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没骗你 “你骗我吧,骗我也没关系。……


    白岐盯着他看了良久, 眸底闪过丝微妙的幽光,令人难以察觉。


    她缓慢开口:“你确定要这样?”


    这语调不咸不淡,就像在问他天气如何, 其中意味却晦暗不明。


    楼烬雪原本散漫的神情, 不自觉僵了瞬, 很快, 又撇过眸:“那又如何?”


    “不如何。”


    白岐自顾自抬起手掌,掌心灵力溢出,两枚淡银色标记隐隐浮现。


    一枚剑阁阁印,而另枚呈雪花状,波光流转, 是她当初结下的道侣契印。


    楼烬雪盯着她手心两枚契印, 眸光微动:“你要做什么?”


    白岐轻飘飘扫他一眼,垂下眼皮, 另只手搭在那枚道侣契印上,学着楼烬雪的散漫语调:“这东西没什么用,反正是单向的,还是早早解除得好,免得我这骗子……”


    “败坏大师兄清誉。”


    这般说着, 白岐指尖灵光划过, 眼看就要将之剥离, 一只手蓦地伸出, 制止她动作。


    白岐眸角弯了弯,故作诧异:“哎呀大师兄, 怎么一言不合就乱抓我的手,难不成,这也是其他人控制你做的?”


    “白、岐。”咬字极重, 带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白岐无辜眨眼:“我怎么了?”


    楼烬雪张了张嘴,似不知该从何反驳起,只牢牢钳住白岐的手,岿然不动。


    白岐还在激他:“你又怎么了?难道我哪里说错了?说说呗,我肯定改。”


    白岐继续道:“怎不说话了?”


    对方听若未闻,也不看她。


    白岐:“楼烬雪?”


    尚无动静。


    “大师兄?阿雪?师弟?美人?”


    楼烬雪眉梢终于动了动,目光冷淡扫过来,白岐就着他手,贴得更近,呼吸几乎洒到他脸上:“你不要这样看我,我人品不好,万一我忍不住怎么办?”


    楼烬雪:“把手拿开。”


    白岐此时姿态实在不雅,歪斜着身,半撑在榻上,支撑那只手,恰好落在对方腿间。


    她依言拿开爪子,上半身不知不觉凑得更近,说话间,几乎贴在对方耳侧:“楼烬雪,你怎么这么口是心非?”


    楼烬雪垂下眼帘,睫羽在眼角处洒下浅淡阴影,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


    白岐不满:“别说两句就又不理人。”


    见他依旧没反应,白岐又道:“还是不理我?那行,咱来讲讲道理。”


    “是你最开始来故意找我麻烦的,看在灵石份上也没找你算账,你说是不是你隐瞒我在先?再说,你说我骗你感情,那我也是为你着想,是你自己说有心魔,我好意帮忙,怎还怪我头上?”她不过顺水推手见色起意,她有什么错?


    顿了顿,她放软音调:“你别不理人,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那这样,我以后不骗你了,行不?你看看我。”


    楼烬雪眼都没抬一下,毫不留情揭穿她:“你还在说谎,假意哄我。”


    白岐没脸没皮道:“我这次说的实话,你怎能这样冤枉好人?”


    “你这招,用过太多次了。”


    白岐气得举起还被人钳着的手,忿忿道:“那你又是什么意思?又舍不得,又不愿承认,死鸭子的嘴都没你硬!”


    “有本事你就放手,我立马把契解开,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见。”


    楼烬雪显然忘记这茬,脸上平淡的表情裂开一瞬,本想放开,手却迟迟未动。


    半晌,他才道:“是你先招惹我的,我为何要轻易放过你?”


    白岐被他这逻辑气笑了:“好啊,那你说说,要怎么不放过我?”


    楼烬雪目光闪了闪,没说话。


    “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哪点?”


    此话一出,楼烬雪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几分,像捧即将融化的雪。


    他或许是知道的。


    白岐盯着他的脸,吐出的字句诛心:“我最讨厌你,什么都不说,自以为是,自作聪明,自认为,很了解我。”


    “如果你还是这样,一意孤行,那我们就没什么可谈的了。”


    白岐稍稍用力,毫不留恋抽回手,冷淡撇了楼烬雪一眼,起身就走。


    刚起身,便被人紧紧环住腰。


    白岐唇角翘了翘,语气凉凉:“你这是什么意思?真当自己倾国倾城?以为随便挽留一下,我就会色令智昏,乖乖留下?”


    “别走。”搂住她的手更紧,声音很闷,“你骗我吧,骗我也没关系。”


    他早就知道她本性,一而再再而三,他还是没办法轻易放手。


    白岐脸色古怪一瞬:“我没骗你。”


    “嗯。”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你先放开。”白岐拍拍腰间的手,视线落在门上,“我叫的糕点到了。”


    这也是百年前被楼烬雪惯出的习惯,每日变着花样给她做各式糕点,导致她一日不吃,就浑身不自在。


    也就守在剑阁那段日子,思绪不宁。如今回来,尘埃落定,她又起了心思,早早便托掌柜去仙点斋买糕点。


    神识能轻易探到,伙计正端着糕点上楼,不过这两句话间,他已走到门口。


    伙计正想敲门,房门便从内打开。


    “道长。”伙计热情抬眼,看到是另个男道长,愣了愣,才继续道,“那个,您道侣叫的糕点到了,不过有几款没买到,多余的灵石在这了。”


    楼烬雪只从托盘上拿起食盒,没管剩余的几十灵石,淡淡说句:“有劳。”


    伙计呆了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打赏他。他连连说了好几句诸如“祝两位风月常新、琴瑟和鸣”之类的喜庆话,才在道长满意的目光中蹦跶走了。


    楼烬雪合上门,还未转身,就有道凉凉的声音响起:“那是我的灵石。”


    “我赔你。”楼烬雪边说边将糕点从食盒取出,按白岐喜好的口味,顺次摆在桌上,手法极其熟练。


    待他摆好,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手又微妙凝滞一瞬。


    白岐没注意他小动作,早早坐在一旁,待他摆好,迫不及待捏了块往嘴里送。


    刚入口,她就皱起眉。


    楼烬雪见状,问:“怎么了?”


    “味道好像不太对。”


    白岐勉强咽下,犹不死心,还另尝几块,都只咬一小口,再不愿继续吃。


    之前吃的时候,分明很好吃啊,难道她味觉出问题了?


    这般想着,她捏起块桂花糕,举起递向楼烬雪:“你尝尝看?”


    此时二人是一站一坐的姿势,楼烬雪垂眼看着眼前桂花糕,并未接过,反半跪下来,就着白岐的手,轻轻咬住。


    白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行为,震得脑内一片空白,忘了动作。


    直到那块桂花糕被他尽数咽下,带着细微粗粝感的舌头舔舐她的手心,再如触电般顺着手掌一路爬上耳根。


    那种又酥又痒的触感,爬满半边身子,惊得她瞬间抽回手。


    楼烬雪面上不动声色,抬眼看她,语调不轻不重:“我觉得,很美味。”


    也不知是指桂花糕,还是人。


    他这是在勾引人吧,一定是吧!


    白岐实在受不住他这调调,耳根不自觉发烫,声音都有些乱:“是吗?那我再试试看。”说着,就要伸手去拿。


    楼烬雪抬手挡住她:“别试了,没我做的好吃,晚些我给你做新的。”


    白岐讪讪收手,也没去质问他,为何他又要故意说美味。


    两人心照不宣,刻意略过这话题。


    先前因分歧而生的僵持氛围,似乎又因楼烬雪这隐晦的行为,渐渐消融。


    白岐不太适应。


    她在话本世界或百年前,总认为那些尽是虚妄,从而作风肆意,为所欲为。可当她回到真实存在的世界,面对这个人,老实说,她有些怂,但尚且能装。


    前提是这人别动不动撩拨她。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那动作、那眼神、那姿态,实在是……


    白岐默默蜷起身体,埋头捂脸,任凭楼烬雪怎么喊都不应。


    她在心中疯狂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美色误人,可美色偏偏还要自己凑上来,她定力,向来是时有时无的。


    她太怕自己会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索性将人拉出门,打算冷静冷静。


    外面的氛围比前两日更为热闹。


    不少店家都闭店守在门口,目露向往,巴巴望着虚空中的菩提树。还有当街跪拜的,竟还形成不小规模。


    白岐刚转过街口,就正对上群朝她拜礼的,男女老少皆有,吓得她连连摸出铜钱给自己消除业障,生怕折运。


    这些人对大衍三千,也太过狂热。


    人群实在拥挤,她有些透不过气,急忙拉着楼烬雪朝边缘走。


    刚挤出来,就被人喊住。


    是昨日见过的那位热情女修。


    她先看看白岐,目光又落在她身后的楼烬雪身上,眼前一亮,连连揽过白岐,压低声音:“怎么回事大妹子?你自暴自弃,不去见亡夫啦?”


    修士本就耳清目明,就算压低声音,也能轻易被捕捉到。


    白岐瞟着楼烬雪眼神都变了,心头一跳,连忙捂住她嘴:“姐姐说什么呢?”


    女修嗯嗯两声,眼神在两人中间暧昧滑过,一副“我懂我懂”的模样。


    她那亡夫,哪能有这般标致?


    好不容易送走人,楼烬雪的声音便在白岐耳畔炸起:“亡夫?你又去骗了谁?”


    白岐欲哭无泪,再三解释那都是托词,越解释,楼烬雪脸色愈差。


    白岐:“真没什么亡夫!”


    楼烬雪:“呵,亡夫。”


    像气不过,他又冷哼一声:“那老不死的现在得意坏了,放心,我不可能放他出来,你最好早点断掉这心思。”


    白岐:“……”


    又是哪儿跟哪儿?


    对于这人总是醋自己这事儿,白岐已接受良好,她也不想管了,木着脸,胡乱应付两声:“好的好的,那我就不想他。”


    说着,就拉着人朝码头方向走。


    身后还有人不满的声音:“你又骗我。”


    白岐:“嗯嗯。”


    楼烬雪:“你牵着我,还在敷衍我?”


    白岐:“那我放开了?”


    “不行。”那手张开,与她十指相扣,这才安心,“不继续看看大衍三千?”


    白岐头也不回:“不看了。”


    她有预感,自被那神秘声音送去百年前,大衍三千便不会让她去了,毕竟,那声音想要的,是心怀苍生之人。


    比如,宋青吾。


    当年的宋青吾,看似对世间漠不上心,总说着“与她何关”之类的话。


    可她心中定然悔恨,当年因她一时冲动,推动药神谷走上邪路,害死太多生灵,百年不断,她将一切都归咎于自己身上。


    心怀苍生,苍生却不容她。


    至今还是走不出来。


    东洲还有很多事等着她,比如宋青吾,比如药神谷,比如,百年之约……


    她转身,看向楼烬雪。


    “我们回宗吧。”


    初时来西洲要带回的人,现在完完整整,被她握在手心。


    第52章 诱人垂怜 连贴着的那片胸膛,也变烫了……


    归元宗, 卦峰。


    白岐刚落地,还未站稳,就被人扑了满怀。随之而来, 是断断续续的哽咽。


    “师姐, 你终于回来了……”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小姑娘蹭得她衣襟全湿了, 白岐头次见沈枝这模样, 心软得要命。


    连连拍着她后背,哄道:“不哭不哭啊,我这不好好回来了。”


    话未落,又一道素白身影扑来,跟着嚎:“呜呜白师姐我好想你, 没新话本的日子, 你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白岐一个头两个大。


    哄完沈枝又哄昭杳,实在哄不住, 气氛上头,也跟着一块儿哭。


    哭声震得树上小憩的鸟脚底打滑,啪叽落地,鸟脑袋嘭地炸毛,飞过去将三人依次啄了口, 这才气呼呼飞走。


    柳芸在旁看够热闹, 悠哉扯开抱头痛哭的三人:“别闹了, 还有人在呢。”


    沈枝和昭杳抬头, 泪眼朦胧,恍惚瞧见白岐身后不远, 居然还站着她们大师兄,吓得“嗝”了声,再不敢造次。


    白师姐怎敢和大师兄一块儿!


    那眼神, 好吓人。


    更让她们惊恐的是,白岐头也不回,只嫌弃摆摆手:“你还留在这做什么?”


    有他在,影响气氛。


    上个敢这态度对大师兄的人,被压着揍了大半月,她不要命啦?


    哪料,楼烬雪像被下了降头般,也不恼,点头道:“晚些给你送糕点。”


    说罢,对几人颔首,便御剑离去。


    昭杳话都说不利索:“白、白师姐,大师兄他、他这是……怎么回事?”


    白岐:“有点毛病吧。”


    回程路上,一会儿缠着她,缠完又自认不是他的行为,就躲着她。


    当她真要走,这厮又巴巴缠上来,白岐被折腾得没脾气,不胜其烦。


    胡乱应付几句,白岐不愿继续谈他。拉着三人到树下,取下储物袋,一股脑往外倒东西,全是她在无灵之地的收获。


    她颇为豪气:“你们随便挑!”


    说着,又特意挑出那株万年灵参,送到柳芸眼前,眸光闪闪:“师姐,给你。”


    万年灵参难寻,有价无市,实在贵重。柳芸心中感动,却没表现出来,只打算带回去炼出成品给白岐多分些。


    她从容接过,调侃道:“怎这么大方?你修为都比我高了,还叫师姐?”


    白岐:“师姐就是师姐,我乐意。”


    说话间,纪容又御着玄羽鹰飞来,声音遥遥响起:“我就说你得飞快些。”


    玄羽鹰委委屈屈叫几声。


    白岐兴奋冲她招手:“纪师姐~”


    纪容下来拍了拍她肩:“可以啊,居然真从无灵之地把人带出来了,这是……”


    她看到散落一地的玩意儿,啧啧两声:“你从哪儿发这么多财?”


    白岐嘿笑两声,拉着她们,略去话本世界和百年前,简单讲了下无灵之地的事儿,听得几人一愣又一愣,最后化为句:


    “你能安全回来就好。”


    不过对于多出的这堆东西,几人意思意思挑了一件,若还有需要,便怎么说也要付灵石。剩下的,白岐挑了挑,决定卖掉。


    还是灵石最让她安心。


    她给这些年交易过的同门,全发遍[有好货,上卦峰,预购从速]的消息,便收起灵简,让几人帮她守着,跟着去找宋青吾。


    好在这次宋青吾人还安分呆着,见她来也不意外,磕着瓜子:“回来了。”


    “嗯。”白岐走过去给自己倒杯茶,一饮而尽,才道:“你还记得多少?”


    她指百年前的事。


    宋青吾眼皮都没抬:“最近这段时间,有猜到那人可能是你,但不确定。”


    又简短问了几句,白岐放下心来,楼烬雪能完全记得当年那些事,应是意外,与她用命石蕴养他神魂脱不开关系。


    而其他人,只能恍惚记得有那么一个人,具体是谁,却记不清了。


    白岐又回归正题:“你当年去大衍三千,看到过什么?”


    宋青吾嗑瓜子的动作滞住,又很快,漫不经心道:“还能有什么,不过重新经历一遍,确认是我的问题而已。”


    白岐:“不是你的问题。”


    宋青吾的手抖了抖,瓜子再磕不下去,终是抬眼:“你想说什么?”


    “是邪魔。”白岐缓声道,“药神谷谷主与摄魂勾结,条件是,为少谷主续命。”


    这也是从摄魂那逼问而来,但药神谷向来谨慎,仙门亦不会对药神谷出品之物设防,再加前些年摄魂休养生息,不敢有太大动作,故也没引起多少关注。


    但百年期限已过,摄魂定会行动增强实力,这才致使魇村云京城的灾祸。


    果不其然,宋青吾下句话便道:“你离开后,东洲又有好几处出现邪魔,好在仙门早有防备,已按前人经验将之除去。”


    但伤亡亦不低。


    “药神谷之事,我会与宗主说。”


    白岐目光森寒:“若追查到摄魂踪迹,让我去,我要……”


    “亲手杀了他。”


    从宋青吾那下来,白岐差点以为走错了地儿。她的摊位出奇火爆,或是那些储物袋大多是西洲修士所有,其中不少西洲特产,颇受欢迎。


    这些同门自己来还不够,呼朋唤友,人一多,索性也在她那破屋门口摆起摊,成个临时小型交易地。


    白岐一路下来,全是给她热情打招呼的,等回到摊位,手中已抱了不少同门投喂的零嘴。


    昭杳同沈枝沆瀣一气,更是嚣张,直接在她摊位旁支个小吃摊,卖臭豆腐、螺蛳粉、狼牙土豆云云……那些同门边骂她,边捂着鼻子在摊上挑挑拣拣。


    一片鸡飞狗跳。


    白岐:“……”起猛了。


    还是这些人会玩儿。


    她对那些食物退避三舍,勉强打包份狼牙土豆,便拎着朝旁边小瀑布溜。


    路上又遇到偷偷摸摸上来的袁丘,他身旁还有个胖子,一见白岐,瞬时闹个大红脸:“你你你……你怎么也走这?”


    白岐挑眉:“这是我家,我爱怎么走就怎么走。”


    袁丘扯过胖子,含含糊糊道:“这是卦峰之前的师兄,都是他说来逛逛交易集市,我没想来看你。”


    胖子气得不行:“袁丘!”


    “噢。”白岐似笑非笑,“那你们逛吧。”


    两人如蒙大赦,转眼钻入人群。


    白岐看得好笑,不再管他俩,轻车熟路寻到处视线好的隐秘平台处,摸出小酒,边看热闹边吃食,也是心情开阔、飘飘欲仙。


    此处心安,她再未刻意用灵气消去酒意,任凭酒气袭人,一壶接一壶,像要将这段时日的涩意尽皆化去。


    直到底下热闹散去,酒水浸湿衣襟,酒壶终是空了,白岐眸光空无,仰头看向满天星辰,晃悠悠起身,打算回去。


    脚下不稳,下边是潺潺不绝的流水,她缓缓闭眼,仍由自己往下跌。


    有人拉住她胳膊,把她扶起来,拢在怀中:“白岐,你醉了。”


    “嗯。”白岐昏昏沉沉靠着他,嘟囔道,“说好的糕点呢?”


    “已经做好了。”楼烬雪静静看她,再次重复道,“你醉了。”


    “我没有。”白岐推他,没推动,脚下愈发不稳,直往下滑,“你别小看我。”


    “不小看你。”


    看来这次不是装醉,是真醉得厉害。


    他稍稍叹气,俯身横抱起白岐,另只手拎着食盒,稳步朝她屋子走。


    白岐还在委屈:“我等半天都没等到,你是不是故意不让我吃。”


    楼烬雪低笑出声:“那我错了。”回来仓促,备食材器具就花去大半时间。


    “一点都不诚恳。”白起双臂挂他脖子上,半点不安分,手胡乱揪着他头发,挠得他脖颈有些痒,“你得补偿我。”


    “你要什么补偿?”


    “亲我下。”白岐悄俏睁只眼,见对方看来,又立即闭上,“我就告诉你。”


    她身子被人蓦地箍紧。


    冰凉的唇覆下,由浅入深。白岐浑身烫得厉害,下意识追逐那片凉意,却总被躲去,时间久了,竟变得和她的舌尖一样烫。


    她皱着眉,想退开去寻其它凉意,哪知,刚被她躲去的舌,又紧紧滑过来,纠缠不休,像要将她吞吃入腹。


    连贴着的那片胸膛,也变烫了。


    “……唔……热……”她声音断断续续,尾调又轻又软,却像某种开关,唇齿间停顿一瞬,而后愈发汹涌,灼意更浓。


    直到不远处枝丫被踩断的声音响起,才将楼烬雪几乎被燃尽的理智拉回。


    他冷冷抬眼,正对上三只张大嘴,呆滞在原地的剑修。


    李荣耀:“夜深了,我出现幻觉了。”


    昭杳眼冒精光:“你俩果然有一腿!”


    沈枝快哭了:“别欺负我师姐……”


    白岐还在迷迷糊糊嘟嘟囔囔,胡乱在楼烬雪身上摸:“嘿嘿嘿美人……”


    楼烬雪:“你们看到了。”


    三只立马摇头。


    楼烬雪压住白岐乱动的手,语气平静:“都去挥剑一万次,明日检查。”


    天降横祸!不敢怒也不敢言。


    两大只拖着最小那只,连头也不敢回,马不停蹄溜了。


    经此打岔,楼烬雪理智彻底恢复,任凭白岐如何胡作非为,依旧岿然不动。


    直到这不安分的家伙,折腾得睡去,楼烬雪才缓缓松出一口气。


    他垂下眸,冷冷看着身下另个不安分的玩意儿,想用视线让它消停下去。


    可视线,却不由滑向白岐脸上。


    她面色酡红,紧紧闭着眼,眉心微微皱起,似被酒气困扰。


    那唇瓣刚被他肆意碾过,艳得厉害,现下依旧微微张着,也像在诱人垂怜。


    楼烬雪喉结轻轻滚动,艰难移眼。


    她醉了,他不可乘人之危。


    可是……


    白岐不太舒服地翻了个身,含糊出声:“……楼……烬……雪。”


    理智瞬间,溃不成军。


    楼烬雪滑坐在榻旁,背对白岐,抖着手,缓缓扶上那不耻之物。


    第53章 这是亵渎 至少,他一个人,不可以。……


    扶上那瞬。


    浓烈的羞耻席卷而来。


    她距离咫尺, 只需稍稍抬手,他便能轻易触到,抚上她, 然后……


    楼烬雪的眸光, 短暂空白一刹, 才反应过来, 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不可以。


    这是亵渎。


    他怎么可以,在她身前,在她毫无所察时,做这种不堪之事。


    教养、礼法、廉耻,几乎想到这些的瞬间, 他的手, 又如触电般迅速松开。


    脑海中那些与之沉沦的记忆疯狂叫嚣,蚕食他的理智, 掌控他的身体。


    又被他皆数遏制。


    至少,他一个人,不可以。


    热意尚存,唇色被咬得泛白。


    楼烬雪侧过身,依然坐在地上, 可有可无地抚着白岐的脸。


    他刻意在手心溢出些冰灵气, 白岐就飘飘忽忽撞上来, 让他想起幼时, 瞧见师姐们在风中牵着布条,逗弄的飞蝶。


    白岐梦见眼前放了盘冰皮桂花糕, 不论她怎么凑脑袋过去,都尝不到丁点儿。


    她气得转身不再去看,哪料这玩意儿就跟生了脚似的, 贱嗖嗖往她后脑撞。


    实在可恶!


    她灵光一闪,假意阖眼不被诱惑,在它放松警惕时,蓦地探手抓住,而后迅速转身,一口咬住,得意洋洋睁开眼。


    桂花香变成清冽的冷香,被她含住的,是根修剪干净、指骨皓白的手指。


    手指的主人似乎没料到她如此不忌讳,指骨在她口中动了动,刮过腔壁,滑过舌尖,最后迅速抽离,还不小心带出丝水色。


    白岐:“……”


    楼烬雪:“……”


    很难说,是谁冒犯了谁。


    经过体内灵力自发化解,白岐醉意已消去大半,只是头还有些晕乎。


    难道在她还没清醒的时候,又对他做了什么事儿?她怎么能这样!


    她心虚擦掉唇边水渍,按住太阳穴想坐起身。结果手脚还是麻的,一个不慎,就往榻下滚,又恰好撞进楼烬雪怀中,慌乱中,他甚至还帮忙扶了下。


    这姿态,像极了她主动投怀送抱。


    白岐:“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楼烬雪抿唇:“……”


    知道这事儿光靠嘴说,解释不明白,白岐决定用行动表达自己的决心。


    她呼出口气,按住楼烬雪的肩,借力撑起身,动作间,却意外摩擦到一处。


    这次换她沉默了。


    此时不上不下,她不太能动。


    她不敢看楼烬雪的眼,胡乱尬笑两声:“嗯,那个,人之常情,我理解。”


    一点都不理解!


    这大小动静也不像刚起的,他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悠悠然坐在她榻旁,任凭那玩意儿在那自由奔放的啊。


    他有碰过吗,还是放之不管,在这之前,有凉意拂过她的脸,那他是在……


    剩下的,白岐再未想下去。


    即便早在话本世界见识过这人的凶狠,但现在不一样。


    这是真实存在的世界,她和楼烬雪,最多只是因冲动而起的浅尝辄止,更多的……白岐曾试探过,但这人无动于衷,她以为,他对此事并不感兴趣。


    她见过他温柔的、脆弱的、执拗的各般模样。唯独这不染尘埃的、洁净的高岭之花,她欲撷之,却又触之情怯。


    他也不是完全没变化,他的下唇瓣还印着深深牙印,是他自己咬的。


    那道牙印,就像他释放给她的某种信号。她心思微动,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垂着头,低声问楼烬雪:“可以吗?”


    楼烬雪轻易理解了她话中意味。


    扶着她后心的手掌,连带那处,一起抖了抖,他面上瞬间染上层霞色。


    “不行。”声线依旧平稳,白岐却能察觉到其中的犹豫。


    她颇有耐心地追问:“为什么?”


    楼烬雪沉默好会儿,才挤出几个字:“还未结契,不可以。”


    “放它不管?”白岐故意俯低身,气吐在楼烬雪耳侧,“它会难受的。”


    话落,她的手从楼烬雪的肩落下,慢条斯理地敲打那处:“我想帮帮你,你若不愿意,随时可以把我的手拿开。”


    楼烬雪的身体蓦地僵住。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白岐,看着她那双狭长的眸中,酒意混合着情欲,混乱中又带着分调笑的克制,实在是……


    “不合规矩。”他连吐字也变得艰难,鬼使神差,却没多余动作,只是紧紧盯着白岐,像要将她深刻印入眼底。


    “也是。”白岐隔着衣料轻缓按压,“我知道,你是执法堂首座,最重规矩。”


    她边往衣料里探,边道:“现在我在犯错,但你没阻止我,那你也是共犯。”


    “你……唔……”不敢相信这种音调,是从自己喉间溢出的,楼烬雪不得不再次咬紧下唇,防止发出任何声音。


    白岐被他这声闷哼撩得头皮发麻,手下没了轻重,指尖狠狠刮擦过口处,引起一片颤栗。楼烬雪身体弓起,头迫不得已靠在白岐肩头处,才堪堪掩去所有的狼狈与不堪。


    此时此刻,白岐的手,握着他。


    他甚至没办法拒绝她。


    意识到这点,楼烬雪理智倏然绷断,终是缓缓闭上眼,纵由沉沦。


    她身上的气息闻起来似乎游刃有余,可动作却极为生涩,指甲总是刮蹭到柔软之处,刺痛混合着麻意,极为挠人。


    他甚至有些想求她,求她快些。


    可他又张不出口。


    只单单想到是这个人,在做这件事,热意便不受控制地燃得更旺。


    白岐只觉自己捧起了一朵雪地中的火焰,烫意灼人,单手有些难以掌控。


    于是,她不得不再腾出另只手,一手托着火焰根部,另只手绕着飘摇震颤的焰火上下安抚,防止它愈燃愈烈。


    也不知是不是她第一次做这档子事儿,经验不足,那火焰不但没消停,反闹腾得更厉害,不论她如何安抚,都不管用。


    她开始后悔主动捧上它,连带手指也开始酸涩起来,不由生出些退意。


    反正也是酒意上头,一时冲动,她就假装还没醒,就这么悄悄地……


    还是没能丢下它。


    另只带着凉意的手掌覆了上来。


    手心灼热似火,手背如冬月飞雪,让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她的手,完全被人裹住,烬雪……楼烬雪。


    “……不要……帮帮我……”沉哑嗓音在白岐耳畔飘荡,撞上她的心尖。


    她刻意停下动作,故作疑惑:“你这话说的,到底是不要,还是要我帮你?”


    伏在肩上的人低低哼出声,没再答话,只是握着她的手,摇动起来。


    这次的节奏与频率,比她自己动手时,激烈许多。白岐蹙眉,甚至有些忧心,会不会因太过用力,而将之折断掉。


    她很快就没心思去想这个问题了。


    她的手,被前后都带着粗粝褶皱的物件,磨得发红,开始生疼。


    “我不玩了。”她想抽回手,却被人握得更紧,“听到话没,楼烬雪,我……”


    手心蓦地一片滚烫濡湿。


    她的手也被人缓缓松开。


    白岐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下意识抬手,稍稍推开蹭在肩窝的脑袋,手指上的浓浊不可避免地沾染到对方脸上,混合着汗珠,胡乱搅弄在发丝上。


    满色荼蘼,艳丽得过分。


    他微微歪着头,抬眸看向自己,瞳孔却是失焦,眼底一片空茫。


    她第一次,见到他这般神态。


    剑峰最天才的大师兄、不苟言笑的执法堂首座、众人望之却不可及的高岭之花……就那么在她手中,释放出来。


    白岐的心,不可抑制地剧烈跳动起来。她极为迷恋地抚着他的脸,看他乖顺垂首,将脸递进她手心,由她肆意揉捏,心中的强烈的满足感,如潮汹涌。


    “喜欢吗?”白岐轻声问。


    楼烬雪似乎还未回神,只是极缓慢地眨了眨眼,像在辨别她话中的意味。


    半晌,他才缓慢开口:“喜欢……你。”


    他又蹭了蹭白岐手心,引导白岐,像挠小兽般,挠着他的下颌,舒服得眯起眼:“你一叫我名字,我就憋不住。”


    白岐被这人的厚颜无耻震惊得忘记手下动作,直到对方又欲求不满般哼哼两声,她才又慌乱挠了挠,将人安抚住。


    他现在这状态,真是……美味。


    “他们说很喜欢。”说到这,楼烬雪面色不虞,“我不想和他们分享你。”


    好好好,这厮又开始了。


    她真心实意觉得,现在这状态的楼烬雪,比所有楼烬雪都难搞,用着最事不关己的态度,说着最勾人心弦的真心话。


    白岐怀疑,他肯定知道自己想看什么,就故意这样撩拨她。


    这般想着,她挠动对方下颌的手又被抓住。她以为楼烬雪还想继续,心中有些打退堂鼓,刚想劝说两句,对方比她先开口:“你的手,有些脏了。”


    白岐不知他此话何意,但也不是很想因这东西谈论个是非,只能移开眼,顺着说:“没事,一会儿洗洗就行。”


    “不行。”


    “嗯?”


    “……喂……你……”


    自手心,到每一根手指,都被人轻轻舔舐个遍,连甲缝也没放过,直到整只手再无半点浑浊的白渍,盈盈润润。


    ……全是口水。


    比之前也好不到哪儿去。


    即便对方是在口中用冰灵气化水清洁,按理说,再没比这水更为纯净之物。


    她属实,自愧不如。


    冰灵根还能这样用。


    这剑修的花样,原来如此之多。


    她木着脸开口:“你好骚啊。”


    楼烬雪听到这话,脑中一个激灵,才意识到他刚刚在做什么,他怎可能……


    他想后退两步,又惊觉后背抵着榻沿,退无可退。只能连同白岐的话,一点点将他逼进自己不愿踏入的牢笼之中。


    “承认吧,楼烬雪。”


    “你骗不了我。”


    第54章 一切恰好 “地上凉,别坐地上。”……


    回答白岐的, 是楼烬雪无可奈何的叹息:“起来吧,地上凉。”


    他再未辩解什么,抱起白岐, 带着她一起, 重重跌倒在榻上。


    “再休息会儿, 天该亮了。”


    白岐醒来时, 已不见楼烬雪身影。


    打开房门,沈枝正好蹲守在门外,看起来神色恹恹,明显没睡好。


    白岐:“?”


    沈枝连手都抬不起来,神情恍惚:“练了整夜的剑, 还欠三千。”


    白岐大惊:“剑峰课业如此繁重?”


    沈枝幽怨看她一眼, 慢吞吞道:“只是看见大师兄亲你,他罚的。师姐, 你不能换一个吗?大师兄那么凶,我怕他欺负你。”


    白岐:“……”果然这厮就是憋着坏,定是趁她醉酒时,乘人之危。


    “小孩子家家的,你不懂。”白岐本就没打算遮掩这事, 老神在在, “他人呢?”


    沈枝打着呵欠, 语调依旧很慢:“执法堂叫走了, 大师兄让我把这给你。”


    她从身旁提出个食盒,郑重交给白岐:“大师兄说给你后, 可以抵掉剩下三千,还让我叮嘱你,不要一次吃太多。”


    说完, 沈枝脚步虚浮,像只幽灵一样,飘飘忽忽游走了……


    白岐以为,楼烬雪很快会回来,没想,再收到他消息,已是两日后。


    [吹雪:宗门隶属门派附近又生邪魔,抱歉,可能需要隔段时间回来。]


    这也在她预料之中,百年期限已过,摄魂定然会想方设法增强实力。唤醒其他邪魔,吸收生灵之气,是最快的方式。


    如今心境不同,她难免有些忧心。


    好在,这次楼烬雪回来很快。


    听说宗门已有器修针对邪魔,专门炼制的探测法器。邪魔苏醒瞬间,便探测到方位,乘其虚弱攻入,并没造成多少伤亡。


    这种聚少离多的日子,持续近一年。


    白岐窝在卦峰,闲来招猫逗狗。


    偶有邪魔被摄魂唤醒作乱,有宗门做后盾,轮不到她逞英雄。只两次,她听闻有摄魂踪迹,前去查探,都被他逃了。


    摄魂似乎意识到她的存在,行迹愈发大胆,颇有鱼死网破的意味。


    连带楼烬雪出现的时间也愈发少,每次回来,还未来得及温存,便被派走。白岐一度怀疑,宗门是不是少了他就没法运转。


    但她却悄悄松了口气。


    她发现自己不太正常。


    这些时日,她修为涨得厉害,连破境天劫都没有,完全不受她控制。


    吃块糕点,破境;


    出门溜圈,破境;


    除邪魔,还破境……


    她修为已至合道,还在持续上涨。


    她找宋青吾看过,连宗主也惊动,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既没被人夺舍,也不影响心境,最后,只让她顺其自然。


    可令她不安的是,随修为上涨,她的行为有些不受控制。


    突然陷入呆滞,沈枝和昭杳要叫她很久才回神,她却意识不到;


    打坐醒来后,被她用来刻录话本的玉简中,多出些奇奇怪怪的字句;


    更或是,前一刻,她还搂着楼烬雪亲得难分难舍,下一刻,手却压在他脖子上,像要至他于死地……


    这哪是没影响?


    影响可太大了。


    这情况,应是从百年前回来开始的。


    最初表现在,当初她在云隐客栈,说糕点味道不对,也不太准确。


    其实,她根本没尝出糕点味道。


    后又被楼烬雪勾去心神,没多在意这茬,只当是被养刁了嘴。


    等回宗后,这种情况也发生过好几次。那种感觉,就像是她在无意识下,被拉入某个未知空间,导致她无法感知到外界。


    和她进入话本世界时的情况很像,可她对这些,脑中空白,毫无印象。


    问题没解决之前,她不太敢出门,也刻意躲着楼烬雪。如今,她修为比他高太多,生怕不慎,就对他做出无可挽回之事。


    那些断断续续被刻录在玉简中的字句,也令她愈发焦躁,诸如:


    [……叛神者,不该存活于世。]


    [……死亡……最终的宿命……]


    [让祂甘愿献上灵魂……挖出那颗被爱意浇灌的心脏……更改既定的命运。]


    “白岐。”


    “地上凉,别坐地上。”


    白岐睁开眼,视线明晰的那刻,便瞧见蹙眉看她的楼烬雪。


    她已近一个月没见过他,期间楼烬雪来过两次,都被她找理由避开。


    今日她蹲门口晒太阳,没料,意识又被抽离,她连楼烬雪何时来的都不知道。


    楼烬雪见她望来,自然而然俯下身,想将她牵起来,却被躲开。


    伸出的手,在空中僵硬片刻,又不容置喙,钳住她的手:“你还要躲我多久?”


    白岐起身后,手又迅速抽回。


    她垂着眼,不敢看楼烬雪,低声道:“我没躲你。”只是怕,再次伤到你。


    怕不知何时,会突然不受控制。


    上一次,当她再次恢复意识,手中拿着吹雪剑,差点刺穿楼烬雪的心脏。


    楼烬雪当时什么也没说,只紧紧抱住不断颤抖的她,一直安抚她别怕。


    就像此时此时。


    她藏在袖中的指尖还有些抖,尚存惊后的余悸。楼烬雪已在她眼前死过两次,她没法接受,这人再次消失。


    “白岐。”楼烬雪声音略带无策,他抚着她的背心,“别怕,我在。”


    对,他还在。


    还好好站在她身前。


    惊悸跳动的心又一点点变得平稳。


    她回抱住楼烬雪,头埋在他胸前,深吸气:“美人的怀抱,怎这么香?”


    楼烬雪被她逗笑,语调轻松不少:“见你前,得焚香沐浴,又在静室中,整整熏了一个月,才敢出门来见你。”


    “那还算你有诚心。”说着,白岐抬头亲他喉结,“奖励你的。”


    “那还真是,不甚荣幸。”


    楼烬雪将白岐搂在怀中,窝在门口躺椅上。这躺椅,是楼烬雪按当初在落霞村记忆做的,颇合白岐心意。


    坐一人刚好,两人便显得拥挤,但谁也没去打破这份难得的平静。


    沈枝和昭杳嬉笑着,打闹上来,本想寻白岐一起出去走走。


    怎知她俩一抬头,就对上楼烬雪沉静的眸,他怀中还抱着白岐。


    刚想出声,就被楼烬雪制止,她们才发觉,白岐又失去意识,陷入沉睡。


    最近她沉睡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两人眸中忧虑不减,见有楼烬雪在,又进屋拿上条毯子递去,这才离开。


    白岐知道自己在做梦。


    铅云密布,天空像裂开条缝,无数游蛇般刺目的雷电在裂缝中闪动。


    下面是片无垠的战场,无数修士、邪魔、甚至凡人,正在疯狂厮杀。


    她宛如个旁观者,站在战场正中,看向这场没有尽头的杀戮。


    脚边不断倒下新鲜的、残破的尸体,鲜血几乎将她的鞋浸透。


    直到第一道惊雷落下,才有人颤颤巍巍垂下法器,惊惧开口:“天罚。”


    “巫族预言中的天罚,降临了。”


    白岐猛地睁开眼。


    眼前光影晃动,温暖的、柔和的阳光洒落在眼皮上,又很快被只手掌挡住。


    “你醒了。”楼烬雪温声道。


    白岐缓慢转动眼珠,视线落在他身上。


    他长发挽在脑后,又因垂头,便有些调皮的发丝落在胸前。


    就着从树荫间隙中洒落的阳光,看起来,颇有种岁月静好的安宁。


    白岐勾起他发丝,绕在指尖把玩,微凉细腻的触感真实确切,她因梦中那片战场动荡不稳的心,缓慢平复下来。


    楼烬雪抱她的手紧了紧:“怎么了?”


    “做了个梦。”白岐抬手抚平楼烬雪微微皱起的眉心,笑,“但我忘了。”


    楼烬雪抿成直线的唇,又放松下来,生出些弧度:“那就不去想。”


    白岐乖乖点头。


    她蹭蹭他脖子,换个话题:“听说药神谷最近有些动荡,具体怎么回事?”


    “药神谷谷主与摄魂勾结之事已暴露,但谷内大部分人都对此毫不知情。经各宗派协商,废除魏满一脉,并将知情之人全数关押审问,情节严重者直接灭杀。”


    “不过。”楼烬雪语气变得有些严肃,“魏满带着病重的暮朝生,逃了。”


    自摄魂之事败露,合作自然失效。暮朝生的命,本就靠这些年窃夺的命数维系,如今失去供给,再无转圜余地。


    白岐对暮朝生的感官有些复杂,在她印象中,他是个心怀悲悯之人。


    他能对一面之缘的她伸出援手,也能在云京城,为那个快失去希望的孩子,开出春日的花,甚至在孢子生出的幻境中,依旧对她毫无保留,这样一个人……


    白岐:“他对这些事,知情吗?”


    楼烬雪沉默良久:“知不知情已不重要,他身上背负的,是近百年的因果。”


    又怎能因一句不知情,便能抵消。


    “我今日,是来同你短暂告别。”


    楼烬雪的下颌支在白岐脑袋上,声音有些闷,颇为不舍:“最近探查到魇村附近又出现邪魔踪迹,还有人在周边见过裴阙的踪迹,我得去看看。”


    裴阙是药神谷大师兄,他是不知情之人,宗门并未对他设防。


    没料,他竟然乘各宗松懈之际,助魏满逃走,事情败露后,他也逃了。


    寻到他的踪迹,或许便能顺着蛛丝马迹,追查到魏满两人。


    听到魇村,白岐心思微动,她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似意识到语调太过激烈,楼烬雪尽可能缓和道,“你近来状态不太好,等你好些,你想去哪儿我都不拦你。”


    白岐不给他面子:“你拦不住我。”


    她现在修为高得可怕,从归元宗去魇村,动用瞬移,不过眨眼间的事。


    楼烬雪无奈,放低姿态:“求求你。”


    真不要脸啊。


    可白岐还偏偏吃这套。


    她抬起脑袋,狠狠咬住楼烬雪的唇,含糊道:“那让我收点好处。”


    阳光恰好,虫鸣恰好。


    树影摇动,连带树荫下的躺椅,也在这片恰好中,嘎吱作响。


    一切都刚刚好。


    白岐心满意足送走楼烬雪,转身,便进屋,开始慢悠悠收拾起东西。


    笑话,他怎可能拦得住她。


    第55章 从轻处置 “我错了,请您尽情处罚我这……


    “大师兄, 人都到齐了。”


    李荣耀觑眼楼烬雪脖上红痕,又迅速垂眼,行态狗狗祟祟。


    师兄这是被欺负得狠了吧。


    自打白师妹, 哦不白师姐带他回来, 两人那毫不避讳的氛围, 简直没眼看。


    每次出行, 师兄身上多多少少都会带点痕迹,跟被人宣誓主权一样。


    宗内那些爱慕大师兄的女修,心碎一地,又打不过白岐,实在可怜。


    也不知这二人何时能结契。


    白岐不会是仗着修为高, 不愿负责, 只想随意玩弄大师兄吧?


    他目光中,不由带上丝怜悯。


    楼烬雪看李荣耀这神态, 瞬间明白他在想什么,握剑的手蓦地紧了紧。


    “准备出发。”


    话落,楼烬雪扫视此行众弟子一眼,见都老实了,便转身朝云舟二层走。


    行走间, 他不由抬手。


    掌心空空如也。


    “你在想什么?”


    一只指骨清瘦的手, 擦过他腰侧, 顺着小臂, 点在他摊开的手掌上。


    果然,楼烬雪闭了闭眼。


    他就知道拦不住她。


    他握住那只不太安分的手, 就近推开间空房,将人拉了进去。房门闭合声,混着人被推在上面的碰撞声同时响起。


    白岐“哎呀”一声, 由着楼烬雪将她双臂压在头顶。带着冰寒的冷香扑面而来,紧接着,是道绵长而夹杂着愠怒的吻。


    似乎是生气了。


    白岐晕晕乎乎地想。


    她的头不由仰得更高些,身子贴得更紧,热情回应楼烬雪。


    这副姿态……楼烬雪眸色愈沉,手却一点点松开了她。


    他发狠般咬了咬那两片柔软的唇瓣,又顺着脸颊,一路亲吻至耳垂,最后落在她脖间,头认命地埋下去。


    他音色发闷,像蒙上层灰:“骗子。”


    白岐双臂垂在他肩上:“我这不来自投罗网了么?看在我态度良好的份上……”


    “能不能请求您,从轻处置。”


    落在脖间的呼吸,蓦地急促几分。


    白岐手游移在楼烬雪身上,每落至一处,便能引起那处肌肉的颤栗。她像玩上了瘾,乐此不疲,直至落在那闷湿幽暗之地。


    “我想继续,今日还没做完的事……”


    “不、行……嗯……”楼烬雪声音艰难,“还未结契……不可以……唔。”


    白岐直接将人推倒在地,一手捂住他的唇,不让他发出声音,另只手深深浅浅摇动着,嘴中说着令楼烬雪羞愤的话。


    “你很喜欢不是吗?你看,谁家没结契的人,能任由对方这般肆无忌惮?”


    “……我……不可以……”


    “在话本世界,该做的、不该做的,早就做了无数次。这次做完,等回宗门,我就和你结契,好不好?让我睡一次。”


    “我不是……他们……”


    衣衫层层褪下,铺落在地板上。


    “嗯,你不是,你是楼烬雪。”


    “大师兄,我错了,求您……”白岐呼吸洒在楼烬雪耳畔,分明认错的态度,话语却不堪入耳,“尽情处罚我这个骗子吧。”


    身体蓦地腾空,视线抬高。


    白岐只觉自己像只被人捏住翅膀的蝶,只余后足堪堪触到地面。


    嗡——


    云舟缓缓启动了。


    强烈的震感从地板,传至足尖。


    白岐不由垂头,只能看到楼烬雪掩在浓密长睫中的眸。隐隐绰绰,像极了夜色中被月光洒过的池塘,盈着满池春光。


    微微扑闪,那光又暗下去。


    取而代之,是从池中越出的一尾鱼。鱼尾拍打水面,只余冰凉的吻部,小心翼翼地舔舐着蝶的核心。


    被暴露的不堪,被糅合进难忍的欲想,更多,还想要更多……


    天空发出喟叹,雨水淅沥落下,顺着鱼的身体,将这汪池水填满。


    浓的、稀的,从池塘溢出,全浇落在大地上,又随着云舟行驶的走势,反弹着、蹦跳着,飘飘摇摇,坠入云端。


    蝶终于被放下,颤抖着伏在云层上,待休息够了,便想回报云的馈赠。


    蝶的翅膀刚刚舒展,云却紧紧裹住她,不让她有多余动作。


    “明明是惩罚,怎全是奖励,这看起来更像大师兄在罚自己。”


    白岐眸光微微失神,眼珠极轻缓地转动,落在仰躺地上的楼烬雪身上。


    他唇瓣殷红,银水点缀其上,像颗刚被雨水冲刷后的樱桃,诱人非常。


    那樱桃颤了颤:“这就够了。”


    白岐抬起膝盖蹭蹭那处:“真的?”


    “别闹。”楼烬雪舌尖勾出,舔了舔唇瓣,“你若还不满足,可以再来许多次。”


    “我还没吃饱。”


    他这荤话,到底从哪儿学的?


    如今没结契都这么骚,不过这骚中,又带着股纯情得不行的禁欲感,白岐就爱撩他,若等结契后,他真放开了来……


    光是想想,白岐双腿禁不住发软,急忙道:“不了不了,足够了。”


    楼烬雪低低笑两声,抱着她:“说好的,等这次回去,就结契。”


    白岐嘟囔:“我都没睡到。”


    “我嘴里还……”


    白岐一把捂住他的唇,避免他再说些什么不要脸的骚话:“答应你答应你。”


    楼烬雪:“你那契印,到时得消掉。”


    “……那我现在消?”


    “不要。”


    白岐:“……”


    之前她故意没提,就想等这厮主动些,没想他自己和自己能较劲这么久。


    无语片刻,白岐又重趴回他身上,小声问:“真不管它?”


    “不管。”楼烬雪咬她耳垂,口齿含糊道,“让我抱一会儿。”


    这一会儿,从上云舟抱到下云舟。


    白岐身上僵得不行,连带看楼烬雪的眼神,都是若有若无的杀气。


    李荣耀等弟子见到白岐,惊了惊,瞧她那欲求不满的恹恹神色,再转到神情自若的大师兄身上,又惊了惊。


    总之没一个人敢上去搭话。


    反正,在众人心中,白岐对大师兄心存邪念,再正常不过。不然她图啥?


    图他年纪大?图他性格恶劣?还是图他的地位身份?白岐如今哪里不比他好?


    合道期修士,宗门都当宝供着,也就白岐性子散漫,不在意这些。


    近来那些跑去卦峰,勾勾搭搭之徒可不少,也没见白岐拒绝。


    但都被大师兄按着打了一顿。


    他们私下讨论,最后一致认为,还是大师兄高攀,就靠那张脸。


    以色行凶,不要脸。


    他们有,他们也行。


    下云舟后,白岐没管他们,扫了眼楼烬雪,径直朝魇村里走。


    边走,边铺开神识,覆盖到魇村每个角落,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


    不多会儿,楼烬雪安排好行动任务,便追上来:“可有发现什么?”


    白岐摇头:“摄魂应该不久前来过,但现在已探查不到他的气息。”


    “别急。”楼烬雪牵她手,“宗门也在竭力追查,最近他出现频率变低了。”


    “好。”白岐推开熟悉的院落,又跪在院中,给阿婆拜了拜。


    没想,楼烬雪竟跟着在她身旁跪下。


    白岐侧头:“?”


    楼烬雪耳尖轻微泛红,没敢看白岐,只垂眼看向那斜斜搭着的朽木碑,嘴唇微微张了张,看起来有些紧张。


    白岐心头升起股荒谬感,他这是,把这当做来见长辈的吗?


    楼烬雪嘴中的话终是没有说出。但白岐却觉得,他应该偷偷在心底说了许多话,从他那愈来愈红的耳根便能看出。


    他怎能如此……可爱。


    白岐早早起身,看楼烬雪虔诚又恭敬地拜了三拜,甚至还从储物袋中取出香纸蜡烛,尽数点上,这才起身。


    “你是不是,早就准备好这些?”白岐语调轻慢,目光幽深。


    “嗯。”楼烬雪垂眸,“修士虽不讲究这些,但阿婆是凡人,自要用凡人的礼数。”


    白岐笑:“你怎么跟我一样喊阿婆?”


    “……”楼烬雪不语,只一味红脸。


    白岐心尖不由颤了颤,这般秀色可餐,他生来就该是让她欺负的吧?


    这般想着,她抬手,想捏他的脸。可伸到一半,她神色稍变,改为搂住楼烬雪,在他疑惑抬眸那刻,划开空间裂缝。


    不过转眼,便瞬移至临近的无妄海边。


    身披黑袍之人,背对他们站在海边,察觉到动静,头也没回,迅速逃离。


    “摄、魂。”白岐一字一顿道。


    她手下没停,直接幻化出数个黑洞世界,堵住摄魂能逃的每个方向。


    又将空间不断往内压缩,最后,将他牢牢锁在中心,寸步难行。


    “这次,你别想逃。”


    她不愈多说废话,手下一紧,决定快刀斩乱麻,避免再生变故。


    黑洞极速压缩,在他快被吞噬掉半个身子时,突然出声,却是魏满的声音:“白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拦我……”


    不对!这人身上分明是摄魂的气息!


    白岐瞬移至他身前,用灵力掀开斗篷,下面竟真是魏满的脸。


    “摄魂去哪儿了?”白岐冷冷盯着他,手下动作稍缓,让他有开口的机会。


    回答白岐的,是阵“嗬嗬嗬”的阴冷笑声,魏满眸中哪还有半分清明。


    魏满被摄魂控制了!


    意识到这点,白岐心生不妙,极速后退,可她还是晚了一步。


    浓烈自爆的灵息,伴随弥天大雾,骤然升起。白岐只觉自己被楼烬雪从身后抱住,避开浓雾中袭来的一道攻击。


    她回过神,刚想反击,不料那雾气竟像是刻意针对她而生。她只在初时吸入一点,现在却头脑昏沉,使不上半分灵力。


    中计了。


    “巫岐,别以为我杀不了你,你是唯一让我开域的人修,我就让你看看,你们喊打喊杀的那些邪魔……”


    “究竟是什么。”


    什么……巫岐?


    这是在叫她吗?


    白岐想张嘴,头脑却愈发昏沉。她在彻底失去意识那刻,只来得及将楼烬雪护在身下,便没看到,从他体内猛然爆发的金光。


    虚空中响起摄魂惊恐的声音:“怎么会是您?不,您不该存在……”


    “……该死,那你也一起来吧……”


    “……这是天道的指示……巫岐!你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话!”


    一根戒尺毫不留情砸在脑袋上,巫岐嘿笑两声,吊儿郎当侧过身,躲过下轮击打,话噼里啪啦往外蹦:“在听在听,哎呀老巫您莫生气,气出病来可没人替……”


    老巫,原名巫劳,巫族出了名的刻板迂腐之辈。既瘦且高,留雪白长须,看起来就是个古板小老头模样。


    他一生清白,座下桃李各有风雅,唯巫岐这弟子,简直是他唯一污点。


    若非她就是预言中,能拯救巫族命运之人,巫劳早将这厮踢出门外。


    巫劳把戒尺一扔,冷笑道:“既然你说在听,那我方才说的什么?”


    这厮整日不学无术,方才也是副神游天际之样,他才不信她鬼话。


    没料,巫岐还真正了正身子,俯身捡起戒尺,敲着地面。


    “您说,天道预言,巫族将灭。”


    “改变既定命运的唯一方法,就是找到那个预言只中的叛神者,然后……”


    她手下顿了顿,笑道:“杀了他。”


    巫劳皱眉:“不是杀他,他乃世间之恶的化身,你要想办法让他爱上你,让他自愿献上灵魂。最后,再由你亲手挖出他的心脏,献祭天道,这样,才能得到天道认可。”


    “这不仅是救巫族,更是救世人。否则,天罚落下,谁也逃不掉。”


    “不也是杀他?”巫岐冷笑出声,“你们把我当什么我很清楚,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让你们巫族灭亡的。”


    “巫岐!”巫劳霍然抬手指她,“巫族将你从那里带回来,别忘了你娘。”


    “巫族以天命立身,天命不可违。”


    “好一个……天命。”巫岐漫不经心,继续敲打着地面,就像在敲击巫劳忍耐的极限,“可我,从不信天命。”


    她扔掉戒尺,转身朝屋外走:“还有,别叫我巫岐,令人恶心。”


    “我跟我娘姓,我名白岐。”


    第56章 叛神之徒(一) 突然失去所有的力气和……


    巫劳气急败坏的怒吼声, 被白岐遥遥甩在身后。她东游西逛大半日,才慢悠悠朝族内弟子听课的学堂走。


    路上,她又想起她娘, 白绾。


    早年, 白绾与巫族某弟子有段露水情缘, 阴差阳错有了她。可惜那弟子英年早逝, 白绾便怀着身孕,回到白家。


    白家不过是个不入流小世家,族内倾轧严重。白绾本就不受重视,再加性格怯懦,自打有了她, 日子更是如履薄冰。


    被人欺压, 她再暗地报复回去,而后被白绾发现, 让她给欺压者认错。待人走后,白绾又心疼抱着她,边哭边忏悔。


    只有这样,白家才能容下她们。


    这样的日子,白岐过了十五年。


    转变发生在三年前, 巫族来人, 要带她回巫族, 美名其曰认祖归宗。


    在外人眼中, 巫族厉来神秘,这族命师, 是与天道最接近之人。


    他们来白家,无疑“屈尊降贵”。


    白家为讨好巫族,根本不给白岐任何选择的余地, 直接软禁白绾。直言,只要白岐听从安排,白绾便能活得好。


    巫族对白家的做法,冷眼旁观。


    白绾早疯了,她唯一执念,是得到两族认可,不论真假。


    对上白绾欣喜若狂的目光。


    白岐沉默妥协了。


    她来到巫族,改名巫岐,废弃前些年偷学的所有功法,重修命师一道。


    命师通天命,可白岐从不信命,若信了,她早被人欺压致死。


    她从未听到过天道的“指示”。


    不过,她体内依旧修出了命石。但她的天赋,不在通天地,而是创世。


    突破当日,她无意识创造出一片虚无空间,住所被吞噬大半,若非来寻她的巫青拉她一把,人差点也没了。


    她这会儿,正是来学堂寻巫青。


    通天地才是巫族正统,她无疑是个异类。族内怕生变故,并不让她在学堂混迹,而是请巫劳单独教导。


    巫青听完学,见人都走完,才慢吞吞朝外走,没走几步,被人喊住。


    “巫青。”


    大家都只会叫她呆子,只有一个人,会认真唤她名字。


    巫青下垂的唇角稍稍翘起,抬起头,顺着那声音,朝墙檐上看去。


    白岐正坐在墙头上,叼着根狗尾巴草,双臂撑在身侧,腿垂下来,懒洋洋晃荡。


    “你寻我,有什么事?”巫青说话依旧很慢,看起来似乎还没睡醒,往上看了会儿,又觉累,眼皮缓缓往下耷。


    白岐咬着草,往下跳,搭上巫青的肩往外带:“走,带你瞧个有意思的。”


    “不去。”巫青嘴中这样说,脚还在跟着走,大部分动力,是白岐推她。


    “今日老巫又在碎碎念,念得我脑子疼。”白岐吐槽两句,话音一转,“我就跑后山溜达,你猜怎么着?”


    “不猜。”


    白岐不以为然,顺嘴接道:“你也知道,后山种满九虞,果子烂一地,我在成片烂果子中,发现了……”


    她话头顿住,故作玄虚,眸光亮亮地盯着巫青,意味明确。


    巫青这次终于接茬:“什么?”


    “嘿嘿,跟我来。”


    白岐熟练避开烂掉的果子,走到一颗格外高大的九虞旁边。


    树下有处地儿,被人用落叶盖得严严实实,出自谁手,显而易见。


    她悄摸摸蹲下身,招呼巫青过来,待人近些,便小心掀开上面叶子。


    “这是……”巫青眸光亮了亮,伸手就要摸,又被白岐打开手。


    “嘘,它睡着了,我怕吓跑它,没敢摸,这应是个修出灵体的小菩提精。”


    白岐眼巴巴看着巫青,一副求夸夸的模样:“我知道你喜欢这个,之前巫羽带回只小花妖,你眼睛都看直了。”


    巫青眸子睁大了些,感激看看白岐,视线又忍不住朝下落。


    落叶围绕间,是只蜷缩的巴掌大人形小妖,身上覆盖青白交织的树皮,头顶垂下片菩提叶,虚虚搭在脸上。


    巫青越看越喜欢,又侧头看白岐,声音放得很低:“它受伤了。”


    白岐之前光顾着研究品种,没注意伤没伤。经巫青提醒,才想到,都过去小半日,这菩提精还没醒,定然有问题。


    她对这些精怪不太了解,本就闲来无事找乐子,见巫青犹犹豫豫,又舍不得走,便道:“喜欢就带回去养着呗。”


    巫青踟蹰一瞬,却摇头:“爹不喜欢我接触这些,我天赋本就差……”


    白岐张了张嘴,又沉默下去。


    她俩一个死娘,一个死爹。


    剩下的爹娘,给了孩子全部的爱,也将全部的自私,都寄托在孩子身上。


    连白岐自己,都很难说清,她对白绾是爱多些,还是怨更多些。


    她也没法开解巫青,自然说不出,让她别在意她爹这类不痛不痒的话。


    两人又呆一会儿,巫青给它简单处理过伤,和白岐寻处隐蔽洞穴,将它小心安置在里面,这才恋恋不舍离去。


    日子一如既往。


    无聊、无聊、还是无聊。


    在巫族,除开巫劳,根本没人管白岐,她能说上话的朋友,只有巫青。


    两人也算难姐难妹,一个外族异类,一个废柴呆子,都不受族人待见。


    正好抱团取暖,凑一块儿。


    可她唯一的朋友,近来也是神出鬼没,她好几次去学堂,都没堵住她。


    白岐没去寻她,知她定是偷偷摸摸去后山,找那菩提精去了。


    巫青不乐意她嘴中左一个小妖精,右一个菩提精的叫。


    隔段时间,巫青便说,它醒了,刚化形不久,应是被天雷劈来的,还没名字。


    又过段时间,巫青悄悄给白岐说,她给它取了名字,叫做青衣。


    白岐对她取名中的私心嗤之以鼻,但还是拉着她,给自己多讲些他俩的趣事。


    她实在太无聊了。


    直到一天,巫青她爹气急败坏冲向后山,白岐刚想跑近路去报信,却被巫劳拦住。


    他道:“预言中时机已到。”


    北地,雪山脉。


    脉心之火永燃不息。


    白岐蹲在雪山外,看这场火整整烧了七日七夜,直到雪山正中那片区域,被烧得只余一地灰烬,她才继续往前走。


    “焰灭,判神者生。”


    她在识海中默念巫劳所说预言,心中盘算着,待会儿是直接动手,还是按他们那所谓的预言指示,乖乖听话。


    判神者,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让他爱上她?开什么玩笑?


    随着往前走,周围的雪色褪去,逐渐变成焦黑的土地,周边魔息涌动,但都只盘旋周围,暂时没进攻的意图。


    这些魔物千奇百怪,统称邪魔,只要不开域,基本没威胁,若敢开域……


    白岐面不改色,手心灵光闪动,身侧偶有空间波动。


    她不介意让它们提前投生新世界。


    她身上气息似乎专克邪魔。


    那些邪魔只敢飘在远处,张牙舞爪做鬼脸,却不敢靠近半分,毕竟,前几日傻呆呆凑上去的那些,已无踪迹。


    白岐算明白,为何巫族放心她独自前来。对其他人来说,这里邪魔纵生,是极险之地,对她而言,却如履平地。


    难不成,她还真是那劳什子救世之人?这能力,未免太过逆天。


    很快,她再没心思想这些。她的视线,被正中那团还在燃烧的火焰占据。


    随她靠近,那团火焰也在慢慢收束,最后被中心那道躺着的人影尽数吸收。


    白得晃眼。


    这是白岐的第一感官。


    待晃过神,她才意识到,这人未着寸缕,躺在焦黑地面上,才形成如此强烈的对比。


    这和预想中,那种毁天灭地大魔头的形象,着实相差太远。


    白岐在原地站了会儿,那人始终没动静,再加就这么裸着,有伤风化。


    察觉不到危险,她按捺不住,取出件玄色外衫,走上前,给这人遮上。


    遮完衣裳,她蹲下身,顺手给人捋了下头发,将遮住面容的发丝往后扒拉,扒到一半,又顿住,手指忍不住缩了缩。


    判神者,都长这么好看吗?


    这人就像照着她审美生的一般,瞧着是个少年模样,肤色极白,五官无不精致利落,睫毛又浓又长,若睁开眼,眼尾应是微微上挑的形状……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


    不对,白岐迅速后退两步,浑身绷紧,警惕看向那睁眼看她的人。


    少年开了口,声线清透,带着明显的迷茫和迟疑:“你是……娘亲?”


    白岐:“……”


    突然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


    这玩意儿是判神者?


    天道怕不是还没睡醒。


    “我……”


    见他还想继续,白岐立刻打断他:“我不是你娘,我生不出你这么大个崽。”


    “那,姐姐?”少年撑身坐起,衣裳又跟着往下滑,只堪堪遮住重点部位。


    白岐没眼看,叫她姐姐,嗯,也不是不行,不对,她目的是什么来着?


    果然是邪物,竟如此狡诈!


    这定是他惑人心智的手段。


    白岐又摸出件未穿过的中衣,砸到他脸上,背过身:“衣服穿好再说话。”


    衣料摩擦的声音响起,白岐胡乱想,待会儿等人穿好衣裳,若不对劲,就送他早早归西,至少让他走时做个体面人。


    “姐姐,好了。”


    少年来到白岐身后,悄无声息。


    第57章 叛神之徒(二) “姐姐,可以吗?”……


    白岐后心瞬间激起层冷汗。


    他何时到她身后的?


    她眸光闪了闪, 镇定转身,垂在袖中的指尖掐得泛白。


    少年比她高出半个头,她的衣裳拢在他身上, 略显局促。


    待他站定, 白岐才惊觉, 他头发很长, 几乎落到脚跟处,衬上那双极黝黑的眸,活像镇妖塔中锁了千年的妖孽。


    这妖孽毫无自觉,见白岐望过来,舔了舔唇, 抬手想牵她衣袖。


    白岐躲开, 目露警惕:“做什么?”


    “气息,很香。”少年疑惑歪头, 直勾勾盯着白岐,“像娘亲。”


    这哪是看娘亲的眼神,方才,他喉间是悄悄吞咽了一下吧?


    “想吃。”少年毫不避讳说出他的想法,“但娘亲说, 要有礼貌。”


    “姐姐, 可以吗?”


    他这话难道就礼貌吗?


    “不可以!”


    这少年实在太过诡异, 白岐心生不妙, 不带迟疑,转身就跑。


    什么爱不爱?


    把她当爱吃的食物还差不多。


    他的修为她看不透, 也无半点特殊气息。可自他醒来,那些邪魔全战战兢兢伏在地上,白岐怎可能把他当普通人对待。


    这个少年, 非常危险。


    她开始后悔了,那所谓的天罚关她何事?能过一日算一日。


    反正,这几年安生呆在巫族,只是权宜之计。如今白家拦不住她,等带走白绾,重新开始新生活,也未尝不可。


    至于巫族为何敢将她独自放出来……白岐皱了皱眉,总觉心中不安。


    他们就不担心这点?


    管他的,先跑再说。


    可当她刚踏上雪地与焦土的交界线,倏然,周围升起弥天大雾。


    她再前进不了半分,地面疯狂震动,似有什么巨物要从地底冲出。


    白岐悚然回头。


    她看见一座漆黑的巨塔拔地而起,直冲天际,塔尖没入浓雾,虚空中隐有数十根金色锁链穿插在塔身上,望不到边际。


    这是,那少年开的域。


    想到这,她蓦地打了个寒颤。


    “你要去哪儿?”


    一双手从身后,悄无声息绕过她的腰,将她紧紧抱住,少年的头埋在她脖间,深深吸了口气,音色沉哑:“姐姐。”


    瞬间,白岐手脚冰凉,再顾不得其他。手心灵力化刃,在他的舌尖舔上她脖颈那刻,迅速侧身,猛的刺入少年心脏。


    毫无阻拦,轻而易举。


    就像随手戳破的一张纸。


    没有想象中的鲜血飞溅,也没有少年怒极发狂的场面。


    他只是迷茫垂头,看了眼在空气中溃散的灵气,心脏处被白岐贯穿的伤口,隐有金光浮动,很快恢复如初。


    “你在生气。”少年垂着眸子,声音很低,“为什么生气?”


    他缓缓抬眸:“你还在害怕。”


    白岐手抖得厉害,好几次想凝聚空间,都被穿梭过她指尖的雾气轻巧化解。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她不由后退两步,戒备看向少年:“你到底,要做什么?”


    少年缓慢逼近,目光始终锁着她,说出的话让她不寒而栗:“我好饿。”


    说话间,他的手已搭上白岐的肩。


    在他垂下头,又要继续刚才的行为时,白岐才倏地回神,一把推开他脑袋,口不择言:“饿饿饿,就知道吃,你娘没教过你,做这种事前要征得对方同意吗?”


    少年怔在原地,似在思考她话中的准确性,半晌,才开口:“没有。”


    白岐:“……”


    这样一个存在,真会有娘?她不禁怀疑他口中的娘亲,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她问:“你娘亲,是谁?”


    少年有问必答:“美味的气息,和你一样,它们说它们都是娘亲,可以吃掉,我叫你姐姐,那应该也可以……吃掉。”


    这什么鬼逻辑?


    怪不得看她第一眼,就唤她娘亲,感情在他的逻辑中,能吃的都统称娘亲。


    少年基础认知似乎十分匮乏,逻辑混乱,全凭本能行事,想到这,白岐眯了眯眼。


    她尽可能放松身体,学着老巫那劈头盖脸的架势,一巴掌甩少年脸上,乘他晃神那刻,骂道:“谁说姐姐能吃的?”


    少年保持着被她打偏头的姿势,没还手,只低声道:“可是我……”好饿。


    “没有可是。”白岐打断他,“世界上娘亲那么多,可姐姐只有我这一个,吃了就没了,不可以吃,也没有可是。”


    少年没回她的话,拧着眉,似在理智和食欲中挣扎。


    白岐只能看到他抿了抿唇,黑沉沉的眸子缓缓抬起,紧紧盯着她。


    “可娘亲快吃完了,我不想让你走。”他舔舔唇,“那就把你养起来。”


    养什么养?她又不是后山那些九虞,养养就能结出许多果子。


    少年没给她选择的余地,话音落下那瞬,白岐只觉眼前被浓雾遮盖,身体变轻,待浓雾散去,她已身处一座空旷大殿中。


    地板、墙面、柱子,漆黑一片。


    只地面每隔三尺,飘着拳头大的白色火焰,将大殿映得通明。


    白岐顺着这些白色火焰往前看,恰恰看到,少年那双白得刺目的脚。


    他依旧穿着那身过短的衣衫,露出脚踝,赤脚踩在漆黑的地面上,那雪白皮肤下,隐约露出青蓝色的血管。


    白岐这才发现,少年右脚踝上,锁着根由金色灵光织就的链条,随他走动,那根锁链在衣摆下若隐若现。


    甚至她似乎能听到,虚空中,这根锁链与塔外那些锁链牵扯的共鸣声。


    那声音分明极轻,却给她一种震耳欲聋的惊心动魄之感,她险些喘不上气。


    少年停在她身前。


    那锁链连同声音,也消失了。


    “这是我的,不可以吃。”


    此话落下,白岐感觉一股冰寒气息从自己后脖颈拂过,身后炸开一团独属邪魔的血雾,又在空中蠕动着,汇聚成流,被那些白色火焰缓慢吸收。


    大殿内光线,又亮了几分。


    ……呕,不行,好恶心,她再没法好好直视这些白色火焰了。


    “姐姐。”少年面无表情牵起她的手,放到鼻间嗅起来,“我要奖励。”


    刚才那是她导致的吗?就奖励?


    是不是她不答应,对方也会像刚才那样,送她去做这些白色火焰的燃料?


    白岐艰难控制住自己想抽回手的欲望,咽咽口水:“我没洗手,不干净。”


    为尽可能打消他想法,白岐煞有其事:“我这手摸了泥,蹭过邪魔尸体,甚至前阵子还在腐烂的果实中搅来搅去,还有,你别盯着我脖子看,我整个人都在烂果子地里滚了一圈,脏的很。”


    “我闻到,你在说谎。”


    白岐脸皮一紧,这人狗鼻子变异吗?这都能凭借嗅觉闻到?


    她手指蜷了蜷,抗拒意味明显。


    少年似乎察觉到她快绷不住的情绪,抿了抿唇,拉着她往大殿外走。


    “我带你洗洗。”


    走出大殿,白岐才发现,这只是这层角落处一间偏殿,与之相似的还有十余间,瞧着都差不多。正中是盘旋而上的楼梯,少年便牵着她,一阶阶往上走。


    少年像不知疲倦,步子始终不紧不慢。可怜白岐,自打进入这塔,身上总有种被桎梏的感觉,压得她不太舒服,特别是接连爬完二十余层,脚都快抬不起来。


    白岐时不时看眼前方的人,胡乱想,这少年脚上捆着锁链,就不觉得沉吗?还是这样的日子过太久,已经习惯了?


    少年恰在这时顿住,回头看她。


    白岐心头一喜,这是要到了?终于不用继续爬楼了?


    “你身上,刚刚有奇怪的味道。”


    白岐无语,心道这人定然有点毛病,那鼻子也不知怎么长的,她怎就不知道,但她还是顺嘴问:“什么味道?”


    少年脸上表情有些奇怪。


    “没闻过的味道。”他凑近白岐,又嗅了嗅,疑惑道,“现在又没了。”


    白岐:“……”


    她稍稍后退半步,木着脸问:“我累了,不想动了,到底还要爬多久?”


    少年:“我以为你喜欢爬楼。”


    白岐:“???”他哪里看出她喜欢?


    “你一直没让我停下。”少年顿了顿,看起来有些委屈,“我也好累。”


    毁灭吧。


    她一点看不出他哪里累。


    最后,少年就在这层,随意推开一道门,入目仍旧是和方才那大殿差不多的空旷空间,只是没有那些白色火焰,整体显得有些昏暗。


    少年抬手,大殿中浓雾漫开,待退去,殿中便多出一处氤氲薄烟的汤池。


    白岐被他这番操作惊到,视线不由落在汤池上,有些意动。这段日子,除开赶路,就是在雪山外蹲守,人都快朽了。


    这汤池泡起来,应该很舒服吧。


    她不由往前走两步,啪嗒水声响起,惊整个人一激灵,这才蓦然清醒。


    她转过身,拧眉看向站在原地的少年:“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少年疑惑:“看你洗干净。”


    这是能随意看的吗?白岐气急,刚想骂两句,突然想到初见他时,连衣裳都没穿,行为也是毫无常识,还指望他能有什么男女有别的概念?


    白岐深吸口气,爬楼已耗去她大部分精力,她实在没心思再去和他解释这些,只能给自己洗脑,忽视少年的存在。


    她除去外衫,着中衣踏入汤池,刚坐下,就舒服地长舒一口气。


    水汽氤氲,温度恰好。


    白岐瞥见少年始终没多余动作,不由放松警惕,沉得更深,只露出个脑袋。


    她思绪也随着水波来回沉浮,飘飘忽忽,连自己何时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直到一阵刺痛从脖间传来。


    白岐猛地睁眼。


    少年将她按在汤池边缘,缓缓抬头,唇边还残留着新鲜的血液。


    他喉间滚动,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好香。”


    第58章 叛神之徒(三) “你这个怪物,我讨厌……


    话落, 少年舔舔唇,漂亮的眸中闪过一丝恍惚,又缓慢埋下头……


    白岐只觉一股酥麻之意, 自少年咬过的位置传至全身。手脚发软, 头脑昏沉得厉害, 本想推开他, 手又软软滑进水中。


    眼前人似乎生出重影,她胡乱想,这到底是什么品种,怎咬人还带毒的?


    她不会就这么死在这儿吧?


    常人皆言,牡丹花下死, 做鬼也风流, 她身上这人美则美矣,可这哪是牡丹花, 食人花还差不多,简直要命。


    这死法也太过憋屈,她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巫族那群老东西!


    少年的唇,又重新落在她颈间。


    白岐失神望着汤池上升起的袅袅薄烟, 只希望少年咬轻些, 最好让她的痛觉同那些烟雾般, 又轻又飘, 早早升天。


    也不知是不是自我洗脑成功,白岐竟真的只感觉到少年唇上的凉意, 半点不带痛,她恍惚想:果然,她也快升天了。


    她垂眸, 决定看这食人花最后一眼。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混沌的脑子都吓了个激灵。


    不知何时,少年跟条死鱼般,浮在水面,但没翻肚皮,全归功于牢牢握着她肩的手,嘴更是半点舍不得离开。


    此时一打眼,只能看到少年那又长又绕的发丝,一半如海藻般缠绕在他身上,另大半在水中沉浮,瞧着怪渗人。


    “……”


    他这是,晕过去了?


    白岐戳他脑袋:“喂?”


    “死了?”又推了推。


    她本就没力气,说是推,还不如说碰了下,结果少年还真被她推走,手从她肩头滑落,整个人滴溜溜往远处飘。


    什么情况?


    白岐下意识倾身,想去捞他。


    结果,她刚摸到袖摆,不慎打滑往前倒,连带扑着少年,咕噜噜往水下沉。


    呼吸艰难,意识陷入混沌。


    这倒霉死法……她不会成为史上第一个,泡汤溺亡的修士吧?


    淦!


    白岐狠狠往下一拍,掌心震感强烈,她疼得猛吸一口凉气,迷瞪瞪睁眼。


    目之所及,哪儿还有什么汤池,她正规规矩矩躺在木榻上,硌得慌。


    “你醒了。”少年像鬼一样幽幽立在榻侧,垂眸看她。


    白岐瞳孔收紧,挣扎着想离他远点,然事与愿违,她浑身依旧酸软,甚至烫得厉害,明显是得了风寒的症状。


    她可是个货真价实的修士,得风寒,开什么修真界玩笑?


    她张口:“……”说不出话。


    少年疑惑歪头:“你身上好烫。”


    白岐瞪他,这厮好意思说?谁知道她昏迷后,他又干了什么!


    少年皱眉:“没闻过的奇怪味道。”


    他俯下身,几乎趴到白岐身上,脑袋在她身上蹭来蹭去,似乎想找到那奇怪味道的来源。


    半晌,他做下结论:“不香了。”


    “枯萎的娘亲,没有声音,也没有香气,你要枯萎了吗?”


    白岐:“……”


    这娘亲到底是啥玩意儿?


    眼看少年在那脱衣裳,转眼就脱下大半,白岐瞪大眼,急得话一个个往外蹦:“补、药……腻、做、森、么?”


    少年动作顿住:“我不想让你枯萎。”


    白岐思考一瞬,总算明白他话中意思,他话中的枯萎,应该是指死亡?


    不过风寒而已,倒也不至于。


    经方才惊吓,她总算能说出话,尚且还算流畅:“我只是生病了。”


    “生病?”少年疑惑眨眼,“生病没有香气,那你不能生病。”


    这话就像在说,想吃果子,但果子摘下后会腐烂,那就不能摘下一样。


    毫无常识。


    这人到底是在何种环境下长大的?


    指望不上他,白岐只能自救:“我的储物袋,给我。”里面有回元丹,也能缓解。


    “你说这个?”少年从榻下,摸出块破破烂烂的青灰布条。


    白岐心生不妙。


    这料子颜色,怎那么像她的储物袋?


    果不其然,少年开口:“它们送我们回来时,吃掉了,这是我从它们肚子里找到的,我已经告诉它们,下次不可以乱吃。”


    还敢有下次!


    这塔里面都关了些什么玩意儿?


    白岐快气疯了,抖着手,半天都说不出话来。那里面可是她这些年攒的全部家当,虽然很少,但也是她一点点抠出来的,就这么被吃了?吃了!


    她气得眼眶泛红,也不知从哪儿爆发出的力气,挣扎起身,将少年扑倒在地,双手掐着他脖子:“我要杀了你!”


    少年任由她动作,呆呆望着她,手中还捏着那块破布。


    他声音被掐得有些哑,语调却是平静无波:“你在生气。”


    这话就像根导火索,将白岐这些年的委屈,全烧了起来。


    “对我要气死了,你知不知道,这里面的东西我攒了多久,被人打了多少次,骂了多少次才讨来的,你到底明不明白这对我意味着什么……也对,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这个怪物,我讨厌你!”


    她讨厌他。


    本来好好呆在白家,等她有了本事,攒些家当,就能带白绾逃离那鬼地方。心结也好,遗憾也罢,总能慢慢化解。


    结果就因这不知是什么的怪物,她被迫关在巫族那个陈旧腐朽之地,还得遵循那破天命,现在更被他当做圈养的食物,耍得团团转,甚至还杀不死他……


    少年茫然看着压在身上的人,心中有些堵,她身上的气息,好难过。


    他是哪里做错了吗?


    有什么湿润的东西砸在他唇边,他忍不住舔了舔,很香,但也很咸。


    他不喜欢这种味道。


    他下意识抬手,试图擦掉从她眼眶中滑落的液体,可越擦越多。


    他脑中蓦地出现一个词,她在哭。


    于是他低声道:“别哭。”


    “我不是怪物。”顿了顿,他又认真道,“不要讨厌我。”


    朦胧间,对上他那双懵懂的眸子,白岐那些想骂出口的话,又随泪水淡去。她和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较什么劲?


    她自嘲笑一声,放开少年,缩在床榻旁:“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少年在地上躺了好会儿,才愣愣起身。他看看白岐,又看向手心捏着的破布条,抿抿唇,再未多说,沉默离去。


    窗外始终大雾笼罩。


    不知轮替多少日月。


    白岐独自关在屋内,冷眼看着,那些奇奇怪怪的黑雾悄咪咪穿过门窗,吐出一些东西,又抖着雾气迅速离开。


    有些是她的东西,大部分都不认识,估摸是吃了外面修士的储物袋。


    少年自那之后,再没有出现。


    就像她说过那句,不想看到他,他便真乖乖听话,不再出现在她眼前。


    那怎么不直接放她离开?


    虚伪。


    白岐想到那个杀死叛神者的方法,先觉荒谬,后又觉得,未尝不可。


    她不信天命。


    更不愿认命。


    与其关在这里不知日夜,还不如,给自己博一个离开的机会。


    在又一只类似豹子的黑影暗戳戳溜进来时,她用空间牢笼桎梏住它,阴测测道:“不想死的话,带我去见他。”


    它身上黑雾炸开,又颤巍巍伏在地上,死活不动弹,大有摆烂的架势。


    还挺硬气。


    白岐挑眉,挤压空间,眼看就要吞上它尾巴,黑雾豹瞬间弓起身,夹紧尾巴,冲她低低“喵”了一声。


    谄媚而婉转。


    “……”


    黑雾豹在前飘着走,时不时悄悄往后瞄一眼,看到那人类竟然还在,炸一下毛雾,又畏畏缩缩继续带路。


    白岐有些累,但还能坚持,她目测过,应是从三十层左右开始往上爬,现在已来到第九十八层,再往上,她抬起头。


    马上到顶了。


    黑雾豹说什么也不愿继续往上,炸成团雾气,迅速消失在空中。


    白岐懒懒瞥去一眼,没再管它,直接推开顶层唯一的这道门。


    门开那瞬,她怔在原地。


    预想中的漆黑殿宇没有出现,取而代之,是片被月色笼罩的露天银色花海。


    少年双眸紧闭,蜷缩在花海中,银色藤蔓缠绕着他裸露的手腕脚踝,偶有金色流光在藤蔓上闪过,似在进行某种仪式。


    苍白、脆弱,有种摄人心魄的美。


    白岐呼吸不由放轻,缓步向少年走去。那些藤蔓本想阻拦她,可在碰到她那刻,不知为何,又缓缓缩回去。


    她尽可能避免踩到那些花,在少年身前站定,垂眸看他,眸光晦暗不明。


    若在这时候,杀了他……


    少年周身隐有空间波动,在即将触碰到他那刻,他浓长的睫毛颤了颤。


    波动顷刻无踪。


    白岐蹲身,抚上他的脸,对上他那双稚拙眼眸时,轻声道:“你醒了?”


    少年缓慢眨眼,眸光亮了亮。


    他迟疑开口:“你不生气了?”


    “嗯。”白岐弯了弯唇,扫过这片银色花海,随意道,“这些是什么花?”


    “是娘亲。”少年坐起身,那些藤蔓缓慢从他手脚离去,缩回花海中。


    白岐怔了怔。


    “它们在枯萎。”少年看起来有些难过,“我救不了它们。”


    所以,刚才她看到的那些金色流光,是少年在用自己的力量,救它们?


    白岐:“你为什么要救它们?”


    这不是他的食物吗?


    少年疑惑:“为什么不救?它们是娘亲,是我的,族人。”


    什么族人?这些奇怪的花?


    白岐发现,她似乎对少年有些误解。


    她问:“你本体也是这种花?”


    “不知道。”少年摇头,语气沮丧,“我变不成花,但我也不是怪物。”


    她那句怪物是被他惦记上了。


    白岐难得心虚,又问:“那你看到我说好香,不是把我当食物?”


    少年舔唇,直勾勾盯着她:“香,想吃。但不可以吃,会睡过去。”


    好好好,也不算误解。


    只是他的吃,和白岐理解的吃,应不是一个意思。看他表现,约莫是馋她身上气息,对她下口,估摸也是本能行为。


    结果人把自己香晕过去了。


    简而言之,馋她,又晕她。


    她身上应该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


    想通这点,白岐霎时放松不少,逐渐掌握与少年交流的正确方式。


    她轻咳两声,打算糊弄一番,让他放她离开。结果张口,才发现她还不知对方名字,只能先问:“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是什么?”少年微微蹙眉,不由向她凑近,“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名字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白岐声音卡在嗓子里。


    隔了很久,她才道:“重要,世间生命,有了名字,便会被赋予特别的意义。”


    就像她始终认为,自己名叫白岐,而不是那身份更“尊贵”的巫岐。


    她的名字,是她存在的意义。


    少年的目光,缓缓落在那片银色花海上:“它们的名字,是娘亲,是族人,可我没有名字,那你有名字吗?”


    “我叫白岐。”白岐笑了下,“白是雪的颜色,岐是一条难行的大道。”


    可她偏要一条大道走到黑。


    “白岐。”


    少年念着她的名字,目光转向她,眸中亮起片奇异的色彩。


    “我喜欢你的名字,也不想叫怪物,你能不能,给我取一个新名字?”


    对上少年期待的眸,白岐心跳迅速几分。她蓦地想到,巫青给那只菩提精取名字时,心跳也会这样加速吗?


    她似乎被托付了一件极重要的事。


    这是种很奇特的感觉。


    眼前闪过初见他时的场景,被烧得焦黑的余烬中,如雪般的少年。


    她喉咙有些发紧:“那就叫烬雪吧。”


    烬雪。


    第59章 叛神之徒(四) “姐姐,求你了,好不……


    至于这几日, 烬雪阴魂不散,始终在纠结,为何白岐有姓氏, 他没有。


    白岐被他烦得心累, 就随意给他想了个顺溜的姓, 楼, 楼烬雪。


    他不解:“这姓有什么意义?”


    怎什么都要纠结意义?


    白岐张口就来:“有的有的,我之前见过一位姿容卓绝、实力强大的剑修,他是许多女修心中的山巅雪、水中月,无人不钦慕他,他就姓楼。”


    烬雪:“那你也钦慕他吗?”


    这是她根据自己喜好胡编的, 白岐理所当然点头:“自然。”


    烬雪:“是不是, 若我也姓楼,你也会钦慕我?”


    白岐:“你又不是剑修。”


    烬雪眸光茫然, 明显不理解,什么是剑修,为何白岐会喜欢剑修。


    他却没继续问下去,总觉这种什么都不懂的模样,定是讨人厌烦的。


    他也想, 什么都懂。这样, 白岐就不会讨厌他, 总想离开。


    白岐身上的气息, 他很喜欢。


    “那我姓楼。”


    话落,楼烬雪径自离开。


    白岐愣了下, 腹中准备的大堆说辞没派上用场,反松了口气,没再管他。


    他脑回路, 向来不正常。


    楼烬雪回到常待的大殿,手在空中点了点,一道黑色雾气出现在他脚下。


    若白岐见到,定能认出,这是之前曾被她“威胁”过的黑雾豹。


    黑雾豹一脸懵,不知这祖宗召它来做何,只敢战战兢兢伏在地上,希望他别发疯,又让它们去做找储物袋这种事儿。


    它们被关在塔中,本是出不去的,但他的血,能让它们短时间出去。


    上次出去的,回来后,许多同族魂体都没了大半,还得靠这祖宗救。


    他高兴了,给点血,大补。


    若不高兴,它瞄眼地上那一簇簇白色火焰,吓得耳朵也跟着往后贴。


    现在看起来,他不太高兴。


    黑雾豹不太聪明,全靠那点求生的本能行事,才得以活到现在。


    它不大的脑子转了转,很快得出结论,他不高兴,是因为那个新来的人族。


    那个人族贪婪又无耻,大抵,又是在问这祖宗要东西,他又给不出来。


    想了想,它甩甩尾巴,吐出堆它私藏的人族玩意儿,谄媚推到他脚下,又“喵喵”叫两声,眼巴巴望着他。


    楼烬雪垂眸,看着那堆鸡零狗碎的东西。几块灵光湛湛的白色牌子,一把又细又薄的利器,还有堆白岐说是灵石的石头。


    白岐喜欢这些石头。


    他将这些收进空间,食指塞进黑雾豹嘴中,在尖牙上一按,溢出滴金色血珠。


    “它们还有,都给我。”


    黑雾豹满足舔舔嘴,卖力嗷一声,迅速消失在原地,决定去打劫同族。


    楼烬雪见它走后,又将那些东西取出来,一件件研究。


    这利器,似乎是剑。


    剑修,会用剑。


    灵石,吃掉一块,好香。


    收起来,留给白岐。


    白色牌子,闻着香,吃着没味道。


    不喜欢,他本想全扔掉,却不知碰到哪儿,识海中突然出现一本书。


    从未有人教过他识字,但他似乎天生能看懂这些文字,可连在一起,又不太理解。


    他照着封面上的字,跟着念:“美人剑尊被我强取豪夺后。”


    然后呢?为何不说完?


    他跟着翻页。


    “冰冷幽暗的暗室中,剑尊衣衫凌乱,双手被紧紧缚住……”


    看完这本,他又拿出另几块牌子,里面内容,竟全与剑修有关,《与禁欲剑修互换身体后》、《折辱高冷剑修后跑路了》……诸如此类。


    拧眉,疑惑,不解。


    最后豁然开朗。


    原来,人族是这般相处的。


    自看完这些,楼烬雪自认对人族常识了解深厚,若今后再与白岐交谈,定不会再出现之前那些境况。


    他垂下眼,看着这身过短的衣裳,似乎在人族的认知中,也是不雅的。


    太短太破或不穿衣裳时,叫做情趣,只两人独处时,才能这样穿。


    可这上面,有她的味道。


    他想了想,按书上描述,以这身衣裳为基础,在上面添添减减……


    白岐再次见到楼烬雪那会儿,正无聊转着圈圈滑楼梯。


    她飞速从顶上滑下来,模糊瞥见道雪白影子闪过,以为看到幽灵,吓得一个激灵,直接从扶手上栽了下去。


    还未及反应,那幽灵飘来,妥当接住她,还特别矜持地说句:“当心。”


    熟悉的声音,不太熟悉的作风。


    太诡异了。


    白岐不动声色后退半步,抬眼打量他,刚看清,又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今日不知他开了什么窍,将那头及地长发挽了起来,露出精致利落的五官。


    他本就生得极好,配上那身雪色衣衫,濯濯如月,全然不见前段日子那阴飕飕的鬼气,颇有几分仙姿玉砌的味道。


    她目光下移,顿了顿:“你在腰间别把剑作何?”还是许多女修喜欢的细剑。


    楼烬雪:“我姓楼。”


    白岐:“……”


    也不是所有姓楼的都是剑修。


    总觉得这人,今日给她的感觉有点奇怪,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劲。


    白岐试探问:“你饿了?”


    少年吞咽一声:“可以吗?”


    白岐果断拒绝:“不可以。”


    不然两人都得完蛋。


    之前这厮乘她打坐时,过来偷吃,结果没忍住,多舔了几口,等白岐迷迷糊糊醒来,他还晕在那儿,又隔大半天才醒过来。


    当时,那些邪魔呼啦啦绕他俩转圈,给白岐造成不小的心灵震撼,生怕下次自己没醒过来,就被那些邪魔吞了。


    自那次过后,她对他严防死守,也不知是不是她态度过于坚决,楼烬雪倒是听话,没再干这种缺德事儿。


    楼烬雪眸光闪了闪,朝她走近。


    白岐神经紧绷,如临大敌,不知这厮又要搞什么幺蛾子,肯定不是好事。


    哪知,对方只是牵起她的手,往最近的那个大殿走,进去后,还将里面胡乱游荡的邪魔全赶出去,谨慎关上门。


    而后,他抬手,雾气闪过,她身后便多了张软榻,比她之前醒来睡的那木榻不知好上多少倍,他又引导她坐下。


    搞什么?神神秘秘。


    “姐姐。”声音又轻又软。


    白岐被他这声姐姐激得头皮发麻。


    待反应过来,少年已半跪在她身前,以一种仰视的姿态,直勾勾盯着她。


    她嗓音发紧:“做什么?”


    “姐姐。”他轻轻抬起她的手,放自己脸上,低声问,“我这样好看吗?”


    “好看。”


    “你喜欢吗?”


    “……还行吧。”


    “姐姐。”少年继续唤她,不断蹭她手心,“就一点点,可以吗?”


    白岐艰难移眼,心中暗骂,几日不见,他到底从哪儿学的这些勾当?


    她绝不可能中他诡计!


    “姐姐,求你了,好不好~”


    可是他叫她姐姐。


    又软又乖,他要求也不高。


    她将手指按在少年唇边,谨慎开口:“只能咬一口,不准多吃!”


    楼烬雪没答,只微微仰起头,勾出舌尖,轻轻舔了舔,双眼微眯,一副极其享受的模样,看得白岐差点撑不住。


    在她的手即将滑落那瞬。


    他张口,含住她的手指。


    他没舍得直接咬破,反而含在嘴中,不断用舌头缠绕、舔舐、吮吸……


    又湿又热的触感,从指尖一路传至全身,白岐受不了他这种磨磨蹭蹭的德行,骂道:“搞快点,别在这……唔。”


    刺痛伴随酥麻感传来,白岐感觉脑子又乱起来,腰间被一双手环住,只能模模糊糊听到,对方那满足的吞咽声。


    “……够……了……”


    她倏然抽回手指,“啵”的水声在耳畔溅起,听得她耳根发烫。


    使劲晃晃头,脑子总算清醒。


    白岐推了推倒在身上那人的脑袋,他便顺着力道往旁边滑,露出侧脸。


    满脸红晕,眼尾洇起湿红,唇瓣微张,上面还沾染丝血色,又被舌尖缓慢勾进去,一副爽得不知天地的模样。


    她的血,有这么香?


    搞得她自己都有点馋了。


    她拍拍他脸:“缓过来了就起开,别在这做这种伤风败俗的表情。”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咳咳。


    楼烬雪缓慢眨眼,总算从那种空茫状态抽离,他不舍地嗅了嗅她身上气息,心想,那些牌子上教的法子果然有用。


    她这次没有生气。


    她身上有愉悦的味道。


    想到什么,他又拉起她的手。


    白岐以为他还想继续,刚想拒绝,手心一重,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少年手移开,她垂眼望去。


    是两块灵石。


    给她灵石做什么?


    楼烬雪就着躺她腿上的姿势,舍不得离开,缓缓开口:“给你的。”


    “???”


    楼烬雪眸光闪动:“下次还来。”


    “!!!”


    白岐总算回过味来,这狗东西把她当什么了?区区两块灵石就想打发她?


    “滚!”


    “碰——”


    连人带门,都被白岐狠狠踹了出去,惊得周围看热闹的邪魔一哄而散。


    楼烬雪愣愣坐在地上,看着还在震动的大门,茫然眨眼,有些委屈。


    这和书上说的不一样。


    其中一本的女主,每次让男主“帮忙”后,都会给对方灵石,男主在下一次,就会更“卖力”的回报女主。


    书上说,这是情趣。


    她为什么不喜欢?


    第60章 叛神之徒(五) “你想让我,舔你的脚……


    雾气终日缭绕, 塔中难知岁月。


    暂时出不去,楼烬雪除开偶尔来蹭血,行迹神出鬼没, 白岐待得无聊, 索性将目光放在那些飘来飘去的邪魔身上。


    她是个闲不住的人, 就算没有乐子, 也会给自己找乐子。


    身体适应这里的重压环境后,白岐已能顺畅使用灵力。她在塔中设了不少空间,无聊时,就坐顶层楼梯上,往邪魔飘的方向设陷阱。


    看它们前一息还在底层, 转瞬就出现在高层, 吓得它们哇哇乱窜。


    可这种方式,多来两次就行不通。那些邪魔现在都避着她, 但凡有她在,必定没邪魔,白岐很快就没乐子可玩。


    她又将目光落在楼烬雪身上。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白岐总算明白,这家伙的那些诡异行为因何而来。


    那日, 她本想去顶层花台寻他, 正巧碰到竖起尾巴, 叼着几个储物袋的黑雾豹。


    黑雾豹也是白岐空间受害者之一, 见到她,吓得扔下储物袋, 转身没影。


    白岐知道,它们近日总会从各处寻储物袋回来,先交给楼烬雪, 楼烬雪每次蹭完血,便会拿出个储物袋当报酬。


    好歹不再是两灵石。


    每次换个储物袋,白岐这才安安分分呆着,否则,她早就想办法报复回来。


    她拾起这几个储物袋,随意往里瞄了眼。结果看到,里面东西,和楼烬雪给她的完全不一样,满满当当,全是话本玉简,书名更是一言难尽。


    抱着怀疑的态度,她转身朝花台走,恰好看到,楼烬雪平静收起块玉简。


    对于白岐主动上门这事,楼烬雪心中高兴,面上不显,端是副清心寡欲样。


    “你有何事?”他开口。


    白岐满脸古怪:“你刚才,在看什么?”


    楼烬雪脸上一僵,装出的表象快维持不住,但想到话本中说,世间剑修,大都这模样,他便冷淡道:“没什么。”


    白岐:“……”别一边说这话,余光又偷偷往她手上瞄啊,要装就装像点。


    她左右晃晃手中储物袋,就瞧见这厮眼珠子就跟着转,只觉好玩儿得紧。


    “你最近就在看这些话本?”


    楼烬雪手下不自觉掐断根藤曼。


    真相,显而易见。


    白岐心中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既然她的能力是创世,那这些话本,不就是现成的框架,但实际效果如何……


    她取出块玉简,冲楼烬雪招手:“光看话本有什么意思,给你来点好玩的。”


    楼烬雪迟疑一瞬,禁不住好奇,朝白岐这方走,刚凑近,就被她拉住。


    下一瞬,眼前光景转换。


    白岐也没反应过来,怎就突然换了个地方。她只是有个大概思路,随意截取了话本中某段双人场景,没想,居然一次成功,难不成,她其实是个天才?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事儿的时候。


    她处于个相当尴尬的场面。


    也不知黑雾豹从哪儿搞来的话本,这片段她没仔细看。但现在,再不用她看,脚心那丝滑的触感,已给了她答案。


    此刻,她正斜倚在贵妃榻上,赤着只脚,踩在半跪地上之人的头顶上。


    对方明显也是懵的,缓缓抬起眸子,与白岐四目相对。


    白岐瞥过他那身凌乱衣衫,尬笑两声:“若我说,我也不知情,你信吗?”


    楼烬雪:“……”


    别用这种看变态的眼神看她啊!


    白岐忍不住蜷了蜷脚趾,才意识到,她的脚还在对方头顶作威作福。


    她讪讪想收回脚,却在移开那瞬,被楼烬雪抓住,放在手心,眸光幽幽。


    相触位置冰凉,激得她打了个寒颤,生怕这祖宗发疯,要给她的脚来一口。


    她在心中悄悄默念回去,可体内命石就跟死了一样,半点没动静。


    只能佯作镇定:“放开。”


    好在对方只盯了会儿,没多余动作,也没松手,缓慢开口:“你喜欢这样?”


    白岐瞬间涨红脸:“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有这种奇怪嗜好,我……”


    “兴奋的味道。”


    楼烬雪打断她,平铺直叙道:“从你的脚心,到全身,都是这种气息。”


    “你想让我,舔你的脚。”


    这人怎毫不避讳,什么都敢说!


    被戳中心思,白岐恨不得将他这诡异嗅觉大卸八块,这哪是嗅觉,分明是读心!


    她气势变弱几分,嘴中却是分毫不让:“是又怎么样?”


    想到什么,楼烬雪抿了抿唇:“你喜欢,我可以满足你,但有条件。”


    白岐心思微动,他的条件,无外乎多喝两口血,好像,也不是不行。


    她偷偷瞄眼那祸国殃民的脸,咽咽口水,佯作为难:“你先说,我考虑下。”


    楼烬雪:“留在塔里。”


    在对方话说出那刻,她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拒绝:“绝不可能!”


    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白岐不寒而栗,他慢声道:“你不想杀我吗?”


    白岐震惊看向他。


    他怎么知道这事的?


    她的确有这种想法,但要不要实施还未知。这塔中虽压制灵力,适应后,修炼却能事半功倍,她本打算,等修为上去,就想办法离开这里。


    与他暧昧相处,甚至纵容他一次又一次的索取,都是她刻意为之。


    那方法虽令她不齿,可若真到了避无可避的地步,这便是她最后的退路。


    如今看来,似乎真有点效果。


    她仔细打量他,才发现,他已比初见时长高不少,脸上线条也从极柔和状态,变得分明,是少年状态到青年的转变。


    甚至来到这后,他整个人气质也有变化。只是进来场面冲击太大,她没察觉,现在,总算知道那违和感从何而来。


    他的眸子中,那种懵懂与刻意伪装的平静再不见踪迹,只余一片沉静。


    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神态,彷佛,这才应该是他原本的模样。


    白岐:“你现在还是他吗?”


    “是。”他并没刻意遮掩,被白岐察觉在预料之中,“这个空间,很有意思。”


    白岐心中一沉,这个人,看起来可没那么好糊弄,她得摸清楚他的态度。


    她盯着他的眸,缓声道:“所以,我现在出不去,是你在捣鬼?”


    楼烬雪弯起唇,没有否认,只漫不经心地摩梭着她的脚背,像在抚摸一只猫。


    白岐不太自在,不敢轻举妄动。


    他的气息,很危险。


    楼烬雪似能读懂她的想法,笑了声,身体微微前倾,嘴唇靠近白岐的脸,在她眼尾似有若无地碰了下,而后伏到她耳边:“相比而言,我现在这种状态更吸引你,不是吗?”


    白岐从未听他说过如此条理清晰的话,清冽的嗓音在耳畔低声说话时,无意间流露出的引诱,撩拨得她险些抵挡不住。


    她狠狠掐住手心,警惕看他:“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楼烬雪抬手,抚着白岐的耳垂,轻慢道:“太清醒,不见得是件好事。”


    白岐忍不住,拍开他乱动的手,脸色冷下来:“那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不知哪根筋搭错,楼烬雪忽然松开她,靠坐在榻旁,兀自笑了起来。


    白岐怕他发疯,稍稍往后移,挪到个相对安全的位置,才问:“笑什么?”


    “你就不想试试吗?”他诡异弯唇,“让我爱上你,然后,亲手杀了我。”


    他全都知道!


    知道,却不对她动手,还引导她去做,她很难不怀疑他的精神状态。


    白岐发现他是真的癫:“你别在这发疯,我不喜欢被人读心。”他绝对拥有读心的能力,除此之外,不作他想。


    “那现在起,我不对你使用能力。”楼烬雪单手敲打着地面,“给你半年时间,若做不到,就该是你死了。”


    “你有病吧!”白岐受不了他,破口大骂,“要杀就杀,这样有意思吗?”


    “看起来,你不想这样做,但就是要这样,才有趣啊。”楼烬雪顿了顿,补充道,“对了,这是之前看到的,没犯规。”


    知道此刻,白岐才真正意识到,所谓的叛神者,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只因觉得有趣,便将生命当作玩乐的赌注。


    毫无敬畏之心。


    这不是谈情说爱,而是死亡与活下去的博弈,白岐别无选择。


    她还要出去找白绾。


    “可以。”白岐斟字酌句道,“但不公平,我打不过你,也对你一无所知。”


    “有道理。”


    楼烬雪语调闲散:“我就给你放放水,从这里出去,塔会压制我的意识,但你也别想取巧偷懒,攻略他,没有用。”


    刚升起的想法被戳破,白岐也不恼,她反而松下口气:“我创造的空间,可以帮你解除塔的控制,对不对?”


    所以才和她做这个赌约。


    半年,应是他破除禁锢的期限。


    “你很聪明。”楼烬雪扬唇,懒懒道,“能吸引到那个没脑子的我,也不奇怪。”


    白岐怀疑他在阴阳她。


    但她心思不在这上面,她对这人太过好奇,也关系到她的选择,她问:“你是邪魔吗?塔顶那些花,又是什么?”


    “还有,我想知道你真正的名字。”


    像没料到她会问这些,楼烬雪脸上笑意敛去,神色变得晦暗。


    他盯着白岐良久,在白岐以为他马上要对她动手时,他又缓慢笑了。


    他道:“你知道神山一族吗?”


    传说中,神的后裔。


    关于神山的传说很多,却从未有人真正见过神山一族,众人皆默认,这是人族对神仙的向往而编纂出的神话。


    白岐心中蓦地升起股荒谬感,她嗓音发紧:“你是神山一族?”


    “当然。”楼烬雪语调拉长,“不是。”


    那种不安感,依旧没消失,白岐有预感,他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


    他道:“我是杀了他们的人。”


    “你们口中的邪魔,”他慢条斯理道,“可都是那些神山人的残识。”


    什么?


    白岐猛地睁大眼,她不可置信道:“可它们身上全都是魔气,它们……”


    剩下的话,在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中,再说不出口,心中升起个大胆的猜测。


    果不其然,楼烬雪道:“不过是堆怨气所化的产物。”积怨生魔。


    白岐:“塔顶那些花,也是他们?”


    楼烬雪挑眉:“没错。”


    “那些神山人,死后身体便会化成粒骨珠,埋在土里,便会开出幻骨花。”


    白岐发现他话中漏洞,毫不留情点破:“你之前,分明想救它们。”


    “你也是神山之人,对吧?”


    “唉。”楼烬雪唇角弧度渐渐加深,意有所指,“你的确很吸引我。”


    见他不愿继续多说,白岐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个什么,索性转换话题:“你还没说,你真正的名字。”


    “那不重要。”


    他道:“我叫楼烬雪。”


    既如此……白岐打量他唇角弧度,悠悠道:“那你知道,完全接受另一个人为他取的名字,意味着什么吗?”


    楼烬雪眯眼:“愿闻其详。”


    “意味着……”白岐缓缓抬脚,踩在他掌心,居高临下看着他,“这个人,在某些时候,应该属于她,服从于她。”


    楼烬雪捧起她的脚,轻轻吻了下她的脚踝,语调玩味:“是吗?姐姐?”


    白岐摸着他的头,笑了。


    “乖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