闲话几句罢了,不须行此大礼,起来吧。”
“谢王妃。”
顾佑安眼睛扫过田稼轩,他眨了眨眼。顾佑安轻笑一声,扶着丫头的手去粮仓里瞧瞧。
这一批粮食来了之后,后头半个月内又来了四批粮食,把今年祁王府建的几个粮仓装得满满当当。
在顾佑安的有意放纵下,松江城的消息传得很快,不过半月功夫,松江城里里外外的官员百姓都知道郊外护城军把守的粮仓全都是满的,就算万一再有个什么,也不用怕缺粮了。
城里的粮价又降了些。
松江城粮食满仓的消息送到草原上祁王处,孟川也看了信,他犹豫道:“既不缺粮食,那咱们跟鞑子也不用打了吧。”
孟川到底上年纪了,他虽还勉强上得马,提得动刀,心里却有些怯,叫他说,能不打就不打,太太平平的再熬几年,就算万一出什么事也怪不着他。
毕竟,再有几年,他就该退了。
祁王沉声道:“咱们说不打,人家愿意听?”
“北境有快十年没打仗了,这十年咱们这边安稳了,草原上各部落人口滋生过剩,粮食渐不够吃,本就艰难,再碰上今年的干旱,今年冬天或许还是个难熬的寒冬,你猜他们会不会南下劫掠?”
“这……”
祁王打断他:“打仗不用你,本王提几个人来,叫他们去打。”
他早早布了局,朝廷的粮饷会有,鞑子一露头就给打回去,他看重的人会借此一战往上走。
孟川沉默不语。他既不想自己打,也不愿意别人出头。
祁王冷笑:“边境骚乱的消息本王早叫人传回洛阳了,这事儿也是镇北大都督同意了的。不止本王,他也觉得今年冬天或早或晚北境都会有一战,你待如何?”
孟川沉吟片刻,终是问出了心头的盘亘许久的问题:“你要抬人取代我?”
“孟家若是愿意拼一拼,孟家族中的年轻人也可充当前锋将军,本王给他们机会。”
孟家子弟吗?孟川苦笑作罢。
祁王竟跟镇北大都督有牵连,打与不打,他一个东北将军都做不了主。
孟川轻叹一声,叫鞑子这么一冲,孟家只怕今年就大势已去啊。
第64章 看重自己人
大雪盈门。
今年老天爷似乎想把去年缺了的雪都给补上似的,几场大雪后,松江城里街道两边的积雪堆不下了,官府安排各条街上的住户派人扫雪送出城去,日日不得闲。
又是一夜大雪,顾佑安早上起来时,主院地上的雪都被扫干净了,打开窗只见外头光洁的地面,外头猎猎寒风席卷而过,只有清冷的味道。
鼻子都被吹红了,顾佑安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轻轻呼出一口白气,真是冷啊。
毫不犹豫转身回屋里,顾佑安道:“算算日子,商队该回来了吧。再不回来只怕今年就回不来了。”
刘忠上前奉上热茶:“不如使人去路上接一接?”
“去一趟吧,不管回不回来,总要让人心里有个数。”
晴了一日,晚上又下起雪来,顾佑安被火炕烤的心里焦热,起身给自己倒杯茶喝,瞧了一眼外头纷纷扬扬的大雪,心里猜测高金他们只怕要被大雪堵在关内了。
回去继续睡,这一觉睡到天亮,晓月和小菊进门来,小菊张口就笑:“王妃,高金他们回来了。”
顾佑安惊讶:“昨晚上回来的?”
“正是呢,听说前日大雪他们被拦在离咱们松江城最近的那个驿站,本想着离家近了不着急,谁知道昨晚上又下大雪,他们索性一鼓作气冒着大雪回来,免得路越来越难走。”
“高金他们昨晚半夜到的西城门外,按规矩天黑了不能放人进城,可昨夜那么大的雪,周金他们又拉着一百多车粮食,恰巧守门的将士认识他们,禀过咱们府里后,周长史亲自去把他们接进城。”
顾佑安笑道:“半夜叫周长史去西城门跑一趟,真是辛苦他了。”
晓月道:“周长史也不全是为了这个,昨儿张大人也跟着王妃的商队来了。”
“张大人?哪个张大人?”
“王妃不记得了?张衡张大人呐,张大人家小如今还住在咱们王府外面的宅子里,在城北一街那里。”
顾佑安想起来了:“哦,他久不来,我都没想起来。”
本来周祈说过,关内的粮食送完张衡就会来,前些日子最后一批粮食都送到松江城入库了,还不见张衡来,顾佑安心里都在猜测,他是不是改主意了。
晓月奉上拧好的热帕:“一会儿张大人或许会来给您请安,可要见他?”
“见,一会儿你出去跟刘忠说一声,张衡若是来了,直接把人请进来就是。”
“哎,奴婢一会儿就去。”
张衡昨晚上进城就被周尘亲自送回他家中,在外头吹了那么久的寒风,回到暖和的家中,许久未见的妻儿都在身边,张衡舒坦地歇息了一夜。
刘忠听得王妃的吩咐,早早打发人去北一街张家瞧了,不过一会儿打听消息的小厮就回来了,说那边张大人已经动身过来了。
刘忠在大门里间的屋里烤火喝茶,周尘进门来,张口就笑道:“什么人这么大的脸面,还需刘公公亲自来大门口迎接?”
刘忠笑道:“昨儿您亲自接回来的贵客,您不知?”
“张大人是吧?哎,张大人昨儿半夜才到,今日一早来咱们王府拜见,真是辛苦啊。”
周尘假模假样说了一句,又往刘忠跟前蹭了蹭,打听道:“那位张大人听说是燕州将军张明会的侄子,也不知道忠不忠心?”
“自然是忠心的,若是对主子一点忠心也无,早就被撵了,哪里还能到主子跟前说话?”
周尘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呐,叫我说,张大人虽是王爷点过头的人,毕竟才来,还是要防着些。正好,我家二侄子是个百户,那小子别的本事没有,跟人来往方面倒是有些手段,王妃若是不嫌弃,不如使唤我家侄子去跟张衡套套近乎?”
刘忠恍然大悟,周长史如今聪明了,拐弯抹角的,竟是想跟王妃卖个好。
刘忠笑道:“您说的话有些道理,您不如亲自去跟王妃说说?”
周尘悄悄往刘忠袖子里塞了一个香囊,轻声道:“您是王妃跟前的得力人儿,我说话哪里有您说话好使?”
刘忠不动声色地把香囊推回去:“咱家就是主子跟前的一个奴才,周大人高看咱家了。”
刘忠不肯接周尘的示好,干脆利落走了,也不怕冷,就在大门外台阶上站着等。
周尘暗暗咬牙,嘿,这太监如今越发不把他看在眼里了。
刘忠在门口站了会儿,就瞧见一面貌端正,身高八尺,做武将打扮的男子从北一街那边虎步走过来。
“这位,可是张衡张大人?”
张衡一抬头,刘忠知道他肯定是了。
刘忠笑着走下台阶迎过去:“咱家是王妃跟前的管事太监,王妃知道张大人昨儿晚上进城,说您是个利索人儿,说不得今日要来府里,就叫咱家在门口等着您。”
张衡受宠若惊:“王妃太客气了,劳公公辛苦走一遭。”
“张大人哪里的话,王爷十分看重您,您是我们祁王府的贵客,该来迎一迎。”
刘忠这种成了精的,只要他愿意,什么漂亮话不会说?张衡心里自然也是知道的,不过被人这般奉承,心里也受用得很。
两人前后脚进门,周尘还没走,站在门房处瞧着,刘忠顺口给张衡引荐:“这位是咱们王府的长史,姓周。”
张衡道:“见过周长史。”
周尘半侧身不敢全受:“张大人客气。”
见周长史对他也这般客气,张衡提着的心又稳了几分。王妃跟前的管事太监,权力在握的王府长史对他都称张大人,祁王给他的好处应是不小。
张衡昨儿半夜才到,今早就过来王府,既有他行事周密看重王府的缘故,但他更在乎的是祁王给的承诺能不能兑现,他一天也等不了,今日就想知道。
顾佑安在前院暖阁中见张衡,顾佑安笑盈盈跟他搭话,茶都没喝完两盏,顾佑安就大概猜到了张衡的为人和性情。
张衡大概是个有些本事,却被打压不得志之人。他放弃所有来松江城,博的就是一条青云路,一场天大的前程。
顾佑安都拿不准周祈到底会不会反,在张衡那儿,他似乎赌的就是周祈问鼎天下那一日。
顾佑安:“王爷看重你,本王妃也知你是个有本事之人,只是你初来乍到,需花些功夫跟同僚们处一处。叫你去护城军领兵,先从二级武将做起,你可愿?”
张衡早就知道松江城官员等级,他立刻跪下谢恩:“下官一定好生带兵,尽早熟悉各项事务,不辜负王爷王妃看重。”
顾佑安嗯了声,又道:“差事重要,家中妻儿也要顾着。松江城冬日里不忙,有空闲多回家。”
顾佑安忽然叫刘忠:“农庄里的鲜菜能吃了吧?”
“能吃了。”
顾佑安笑道:“那正好,你亲自带人摘一筐送去张大人家,张大人一家团聚,过后说不得还要请属下吃席,送些菜去正好做两桌宴席。”
张衡叩谢:“下官谢王妃赏。”
祁王和祁王妃就是松江城的天,祁王妃赏他的哪里是什么菜啊,赏给他的是脸面。有王妃给他做面子,他往后的差事肯定会好办许多。
刘忠在一旁站着,心里十分清楚王爷和王妃对张衡的信任,周尘那小子想借张衡给主子卖好,这怕是不成了。
刘忠心里有数,却没跟周尘提,周尘没说动刘忠自己也不敢到主子跟前瞎说,怕弄巧成拙,也只当没这回事吧。
下午,刘忠亲自去张家送了菜回府里,听说周尘去城外粮仓巡视去了,还笑了声。
周尘啊周尘,他这个王府长史官,如今竟成了个老鼠胆儿了。
“刘公公,这两筐菜送后厨房去?”
“送一筐去,留下一筐,一会儿咱家要送去顾家。”
门房处的小厮笑道:“王妃下午去顾家了,刘公公若是去得早,说不得一会儿还能跟王妃一块回来。”
“王妃的商队回来了,王妃去瞧瞧也是人之常情。”嘴上说人之常情,刘忠忙叫人把菜抬马车上去顾家。
刘忠赶去顾家,刚进门就瞧见王府的车夫正在给马喂料,就问:“王妃要回了?”
马夫忙过来行礼,道:“王妃跟前的晓月来传过话了,王妃要在顾家用了晚食才回去,这会儿不着急走。”
刘忠点点头,忙往顾家二门里去。
这时,高金刚禀报完他在洛阳城里打听到的消息,顾佑安垂眸静思,周祈这人真是算无遗策。比算无遗策跟利害的是,他手下能人能叫事态按着他算计的进展下去。
高金到洛阳前就听说朝廷说要削减北境边防军粮饷,他到洛阳城时又变成关外大雪冻死许多牛羊,鞑子缺粮要南下劫掠。
高金离开洛阳时,朝廷百官上书劝谏,北境边防各驻军的粮饷已经送去了。
高金道:“我们回来时路上碰到从北往南的商队,听说鞑子或许真要南下,许多靠近边境的大户人家都在想法子往南去。”
打不打,怎么打,顾佑安就是想打听也打听不着,只能等周祈那儿送来的消息了。
顾佑安打量高金,问道:“你可想脱奴籍?”
高金心里一喜,随后又很快控制住激动的心绪,他道:“奴才听主子吩咐。”
顾佑安仔细思量,缓缓道:“你是官宦子弟出身,能文能武,对我,也忠心,叫你只管着商队,倒是大材小用了。”
高金呼吸都紧了起来,等着主子对她宣判。
“走商的事交给别人管,高金,好好练一练你的武艺,明年开春后你去考武官吧。”
“谢主子开恩,小的高金一辈子都是您的奴才。”
“我买了你,救你脱离苦海,又给了你身份,给你前程。高金,你若是敢叛了我,我给你的一切都将收回来,还叫你百倍奉还。”
顾佑安嘴角微翘,语气平缓却又压迫,高金生不出一点背叛的心思。
“小的不敢!”
“不敢就好!”
顾佑安要用高金,也要辖制他,可她对来投奔她的郭素和她的义姐义妹们就狠不下心了。
不等郭素哀求,顾佑安就笑着道:“你们若是愿意,明年开春也去考武官,只要是考过了本王妃给你们官职,就算不过也不要紧,只要你们忠心为我,祁王府侍卫队里自然有你们的位置。”
郭素哈哈大笑:“我就说吧,安安肯定会要咱们。”
“那咱们
考不考武官?”
“考吧,考吧,那个叫高金的不是也要考吗?咱们从小习武难道还怕他不成?”
“可能还真比不了,我听他们说过,高金进步快得很,力气又大。”
“怕什么,不管成不成咱们都能去王妃跟前当差,一定要去比,不吃亏。”
一群姑娘家叽叽喳喳,顾佑安嫌她们吵,叫她们先回家准备着,反正是年后的事了,不着急。
“王妃,我们告退了。”
“走吧走吧。”
“走吧走吧。”摆摆手叫她们快走。
晓月笑着道:“等她们入府后,王妃一定要叫人先教她们规矩。”
“该教的。”
第65章 夫妻同心大胜
到晚食的时辰了,顾稳下值家来,一家人聚一块儿用晚食,顾佑安还是跟以前在家时一般,跟妹妹阿萱坐一块儿。
阿萱亲热地靠着姐姐:“姐姐最近可忙?”
“还行吧,左右都是那些事。”
阿萱嬉笑:“姐姐今儿可要归家,阿萱想去姐姐家玩儿。”
顾佑安捏捏她的小脸,笑道:“还玩儿?你这般年纪的小娘子该下功夫学习了,读书写字,或是骑马射箭,不拘什么,你总要会一样吧。”
“哎呀,我学着呢,如今我射箭可准了,写字也写得好,前日先生还夸我了。”
“真的?”
阿萱不服气:“不信你问大嫂。”
段婉娘正给公婆盛汤,闻言笑道:“阿萱的字迹很工整,像她这个年纪的小娘子能把字写成这样就更不容易了。”
段家是文官之家,段婉娘从小学四书五经,在这方面颇有造诣。段氏进门口也没什么事忙,闲暇时候就陪着小姑子读书,她对小姑子的学业进度十分了解。
阿萱得意地瞧姐姐,听见没,大嫂都夸我厉害呢。
顾稳训道:“虽写得不错,你努力些还会更好,不可懈怠。”
“爹~”
顾稳不理她,阿萱又跟娘撒娇:“我想歇息几日嘛,叫我去姐姐家住几日,等过几日我就回来。”
杜氏道:“别缠着我,你问你姐。”
阿萱又眼巴巴地望着姐姐:“想玩儿。”
顾佑安忍不住笑道:“想玩儿那就去祁王府住几日吧。”
“耶!”
阿萱欢快地跳起来,大喊道:“我去就行了,不用带先生去。”
一家子顿时大笑起来,这丫头啊。
杜氏笑戳她的胳膊:“你哥哥姐姐都是爱读书的主儿,怎么到你这儿就不成了?”
阿萱眼睛滴溜一转:“肯定是我大哥和姐姐像爹,我像您呗。您以前不是常常说我像您嘛。”
杜氏没好气瞪小女儿一眼:“我看这晚食你是不想吃了。”
阿萱忙讨好地笑:“要吃的,要吃的,我长身体呢,要多吃。”
“要吃就别说瞎话气我。”
“我哪儿敢气您呢。”
顾佑安给阿萱夹菜:“吃吧,多吃鱼,聪明。”
今儿桌上三道鱼虾,有清蒸的,红烧的,白灼的,顾佑安尝了尝,味道都很不错。
“杨婆手艺越发好了。”顾佑安顺口夸道。
杜氏笑道:“杨婆的手艺自然好,还有一个是买回来的冻海鱼新鲜,只要油盐给够,怎么做都好吃。”
高金他们回来时,在山海关内买了不少海鲜。
大嫂段氏道:“将才妹妹跟前的太监刘忠送了咱们家一篓子各色菜蔬,用棉被盖着抬过来的,我去瞧了一眼,新鲜得很。”
顾佑安给爹娘夹菜:“大嫂你们若是喜欢,回头我叫人再送来。”
桌上有一道清炒菜心,蒜苗回锅肉,用到的菜都是新鲜的,刚才顾佑安就瞧见了。
杜氏忙道:“也不用常送,家里不缺菜吃。”
“娘,周祈不在,府中只我一个主子,庄子里搭了好几亩地暖棚,种的菜我一个人哪里吃得完?”
“您和爹也不用多想,祁王府如今是我做主,就是周祈在这儿,他也不会跟我计较这点东西。我这个做女儿的孝敬您们,您们只管收着就是。”
杜氏道:“你这丫头,怎么直接叫祁王的名字?”
顾佑安满不在乎:“叫他名字怎么了?名字不就是让人叫的吗,他若是不高兴,也叫我的名字就是。”
“你这……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佑安笑道:“娘,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就是想说我对他不够尊敬嘛。”
“知道你还说。”
“我们是夫妻,我又不是他属下,对他尊敬做什么?我心里有他就是了。”
杜氏又觉得不对,什么心里有他,这种话是能当众说的?好不羞人!
顾佑安见她娘说不出话来,连忙笑道:“我说的都是玩笑话,您就别管我们的事了。”
顾稳比杜氏更清楚女儿在某些方面的放肆,他劝道:“你别管年轻人的事了,少操心也舒坦些。”
杜氏叹气:“他们一个个都长大了,我是管不了你们了,也罢了。”
段氏在一旁瞧着,心里感叹自家这位姑奶奶真是厉害,在娘家,在夫家,竟都是说话响当当的人物。
不过这位姑奶奶本事大,脾气也大,但对自家人还是很维护的。
这不,顾佑安转头就跟她说:“大嫂,过些日子暖棚里成熟的菜多了,我叫人多送些过来,您送些回娘家,叫你爹娘也换换口味。”
段氏连忙推脱:“这怎么好。”
杜氏道:“你虽嫁到我们家,你也是你爹娘的女儿,该送的,不管多少都是个心意。”
顾佑安突然想到这几年空间里存了许多来不及吃的水果,砂糖橘、橙子、葡萄等都还有不少。
往年她找各种由头拿了些出来给家里人消耗,今年她是祁王妃了,要拿些新鲜果子出来就容易多了。
一家子用了晚食,阿萱就跑回自己院子里叫丫头收拾行李,顾佑安送爹娘回屋,她从空间里弄了六箱果子出来。
给爹娘留三箱子,她拿三箱走。
顾稳道:“留两箱就够了,你拿四箱走,你若是吃不完,拿些赏人也好。”
“也行吧。”
她拿来装果子的箱子是平安镖局押镖用的大木箱,一口大箱子能装下一百多斤的药材,家里两箱果子也够吃了。
留下两箱,另外四箱叫刘忠带几个小厮抬走。
“爹,娘,我先回了。”
“回吧,过几日把阿萱送回来,别叫那丫头把心玩野了。”
不须爹娘送,顾佑安牵着阿萱上马车回去,段氏亲自送出门。
段氏慢慢回自己的院子,婆母身边的张嫂子笑盈盈过来,道:“少夫人,老爷和夫人有东西给您,已经使人抬到您院子里去。”
段氏笑道:“什么好东西?”
“您回去瞧瞧就知道了。”张嫂子又说:“家里还有许多,您若是有需要使人去库房拿就是,给您的,您送去回娘家也好。”
段氏明白过来,难道是祁王府给的菜蔬?不是说要过些日子才有吗?
段氏回屋一瞧,不是菜蔬,是半箱子水灵灵的果子,还有几匹绸缎。
段氏的贴身丫鬟又惊又喜:“少夫人,您快看这葡萄,梗都还是绿的,可新鲜了。这要送回家去,老爷和夫人肯定喜欢。”
大冬天的,还是在滴水成冰的关外,能瞧见这么新鲜的果子真是叫人高兴,何止她爹娘喜欢呐,段氏看了也喜欢。
想到张嫂子说的话,她吩咐道:“不必全部拿出来,你捡十几斤果子,葡萄拿几串装好,一会儿你亲自送回家中。”
“您不去?”
“我就
不去了,我到底是顾家的儿媳,虽公婆不是难为人的,我也不该三天两头往娘家去。”
再说了,文卿明日要从城外归家,他们夫妻好几日不见了,想念得紧。
小丫头点头:“还是小姐想得周到。”
半个时辰后,段家收到顾家送的果子,段家夫妻俩一猜就知道这些果子肯定是祁王妃给顾家的好东西,女儿再分送给她们。
段大人笑道:“这门亲事做得好。”
段夫人也笑着点点头,不是为了这点东西,而是从女儿送回来的这些东西中看出了顾家的为人,一看就知是媳妇儿和善的人家。
段家那儿且不提,跟着王妃回府的刘忠等人,心里猜测应是王妃的商队专程从关内运回来的,也没多想。
再新鲜的好玩意儿,说到底也只是几箱果子罢了,加上顾佑安身边的人嘴严,没人对外瞎说话,这事儿也就顺理成章了。
抬回府几箱果子,农庄里的菜蔬又能吃了,草原送来的牛羊肉做成各种热气腾腾的锅子,荤素搭配,姐妹俩的嘴巴享福了。
阿萱在祁王府乐不思蜀,不想回家读书习武,最后还是杜氏亲自上门来接,阿萱才不情不愿地回去。
“姐姐,等过年了我再来啊,我还没吃过王府过年的宴席呢。”
“听说王府过年府里会挂花灯,我想瞧瞧。”
“姐姐,你一定要叫人来接我呀!”
阿萱话多得很,杜氏嫌她不体面,又是瞪眼又是拉她,终是把这丫头带回家了。
顾佑安送娘和妹妹上马车,在二门口笑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屋。
顾佑安拥着身上暖和的毛披风,感叹一句:“快过年了,也不知道周祈什么时候回来?”
距离上次收到周祈送的信已经有十日了,按理说这一两日就该又收到祁王的信了。
等了三日,一封信也无。
顾佑安耐心又等了两日,没有消息。
顾佑安坐不住了,叫人把她的侍卫头子李显叫来。
“你选一队人马去东北军驻地,去瞧瞧王爷在做何事。”
“是。”
李显领命出发,一队人马刚出城就碰到徐志领着人骑马回来。
徐志身上笼着一身狼皮做的袍子,脑袋上戴着灰兔毛帽子,脸上掩着巾子抵挡风雪,眼睫毛上还有雪白的风霜,一瞧就知道这一路赶得有多辛苦。
李显勒马拦路:“可是有王爷的消息了?”
徐志扯下脸上的布巾子,咧嘴笑道:“王爷好得很,东北军重挫南下劫掠的鞑子,咱们大胜一场,等那边的事处理好了王爷就回来了。”
李显松了口气:“确实是天大的好事,咱们先回去禀报王妃吧。”
李显带着人调转马头回城,徐志驱马过来跟李显走在一起:“半月没消息送回来,主子等急了吧。”
“少废话,赶紧回去送信。”
“得嘞!”
祁王给顾佑安写的信十分详细,细节到他担当冲锋大将,谁斩杀了最多的敌军,哪些是他的人马……经此一战,许多他安插在东北军暗处的人手就能走到台前。
此后,也就不需要孟家当提线木偶了。
顾佑安看完信就笑了:“若无意外,你们主子过年前肯定能回来,府中正好热闹热闹。”
徐志忙道:“王爷早前就说了,肯定会回来陪您过年。”
顾佑安嗯了声:“你还要过去?”
“是。”
顾佑安道:“那正好,你带几箱子东西过去,说不得你们主子有大用。”
“遵王妃令。”
顾佑安暗中又弄了两箱子新鲜果子出来装好,又叫农庄那边摘了几箱子耐放的果蔬,另准备各色金贵的绸缎、金银珠宝等十几箱,叫徐志一并带去。
徐志犹豫,这些东西是不是太多了?
李显带着人过来道:“王妃要送,咱们只送去便是,王妃说王爷用得着,肯定没错。”
“草原上雪厚不好走,这么多东西,不好送啊。”
“王妃早有准备,你瞧这车架有什么不同?”
车架?这……这车架怎么这么高?
李显笑道:“这是王妃商队的车架,用这个车架拉货,大雪天也能走,就是慢了些。”
“慢不怕,只要别陷在雪地里走不动就成。”
徐志和李显两人带队出发去东北军驻地,这几十口箱子送到祁王手里,祁王顿时就笑了。
怪他,这些日子忙昏头了,幸好安安还记得,给他补了漏洞。
“来人,选几箱子好东西送去镇北大都督府上,赶年前送去,给咱们大都督过年添些喜气。”
“是。”
没有镇北大都督在其中周旋,他要办的事不会这么顺利,该谢。
第66章 小别胜新婚送礼
自祁王府多了位女主子后,祁王府的厨夫厨娘们为了做出更符合主子口味的饭菜,又学了许多巴蜀一带的菜式。
这就快过年了,灶房大管事张二带着厨娘跑了几趟顾家,祁王府的灶房横梁上就挂满了腊肉香肠等年节上的食材,烟熏上半个月,明儿祭祀灶神时正好切一盘蒸上试试口味。
“腊月二十三祭灶神,王爷没空回来,王妃您看这事儿该如何安排?”正院里,刘忠正禀事。
“以往他不在时,府里怎么安排的?”
“以往王爷不在都是由周长史代为祭祀。”
“今年也这般安排吧。”
“是。”
今儿又是大雪天,在暖融融的屋子里坐着看书,不过一会儿就忍不住困倦上头,忍不住打哈欠。
晓月剥了一盘橘子端上来,顾佑安吃了一瓣,精神了些,缓缓道:“给各处的礼单都备好了?”
刘忠低头道:“往年这些都是周长史在办,现下单子还未送来,可要奴才去催一催?”
顾佑安想了想,道:“罢了,他既是王府长史,这些事原是他的职责,也没到日子,你就不要提前去他跟前催了。”
“是。”
刘忠眼观鼻鼻观心,看来,王妃虽不看重周尘,却没有要排挤打压他的意思。
顾佑安又吃了一瓣橘子,问道:“你叫个人去我家问问,问问看我爹娘今年要不要办年宴。”
大周朝的规矩,像是洛阳城里有名有姓的大家族,或是地方上有名头的乡绅等,都会选在年前或者年后办宴,请亲友们来聚一聚,也是身份地位的一种体现。
以前顾家身份低微,纵使和田家、张家聚一聚,也远远谈不上请年宴,今年则不同了,就算顾家不请,许多想跟顾家交好的人家都会打听。
去顾家问年宴是小事,不过顾家是王妃的娘家,刘忠不放心把事情交给其他人,肯定要亲自去。
不过今日刘忠不从更近的侧门出去,专程绕了一段路从前院出门。先去前院倒座房里的王府办事处瞧瞧。周长史等王府属官的办事房都在这里。
刘忠到倒座房处还没进门,院子里给他请安的小厮、侍卫等就迎过来了,屋里听到动静的周尘更是立刻出来迎接。
周尘笑眯眯道:“刚才就说要请您过来喝茶,没想到这就来了,咱们哥俩真是想到一处去了。”
不接周尘称兄道弟的亲热话,刘忠笑道:“可是有什么事?”
“哎,为着过年礼单的事情正愁呢。”
“您当王府长史这么些年,走礼这样的事都是做老了的,有何可愁的?”
周尘把刘忠让进门,一边请他坐一边道:“今年不同啊,东北军那边打了一仗,孟家、袁家下去了,王爷手下许多武将借这个机会升上去了,这些人家今年送礼都送得厚,我这怎么回礼还没掂量好呢。”
田稼轩正在抄写礼册,见到刘忠进来,起身问好。
刘忠笑着摆摆手:“田大人坐,您忙您的。”
田稼轩笑着坐下,继续抄写自己的单子。
周尘忙前忙后,亲自给刘忠倒茶:“您老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刘忠道:“也是为着礼单的事。”
周尘呼吸一紧:“王妃那儿……”
刘忠不慌不忙喝了一盏热茶,这才笑道:“王妃说这事儿原是你的职责,相信周大人您会办好,王妃吩咐了,叫我不要催你。”
周尘只感觉断掉的呼吸一下续上了,忙笑道:“嘿呀,怪我不会办事,叫王妃久等了。”
刘忠笑看周尘一眼:“周大人说得对,今年确实不同往年了。今年府里有王妃做主,大事小情的,王妃不能不过问,所以呀,要劳烦周大人早两天定好单子,后头若是再有什么增删,
也留个转圜的工夫不是?”
“是是是,多谢您提醒,怪我,这脑子忙晕乎了,竟忘了跟王妃禀报。”
周尘立刻就高声道:“田大人,今日咱们赶一赶,争取明日就把单子理出来,交给王妃瞧瞧。”
刘忠起身道:“也不用这么急,要不王妃怪我这个做奴婢的多事,竟催到长史您头上了。”
“瞧您说的是哪里的话,能得您一句话,我们少走多少弯路?我们这些人谢您还来不及。”
周尘亲自送刘忠出门:“您这是要去办差了?”
“嗯,得了王妃的吩咐,去顾家。”
刘忠看似多事,实则卖了周尘一个好,不管这个好是替给谁卖的,周尘心里记这个情。
周尘心里感叹,王妃是个体面人。
王妃体面,他周尘也不是装傻充愣的,周尘回头就亲自带着田稼轩写礼单,哪家的回礼有什么讲究,各家后宅中有什么门道,都毫无保留地交给他。
田稼轩自然知道周尘这般做是为何,他想早日成为王妃的左膀右臂,周长史既诚心教他,肯定要抓紧功夫学。
刘忠叫人从农庄里摘了两大筐菜蔬装好,再送去顾家。刘忠没见到顾大人和老夫人,只见到少夫人段氏,得知顾家年后正月初五请客,他就告辞回了。
腊月二十四下午,祭灶后,周尘匆忙带着礼单去给王妃请安。
顾佑安看完礼单后,略作删改,给孟家和袁家的回礼减了三成,给在东北军中任职的各位将军添了两成。
顾佑安认同周尘的工作,顺口道:“单子拟得不错。”
周尘低头答道:“这份礼单田大人出力不少,下官不敢揽功。”
“他一个年轻人懂什么,他做得再好,也是你这个上官教得好,你的功劳最大。”
周尘他忙跪下磕头:“谢王妃夸奖,下官以后一定为王妃尽心竭力办差。”
顾佑安嘴角微翘,嗯了声:“退下吧。”
“是。”
礼单定下后,腊月二十六,祁王府给松江城里各家官宦的回礼赏赐等都发放下去了。
孟家当家的袁夫人看到回礼,顿时笑了,这个笑中有心酸,有了然,有叹息。
作为孟家的长子长媳,又是当家人,袁夫人知道,边境一战后孟家很快就会失势。
她猜,左右不过半年的功夫吧,等公公从东北将军的位置退下来后,他们一家子不好去洛阳,去关内其他地方也不一定安全,只能是松江城。
他们一家人以后会在松江城常住,所以不等东北军那边的事情了结,她和婆母先带着家中女眷和小辈先过来。
因为知道其中缘由,所以今年孟家给祁王府送的礼格外厚,与其说是礼尚往来的年礼,不如说是讨好。
祁王不在府中,她原本以为那位年轻的祁王妃应是不懂这些事的,没想到人家不仅心里明镜似的,还用回礼告诉他们她知道。
祁王对孟家原本就是面子情,孟家失势以后啊,他们想打着祁王府亲戚的身份高人一等只怕是不能了。
祁王不是有个姓苏的先生在松江城做二等官吗?以后孟家估摸着也就这样了。
半下午,袁夫人去跟婆母请安,仔细说了祁王府回礼的事,孟老夫人叹息一声,只道:“等老爷子退下后,不能叫老大老二他们闲着,没本事上战场打仗,做些其他差事也可。”
袁夫人有口难言:“夫君爱脸面,只怕……”
“哼,爱脸面怎么不为了孟家的脸面上战场去?我看他就是好日子过多了,不知道好赖。”
孟老夫人冷着脸道:“祁王妃跟祁王夫妻感情好得很,人家祁王妃手中掌着那么大的权柄,祁王妃的父兄一个是二级官,一个是护城军中一个小小总旗罢了。”
“在祁王心里,咱们孟家比得上顾家?”
“顾家人都能埋头做事,咱们家儿孙有什么不能的?”
再是心酸,孟老夫人都要压着儿孙出去当差:“不拘什么活儿,都要去做,总比闲在家招猫逗狗强。”
“儿媳啊,人不能闲着,闲着容易出事。老大若是不听你的话,你叫他来见我。”
袁夫人含泪点点头。
孟老夫人叹道:“也就这几年,辛苦你暂且忍一忍,等麟儿他们长起来了,咱们孟家说不得又有一番新天地。”
麟儿是袁夫人的小儿子,孟家的第三代,如今才十岁上下,是孟家最出息的孙子。
听婆母提到儿子,袁夫人的心气儿又起来了,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只要她儿子争气,十年后孟家肯定不是今日这丧家之犬的模样。
以往孟家和袁家来松江城时阵仗大得很,这次来松江城好多天了,住在城西二街的各家官眷们才知道孟家和袁家人来了。
晚上只有夫妻两人时,陆夫人笑着跟夫君苏光说:“我叫人打听过了,袁家给祁王府送了厚礼,祁王府回礼那叫一个平常啊,我看呐,孟家以后兴许还不如我们苏家。”
“不许胡言乱语,孟家人再不争气那也是祁王府的舅家,差不到哪里去。”
“不是亲舅,那是表舅。”
别人家不好难道对他们家有什么好处?苏光不耐烦听她说这些,吹熄了烛火,翻身睡了。
陆夫人轻哼一声,躺在炕上半晌睡不着。
孟家和袁家叫松江城里各家官眷们聚会时多了许多谈资,这一日日过去,很快就是腊月二十八了。
凌晨时,祁王迎着风雪回来了。
主院的大门打开,顾佑安似乎心有所感,连忙披上衣裳起身,正和进门的祁王撞上。
夫妻俩相视一笑,顾佑安紧跑两步冲入他怀中,祁王抱起她原地转了两个圈。
落地时,顾佑安踮脚,双手圈着他脖颈笑道:“怎么不提前使人传个话?”
他低首亲她的脸颊,又埋在她脸侧,满足地抱着独属他的温香软玉深吸一口气,沉声笑道:“来不及叫人传话,事情办完了就赶紧回来了。”
“可想我?”
“特别想。”
两人目光相接,又亲在一起,一个退一个进,一路上衣袍散落了一地。
寒风席卷而过,门窗砰的一声关上,把其他人阻在外面。
小别胜新婚。
何况,这又是新婚后的小别呢。
第67章 新年热闹
腊月二十九一早。
昨儿凌晨王爷才带人回府,料定了王爷今儿一早起不来,徐志难得睡了个好觉,等到日上三竿才起。
起身后,徐志使人去主院门房问了,主子那边还没动静,他又悠哉游哉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食,这才去主院候着。
徐志在门房处见到刘忠、晓月和小菊,挨个打招呼,嘴巴甜得很,什么刘哥,姐姐之类的瞎叫一通,这会儿年节上,也没人跟他计较。
晓月笑问:“上次你回来送信匆忙得很,都没来得及问你,听说王爷身边的侍卫统领好几个立功了,你得了功劳没有?”
徐志哈哈一笑:“我可不像他们有本事,我就是主子跟前一个传话的,哪儿敢上战场啊。”
“你打小在王爷跟前伺候,跟着王爷习武,谁不知你厉害?跟我们不说实话吧。”
徐志正色道:“实话就是我这人真没本事,只能靠着主子庇护过日子。”
刘忠笑道:“跟着主子也好,再没有比咱们府上更这两位更好的主子了。”
“哎,刘哥说的这话正是我的心里话。”徐志赶忙接话。
他们伺候王爷多少年了,王爷且不说,只说王妃。王妃进府有些日子了,王妃的性情,手段,为人处世等,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都心里有数。
他们这些为奴为婢的人,运气不好碰上脑子有毛病的主子,那简直叫活着比死了还难受。若是像他们一般碰上好主子了,他
们虽是奴婢,未必比不得那些为官做宰的。
做奴才最要紧的是谨守本分,许多话不能说出口,几人对视一眼,都心领神会。
小菊不太懂,不过不懂也不要紧,魏嫂子教过她,就凭她是小姐跟前从小伺候的丫头,这些人再聪明也越不过她去,还会让着她一些。
作为一群聪明人中的普通人,在其他地方只能是被欺负的命,不过若是摊上一个好主子嘛,日子就差不了。
于是,小菊也跟着几人笑了。
几个祁王府里最得主子看重的人在门房处喝茶闲聊,房门掩着屋里的动静,外头不怎么听得见声响。
从主院里一路连出来的金铃一响,屋外众奴仆立刻井然有序地提了热水进屋伺候。
“主子,早食可要用些什么?”小菊递上热帕。
早食?顾佑安瞧了一眼外头高悬的太阳,这个点儿该用午食了吧?
祁王笑道:“这会儿离午食还有半个时辰,你想先吃个早食也行。”
“喝杯热茶醒醒神,一会儿用午食吧。”
顾佑安接过热帕擦脸,擦完脸又擦手,丫头端来润泽肌肤的膏脂,拿玉棒弄了一点在手心润开,细细抹在脸上。
祁王擦了脸过来坐在她身边,一直看着她擦脸,顾佑安轻轻一笑,又弄了膏脂在手心润开,靠着他坐下,给他擦脸。
祁王握着她的肩:“难得王妃伺候本王一回,可要给本王抹匀了。”
顾佑安笑瞥他一眼,不搭他的话,手上的动作依然轻柔,过了会儿道:“好了,咱们祁王殿下不愧是整个松江城里最俊美的郎君呐。”
闻言,屋里伺候的奴才们低头忍笑。
祁王也忍不住嘴角上翘,到底有下人在,不好胡来,只克制地捏捏她的手,心里道,等晚上再找她讨回来。
如胶似漆的夫妻俩到底还知道屋里有外人在,顾佑安轻咳一声,缩回手去,连声吩咐:“小菊,叫厨房蒸一盘腊味合蒸,中午给咱们王爷尝尝。”
“哎,奴婢这就去。”
祁王回来了,顾佑安比往日更闲了,左右事情有祁王去做,她可省心了。祁王府里的拜帖堆满了筐,周尘叫人抬到主院,顾佑安一挥手,叫他抬去前院书房。
周尘去的时候祁王正跟几个谋士议事,看到筐里的帖子,不是说些无用的废话要来府中拜见,就是些拍马屁的,周尘毫不犹豫叫他抬去后厨烧了。
“王爷,下官还有一事禀告。”
“何事?”
“往年咱们府上都是不办年宴的,今年咱们府里有了女主子,年宴是不是该办起来?”
“你们王妃主子如何说的?”
“王妃说办也可,不办也可,看您的意思。”周尘手心都冒汗了,幸好,他先问了王妃再来禀告王爷,要不真是两边都不讨好。
祁王想了一瞬:“那还是跟往年一样,不办。”
“是,下官告退。”
周尘带人退下后,屋里一谋士道:“其实府中开一次宴也未尝不可,好歹能叫城里的官员见见您。”
祁王垂眸看桌案上的舆图,随口道:“松江城都在本王治下,他们办好差事自然能升官发财,见本王作甚?难道本王瞧他们长得俊秀就给他们升官儿?”
“……”
谋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王爷说的这是什么话?
祁王扶额失笑,真是被安安影响了心智,尽说胡话。
右手半握拳,手指关节轻敲桌案,祁王道:“你们认为鞑子会西迁?再寻机南下?”
谋士们振奋精神,一人忙点头道:“西迁可能性很大。”
有谋士补充道:“关键是这些年草原各部族繁衍生息太多,寻常年月还好,若是碰到灾年,草原上根本养不活这么多人口,必然会南下劫掠。”
都是老对手了,鞑子也知道阴山一线驻军密布,又有镇北大都督镇守,想冲破封锁南下劫掠势必损失惨重。
这次鞑子挑东北方向突围,要不是他们的探子提早送来消息,王爷早有准备,只怕东北一线就守不住了。守不住边境线,王爷谋划的一切都将落空。
祁王坐直了身子,眉头微皱:“真到要饿死的人时候,就算血流成河鞑子也会南下,很难拦得住。”
镇北大都督也是这样想,所以朝廷为难祁王和东北军的时候他才会插手,有祁王在,至少东北方向是稳的,多一个人多一分助力。
为了北方边境安稳,为了大义,为了大周朝的无辜的黎民百姓,纵使镇北大都督知道祁王借机拉拢东北方向的驻军为己用,他也要保祁王一手。
“最近可有人去天一观见李道长了?”祁王问。
一谋士道:“半个月前去了一趟,李道长说明年雨水充沛,是个好年份。”
好年景对他们来说是好事,对草原上的鞑子来说也是好事,不缺吃,就不会冒着性命危险打仗。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是坏事,因为草原上的人口会继续滋生,这样发展下去总有养不活那庞大人口的一天。
祁王的目光巡视大周朝的舆图,说到底还是大周朝不够强,周宣那小子不行!
祁王的目光最后落在燕州和辽东,周宣既然不行,那就他来。
祁王留谋士们到半下午才放他们走,谋士们离开时,刘忠亲自送他们出门,还给每人准备了一份礼,谋士们都笑着道谢,收下走了。
祁王回主院,顾佑安笑眼斜看:“怎的,明儿就是大年三十了,什么难办的事要叫你这会儿还留人家商议?”
祁王笑道:“确实是难办的事,不过也不是急事,时局若稳定,花个几年工夫来办也使得。”
“若是时局不稳呢?”
祁王抽走她手里的书卷,又端起她的茶盏喝了一口,放下茶盏,徐徐道:“若是时局不稳,那就要快刀斩乱麻了。”
顾佑安垂眸沉思,他却过来扰她,摸她发髻,笑问:“咱们家就两个人,明儿大年三十可要去你岳父岳母家过?”
轻轻握住他的手,笑道:“也不用,等大年初二你跟我回娘家就成。”
“都听你的。”
自从母后去世后,他身边虽仆从无数,到底不是亲人,大过年也是独自一人,他对过年早没了心思。过不过,在哪里过,对他来说并无什么差别。
顾佑安不赞同他的想法,年节这样的节日还是需重视一下,一年到头难得休息,总要放纵自己开心开心不是?
祁王没有要求,没有期待,顾佑安可有呢。隔天大年三十一早顾佑安就看菜单,中午试了几道菜,哪道菜不对口味,或是配菜不喜欢,她都要挑剔的。
顾佑安自己挑剔就不说了,她还一个劲儿地问周祈喜不喜欢,周祈多说几句就不耐烦张口,顾佑安说他:“咱们成婚三日你就走了,这么久才回来,我连你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咱们之间是不是太生疏了些?”
祁王重新振奋精神,笑道:“你说得都对,还要试什么菜?都端上来。”
顾佑安满意了,叫人继续上菜,各种口味都试了后,顾佑安发现他喜欢咸鲜的口味,不喜欢海腥,喜欢吃肉,不喜欢吃菜蔬。
顾佑安盯着他的脸看,祁王笑问:“看什么?”
顾佑安轻叹:“老天爷真是偏爱你啊,就你这个生活习惯,脸上竟干干净净的,一颗痘也不长。”
被夸了,祁王心里愉悦极了。
夫妻俩说笑一场,今儿的试菜就结束了。
试菜的成果是显著的,府里厨夫厨娘们更清楚主子的喜恶,做出来的宴席更合主子的口味。
这不主院里的宴席上桌约莫半个时辰后,府里各处及忙乱的后厨房众人端起酒盏才吃喝上,刘忠这个大管家就得了王妃的令给今日料理年夜饭的大厨送赏钱来了。
大管事张二笑得合不拢嘴,站起来吆喝一声:“诸位,快来谢主子的赏。”
“哎,这就来了。”
“哈哈哈,自从王妃主子进府后,咱们得了好几回赏了,没想到今儿晚上还能有
一回。”
“谢主子们赏!”
大家伙儿各个笑开了花,叽叽喳喳地说笑,谢赏谢得格外真心。
可不是么,王爷以前在府里的时候不多,就是在府里,也不在乎吃穿上的事,他们认真当差,也就只有逢年过节跟府里上下一道领个赏钱罢了,单独给他们的是没有的。
王妃来了就不一样了,做得好,自然就得看重,有额外的赏赐。
何止后厨啊,针线上的绣娘,车马房的车夫们,农庄上的庄头农夫,还有常随顾佑安出门的侍卫们等,许多人今年都过了个好年。
用了年夜饭,夫妻俩也不要人跟着,祁王提着灯笼,夫妻俩去廊下走一走,消消食,听到府里各处热闹的说笑声,祁王也觉得舒心。
“多谢你费心操持。”
“不用谢,祁王府是你的也是我的,经营好这些小事,我们都能过得舒坦些。”
在她这儿,管理好府里这些事费不了她多少工夫,顺手的事。
夫妻俩手握在一处,这个年过的都很开心。
大门外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来,府里各处的热闹更添一层,一直不远不近跟着的刘忠、徐志、晓月、小菊等贴身伺候的,都笑着过来跟主子拜年。
府里府外的鞭炮声响成一片,新年到来,该是瑞兴八年了。
第68章 同心攀附
大年初一一早,祁王府里伺候的一干人等,分批由管事领着去主院里跟主子磕头领赏,领完赏后,这一上午就这么过了。
下午,祁王在前院接见了许多官员,顾佑安也没得闲,在后院见各家女眷,这一坐就是一下午。
晚上夫妻俩闲谈,顾佑安说锤着腰道:“这回再见,我瞧着孟家和袁家的女眷头都低下来了,对我这个小辈说话也客气了。”
“你是王妃,他们只是寻常百姓,对你客气原是应该。”
祁王对孟家袁家全然不看在眼里,他笑道:“今儿辛苦王妃了,明日去岳父家,也没外人在,你正好歇歇。”
顾佑安拉他手,笑道:“我回娘家自然自在得很,倒是祁王殿下您,您可自在?”
“怎么不自在?岳父也是父,本王陪岳父喝茶清谈原是应当的。”
祁王温声道:“不必在意我,回娘家自然要你开心才好。”
顾佑安眉头微挑,这人平日里瞧着话不多,没想到竟是个嘴甜的。
“你在意我,我心里自然也在意你的,本王妃发发善心吧,体谅你做人女婿的难处,明儿中午用了午宴后,你就别跟我爹闲话了,去我屋里打个盹吧,等要走了我再叫你。”
祁王低头,两人耳鬓厮磨:“你陪我?”
“那是我娘家,你也好意思。”顾佑安老脸一红,一把推开他。
祁王哈哈一笑,退开两步再不逗她了。
顾佑安跟这个时代大部分外嫁的小娘子不同,她跟娘家人是极亲近的,回娘家就是回自己家,没有归宁做客的意思。
大年初二,祁王府的马车从东角门出去,一路沿着东街往城外去,路上惹了许多人的眼。
大年初二松江城里各处酒楼茶肆都开着,不用走亲访友的都聚在这些地方喝茶听戏闲谈。
祁王府的主子出行前后那么多侍卫护卫着,在松江城里独一份,除了王府之外不会再有别家撑得起这样的架势。
有知道祁王府的官宦家眷小声道:“听说顾家全家人都在邻山村过年,年初二外嫁女回娘家,祁王妃今日肯定是去邻山村。”
“不止是祁王妃回娘家。”
“你这是何意?”
“你没瞧见?一路护在马车两边的是祁王跟前的长随徐志,祁王妃跟前的大太监刘忠,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祁王肯定在马车里。”
“嚯,祁王陪王妃回娘家?”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祁王妃还没嫁进门就掌权了,可见两人感情好,论起来,祁王陪王妃回娘家也正常。”
“哎,顾家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啊。”
“哈哈哈,羡慕不来,羡慕不来!”
说笑一阵后,各自又说起各家的闲话来,东家长西家短的,也是很有嚼头,打发时辰够够的了。
东街一家点心铺子门口,苏香跟才新婚不久的夫君张平立在门内,见祁王府的车队走远了,两人这才提着点心出门。
张平羡慕地瞧了眼已出城的祁王府车队,低头跟苏香说:“当年岳父既当了祁王的先生,祁王来松江城时就该跟着来,说不得岳父早就是五位一级官之一了。”
苏香轻声嗯了声,再不肯多说。
顾佑安出嫁后,陆夫人打定了主意要赶在过年前把女儿嫁出去,也不再抬头嫁女了,从苏光手下的年轻人中选了年过二十五还未婚配的五级官张平。
张平家原是七八年前从关内迁居到松江城,来松江城前张平只是个秀才,考举人不成,听说松江城好做官,这才巴巴来的松江城。
张平到松江城后一回就选中了文官,因对律例较为熟悉,就去了管刑法的衙门,花了五六年从六级官升到了五级官。
按理说,张平这样有官职,且外貌又还不错的青年官员娶妻不难,他拖到这个年纪还未婚配,说白了就是想上娶,想借岳家的势。
在洛阳也就罢了,左右官宦人家多,说不得就叫他如愿了。
可在松江城啊,一级大官就五位,二级官数来数去也就那么些人,这些人家都是互相嫁娶,一般也轮不到张平这种毫无根基的低级别官员。
张平拖到这个年纪本来都想作罢了,谁知道祁王曾经的先生,如今管刑狱的苏大人,他上级的上级,竟托人来问亲事,他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张平如愿娶到了苏香,为了岳父对他有个好脸,愿意提携他这个女婿,成婚这一个月来,张平去了苏家四五次了,陆夫人都暗地里嫌他去得太过频繁。
张平也不傻,看出了些什么后,趁今日正月初二是回娘家的好日子,他一早就带着新婚妻子采买点心去岳家。
张平花了银子买了年礼,身边又带着苏香,这次上门来,张平底气十足,对岳父岳母一顿问候请安。
陆夫人把女儿从头到脚仔细瞧了一遍,猜女儿过得不错,这会儿对张平也稍微有个好脸色,也有心情跟他客气两句。
“平哥儿来了,你爹娘在家可好?”
“劳岳母惦记,我爹娘身体安康,他们叫我替他们跟您和岳父问个好。”
苏光笑道:“都是一家人,客气这些做甚,以后常带着阿香回来瞧瞧就成。”
张平忙道:“岳父说的是,我爹娘也这样说。况且……今儿我瞧着祁王殿下也陪王妃去顾家了,我等自然该跟祁王殿下一样的。”
“哦,你们来的路上碰到祁王殿下了?”
张平笑道:“倒也没瞧见,只瞧见许多护卫护送祁王府的马车出东城门去,点心铺子旁的茶楼里,有人说跟在马车旁边的是祁王身边的长随,猜测祁王肯定在马车里。”
苏光笑着点点头:“祁王年幼时就很有孝心,常常得先皇和先皇后夸奖。”
张平顿时来了兴趣:“祁王幼时是什么样的?”
“祁王幼时啊……”苏光脸上透出回忆的神情,随后笑道:“都说三岁看老,这句话在祁王身上格外应验,祁王幼时跟如今大差不差。”
张平笑着往苏光旁边走了两步,给岳父倒茶,笑道:“祁王既是个孝顺的,应该是念旧情的,您该多跟祁王府走动走动才是。”
张平可是托人打听过了,岳父虽贵为祁王曾经的先生,却不常去祁王府走动,到底有师徒之谊,未免太生疏了些。
苏光还未开口,陆夫人皱眉,冷声道:“老爷,我跟阿香说说话,你若跟平哥若是有事要谈,就去前院书房吧。”
张平心里一抖,不好,不知道哪里又得罪这位岳母大人了。
苏光也不想再说祁王,起身道:“平哥儿跟老夫去书房坐一坐吧
,最近我得了一本《四书校注》,你也瞧瞧。”
“是,小婿听岳父大人的。”
张平嘴上答应,心里却叫苦,他本来只是个学识一般的秀才,到松江城选了官后为了苦心钻营官场,就更是放下了书本,他哪里配岳父这样的皇子之师指点他?这纯属为难他嘛。
张平一走,陆夫人就冷笑道:“眼皮子浅的东西!”
没有指名道姓,苏香和屋里伺候的老仆都知道她说的是谁。
陆夫人盯着女儿:“我问你,张家那老婆子,还有你上头那两个嫂嫂可有欺负你?”
苏香摇摇头:“婆婆是个不爱立规矩的,对我和两位嫂子都很好,不曾欺负我。”
“你那两个嫂子欺负你了?”
苏香又摇摇头:“一大家子住在一处,偶有争执难免,两位嫂子出身不如我,或是因为忌惮这个,也不敢明面上找不痛快。”
陆夫人稍稍放心,叹道:“也罢了,女子嫁人难寻到十全十美的,张平虽只是个寻常人,张家人倒也还算不错,日子过得下去就成。”
陆夫人当初把张家里外打听了个明白,她坚信张平这人难有大出息,只要他们苏家不倒下,张平指着苏家提携,就不会对阿香太差,如今这局面跟她预想的一样。
只是吧,唉,这个女婿到底不如她的心意。
瞧瞧杜氏的女儿嫁的是什么人家,她这个……唉。
陆夫人这几年越来越信命了,她打出身起到嫁进苏家,生下两儿一女,就没有不顺心的时候。
如今这几年她叹气的次数,比前半生几十年加起来都多,她好似都习惯了。
被陆夫人惦记的杜氏啊,正欢欢喜喜迎女儿女婿进门,连连夸了祁王好几句,能亲自陪安安回娘家的女婿就是她心中的好女婿。
顾佑安还不知道她娘这么会夸人,一句接一句都没有重复的词语,她听得都忍不住笑意。
杜氏悄悄瞪女儿一眼,扭头又对祁王笑道:“早知道你要来,安安她爹早叫人准备好了茶点,你们男人家去说你们的事吧,我叫安安去帮我做点事。”
祁王客气道:“都听岳母的。”
杜氏嘴角的笑意更大了:“先去吧,一会儿用午食了我使人去请你。”
杜氏拉着闺女进门,阿萱也想跟过去,被嫂嫂段氏拉着不让:“阿萱乖,嫂嫂带去你后厨瞧瞧有什么好吃的。”
阿萱无奈地被嫂嫂拉着走:“我不是小孩子啦,嫂嫂怎么还用好吃的哄我。”
段氏笑道:“你说这话你猜我信不信?前儿晚上你偷吃……”
“羞死人了,嫂嫂可别说了。”阿萱急得跳脚捂住段氏的嘴。
段氏轻笑道:“好,你听嫂嫂的话,嫂嫂就不对外说。”
阿萱轻哼:“好嘛,我听嫂嫂的话。”
“咱们阿萱真是乖孩子,明儿嫂嫂回娘家带你去玩一日,你可愿?”
初二小姑子要回来,顾文卿和段氏就商量初三再回娘家,住一晚初四早上就回松江城民人巷那边的家,安排安排初五请客的杂事儿,正正好。
阿萱跟段氏亲近,自然愿意去:“嫂嫂家有什么好吃的?”
“好吃的呀,嫂嫂娘家厨娘特别会做猪蹄,你可爱吃?”
“爱吃呀,炖得又软又糯的猪蹄谁不爱?”阿萱高兴地蹦跶了两步。
姑嫂俩说说笑笑去后院,那边杜氏拉着女儿去主院,还没进门呢就边走边说起来:“年前这一个来月王府里送了七八回菜蔬了,你回去叫人别送了,免得叫外人知道说嘴,好似我们家嫁了个女儿就贴上王府似的,跟那什么一样,哦,对,孟家,我们家可不想像孟家那般惹人嫌。”
顾佑安任由她娘拉着,故意笑道:“杜夫人,如今您是不得了了,这才几个月过去啊,您都嫌弃上孟家了?原来您可不是这样说的。”
杜氏坦然道:“那谁知道你会嫁给祁王?你既是祁王妃,自然是有些不一样的。”
顾佑安不想跟她娘扯那几筐菜的事,进门坐下就问:“年前我也忙,只使人给田家和张家送了礼,不知道他们家最近咋样了?”
杜氏坐下便道:“你白婶婶家两个儿子都娶妻了,她心里的担子放下,那叫一个神清气爽,浑身安泰,自然过得好得很。再说张大夫家嘛,张隐山他那个媳妇儿怀孕了。”
顾佑安惊讶:“这就怀孕了?”
张隐山成婚比她还晚几日,算算日子,就算新婚当天晚上就怀上了,这也才一个多月吧,这么早就知道了?
杜氏小声道:“听你刘婶婶说那孩子本就是从小学医的,她的身子骨调养得好,小日子准得很,上月小日子没来,张大夫摸脉后就说有了。”
杜氏激动地拍大腿道:“张大夫不愧是当过御医的人,把脉就是准,日子这样浅竟然能把出来,一般的大夫可不成呢。”
杜氏扭头看女儿,顾佑安一下就明白她娘的意思,赶忙道:“我身子骨也好得很,大过年的你可别请张叔给我把脉,意头不好。”
“也是,你和祁王……年纪轻轻的,多处一处说不得就有了。”
成婚才三天就夫妻分离,上哪儿要孩子去?
杜氏说:“对了,大年二十九那日,山上的胡家人,还有松江城的韩掌柜都给咱们家送了礼,想托我们家给你传句话,想见你一面。”
“见吧。”
“我猜你肯定愿意见他们,我叫他们正月初五去咱们家吃年宴,到时候你顺便见见他们。”
“也成。”
前院里,祁王说到做到,跟岳父大舅哥闲话了一上午,当然,大体是顾家父子俩在说,他在听。
也就是在家里,若是在衙门,三人之间不像闲聊,倒像是顾家父子在汇报公务。
毕竟是年节上,年节就该休息,顾佑安也是体谅她爹和大哥的不容易,下午把周祈带去她院子里午歇,傍晚用了晚食就回祁王府了。
杜氏原想留女儿女婿住一晚上,顾佑安忙摆手道:“我们有事先回了,等初五我再归家。”
祁王礼仪周全,行了礼后,笑道:“既如此,岳父岳母,大哥大嫂,我们就先归家了。”
“也好,回吧。”
“姐夫再见!”阿萱乖巧地挥挥手。
祁王对阿萱笑道:“难得年节上你不用读书,过几日去府里住几日,也陪陪你姐姐。”
“好呀好呀,姐夫,过几日我就去找我姐。”阿萱眼睛亮晶晶的,好耶,先去大嫂娘家,再去姐姐家,又有得玩了。
送走女儿女婿,杜氏看着小女儿很无奈,顾稳笑道:“别愁,再过几年,孩子大一些自然就稳重了。”
唉,也只能这样想了。
祁王府的马车回城,照样从东城门进城,路过东街上时又被张平夫妻瞧见,夫妻俩在街边等了一会儿,等祁王府的车队走了他们才家去。
“听说你们家跟顾家都是同一批流放到松江城,你跟祁王妃可认识?”
苏香摇摇头:“不熟。”
张平失望:“一点都不?”
“不熟。”
苏香不等张平了,抬脚往前走。
张平愣了一下,忙追上去:“怎么不等我一等?”
苏香瞧了他一眼,难得说句带气的话:“富贵迷人眼,我以为夫君且要被迷一迷才能清醒,妾身就不等你了。”
张平顿时怒气上头,偏生又不敢发出
来,只冷哼一声就大步走了。
苏香盯着他的背影,握紧了的手微微松开,手心里都是汗。
娘说得对,张平这样一双富贵眼的人最好对付,只要她娘家得力,她就不须怕他。
离了她娘,再不用怕有人日日训斥她,借娘家的势,她反而能拿捏住张家人。
苏香这些年来一直微微含着的胸挺起来一些,心里陡然生出几分快意。
苏香的脸色变了又变,她的贴身丫头觉得奇怪:“夫人,您怎么了?”
苏香冷淡看了丫头一眼,那丫头警觉,忙低头。
苏香慢慢回家,丫头忙跟上,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苏香看到了这桩婚事的好处,她既想拿好处,就要给张家一点甜头。
初五顾家年宴,苏香一早带着张平回娘家,跟她爹娘一块儿去顾家。
进了顾家的门,张平对陆夫人和苏香格外殷勤:“岳母,夫人,你们且去忙,岳父有我陪着。”
今儿来顾家的都是松江城里高门大户,苏光跟人交际,张平这个女婿比苏光的儿子还贴心,一直陪在左右伺候,好叫人都知道苏光对他这个女婿的看重。
去顾家接待女眷的花厅,路上,陆夫人看女儿的目光中终是有几分满意:“笨丫头,总算开窍了。”
苏香微微低头:“女儿叫娘担心了。”
陆夫人感叹:“儿女都是债,等你有一日做母亲,你就会明白的。”
如今的顾家炙手可热,只是个普通待客的年宴,这才辰时,前院后院就到处都是宾客。
想到今儿来的官员多,顾佑安没让周祈来,她自己一个人回的娘家。
因前院都是男客,车夫把马车一路赶到二门处,顾佑安扶着小菊的手下马车,杜氏身边的张嫂子正候在二门处接她。
“张嫂子,我娘和大嫂在忙?”
张嫂子喜笑颜开:“忙着呢,老夫人他们都在里头待客。”
小菊见张嫂子笑得这般开心,好奇问道:“今日难道有什么大喜事不成?”
张嫂子笑道:“是有大喜事,不过我不能说,小姐问老夫人去吧。”
顾佑安进门笑道:“这倒是奇了,既是喜事,怎么不能告诉我?”
张嫂子压低声音笑道:“没到日子呢,不能说。”
没到日子?顾佑安顿时想到了嫂子,是不是嫂子她……?
张嫂子肯定地点头:“就是小姐猜的那般。”
初三少夫人回娘家,白天还好好的,晚食时用了一碗鱼滚粥突然干呕起来,昨儿一早忙请大夫上门,大夫一摸脉就说有孕快两个月了。
顾家、段家两家人都高兴坏了,还没到三个月不好对外说,只有两家人自己高兴高兴。
顾佑安进花厅时一眼就看到了被她娘和段家女眷隐隐护在中间的大嫂,一个个喜气洋洋的,她若是不知其中缘由,估计也跟今日来的宾客一般,以为是因顾家今日宴客的喜事才这般高兴。
“王妃来了。”
“王妃快请坐。”
“王妃气色瞧着真好,祁王殿下可陪您来了?”
被一众官夫人围绕着,顾佑安矜持地含笑点头,道:“家里难得热闹,他来了倒是扫兴,就不叫他来了。”
一位夫人笑道:“也就是您了,要换成别家呀,祁王是咱们请都请不到的贵客,哪里敢说王爷一句不是。”
“对对对,正是这话,不怕说给诸位听,我嫁来松江城儿女都生了两个了,这些年里愣是没瞧见过王爷的正脸。”
一群夫人笑着附和:“谁说不是呢,我们都没瞧见过。”
顾佑安在她母亲身边坐下,笑道:“这有何难,等天气暖和了,找个吉日,咱们请祁王殿下游街,在松江城里走一遭叫大伙儿看看。”
众女眷顿时大笑,都说这法子好。
自顾佑安成了祁王妃后,她亲自出席了两三场婚宴,在场的官眷们大概知道她性情,没有事情要说的,请了安,热闹地寒暄一阵也就走了,各自跟熟悉的人说话去。
段夫人满足地瞧一眼女儿,又瞧祁王妃,后又觉得不太妥当,怕祁王妃多想,她拉着杜氏暗示道:“孩子都是缘分,该来的时候自然就来了。”
段夫人的话是对着杜氏说的,话是说给顾佑安听的,顾佑安不在意地笑了笑。
顾佑安陪坐了一会儿,杜氏就说:“也别在这儿坐着呢,你大嫂有事要忙,你既回来,去给你大嫂帮把手。”
顾佑安知道她娘的意思,轻扶着大嫂起身,去屋里歇歇去。
出了花厅到没人的地方,段氏笑道:“我身子骨好着呢,有丫头陪我回去就是了,你去忙你的事去。”
“那好,大嫂您慢着些。”
段氏笑着点点头。
顾佑安今日来露个面,除了给娘家撑场面外,就是要见见胡菖蒲和韩掌柜。
过了会儿,胡菖蒲和韩掌柜被刘忠带到她的院子里。
“给王妃请安。”
“给王妃请安。”
胡菖蒲和韩掌柜行礼,顾佑安叫他们坐:“听说你们有事找我?”
胡菖蒲和韩掌柜对视一眼,胡菖蒲道:“我的事简单,我先来?”
韩掌柜点头:“你先请。”
胡菖蒲来找顾佑安主要是为了以后药材的事。一方面,他想知道是不是以后药材的份额都按照去年的来,大部分都要留给祁王府?
另外,韩老大把韩家的药行关了,以后不做这个生意了,他们胡家不太乐意散卖,所以想问问她,是否愿意跟胡家签个合作契约,以后胡家的药材都给她。
顾佑安叫停:“等等,韩家药行怎么回事?”
胡菖蒲看韩掌柜一眼:“你自己说吧。”
韩掌柜叹气:“您早前就是松江城的行首,如今又是祁王妃,我大哥自觉争不过,他自己又不善经营,不如早日关门,把铺面拿去做其他生意。”
“你没说把韩家药行买下来?”
韩掌柜自然找他大哥说过了,可他大哥看不起他出的那点银子,不愿意卖给她。
“我看呐,不仅是银子的事,主要是他不想韩家药行的牌匾落在你手里。”
想想韩大郎的为人,顾佑安猜到他肯定不会给韩掌柜这个庶弟一点好处。宁肯便宜外人都不愿意给韩掌柜。
韩掌柜苦笑:“我那大侄子如今在衙门里做文书的差事,是个六级官,像我嫡母说的那般,大哥他们家已经是官身,跟我这个跑商的说不着,以后最好不要来往。”
胡菖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歹你叫了她那么多年的母亲,她竟这样说?”
韩掌柜只想叹气。
顾佑安道:“先说胡菖蒲的事,限制往外关内卖的药材单子今年会减少一些,韩家的药行不做了,我的商队以后照样做,药材都卖给我。”
胡菖蒲表示知道了。
“再说韩掌柜的事,你来找我是想如何?”
韩掌柜下定了决心,道:“松江城跟朝廷的关系以后只怕难料,我一个没有根基的小人物承受不起损失,我想着,以后我就不自己组商队了,您若是愿意收我,我想在您手下做事。”
“你想好了?”
问出这话时顾佑安嘴角都压不住了,谁知道啊,给她管着商队的高金和郭素开春后都要去选武官,不管结果如何都会在她身边做事,他们一走,她正愁商队就没有放心的人照管。
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韩掌柜就把自己送到她面前来了。
这个决定韩掌柜已经想了许久了,他语气坚定道:“想好了。”
顾佑安笑着跟胡菖蒲说:“正好,都是老熟人,以后韩掌柜帮我照管商队,采买药材的事你跟韩掌柜商量就成了。”
韩掌柜惊讶,这就叫他管商队了?王妃对他就这么放心?
胡菖蒲笑道:“好事一件,韩掌柜,以后咱们常来常往啊!”
韩掌柜对上顾佑安和胡菖蒲的笑脸,松了口气,笑着应下。
他侄子是最不起眼的小官儿,他没有官身却被王妃信重,即将管着王妃的商
队,也不知道把他赶出来的嫡母和大哥大嫂作何感想。
韩大郎一家作何感想且不知,韩掌柜帮祁王妃做事的消息一传出去后,松江城里各家商队的掌柜们,如何掌柜、曹大当家的等人都懊恼不已。
早知道祁王妃需要人手,他们也去自荐一番呐。
韩掌柜在街上碰到这些老熟人们,哈哈一笑,说他们迟了,还是他下手快。
韩掌柜的笑脸太招人恨,怕自己被群殴,韩掌柜掏银子请诸位掌柜吃酒,以后大家依然还是走商路上互帮互助的同行。
这会儿还没过元宵节,正在年节上,各掌柜都闲着呢,一叫就都来了,韩掌柜在云来客栈旁的酒楼里摆了几桌,推杯换盏,热闹喧哗,韩大郎在自家的云来客栈里听得一清二楚。
吃完酒席,韩掌柜喝得脸色发红出门,跟他大哥刚好撞上,韩掌柜笑了笑,甩袖子走了。
韩大郎气得咬牙切齿:“庶子尔敢!”
几个以前跟韩老爷打过交道的掌柜看不惯韩大郎一两年就把老爷子留下的药行败了,还排挤有本事的弟弟,斜觑一眼,冷哼着走了。
韩掌柜归家,他夫人忙叫人捧了茶来,韩掌柜喝了两杯,浑身暖洋洋地舒坦极了。
“哎,夫人呐,你刚才是没瞧见,大哥看我那眼神啊,又是欣羡又是嫉妒,他一个嫡子竟有今日。”
他夫人笑道:“别搭理他,以前王妃才发迹的时候他们夫妻俩还瞧不上人家呢,如今再想高攀已经没机会了,不定怎么后悔。”
韩掌柜哈哈大笑,还好当时他会做人,没有因为顾掌柜是小娘子就低看了她。
“以后在王妃手下好好干,说不得哪日我这个白身商户得了王爷王妃的赏识,混来个官身也说不准。”
“那老爷好好干,妾身和儿女都盼着您呢。”
他们家里不算富,但日常吃喝也不缺银子花,家里也有仆从伺候,唯一不好,自从公爹去世后又分家,没人照拂他们家,做生意也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全副身家性命赔进去了。
如今倒是好了,搭上了王妃,以后腰都要直些。
韩掌柜夫妻自然是欢欢喜喜,韩掌柜想着等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他就去拜见王妃,问问商队里头的事。
那边,今日阿萱去祁王府玩儿了,她来是给爹娘带话的:“爹爹和娘亲说,家里的家业大都是你挣下的,家里的宅子就罢了,就当是家里全力支持姐姐做生意分的利,算是顾家的。商队和农庄不同,都该在你名下,爹说等开春后,姐姐安排个人去跟张贵说明年种地的事吧,他就不管了。”
说完一长串话,阿萱觉得口干,叫小菊给她剥橘子。
顾佑安:“爹娘问过大哥大嫂了吗?”
阿萱乖乖点头:“大哥大嫂都说是你的东西就该是你的,他们不要。”
顾佑安笑起来,道:“这两年张贵才开出来多少地啊?也不值什么。”
阿萱不懂这些,但是:“地多是好事吧。”
“是好事,地多人多粮食多,粮食还能换成银子,等你手上有钱有人有粮食,这些东西都会变成你手里的权力。”
“姐姐,那我也要。”阿萱自来就喜欢跟着姐姐学,他拉着姐姐衣袖:“我也要好宽好宽的地,有钱有人有粮食。”
顾佑安轻点她的小鼻子:“松江城是不行了,以后松江城最大的地主只会是你姐姐我,你要想要大块儿的地,要往西南方向去买。”
“西南哪边呀?”
“我听人说,山海关外的东边听说有好几片好地,不知道那边有人没有卖。”
顾佑安心里估计了一下,那个位置不就是辽东军驻扎的地方嘛,若是在那个地方有地,常来常往的,找准机会说不得跟那边就牵上线了。
“姐姐,买地贵吗?”
“反正不便宜。”
阿萱想一想自己的私房钱只有一盒子铜钱,不知道能买几块地哦。
顾佑安打发了阿萱,问晓月:“王爷在哪儿?”
“王爷在书房。”
顾佑安起身道:“刚才厨房煮的银耳莲子羹我觉得不错,你装一碗提上,咱们去找王爷。”
“奴婢这就去。”
顾佑安到书房,不等她开口,门口伺候的小厮就忙打开门:“王爷,王妃来了。”
祁王来门口迎她,顾佑安笑问:“忙什么呢?”
“不忙,随便瞧瞧。”
顾佑安瞥了一眼他的桌案,随便瞧瞧,瞧的是舆图?啧啧,这舆图可真够粗糙的。
“对了,我来是想问问,你知道辽东那边土地的事吗?是不是也跟咱们松江城一样有许多荒地?”
夫妻俩坐下,祁王道:“那边还未开荒的地不算少,有些军眷住在那边开荒种地,辽东将军不管。”
“那就怪了,关内逃荒来的人都肯来松江城了,怎么不去辽东?那边气候比咱们这儿还好一些吧。”
祁王笑着摇摇头:“辽东将军虽不管,但也不许军眷以外的人去他们防区。”
“竟是这样。”
祁王看出她的心思,笑道:“你手下才多少人?松江城外的荒地不够你手下人种的?怎么还打上辽东的主意了?”
“突然想到,随便问问。”顾佑安指着那舆图道:“老实说,你是不是也打辽东军的主意?”
祁王揽着她笑:“咱们夫妻心有灵犀。”
他伏在她肩头,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了一遍他的计划,顾佑安听了后觉得:“只怕有的磨。”
“那就磨吧,周宣虽厌恶我,也没到不管不顾要置我于死地的时候。”
“呸呸呸,大过年的,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祁王大笑,猛然亲一口:“不怕,百无禁忌。”
顾佑安拉着他的衣领,两人呼吸相闻:“周祈,今儿说到这个了我就先说说我的意思?”
“什么意思?”
“皇帝势大,以后真到了见血的时候,情势不对打不过时能逃就逃。咱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在意我?”
“你不是废话?你是我的夫君,我不在意你在意谁?”
周祈心里暖得发胀,笑着眨了眨眼:“安安,我们若是有了儿女,你想取个什么名字?”
取名字啊,她还没想过呢。
他缠着她,压着他,一下一下亲昵地蹭蹭:“现在可以想了。”
顾佑安抱着他的脑袋仰头笑,这人看着是个冷脸的阎王,没想到挺好哄的。
第69章 开春好事将近
顾佑安的生日是正月初九,这日祁王叫人去请岳父岳母一家来王府赴宴,一家子乐了一天,傍晚时顾家人才归家。
对了,阿萱这个才来两三日的碍事儿孩子被带回家去了。
被拉上马车阿萱就不高兴:“姐夫烦人得很,每次我跟姐姐多说会儿话他就要赶人,他跟姐姐一处坐着又不说话,偏生要占着,现在还要赶我走!”
杜氏忙捂住她的嘴:“我的小祖宗哎,这些话谁能说的?”
阿萱愤怒的眼睛都瞪圆了,偏偏说不出话来。
顾家的马车缓缓出了祁王府,转弯上了街道。
段氏忍住笑,揽着阿萱的肩膀劝道:“你虽跟安安亲近,你姐夫跟你姐可是夫妻,你乖些,别跟你姐夫闹,免得你姐姐难做。”
杜氏训道:“你大嫂说的话听明白没有?”
阿萱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杜氏这才松开手,压低声音又说了她几句:“要是在别家,这种事都不要教自己就该明白了,你倒好,还把这种事说出来,叫外人听见了可怎么好。”
段氏又劝婆婆:“咱们家又不是那等搓磨人的人家,不会看眼色就活不下去。咱们阿萱活泼可爱,晚几年知事也没什么要紧,左右家里人能护着她。”
“她总要长大的,谁能护她一辈子?”
阿萱振振有词:“有我姐呢,还有我大哥大嫂,以后还有我的侄子侄女。”
杜氏作势要打她:“你做姑姑的,难道还指着没出生的侄子侄女照看你?”
阿萱躲到大嫂怀里直哼哼。
段氏笑道:“好,等侄子侄女生出来了,咱们阿萱好好带他们,叫他们以后都听你的,照看你。”
阿萱得意地看她娘一眼。
杜氏对段氏道:“你这个做嫂嫂的别纵着她,该管一管才是。”
要换别家,婆婆这般训斥,当儿媳的只怕吓得冷汗都下来了,不过这是在顾家,段氏早就摸准了婆婆的脾气,她笑道:“是该管,咱们慢慢来嘛,阿萱又不是坏孩子。”
“唉!”
王府里,祁王倒是不知阿萱挨了岳母的骂,碍眼的小丫头走后,在自己屋里祁王觉得自在多了。
这不,想躺在安安膝上就躺在安安膝上,不用怕那小丫头瞧见了不方便。
顾佑安摸着他冒青茬的下巴,慢慢摩挲着。
“周祈。”
“嗯?”
“以后咱们如果有个阿萱一样的女儿,你……”顾佑安笑道:“你这样当爹只怕不成。”
咱们祁王爷不会反思为何不成,他只懒懒道:“先有她爹我,再有的她,以后咱们若有了孩子,你也需把我放在孩子前头。”
顾佑安没接话。
他微微仰起头看她:“可听见了?”
见他这般在意,顾佑安难掩笑意,决定先安抚他:“你是一家之主,自然是听你的。”
祁王顿时满意了,又舒坦地躺好了。
顾佑安望着窗外:“这个冬天风雪多,今年春天化冻的日子要延迟吧。”
“再迟,左不过也就是五月初罢了,不会影响春耕。”
“嗯。”
祁王一个翻身起来,斜斜把人压在肩下,笑道:“春天是个好时节,冬天休息的时候不多了,咱们要珍惜。”
顾佑安正想说他胡说,明明开春化冻还有好几个月,不等她张口,就被他吻得说不出话来。
傍晚天色将黑未黑之际,松江城里又下起雪来,酒楼茶肆中消遣的人纷纷散了,小跑着归家。
天色黑透了,松江城的街道上一片寂静,静得仿佛能听见大雪飘落的声音。
黑沉沉的夜色中,屋檐下一排艳色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曳,温暖又明亮。
正月初九过后,好几日没再下雪,一晃就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各家亲朋好友相聚热闹一阵,这个年差不多就过去了。
正月十六,韩掌柜试着给祁王妃递帖子,他上午送的帖子,中午祁王府的小厮就来他家中,告诉他明儿上午王妃有空闲,叫他去就是。
“知道了,多谢你跑一趟。”
韩掌柜随手抓了两把过年时换的崭新铜钱赏人,小厮也没拒绝,笑着走了。
韩家的管家亲自把人送出大门口,旁边邻居在瞧热闹呢。
“张管家,你家来客了?”
张管家笑呵呵道:“不是来客了,是祁王府的小厮来通传,请我家老爷明儿上午去王府,王妃要见我家老爷。”
“呀,这还在正月里王妃就叫你家老爷去了?”
“正是。”
“听说那些大官儿过年前后都没得王爷王妃召见,还是韩老爷得看重啊。”
张管家笑道:“这话咱们可不敢说,王妃唤我家老爷去肯定是有事吩咐,比不得那些大人。”
巷子里在自家门口看热闹的几户人家都羡慕了,老韩看来是真得王妃看重啊。
张管家在门口跟人寒暄过了,进门叫门房关门时,瞧见夫人在门房处站着。
“小的给夫人请安。”
韩二夫人笑着摆摆手,心满意足地走了。
张管家瞧管门房的老汉一眼,那老汉道:“夫人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了,听您跟邻里说话,高兴着呢。”
张管家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笑了声,自个儿干活儿去了。
顾佑安知道韩掌柜是要问商队的事,她叫人去通知韩掌柜的时候顺便也让人把高金叫来,两人当着她的面交接一番。
商队交接完后,韩掌柜和高金回去,韩掌柜拍打高金的肩膀:“高兄弟,以后一飞冲天了,别忘了哥哥我。”
高金只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回去只一个劲儿地练武,日日不歇。
求都求不来的好路子,不能辜负了王妃的看重。
跟高金一样的还有平安镖局的许多人,特别是郭素为首的一众女子,练起来比男人还狠。
郭素她们从小习武,他们比镖局里的男子并不差,但因他们女子的身份摆在那儿,客商嫌她们没力气,大都不会选她们走镖,谁心里不憋着一股气儿呢?
如今好了,祁王妃亲口许诺,只要她们选官成了,就会给她们机会,这谁还能坐得住?
郭师傅这几日也不闲着,得空了就去前头武堂走一圈,指点指点义女们。
除了指点之外,郭师傅有时候还要劝一劝。
“郭素啊,过犹不及,你们把身子骨练坏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义父,我们知道。”
“你去歇着吧,我们心里有数。”
“对对对,您去歇着吧,去外头逛逛也行。”
郭师傅被义女们嫌弃他也不恼,转头去旁边院子里看义子们,一进门就皱眉训斥:“瞧瞧你们,出拳都没力气,吃那么多饭菜喂狗肚子里了?”
“我看素素一拳头都能把你们打趴下。”
“哼,给我好好练,谁要偷懒,看我不打烂他的屁股。”
“元春呐,你好生盯着这些臭小子。”
骂完了,气儿顺了,郭师傅背着手走了,留下一群或委屈或摸不着头脑的义子们。
“义父这是……”
“唉,练吧,别叫义父抓到小辫子,否则就算不挨打也要挨一顿骂。”
“不一样咯,义父的心早偏向郭素她们了。”
郭元春出来笑道:“行了,别念叨了,爹也是为了你们好。”
旁边一个胳膊肌肉鼓鼓的一下提起石锁举过头顶,砰的一下放下,震起地上的一层薄灰,他擦擦汗道:“镖头,王妃既肯收郭素她们,咱们也投靠王妃如何?”
“都去投靠?咱们镖局不开了?”
“不开了吧,咱们走镖也就是赚个吃饭穿衣的钱,投靠了王妃肯定比走镖划算。”
“这话说得对,瞧瞧高金他们,王妃才把他们买回来的时候,他们一个个瘦得跟街上的叫花子一般,再看如今,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吃得好穿的也好,兜里的银子比咱们还富裕。”
真是,越说越羡慕。
旁边一个弟子怂恿道:“镖头,凭您的本事肯定能选上武官,到时候去王妃跟前当个一等侍卫,那可是有品级的武官,一下换成官身,难道不好?”
郭元春笑道:“你们一个个的,原来叫你们去选武官从军,你们都不肯,这会儿又是干嘛?”
“说句实话啊,原来不去是咱们上头没人,上了战场呐命拼来的军功叫人占了,那不是亏死了?”
“顾掌柜咱们认识多少年了,是咱自己人,信得过。”
这话几乎是所有人内心的想法,郭元春目光扫过他们:“你们都愿意?你们想好了,真选上了,那就要受人管,不能再像现在这样自在。”
屋里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乎所有人都点了头。
“我去不去都可,不过若是兄弟们都去,那我也去。”
“镖头,您托义父先去王妃那儿问问,行的话咱们就去。”
“好,既你们都有这个意思,我去问问爹的意思。”
郭元春去找他爹,把兄弟们的话都告诉郭师傅,郭师傅一点不惊讶,他笑道:“我就知道那群小子羡慕郭素她们。”
“爹,这事儿您怎么看?这要是把厉害的兄弟选上去了,剩下的人只怕没法儿再走镖了,咱们镖局中还有这么多孩子要养,这生意……”
郭师傅问儿子:“你想去?”
郭元春到底还年轻,如今有机会往上奔一奔,他还是愿意的,但是他刚才说的也正是他担心的。
郭师傅看出儿子的意思,他敲着桌子道:“咱们位低眼界小,我去问问你顾叔,他说不得有什么好法子。”
去问顾稳,变相就是问王妃的意思。
郭元春点头
道:“也好。”
郭师傅当过顾文卿的武师傅,顾佑安也跟着郭师傅学了不少,郭师傅跟顾家的交情深得很,郭师傅亲自上门,顾稳自然要热情接待。
郭师傅:“我今日来提这事儿,主要是想给小辈们谋个出路,并没有想巴着王妃不放的意思。能者上,劣者下,王妃按规矩办事就成。”
相交这么多年,顾稳自然知道郭师傅的为人,也知道平安镖局的困境,他道:“安安那儿确实需要信得过的人手,之前安安跟我提过一回,又怕你们不愿,所以就没跟你提。”
早前就知道平安镖局的许多人爱自在,不愿意选官,安安是王妃,她若是主动提收编平安镖局就显得像是以势压人。
“没想到王妃竟早有这个意思,王妃是个周到人儿。”郭师傅感叹一句。
顾稳笑道:“如今你们既愿意,我帮你传个话?”
“有劳顾兄。”
“郭兄客气了。”
郭师傅带着平安镖局主动来投,顾佑安自然高兴,她本想亲自去平安镖局一趟,这几日格外黏人的周祈不放她出门。
顾佑安无奈,只得叫刘忠走一趟平安镖局。
“你去跟郭师傅说,不管男女,叫他们尽管去选官,选上了自然有他们的前程。”
“若是没选上的也不用怕,今年我准备在西街上开个药行,他们镖局能做事的小子丫头们都去干活儿,少不了他们的月钱。”
顾佑安把平安镖局中选不上之人的退路都想好了,刘忠亲自去平安镖局走了一趟,镖局上上下下都高兴极了。
隔天,平安镖局门口的镖旗就拆下来了。
郭师傅站在门口,双手背着,望着空荡荡的杆子叹气,平安镖局这就没了。
跟郭师傅年纪差不多的几个老镖师也站那儿感叹,一头发花白的人道:“当年咱们挂上镖旗也只是为了有条活路,如今孩子们越过越好了,开不开镖局也没什么要紧。”
话虽这样说,心里到底有些不是滋味。
平安镖局,是他们这些老家伙一拳一脚拼出来的名头啊。
日子总要往前过,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进门就听见院子里一群小年轻跟猴子似的上蹿下跳,欢喜得很。
郭师傅笑了笑,罢了,罢了。
想了想,那话又变成,也好,也好。
开始还没人注意到平安镖局的镖旗给拆了,等到四月底化冻后,松江城里各家商队采买药材,找熟识的镖局押镖时,这才有人发现。
“郭镖头,你们家镖旗怎么拆了?”
一个冬天没进城,刚才东源县过来的小商队掌柜前来问今年的镖银,边走进门边笑道:“难道是去年你家赚了大钱,今儿想歇一年不接镖了?”
“不接了?”
“什么?”
郭元春笑道:“劳您白跑一趟,我们家平安镖局不做了,以后都不接镖了。”
“哎,那你们这些兄弟们以后做什么?也跟咱们似的走商?”
郭元春摇摇头:“您说哪里的话,我们镖局上下这么多老老小小要养活,哪里有银子采买货物走商。”
“那你们这是?”
“我们兄弟们准备下月参加选官,若是成了,也是条活路。”
这掌柜不傻,顿时羡慕道:“恭喜啊,继韩掌柜后,你们平安镖局也要发达了。”
这时,韩掌柜带着小厮过来,大声道:“郭镖头,这几日忙得很,咱们药行缺人手,你再找几个几个手脚利索的过去帮帮忙,去的人都有钱拿,帮闲的按日拿钱。”
郭元春点点头,立刻去院子里点了几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叫他们去药行。
郭元春去叫人时,刚才来的掌柜跟韩掌柜搭上话了:“韩掌柜,您说的哪家药行?我记得韩家的药行不是没了吗?”
“我现在是王妃的人,经营的药行自然是王妃的。”韩掌柜斜了那人一眼,说话可真不中听。
“哈哈哈,我这刚从县里来,不知道其中详情,韩掌柜别见怪。”
韩掌柜才不跟这人见怪,领上郭元春叫出来的几个小年轻连忙去药行了。
那掌柜也连忙跟上,他倒要瞧瞧,王妃的药行是什么样的,比不比得上原来韩家药行。
不只是这位掌柜想看看王妃的药行,这几日进城的许多掌柜都去顾氏药行转了一圈。
顾氏药行铺面比原来的韩家药行大了两间,里头的各类药材分门别类摆得整整齐齐,来往穿梭卖药的买药的人挤满了大堂,那叫一个生意兴隆。
韩掌柜还在门外街上呢,瞧见他的人连忙跟他打招呼,越过许多人挤到他面前,拿药材单子往他手里塞。
“韩掌柜,咱们可是老交情了,先看看我这单子。”
“嘿,懂不懂规矩,挤什么挤,去后头排队去。”
“该我了,该我了,诸位让一让!”
韩掌柜的脸笑成一朵花似的,十分享受这种被人簇拥着的情形,唉,自从他爹去世后,后头又是分家又是各种闹腾,他老韩被排挤的都快没落脚的地方了。
如今呐,一切都回来了。
松江城化冻了,在屋里躲了一个冬天的人都出门走动起来,周祈和顾佑安夫妻俩相偕上北山,去给孟皇后扫墓烧香。
点上香烛,顾佑安一边烧纸钱一边道:“本该清明节时来扫墓的,不过那会儿还没化冻,我们想上山也上不来,望您别怪罪。”
周祈笑着说:“行了,每年我都是这时上山给母后扫墓,她早就习惯了,不会见怪的。”
顾佑安白了他一眼,她这不是新媳妇儿跟婆婆没话找话嘛,用你插嘴。
周祈闭嘴不说了,夫妻俩一道扫了墓后,才去天一观敬神。
“你师父李道长不在?”
李玄越摇摇头:“去年冬天你们来了一趟后,我师父就出远门了,归期不定。”
李玄越清澈透亮的眼睛一直看着顾佑安,顾佑安莫名觉得他有话要跟她说。
“小李道长有何指教?”
“你的面相好像有不同。”
“什么不同?”周祈反问李玄越,转头看安安,脸色红润有光泽,气色好得很,有什么不同?
李玄越也说不好,因他没看明白。师父教过他,没看明白的事不要张口,以免造口孽。
也不是口孽,被再三追问,李玄越只道:“应是好事。”
顾佑安拉着周祈的手笑道:“既是好事就不用问了,好事还没到来,咱们等等就是。”
周祈不说话,只看着李玄越,李玄越肯定地点头:“是好事,王妃说得对,等等吧,说不得过些日子我就看得明白了。”
“好,过些日子得空,我再上山来,劳小李道长帮我瞧瞧。”
今年才八岁的小孩儿顿时笑了。
敬了神,夫妻俩跟以前一样在观里用了一顿素斋才下山。下山的路上,周祈说:“明日我就要去东北军,家里的事都要交给你了。”
“嗯,你去吧,在外照顾好自己,祁王府内外自有我管着。”
“刚才李玄越那儿,若是后头他再说什么话你一定写信告诉我。”
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在周祈心里,天一观的一众道士还是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本事的。
“知道啦。”
周祈明日就要离开,今日晚上特意请了顾家人来王府赴宴,不为别的,只希望他不在时,岳父岳母能多照拂安安。
周祈能想的这么细致,肯定是心里有她的,顾佑安心里感动的一塌糊涂,她感动的一塌糊涂的反应,就是这晚上夫妻俩被翻红浪不歇,叫了三趟水。
早上天刚亮,周祈要走了,穿好衣裳回去再看看她,手才碰到她的脸,她明明睡得沉,竟还会下意识躲开,嘴里念叨着够了够了,榨干了。
周祈笑了一场,这才带着人纵马离开松江城。
祁王走后,松江城里各家商队也都快准备妥当了,估摸着再有几日就能出发了。
五月初八,杜二叔、杜青带着杜家人赶来松江城了。
杜家人都知道顾佑安当王妃了,一行人也没去祁王府,先去民人巷顾家,顾家派了人去祁王府禀报,顾佑安才知道。
“刘忠,吩咐人准备接风宴,中午本王妃要待客。”
“是,奴才这就去。”
“哎,等等。”
刘忠又停下,等王妃吩咐。
顾佑安懒洋洋道:“这几日不耐烦吃太油腻的,中午我面前多摆些口味清淡的菜,大鱼大肉就别往我面前摆了。”
“是,奴才记下了。”
刘忠退下了,顾佑安把书搁桌上,扭头去窗下罗汉榻上躺着,微微春风顺着窗缝吹进来,一会儿就睡着了。
怕主子着凉,晓月悄声不息地拿了毯子搭王妃身上,这才退出去。
晓月出去就去问小菊:“我记得前几日主子胃口好得很,一个人吃了一条鱼,隔天又点了野鸡汤锅,烧鸭这些菜,怎么这两日就没胃口了?”
小菊也不知道,她道:“是不是前几日吃顶了?所以这两日才吃点清淡的?”
晓月直觉这事儿不对,偏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郑二媳妇儿忙问:“上月主子这几日就换洗了,这两天换洗没有?”
晓月和小菊都摇头。
晓月道:“王妃的日子不怎么准,晚几日或是早几日也是有的。”
“那就奇怪了。”
郑二媳妇儿原本猜王妃是不是有身子了,这事儿也不敢瞎说,她只道:“这几日你们细心照看着,若是过几日月事再不来,再请大夫。”
“只能先这样了。”
顾佑安这一觉睡得沉,睡到中午都还没醒,这会儿客人都到了,小菊连忙进屋叫王妃起来。
顾佑安醒来时脑袋昏昏沉沉的,没有睡舒爽的感觉,她摸了下额头,也没发热,不是感冒的症状。
小菊见王妃摸额头,她也摸了一下,又摸摸自己的额头。
晓月端来洗脸水,问道:“怎么样?”
“王妃好得很。”
顾佑安坐到镜子前梳妆,脸色白里透红,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确实好得很。
第70章 有孕敲打
杜二叔、杜青等杜家族人被请进祁王府,杜青跟顾稳走到一块儿,他小声问:“咱们来这么多人,是不是不太好?”
杜青他们接到安安即将成王妃的信后,族里觉得这是个机会,这次杜家一共派了三十几个人来松江城,这会儿所有杜家人都过来了,显得他们杜家人像是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似的。
顾稳笑道:“你是安安舅舅,再亲不过的亲戚,她既请你们来,自然是诚心的,哪里有什么不好。”
杜青不好意思道:“我也是怕给安安丢脸。”
杜氏道:“你们一个个送这么多礼,都是上门的贵客,谁敢说你们丢脸?”
杜家人这次来松江城拉了十车贺礼来,都是外面难买的好东西,外甥女出嫁,舅家肯送这么厚的礼的可不多。
杜二叔道:“好了,别小家子气了,叫王府的奴才听见了笑话。都大大方方的啊!”
顾佑安重视杜家人,今儿特地在前院宴客厅待客,席开五桌,顾佑安还亲自在宴客厅大门口迎接。
“舅舅、二叔,诸位长辈安好。”
杜青和杜二叔等人见到顾佑安,忙笑着迎上去,杜青打量外甥女一番,赞道:“咱们安安越来越有气势了,脸色也比去年更好,可见身子骨养得不错。”
听说安安出嫁,杜青一直担心安安幼时身子骨不好会不会影响子嗣,这会儿一望过去就知道他不用担心这事儿了。
这次来的人里面有杜家的女眷,妇人们总是更细心,她们只看这位顾家出去的王妃,王府的当家主母,那叫一个气度非凡,身后的奴才们也一个个垂首帖耳,就知道这是个有本事的。
这位祁王妃能拿捏住王府上下的奴才,日子自然不会过得差。
杜氏站到闺女身边,笑着道:“你瞧瞧这位,这是杜家同族人隔房的长媳,你要喊一声钱婶婶。”
顾佑安客气地点点头,钱氏忙笑着上前行礼:“见过王妃。”
杜氏又给闺女介绍其他几位女眷,这边刚认完人,舅舅杜青又点了几个杜家的男丁给顾佑安认识,顾佑安都一一记下这些人的名字。
等厮见完了后,顾佑安道:“诸位,快里边请。”
五张桌子,座次都由顾稳和杜氏安排,顾佑安自然跟顾家人和舅舅杜青、杜二叔坐一桌。
这边落座,后厨那边就来人了,小厮丫头流水似的进来上菜,今儿的菜全是按照王府待客的规格办的,各色山珍海味摆满了桌,色香味俱全,真真是怎么看怎么好。
杜家人虽过得还算富裕,比如杜二叔这样的,京都洛阳城里一等一的大酒楼也是去过的,但若是跟今天王府的这桌菜比,那真是一点都比不了。
杜家族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杜氏笑道:“今儿这桌菜倒是好看,不知道味道如何?”
“娘,您试试不就知道了。”
杜氏哎了一声,又高声道:“都动筷吧,饭菜摆出来就是给人吃的,别讲究,都是自己人,没那么多规矩。”
杜氏的话叫杜家人都笑起来,这才拿起筷子吃席。
杜氏嘴上说得这般利索,实则祁王府这样正经待客的宴席她一回也没吃过。
祁王和顾佑安的婚宴是按照这样的规格做的,顾家人是女方家,自然不会来。后来顾家人来了几次祁王府,顾佑安都是交代后厨按照家里人口味做菜,也不会摆这种宴席。
头一回吃,吃个热闹,杜氏每样菜都尝了尝,味道都还不错,不过不如她平日里来祁王府时吃的菜合口味。
吃了个半饱,杜氏就放下筷子喝汤,这时她才注意到闺女怎么一直盯着她面前的几道素菜吃,杜氏顺手给闺女夹了几样她觉得味道不错的菜。
“娘,您吃您的,我自己来。”
菜放在碗里,顾佑安也不吃,还是只吃那几道顺口的素菜。
杜氏不赞同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还挑食了?”
顾佑安肯定不认:“也就是今天没胃口,今儿好日子呢,您就别念叨我了。”
杜氏族人还在,杜氏到底要维护女儿的脸面,也就不说了。杜氏叫丫头拿了个空碗来,盛了半碗鸡丝芙蓉汤递过去。
这个汤看着还行,顾佑安都给喝了。
杜青知道外甥女的饮食习惯,又是个医术还不错的大夫,望闻问切的功夫很不错,这会儿见外甥女挑食,顺口关心了几句外甥女的饮食起居,心里就有了猜测。
午宴后,留杜家人喝了两盏茶,杜二叔就提出告辞,刚好顾佑安又困了,就吩咐刘忠送客人回去。
顾稳带着杜家族人先走,杜青和杜氏兄妹俩不知为何留了下来。
顾佑安掩嘴打了个哈欠:“娘,您有事?”
杜氏眼睛锃亮,期待又跃跃欲试:“安安快坐下,叫你舅舅给你把个脉。”
顾佑安感觉到她娘不对劲,她忙看向舅舅:“你们这是做什么?”
“先别问,先叫你舅舅给你把了脉再说。”
这时,屋里伺候的郑二媳妇儿,晓月、小菊几人也露出期待的神色。
顾佑安缓缓坐下,笑道:“你们不会以为我有孕了吧。”
郑二媳妇激动到话到嘴边又咽下:“王妃,您叫舅姥爷给您瞧瞧脉象吧。”
大家都这样兴奋,说不准……顾佑安心里也生出一丝期待。
撩起衣袖,伸出手去,顾佑安道:“那麻烦舅舅给我瞧瞧。”
杜青闭眼诊脉,专心摸了两遍,才道:“应是有了,只是日子浅,脉不太显。”
杜二媳妇儿忙道:“若是如此,算一算日子,应该还不到一月。”
杜氏猛拍大腿:“那还等什么,快去东街上请张大夫过来。”
“奴婢这就去。”小菊一撒腿跑了。
晓月笑道:“舅姥爷的医术肯定没错,我们府上有个府医,不如叫过来也给王妃瞧瞧?”
杜氏忙点头道:“去请去请,多个人瞧也放心些。”
杜青并不在意,他端起茶喝了一口,笑着跟顾佑安道:“身子骨养得不错,你爹娘以前为你没少费心。现在你成婚了,爹娘不在身边,一定要自己照顾好自己,生儿育女对小娘子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
“嗯,多谢舅舅,我知道的。”
大周朝的医疗环境就这个水平,能治的病有限,比起生病找名医,最好还是别生病了。
身体太差,崴脚就伤韧带或是骨折,一辈子都受折磨;牙
齿不好得了牙病,那就熬着吧,古代多少官员是因为牙病告老还乡的?
这些日常小病都这般磨人,更别提动辄要妇人性命的生育难关了。
顾佑安再知道这些不过了,比起穿越之前,她现在是十倍百倍爱护自己的身体健康。
她穿越之前几年疫情严重,家里囤了许多家用药,那些都是她以后救命的好东西,多少盒多少粒她都清点记录好了。
外公外婆去世时,柚子担心她,带着孩子在她家住了几个月,后来搬回她家了,柜子里好像还剩下一些尿不湿和其他婴儿用品,回头也要清点出来。
若真有了孩子,柚子家的小宝贝,她的干儿子用剩下的婴幼儿用药,每一粒都不能浪费。
这一想就想远了。
刘忠在门口禀报:“王妃,府医到了。”
“进来。”
祁王府的这个府医原是军医出身,比起把脉看诊,他最擅长行疡医之事。府医把过脉后,也说不准是不是有孕了,只说有可能。
不过一会儿,张世南被请进门来,他摸完脉就说:“有了,日子还不长,别乱跑乱跳,好生保养着吧。”
杜氏欣喜万分:“好极好极,真是老天爷保佑啊。”
顾佑安眉眼弯弯,摸着肚子想到了周祈在家中日日缠着她的日子,问她想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儿,想要几个,要男娃还是女娃。
他,若是知道有孩子了,一定会很高兴吧。
张世南问她饮食起居,问过后他笑道:“胃口稍有改变不用在意,说不得过一段日子就又变回来了。你呀,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不用勉强自己按照以前的习惯起居。”
顾佑安含笑点头。
杜氏忙道:“张大夫,以后要麻烦你常来王府走走,给安安请个平安脉,我们也好放心些。”
张世南笑着答应:“以后我半个月来一趟吧。”
顾佑安觉得可以,对张世南的医术她还是放心的。
这边的事既了,张世南还要去医馆坐诊,这就先走了。杜青闻言也起身跟着,他去帮忙打个下手。
杜氏不着急走,她先问:“安安,你屋里伺候的人有哪些?”
顾佑安指给她娘看,大丫头主要是小菊和晓月,管事媳妇儿是郑二家的,魏嫂子。另外就是大太监刘忠带着下面几个小太监。
杜氏皱眉:“怎么才这么几个人?”
“娘您知道我的,我不喜欢身边太多人,有他们几个安排我屋里杂事就够了。”
杜氏不赞同道:“以前只有你一个人就罢了,现在可不一样了,你再选几个有经验的媳妇儿婆子在屋里伺候着,再过几个月,该给孩子选奶娘了。”
杜氏一桩桩一件件说给女儿听,从怀上到生产,到养育孩子,需要什么样的人手,要准备多少东西,可要费不少心思。
杜氏越说越不放心:“左右我在家中也无事,不如我来照看你?”
顾佑安觉得这样安排不妥当:“您若是日日不在家可不行,家里还有阿萱需要您照看,没有您盯着,那丫头只怕闹翻天了。再说大嫂那儿,大嫂的肚子也六七个月了吧,很快就要生了。”
杜氏一想也是,一桩桩一件件的,都是事儿。
杜氏:“那我先回家照看你大嫂,等八月你大嫂生了孩子,再坐完月子我就来照看你。”
“这样倒是不错,那会儿我肚子也才五六个月大。”
杜氏叹气:“你出嫁前我还想着你上头没有婆婆压着,平辈中也没有妯娌找不痛快,一成婚就是自己当家作主的痛快日子。这会儿你有孕生孩子,身边没个人照应,也是麻烦事。”
顾佑安笑道:“叹什么气啊,若是碰上个不对付的,我就是生孩子也不敢让人沾手啊。”
“也对,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顾佑安实在困倦,杜氏也不耽误她歇息了,看着她洗漱完躺下睡着了,杜氏这才风风火火赶回家。
杜氏一回家就问:“老爷可在家?”
管家王全回话道:“老爷在前院跟杜家族人一块儿说话。”
杜氏忙快步去前院,走到门口忽又想到女儿的日子还浅,不好宣扬的谁都知道,就先忍下了,扭头回后院。
今儿段氏和阿萱两人没有去祁王府,这会儿段氏刚睡醒了午觉起来,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阿萱的手在廊下散步。
段氏笑道:“娘,您回来了?安安可好?”
阿萱扶着嫂子,跟她娘道:“娘,我今儿在家照顾嫂子没去王府,我姐姐是不是想我了?”
杜氏欢喜过去,打发走小厮丫头,激动道:“安安怀上了。”
段氏大喜:“这下可好了,您和爹也放心了。”
杜氏忙不迭点头,这话说得正是呢,安安有孕她就彻底放下心来了。
“哎呀,那我不是要当小姨妈了?”阿萱道。
杜氏和段氏都笑了,杜氏道:“是呀,再过几月你就要当姑姑的,等今年过完年你就要当小姨妈了,以后你成了长辈,可别胡闹带坏了他们。”
“我才不会呢,今儿我就没去王府玩儿,我陪着嫂子呢。”
段氏夸道:“咱们阿萱真是懂事。”
被夸了一句阿萱就满意了,杜氏和段氏都忍不住笑意,这孩子可真好糊弄。
傍晚,顾稳回后院,听说女儿有孕,顾稳立刻就想到了女儿身边没个长辈照看,又想到家中大儿媳离不得人,就道:“要不,咱们把段夫人请来家中住一段日子?”
多年夫妻,杜氏明白了夫君的意思,只是:“请段夫人来家中住一段日子也好,不过我这个做婆婆的也不能走。”
“可安安那儿……”
“我跟安安商量好了,等婉娘坐完月子我就去王府照顾安安,日子来得及。”
确实也没其他的法子,顾稳想来想去,想到了杜家那几位妇人,请她们去王府住几个月可成?
“一来呢,他们是杜家的媳妇儿,多少懂点医理,又是有求于咱们的亲戚,他们照看安安肯定会尽心些。有她们了比着,也好压一压王府里那些老仆。”
“这二来,舅兄他们今年要跑两趟,左右他们秋天还要回松江城,那会儿杜家几位媳妇儿跟着舅兄他们离开也合适。”
等到杜家人回益州府时,那会儿大儿媳也生了,杜氏也腾出空来了,日子上刚好对上。
杜氏立刻就道:“一会儿我去跟人商量,她们若是答应,明日就送她们去祁王府。就是,安安日子还浅,就告诉外人……”
“都是一家人,不需担心这个,实惠最要紧。”
“也对。”
杜氏亲自去请人,不仅是杜家来的几位女眷,其他杜家族人们都立刻答应。
杜二叔更是对那几家女眷道:“你们几家的货物大伙儿帮你们送去南方卖了,再采购货物运回来,你们只管收银子就是。”
“对,王妃那儿既缺信得过的自己人,你们去多照顾一段时日也行,要不你们今年就留在松江城,明年我们再来接你们回益州府。”
杜氏笑道:“那怎么成,嫂子们都有自己的一家人呢,哪能过年都不回家的?”
杜氏拉着钱氏的手道:“嫂子,安安那儿要麻烦您了。”
钱氏道:“你放心交给我吧,我们一定把王妃照顾的妥妥当当的,明儿我们就去祁王府。”
“哎,我这儿提前多谢嫂子了。”
杜氏这边跟杜家人说好了,又叫人去祁王府传话,顾家下人去的时候顾佑安正在用晚食,青菜鸡蛋汤面,连菜带汤全吃了,饱足得很。
“唉,我都说了我能照顾好自己,爹娘偏不放心。”
晓月笑道:“顾大人杜夫人考虑得很周到,她们又是王妃您的亲戚,又懂些医理,又都生养过孩子,有她们在总是会
更放心一些。”
顾佑安嗯了声,仔细想过后,才安排道:“晓月你太年轻,跟她们一处只怕没话说,明日她们来了,叫魏嫂子接待她们,住处也安排到魏嫂子家院子里吧。”
晓月点头应下:“我去跟魏嫂子说一声?”
顾佑安颔首:“拨几个小丫头去她们屋里帮忙,千万别怠慢了。”
“哎。”
晓月刚出门,刘忠进来了:“给王爷送的信已送出城。”
顾佑安舒坦地靠着躺椅换了个姿势,嘴角含笑,不知道周祈看到信是什么反应。
顾佑安怀孕了,除了主院伺候的人,只有府医、长史周尘、太监大总管刘凌、侍卫总管李显知道。
得知王妃有孕后,李显立刻调整了主院里外的侍卫,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不可叫王妃受一点惊吓。
李显调动侍卫是在暗中进行的,若不是有心人,王府里一般的奴才根本不知道主院里守卫比之前更严实了。
周尘是王府长史,王府明面上的大管家,也是知情人,天黑后他专门到主院外面走了一圈。
在主院门房那儿碰到李显,周尘就说:“李侍卫,李大侍卫总管,王妃那儿经不起一点差错,这段日子辛苦你们多盯着。”
不用周尘说,李显知道自己的职责,只是:“内院还是女侍卫更方便些,还有半个月就要选官了,只要不是太差,平安镖局报名选官的那群女镖师都选上来了。”
“都选上来?”
“嗯,只要不是太差的都行,左右进府后还可以再练。”
王妃那儿需要女侍卫,等小主子出生后,小主子身边肯定也需要细心的女侍卫照料。
李显和周尘不同于一般人,他们知道京都洛阳城里那位皇上对他们的主子有多忌惮,主子有后了,那边只怕恨不得小主子死。
周尘叹气:“你见过刘凌了?”
“见过了。”
李显和他手下的侍卫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暗地里哪些手段防不胜防,刘凌和他带出来的小太监才是搞暗害阴谋的高手,后宅肯定要指望他。
周尘道:“你忙你的去吧,我去见见刘凌那个老东西。”
在王妃那儿周尘行差踏错好几回,有的是他自己做事不够细致的缘故,其中也有刘凌这个老东西推波助澜。
刘凌为了帮着他的干儿子刘忠巩固地位,阻止其他人去王妃跟前争宠,没少暗中推波助澜害他,若不是王妃是个体面人,他这个王府长史早就被架空了。
两人暗中别苗头,许久没见过了,今儿周尘亲自去见刘凌,就是低头的意思。
不低头不行,主子的事就是天大的事,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若是为了斗气害了主子,全家的身家性命不要了?
刘凌在后院灶房的偏院用晚食,桌上摆了二三十道菜,他用饭旁边还站了十几个厨夫厨娘并几个小太监等。
这么大的架势,呵,周尘进去看了都眼红。
刘凌眼皮子一撩,淡淡瞥了一眼周尘,并不搭理他。
刘凌指着桌上一道黑鱼炖茄子:“这道菜是谁做的?”
一个瞧着年纪不十七八的厨夫忙笑道:“回大总管的话,这道菜是小的做的。”
“你为何选这道菜做?”
小年轻笑道:“您不是说要口味清淡又补身子的菜嘛,黑鱼补身子再好不过了。”
刘凌放下筷子:“小子,你是哪家的?学厨几年了?什么时候进的灶房?”
“我爹是账房的,人称孟账房;我娘在院子里干活儿,姓赵。我爹娘原来是跟着先皇后从孟家出来的,都是王府的老人了。小子学厨三年,今年初才进灶房当差。”
刘凌冷笑一声:“学厨三年?菜谱背了几本?若不是有墩子配菜,咱家看你切菜都切不明白吧,谁叫你进灶房的?”
小年轻反驳道:“菜谱自然是背过的,我师父夸我有学厨的天分,这才荐我进的灶房当差。”
呵,连黑鱼不能配茄子都不知道的蠢货,竟还敢说自己的有天分?
他不知道,难道灶房里其他厨子也不知道?
刘凌阴冷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连周尘都忽然被吓了一跳,这老东西不是动杀心了吧?
“张二什么时候回来?”
小太监道:“回大总管,张管事去农庄了,明儿上午才回来。”
“既张二不在,灶房咱家就交给你。”刘凌指着那个蠢货道:“带下去好好审问,他爹娘,兄弟姐妹,荐他进灶房的人,都给咱家好好审一遍。”
姓孟的小年轻顿时慌了:“大总管,为什么抓我?大总管……”
两个小太监立刻捂住嘴把人拖下去。
屋里的其他人拼命低着头,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
刘凌拿了张热帕子缓缓擦手:“王爷王妃真是太纵着你们了,一个个得了几回赏,就真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
张二手下一小管事想给自己和同僚们辩解一句,抬头对上刘凌毒蛇一般的目光,浑身一抖,再不敢说话。
擦了手的帕子随意扔桌上,刘凌阴恻恻似男似女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咱家不管你们谁死谁活,只要差事出了岔子,不管是不是你们做的,一个都跑不了。”
“北荒村那边年年都缺开荒的官奴,你们若是不愿意在祁王府,就去北荒村开荒吧。”
“大总管息怒,大总管息怒!”
灶房总管事张二得到了消息,听说刘凌把灶房所有人都召集了,好似有大事,他顾不得还没装车的菜蔬,借了一匹马着急赶回来。
张二忙求饶道:“刘总管,刘爷爷,您饶了我们一回吧,有什么事儿您只管交代,我一定给您查得明明白白。”
刘凌露出个讥讽的笑:“张二,跟你刘爷爷混说什么?你小子的脑袋保不保得住都做不得准呢。”
张二吓傻了,这……怎么就说到他头上了。
刘凌抬脚出门,张二跪着想到刘凌身边,被小太监拦了:“张大管事,对不住了,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
刘凌出门,周尘连忙跟上去:“刘总管,您这……王妃知道吗?”
刘凌问他:“周长史,有何话要跟咱家说?赶紧说吧,咱家还要去办其他事,忙得很。”
刘凌不搭他的茬儿,周尘也套不出什么话来,只得好声好气道,王府后宅安稳求他伸把手了。
刘凌冷笑一声,扔下周尘走了。
周尘那个气啊,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天黑了,该歇息了,睡前顾佑安喝了一碗银耳羹,刘忠禀报了灶房的事。
“干爹发作了灶房一干人等,绣房、库房、马房那边都会去敲打一遍,不懂事的都打发出去,以免出乱子。”
“嗯,刘总管办事我信得过。”
用人不疑,刘凌这种除了王府就没有其他倚仗的忠心老仆,最是信得过。
她进王府也大半年了,王妃的权柄紧紧握在手里,借这个机会,也该仔细把王府里的奴才从上到下清理一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