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此言一出,姜竹星瞬间感觉雅间内的温度冷了几分。


    一定是她的错觉。


    东方容月目不斜视将衣襟往上拢,暗自咬牙,露出和善道微笑。


    “没错,特别大的蚊子。”


    她笑得好看,可姜竹星却没来由的背后发凉,涌上一阵寒意。


    公主好像生气了,为什么?


    她回忆自己近来的所作所为,唯一的突破口就是中秋夜晚她喝醉了耍酒疯来着。听嫣儿说,她那晚跳窗逃跑,和大家玩起了捉迷藏,居然抱着一棵杨柳树喊公主殿下。


    思及此处,姜竹星扶住额头,感觉头又疼了。


    这真是她干出来的事吗?难道不是嫣儿杜撰出来诓她的?


    然而系统并没有给她甩锅的机会,义正言辞的打破她的幻想。


    “宿主,是你干的。”


    姜竹星:“……”


    还出来的时候总掉线,听八卦的时候倒是积极。


    公主脖子上的痕迹大概就是寻找她时被蚊子咬的,追根究底是同她脱不开关系。她哪壶不开提哪壶,人家自然生气。


    她自以为捋顺了前后逻辑,把自己劝好了。


    系统在此时又出声吐槽:“宿主你……唉……”


    一声叹息包含了太多,听得姜竹星满头雾水。


    “我?我怎么了?”


    什么毛病?讲话总讲半句。


    系统叹气:“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宿主你好像渣女。”


    吃完不认账那种,还有脸说人家呢。


    姜竹星大为惊讶:“什,什么?我怎么就渣女了?”


    她没有等到系统的回应,对方似乎并不准备告诉她答案。


    姜竹星摸不着头脑,不由胡思乱想。


    难道她那天晚上还干了其他荒唐事?


    姜竹星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东方婉玉送的酒后劲儿太大,她完全和断片儿了,根本没有头绪。


    她回忆不出所以然,时不时的还会收到东方容月的一记眼刀。她琢磨对方眼神的意思,似是千言万语太过复杂。包含些许*恼羞成怒,以及一点幽怨。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姜竹星一不会安慰人,二不会缓和尴尬。


    她扭头看向窗外湛蓝的天空,干笑两声。


    “今天的天可真蓝呐。”


    有一阵沉默,好像更尴尬了。


    让姜竹星没想到的是,拯救她的竟然是大理寺裴寺卿。


    裴寺卿亲自寻到福记茶楼雅间,只为了一封密信。


    大理寺每天都在查案,衙门里卷宗堆积如山。裴寺卿并不是桩桩件件都要上报,让他非找东方容月的因由实在是事有蹊跷。


    他手里的密信不知来历,笔迹应该也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今早护院开门时,在裴府大门口发现一封不曾署名的信件。信封完好无损被压在石头底下,应当是有人趁夜色放在那的。


    裴寺卿将密信呈上,由东方容月过目。


    姜竹星来到公主身后,同她一起浏览信上内容。


    信中仅有一行字,言简意赅。


    程府孙小姐有冤情。


    姜竹星环抱双臂,皱眉道,“程府孙小姐是谁?”


    “回驸马,根据查访,程府应当指的是工部程侍郎府上,而程府孙小姐是程员外的长孙女。”


    裴寺卿将整整一个上午的探查结果娓娓道来。


    程府三世同堂,本来住着程员外和他的三个儿子。大儿子不幸英年早逝,儿媳也郁郁而终,留下一个孙女由程员外亲自扶养。二儿子当上工部侍郎后,逐渐成为一家之主。三儿子那边就没什么建树了,成日吃喝玩乐,不成器。


    “七日前,程员外不幸病逝。”


    裴寺卿蹙眉不展,“三日前,程家那位长孙小姐不慎掉入湖中溺水而亡。”


    闻言,姜竹星和东方容月面面相觑。府里接连两人离世,程员外年事已高倒不稀奇,那长孙小姐豆蔻年华,所谓不慎落水还是人为还有待考量。


    这封密信是专门替程府长孙小姐申冤,对方却不愿留下姓名,不免让人产生疑虑。


    没有人比东方容月更了解密信的危险程度,可能是真的有冤情,也可能是有人在背后操控,等着她们入局。


    现在无法辨清密信的真伪,也就不知背后那人的真实目的。


    东方容月沉默良久,将密信交回裴寺卿手上。


    “彻查。”


    无论从哪方面考量,程府长孙小姐都死的蹊跷。就算是礼王或者瑞王做的全套,也非查不可。


    “是,卑职这就带人前往程府。”


    大理寺即刻着手程府案情,一番明察暗访后,案子却更加扑朔迷离。


    仵作已替长孙小姐验尸,确为溺水而亡,身上并无其他外伤,证明死前没有与人发生肢体接触。所有证据都表明她是自己失足掉下去的。程府上下统一口径,皆称她是不慎落水。


    大理寺仅凭一封密信不能搜查太久,如果没有进一步线索,此案将会介入悬案卷宗,最终放置库中吃灰。


    又过了两日,长孙小姐的尸体停放着始终不是办法,再有一日,程府就要忙着下葬了。


    姜竹星手捧裴寺卿呈上的查访经过,身边的雪花懒洋洋的趴着,可能是趴太久了,它慢吞吞翻个身继续趴着。


    大理寺办案已经算迅速的,能查的都已经查了。程府现状基本上貌合神离,程侍郎倾向礼亲王,其三弟流连秦楼楚馆、酒肆赌坊,欠下巨额债务。程员外留下一笔数目不小的遗产,现如今留在程府管家手里,尚未细分,只等长孙小姐入土为安。


    她合上卷宗,抬头道,“这程府还真是各怀鬼胎,感觉都有可能是杀害长孙小姐的凶手。”


    据说程员外最疼长孙小姐,二房和三房为争夺家产,很有可能利欲熏心朝长孙小姐下手,特别是三房。至于管家,目前还没看出什么动机。


    东方容月放下杯盏,“有利益纷争的地方,大多如此,不争个头破血流是不会罢休的。”


    姜竹星深表赞同,只要牵扯利益,不管以前关系多好,都可能翻脸不认人。兄弟姐妹又怎样?还不是为争家产上公堂打官司,人脑打出狗脑来。


    能正经八百打官司还算好的,像程府这样背地里下黑手才是最可怕的。


    “明天长孙小姐就要下葬了,后面再查可就难上加难。”


    姜竹星单手托腮,跟着蹙眉不展。


    没有证据,大理寺没理由要求程府交出尸体,甚至连报案人是谁都不知道。


    这时,东方容月却道,“还有个法子,不如换个调查方向。只要程府出差错,他们就没时间去忙下葬的事。”


    “殿下是说……”


    姜竹星眼珠一转,只要不是感情的事,她向来机敏。


    “查他的财产。”


    闻言,东方容月勾唇浅笑,“阿星聪慧。”


    能投靠礼亲王的人必然是一丘之貉,贪财是少不了。他当了这么多年工部侍郎,想来手上干净不了。


    程府出殡的队伍都已准备就绪,待时辰一到便可起灵。


    几乎是掐着点,唢呐吹响的刹那。大理寺人马就杀到了程府,裴寺卿亲自邀请程侍郎到衙门喝茶叙旧。程府没了主心骨,出殡队伍不得不暂停,长孙小姐的棺材重新被放回灵堂。


    得知大理寺已然掌握程侍郎受/贿的有力证据,姜竹星心里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一切都在按照公主的预料进行,分毫不差,可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程侍郎被请去衙门后,裴寺卿又派人先后邀请程三少和管家到衙门喝茶,逐一击破。程三少最有嫌疑,盘问期间眼神躲闪,嫌疑显得更大了。管家倒是没有杀人动机,很淡定,对程员外和长孙小姐先后离世表现出悲伤之情。


    姜竹星时刻关注着程府的案子,所有人的供词都会被送至公主府由东方容月亲自过目。


    除去程侍郎受/贿之事无从抵赖,程员外和长孙小姐的死并无人认领。程侍郎贪财已是多年,自然不止一次。裴寺卿顺藤摸瓜,竟摸到了七年前,昌乐行宫的修建。


    那座劳民伤财建造成的奢华宫殿,背后藏着很多不清不楚的账目。七年前还出了一桩命案,负责修建行宫的工部温郎中获罪,被抄家问斩。


    原本是为了查长孙小姐之死,查到后面牵连出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涉及到半个工部的大臣。


    公主例行入宫,留下姜竹星关注大理寺的动向。她抱着雪花在书房踱步,怀里的波斯猫似乎被摇晃睡了。


    姜竹星忽然站定,她好像知道哪里不对了。


    送密信的人看似是要为程家长孙小姐申冤,实际上是为了引出陈年旧案,醉翁之意不在酒。


    姜竹星:“小花,红妆粉黛剧情开始了吗?”


    系统不乐意道,“请宿主不要叫我小花,我是010号系统。”


    姜竹星敷衍它,“知道了,小花,快回答我的问题。”


    系统没好气道,“无可奉告!”


    怎么还生气了呢。


    姜竹星耐心哄道,“好了,010号,请你严肃认真。”


    系统:“我很认真,请宿主自行探索。”


    姜竹星长叹一声,须臾间,她了然于胸。


    “已经开启红妆粉黛剧情了对不对?如果没开启,你会直接告诉没有。”


    系统惊讶:“我……”


    姜竹星不再理它,用完就丢,脑海里浮现出一句戏文。


    “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


    姜竹星放下雪花就往外扫,迎面撞上来送茶水的阿云。她轻点足尖,从阿云头上跃过,一阵风似的没了影子,徒留阿云呆立原地。


    “姑娘去哪啊!”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御赐的新府邸内外欣欣向荣,何书意喜静怕吵闹,仅招了三位仆从,护院看门,小厮做杂役,丫鬟负责饮食起居。


    何书意屏退左右,独自留在书房中,梨花木案上,一张血书猩红刺目。她换上白衣,神色肃然,目光坚定,孤身待了良久。


    她将血书揣进怀里,正欲起身出门,却听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公子,门外有人找您。”


    小丫鬟气喘吁吁道,“是位姑娘,她说她姓姜。”


    姜竹星紧赶慢赶,生怕晚了一步。好在抵达何府时,何书意尚未离开。


    她并未向何府仆从表明身份,只道是何书意的朋友。


    她的到来打乱了何书意的原本计划,对方见到她时已然恢复泰然。


    “姜姑娘突然到访,有失远迎。”


    何书意仍旧端着翩翩佳公子的风度,拱手施礼。


    丫鬟为二人添上新茶后悄然退下,书房中清香萦绕,上好的龙井摆在案上,却无人问津。


    姜竹星开门见山,“何公子是要进宫吗?”


    闻言,何书意眸中迅速闪过惊讶之色,瞬时又归于沉静,快到让人抓不住。


    “姜姑娘怎知?”


    姜竹星盯着她的眼睛正色道,“你要去告御状。”


    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能蛰伏多年,突然出现在洛阳城,背地里搅弄朝堂风云,特意揭开七年前旧案的人,非何书意莫属。


    见对方沉默,姜竹星又抛出一记重锤。


    “或者说,我该称呼你何姑娘。”


    她早就觉得何书意身上有种违和感,本以为对方是长相太过出众,才显得雌雄莫辨。其实剧情线索早就给了提示,红妆粉黛指的正是女扮男装。


    何书意终于收敛起虚假笑容,沉下脸色打量姜竹星。


    片刻后,她冷哼一声,“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特意在妆容上做了手脚,一般人很难辨别。


    姜竹星老实回答,“半个时辰前。”


    又是一阵沉默,两人无声对峙,何书意似乎对她的防备很重,此刻更是存了敌意。


    “那么,你想怎么做?威胁我?告发我?”


    姜竹星连连摇头,“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


    何书意皱起眉头,一个字都不信。


    “其实你早就知道我和公主的身份了吧?还有棋社门口,你英雄救美,也是为接近婉玉郡主。”


    姜竹星依次揭开她的筹谋,“你应该是七年前,工部旧案里受到牵连的家眷。此次回来考取功名,就是为了有机会接近圣上,重审旧案。”


    姜竹星停顿片刻,叹息道,“可是这样你女扮男装的事就会暴露,欺君大罪,会让你搭上自己的性命,就算翻案也是同归于尽,不算你赢。”


    何书意听后轻笑,眼底流露出几分欣赏。


    “我自然知道,可既然来了,就没想全身而退。我只要有罪之人得到应有的下场。”


    她早已破釜沉舟,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孤身一人,了无牵挂。


    姜竹星自然看出她的决绝,不免为其感到惋惜。


    以何书意的才能,和贪官污吏同归于尽太可惜了。若能保住她,将来未必不能成为公主和东宫的助力。


    “但是现在你有第二条路,你不必暴露自己,我们可以替你的家族沉冤昭雪。”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何书意深谙其道,更何况流离失所这么多年,她早已看清人情冷暖。


    “驸马为何帮我?你想我做要什么?”


    姜竹星寻思着,如果自己说什么都不想要,只是单纯的惜才,估计对方会更加怀疑。


    于是她半真半假的提出要求,“我要你保住自己这条命,誓死效忠公主殿下。”


    书房中寂静如斯,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何书意的眼神变幻莫测,似是在认真考虑她的提议。


    半晌,她倾身靠近书案,双唇轻启,吐出一个“好”字。


    何书意从怀中取出血书,当着姜竹星的面铺开。上面字字句句书写着当年工部温郎中的冤情,背面密密麻麻写着几行小字,大致有十几个人的名字。


    工部程侍郎监守自盗,敛财无数,他手底下的人个个拍他的马屁,唯温郎中不肯与他们同流合污,遭到工部众官吏的排挤。


    当年负责逐渐行宫的,除了温郎中,还有两位工部朝臣。到最后账目对不上,圣上要工部给出交代。他们便合力陷害温郎中,让他当了替死鬼。温郎中被斩首,亲族流放他乡,但即便抄了温家,也填不上亏空,那些脏银始终不知所踪。


    家族败落,温家娘子成了罪臣之女,一路上颠沛流离,九死一生才遇见贵人。从此隐姓埋名,扮上男装,只为有朝一日重返洛阳故土。


    “何是娘亲的姓,我改名何书意,带着温家的冤屈回来。”


    何书意卸下伪装,眼眶通红。


    “考取功名是最明正言顺见到皇帝的法子。”


    姜竹星静静的聆听,不禁感叹对方也是可怜人。


    “你暂且留在府中,哪里都不要去,更不要擅自行动,一切听我消息。”


    不知道公主回来没有。


    她琢磨着,抬腿往外走。刚走出两步,她忽然驻足转身。


    何书意瞧出她有话要讲,主动询问,“驸马还有什么叮嘱?”


    “郡主虽说任性了些,但秉性纯良。”


    姜竹星忽然提起婉玉郡主,令何书意为之一怔。


    “她和礼王府其他人不一样,如果你对她并无情谊,请不要继续招惹她。”


    姜竹星盯着她,一字一顿,算是诚心告诫。


    言罢,她不管对方听没听进去,便转身离开了。


    姜竹星赶回公主府,彼时,东方容月仍在宫中被家宴绊住脚。


    原本她都要准备出宫了,谁知礼王突然出现,皇帝瞧见他,心情不错,又让宫人多添许多好酒好菜,话起家常。


    东方容月不得不坐回原位,一时之间寻不到溜走的借口。


    不知道阿星现在用膳了没。


    老皇帝和礼王聊起来没完,东方容月跟太子假装低头吃菜,对面的瑞王亦默不作声,自斟自饮。


    沉了好一会儿,内侍在门外禀报,称公主府的侍女在宫外候着,说是有要事寻公主。


    众人齐刷刷看向东方容月,老皇帝没有放人的意思,摆摆手让内侍把侍女带进来。


    入宫的是惜荷,东方容月微微蹙眉,能让惜荷亲自赶来,定然不是小事。


    惜荷颔首步入宝泰殿,朝着殿上跪拜。


    “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东方容月抢先问道。


    惜荷行礼,“回殿下,驸马身体不舒服。”


    此言一出,其他人的眼神忽然变得意味深长。


    东方容月清了清嗓子,“怎么会不舒服?请太医了吗?让李太医去瞧瞧。”


    惜荷把姜竹星的说辞原原本本带到。


    “驸马不肯让太医诊治,也不肯吃补品,吵着要见殿下,需要殿下喂,她才吃。”


    东方容月再一转头,其他人看她的目光又变了,从揣测变成耐人寻味。太子甚至还冲她挑了下眉,打趣之意不言而喻。


    “阿星真是……太粘人。”


    她面上微热,虽知姜竹星断不会如此,不过是让她回去的理由,可还是不由自主的难为情。


    “父皇,儿臣……”


    老皇帝闭上眼睛,“罢了,去吧。”


    “谢父皇。”


    东方容月看一眼太子,旋即匆忙离宫。


    托人传话后,姜竹星待在卧房撸猫,估算公主回来的时辰。


    听到门外脚步声,她赶忙放开雪花,翻身上榻躺好装虚弱。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东方容月疾步来到床前。


    “阿星,哪里不舒服?”


    一路上,她担忧姜竹星的身体,怕是真的,故而心神不宁。现在又见姜竹星卧床阖眸,似是真病了。


    东方容月坐到榻边,轻声唤她,抬手探上她的额头,倒是不烫。


    “来人,请李……”


    太医两个字尚未出口,姜竹星蓦然睁眼,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儿,将人带上床榻,顺势圈在怀里。


    “不要请太医了,让李太医歇歇吧。”


    如常的声音和力气都在印证这家伙身体康健的很。


    东方容月挣东两下,徒劳无功。


    “好好的,你做什么装病,还……还说什么非要我喂的话。回头皇兄皇嫂又该取笑我了。”


    姜竹星自知理亏,连忙赔礼道歉。


    “我这不是没想到好的理由,只能出此下策,总不能让人通传我找到温郎中的女儿了。”


    “什么?”


    东方容月一听,赶忙推开她的手臂,从榻上坐起来。


    “她在哪?”


    “这人殿下也认识。”


    姜竹星一五一十的讲给东方容月听,事无巨细,毫无隐瞒。


    良久,东方容月也大为震撼,“居然是她……一个人背井离乡,隐姓埋名,背负深仇,确实挺苦的。我知道了,后边的事交给我。”


    姜竹星撑着身子坐直,“我也算将功抵过,殿下就不要怪罪我了。”


    “我什么时候怪过你。”


    东方容月小声嘀咕。


    中秋夜的事她都没和某人算账呢。


    趁东方容月走神儿的功夫,姜竹星暗戳戳凑近。


    “所以殿下能告诉我,前些日子到底为什么生气吗?”


    她可是受了好几天的冷眼。


    东方容月一记眼刀甩过去,起身走了。


    姜竹星挠挠头,她家公主的脾气越来越琢磨不透了。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昌乐行宫内,青松绿竹作衬,满园桂花飘香。有美人为伴,皇帝难得兴致颇高,穿过御花园游廊,欣赏湖上风光。


    自曹婕妤入宫,淑贵妃的芳菲宫稍显冷清。后宫小道消息传的飞快,都在猜测曹婕妤可能要独得盛宠。此次皇帝来行宫小住,身边只留曹婕妤一人,似乎更加印证了宫人们的想法。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老皇帝终究是体力不支,临时到偏殿歇脚。


    皇帝鲜少来偏殿,但宫人们不敢怠慢,即便无人住,也要日日打扫。


    宫人们送来瓜果,点上沉香。瑞兽古铜鼎浮起淡淡青烟,皇帝斜靠御榻,闭目养神。几近透明的薄纱帷帽缓缓飘动,偶尔掠过皇帝身侧,带来丝丝清香。


    紫檀雕龙御案前,曹婕妤从琉璃盏中拿起葡萄,剥好了再送入皇帝口中。


    原应是奢侈享受的场景,不料偏殿内突发一声巨响,好像墙皮开裂,天塌地陷。


    “什么声音!”


    皇帝被惊得坐起来。


    “陛下!”


    曹婕妤亦是心有余悸的躲在皇帝身后。


    须臾之间,内侍急赤白脸的进殿禀报,“启禀陛下,外殿墙壁不知因何塌陷一角,露出许多……白骨。”


    曹婕妤瞬间花容失色,本想寻求安慰,谁知皇帝脸色沉的吓人。


    皇帝起身,不悦的冷哼一声,“让工部的人来见朕。”


    “陛下!”


    曹婕妤被丢在原地,赶忙追上去。


    然而老皇帝翻脸比翻书还快,兴致缺缺,看美人也变得不顺眼,愣是甩下曹婕妤拂袖而去。


    后宫的得宠和失宠都在皇帝的一念之间,来的快,去的也快。


    好好的行宫突然出现塌陷,墙里藏着数具骸骨,七零八落,分不清谁对谁。


    皇帝把此事丢给大理寺查办,且要在七日内,让工部给出交代。


    ******


    彻查行宫修建的消息传来,当天晚上,程府里便有了动作。


    月黑风高,万籁俱寂,偶有鸦鹊落在树梢哀鸣。


    除去程侍郎被留在大理寺做客,其余人等皆被遣送回府,结案之前,程府中人不得离开洛阳城。


    大理寺并未派重兵把守,仅留下两名侍卫看门,给有心之人留足可乘之机。


    乌鸦又啼叫两声,树梢沙沙作响。一道暗影忽的从月下闪过,悄然跃上围墙。


    这功夫,姜竹星也从树后现身,迎面对上暗影。两人过了几招,对方武功不低,但依旧不是姜竹星的对手,扭头往反方向跑去。


    姜竹星在后边不紧不慢的追,她守株待兔好半天了,就等兔子自己落网。


    黑衣人一头扎进巷口,没跑一会儿又停住脚步。


    狭窄冗长的小巷子里,前方被人拦住去路。黑衣人倒退两步,回头又看见姜竹星堵在巷口,立时腹背受敌。


    “别挣扎了,就等你呢。”


    姜竹星提步上前,与此同时,前方的影子也在微弱的月色下露出真容,赫然是何书意。


    两人前后包抄,黑衣人走投无路,拼死一搏,但还是被三下五除二制服在地。


    何书意扭住那人的胳膊,迫使其屈膝跪地。姜竹星一把扯下黑衣人面罩,以火折子照亮他的真面目。


    “管家,大晚上的要去哪啊?”


    程府管家抬起头,目光凶狠的瞪向姜竹星。


    身后正有一队人马赶来,是裴寺卿派来的人,他们举着火把映亮小巷子。


    姜竹星把管家丢给大理寺侍卫,“把他上衣扒下来。”


    侍卫不明所以,但依旧照做。管家挣扎无果,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屈/辱,恶狠狠的盯着姜竹星。


    在管家背部左侧果然纹着玄鸟图案。


    又是朱雀楼的人。


    “程府的孙小姐是你杀的。”


    姜竹星斩钉截铁道,“她发现了你和外人勾结,于是你一不作二不休杀人灭口。”


    事到如今,管家没有狡辩,反倒露出天不怕地不怕的张狂嘴脸。


    “是我又如何?程员外也是我杀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姜竹星眯眼打量此人,心道他已经是朱雀楼的弃子了。


    侍卫连夜把管家押回大理寺审问,可无论用什么法子,他都没有吐出任何关于朱雀楼的消息。另一边,程侍郎不堪重负,认下当年所有罪责。裴寺卿按照温郎中留下的血书,将上面涉及的官吏尽数擒获。


    程侍郎一脉被抄家问罪,可他们的家底仍旧抵不上当年的账目亏空。大笔赃银不翼而飞,不知进了谁的口袋。程侍郎最终都没有把幕后指使者招出来,只道那些银子都是自己挥霍了,却说不出是挥霍在何处。


    众人心知肚明,此事与礼王脱不开关系。


    买卖官职、挪用行宫款项,敛取巨额钱财,足以招兵买马。


    但如今礼王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手下爪牙频频被拔除,他始终躲在后头不出来。


    趁着工部官职大量空缺,东宫把自己的人脉投入其中。瑞王那边也没有放弃此等绝佳机会,连忙往里头塞人,把原本落在礼王碗里的这块肥肉瓜分干净。重组起来的工部顶着皇帝的威压,火急火燎的投入行宫修缮。


    当年旧案重审,温郎中的冤屈得以昭雪。何书意全身而退,继续当她的探花郎。在公主和东宫的助力下,她很快迎来御赐官职。督察司佥都御史,正四品。身为探花,一般都给个六品。赶上朝廷接连两桩大案,督察司官职空缺,直接封她四品官职算是破格提拔。


    望月亭中,姜竹星和东方容月围着棋盘对弈。两人已经从晌午下到夕阳落日,仍旧不知疲倦。


    姜竹星神奇的发现,和读书不同,下棋会上瘾。自染上棋瘾,便一发不可收拾。


    “叫吃。”


    东方容月眉眼含笑,取走她一颗白子。


    姜竹星琢磨片刻,很快追回来。不一会儿功夫,又成了平局模样。


    丫鬟们围在旁边观棋,嫣儿偷偷打呵欠,这两位祖宗还没下完。


    阿云倒是看的认真,时不时的向惜荷请教。


    许是太过投入,姜竹星只顾着注意棋盘,都忘了吃桂花糕。


    少顷,一名小丫鬟匆匆来寻,提裙登上望月亭石阶。


    “启禀殿下,婉玉郡主来了。”


    闻言,东方容月放下手中棋子,“出什么事儿了吗?”


    工部才出乱子,礼王府应该也不会消停。难道是婉玉被迁怒了?


    姜竹星也不管棋局了,她这个当师父的,多少得关心一下徒弟。


    不等丫鬟通报完,东方婉玉已经不顾侍卫阻拦,冲进公主府后花园。她偷偷跑出来,一个随从都没带。


    “堂姐……师父……”


    东方婉玉跑进亭子里,眼睛肿成核桃,显然是刚哭过,说话时带着浓浓的鼻音。


    姜竹星头一次见她这副模样,不免惊讶。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她才问一句,东方婉玉又掉泪了,越哭越凶。


    “到底怎么了?和堂姐说说。”


    东方容月亦染上忧色,连声音都温柔不少。


    婉玉郡主猛的扑进东方容月怀里,像小孩子似的,抱着她哭起来。


    姜竹星和东方容月面面相觑,不得要领,只能等她心绪平复些再问清楚。


    半炷香的时辰过去了,东方婉玉总算稳定下来,坐在两人中间,手里捧着乳茶,小口小口轻抿,肩膀还一抖一抖的。


    姜竹星悄悄把桂花糕推到她面前,企图让她化悲愤为食欲。


    吃点甜的心情好,自己以前不高兴的时候就想吃甜的东西。


    “现在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


    东方容月在她肩头轻拍,“别着急,慢慢讲。”


    可能是这里太过温暖,比礼王府天差地别,在王府,都没有人听她说会儿知心话。东方婉玉眼眶微热,瞬间又想哭了。


    她吸吸鼻子,声音哽咽,断断续续的讲出事情始末。


    姜竹星以为是和礼王有关,没想到源头是何书意。


    先前,姜竹星嘱咐过何书意,让她正视对婉玉郡主的态度。这位是听进去了,然后就向婉玉坦白了,可能太坦白,信息量太大,东方婉玉有点难以接受。


    “他说他是故意接近我的,对我没有任何情谊,还说以后就不和我见面了。”


    东方婉玉委屈不已,她头一次对别人动心,就被拒绝了。


    沉了半晌,东方容月叹气道,“现在说清楚,好过以后泥足深陷。好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呢?”


    东方婉玉点头,“我定然不会吊死在一棵树上的!”


    话虽如此,她还是很伤心。


    姜竹星笨嘴拙舌,说不出什么体己话,想到哪说到哪。


    “那个什么,长痛不如短痛,不见就不见,总好过一直被骗。她向你坦白,证明是良心发现了。”


    东方婉玉听后,抿了下唇,又想哭了。


    姜竹星见状,立刻闭紧嘴巴。


    她不开口还不行吗。


    又沉了好一阵儿,东方婉玉冷静下来,暗戳戳扯着堂姐衣袖,可怜巴巴的,像是被人遗弃路边的小猫小狗。


    “堂姐,我今日不想回去了,可以住在你这里吗?”


    二人相视一眼,东方容月转头就让惜荷去收拾厢房,安置婉玉郡主留宿。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天气日渐寒凉,夜晚尤甚。风过树梢,摇曳着树影,明月沉湖,清冷的月色洒下斑驳光影。


    东方容月已吩咐惜荷为郡主换一床厚被褥。待将婉玉安置妥当,两人才回到主屋。


    卧房中点着两盏灯烛,门窗关紧,两人的倒影稳稳当当的映在百鸟朝凤屏风之上。


    几案上犹放着那碟纹丝未动的桂花糕,白日里忙着下棋,后来婉玉郡主又突然到访。三人一起用过晚膳,姜竹星根本没机会吃它。此刻得了清闲,她才有时间尝一口。


    淡淡的桂花香留于唇齿间,姜竹星却没再拿第二块。


    这不是她的正常水平。


    东方容月自然察觉出反常,善解人意如她,很快就明白了姜竹星的心思。


    “现在说清楚是好事,总比两人稀里糊涂成亲,变成怨偶强。况且,温家的惨剧,背后定然有礼王手笔,她们两个不合适。”


    东方容月沉着片刻,又道,“再者,玉儿尚不知何书意女子身份,喜欢的不过是表面上的探花郎。”


    姜竹星点点头,公主所言句句在理,她也知道,现在已经是把伤害降到最低了。


    “不过郡主那边……”


    东方婉玉怕是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不知能不能看开。


    东方容月覆在她的手背上,轻声细语,语气却内含坚定。


    “我相信玉儿不是钻牛角尖的人,她性子活泼直率,定然会勘破这道情关。”


    借着烛光,东方容月的眉眼愈发柔和,明眸皓齿,千娇百媚,简直美极了。姜竹星抬眸望去,片刻失神。


    许是她的目光太直白,东方容月被她盯得不好意思,率先移开视线,拿起一块桂花糕喂给她。


    姜竹星乖乖张嘴,含住槐花糕的一端,没有急着咀嚼。


    少时,东方容月带着疑惑看向她,发现某人居然咬着桂花糕还能发呆,不由失笑。


    姜竹星愣神的功夫,一缕幽香袭过,紧接着,双唇轻触,霎时又分开。东方容月竟咬走半块桂花糕,唇边尚留残渣。


    姜竹星眨巴眼睛,心跳加速。


    和猫咪抢食吃一样一样的。


    “碟子里那么多桂花糕……殿下为什么非要和我抢一块。”


    她含糊不清的嘀咕。


    东方容月垂下眼帘,手执锦帕慢条斯理的擦拭唇角,露出红透了的耳廓。


    “可是我觉得阿星这块桂花糕最好吃。”


    言罢,东方容月反倒自己害羞上了,双颊发烫,悸动不止。


    姜竹星仰望房梁,又盯着地面,舔了下唇。


    她怎么觉得屋子里有点燥热呢。


    气氛逐渐变化,卧房的温度似乎跟着攀升。两人各自东张西望,目光却又不小心撞到一起,纠缠交织,再也移不开了。


    姜竹星只觉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一时间又不知要做什么。


    忽然,门外传来敲门声,东方婉玉的声音响起,暧昧氛围顿时消散,温度也恢复正常。


    两人霎时移开视线,双双盯向*门扉。


    “堂姐,师父,你们睡了吗?”


    姜竹星清了清嗓子,“我去开门。”


    打开房门时,东方婉玉正逆着月色站在门口。


    “出什么事儿了?”


    姜竹星尽量保持淡定。


    东方婉玉委屈巴巴,“我睡不着,师父,你能教我练剑吗?”


    大晚上的练剑?好像有点扰民。


    这时,姜竹星身后传来东方容月的声音。


    “玉儿进来吧。”


    东方婉玉老实巴交进屋,坐到东方容月身边。


    “我实在睡不着……对不起,堂姐,打扰你和师父了。”


    东方容月扫一眼杵在门口的某人,微笑道,“无妨,不打扰。”


    自婉玉郡主进门后,似乎就没有离开的意思。人家堂姐妹秉烛夜谈,闲话家常,不知不觉就到了该安寝的时辰。


    姜竹星稀里糊涂的抱着枕头被子睡到了外间软榻。待灯烛熄灭,房中陷入昏暗,她在软榻上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


    以前她不习惯睡觉时候身旁有人,现在又不习惯身旁没人了。


    婉玉郡主小孩子脾气,又刚受打击,东方容月难得对她温柔一次,没有赶她走。


    姜竹星睁开双眸,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依稀能看出房中大致的轮廓。


    她耳朵微动,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绕出屏风,逐渐向软榻靠近。


    姜竹星悄声往里侧挪去,闭上眼睛装睡,很快,熟悉的香气萦绕笔尖,那人沿着榻边坐下,似是在安静的注视着她。


    又沉了片刻,那人轻手轻脚上榻,侧卧在她身边。


    几乎是同一时间,姜竹星行动了。她立刻伸手,把来者捞过来抱着。


    耳边响起一声刻意压低的惊呼,生怕吵醒已经睡熟的人。


    姜竹星将人抱个满怀,瞬间舒坦了。


    “你装睡……”


    东方容月小声道。


    姜竹星抱住人就不撒手,“殿下不是也没睡吗?”


    东方容月作势要挣扎,两人在软榻上动来动去,难免发出动静。


    “殿下别动了,免得引起误会。”


    姜竹星只是随口提醒,后者已经主动脑补出许多画面。


    “你……”


    东方容月气结,又拿她没辙,于是低头在她肩上咬了一口,倒是没使多大劲儿。


    姜竹星:“……”


    这爱咬人的毛病怎么越来越严重了?


    “阿星不乖,要惩罚。”


    姜竹星暗叹,自家公主一定是被嫣儿那些话本子带坏了。


    她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同样压低声音,“那殿下尽管惩罚我吧,我受得住。”


    这下反倒把东方容月整不会了,没有扳回一城,东方容月闭眼装睡,不再理她。


    系统:“宿主你的脸皮越来越厚了。”


    姜竹星:“谢谢夸奖,我会继续努力的。”


    系统:“……”


    下回一定要选个善良的宿主!


    隔着屏风,婉玉郡主睡得很沉,完全不知道外间有多热闹。


    东方婉玉仅在公主府留宿一晚,转天大清早就被王府管家接回去了。之后接连几日都没再登门,半点消息都没有。


    正值河蟹肥美,后厨忙前忙后准备煮螃蟹。对于螃蟹的吃法,姜竹星可太在行了。


    听闻午膳中多了一道煮螃蟹,她连忙赶往后厨,亲自出马,把河蟹做出了花。


    河蟹个个顶盖肥,单是煮着吃太浪费。于是午膳时,圆桌正中被摆成花朵状,每盘都是一种做法,姜竹星给它们取名叫螃蟹六吃。


    清蒸螃蟹,醉蟹,辣炒,蒜蓉,蟹黄豆腐,以及蟹黄灌汤包。搭配上她特意调制的蘸料,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惜荷以及后厨厨娘们都不由佩服驸马的精湛厨艺。


    姜竹星贴心为东方容月布菜,“殿下快尝尝,我做的好不好吃?”


    品尝过螃蟹六吃后,东方容月对她的厨艺又有了进一步认知。


    “阿星若是开个酒楼,一定是洛阳城最受欢迎的。”


    姜竹星被夸奖,不好意思的笑了,心里美滋滋的。


    “我只为殿下一人下厨。”


    她随口一说,根本没发现自己像是在讲缠绵情话。


    东方容月心中升起暖意,很是受用。


    “说起来,好几天没看见郡主了。”


    姜竹星闲聊天时提道,“也不知道心情好点没。”


    东方容月笑容收敛,稍显严肃。


    “玉儿她病了。”


    “什么?”


    姜竹星惊讶不已,她还以为婉玉郡主过两天就能走出失恋伤感,没想到这么严重。


    “那……我们是不是该去探望她?”


    东方容月却道,“我已经派人去探过,王府管家推三阻四称郡主要静养,不见客。”


    姜竹星听出她的忧虑,应当不只是为婉玉郡主而担忧。


    “殿下是觉得礼王会有动作?”


    先后损失埋在吏部、督察司、工部的爪牙,礼王一定恼怒极了,寻找机会反扑也在预料之中。


    “可能不止如此,很多烂账对不上,再往下查,就会查到他那里了。”


    东方容月秀眉轻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如今被逼的穷途末路,怕是会放手一搏。”


    姜竹星瞬间了然,“他会……”


    孤注一掷,提前谋反。


    “我已经和皇兄谈过了,总之先做好应对之策,以不变应万变。”


    说着,东方容月握住她的手,似是在安慰。


    “不必担忧。”


    姜竹星郑重点头,“我会保护好殿下的。”


    系统始终没有通知“红妆粉黛”的剧情完成,难道要等礼王落网,才算结束?


    洛阳城表面上仍旧风平浪静,一派繁华。皇帝寿宴临近,皇亲国戚乃至朝臣们纷纷着手准备贺礼。


    皇宫里什么珍奇异宝没有,送什么贺礼才能博取龙颜大悦,成了所有人的难题。


    期间,东方容月没有让人去搜罗奢华宝物,仅吩咐惜荷采买一些颜料,自己则是成日埋首书房,为皇帝寿辰做准备。


    姜竹星为她研磨,静静陪伴作画中的人。


    惜荷买回来的颜料与平时用的看似相同,可价格却高出好几倍。


    东方容月笔下的山水楼阁巍峨秀丽,每一处细节都勾勒得栩栩如生,仿佛一座山河尽显眼前。


    卷轴铺开一丈多长,东方容月早在数月前便已着手,现在属于完成最后细节,锦上添花。


    见对方撂笔,姜竹星递上一杯清茶。借着从窗子投进来的日辉,画卷中,远山后的空白处竟映出霞光。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姜竹星越端详越觉得神奇,画卷中的广阔山河似乎活了过来,令人身临其境。


    “好美。”


    她不禁赞叹。


    闻言,东方容月弯唇,眸子里盛满笑意。


    “此画照日辉可映霞光,照月色可映星河。”


    “那不如就叫江山日月图。”


    姜竹星脱口而出。


    她这个取名废难得认真思考一回,虽说取出的名字算不得高深,倒也像样。


    东方容月默念两遍,旋即提笔在画卷空白处洋洋洒洒写下“江山日月图”几个大字。


    “就依阿星所言。”


    见对方不带犹豫的采纳自己的提议,姜竹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她想如果是公主亲自取名,一定比她取的好上千百倍。公主也太信任她了。


    “殿下累了吧?”


    画这么久,就算手不累,脖子也累。


    姜竹星不由分说的将人带去旁边软榻上歇息。几案上摆满了茶食、果盘,她顺手替东方容月添上新茶。


    “圣上一定会喜欢殿下准备的寿礼。”


    皇帝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送礼最重要的不是值钱,而是用心。


    东方容月才抿了一口清茶,忽而想起什么,重新回到书案前,在画卷上添了一笔,细微的改动可称得上画龙点睛。


    她独坐案前,认真打量自己的画作,欲追求尽善尽美。可能是太过投入,连姜竹星何时来到身后的都不曾发觉。


    温暖的身躯贴近,一双手臂突然环过她的腰际。


    东方容月拉回思绪,“阿星?”


    姜竹星从后面把人圈住,低头盯着画卷,下巴抵在人家肩头,直接把东方容月当成了人形抱枕。她自己都不曾发觉这个姿势过于亲昵,自然而然的就抱上去了。


    东方容月轻抿下唇,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画上,可身后之人难以忽视,弄的她也有点热了。


    她未出声提醒,两人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同望向画卷。


    就算觉得热,东方容月也一动不动,任由对方圈着自己。若是她动了,阿星怕是会不好意思的拉开距离。


    在姜竹星看不到的角度,东方容月勾唇浅笑,心里甜丝丝的。阿星似乎比以前更粘她了,不由觉得欢喜。


    寿宴正日子,皇帝下令,解除当晚宵禁,与民同庆。


    自午后,宝泰殿内,宫人们进进出出,忙得四脚朝天。席间摆满瓜果梨桃、美酒佳酿。琉璃穹顶悬着数十盏花鸟山水宫灯,金色流苏随风轻轻摇曳,大殿宝座正上方更是嵌有硕大的璀璨夜明珠,只待日落西山。


    公主府的马车抵达宫门时,天色已暗,映出浅淡的星月。此刻,宝泰殿灯火辉煌,亮如白昼。提前抵达的朝臣们已在席间恭候,皇帝尚未驾临,他们便自己左右逢迎,寒暄攀谈起来。


    淑贵妃陪伴圣驾,共同抵达宝泰殿。老皇帝一身明黄龙袍,庄重威严,尽显睥睨天下的帝王风范。


    在场众人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陛下初登大宝之时。这种错觉不过刹那,伴随着鼓乐奏鸣,人们重新回到现实当中。


    朝臣们依次献上贺礼,以东宫为先,紧接着是瑞王,公主排在第三位。


    瑞王命底下人抬上用红绸布裹住的寿礼,一人多高,体型庞大。待绸布落下,露出里面的珊瑚雕。


    众人惊叹出声,如此硕大完整的珊瑚雕很是少见。


    瑞王信步上前,参拜道,“儿臣恭祝父皇福如东海,江山永驻。父皇请看,这珊瑚雕像不像一座江山?”


    老皇帝闻言细观,继而满意的点头,“澈儿有心了。”


    一旁,淑贵妃笑意盈盈,“澈儿这孩子就是心眼儿实诚,嘴上不会说,但心里一直记挂着陛下。”


    有淑贵妃帮着敲边鼓,瑞王的风头很快盖过了东宫。朝臣们大多是墙头草,圣上的风往哪里吹,他们就往哪里倒。见皇帝赞不绝口,臣子们亦纷纷赞叹。


    姜竹星没敢饮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应酬场面都是假惺惺的。她很讨厌这种虚假的嘴脸。


    今夜君臣同乐,是近日以来最热闹的时候,也是最不太平的时候。她要时刻保持清醒,滴酒不沾。


    轮到东方容月献上寿礼,万众瞩目中,只见她一袭朱红凤尾裙,缓步来至殿前,步摇流苏稳稳的垂在发端。


    仆从们将那幅江山日月图展开,一丈多长的画卷气势恢宏,映着殿外洒进来的月辉以及穹顶的明珠,山河之上仿佛银河流动,恍若九天仙境。


    皇帝惊诧片刻,比赞赏更多的是怀念。


    姜竹星回想起公主曾经提过,如此作画还是先皇后教的。


    老皇帝眼眶微红,破天荒的流露出一丝人情味儿。


    “月儿此画,只应天上有,深得朕心。”


    听皇帝如此说,朝臣们立即改变风向,大力夸赞起江山日月图。


    淑贵妃笑意不减,在皇帝耳畔柔声细语,“公主殿下的画果然名不虚传,都把澈儿比下去了。”


    皇帝回神,握住她的手安慰道,“都是孩子们的一番心意,不分高低。”


    姜竹星低头不语,她就知道皇帝的真情只有那么一点,即使怀念先皇后,也不耽误他宠爱贵妃以及纳新的妃嫔。


    贺礼依次送上,寿宴正式开始。数不清的美味珍馐被端上桌,丝竹管弦之声萦绕整座宝泰殿。歌舞登台,以皇帝最喜爱的胡旋舞开场。


    众人皆沉溺享乐,并无任何异常。礼王献上精心准备的贺礼后,回到席间饮酒,左右逢源。


    别人听歌赏舞,姜竹星低头吃饭。她面前的凤尾羹、百花酿、翡翠狮子头,八宝葫芦鸭,金箔芙蓉糕,都比歌舞更能让她垂涎欲滴。


    以往宫宴仅是歌舞,今晚却有所不同。两支舞落幕后,穆左相起身,向皇帝禀明接下来的表演。


    “启禀殿下,后面是臣特意寻来的驯兽师。”


    皇帝顿时来了兴致,当即宣召那驯兽师入殿。来者是名高瘦男子,穿着打扮不像中原人,眼窝深邃,鼻梁高挺,似是有异族血脉。


    穆左相又道,“此人有胡人血统,但在我中原长大。”


    皇帝点头,示意他开始展示自己的本领。


    跟随男子入殿的还有四个彪形大汉,他们推着方形铁笼子,笼子上方被红绸布遮掩,但依稀能听闻野兽低吼。


    姜竹星偏头,从缝隙里望去,笼子里关着的是只成年白虎。


    伴随红绸布落地,大殿之内频频惊叹,离铁笼较近的朝臣不免畏惧里面的野兽,身子往后仰去。


    穆左相却道,“各位不必担忧,驯兽师将会入笼表演,不会把它放出来。”


    闻声,大臣们松口气,尴尬的坐直身体。


    笼门打开的刹那,驯兽师箭步冲进去,关上笼门,与猛虎共处一笼。令人啧啧称奇的是,那白虎见到胡人很是温顺,让趴下就趴下,让打滚就打滚,比猫还听话。


    众人从刚开始的畏惧渐渐松懈,到后来已经开始沉迷欣赏,找到了驯兽的乐趣。


    与其他人不同,姜竹星时刻保持警惕,以防有人突然出手。


    借着席案遮掩,她悄悄握住东方容月的手,十指紧扣,感受彼此掌心的温度。


    东方容月回头,同她相视而笑。


    彼时,驯兽表演结束,皇帝带头鼓掌,并赏赐那胡人丰厚的银钱。


    驯兽之后,是礼王引荐的幻术表演。这位幻术师是名年轻女子,一袭霓裳,像是要表演歌舞,举手投足间飘飘若仙。


    她入殿的瞬时就成为全场焦点,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她徒手变出一捧花,紧接着抛洒至半空,花瓣纷飞,下起一场花雨。


    又一个响指,宝泰殿上空的宫灯尽数燃起火光。


    “走水了!快护驾!”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金吾卫迅速冲入,齐刷刷拔刀对准幻术师。


    可转眼之间,火焰熄灭,宫灯完好如初。女子牵起唇角,向皇帝弯腰行礼。


    顷刻,掌声雷动。朝臣们还是头一遭见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幻术,不是街头戏法能比拟的。


    女子成功获取大臣们乃至皇帝的信任,继续下一场表演。


    姜竹星的右手却不由自主握紧银筷,蓄势待发。


    一圈火光迅速将大殿一分为二,上面是皇亲国戚,下面是文武百官。今夜洛阳城大肆欢庆,唯有金吾卫负责城中安危。不知不觉中,城门内外同时陷入危急时刻。


    当朝臣们还在为惊艳的幻术表演鼓掌叫好时,那女子突然纵身跃起,掠过火光径直飞向宝座之上。


    “陛下小心!”


    第一个尖叫出声的是淑贵妃。


    彩裙浮动,下一刻,女子身子往左侧歪去,重重的栽倒在地,血星点点,小腿上赫然斜入一根银筷。


    一切发生的都太过突然,众人反应不及。还是朝中武将率先回过味儿来,起身欲冲向御前救驾。


    正待此时,内侍匆匆跑入殿内禀报,“启禀陛下,一队人马兵临洛阳城下!大约有上万人!”


    “报!陛下,宫门外聚集了一批杀手死侍!”


    “报!宫内出现刺客,中郎将正带人与刺客厮杀!”


    急报接二连三传来,打的老皇帝措手不及。他脸色阴沉,剧烈的咳嗽声响彻大殿。


    “陛下!”


    淑贵妃花容失色,只见皇帝气急攻心,竟喷出一口血,直溅在她的衣裙上。


    “父皇!”


    皇帝的三个儿女赶忙围上去,唯独礼王坐在席间岿然不动。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宫里宫外乱作一团,本应主持大局的人自顾不暇,朝臣变得群龙无首,宝泰殿里乱糟糟的,乐声戛然而止,舞姬们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女子收拾后,幻术火焰却仍未消失,好像是真的火,可以感受到炽热的温度扑面而来。


    礼王徐徐起身,立于殿中,未发一言,神情却是胜券在握。


    殿外厮杀声震耳欲聋,仿佛真的要变天了。


    一个接一个噩耗传入宫中,城门失守,宫门亦然,援兵迟迟未到,天下要看就要易主。


    听到最后一声通报时,礼王才在众人的方寸大乱中缓缓开口。


    “皇兄年事已高,还是让位给能担当大任者吧。”


    “你……”


    老皇帝一口气提不上来,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怒目圆瞪,盯着前方泰然自若的谋逆之人。往日的兄弟情荡然无存,仅余下不共戴天。


    天下太平久了,老皇帝又沉迷享乐,完全没有防备,此刻竟无半点还手之力。


    “陛下尚在!礼王你要做逼宫的乱臣贼子吗?”


    右相被挡在火圈之外,望着殿上声讨礼王。


    朝中尚有忠臣良将,此时纷纷站出来与礼王对峙。


    姜竹星护着东方容月,趁着他们唇枪舌剑,仔细观察周遭的火势。


    金吾卫被杀手死侍拖住,宫人们更是像没头苍蝇似的逃命,宝泰殿被礼王的人围住。人们各自被困,谁也顾不上谁。


    她忽然低头看一眼受伤的女子,继而走向火光。


    “阿星!”


    感受到身边人离开,东方容月回头找寻,却见她朝着火焰走去。在旁人眼里,就像自寻死路。


    可当姜竹星伸手触及火圈时,神奇的一幕发生了,熊熊烈火顿时烟消云散,化作无物。


    都是幻觉?


    在场众人亦为之震惊,他们都被幻术骗了。


    正当朝臣们欲冲向礼王时,礼亲王带来的杀手涌入宝泰殿,众武将与之交手,文臣也是被逼进角落里,自顾不暇。


    刀剑相接,寒意袭来,席案被掀翻,碗碟七零八落,摔得稀碎。


    “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礼王成竹在胸,好像皇位已在手中。


    “我的人马上就要占领洛阳,到时候皇兄就算不愿禅位,也由不得你了。”


    面对礼王的步步紧逼,东宫和瑞王难得站在统一战线,一致对外。


    双方僵持不下,谁也不肯让步。不少杀手死侍冲向殿上,皆被姜竹星一人挡住。


    “阿星,小心后面!”


    姜竹星侧身闪躲,一把握住利刃,劈手夺下,旋身的功夫,刀锋直接没入刺客心口。剑气横扫,将飞身上前的黑衣刺客击倒在地。


    纷乱之中,宝泰殿内事态逆转。由姜竹星护在御前,武将们也不是吃素的,愣是将涌进来的死侍肃清。


    眼看自己人越来越少,礼王脸上才展现出些许慌乱,但很快被其压下。


    “就算你们负隅顽抗,我的人马就快……”


    不等他讲完,两队人马相继押送被擒住的刺客入殿。一队是中郎将率领的金吾卫,另一队则是中途离开的何书意。


    “启禀陛下!宫中逆贼皆已肃清!”


    老皇帝见状,忽然多了底气,整个人也跟着缓过来了。


    “我还有……”


    此刻,又风尘仆仆的来了一队人马,拦下礼王的慷慨陈词。


    来者乃是乔奕和几名军中副将。只见她一身戎装,英姿焕发,单膝跪地之后抱拳禀道,“启禀陛下!城中叛军已全部擒获,为首将领当场伏诛!”


    皇帝拍案而起,“做得好!”


    可能是才吐完血,身子虚,激动过后,老皇帝差点仰过去,幸好被淑贵妃和内侍扶住。


    危机解除,姜竹星心知没自己什么事儿了,默默退到东方容月身边。


    幸得她们早作准备,城中由乔奕率兵抵抗叛军,裴寺卿带人疏散百姓。东宫人马和公主府暗卫从旁协助。而宫里就交给了何书意与金吾卫们。而姜竹星算是御前的最后一道防线。


    幸得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有惊无险。


    东宫与公主府的势力不便出面,故而将功劳尽数归在乔副将与其他武将身上。


    礼王筹谋多年的犯上作乱以失败告终,此次孤注一掷用上了全部,再无底牌可言。工部与吏部敛财无度,大部分钱财皆被他用去招兵买马,培养杀手死侍。不反,一旦东窗事发,他照样活不成,反了还有一线生机。


    礼王的如意算盘是皇帝寿宴,人们沉浸欢庆,会放松警惕,正是下手的好时机。趁着援兵到来之前,他一举拿下洛阳城,之后就算援兵赶到,他也已经是九五之尊了。千算万算,他以为自己是得利的渔翁,却不料是瓮中的鳖。


    系统:“恭喜宿主完成红妆粉黛任务,获得水落石出称号,掉落新的剧情线索,宫门深深。”


    宫门?


    姜竹星皱着眉头琢磨,她以为新剧情要开启新地图了,可是提到宫门,应该还是在洛阳城内。


    叛乱是结束了,留下的后遗症却多到数不清。那日之后,老皇帝病重,一连数日上不得早朝,全程由太子代劳主持朝政。其中,安抚洛阳城百姓,修缮受损的房屋铺肆,以及对反贼的关押候审。


    待皇帝能亲自上朝,才对救驾有功者论功行赏,其中头功当属乔奕,其次便是再度破格提拔何书意。到了姜竹星这,她并没有做官的意向,于是又得了一笔赏金。


    与此同时,以礼王为首,所有涉及叛乱的官吏尽数落网,抄家问斩,即便是后宅女眷,亦被牵连其中。


    其中,让姜竹星感到奇怪的是,穆左相居然没有参与此次谋逆。他素日与礼王走的颇近,此刻却能独善其身,仿佛全然不知情。回忆寿宴当日,他既未站出来护驾,也没有和礼王同仇敌忾,全程处在中立。


    看来她们先前的认知存在偏颇,穆左相不是礼王的人,最起码不算完全一条心。


    礼王府被查抄,礼王的家眷们尽数入牢,东方婉玉亦不例外。之前称病完全是礼王的意思,特地派人看守,不让婉玉郡主与外界有所接触,特别是公主府。


    于是,东方婉玉被礼王关在家里好几日,再出门时却又遇上牢狱之灾。短短数日,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就成了罪臣之女,从郡主沦为阶下囚,等待她的不是死就是流放贫瘠之地。


    主谋叛臣被关押在刑部大牢,余下的罪臣亲眷们则是由督察司负责看押,这也给了东方容月暗中运作的机会。


    礼王府的世子是死定了,但东方婉玉还有救的余地。皇帝为彰显皇恩,特地免去郡主和王妃的死罪,夺去封号流放边关。


    牢门敞开,脚步声渐近。东方婉玉此刻正满身狼狈的蜷缩在牢房角落中。


    牢里光线昏暗,眼见火光近了。东方婉玉才看清来人的面容,是如今的督察史何书意。


    没想到再相见已然是翻天覆地,东方婉玉低下头,没有看她。


    可何书意似乎是为她来的,“郡主。”


    “我已经不是郡主,何督察还是不要这么称呼了。”


    何书意略作停顿,眸中似有不忍。


    “娘子请随我走一趟。”


    东方婉玉本以为是流放的日子到了,不承想何书意给她拿了一身平民服饰,又带她上了马车,趁着夜色一路向城郊赶去。


    简单梳洗过后,虽然赶不上往日的光鲜,但也算干净清爽许多。


    东方婉玉掀开帘子,入目皆是半人高的芦苇荡,见不到半点人烟,四周静悄悄的,徒留马蹄车辙。


    “我们这是去哪?”


    何书意只道,“有人想见你。”


    至于是谁,她也不肯说清楚。等东方婉玉追问,何书意再也不肯多作解释。


    一颗心惴惴不安,似乎随着马车颠簸得厉害。东方婉玉双手交握,在马车中仅占很少的地方,要不是车内够宽敞,她就要把自己缩进角落里了。


    过了不知多久,马车终于停下。何书意率先跃下,反过来掀开帘子。


    借着不远处的火把,东方婉玉往马车外探头,就见前方也停着两辆马车。几名侍卫手持火把守在两侧,正中间立着两道熟悉的身影。


    “堂姐……师父……”


    东方婉玉借助何书意的胳膊跳下马车,几日来没怎么进食,身体实在没力气,幸得何书意扶了她一把。


    为首的二人正是姜竹星和东方容月。她们原本是让何书意准备一切的,可是思来想去,自此一别不知什么时候再见,还是亲自前来。


    东方婉玉来到二人面前,恍恍惚惚,如做了一场大梦。


    “你们……是来送我的吗?”


    姜竹星言简意赅,同她交代一遍。


    “车上备了盘缠、干净衣物,还有干粮。等到了地方,会有人接应,事不宜迟,赶快启程吧。”


    闻言,东方婉玉还处在愣怔的状态。


    “我可以这么离开?”


    东方容月上前拉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将她带向准备好的马车。


    正待此时,帘子被掀开,从马车里钻出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子。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年轻女子梳着双丫髻,怯生生看向马车外头,在见到东方婉玉才露出一丝惊喜。


    “郡主!”


    “杏儿?”


    东方婉玉同样是喜出望外,主仆二人相互搀扶,眼里含着泪花,仿佛阔别多年后的重逢。


    杏儿是她的贴身丫鬟,府里的丫鬟小厮本是要卖去边塞当奴/隶的,东方婉玉没想到还能有相见的一天。


    “杏儿从小就跟着你,你们俩路上也好做伴,互相有个照应。”


    东方容月尽量长话短说,节省时间。


    驾车的车夫是暗卫营的人,负责护送她们前往某个适合隐居的地方,那里亦会有人接应。


    姜竹星已经把便宜徒弟当成自己人了,如今分别多少有点伤感。但事到如今,分离是为了以后相聚。


    “快上马车,不能耽搁太久。”


    东方婉玉望向二人,眼中满是感激。她不确定道,“可是我走了,少个人怎么交代?”


    东方容月朝她笑了一下,仿佛已成竹在胸,令人安心。


    “这个你不必管,我自有安排。”


    闻言,东方婉玉忽而声音哽咽,拉着杏儿一起就要向二人叩谢。


    东方容月赶忙将她拦住,“不必如此,礼王的事……”


    婉玉郡主从未参与谋逆,落得如今下场全是被家族连累的。


    经历巨变,这些日子,东方婉玉想了许多,被迫成长。只见她摇摇头,苦笑一声。


    “父亲做错了,就要承担后果,我知道的。”


    说着,她转向姜竹星,“师父,我还没来得及和你学更多的武功呢。但你教过我,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师父。”


    姜竹星实在不知如何处理这种场面,比对战杀手死侍还要难。


    沉着片刻,她点头道,“我也只有你这么一个徒弟,他日再见,我教你剑法。”


    东方婉玉破涕为笑,“好,一言为定。”


    转身时,她往两人身后看去。何书意远远的站着,不曾上前,可视线始终追随着她,似乎有话同她讲。东方婉玉深深的望她一眼,未留下只字片语,直接进到马车里。


    “驾!”


    长鞭扬起,马车朝远处驶去,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两人远眺相送,直至车辙声消失,再不见踪影。


    似乎是因为分离带来的伤感,姜竹星只觉心口有点闷。她扭头看向身边人,东方容月盯着远处,目光悠远,内含一丝哀伤。


    耳畔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叹。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姜竹星心中一沉,目光却愈发坚定。


    “有我在一日,必不让殿下落得此等田地。”


    公主殿下本该是翱翔九天的凤,不容任何人亵渎。不论是瑞王也好,朱雀楼也罢,又或是别的什么,她都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抛开任务不谈,这个人她是护定了。


    东方容月闻声偏头,对上她的眼眸,继而心头一松,那种无力感因眼前之人烟消云散,变得无比心安。


    她知道阿星是信守承诺之人,说到就一定会做到。


    连下几场秋雨,天气愈发寒凉。阴云密布的天空令人觉得沉闷,等了几日,天色终于放晴。不过半日功夫,潮湿的泥土就被秋风吹干了。若不是花叶上犹存露珠,还以为秋雨不曾来过。


    日辉倾洒青石板路,镀上一层金色柔光。丫鬟小厮们拿着扫帚在庭院各个角落打扫落叶。


    难得有时间来看雪燕,雪白的骏马似乎对姜竹星存了怨念,好一阵喷气。都是雪字辈的,雪花明显更受宠。


    姜竹星替它刷毛,又拍拍马背和它讲人生大道理。大概是被她唐僧念经的架势吓着了,雪燕放弃挣扎,随她骑着围马场跑了两圈。


    “商量个事儿呗,一会儿公主殿下来,让她骑着你散散心。”


    姜竹星自顾自的说道,也不管雪燕听没听懂。


    反正不说话就算是答应了。


    于是,无良主人不仅自己压榨良驹,还要拖家带口。


    姜竹星从后面环住东方容月,拉住缰绳,带她一起策马跑了几圈。


    清风自耳边呼啸而过,仿佛能吹散所有烦恼。渐渐的,东方容月神色轻松,流露出近乎天真烂漫的笑颜。


    见她笑了,姜竹星也跟着高兴。她拉紧缰绳,雪燕原地转了一圈,马蹄踏起尘土,停在原处。


    “要不要再跑两圈?”


    姜竹星在东方容月耳边低声询问。


    温热气息倾洒耳后,东方容月只觉耳朵有点痒。


    “我有点口渴。”


    闻言,姜竹星侧身下马,紧接着向马背上的人伸手。后者瞬时搭在她的手臂上,*本欲借她的力跳下来,却不料被某人带进怀里。


    姜竹星接住东方容月,直接打横抱起,转身走向不远处的亭子。


    守在马场边缘的侍卫以及亭子里的丫鬟们全都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有的丫鬟虽然埋首肃立,耳朵却逐渐泛红,嫣儿的那些话本子好像已经荼毒了不少人。


    东方容月脸颊微热,“快放我下来,我又不是不能走。”


    眼见怀里人面红耳赤的模样,姜竹星后知后觉。她把人抱下来一路送回亭中,似乎觉得本该如此。可瞧见公主和周围仆从的反应,她也不好意思起来。可抱都抱了,还有两步路,索性再坚持一下。


    她把人稳稳当当的放到铺有软垫的石墩上,马场不比其他院落,场地都是沙土。由于她抱上抱下,东方容月的步履并未沾染太多尘土。


    东方容月端起杯盏,装作很忙的样子。阿星为她做这些,她自然心中欢喜,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又免不了难为情。


    嫣儿活蹦乱跳的过来添新茶,脸上洋溢着不可名状的笑容。


    姜竹星被她盯得不自在,“你想说什么直接说。”


    嫣儿嘿嘿笑着,“驸马真的不考虑看看话本子吗?奴婢那有一柜子呢。”


    姜竹星:“……谢谢,真不用。”


    少看点不正经的话本吧!


    嫣儿却不以为然,认为她尚不明白话本的绝妙之处,仍一个劲儿的向她推荐。


    姜竹星叹息一声,累了,心累。


    突然,旁边传来东方容月温柔的嗓音。


    “其实……看看也无妨。”


    嫣儿一听,来精神儿了,忙列出当前最受欢迎的几本。


    “奴婢这就送殿下房里去。”


    姜竹星:“……”


    公主果然已经被带坏了。


    一转头,阿云也在角落里偷笑。被她发现后,还特意避开她的视线。


    她那不谙世事、懵懂无知、单纯天真的阿云呢?


    姜竹星灌下一杯菊花茶,让自己去去火。


    惜荷好像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紧跟着附和,“奴婢那也有,殿下和驸马要是想看,什么类型的都有。”


    姜竹星缓缓转头,眼神似乎是在质问。


    怎么连往常最稳重正经的惜荷都沦陷了?


    这时候,脑海里响起系统的咳嗽声。


    系统:“其实不用那么麻烦,宿主想看的话,我可以把话本变成电子版,在系统屏幕上滚动播放。”


    姜竹星:“真是谢谢你了。”


    系统做好事要留名:“不客气,或者宿主懒得看,我也可以转化语音变成朗读。”


    姜竹星:“……你是不是偷看了不少?”


    系统矢口否认:“没有,人家是正经系统。”


    信你个鬼。


    姜竹星单手托腮,被她们轮番打趣,累觉不爱。


    正当此时,一名护卫匆匆赶来,神色略显急切。


    “启禀殿下!东宫突然走水,太子妃的寝宫偏殿被烧毁大半。”


    “什么?”


    两人俱是一惊,双双起身。


    东方容月皱起眉头,“何时发生的?可有人受伤?”


    护卫又报,“走水是在今日午时,发现的时候火势凶猛,但好在是偏殿,没有蔓延到主殿,无人受伤。”


    听到这,两人都松了口气。


    没人伤到就是万幸。


    很快,姜竹星心底又升起其他疑问,这场火来的突然,原因不明,总觉得哪里不对。


    但不论原因如何,目的是冲着东宫而来。


    东方容月果断下令备马车,两人未作耽搁,即刻入宫。


    去时的路上,姜竹星思绪纷乱,一种不好的预感由内而生,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她想起“宫门深深”剧情线索,火灾发生在东宫,难道是触发了新剧情?


    与此同时,东宫内外戒备森严,皇帝已闻讯赶到。他虽说对太子心存芥蒂,但好歹是嫡长子,适当的关切还是要做的。


    自寿宴上遭受礼王逼宫,老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消瘦的厉害,脸色憔悴,精神不济。在太医院的集体努力下,才让他恢复一些,不至于真的倒下。


    陪皇帝来的还有淑贵妃,以及闻讯赶入宫中的瑞亲王。


    东宫走水,兹事体大。皇帝下令严查,当场命侍卫把出事的偏殿搜个底儿朝天,必须查明走水源头。


    姜竹星和东方容月抵达时,东宫的宫人们已在园中跪成一片,个个噤若寒蝉,有那胆子小的更是抖如筛子。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皇帝面色阴沉,身后的内侍们垂首肃立,大气都不敢喘。就连素日巧舌如簧的淑贵妃都没出声,仅余下训练有素的脚步声以及翻找东西的响动。


    行礼后,姜竹星和东方容月退到旁边,同太子妃站在一排。


    此时,太子妃正搂着小郡主拍哄,太子则是往前跨了小半步,欣身玉立,似是要将一切纷扰与身后的妻女隔开。


    “宁儿乖,不怕。”


    先是走水,又是搜宫。东方珞宁比同龄孩子成熟,可到底是个小娃娃,面对如此阵仗不免紧张。


    “母妃不怕。”


    她小脸儿煞白,却反过来安慰太子妃,认真的神情惹人怜爱。


    太子妃失笑,把孩子搂进怀里抱紧。


    “乖,母妃不怕。”


    东方珞宁歪着脑袋瓜,看向闻讯赶来的二人。


    “姑母,姑姑……”


    声音很小,包含无限委屈。


    姜竹星近前几步,拉住她软乎乎的小手,“没事的,我们都在呢。”


    皇帝和淑贵妃就在不远处,东方容月没问太多,仅是安慰几句,又摸了摸小郡主的头。


    “对了。”


    姜竹星在袖子里摸索,掏出两块花生糖送给东方珞宁。


    “特别好吃。”


    她喜欢随身带两块糖,心情不佳时吃甜的可以缓解,万一半路饿了没有吃的还能充饥。


    “谢谢姑姑。”


    东方珞宁乖巧应道,立马剥开一颗糖塞进嘴里,双颊变得圆鼓鼓的。


    一队接一队的侍卫无功而返,直到最后出来的侍卫,似是有所发展,从寝殿取出一只精致的檀木盒。


    “启禀陛下!这东西是在太子妃寝殿床下发现的。”


    侍卫将盒子双手呈至御前,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姜竹星探头望去,众人见到盒子里的东西,脸色骤变。只见檀木盒中躺着一只布娃娃,娃娃穿着明黄衣服,衣服上写着生辰八字,而娃娃周身已经被银针扎成了刺猬。


    她回首寻找东方容月,却见对方脸色苍白,眉头紧皱,罕见的流露出一丝慌乱。


    姜竹星脑海里瞬间冒出四个大字,巫蛊之祸。


    她悄悄握住东方容月的手,将其攥紧的五指轻柔掰开,继而十指紧扣。


    皇帝拿起布娃娃,凹陷的双眼此刻瞪得骇人,眼球像是要凸出来。


    下一刻,皇帝将布娃娃重重的摔在地上。


    “你们谁来给朕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皇帝转头直接对准太子,眼中满布血丝,声音压的极低,似是暴风雨来临的征兆。


    太子和太子妃双双跪至御前,临时把小郡主托付给姜竹星。


    “母妃!”


    东方珞宁挣扎着要追过去,被姜竹星单手抱回来。


    她一手牵紧东方容月,一手抱住小郡主,眼见皇帝大发雷霆,周遭跪了一地。


    “父皇,儿臣并不知情。儿臣对父皇只有崇敬之心,绝无诅咒之意!请父皇明察!”


    一番陈词却难以让老皇帝动容。他先是遭受亲兄弟背叛,还没缓过神儿来,如今又在亲儿子的寝宫发现用来诅咒自己的布娃娃,叫他如何能信。


    “你不知情?”


    皇帝冷笑一声,“在你的宫殿里发现的,你会不知情?你已经是太子了,就这般等不及吗!”


    太子拱手道,“儿臣惶恐,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望父皇宽限几日,儿臣定当查明真相!”


    这功夫,东方容月亦上前跪拜。


    “父皇,此事有蹊跷,东宫为何突然走水,为何走水之后才发现此物,种种疑点,还需详查啊。”


    赶在淑贵妃开口之前,东方容月又道,“儿臣以为,若是母后在世,绝不想看到您与皇兄因为一个来历不明之物互相猜忌反目。”


    提起先皇后,皇帝长叹一声,似乎是在强压怒火。


    “是啊,父皇,儿臣也觉得皇兄不会这么做的。”


    瑞王适时出面打圆场,“还是问问今日值班的宫人为好。”


    皇帝点头,很快,负责偏殿打扫的两名宫女被带至御前。名叫银环的宫女哆哆嗦嗦,声音颤抖,一问三不知,只道她在偏殿打扫,午时不小心睡过去了,醒来偏殿就走水了。而那名叫翠珠的宫女供词和银环大致相同,唯一不同的,她比银环多撑了半盏茶的时间才睡去。


    “你们两个偷懒打瞌睡,打翻了东西,导致偏殿走水,玩忽职守,足够处死。”


    淑贵妃谈笑间已经定了两人的生死。


    “来人,把她们带去掖庭,好好审问。”


    两名宫女连连磕头求饶,其中,翠珠磕得最凶,额头磕出血印,在地砖留下猩红痕迹。


    突然,翠珠像是变了个人,腾的一下站起来,疯狂的大喊大叫。


    “是奴婢做的!都是太子妃指使奴婢做的!她看中奴婢针线活好,让奴婢缝制娃娃和衣服。可奴婢不知她是要诅咒陛下,等知道已经晚了。所以奴婢放了一把火,就是为了揭露东宫罪行!”


    两名侍卫箭步冲过去,一左一右押住翠珠。


    “胡言乱语!”


    太子妃厉声斥责,“谁买通了你,要你来诬陷本宫!”


    翠珠一直在东宫当差,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谁也没想到关键时刻她会反咬一口。


    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两名侍卫都差点没擒住她。


    翠珠挣扎着叫嚷,“奴婢是为了揭露东宫的狼子野心才放火的,是一心为了陛下呀!”


    一时之间,人证物证俱全。


    老皇帝失望的闭上眼睛,“即日起,太子禁足东宫,东宫所有人不得进出。”


    “父皇……”


    东方容月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皇帝制止,显然听不进去任何解释。


    老皇帝拂袖离去,淑贵妃紧随其后。


    瑞王扫了一眼东宫众人,视线又落在东方容月身上,流露淡淡的笑意。


    旋即,他转身追上圣驾。


    “父皇您别生气,小心身体才是。”


    礼王谋反之事才刚刚平息,东宫又陷入巫蛊之祸。皇帝本就对太子心存不满,如今更加重了疑心。


    此案交由三司会审,以督察司为主,其余为辅,限期三日。若三日内没有进展,那么原有的人证物证就成了最终证据。


    东方容月在燕明宫外候了大半天,天色已晚,皇帝仍未召见。


    姜竹星陪她一起等候,晚间寒凉,她能感受到东方容月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轻颤。


    她抬手揽住东方容月的肩,将其半圈入怀中,挡住身后呼呼的晚风。


    东方容月转头对上她的视线,扯了下唇角,笑得勉强。


    “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笑。”


    手臂又收紧一些,指尖在肩头摩挲,无声的安抚着。


    东方容月亦往她怀里靠去,两人取暖总比一个人吹冷风强多了。


    此时,内侍打寝宫中走出,拂尘搭在胳膊上。


    两人赶忙迎上去,却见对方无奈的摇摇头。


    “陛下已经安寝了,公主殿下还是回去吧。”


    言罢,内侍朝二人颔首施礼,未再多言。


    守在宫里也见不着皇帝,她们索性不再原地等待,迎着清冷月辉返回公主府。


    两人半天没吃东西,惜荷端上几碟糕点,便悄声退下。


    东方容月实在没有胃口,根本觉不出饿。她连夜下令召见灼冉,由暗卫营向各处传递消息。特殊时期,任何动作都可能导致严重后果,必须小心谨慎。


    “上书的人不要太多,免得让父皇更加生疑。投石问路,如果适得其反,马上停止。”


    灼冉一一记下,“是。”


    东方容月揉了揉太阳穴,神色疲倦。


    “先退下吧。”


    “是。”


    灼冉颔首,又朝着姜竹星拱手见礼,而后自正门离开。


    等房中仅剩下彼此,姜竹星拿起一块桂花糕递到东方容月唇边。


    “殿下多少还是吃点,不然对胃口不好,以后要胃疼的。”


    东方容月原是一口都不想吃,在她的反复劝说下,才勉强咬了两口。


    姜竹星贴心的为她倒了杯温水,“我知道殿下忧心东宫,但还是要注意身体。”


    巫蛊之祸这玩意儿可大可小,从古至今,都是陷害别人的手段。可谁让古人就信这个,一害一个准儿。


    刚开始,她以为“宫门深深”指的是失火案,没想到转眼间成了巫蛊案。形势对东宫很不利,除非何书意三天内找到有力证据。或者有人证良心发现,突然跳出来指认幕后主使。不管是哪一种,机率都很渺茫。


    姜竹星替公主摘下步摇等首饰,任墨发如瀑般垂下。她宽去东方容月的外衣,不由分说的将人抱去榻上躺好。


    她跟着钻进被子里,弹指熄灭烛火。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养精蓄锐才能应对变故。”


    姜竹星伸手将东方容月搂进怀中,两人紧紧相拥,在一片漆黑中感受彼此体温。


    东方容月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身体在她怀里逐渐放松。


    即使毫无睡意,她依然阖上眼眸。只有这个人能让她瞬间安心。


    姜竹星始终睁着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


    礼王已死,迫切对付东宫的只有瑞王。先前,她们专注清除叛乱,一时不察,竟让瑞王钻了空子。


    不知过了多久,天亮了,她们并没有等来好消息。只有一条急报,翠珠死了。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翠珠死在督察司大牢里,这段时间,死前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眼球外凸,面目狰狞。仵作验尸后,断定翠珠是突发心疾。


    唯一的证人突发疾病身亡,与此同时,朝中也传回不好的消息。东方容月明明已经暗中告诫,不让太多大臣上书替东宫求情,可还是冒出许多求情的奏本。


    皇帝看到这些奏折后,不出预料的雷霆大怒,对太子的偏见加重,似乎已经单方面认定东宫等不及要谋逆篡位。


    东方容月直接将密信揉成团儿,丢入香炉中焚烧殆尽。


    “真是小瞧瑞王的人了。”


    那些奏折看上去是替东宫解围,实际上多是瑞王安插的眼线,为的就是让皇帝觉得朝臣已偏向太子,等着他退位让贤。变相告诉圣上,太子结/党/营私,图谋不轨。很显然,皇帝已经相信了,并为此大怒,向下施压,让三司尽快结案。


    三日期限已过去两日,督察司仍无案情进展。双方势力在暗中较劲儿,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皇帝始终不肯见东方容月,没办法拖延时间。东方容月已在暗中联系所有支持东宫的朝臣,让他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待公主府的指示。


    直至第三日正午,东方容月再度入宫,不管皇帝见不见她,都要尝试最后一次。一旦过了当天宵禁时分,便是无力回天。


    进行前,东方容月交代好一切,包括暗卫营以及东宫私下培养的人马,以酉时为界。若酉时,公主不能传递出消息,则破釜沉舟,拼尽全力拥立新主。


    “殿下。”


    姜竹星跟在东方容月身后,欲上马车。


    “我和你一起入宫。”


    东方容月却让人将她拦下,“此行危险,阿星待在府中,我才能心安。”


    “就因为危险,我才要陪你去。”


    姜竹星几次尝试,都被灼冉阻碍。灼冉是公主的手下,她又不能真的与其动手。


    闻言,东方容月莞尔,望向被厚厚云层遮挡住的天空。


    “你安全,我才无后顾之忧。”


    最终,姜竹星还是没能挤上马车,遥望马车远去,她呆立大门口,久久不曾进府。


    惜荷在她身边提醒道,“驸马,殿下让您在府里等候,莫要乱走。奴婢准备了一些小茶食,雪花还等着您呢。”


    姜竹星收回视线,有灼冉和嫣儿陪同,按理说,足以保护公主安全。


    她随惜荷回到后院,阿云将雪花抱来。胖乎乎的白猫围着她脚边转悠,挨着腿边儿蹭。


    平日里,都是她强行撸猫,雪花放弃抵抗。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出她的情绪波动,雪花竟主动的来蹭她。


    姜竹星低下头,作为一个猫奴,此刻她却没有撸猫的兴致,脑子里只有另一个人的安危。


    圆桌上放着一壶红茶,几碟精致糕点,糕点被雕琢成花朵样式,单是瞧着就赏心悦目。


    姜竹星毫无欣赏的心情,心里乱糟糟的,看什么都不提不起兴致。


    “喵嗷!”


    雪花不满的在她腿边儿叫唤,好像在说它都这么主动了,这人怎么还不来抱它。


    阿云看出她脸色不好,特地抱起白猫放到她腿上。


    “雪花这是跟姑娘撒娇呢。”


    姜竹星摸了摸猫头,对阿云短暂的笑了一下。


    在这公主府里,所有丫鬟小厮都叫她驸马,只有阿云始终如一称呼她姑娘。在她眼里,阿云也算是亲人般的存在。


    “宫门深深”四个字不断在她脑海里盘旋,事出宫门之中,解决之法应该也在宫里。


    她得再进一趟皇宫才行。


    姜竹星把雪花塞进阿云怀里,起身就走


    “姑娘,你去哪啊?”


    公主肯定交代惜荷要看住她,从正门走免不了多费口舌。灼冉不在,无人能阻拦她出府。


    等惜荷回到后院中,屋里只余下六神无主的阿云以及她怀里的白猫,早就没姜竹星的影子了。


    在宫外等候,估计只能等到宫变,太冒险了。她进宫去,也许能寻到机遇。


    她施展轻功迂回到马厩,骑上踏雪从侧门离开,一路疾驰,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宫门。


    “吁!”


    姜竹星跳下马背,直奔守卫而去。


    幸得赶上值守侍卫认得她,齐齐收刀行礼。


    “驸马!”


    姜竹星颔首,“我是来接公主的。”


    她估计皇帝还是不会召见,按照时间,东方容月现在应该在燕明宫或者御书房外等候。


    侍卫们交换眼神,并未放行。


    “属下让人去通报公主殿下。”


    姜竹星入宫心切,等不得通传耗费的时长,刚想再同他们交涉,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本官奉命入宫面圣,有要事禀报。”


    来者是何书意,她手持玉令,因查案原因获得皇帝特别准许。


    “驸马与本官是一起的。”


    侍卫见令牌果然通行,姜竹星以为还要多费一番口舌,没料到会这么巧碰上自己人。


    她成功进了皇宫大内,一名内侍在前替二人引路,踏过广阔的石板路,通往连接数座园林的游廊。


    何书意察觉她刻意放慢的脚步,也跟着走慢一些,小声询问,“驸马进宫所为何事?殿下可知晓?”


    “殿下不知。”


    姜竹星据实以告,“她让我待在府中哪也不许去。”


    何书意神色变幻,一时哑口无言。


    总觉得好像被坑了。


    公主不许驸马乱跑,而她还帮助驸马进了宫。


    姜竹星看出她的顾虑,露出和善的笑容。


    “何督察别担心,有事儿我扛,殿下不会怪到你身上去。”


    何书意但笑不语,不怎么相信的样子。


    偌大的皇宫,到底哪里才有机遇?总不能瞎猫碰死耗子,把所有地方逛一遍。


    眼看就要经过御花园了,姜竹星遥望途中路过的一群宫女,她们正往对面的小道走去。


    她应该去后宫转转,反正她是女的,也没什么外臣忌讳。


    姜竹星刻意压低声音,“我要去一趟别处,你帮我打个掩护。”


    说完,不管何书意答不答应,她从岔路口离开,与内侍反方向。


    “何督察请。驸……”


    内侍在回头,发现身后只剩下一个人了,瞬间呆在原地。


    何书意扬起一抹假笑,“驸马找公主去了,我们先走吧,不必等她。”


    内侍踌躇不前,犹豫半天还是嘀咕出声。


    “可是……陛下在御书房,公主殿下就在御书房外。”


    驸马是去找哪位公主啊?燕安也没第二位公主了。


    另一边,姜竹星跟在那群宫女身后,走出很远的一段距离。


    东宫被禁足,肯定是重兵把守。


    姜竹星在东宫附近转悠好一会儿,身影没入旁边的小道。


    事情出在东宫,机遇很有可能也围绕东宫。如果她在这守株待兔,兔子会自己跳出来吗?


    此刻已入申时,姜竹星回头望去,发现那条狭长小道通往某座飞檐翘角的阁楼。


    姜竹星直觉那里面有东西吸引自己,鬼使神差的靠近,临近院落前,忽然驻足。


    宫女进进出出,手里捧着的是各色各样绫罗绸缎以及成衣。


    姜竹星眯起眼睛,尚服局三个字映入眼帘。


    这是宫里负责衣裳首饰的地方,后宫所用的布料都会记录在册。


    督察司已经调查盘问过尚服局,布娃娃身上的明黄布料不常见,除去皇帝宫中,只有东宫可以找到,从而更加印证了翠珠的证词。


    她毕竟是偷偷过来的,不好叫旁人发现她来过这里。


    这功夫,姜竹星惊觉身后有动静。


    有人站在她的身后,且正悄悄朝她靠近。


    姜竹星猛的回头,把身后之人吓了一跳。


    来者是名年轻女子,身上的服饰与普通宫女有所区别。姜竹星认不出来,但知道此人级别应该比宫女高。


    女子向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双好看的杏眼盯着她瞧。紧接着,女子转身往阴影处走去,挥手让她跟上。


    姜竹星略作思索,便跟着那名举止奇怪的女子躲进青松绿柏的浓荫之后。


    女子先是朝她欠身行礼,语出惊人。


    “您真的不是顾将军吗?”


    看样子对方认识顾将军,可能还有些渊源。


    姜竹星不急于否认,也没有承认,安静等待女子的真实目的。


    四目相对,沉默片刻后,对方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


    “就是您真的不是顾将军,但您和她太像了,臣觉得这也算是一种缘分。”


    女子名夏莲儿,是尚服局掌衣。


    她小心翼翼的从袖囊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纸包,里面裹着些许灰褐色粉末。


    “这是臣从张司衣房中所得,前阵子,臣偶然发现张司衣和东宫的翠珠私下见面,不知说些什么。但从这香灰看不是寻常的香,臣家中原先是做香料买卖的,故而懂的一些。”


    夏掌衣将香灰呈上,“这些应当是迷香。”


    姜竹星接过纸包,确实是个重要的发现,但她仍心存疑虑。


    “为什么冒险来告诉我?督察司调查时,掌衣为何不言明?”


    夏莲儿苦笑道,“身在宫中,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臣不信任何人,但是臣相信顾将军。”


    第70章 第七十章


    夏掌衣想起那段回忆,脸上的笑容愈发温暖。寥寥数语,道清当年往事。


    顾将军头一次回洛阳城接受封赏,皇帝因捷报龙心大悦,设宴款待丰翼军众将领。


    酒宴中间,顾将军不胜酒力,借故出去透气。可能是真的有点醉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走到了哪里,竟在皇宫里迷路了。


    当时的夏莲儿还是刚入宫的普通宫女,因疏忽大意犯了一点小错,却被宫里的嬷嬷揪住不放。板子差点落在她身上,却正巧碰上迷路的顾将军。


    夏掌衣双眸明亮,眼神中只有对昔日的怀念,除去坦荡,再无其他。


    “顾将军为臣解围,让臣免去责罚。对顾将军来说可能是举手之劳,但对臣来讲,此恩情终身不忘。”


    她东张西望,确定无人发现两人行踪,才为姜竹星指明一条近路。


    “臣报答不了顾将军,就报答给驸马吧。”


    姜竹星听后,眼前之人应当是可靠的,于是朝着她拱手道谢。


    “夏掌衣深明大义,还请保重自身。待东宫安定,自会安排夏掌衣安全离宫。”


    夏莲儿重重点头,旋即转身离去,消失在和她相反的方向。


    已然临近酉时,皇帝始终不肯见公主。东方容月在御书房门外等候许久,身形开始打晃。


    “殿下。”


    嫣儿从旁搀扶,眼中流露出不忍。


    “咱们回去吧。”


    灼冉亦打扮成丫鬟的样子,笔直的立在二人身后,沉默不语。


    方才,何督察从身边经过,与她交换眼神。东方容月心里寒了半截,也许真的要走到最后一步了。


    她抬头观天色,喃喃自语,“再等一盏茶的功夫。”


    时间迅速流逝,夕阳西下,难以阻拦。


    东方容月阖上双眸,正当她准备放弃的时候,身后响起某人的声音。


    “殿下!”


    三人齐刷刷回头,就见姜竹星风尘仆仆朝着她们赶来。


    总算是赶上了。


    因为跑的太急,姜竹星的面色稍显红润。


    “阿星?”


    东方容月瞬间蹙眉,“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


    姜竹星跑到东方容月身边,接替嫣儿的位置,在她耳畔嘀咕。


    “殿下别忙着教训我,我有要事禀报。”


    她三言两语,说明始末,并把那包香灰交到公主手中。


    见事有转机,东方容月立刻向灼冉使眼色。后者会意离去,向等在宫外的众人传递消息,取消酉时计划。


    案情有了新的突破口,何书意得知线索后率领侍卫顷刻出动,将尚服局团团包围。张司衣尚未来得及处理手中残余的迷香,被逮个正着。人赃并获,何书意当即命人把张司衣带回督察司大牢。


    与此同时,三司加派人手,重新搜查东宫偏殿以及宫人的居所,最终在翠珠房间角落里的地板下发现同样的香灰。


    何书意亲审张司衣,对方一口咬定巫蛊案全部是自己所为,无人指使。迷香是她给翠珠的,娃娃也是她让翠珠缝制并在纵火后趁乱放入太子妃寝殿。


    截至当天宵禁前,三日之期已到,明面上的真凶落网,却因张司衣始终不肯供出幕后主使,而无法再往下深入调查。


    东宫的禁足令解除,皇帝对东宫的成见却没有因此而减少。芥蒂犹在,皇帝下令让瑞亲王与东宫共同协理朝政,以此制衡太子。


    系统:“恭喜宿主完成宫门深深剧情,获得扭转乾坤的称号。已为您掉落新的剧情线索,南下元年。”


    完成任务本应该是开心的,可姜竹星听了新的剧情线索后,却皱起眉头。


    玄鸟,难道和朱雀楼有关?至于南下,她们要往南边走?


    她打开系统屏幕,查询幸福值版面,幸福值早已足够百分之六十六,可开启下一个地图。


    短短三日,度日如年。东方容月忧思过度,即便事态暂时平稳,还是没能缓过来。特别是得知东宫被分权之后,便很少能看到公主展颜。也就是在姜竹星跟前时,她还能笑上一笑。可在姜竹星看来,那不过是强颜欢笑罢了。


    为了让公主散心,姜竹星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晌午,拉着东方容月出门散心。


    二人换上民间服饰,乘马车出游。马车于长街中间辚辚而行,街市两侧叫卖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姜竹星掀开帘子一角,顿时感受到坊间的烟火气息。


    “殿下,你看,有没有想吃的?”


    闻言,东方容月往马车外面望去,街上的小吃不少,可她实在没有食欲。


    “我看是阿星自己饿了吧。”


    她故作轻松的打趣道。


    姜竹星叹声气,“那殿下可是冤枉我了。去福记茶楼怎么样?有茶水有点心,还能听书。”


    东方容月轻轻点头,“都听阿星的。”


    马车停至福记茶楼门前,姜竹星刚将东方容月扶下来,突然来了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围在马车前讨要食物。


    姜竹星上前一步把公主护在身后,侍卫们纷纷拔刀,明晃晃的刀刃吓得那几个人扭头就跑。


    在街角巷子口似乎还守着一群乞丐,男女老少皆有。见这几个跑回去,巷子口的人也赶忙缩回去。


    姜竹星下意识蹙眉,还是头一次在洛阳城看见行乞的人。


    还是原来的二楼雅间,姜竹星随便点上一壶清茶,几碟糕点,顺便找小二打听那伙乞丐。


    “小的听说那群人是从鄂州来的难民,鄂州连年旱灾,颗粒无收。他们过不下去了,才跑出来,偷偷来的洛阳。”


    东方容月略一思索,“朝廷不是已经发下去赈灾粮款了吗?”


    “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


    小二憨笑两声,随即压低声音,“不过听那些难民说,根本没见到什么赈灾粮。”


    此言一出,两人面面相觑,皆察觉出蹊跷。


    姜竹星寻思,不会是当地官吏给扣下了吧?


    散心没散成,反倒又遇上一桩要案。姜竹星暗自腹诽,她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东方容月派人暗中打探,很快便有了消息。此事要从上个月说起,朝廷派下赈灾粮款,由户部的人负责运送。结果中途被匪寇打劫,损失惨重,粮款更是下落不明。


    此事原是由东宫处理的,户部中多是支持东宫的朝臣。巫蛊之祸才消,若粮款失窃之事再传入皇帝耳朵里,怕是雪上加霜。唯一的法子,就是赶在皇帝知晓之前,找到这批粮款,否则隐瞒不报亦是重罪。


    东方容月烧掉密信,只觉头疼。


    “殿下不舒*服吗?到榻上歇会儿?”


    东方容月抬眸,见是姜竹星,扯出一抹浅笑。


    “无妨。”


    姜竹星观对方脸色不佳,绝对是在逞强,于是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抱去软榻上。


    耳边传来一声惊呼,东方容月下意识搂住她的脖颈,整个人往她怀里靠。


    “别闹,快放我下来。”


    姜竹星快走几步,把她放到软榻上,“身体要紧,事情总是做不完的。”


    东方容月嗔怪的望她一眼,继而叹息道,“皇兄最近实在是多灾多难。”


    东宫若不保,公主府亦难独善其身。


    唇亡齿寒的道理,姜竹星自然明白。况且她对太子的印象还行,他不只是公主的同胞兄长,还是位仁德的储君。只是仁德有余,魄力不足,做个守城之君倒是没有问题。


    比起太子,她对太子妃和小郡主的印象更深,甚至是颇有好感。


    姜竹星跟着坐到榻边,手臂一勾,将人搂过来。


    “我知道殿下之忧,但俗话说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忧思过度对身体不好。殿下若是病倒了,岂不是让太子更加被动?”


    东方容月被她揽着,乖巧的点点头,随即放松身体靠在她的肩上。


    这功夫,一道影子闪入书房,立在二人面前,赫然是灼冉。


    “参见殿下。”


    东方容月立马从姜竹星怀里退出来,此地无银三百两般咳嗽两声。


    “何事如此着急?”


    怀里突然空了,姜竹星讪讪的收回手,改为挠头。


    灼冉把头埋得更低,“回殿下,司天监面圣,提出南方有凶兆之相,需要一位皇亲贵胄前往南方鸿塔寺祈福,方可破局。”


    东方容月一听,瞬时正色。


    “父皇要让皇兄去?”


    “听闻陛下已有此意,只是尚未下旨。”


    不用说,又是淑贵妃吹的枕边风。趁皇帝对太子芥蒂加深,她故意要把太子支出洛阳,从而更方便削减东宫在朝野中的影响。皇帝龙体欠安,太子不在宫中,协理朝政大权便彻底落在瑞亲王手里。


    “这个时候,皇兄不宜离开洛阳城。”


    东方容月神色显得有些凝重。


    灼冉悄声退下,书房内再度仅余她们彼此。


    太子不能离开洛阳,瑞王肯定不会主动请缨,唯一的解法就是公主毛遂自荐,替太子南下。


    姜竹星暗忖,估计这就是“南下玄鸟”的剧情了。


    思及此处,她忽而执起东方容月的手,郑重道,“殿下去做想做的事就好,无论在哪里,我都会保护殿下。”


    东方容月微怔,旋即会心一笑。阿星是真正懂她的人,不必多言,已明白她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