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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车库里


    ◎挨到最近时,她听到他意味深长的声音。◎


    下午3点多,祝佳音正好从CBD来附近办完事,喊叶青溪偷偷出来喝杯咖啡。


    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欣然赴约。


    楼下便利店才新近装修过,正在做促销活动,即便不是休息时间也熙熙攘攘的。


    叶青溪从人群中钻出来,举着两杯冰美式,顺手递给祝佳音一杯。


    两人在旁边的户外休息区站定。


    祝佳音看着她小心掀开纸杯,往里面倒个奶液,还加一包糖,忍不住打趣:“你这种喝法要什么美式,直接换拿铁好了,口感还更好。”


    “节省惯了。”


    “都快奔三的人了,还是对自己好一点吧,又不需要你抗什么……你家里最困难的时候不都过去了?”


    叶青溪盖盖子的手顿了顿,才继续动作。


    “知道了,你比我妈还能念叨。这不是我最近正在攒钱吗,有个看好的东西想买。”


    “什么啊?”


    “苹果那款VisionPro,想买顶配。”


    祝佳音连咖啡都不喝了,乜她道:“哟呵,这么大手笔,还是电子产品,不像你风格呀。”


    “不是我用。”她摆摆手,“我要它没用,给我男朋友,当个惊喜。”


    祝佳音啧啧有声:“小心别太上头,女孩子容易吃亏,万一赔了夫人又折兵就不好了。”


    “没事,有来有回呀,我这是回礼。”


    祝佳音了然点头,呷了口咖啡,将吹到眼前的发丝拨开:“感觉你这回这个男人挺不错的,没想着快点定下来?我可是听说林阿姨把照片都给邻居们炫耀过一遍了。”


    叶青溪脸上浮现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哪个邻居又扯家长里短,惹着她那个火爆脾气又好面子的妈了。她妈向来不经激,一点就着,话赶话叫那些闲到发慌的七大姑八大姨们满足了好奇心。却也把她架到一个极为尴尬的位子上。


    她伸手捏了捏眉心,正欲跟祝佳音抱怨几句,就感觉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


    掏出来,是个陌生号码。


    鬼使神差间,叶青溪想起昨天晚上那个好友申请,盯着屏幕看了一阵。


    祝佳音留意到,抬了抬下颌:“谁啊,怎么不接?”


    叶青溪抿抿唇,将它摁掉:“骚扰电话,估计是推销的。”


    两人又聊两句便罢。


    下午她跟陆向文梳理了一下手头现有的工作项。


    五六月份因为涉及到劳动节及618促销节点,是公司惯常的S级大项目关键期。内容组这边的工作节奏非常紧凑,除了常规内容,商单排期也很满。仔细盘算了一下,还真不是她交接出去的好时候。


    所以只点了个组内最得力的小姑娘跟着她一点点交接,计划在618过后全部转到对方手上。到时候她再彻底转到白酒品类。只是眼下若有白酒相关需求,也得由她这边对接。


    陆向文连说了好几句辛苦。


    她嘴上说没事,不免在心中腹诽,光拿嘴说有什么用,多给钱比什么都强。


    上洗手间时偶遇田秋双,对方悄悄问她:“听说你要去搞白酒?这么勇?”


    叶青溪表示无奈:“那能怎么办?老板都点名了,真要拒绝,估计以后不好混。”


    田秋双面露同情:“我要是你,让我同时干两份工,肯定得加钱才行。不然凭什么?”


    叶青溪只是笑笑,并不接话。


    *


    这天回家又晚了。


    出地铁口时,天边夕阳正好没去最后一丝身影,唯一点橘色的余韵还眷恋着世间,不肯离去。


    她背着电脑包,慢吞吞走过小区南门,这才感到迟来的疲惫。


    往上坡走,像个负重的蜗牛似的,一步一挪。


    打开微信,未读消息是陈轩南喊她去他那吃饭,她不想去。正在思索找个什么理由拒绝,突然听得后面一声突兀的喇叭响。


    也是奇怪,分明走在人行道上,又没挡路,居民区按什么喇叭?真没素质。


    她横眉竖目,扭过头去,但见一辆一尘不染的哑黑色西装暴徒缓缓开到她身边,露出陈轩北一双毫无温度的眉眼。


    “回家么?送你一程。”


    这话说的,看似好心,实际是生怕她去他那儿吧。


    这些日子跟陈轩北相处得多了,如何看不出此人实际一言一行都致力于拆散他俩。


    叶青溪礼貌微笑:“谢谢哥哥。”


    上车后才不紧不慢道:“直接开回你们那就行,陈轩南还在等我呢。”


    陈轩北瞥她一眼,不动声色,扶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敲一下:“行。”


    说话间,车载音响一直开着,前面的音乐还没听清,又转到下一首。


    温柔气质的女声如春风化雨一般,流淌而出。


    “你是否早已弄丢了自己/在每个匆忙*的清晨夜里


    年少的梦早就已记不清/聊起却满是唏嘘……”


    叶青溪哟呵一声。


    这首《人生是漫漫旷野》她年初才分享过,还曾经单曲循环过一阵子,不可谓不熟悉。


    只是没想到陈轩北这样的人生赢家还会听励志歌曲,当真稀奇。


    他励什么志?什么励志?


    不由打量一眼陈轩北。


    “怎么?”


    “没事,这首歌我也听过,挺好听的。”


    “还行吧。”语气淡淡的,死装。


    叶青溪懒得理他,把视线投向窗外。


    车头方向一转,进了地下车库,视线一黑。


    她抓在手上的手机同时一震。


    骤然变黑的环境里,她举起手机去看,面部解锁自动打开,显出屏幕上的短信。


    陌生号码,跟着一段密密麻麻的字。


    【少时我观唐僧于女儿国不敢攀龙蹬凤撵,以为他是躲过了一劫,后来才知道他是错过了一生。】


    叶青溪:“……”


    这是从哪抄来的酸话。


    车在向右转弯,亮光映了她一脸,陈轩北正好在看右边的后视镜,跟着瞧到她屏幕。


    “有事?”


    叶青溪手动删掉:“没有,垃圾广告。”


    陈轩北不言语,将车停到陈轩南两辆车挨着的车库里,熄了火。


    两人下车。


    这地方她上一次来,还是跟陈轩南玩刺激的。这边的车库都是带自动卷帘门的封闭式私人车库,非那种开放式的公共车位。所以她才放心跟陈轩南钻进去搞车震。


    这次出来前,她鬼使神差打量了一圈陈轩北这间车库,赫然发现右上角的角落里有一只摄像头!


    从那个摄像头的位置,恰好能看到后车窗和侧车窗。


    要是摄像头再带夜视功能……她心跳一下就上了高速,该不会这个哥谁也没说,独自查监控,闷不吭声又围观了一场活春宫吧?


    那时所有车窗都紧闭,他们在里面缠绵许久。


    两人衣衫尽褪,亲密相贴,气息炽热。


    身体与身体之间的热意与情欲愣是将玻璃都蒸腾出水汽。她像一尾即将脱水的鱼,亟待被一场甘霖拯救。


    手无意识地滑过车窗,抹出一道潮湿水印。


    叶青溪忽然有点呼吸不畅。阴差阳错间,想起上次陈轩北给她发的消息,又有点无语。


    这当哥的,敢情天天的光听墙角了。


    两人在昏暗的感应灯下一前一后走着,前面的人腿长,不知不觉拉开她好几米。


    快走出地下车库时,陈轩北停下来,回眸看她。


    叶青溪跟着停下:“干嘛?”


    两人之间依然相隔甚远。


    陈轩北也不说话,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身型高挑,姿态闲散。


    从这种背光的角度望去,他脸上一片阴影,什么也看不清。只有镜片架出来的弧度。


    她一时不敢上前。


    他也不着急,耐心等着。


    陈轩北是狡猾的,像只溜光水滑、身材矫健的黑猫,此刻潜伏于暗处,好似在专注观察眼前的猎物。


    可她岂是甘心被当成猎物的主儿?


    叶青溪迎头走过去,但见他忽然一下朝自己伸出手来。


    心里一突,侧身要避。


    他的手从她身前堪堪划过,落到她手里粗糙的电脑包上,拎到自己手里。


    “你到底在心虚什么?”


    挨到最近时,两人呼吸可闻,她听到他意味深长的声音。


    “我不心虚啊。”她强作镇定,“哥哥难得对我这么绅士,有点意外而已。”


    “你也觉得礼貌应该对值得的人,是吧?”


    “……哥哥骂人的方式好特别。”


    “喜欢吗?”


    “喜欢死了。”


    地下车库外的小路上,路灯不多,光线幽暗。陈轩北偏头,冷笑着看她。


    “你可真是……”


    “什么?”


    她侧耳聆听,一副毫无所觉的态度。


    “没什么,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


    “我什么样?”她笑盈盈地反问。


    陈轩北别开眼,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只比出口型。


    ——不知廉耻。


    被她看在眼中。


    32☆、贱骨头


    ◎玩火有什么意思,还是玩哥哥有意思。◎


    “说什么呢?”叶青溪哈的一声笑出来,“又没邀你围观,是你自己主动凑上来,我没骂一句偷窥狂是怕你爽到,还反过来说我?哥哥,”


    她轻启朱唇,声音放得很轻。


    “你这脑子是封建余孽也好,黄色废料也罢,爱怎么想我控制不了,但请不要让我知道。”


    “你……”陈轩北面上晦暗不明,“不要得寸进尺。”


    “咱们两个,现在是谁在得寸进尺?”


    叶青溪反唇相讥,“法律还讲究个疑罪从无,哥哥敢情自比青天,对自己不太熟悉的弟弟的女朋友,就这么戴有色眼镜去评判?话里话外都是我不守女德——那请问哥哥,你就很守男德吗?”


    “你守男德,三番两次跑来单独找我,与我相处?你弟弟知道吗?你敢说给他听吗?”


    “你守男德,第一次听到我跟你弟在房间里做难道不应该识趣离开,还待在那儿干什么?在隔壁听得那么仔细,第二次还忍不住要发消息告诉我你听到了?”


    “你守男德,玩密室逃脱时故意守在我身边,还叫我坐你大腿?”


    不等他答话,她嗓子里溢出一声哼笑:“陈轩南可是很崇拜你这个比他聪明、比他厉害的哥呢,要让他知道他哥哥骨子里就是这样一个这样的阴湿男,恐怕他一觉醒来天都要塌了。”


    她一手抱臂,一手食指伸出,虚虚点在空中,险些落到他胸口。


    却被他一把攥住。


    “你再胡搅蛮缠,我就不客气了。”他低声道。


    月光下树影绰绰,陈轩北眉头拧起,手上用力。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少自作多情,我盯着你,不过是怕你把他带入歧途。先跟你说,也不过是希望你有自知之明,好聚好散。但如果你真的不领情,那自然也有不领情的方式,毕竟……”


    他紧攥着她微凉的手指,任凭它挣扎使劲,毫不动容,一字一句道:“你我都心知肚明,你对待感情的态度有多么轻慢随意。为什么不能放过他,去集结你别的战利品?我又不会挡你的路,只要你不招惹他就行。”


    叶青溪给气笑了:“我对感情怎么随意了?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调查我了还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放手!”


    正在他胸前推拒,另一只手上拿的手机屏幕再度亮起。


    短信提示再度过来,被陈轩北正好看到。


    他微微一哂,松开她指尖,反手却捉住了她握手机的手,拉到两人之间:“跟我弟谈着,还不忘跟别的男人聊骚,青溪小姐管这个叫什么?”


    “叫单方面骚扰!就像你现在这样!”


    叶青溪气结,猛推他一下,奈何对方的体格子摆在那,跟尊大佛似的纹丝不动。


    “陈轩北,别以为你是陈轩南哥哥我就得惯着你!你有病吧?你弟谈个恋爱你比他都上心!我又不是跟你谈,我和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成么?你管得着么你!”


    玉兰花的花瓣自他们身后无声掉落,手机震铃声此刻清晰无比地传到两人耳中。


    不等叶青溪拿起来看,她腕上一酸,手机落入陈轩北掌中,被他飞快接起,开到免提上,放到最大音量。


    “你!”叶青溪刚喊出一个音节就被他猛地捂住嘴巴,另一条胳膊将她上半身轻松圈住。


    “青溪?是你吗青溪?你终于肯接电话了!”


    一个男人惊喜的声音从话筒那头传来。


    ——但她被陈轩北的指腹强势按住嘴唇,在他怀中被圈禁,动弹不得。


    他周身带着一种奇异的辛香料与木质混合的香气,间杂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树脂的芬芳与苦艾酒的迷幻,是冷与热矛盾般的糅合。


    胳膊是硬的,表情是冷的,甚至动作也是冷的。


    但身体是温热的。


    她本可以张嘴去咬他手指,令他吃痛松手。又或者拿带跟的鞋底去踹他腿,甚至尝试撞他最脆弱的部位,但他有一副与陈轩南几乎毫无差别的身体与长相,这种熟悉感使她下不去手。


    *


    这边一直没有声音,话筒那头的男人继续道:“你最近怎么样?我还是老样子,只是偶尔会想起以前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


    叶青溪毫无波澜地听着。


    “我知道你一定很纳闷为什么时隔这么久了,我还会找你。主要是因为分手那天,我很多话说的言不由衷,很伤人,在心底一直过不去。青溪,我已经想好了,想来你也成熟了,有没有可能……我们重新开始?”


    陈轩北:“……”


    叶青溪拍拍陈轩北的胳膊,一指他举着的手机。


    陈轩北眼神微怔。


    他撤开捂在她唇上的手指,一下摁断电话。


    两人一时无话。


    叶青溪朝他伸出手来,意思很明显。


    陈轩北没有动,突兀道:“阮锡,你的前男友,当初分开时你俩在酒吧大吵一架,他喝醉了,跟周围人控诉你欺骗他感情,玩弄他……身体。说你情史丰富,人尽可夫。”


    “人尽可夫?”她嗤笑,“所以你就信了?陈轩北,你是从什么时候、从哪里搞到我的私人情况?”


    “这你不用管。总之,我知道你,比你想象的要更久一点。”


    陈轩北声线里透着冷意,“既然他是根贱骨头,你们也谈过,也不是不能再续上。没必要扒着我弟不松手。”


    她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随即耸耸肩,拖起长腔:“但是哥哥,怎么办呢?我逆反心理犯了,你越不想让我干什么,我就越想干什么。”


    她又笑了笑,拿舌尖舔舔嘴唇,似乎在回味先前他手指的温度。


    “要不……你大方一点,替了他怎么样?说不定让我玩弄一下你的身体,腻得更快。不就对你们兄弟再无念想?”


    “青溪小姐,说话最好还是收着些,万一被有心人录音下来,拿给当事人听到,可就鸡飞蛋打。”


    “威胁我?”叶青溪无谓一挑眉,“哥哥,你不把我当好人看,我索性不当好人给你看。但你也别期待我把你当人看……


    “有些人啊,当哥当惯了,还妄图给别人当爹。你道德水平很高?你道德水平高,有本事你别硬啊。自己心脏看谁都是小骚货。”


    她边说边抱着他胳膊往上一跳,趁他还在震惊,一把拽下自己手机,头也不回就往前窜。


    被他眼疾手快,一把勾住衣后领。


    “你干嘛!”


    “叶青溪,”他气息都不太稳,靠近她时,嗓音绷得极紧,“玩火可是会自焚的。”


    “是吗?”叶青溪一把扯开他的手,力气太大,指甲不小心在他手背划了一道子,“玩火有什么意思,还是玩哥哥有意思。”


    *


    回想起来,阮锡断断续续找她,已经有两三年了。


    两人的相识经历乏善可陈。


    那时叶青溪正在经历上一段感情的情伤,处在戒断期,心理正是脆弱时。在商场漫无目的地闲逛,适逢阮锡在书店里做活动,邀请她加入自己组织的读书会。


    叶青溪觉着,读书确实是个挺好的转移注意力的法子,便饶有兴致地接了传单,扫码入群。


    阮锡看着气质干净,薄肌,很瘦,头发半长,穿衣基本是黑白灰三色。乍一看像坂口健太郎,花期最好的时候。


    叶青溪一入群,阮锡就拿自己的号私加了她,叶青溪以为他们有什么推销任务,碍于情面还是通过了。


    读书会的活动不算密集,每周大约有那么一两次。她不是积极分子,但他每次都会问她去不去,渐渐地,就算再迟钝她也意识到,他对自己似乎有那么一点意思。


    文艺青年搞暧昧,最曲折迂回不过。


    明明心里想的是看看腿,嘴上却说着什么加缪、卡夫卡、伍迪艾伦。动不动就谈存在主义,喝酒时更是一句一个人生无意义。


    生平最崇拜那些把人生过得一塌糊涂的人。哪个作家要是三十岁就自杀,都要在心里默念一句好酷。在他心里,死亡不是死亡,那叫做燃烧,当青春如同烟火一般绚烂划过天际,极盛一时,这才是特么的精彩人生。其他时候,活着不过行尸走肉。


    叶青溪听着都想笑,当时特想问他一句,你见过死亡吗?你亲历过死亡吗?


    但她没有问出口。


    她只是叫他闭嘴,然后心血来潮,做了件大胆的事——


    干脆利落地爬到他身上,与他深吻,堵住那些无意义的废话。


    往后她只在自己有需求的时候找他。


    原本她以为这是种默契,直到后来才慢慢发现,两个人对这件事的理解似乎有点偏差。


    对方居然想跟她谈恋爱,但她只看重人家还算年轻、有劲、干净的躯体,把对方当床伴。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当好人时你会被辜负,当坏人时你会被爱。


    后来她话是明说了的,当时他分明也是妥协了答应的。但不知为何后面越来越过分,总想迈过这条划得十分清晰的线,企图跟她索取更多。


    她讨厌跟她索取的男人,她更害怕付出更多。


    他想要的那种热烈浓郁的爱情,她不想给。因为刚吃过付出太多却无疾而终的苦。


    事情走向崩盘很快,有一天她扔垃圾时,无意间发现套套漏了,往后便多长了个心眼。


    确定他在搞鬼后,她淡淡在微信上说了句腻了,然后断掉联系,拉黑不见。


    现在想来,酒吧里再见到他那天,应该是被共同朋友精心安排着去的。两人在场没谈妥,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她态度表现得很决绝。


    对方喝了酒,脸上挂不住,一下失态了,破口大骂。


    连带一块同他来的朋友都在指责她。


    一边劝他,一边指责她是个心机渣女,肯定是背着他乱搞了,才会这么狠心对他。


    这帮子轴人是一点都听不进去她的话,解释了也没用。


    她是无所谓。


    只是……这么私密的事,怎么会被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陈轩北知道?


    33☆、小钢炮


    ◎早知道哥哥这么厉害,我早早就来请教了。◎


    这事不过在她脑中一闪而过。


    这顿晚饭表面上吃得风平浪静。


    叶青溪和陈轩北在把对方当空气这件事上,倒是默契十足。


    饭后陈轩北主动去刷碗收拾残局,叶青溪把陈轩南拉到客厅,跟他提了一嘴自己接下来工作变动的事。


    果不其然,陈轩南并不开心。


    他道:“你是不是忘了你胃也不好?搞什么不好非要搞这个?”


    叶青溪的胃也不是打从出生就这么娇气的。


    上高中后,午休只有一个小时,大人们忙着照看弟弟,无暇管她那顿中午饭,会给她丢两三块钱叫她自己解决。


    小孩子贪嘴,哪里肯好好吃饭?有时候还总想攒着买个这买个那,直接一包干脆面配辣条搞定,有时候干脆不吃。长此以往,这胃就受不住了。


    高中毕业后,她偷偷独自跑到仙源市人民医院去做了个胃镜。


    老式的无麻醉胃镜,直接一根粗管从嗓子眼伸到胃里。刺激得她喉咙不断反呕,想吐还吐不出来,整一个涕泪横流。


    这一顿折腾,才知道原来胃里有“陈旧性损伤”。


    她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来的。


    医生开的药,当时吃了很见效。过一阵子,又变成老样子,如此反复。


    以至于现在,她一日三餐得吃得尽量准时才行,稍微辣一点刺激一点的食物都吃不太了。包内常备达喜和慢性胃炎颗粒,防止不时之需。


    陈轩南是见识过的。


    不是什么大病,但每次胃疼发作厉害时,她几乎直不起腰来,捂着肚子惨白着脸不吭声。实在坐不住了,才会有气无力地说,去床上躺会儿。


    正因为见识过,他才生气:“你都不考虑自己的身体吗?”


    叶青溪以手指抵唇,嘘了一声:“你小点声,我自然是什么都考虑了才下的决定。”


    “你就是知道我会反对,才特意跟公司答复了之后再告诉我吧?”


    陈轩南越想越气不打一出来,在沙发前来回转悠:“这工作就那么重要吗?就非做不可吗?他们叫你做你就做?连一点抗争都没有吗?宝贝,你不是很厉害吗?你对我那个厉害劲呢?


    “而且,他们叫你做你就做?这工作难度不小,不应该重新谈一下待遇和条件吗?”


    叶青溪无奈地笑:“你冷静一点好不好?社会不是我爹妈,公司也不是我男朋友,谁有义务要惯着我?况且我查过了,女性全天饮用不超过35ml就没事。我保证只偶尔品鉴学习时喝,非必要不喝,好不好?”


    她拉住陈轩南的胳膊摇了摇,环腰抱住他,将侧脸埋在他胸口。


    陈轩南叹口气:“我说话你又不乐意听,但叫你自己这么瞎折腾,总是看着……”


    不忍心。


    他把剩下的话咽进肚里。


    他知道她不喜欢任何人可怜她。


    她脑袋在他怀里埋得更深,用力蹭了蹭:“你对我最好了,babe。”


    陈轩南做不到推开主动投怀送抱的叶青溪,两手攥了下拳,还是将她圈住,轻轻拍拍她后背:“不想干了就辞职,真的,没事,雾岛这么多企业,总能找到更好的。再不济……


    “爸爸养你啊。”


    真心话总以玩笑的方式说出。


    叶青溪又气又乐,立刻蹦起来揍他。


    两人在客厅里大呼小叫你追我赶,适逢陈轩北刚好收拾完餐厅与厨房,拿围裙擦了手过来。


    陈轩南想也不想,一个箭步冲过去,朝他哥身后一躲。


    叶青溪慢了半步,跟个小钢炮似的,险些撞到陈轩北身上,被他一只手抵住肩膀轻轻一按,停下势头。


    四目相对,她脸上洋溢的笑意刷一下消失。


    陈轩北别开眼,转头看向他弟:“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再欲走开,却被陈轩南一把拉住。


    “哎,哥,青溪说她要开始搞白酒了,你多帮帮她啊!”


    什么鬼?他能帮什么?


    叶青溪正一头雾水,就见陈轩南乐呵呵解释道:“我哥就很喜欢喝酒,这里你看不着,家里他跟我爸的生肖茅台摆了一架子!我虽然没办法帮你,但他可以啊!”


    叶青溪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陈轩北瞅着她,淡淡道:“青溪小姐本来就很厉害,哪里需要我的帮助。我这点子不成器的小爱好,不过贻笑大方。”


    “哪有?早知道哥哥这么厉害,我早早就来请教了。”


    她似是不计前嫌,莞尔一笑。


    *


    往后几天,相安无事。


    叶青溪把阮锡的小号们一股脑打回冷宫,轮到最后那个唯一接通的电话时,犹豫一下,还是拨过去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认识陈轩北?”


    对方沉浸在她主动打电话的意外之喜中:“这个名字听着好像有点熟……为什么突然问他?他是你现在的男友吗?不应该啊青溪,我们可是soulmate!”


    “……你好好想想,你们怎么认识的。不然我挂电话了。”


    “哎!别急!我想想啊……记起来了,好像是我一哥们的朋友,之前聚会见过几面,学医的?个子很高。怎么,你现在喜欢这样的?”


    “行,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等等!青溪,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


    “没有,你这一退就是一辈子,不见!”


    “哎,叶青溪!”


    *


    眼看着逼近五一假期,先前那个一直刻意忽略的严峻问题又摆在眼前。


    离五一假期还剩一个周时,林幸香已经来了两个电话,中心思想有两个。


    第一,五一假期早点回来。


    第二,回来记得带上男朋友,男朋友不一定非要去家里,但一定要去喝小谢的喜酒。


    叶青溪一听见头就大了,本能想要敷衍了事,岂料林幸香是个不好糊弄的主,又开始对她进行夺命连环call。先前已经被她数次以工作忙为由躲过。


    更要命的是,陈轩南也开始询问她五一计划,甚至还问她要不要趁机带他回仙源市玩一趟。


    开什么玩笑?


    因为这事,叶青溪心里既不踏实,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剧情大约就是带陈轩南在仙源市里乱逛时,误打误撞碰到小谢家迎亲队,林幸香居然掺合还在其中。


    两边人看到彼此,同时问她对方是谁,她夹在中间,崩溃地捂着耳朵大叫。


    叶青溪醒来后,越发觉得这是她潜意识在表达心声。


    ——她还没有准备好往后一步推进自己的感情关系。


    转机出现在周日。


    这个周因为假期,周日需要补班。当然这种补班是仅针对底层社畜的,陆向文和薛总都不在。吃过午饭后,大家晒着太阳昏昏欲睡,职场气氛轻松愉悦,工作节奏比平常慢了几分。


    田秋双率先开了头:“你们五一都准备干嘛去啊?”


    一聊到这个,同事们可都不困了。


    有人说去海边野营一下算了,有人要回老家,也有人订了去云南的机票,还有人要带全家去邻市自驾游。


    准备接叶青溪内容工作的小姑娘叫乔诗婷,她一脸兴奋地说要去参加音乐节。


    大家都来了精神:“什么音乐节啊?”


    “滨城的海岛音乐节,5月1号到5号,一连五天呢。”


    滨城离雾岛不远,是个相对小众的旅游城市。但跟雾岛相比,胜在人少。一到夏天,那几条直通大海的公路美景视频就会在各个社交平台上刷屏。


    这两年明显能感觉到滨城在大力推广宣传旅游业。


    没想到连音乐节这么潮的事情都搞出来了。


    很少掺合这种讨论的叶青溪突然出声:“都谁去啊?有明星吗?”


    “有啊,陈粒,告五人,夏日入侵企画,队长,橘子海,永彬……”乔诗婷一改平时的胆小怯懦,掰着指头数,“我早早就买好了早鸟票,打算一次看个够!”


    田秋双唏嘘:“哎呀,年轻真好,我也想去。”


    “秋双姐带宝宝一起呀,还有你老公,天气多好,不出来玩玩可惜了!”


    田秋双摇头:“算啦,你都不知道小孩子有多麻烦,光动不动拉屎这点就够要命,我们还是在家附近公园转转就好了。”


    叶青溪不吭声,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打开手机,一眨不眨订了两张五日联票,径自甩给陈轩南。


    叶青溪:【你五一没什么屁事吧?没有好的,哦决定了,我们就去这里】


    陈轩南:【……】


    【啊!音乐节!赞爆!!!![小狗蹦跳.gif]】


    【你买了两张票?】


    叶青溪:【是啊,姐姐请你,不要客气[戴墨镜]】


    两人聊到这里,戛然而止。她也没在意,毕竟眼看着五一假期就到,这五天不论是社区里日常的内容产出还是商单发布,都得提前准备好。不然临时出了岔子就要影响她享受假期了。


    半小时后,手机出其不意震动一声。


    叶青溪趁去接水时查看一眼。


    陈轩南:【我哥说他也去!票也买好了,好惊险就剩最后几张了,还能让他抢到,果然是从小就受上天眷顾的男人……】


    叶青溪手一抖,差点把自己最喜欢的鹅黄色马克杯打了。


    连忙放下杯子,不甘心地又问:【他不是医生吗?不在医院值班吗?他不忙吗?】


    陈轩南:【谁知道啊,反正他说他有空。好开心!虽然只是去滨城!但可以和你们一起去海边度假,想想就很期待!不说了,订酒店交给我[小狗庆祝.gif]】


    叶青溪两眼一黑。


    34☆、三人行


    ◎【?陈轩南说你哭着喊着求我去】◎


    “妈,我五一真的很忙。我们有个大项目要上,排期很紧张,我必须在公司值班盯着。”


    “你们公司缺了你就转不了还是怎么着?就非得赶这几天加班?!”


    电话那头林幸香的声音好似山雨欲来风满楼。


    正好地铁到站的广播响起,叶青溪趁乱道:“妈,信号不太好,手机用一天了快没电了,我先挂了啊!”


    林幸香听着对面的忙音,好一阵回不过神来。


    等放下手机,才怒从心生,对一旁以贵妃侧卧的姿势躺在沙发上打盹的老叶愤愤道:“你闺女这长大了翅膀硬了,越发不把爹娘放在眼里!小谢的喜酒她自己不亲自回来喝,叫我们两个去!去什么去!去了就是找气受,我都能想象到淑芬一见着我那个笑!


    “膈应人!”


    她一屁股坐到老叶腿边,见老叶一副毫不动容的呆滞模样,狠狠一拍他大腿:“跟你说话呢!聋了啊?”


    老叶依旧没半点反应。


    林幸香把遥控器从他肚子边抽出,熟练调台。


    “哎,我还没看完呢。”老叶如梦初醒,迷迷糊糊地嘀咕。


    “看看看!天天就知道看这个破电视!你倒是想想该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老叶拿手揉一把脸,连褶子都跟着扯变形,“小谢结婚,不想去咱就不去呗,就说身体不适,把份子钱给了就是了。”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闺女!”


    “哎,女大不中留,她又不在身边,管什么?随她去呗。”


    “什么都随她!你看她现在,跟插了翅膀似的,越飞越远!再这么随下去以后连家都不回了,把我们忘了怎么办!”


    林幸香越说越激动,忍不住拿手捂住脸,“就这么一个孩子,还不跟我们亲,你说说,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老叶不吭气了,他一贯拿林幸香的眼泪没办法。


    他坐起身来,过了一阵才道:“更年期到了不是?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早知道现在难受,你说你以前管她那么狠干什么?”


    “你当我乐意?不管她怎么办?任她消极下去,误入歧途吗!那时候可是她念书的关键期!江江才走,她要是再有半点差池,你叫我怎么活?!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吗?不是我含辛茹苦花了十几年养大的孩子吗?


    “你倒说得轻易!你那时候天天喝得不省人事回家,俩眼一闭啥也不管!


    “她能考上大学,安安稳稳长到现在,还不都是我操碎了心!”


    老叶还想说两句,一看到林幸香通红的眼眶,识趣闭嘴。


    *


    周三下午下班后,叶青溪拉着行李箱上了陈轩南的白色雷克萨斯。


    陈轩北依旧在后排坐得四平八稳。


    叶青溪则坐副驾驶。


    两人互相看一眼就算打过招呼。


    从雾岛到滨城开车仅需2个半小时,这是不堵的情况。今天看导航得至少3小时起步。


    叶青溪坐下后,想起前两天自己气不过,给陈轩北这厮发的消息。


    【你是故意的吧?】


    过了半小时,这厮才施施然回过来:【你是指?】


    叶青溪:【五一不好好上班,干什么非要跟着我们?】


    陈轩北:【?陈轩南说你哭着喊着求我去】


    叶青溪:【……】


    正好陈轩南当时打球中场休息,发过来一个视频请求。叶青溪点开顺口问了嘴。


    陈轩南满头是汗,水滴自分明的喉结处滴落。自肩膀露出的肌肉线条性感又惹眼。


    他抖了抖头发上的水,理所当然道:“对啊,我喊的他。我妈嫌他平时活得太平静板正了,老气横秋的,叫我多带他出来玩玩。


    “况且音乐节又不像别的什么场合,多一个人也多一份热闹嘛。


    “还有,我知道你俩最近关系还是有点生疏,这不也是想找机会帮你们破冰嘛!”


    他露出一个明朗笑容,眨眨眼:“你说是不是?”


    叶青溪当时真想说得了吧我们俩一点都不对付,恐怕往后也不会对付。干脆你俩去得了,我退出。


    但看着陈轩南比阳光还灿烂的俊脸,一时语塞。


    人就是不能心软,不然憋屈的就是自己。


    她心有不忿,从手提包里拿出新买的猪肉脯,撕开,小包装,喂到正在开车的陈轩南嘴边。


    “谢谢宝贝。”


    “不客气。”她笑眯眯的。


    这会儿正好遇到红灯,陈轩南一口吞下,边嚼边朝她示意后面。


    叶青溪只好又拿了一个,不情不愿往后递:“喏。”


    其实没想着陈轩北会接。


    偏偏他就接了。


    “谢谢。”


    指尖不小心触碰到那么一丁点,她皱皱眉,闪电般收回手,自顾自拆一个也去吃。


    车一路沿着海湾公路向西飞驰,迎着橘子色的落日与粉色绚烂的晚霞,左手边是绵延无尽的海岸线。白色浪花与暗蓝色海边构成一道极为清淡的美景。


    白天日晒的余温还没过去,陈轩南索性开了天窗透气。清爽的晚风透进来,吹乱他们的发丝。


    叶青溪自作主张连了自己的蓝牙,把喜欢的歌曲音量调大。


    “就像开败的花/浪也拍打着沙


    我却对你情有独钟


    我陪你留下/说最浪漫的话


    即便是青春的懵懂……”[1]


    她双腿蜷缩哼着歌,膝盖抵在门边上,感受温柔海风拂面而过。


    其实人生中偶尔能有这种说走就走的旅行体验,还是挺难得的。


    算了,就当某人是空气好了。假期宝贵,不能浪费。


    叶青溪如是想。


    *


    三个半小时后。


    滨城,碧海豪庭度假酒店。这是本地最豪华的酒店,也是间中俄合作酒店。


    整体装潢大气,格调优雅,充满异域风情。


    在俄罗斯小姐姐优雅知性的笑容和引领下,三人被带上电梯,又走过铺满带着繁复几何图案的厚重地毯,在走廊尽头停下。


    “入住愉快。”她操着不太熟练的中文说完,将房卡交到陈轩南手上,点头微笑离开。


    叶青溪接过陈轩南递来的房卡,边找房间号边道:“我在哪间?”


    “我们都在这间啊。”


    她以为自己听岔了,陈轩南抢过她手上的拉杆,一下刷开房门,示意她进去。


    见她迟迟不动,陈轩北倒是淡定自若,绕开她自行进入。


    叶青溪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不行!我们三个人怎么住……”


    随着她冲进去,“住”那个字也慢慢消了音。


    举目望去,这房间大得惊人。一进门便是个长长的吧台,还有会客桌椅和三斗柜,但没有床——这只是个会客厅。


    远处整面的玻璃窗被窗帘盖住,但旁边的观景露台整个敞开着,迎面扑来*的暗蓝海面仿佛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会客厅两面打通,分别通往两个房间。


    一个是大床房,不,按照那床的规模,应该称之为特大床。


    另一侧是间双床房,全都自带露台。


    会客区往里走还有一个隔间,里面放了两张米色沙发与圆形茶几,甚至还有一架被擦得乌黑发亮的钢琴。


    陈轩南已将她的行李箱放好,换了家居鞋出来,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没事。”叶青溪没了脾气,手放在钢琴上摸了摸,“这房间……多少钱?”


    “不用担心钱的问题,这小地方再贵能贵到哪去?”


    他不甚在意地答,“就是没想到五一假期这边居然这么抢手,我们还要住五天,看来看去也就这间套房比较合适了。”


    说到这里,又清清嗓子,故意问她,“你觉得……咱们怎么住比较好啊?”


    “还能怎么住?三个人三张床,正好。”


    陈轩南有点心虚地移开视线,盯着地毯上的纹路:“不好吧……海边风大,夜里冷,你手脚又容易发凉……”


    叶青溪乜他:“那你说怎么住啊?”


    陈轩南打蛇随棍上,凑过来搂住她纤细腰肢:“自然是咱俩一个房间,睡大床,我抱着你,你枕着我……”


    叶青溪乐:“你……”


    “你这样不合适。”一个声音突兀从两人身后传来。


    陈轩北边解领口的扣子,边闲闲经过二人,在两人斜对角的沙发上大大方方坐下。


    “说起来这也是你第一次与青溪小姐出门旅行。”


    他声线平稳,语气无波,“为了表示对女士的尊重,还是你跟我睡双床房,让她自己独享大床比较合适。”


    叶青溪&陈轩南:“……”


    两人对视一眼,面露尴尬。


    其实叶青溪刚才也是想这么跟陈轩南答复的。两人交往不长,还是跟陈轩北同行,贸贸然就住一起并不合适。


    但毕竟是人家付的钱,叫人家兄弟俩挤一个房间,自己睡个大床未免有点不要脸。


    她说服自己:她又不是不赚钱,大不了把房费AA了,再贵又能多贵?也就打定主意这样说。


    谁成想这话倒是让陈轩北这厮先说了。


    特别是他最后那句话,就好像她打算占他们多大便宜似的。叶青溪到嘴边的话又改了口:“没事啊babe,咱们俩睡双床好了,把大床留给哥哥。”


    “啊,为什么?”陈轩南听得一愣一愣。


    陈轩北也不禁转头看她。


    “不为什么,哥哥就是哥哥,哥哥身娇体软,哥哥豌豆公主,这好大一张床更配他。”


    【作者有话说】


    《海屿你》歌词


    35☆、去海边


    ◎他惩罚性地轻轻一拍她臀部。◎


    陈轩南当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陈轩北面无表情紧盯着她,轻轻摩挲着手背上一道几近愈合的划伤。那处现在已经退了痂,只显出淡粉色痕迹。


    叶青溪冲他扬眉。


    他微勾起唇角。


    “好啊,青溪小姐的好意我当然要领,那就这样吧。”


    陈轩南啊了一声,脸登时垮下来:“不是吧哥,她跟你开玩笑的,你还当真啊?”


    “为什么不?”陈轩北微微挑眉,站起身来,“对了,我觉轻,你们要是吵我,我会叫前台打电话过来提醒一下。”


    可恶的陈轩北,和他看似礼貌实则恶劣的笑容。


    叶青溪真想回一句怕吵就戴耳塞啊。但多少还要给男友几分面子,便在他回头的时候朝陈轩北悄悄竖起中指。


    对方似笑非笑,视线在她中指上游走了一圈,不动声色地转身:“走吧,下去吃点东西,我饿了。”


    *


    音乐节从第二天下午三点开始。


    早上睡了个懒觉,叶青溪不慌不忙起来洗澡,搞穿搭。


    平日里买了从没穿过的辣衣们被她一股脑儿塞进箱子带来了。


    滨城的五月份跟雾岛差不多,也就在15-23度之间。舒爽宜人。


    考虑到要一直站着,还可能会蹦哒,叶青溪带的是运动鞋,懒人标配斯凯奇,还特意选了款粉黑相拼的极光蝴蝶。宽大工装裤搭脏粉色工字小背心,露出一截雪白劲瘦的腰。


    头发就简单了,她本就是自来卷,随便压一顶烟灰色的鸭舌帽就很好看。


    陈轩南从浴室出来,看到她正在给腰上擦防晒霜,眼神一暗,就黏在她身上下不来了。


    围着浴巾裸着上身疾步过来,将她一下抱起,轻巧放到桌子上。两只手按在她大腿两侧。


    叶青溪猝不及防惊叫一声,手里的防晒霜都差点打翻。


    沐浴香波散发出清淡的海盐香气,他拿嘴唇轻轻碰她耳垂:“忍不了了……来一次再走吧?”


    昨晚吃完饭后回来太晚,两人倒头直接睡了,在一张床上。


    今早身后的异样,叶青溪还感觉到了。


    她耳朵发痒,手按在他充满弹性的胸肌上,笑道:“不行,今天得留着力气蹦迪。”


    陈轩南直勾勾盯着她,以一种能把她一口吞了的表情,也不说话,拉着她的手,放到上去。


    叶青溪简直服了:“你怎么动不动就……”


    “那也得看跟谁。”


    他哑声说完这句话,垂头去吻她。


    叶青溪不敢与他深吻,怕弄巧成拙,便又拿胳膊撑着,刻意拉开亲吻的距离,企图让它变得浅尝辄止。


    床头柜上的座机电话是这时候响起来的。


    “……”两人的动作都停下那里,脑海里不约而同浮现出昨天陈轩北的友情提示。


    叶青溪喷笑道:“好啦!哥哥喊我们了,收拾一下出去吃饭。”


    陈轩南却没有笑,耳朵红得像滴血。他深深看着她,不说话。


    叶青溪还要循循善诱,他忽然抬起她下巴,顺势加深这个吻。


    两人唇齿纠缠,他甚至不给她大口呼吸的机会。


    他从她薄薄的背心下摆探进去,单手轻松解开后背的挂钩——娴熟是最近才练出来的。然后伸向正面,由轻渐重,搓扁揉圆。


    单调的铃声一直响个不停,似乎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衣衫尽褪。


    浴巾从他身上落到脚边,他抱着她后退几步,一下坐到床边。


    叶青溪整个人被他钳子似的双手按着,钉到他身上时,身体忍不住微打了一个颤。


    “干什么不出声?”他边动作边咬着她耳朵问,“我喜欢听你叫,宝贝。”


    他惩罚性地轻轻一拍她臀部。


    “不要脸。”她低骂一句,又被他牢牢吻住。


    又过一阵,卧房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陈轩南毫不犹豫,大手死死捂住她嘴巴,不管不顾继续动作。


    她喘息急促,眼角泛出生理性泪水。


    *


    两人出来时,陈轩北已在酒店餐厅里吃brunch。


    今天天气格外晴朗,一尘不染的落地玻璃窗外,是养眼的海天一色。


    “早啊,哥,动作这么快。”陈轩南大大咧咧在他对面坐下。


    陈轩北抬眸,正好此时叶青溪也从斜旁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到二人之间。


    “哥哥早呀。”


    她面带余红,眼含春色,一副餍足过后的慵懒模样。胳膊随意搭在桌上,肩背处不经意间露出一片白得惊人的肌肤,带着一两块红印,如雪中淡梅,越发显得明艳动人。


    都能让人想象到,是怎么被人按住那处,使劲提起来又重重压下去的。


    陈轩北移开视线,漫不经心切着盘中牛排:“是你们太晚了。”


    陈轩南毫无所觉,与他说笑两句开始点餐。


    等餐时,叶青溪明显心情不错,哼着歌托腮看着远方的海平线发了阵呆,才想起玩手机。


    只是看到微信里的未读消息时,哼唱声不知不觉又停下来。


    陈轩北:【很好。】


    好什么好?


    叶青溪莫名其妙瞄他一眼。


    他却低垂着眉眼,被眼睫掩去所有情绪。


    *


    晴天,海滩,音乐节。单是这三个词语联系在一起,就能让人心情变得超好。


    男孩子们穿着花衬衫与沙滩热裤,女孩子们穿着辣妹装迷你裙。放眼望去,海滩旁边的公路上全都是年轻人鲜活而美丽的笑脸,欢声笑语不断。


    这是被压抑的灵魂渐渐复苏过来的另一面。


    人山人海,他们去的不算早,但也不算晚。


    三人走在路上,因为这奇异的组合吸引来不少目光。


    陈轩南和陈轩北今天穿得也很松弛,纯棉质地的运动短裤,一个是条纹T外面套连帽防晒服,另一个单穿件海军蓝的长袖polo。两个都是顶顶好的身材,看得人嘶哈嘶哈。


    叶青溪戴着墨镜走在中间,颇有种大牌女明星带着自己的两大王牌保镖出门的盛况。脑补后自己都忍不住乐起来。


    进v区的时候,好巧不巧,碰到了熟人。


    “小乔!”叶青溪眼尖大喊。


    乔诗婷显然也很激动,尖叫一声跟叶青溪搂在一起:“青溪你怎么也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乔诗婷今天穿的热裤短T,脸上涂得亮晶晶的,还扎了小脏辫,看上去跟平时大相径庭。


    叶青溪一面欣赏一面笑道:“我定得才仓促了,不跟你似的有备而来。可以呀,你这身好看的!很适合你!”


    “你才是,好辣!青溪姐从来不在办公室把我们当人看!都没见你这样穿过!”


    乔诗婷撅起嘴巴来。


    “彼此彼此,”叶青溪揪揪她小辫子,笑道,“你跟朋友一起来的啊。”


    乔诗婷连忙把身旁的姑娘拉过来:“对,这是我姐们舒天。哎,舒天,这就我说跟你说的,我们组超厉害的青溪姐。”


    那姑娘黑T皮裙,还涂了个烟熏妆,看上去很酷的样子。这时冲叶青溪一抬下巴:“我知道你,工作很有激情的姐姐,不是一般人。”


    叶青溪朝她友善一笑。


    乔诗婷看一眼她身后充气沙发上,戳了戳她胳膊:“哎,青溪姐,那两个跟你一起的,是你什么人啊?我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可不眼熟么?之前陈轩北不还去过公司。


    叶青溪不想说那么清楚,侧开身体朝后示意:“我男朋友和他哥。”


    陈轩南立刻会意,直起身来冲她们二人挥手,笑得露出白牙齿:“嗨~”


    陈轩北依旧懒洋洋躺着,眼睛微眯,双手抱臂,跟睡着了似的。


    舒天一手端着另一边手肘,也挥了挥算是回应。


    乔诗婷则脸噌一下就红了,往叶青溪身后躲了躲:“哇,好帅,跟男模似的,还长得那么像。哪个是你男朋友啊?”


    “那个没事就喜欢傻乐的。”


    乔诗婷:“……哎,真不会分不清吗?我看着真都一样。”


    叶青溪笑,想起先前几次尴尬,心有余悸,悄声道:“其实偶尔也会搞混。”


    “听说双胞胎喜好都一样,小心哦。”


    两人同时看向舒天。


    她耸耸肩:“我开玩笑的。”


    叶青溪感觉后背都生出冷汗来,干笑两声:“他俩其实性格差异还蛮大的……哥哥眼高于顶,还不知道到时候会找个什么样的女神呢……”


    一阵欢呼声骤然响起,盖过她的声音。原来是舞台上有乐手上台,开始热场子了。


    音乐节五天,每天都有不一样的压轴。


    随着天色渐晚,人越来越多,场子也越来越热。


    此刻天边涌现出晚霞,明亮又灿烂,是那种看着就很甜的橘子色。映照在波光粼粼的平静海边上,像层层叠叠的粉色棉花糖,越发瑰丽。


    这是大屏幕的背景。


    屏幕上蓦然微微倾斜的摇晃的海面。白色的手写字体悬浮于中央。


    【想去海边】


    海水的蓝与天色的橘形成了强烈反差。


    海风徐徐,尖叫声四起,原本稀稀拉拉躺在充气沙发上的人们纷纷站起身来。


    一片混乱中,叶青溪转身去拉陈轩南:“快,这首超好听!”


    旁边的陈轩北同样看过来。


    此时此刻叶青溪激动得不行,决定暂时原谅他一刻钟,便对他大度勾手:“来啊!”


    “等一个自然而然的晴天/我想要带你去海边


    去留住这个瞬间/在来不及挽回之前……”[1]


    夏日入侵企画的主场嗓音干净,充满少年气,第一句歌声响起的瞬间,鼓点与吉他同时追上,唤醒听众耳朵。


    一场充满甜甜冰镇汽水与咸咸海风的限量版夏日冒险,就此拉开帷幕。


    叶青溪左手边是陈轩南,右手边是乔诗婷与舒天,他们手拉手,跟着人群一起轻轻蹦跳。兴奋得像小孩子似的。


    在她身后,陈轩北已经站起身。


    隔着人群,隔着海风与夕阳,他手抄裤兜,瞟了眼舞台上的乐队,又不由自主将目光转移到身前。


    女孩子发丝飞扬,转头时明眸善睐,腰于跳跃间露出大半。从后面看去,竖脊肌深又靓,翘臀饱满紧致。


    陈轩北喉结微动,眼神愈发幽深。


    ——这个无人在意的地方,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观察她。


    【作者有话说】


    夏日入侵企画《想去海边》


    36☆、尘星啊


    ◎你跟错人了,是不是?◎


    在那之后乐队又唱了《告白》《人生浪费指南》等等,叶青溪同样跳得很快乐。


    她是偶尔一两首能跟着唱的,乔诗婷是每首都能跟着唱的,舒天是不唱歌光跟着冷脸疯狂蹦的,陈轩南是一首也不会但瞎唱瞎跳照样嗨玩完全程的。


    当然陈轩北是唯一一个全程不为所动的。


    快乐总是很短暂,哪怕距离夏日入侵企画登台已经一个小时过去,对于台下投入的观众们来说,好像也只是一转眼。


    夜幕降临之时,潮湿的海水与晚风开始变得幽冷。


    陈轩南轻拍一下她肩膀:“我去上厕所啊。”


    叶青溪敷衍点头,下意识搓了搓胳膊外侧。


    屏幕熄灭下去时,前面人的讨论声开始灌入耳朵。


    “哎?他们比较有名气的歌基本都唱完了,是不是结束了?换下一位歌手了?”


    “不是吧,这么仓促,一般下台前会打招呼啊?”


    虽然腿脚很酸痛,但她实在兴奋,压根不想坐下来休息,更舍不得去翻件外套,就还在原地等着。


    舞台背光骤然再度亮起。


    观众爆发出惊喜的尖叫声。


    “接下来是我们今天陪伴大家的最后一首歌。”主唱举着话筒坐在高椅上说,“我一直觉得,滨城是个很美丽的城市,不仅因为它无与伦比的海滩,更因为有无数个……像今晚这样静谧绚烂的夜色。”


    “所以,最后想要送给大家的歌,不是我们最脍炙人口的歌,而是一首写于7年前,发了却一直没什么机会演唱的歌。”


    他笑起来,“就像久违的满天繁星,因为一直存在,反而容易被人忽略。


    “但我只想说,如果此刻是世界存在的最后一秒,我想安静地站在你身边。”


    叶青溪的心疯狂跳动起来。


    “彗星坠向深海/风筝落入长夜


    在时间发现之前闭眼/偷一颗吻安眠……”[1]


    她紧紧抓住乔诗婷的手,激动道:“是《尘星》!”


    这是她最喜欢他们的一首歌。很小众,但从去年中到今年,她已经单曲循环了不下百次。


    “居然是《尘星》,真是想不到!”


    白色的手写字体仍在,但屏幕保持着黑色。乐队旁边留着一盏落地灯,散发出如水母般梦幻温柔的粉色光芒。


    这样柔和的旋律里,大家不再蹦跳,而是伸出手来,跟着旋律挥动。


    叶青溪不知为何,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哎,你不觉得……”她转头,想跟陈轩南表达一句心情,看到自己身侧是陌生人,不由一怔。


    这才想起这不知趣的狗好像刚去厕所了。


    “往事之后/或许有时光流转/再成为我们彼此和星辰


    又如果/遥远的涟漪/是双生温柔的枷锁


    纠缠着无情的脉搏……”


    当唱到下一句“让此刻/随潮汐汇入银河”之时,不知从何而来的银色亮片忽然漫天飞舞。


    在灯光照耀下,这些小精灵像烟花,又像星火一般纷纷扬扬,飘飘洒洒,闪烁个不停。


    浪漫又盛大,让她有一瞬间暂停了呼吸。


    观众们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已经有情侣依偎在一起,亦或是互相搂抱,旁若无人地接吻。


    叶青溪还没来得及心生羡慕,忽然感觉肩头一暖。再回眸,有人站在她身后,与她一道仰望着这一片尘星。


    肩头披的是她的亚麻衬衫,而身边站的,是一直看她不顺眼的陈轩北。


    “别害怕/一去不回的尘星啊/我会记得——”


    最后一句,主唱堪堪停在了音调最高点。


    停顿引来了更多的尖叫声,同样也引得他慢慢低下头来,与她对视。


    朗目疏眉,松风水月。


    是她的错觉吗?那张英俊的面容上表情依旧平淡,但当她不小心撞进他眼中,却发现那里不再是空无一物的黑。


    “执着盛开的烛火/只刹那闪烁也炙热……”


    最后的一瞬时间似乎在主唱刻意拖长的唱腔里放慢,叫她只剩下一个印象——


    他眼里,原来也藏着星河。


    可惜她小气得很,也记仇得很。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什么的,她根本不买账。


    于是她一面拉进衬衫,一面觑他,笑得不冷不热:“哎呀,谁这么随便啊,还乱翻别人的包?”


    “……这不是你放在沙发上的?”


    “哦,原来是我错怪你了,瞧我,居然都忘记哥哥还是个人了。”


    陈轩北瞅她一眼,转身就走。


    *


    这一天的热闹直到逼近凌晨才快结束。


    前面有多热闹,要落幕时就有多消沉。难怪泰戈尔会说,狂欢是一群人的孤独。


    大家不免都感到腰酸背痛,此时出门男人多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两人一个负责叠充气沙发,一个则在收拾其他琐碎物品,基本不需要叶青溪动手。


    她索性乐得清闲,只背了自己的包站在旁边等着。


    人群大军像丧尸潮一般,压过来得毫无预兆。


    等她被推搡着往前走时,已经来不及避开了。


    被人群带着一个劲儿往前走,近半个小时后才得以停下来。


    她站在草坪边的宣传海报旁等了半天,但一方面因为夜里很黑,另一方面人也太多,乌泱乌泱的,根本谁的脸也看不清,感到越发迷茫。


    这回是彻底走散了。


    她不死心,又尝试拨打了很多次电话,信号断断续续的,一点用也没有。


    几次想返回去找,都被人群冲出来。


    不一会儿连乔诗婷和舒天都遇着了。


    两人看到她一个人在这,便问:“青溪姐怎么走啊?你男友呢?”


    叶青溪问她们见到那两个男人了没。


    乔诗婷与舒天对看一眼,都不约而同地摇头。


    乔诗婷:“要不你跟我们走吧,这里交通管制,打不了车,我们往前点,就算出租车或者网约车打不上,也可以打个货拉拉什么的。到时候你把酒店地址跟他说就行。”


    叶青溪为她的聪明伶俐点了个赞,但想了想还是道:“你们先走吧,我再等等,说不定很快就碰见了呢。”


    说是这么说,又过了半小时,依旧不见半个人影。


    叶青溪服气了,打算沿着公路往记忆中的酒店方向走,然而就在此时,前方不远处,赫然出现了一个出类拔萃的高个子!


    还穿着蓝色连帽外套!


    喊他之前,叶青溪还仔细判断了一下,笃定是陈轩南没跑。


    他今天全程在自己旁边,穿的就是这件外套。


    她不再犹豫,冲过去一敲他后腰:“你跑哪里去了,害我好找!”


    对方闻声转头,眼神如冷冻射线,上下扫过她,不理会,继续往前走。


    叶青溪赶忙跟上,扯住他衣角:“哎,站住,等等我!”


    他猛地回头,冷声道:“跟着我干什么?”


    她心里那个火蹭一下就上来了。


    本来就累了一天,还巴巴惦记了他半天,陈轩南居然对她没什么好脸色,不被这种态度刺痛都不可能。心里又委屈又气恼,忍不住跟他呛声。


    “是啊,我没事找事,跟着你干什么,我多闲啊。


    “你说我怎么不跟着别人呢?我随便大街上找个人跟着,那不早就回去了吗?我巴巴地在这儿等着跟你,可不是自作多情吗?反正你又不在乎。”


    一开始还只是假模假样,笑着刺儿他,说到最后,话赶话的,还真觉得自己有点可怜,声音忍不住有点哽咽。


    想想自己这个爱情谈得着实辛苦。


    被人误会,被人拿有色眼光看,被人催促着加快进程,亦被自己偶尔的不被理解感到不可避免地难过。


    也就是感情上她暂且处于上位,若论其他方面,对方才是她要踮着脚尖去够的人。


    阮锡口口声声说着她是他的soulmate。


    她却从来不信什么soulmate。


    这才是现实。


    哪怕心高气傲如她,也不得不正视的现实。


    她转开视线,又将鸭舌帽的帽檐压低了些。


    一想流泪,她就会习惯性地侧过头去,假装若无其事。最好谁也不会察觉,那样的话,谁也不会知道哪怕像她这样不好相与、会讨人嫌的人,也会有脆弱时刻。


    这当中的诀窍是,坚决不能用任何东西碰触眼眶,连呼吸也要放得悄无声息。


    过去她还小时,没办法反抗林幸香,就只能这样。后来也习惯了这样。她向来隐藏得很好,以至于他们不知道她还有情绪。


    林幸香因此没少抱怨,她是个心硬的姑娘,从不流泪,光叫别人流泪。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叶青溪轻轻抽气,干脆将身体整个儿转过去,想缓一缓。


    却见他长腿一迈,又挡到她面前。


    两人再度注视彼此时,她从他冷漠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丝慌乱。


    “你看看我是谁。”他说,“你好好看清楚,你不是……很讨厌我接近你吗?”


    “……”这下轮到叶青溪慌张了。


    她瞪大眼睛,将他从头到脚反复打量了好几遍。


    平日里陈轩北上班衣着考究,习惯把头发后梳定型。


    但是今天因为是休假,他好像没特意弄过自己的头发,就是洗干吹干后自然的状态。也就是说,两人头发差不多长,发型也差不多一个样。


    她颤声道:“这外套……不是陈轩南的吗?”


    “是啊,刚才收拾东西,有人不小心撞到我,把饮料撒到我衣服上了。我弟把外套借给我换。”


    陈轩北目光灼灼,语气平静,“你跟错人了,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夏日入侵企画《尘星》


    37☆、点酸酒


    ◎好消息是陈轩北又不理她了。◎


    叶青溪一时语塞。


    难过刷的一下就没了,眼泪也飞了,现在只想落荒而逃。


    她确实也是这么做的,然而脚步一动就被他拉住胳膊肘:“你干什么去?”


    旁边还有些人在稀稀拉拉往外走,见状纷纷回头,还以为是小情侣置气吵嘴,捂嘴偷笑,窃窃私语,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叶青溪甩开他的手,尴尬得满脸通红:“没没什么,陈轩南人呢?”


    “找不到你,我们俩就决定分开走,我快些他慢些,因为不确定你到底是先走了还是还在会场里等着。”


    叶青溪唔了一声,如同抓到一根救命稻草:“那我们现在去找他。”


    “不用了。”他即刻道,“再回去意义不大,这边信号不行,我们说好了,不管谁遇到你,就直接回酒店。反正就算遇不到,你也应该会自己往酒店走。”


    得,又要跟这位哥单独走一路。


    她想一想就呼吸不畅,感觉要晕倒。


    一路无话。


    沿着海边公路一直走,连身旁的路人都在慢慢减少。


    最后只剩他们两个。


    周围逐渐安静下来,唯有阵阵海浪声自远方传来,在苍松的掩映下看不分明。


    远离海岸的一侧,顶部装着白色风车的路灯延伸向前,隐没于弯道。


    昏黄的灯光将二人影子斜斜拉长。那些风车有的旋转得只剩残影,有的纹丝不动。


    他与她并肩而行。


    她刻意放慢了脚步,想错开两人距离。


    结果不管自己走多慢,他始终都在她身侧。


    叶青溪其实挺希望他还能像过去那样,不管不顾地走在前头。那至少她还能有理由再毒舌他几句,来掩盖住现在的尴尬。


    而不是如此时此刻……连不小心转到他的方向都觉得头皮发麻。


    相比之下,身体上的疲累都显得不值一提。


    “所以,刚才为什么哭?”


    快走到酒店时,陈轩北突然问她,语气喜怒难辨。


    “谁哭了,不要瞎说。”


    “你声音都不对了,我又没聋。”


    “就……演一下呗,陈轩南心那么大,不演一下他哪里知道我在想什么。”


    “不像演的。”他说,“跟他在一起,你很受委屈?”


    见叶青溪迟迟不回答,又说:“真要这么委屈,这个恋爱不谈也罢。”


    叶青溪给予他的却只有沉默。


    很快他意识到不对劲:“真这么委屈?”


    叶青溪停下脚步,猛然抬眸与他对视:“我几次三番认错了人,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对不起,哥。”


    说完郑重其事朝他鞠了一躬。


    紧接着又道:“然后我想问,你是不是……纯粹见不得人好?没别的意思,就这是病,得治。”


    不等对方反应,一个箭步往酒店大门冲刺。期间手机振铃终于姗姗来迟,一边往里跑一边接起。


    “你跑哪里去了!我到酒店了,没事。挺好的。你哥?在啊,遇着了。少废话,快点回来!”


    *


    如果说第一天还是正经在玩,往后三四天,对于三人来说,基本就成了特种兵酷训。


    好消息是陈轩北又不理她了。


    坏消息是蹦不动,根本蹦不动。实在是高估自己了。


    只有陈轩南跟个永动机似的,还精神饱满,声嘶力竭。


    叶青溪干脆躺在充气沙发上挺尸,动都懒得动弹。


    等到第五天,起床时已经是晌午,叶青溪缩在被窝里,说什么也爬不起来。浑身上下像是对战了八百个壮汉后的那种酸痛。


    更要命的是,音乐节上不允许带太正经的食物,每次一熬熬一下午+晚上,一两天倒也还好。时间一长,她这胃就犯病了。


    “你去吧,有好听的歌给我录一下就行。”终于最后一天,她半张脸埋在被子里,蔫蔫地说。


    陈轩南穿戴整齐,跟没事人似的,坐在床边摸摸她额头:“真不行了啊?”


    叶青溪摆摆手。


    陈轩南笑:“那我也不去了,在这陪你。”说着还真掀开被子要睡进来。


    “停!那不行,票好贵呢,都不去那不浪费了吗!今天好像有告五人,我还要听他们的《唯一》,你去拍给我看。”


    她伸脚踹他。


    陈轩南只好领命而去。


    假期的最后一天,是需要调整状态等待迎接上班日的时候。


    叶青溪不再着急,在酒店餐厅吃过午饭后,决定在近旁散散步。因为实在不想辜负这样的好天气。


    碧海豪庭酒店有自己的私家海滩。


    海边今天难得只有微风,天很晴,是那种奶油云朵一层一层铺满湛蓝画布的晴。


    她换了件米色亚麻吊带裙,外套蓝白条纹的亚麻衬衫,戴了顶宽檐编织草帽,趿着人字拖走在岸边的人行道上。


    今天的海格外宁静,波光粼粼,像满天星子散落其中。


    她走得很慢。


    走一走,就在路边的长椅上歇一歇,绝不勉强。


    只是不知为何,脑海中时不时会浮现出那天晚上陈轩北的话。


    好像从那只言片语中,听出了一点别的意味。


    比方说,他是不是……其实也有那么一星半点是真的在关心自己?只是她没在意而已?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立刻打消。


    人可以自恋,但不能毫无根据地自恋,更不能被虐习惯了还觉得挺爽。对方的一切糖衣炮弹都是为了迷惑她,叫她早点缴械投降而已。


    黄昏时叶青溪从房间出来,遇到先前那个美丽的俄罗斯小姐姐。


    对方的金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整个令人艳羡的完美颅型。见到她时,露出亲切友善的微笑:“晚上好。”


    “啊,你好。”


    “是去喝cocktail吗?”


    “什么?”


    “啊……”俄罗斯小姐姐意识到什么,停下来跟她解释,“酒店的bar最近有活动,每位房间客人都可以去品尝一杯cocktailforfree.”


    她的中文还不太熟练。


    叶青溪了然:“谢谢,那我吃完饭去试试。”


    *


    吝啬鬼总要为自己爱贪小便宜的心理付出代价。


    而她的代价就是在灯光昏暗的吧台上坐下时,发觉身旁看上去很有型的男人居然是陈轩北。


    对方转过来看到她时,眉毛微不可闻地一挑。


    她一下跳下来,仿佛高脚椅上突然着了火。


    “你怎么在这里?!”是见鬼的语气和表情。


    能确定他是陈轩北,是因为两点。第一,陈轩南很乖,不会不听她的话,此刻肯定还在音乐节上蹦迪。第二,他哥平时钟爱的大背头出现了!


    虽然没穿西装,但这种从脖颈处开两个扣子,袖子挽至小臂上方的衬衫穿法,实在太标志性。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他好整以暇地回答。


    “……不去音乐节?”


    “你不也没去?我对那种大吼大叫的场合没太大兴趣。”他把玩着手中酒杯,将里面的酒液一饮而尽,又喊调酒师点了一杯。


    那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专程为了拆散我们俩?


    叶青溪表情微妙,干脆不理他。飞快跟调酒师说明来意,连高脚椅也不坐了,就站着等。


    这几天她都尽量避开跟他单独相处的场合,就是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偏偏调酒师接过她的房卡看过后,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一圈,暧昧笑着,端来一碟干果拼盘,摆在两人之间。


    “小姐,吃点东西坐着点单吧,我先给这位先生调酒。”


    叶青溪依言坐下,但只挨了半个屁股。


    “你想喝点什么样的?度数高一点还是低一点?可以看看我们的酒单。”


    叶青溪随便指了一个。


    “好的,稍等。”


    调酒师递给陈轩北一个古典杯,里面盛着冰块和深琥珀色酒液。


    过了一阵,推给叶青溪一个类似的,里面是金黄色酒液,上面浮着*一层绵密的泡沫,还贴着一片橙子片。


    “威士忌酸酒。”


    叶青溪端起来,尝了一口,酸甜适口。柠檬汁的清爽实在太抢镜,竟让人一时间察觉不到酒的度数。


    调酒师彬彬有礼地介绍:“这款WhiskeySour呢,是一款经典鸡尾酒。最早出现在19世纪的美国,是当时航海者的小创意。


    “既能平衡烈酒的辛辣,又可以补充维C,可谓一举两得。里面除了波本威士忌,还有新鲜柠檬汁和糖浆。哦对了,还有一个蛋清哦。主要是为了增加口感的顺滑度。”


    有点惊艳。她微微点头,又抿了一口。


    旁边传来陈轩北毫无温度的声音:“胃不好就不要喝那么快,吃点东西再喝,慢慢送进去比较好。”


    叶青溪瞥他一眼,示威性地狠狠喝了一大口。


    调酒师嘴角噙笑,看着两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新来的客人喊走。


    叶青溪干脆一鼓作气,咕嘟咕嘟就灌了下去,结果太着急不小心被呛到,呛了好几声,泪花都出来了。


    陈轩北递给她纸巾:“多大的人了,好赖话听不出?逆反心理这么严重。”


    叶青溪接过,捂着嘴缓了好一阵才道:“你不说话一点事都没有。”


    “ok.”


    他转过身去,端起自己的酒小啜一口,不再看她。


    叶青溪擦干净嘴巴,见他不跟自己顶嘴,反而不急着走了。而是托腮坐着,将视线聚焦于不远处还在跟客人聊天的调酒师身上。


    调酒师是个话痨的年轻小伙子,毕竟一般调酒师不太会跟刚认识的客人说那么多话。


    他留着花轮同学那样醒目的斜长刘海,耳边竖排的三颗耳钉闪闪发亮。身材高挑,笑容同样轻佻,是那种很有女人缘的长相。


    陈轩北回味着舌根处的花果香,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她眼睛亮晶晶的,仿佛自带柔光,跃跃欲试,不知道又在憋着什么坏。


    38☆、做个人


    ◎表面看着闷不吭声,可屁股比谁都显翘。◎


    好容易等调酒师跟客人聊完了,她朝人家招招手,笑盈盈看着对方过来。


    “还需要点什么吗,小姐?”


    “没有,可以同你闲聊两句吗?”


    “当然没问题,”调酒师笑得如沐春风,“想聊什么?”


    叶青溪舔舔嘴唇:“听你口音不像北方人,倒像南方的,你家是哪儿的呀?”


    “小姐耳朵很灵,我是广东人啊。”


    “哦哟,那你个子好高。”


    调酒师笑眯眯地拿干巾擦拭洗好的玻璃杯:“小姐谬赞啦,我身高在这边只能说普通。”


    “怎么想到来这里工作啊,滨城就算在本省也是个小地方吧,旁边还有雾岛这种新一线城市,怎么看还是那边更繁华一点。”


    叶青溪看上去饶有兴趣。


    “我大学在这里念的嘛,毕了业对本专业不喜欢,又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很迷茫,就一开始在酒馆打工,稀里糊涂被老板带着学了调酒,又做了一阵子店长,后来就被挖到这里来咯。”


    “能被挖到这里,那你调酒水平应该很厉害……”


    一只手突然横亘过来,插到叶青溪眼前。


    “再来一杯。”


    陈轩北看向调酒师的眼光锐利,甚至有点咄咄逼人。


    “好的先生,请稍等。”


    调酒师对着叶青溪歉意一笑,转身去酒柜上取酒。


    叶青溪蹙眉,扭过头来瞪他:“打扰别人说话,真的很无礼。”


    “不过是闲聊而已,调酒师的主要职责难道不是为客人调酒?”


    “那等我说完是会死还是怎样?”


    陈轩北不置可否地移开视线,嗯了一声。


    叶青溪今天下午才被海边美景抚慰过的心,噌一下又燃起熊熊烈火。


    “陈轩北,我拜托你做个人吧,好吗?”


    在流淌着安静钢琴曲的吧台周围,她的嗓音着实大了点,引来数人侧目。


    调酒师也给吓了一跳,见气氛不对,颤巍巍把陈轩北的酒递给他,识趣地挪到另一侧客人那边。


    叶青溪意兴阑珊,起身就打算走。


    “关于酒,你想知道什么?”


    他沉稳的声音自她身后蓦然响起。


    “什么?”


    陈轩北用指腹轻按着玻璃杯,面色晦暗不明:“你找他套近乎,是想聊这个吧?”


    “你问这个干嘛?”


    酒的辛辣醇香与他身上的木质调纠缠在一起,在周围萦绕,似是暗夜的森林里下了一场潮气很重的浓雾。


    陈轩北依旧不看她,轻轻转动酒杯一圈,垂着眼将它放下。


    “不是让我做个人吗,”他声音很轻,“问我。”


    不得了,萨凡纳猫竟然低下他高贵美丽的头颅,主动过来向他讨厌的人示好。


    叶青溪微微睁大眼睛,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遍:“也没有喝高啊?”


    “到底问不问?”


    送上门来的好处,不要白不要。


    她收起先前的嬉皮笑脸,端坐好,一副好学生的神态虚心求教:“那请问你喝的是什么?”


    “威士忌。”


    “我知道是威士忌,什么牌子?单一麦芽还是调和?”


    “你还知道这些?”他微感惊讶,“是苏格兰单一麦芽,格兰威特。”


    “为什么喜欢喝它?”


    “不为什么。他们正好有,我正好看到了,就点了。非要说出点道理来,也许是因为怀念这款酒里的斯佩赛花果香,我一直以为,它呈现得还算轻柔优雅。”


    “斯佩赛花果香……是什么意思?”


    陈轩北径直往她面前的空杯里倒了一点:“你自己尝。”


    不过一个杯底的量,她端起来轻嗅一下。


    “是梨子成熟之后的味道,嗯……还有蜂蜜味,和香草味。”


    小心送入口中。


    “怎么样?”


    “说不好,毕竟我是外行,不太懂。”


    陈轩北微微一笑:“喝酒这件事,是个相当主观的过程,百人能喝出百味,不用担心自己说错了。没人会指责你。”


    她闭着眼睛,等口中余味渐渐消散,迟疑着道:“圆润,顺滑……能感觉到香甜的水果味,很多种水果的样子,很丰富。总之,不像白酒那么辣口。”


    “恭喜你,已经稍微能读懂威士忌的语言了。”


    “可我还是不懂,斯佩塞到底是什么。”


    “是苏格兰一个威士忌产区。当地的自然风貌,赋予了酒体一种独特的花果香基底,清新明快。”


    叶青溪默默翻开手机备忘录,记下几个关键词。


    她面上又闪过一丝迷惑:“这个说法……好像有点笼统。”


    “那是因为你对那儿不熟。


    “如果你去过那儿,你就知道,斯佩塞位于苏格兰东北部,那里有个利威河谷,水源流经花岗岩、石英岩和红砂岩,矿物质丰富,而且当地是相对温和的海洋性气候,植被与花草品种繁多……”


    她渐渐走神,仿佛在听天书。


    于是他话锋一转,反问她:“你是仙源人吧?上个世纪本省一度建酒厂成风,仙源酒厂也曾辉煌一时。你有喝过仙源酒吗?有尝出来它与川酒、贵酒、苏酒有什么不同么?”


    “啊?我……没太喝出来。”话题转的太快,叶青溪有点没跟上,不过她也确实未曾留意过,“仙源酒早就落寞了,你也应该知道,咱们省里到现在也没几家能拿得出手的酒厂。”


    “那你知道原因吗?”


    叶青溪茫然摇头。


    陈轩北慢慢饮了一口威士忌,才说:“有句话叫做,好酒不远行。最好喝的酒理应是离产地最近的酒。运输和气候的变化,多少会影响酒原本的风味。


    “喝酒,从表面看去,品的是千万种不同的味道。但本质上来说,喝的是却是酿酒师的手艺和特定地区的风味。所以,对于不了解这些的外乡人,喝酒亦是一种旅行方式,一门语言。


    “仙源也好,本省其他酒也罢,之所以落寞,恕我直言,正是人不够顽固较真,缺少了对这片土地的眷恋与尊重。”


    叶青溪拿求知若渴的眼神看着他,还等待进一步解释,他却偏偏停在此处。


    “具体答案我不想直接喂给你,你需要做一些research,来更好地消化它。”


    “这算什么,课后作业吗?”


    陈轩北耸耸肩,径自呷一口酒液,一下直接见底。


    他站起身来,呼唤调酒师过来买单,期间对叶青溪道:“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房。”


    正好,这会子酒劲开始上头,她也有点晕晕乎乎的。


    “知道了,我这个周末肯定就做好给你看,陈老师。”


    她拉长了音调,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


    他面无表情嗯了一声。


    *


    细数起来,这大约是第一次两人之间没有一丝火药味的平静交谈。


    叶青溪胸口被酒液熨得暖洋洋的,感觉自己不再像一只随时都会被人激起的斗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与伦比的松弛与舒坦。


    出了酒吧,穿过走廊,走进电梯。


    电梯四面都安装了整面带磨砂花纹装饰的明镜,显得格外宽阔,却也十分诡异。狭小有限的空间里,两人的身影向四周无限拉长,看多了眼有些晕。


    叶青溪的目光避无可避地落到了眼前的男人身上。


    他宽阔的背脊将衬衫绷紧。从手肘到裤兜之间的那截小臂,肌肉紧致修长,盘亘于上的青筋微微起伏,令人浮想联翩。


    笔挺的西装裤剪裁实在合身,以至于饱满的翘臀都显得如此顺眼。


    非要形容的话,这是一种不同于陈轩南的熟男气质。


    叶青溪忍不住想起第一次拍他屁股的手感。


    其实陈轩南的她也拍过,甚至用力揉过,可是就没那么深刻的印象。大约是太习惯了。


    陈轩南这家伙,表面很活泼外向,实际上对这种事儿还有点小害羞。平时刻意穿得很宽松,尤其害怕显屁股的裤子,不像眼前这位,表面看着闷不吭声,可屁股比谁都显翘。


    叶青溪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喝多了,不然脑子里怎么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晃晃脑袋,干脆开了口。


    “哎,你一个医生,不应该很注重身体健康吗?怎么会喜欢喝酒?”


    陈轩北透过前面的镜子飞快瞄她一眼。


    “你觉得呢?”


    “不知道……该不会是喜欢自虐吧?”


    陈轩北嗤笑:“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


    又来……这人又要对她开启杠精模式了。叶青溪撇撇嘴,正要不甘示弱地反呛回去,就听他低声道:“有快感,还减压,不行么?”


    39☆、浴缸里


    ◎他抱着她,就这么一路湿淋淋地大步出去。◎


    有快感,还减压?


    要不是前面是自己起的话头,叶青溪还以为他在说do爱。


    这死装男怕是单身太久,精力无处释放,所以才这么喜欢喝酒吧?


    这样想来,他性格这么讨人嫌也就不难理解了——人是会被憋坏的。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叶青溪跟着出去,忍不住笑出声来。


    走在前面的陈轩北回头,看着她,侧脸被走廊寥寥的射灯打出一半的阴影,那双细长眼眸像猫一样危险地眯起。


    “你在笑什么?”


    “没,就好奇,你为什么一直没找女朋友啊?”


    “……跟前面聊的有关吗?”


    “没有,但是好奇啊。”叶青溪笑吟吟的,“你要是有女朋友,出来一起玩岂不方便很多?两男两女,怎么订房间都很合适。而且……”


    更重要的是,你也不会一直光盯着我了。


    叶青溪识趣地没有说出口。


    陈轩北似乎很不情愿接这个话茬,边走边道:“不想找,现在这样就挺好。”


    “真的,要不要我帮你物色一下?你条件不错,找到契合的伴侣应该不难。”


    “不需要。你上次好心牵线的小姑娘,到现在还时不时来找我。”陈轩北慢条斯理地说着,拧了拧眉心,“我不需要更多这样的负担了。”


    “哎?你不喜欢可以直接说明删掉对方啊,干嘛还要勉强自己?”


    陈轩北淡淡瞅她一眼:“人家是真来看牙了。”


    叶青溪一愣,随即笑开来:“哥哥,你魅力好大哦。”


    五月的天,滨城还不算彻底暖和。走廊里暖气开得充足,和酒精一道熏得人好热。她已将衬衫脱了,随意系在腰间,露出又白又薄的肩背。


    颈间戴着单粒的细珍珠项链,色泽莹白,不知为何有点歪了,妥帖地躺在她右边锁骨凹陷处,叫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摆正。


    陈轩北听见自己嗯了一声,声音微微喑哑。


    两人在房门口站定,她斜倚在旁边的墙壁上,看他拿着房卡的指尖微微摩挲一下,才贴近感应器,推门而入。


    她怀着点恶作剧的心理,跟在后面,一直盯着这死装男的背影。


    房间的灯纷纷亮起,他径自走到更衣间,一粒粒解开衬衫纽扣,有点粗暴地扯开衬衣下摆,露出里面的白色打底背心。


    轻薄的布料挡不住他精壮的身躯。


    叶青溪没来由地想起米开朗基罗的大卫雕塑,有点好奇衣服下的腹肌是否也如出一辙。


    她后背抵在门廊边,心不在焉地瞧着,感觉天花板在自己头顶缓缓旋转。


    陈轩北透过等身高的穿衣镜发现了她。


    要脱下衬衫的动作停了停,侧目,与她在镜中对视。表情是冷的,气场是生人勿近的。


    叶青溪读懂了,这个叫做——赶客。


    不由咧嘴一笑:“怎么?这里你来得我来不得?我要换鞋。”


    其实也没什么好换的,无非是人字拖换成酒店准备的室内家居鞋。但现在正是惹烦他的好时机,她乐得见他不快。


    跟狗会自己犯贱不同,人是会对猫主动犯贱的。


    她虚浮着脚步走过来,坐在脚登上慢吞吞换鞋,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他。


    陈轩北一边眉毛忍不住轻轻挑起。


    这个意味也很明显,叫做——不可理喻,或者,你吃错药了?


    叶青溪惊异于自己对陈轩北这些微表情的无师自通,笑得更甜,从脚凳旁边拿起另一双家居鞋,从善如流地双手递出:“哥哥,你也穿啊。”


    陈轩北别开眼,轻轻吁了一口气。


    他旁若无人地将衬衫脱掉,一把从她手里夺回家居鞋:“休息去吧,你现在脑子不清醒。”


    在叶青溪轻轻的笑声中,他径自转进了卧室。


    *


    事实上,叶青溪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喝醉了,她感觉很良好。


    如果她当时坚持跟陈轩北探讨这个问题,那么对方也许会告诉他,酒精摄入后,5分钟内即可引发愉悦感。有研究表明,饮酒一次即可让多巴胺水平提升40%,这种神经化学快感会形成正反馈循环。


    从这个角度看,它的快感与性唤起和高潮阶段类似。


    ……唔,她有点想陈轩南了。


    半个小时,她发现自己蹲坐在浴缸边上,歪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撩着里面的热水。


    水温很合适,是那种略高于体温的烫。让她很容易想起陈轩南的怀抱。


    在床上,他有时候会在她贴上来时突然兴起,翻身用大腿将她的腰肢夹住,用结实的臂膀把她的脸整个儿埋近他胸肌里,叫她透不过气来。


    她居然对此并不反感,这就像是过分热情的大狗试图扑倒你身上时,你不会嫌它冒犯,只会感到那种被快乐包围的充实。


    它可以抵消一切的虚无与孤独。


    暂时。


    叶青溪从小就对这样的拥抱过分渴望。尽管平时里她对此表现得不屑一顾。


    因为十八岁之前,她没太有机会得到。


    她起身,脱掉衣服,赤脚迈入浴缸中。


    浴室里水汽蒸腾,她脸颊红扑扑的,整个身体没入水中后,乍一开始会有种过烫的不适应,但很快,全身像是过电一般酥酥麻麻。


    她惬意地长舒一口气,躺下,头枕在浴缸的一头,阖上眼睛。


    水面轻轻荡漾,她在想象中与陈轩南见面,拿手指抚慰自己。


    陈轩南的脸在她上方,没什么表情,眼睛直直锁定她双眼,眉头轻皱,专注得厉害。


    有汗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下来,落到鼻尖,又滴落到她脸上。


    他们鼻尖相抵,如蜻蜓点水,轻轻触碰又转瞬分开。那双眼睛离得她极近,乌黑好似玛瑙,一开始亮晶晶的,但很快,随着他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瞳仁渐渐失去了光点,黑得越发深不可测,黑得仿佛将一切光芒都吸走的深渊。


    他动作越发狠戾,干脆压住她双手,将她牢牢固定,一边激烈碰撞一边突然开了口:


    “叶青溪,你好好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如噩梦附体,她全身鸡皮疙瘩瞬间立起,大叫一声,猛地惊醒!


    浴缸通体光滑,她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往水下滑去,下一刻却被人牢牢托住后脑勺,往水面上来。


    她头脑仍然昏沉,不顾一切扑腾着四肢,直到有人抓住她胳膊,大吼一声:“冷静!你没事了!”


    叶青溪惊魂未定,胸口不断起伏,呆呆望向来人。


    是陈轩北。


    此刻的他穿着背心和沙滩裤,面色阴鹜,正一把将她从水中捞起。


    叶青溪后知后觉,低头一看,终于意识到自己还光着,惊慌之下拿手去遮挡……但完全没用。


    他抱着她,就这么一路湿淋淋地大步出去,将她放到卧室靠里侧的那张床上。


    叶青溪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湿不湿的,七手八脚就去掀被子,把自己裹进去,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一颗脑袋和仍然湿漉漉的长发。


    陈轩北没有停留,目不斜视又进了浴室,少顷,拿着浴巾和毛巾出来,不甚客气地扔到她脸上。又将房间里的空调温度调高。


    叶青溪一声不吭,心跳砰砰的,乖乖接过来,用大浴巾像披风似的盖住肩膀,又想拿毛巾擦脸和头发。


    只是手脚仍然发软,根本使不上力,她几次哆哆嗦嗦地将毛巾弄掉了,又拿起来。


    发梢的水依然滴个不停。


    陈轩北脸色绷得死紧,原本抱臂站在房门边看着,现下轻吐一口气,走过来,从她手里拽出毛巾。


    “我来,你坐着别动。”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动作比表情要温柔许多。


    他先拿毛巾将发尾轻轻按干了,才往上去擦,甚至还隔着毛巾帮她按摩了一下头皮。随后,他从洗手间拿出来梳子,帮她梳头。


    叶青溪的头发是自来卷,还长,尤其不好梳。


    特别是这里的梳子还是平梳,不是她惯用的卷发梳。


    “你看一眼,洗漱台上有我的化妆包,里面有我的梳子。”她嗓音很干,中气不足。


    陈轩北嘲弄地瞥她一眼,没再说什么,依言去拿。


    随着熟悉的梳齿拂过发间,她心情慢慢稳定下来。


    “我……”


    “你刚才晕过去了。”陈轩北替她梳着头,不带感情地描述,大手按在她的发顶,“我就忘了嘱咐你一句喝醉后不要立刻洗澡,尤其是泡澡。”


    “可我没醉啊。”


    “那是你觉得。


    “醉后泡澡,容易低血糖,反应力下降,脑部供血不足,过热虚脱,脱水。我要不是多留个心眼过来喊你,等法医过来,怕不是要以为这是个自杀现场。”


    叶青溪心有余悸,强笑道:“你不要乌鸦嘴。我活得好好的,才不会轻易自杀。”


    然而陈轩北并没放过她,而是冷声道:“那怎么突然想起来泡澡?”


    叶青溪心想,总不能跟你说我想要了吧?


    “白天去海边玩,出了汗,身上黏,不舒服。”


    陈轩北不置可否。


    刚才注意力都在救人上,这会子没那么紧张了,视线难免就停留在她身上。


    大浴巾遮住她秀气紧实的肩背,却在胸前露出了一道缺口。


    隆起的弧度不算高,但圆柔白嫩,靠左边有一颗小痣尤为醒目,随着浴巾晃动,若隐若现。他想起方才在她化妆包里无意中瞄到的渐变色香水瓶,和旁边数个正方形的亮红色薄片。


    陈轩北淡淡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地将发丝全部梳通,又拿干毛巾把从发根到发梢一丝不苟擦了一遍。


    40☆、终有时


    ◎阿姨好,我是青溪的男朋友,姓陈。◎


    这事儿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不告诉陈轩南,是她主动提出的。


    “没必要搞得那么复杂。”道谢之后,她跟他说,“我不想让他再跟着虚惊一场,反正都已经过去了。”


    她竟有些不敢看他,面色仍泛着潮红。


    陈轩北很快出去,不一会儿客房服务过来敲门,帮她把那张床上的床品做了彻底更换。


    五一假期过后,回到雾岛,眼看着就迎来公司最忙的时候。


    部门很快下了通知,整个内容事业部从17号的周末开始临时调整为单休,各部门按照实际情况调配人手,确保周六日两天都有充足的人力在岗。


    按照老规矩,这个时间会一直持续到618年中大促结束。而单休所产生的加班则会折现或者转成调休假还给员工。


    叶青溪对此已司空见惯,也做好准备提前跟陈轩南打了招呼。


    不想周末还没迎来加班,倒先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林幸香:【什么时候下班?我在你门口等着了,你妈来看你了呀。】


    【你这邻居家怎么闹哄哄的,俩人干仗在走廊里都听得一清二楚,连小孩也不管,就跟小狗似的散养在外头啊?】


    她在微信上传过来一张照片。


    叶青溪听完这两条嗓门格外大的语音,屁股着火了似的,噌一下从座位站起来。


    点开照片,小玉懵懂的脸有些发糊,靠着墙正在嘬自己的手指头。


    旁边的男乘客眼疾手快,一个箭步挤过来坐下。势头很猛,反倒将她挤得往前挪了两步。


    叶青溪无心与他计较,走到地铁门边上,倚着座椅旁的屏障,拨通语音电话。


    “闺女啊。”林幸香的声音喜气洋洋的。


    “妈,你怎么不打个招呼自己就过来了?”她捂着话筒低声问。


    “这话说的,我来看自己的闺女怎么了?我是你妈,想来就来了。你不是在上班吗,平时打扰你工作你还给我甩脸子,我才懒得说呐!反正我有胳膊有腿的,我自己来。”


    叶青溪怎能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但人都来了,为今之计,只能先稳住。


    “你再等等,我在地铁上,再有半小时就到了。”


    “下班那么晚,你们老板周扒皮啊!”


    叶青溪果断掐掉,又给陈轩南打了个电话。


    等待音嘟了一会儿才被接起,陈轩南:“怎么了宝贝?晚上来我这儿?”


    “明天你找别人跟你露营泡温泉去,我有事儿,去不了了。”


    “啊?发生什么了?”


    “有点事儿。”


    陈轩南不依不挠:“你说明白啊,什么事儿这么突然,是我先跟你约的。”


    叶青溪:“哎,你就当我临时得加个班。去找你哥吧?你们俩搭伙不也挺好?我下回再单独请你好不好,咱们补上。”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


    “是不是就因为他去,你才找借口不去?”


    “不是,我跟他没那么大矛盾啊,上回咱们去音乐节不玩得挺好的吗。”叶青溪哭笑不得,“哎呀,他是你哥,我有分寸的。”


    “你确定?我看你一直冷落他。”


    “确定啊。”


    陈轩南明显情绪有些低落:“行,那你忙吧。等你忙完再说。”


    “好,你别生气啊babe,真的是有事儿,不然我不会这么临时变卦的。”


    “我没事啊,”他故作轻松道,“就希望这个事儿,确实比我们的事重要。”


    叶青溪心不在焉地挂了。


    *


    紧赶慢赶到家时,小玉已经回去了。


    林幸香跟着她进门,等玄关的灯一开,嘴里就开始忍不住啧啧作响。


    第一眼看到叶青溪打开鞋柜,嫌弃地点评:“这柜子多久没擦了,看里面犄角旮旯这灰。”


    换了鞋进屋,第二眼看到客厅的懒人沙发,皱起眉:“这是什么玩意儿,连个形状都有没有,跟一坨大便似的直接搁到地板上,不嫌脏吗?”


    第三眼瞧见旁边的绿箩,更是大摇其头:“你这么个孩子能把自己照料好就算不错,还敢再养个活物?怎么想的都?”


    “那就是棵草!”


    “是棵草怎么啦?那也是个活物啊,跟着你也算它倒霉了。”


    叶青溪无语,径自进了厨房,隔空喊她:“你吃晚饭了吗?”


    “什么晚饭啊,我午饭都没吃!我出门早,那火车站什么东西都卖得贵!一碗泡面居然敢卖10块钱,抢钱呢!我才不当那冤大头。”


    林幸香嘀嘀咕咕也跟过来,看到她厨房环境,又唉了一声:“你这灶台用过不知道擦啊?这个陈年油垢都成什么样了?看着不难受吗?”


    “我不会拆。”


    “你会个啥呀你,十指不沾阳春水,自小连五谷杂粮都分不清,懒死算了。”


    她说着将薄款羽绒服外套往餐椅上一搭,撸起袖子就过来要拾掇。


    叶青溪连忙按住她:“你先歇着吧,成吗?我弄点饭,咱们吃完再说……”


    “这么脏乱,吃得下吗?”


    林幸香固执起来,谁都拉不住。


    她只好抓紧时间跟林幸香一起打扫,等再吃上口热乎饭,已经是晚上接近10点。


    叶青溪的胃报复性地开始叫嚣着疼起来,趁林幸香在收拾碗筷,她偷偷跑到客厅,从电视柜底下的抽屉里翻出小药箱,取片达喜放嘴里嚼了。


    林幸香这回来之前做了充足的思想准备,因此也没急于一时。


    然而图穷匕见终有时。


    等洗漱完毕,关了灯,两人并排躺到她小床上时,林幸香发话了。


    “明天把你那男朋友叫出来,我见见。”


    叶青溪不吭声。


    “后天也行,或者让他定个日子,我也不着急回去,这几天帮你打扫一下屋子做做饭,也挺好。”


    房间里依旧一片寂静。


    林幸香翻个身:“哑巴了?”


    “妈,你招猫逗狗呢,说要见就见,也不管别人有没有空,愿不愿意?”


    “为什么不行?我可是你妈!是长辈!他不愿意是怎么个理?不愿意就别跟你谈啊!你说老实话,你那男朋友不会是随便搁网上拿了张网图明星照在糊弄我吧?”


    “怎么可能,疯了吗我?谁又在你耳边胡说八道呢?”


    林幸香一骨碌坐起来,屈着腿把膀子架上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那你别管!你就说,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为什么要骗你妈?如果不是为什么不让我见真人?推三阻四的干什么?是不是他压根没想跟你好好走下去?打着谈恋爱的名义在耍流氓?”


    叶青溪不胜其烦,但也无法。林幸香的性子她可太知道了,要这么吵下去一晚上都甭想睡。


    她妥协道:“都不是!明天再说吧,你给我点时间好好休息一下好吗?我明天带你去好好玩玩,公园,还有海边,你难得来一趟,我请你吃顿海鲜自助啊!”


    “折腾那干什么,不浪费钱啊。”林幸香虽然还在抱怨,但语气俨然跟之前就不一样了,“行,难得你想着你妈,先睡觉吧,明天咱娘俩再说叨。”


    *


    岂料第二天刮大风,林幸香打着遮阳伞,在外面举步维艰。


    俩人在海边稍微站了站就往回赶。


    叶青溪干脆带她去跃动港湾逛超市,这里地下一层是家规模很大的连锁超市,果蔬新鲜便宜,很受周边居民好评。


    林幸香一进去,如鱼得水,到处翻看,就是不买。


    “物价忒贵了。”她唏嘘。


    叶青溪不以为意:“大点城市都这样啊,买点排骨好了,回家炖。”


    “行,再买只鸡,妈给你做炒鸡吃。”


    俩人走到鲜肉区,一边交谈一边找师傅称肉。


    没有看到相隔数米外,背对着她们在粮油区货架上选购意面的男人。


    陈轩北听得声音耳熟,转过头来,目光落到叶青溪和她身旁的中年女人身上。两人此刻推着购物车走到了水产区,正在看新鲜的海捕大虾。


    不禁想起昨天陈轩南耷拉着脸,说她明天要加班不去了时的酸涩语调。


    他给薛自明去了个电话:“小叶今天加班么?”


    薛自明不知道是没醒还是又犯困了,迷迷糊糊道:“什么?我哪知道……哎,等等,好像值班表在群里发过,你等我看看。”


    过了一阵,他嘿了一声:“瞧我这脑袋,下周才还是单休,这周没有啊?难不成她又主动去公司了?这是好事儿啊!”


    陈轩北直接挂断,收回手机。


    于是稍晚些时候,在高层楼下,叶青溪和林幸香拎着两大袋子食材回来时,看到一辆全黑特斯拉ModelSPlaid驶过身边,准确无误地停到自己所住的高层楼下。


    露天车位在周末的白天还算充裕。


    车位后面栽了一排的桃树,粉色花儿开得正盛,被大风一吹,跟下了花瓣雨似的,正呼啦啦满天飞舞。


    饶是陈轩南只随意穿着长袖T恤和牛仔裤从驾驶座下来,长腿一迈,周围空气仿佛也都跟着贵气三分。


    叶青溪心头一紧,下意识低头想躲。


    旁边的林幸香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站着没动,眼中闪过惊喜:“哎,这不是那……小谁吗?”


    陈轩南二话不说,上来接过她手里满满当当的塑料袋,笑容得体:“阿姨好,我是青溪的男朋友,姓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