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感受着掌心之下的柔软颤动
“你要是嫌成天和阿滟大眼瞪小眼,待着腻,那也可以回夏家去住会儿啊。”
“你奶奶是不是让阿艳管着你,处处向着阿滟?”
“所以啊,要让你奶奶向着你,让她觉得你是靠谱的,你得让她看到你成熟独立有主见的一面,而不是只会撒娇哭闹跟小孩子一样,至于具体应该怎么做,你得自己去想。”
秦滟在公司一直忙到十点,坐车回去路上和葛莉聊了聊行程和人事,到家后又拿出电脑看邮件,把未读邮件一个挨一个点下去。连垃圾邮件也被她一份一份删掉后,又想起自己还有资料没看,于是准备去盛点水继续。
没想到起身的时候她脑袋嗡得一声,险些把自己踉跄碰摔。
秦滟这才意识到自己忙太久,满脑子都是昏昏沉沉的数据和报告。
秦滟又慢慢坐了回去。
工作人员早就下班离开了,整个别墅只有她一个人,这几天都是这样,今晚也是这样。
家庭管家艾琳早已把恒温控制打开,高达五米多的电视墙上显示的逼真的火焰在她的眼瞳中倒映。
秦滟坐下后许久没动,一直靠着抱枕看着电子炉,像入定了似的。
恋爱三年,结婚七年,从认识到现在拢共也有十年了。秦滟想回忆点什么,或者说反省一下梳理梳理这段感情,但她做不到。她想了半天都是乱的,反而脑袋越来越胀。
她又准备起身去找点喝的,白酒或者什么茶咖啡都行,结果看见面前茶几上放着骆驼骨烟盒,好像是刚才自己在车上抽烟塞进兜里,刚才嫌膈随手放在那儿了。于是她换了主意,抽了一根出来。
打火机脆响的那一瞬,秦滟轻易想起前段时间她还在I国时夏明棠给她打电话,开口第一句是质问她抽了多少烟。于是从I国回来之后她有意不让自己在家里吸,但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容易焦躁,办公室的烟被她快抽完了。
现在好了,她亲耳听见夏明棠对她说“离婚”。其他不知道,目前看来已知唯一“好处”是香烟自由。
对,离婚。“有句话你说对了,我记住了,‘什么时候我们之间只剩下了寒暄一样的问答呢?’”
夏明棠枯坐了半天,起身挪到沙发上摸出了手机。
她又点开那个安静了很久的对话界面。夏明棠先打字“你在干什么”,删掉;又打字“你在哪里”,删除;再打字“你吃饭了没”,删除。
最后她点开表情包,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合适的。眼睛一抬,最上头状态忽而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夏明棠直接关掉表情界面,安静等着,眼睁睁看着对面由“对方正在输入”变成“AAA秦滟”。
夏明棠:……
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夏明棠想,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在你离开之后乖乖低头找你,不撒泼不吵闹不折腾,放任你的若无其事。
夏明棠:【方便接电话吗?】
数息后,手机开始震动。
夏明棠点下接听键,打开免提,停顿了一下又关掉免提放在耳边。
没人开口,好像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过了半天秦滟那边似乎有人说话,声音传过来,一个陌生女人的嗓音。
秦滟开口,不过是对她旁边的人:“稍等。”
夏明棠终于知道说什么了,她顺势问了一句废话:“很忙吗?”
秦滟的声音听不来情绪:“没事,你说。”
夏明棠又卡住了。仅限她和夏明棠二人知道的离婚终于被第三个人知道,原因是夏明棠发来一份离婚协议书。
夏明棠当然不会像霸总一样在踩着高跟鞋带着保镖来风露大楼对秦滟甩离婚协议书,弄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她很现代地发了秦滟私人邮箱。彼时秦滟在喝茶看平板,手很快就点开了。
按理来说她至少应该意识到夏明棠会给她发什么邮件的,但她没有。多年来的习惯让她完全没思考就打开了文件,写着至少有二号字体大小的“离婚协议书”的封面瞬间占满整个屏幕。
秦滟一口呛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本来就在反复间歇低烧,这一下咳得几乎有点收不住,把平板塞给旁边的葛莉,抽了几张纸慢慢平复。等她忽然反应过来回头的时候,葛莉已经是混合着震惊和错愕的表情了。
葛莉对上秦滟的视线,把还亮着屏幕的平板递过来,另一只手举了举,也不知道学的是是小学生回答问题还是法式军礼。
葛莉张了张嘴,感觉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只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秦滟特别没有社交礼仪地点点头,从葛莉手里抽走了平板。
她手指一直在往下划,划到底,文档被她拉上去又弹回来。秦滟头昏欲裂地阖目。
“因为我不在乎,我只会祝她未来飞黄腾达。”田淼直接坐她对面的茶几上说,“你在乎得要死,我是挺不明白明明这么在乎为什么要离,你这反应阵仗也不小啊。”
“当初我觉得她是挺不配的,但都这么长时间了,现在这话我都不好意思说。你做了什么让她提的离婚?出轨了?”
秦滟安静了很久说:“大概算我逼她提的吧。”
田淼猛地站起来,顿了几秒又坐下。
说这话这指定喝醉了。
田淼胸有成竹地拿手机和人说要解酒药,一边嘴上回应疑似醉鬼:“嗯嗯,武力逼迫?好厉害没看出来啊秦三。”
秦滟仍然闭着眼,嗤地一笑:“只是逼她说破而已。”
好像没喝醉。
谭俊明真没想到,她愣了一下:“这都……还生气呢?这都结婚几年了,什么事儿过去了就行了……”
“不。”这一次,夏明棠直接打断了。
夏明棠从桌上拿起纸巾,叠了叠擦拭嘴角上谭俊明看不见的咖啡渍。她动作从容、轻柔,好像方才看到的那些内容对她而言完全没有影响,如同一滴墨流入浩瀚沉默的大海中一样。
“你以为她不知道吗?”夏明棠说,“她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没必要。”
谭俊明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
夏明棠反而笑起来,她拍拍谭俊明的手背:“愣什么啊谭总。”
“我还谭总,现在真的是谁都叫总了。”谭俊明苦笑一下,“你是要不牵扯风露是吗?”
夏明棠就这样带笑看着她,带着些对谭俊明心知肚明又避开不谈的揶揄。
“如果对风露,或者说对她有影响再另说。”夏明棠说,“你前面说得都对,我也同意,怎么处理是你们要商量的,但是不必扯她。有什么好的方案吗?”
谭俊明低头看着平板沉思。夏明棠提壶给她又续了一杯咖啡,引得谭俊明目光一抬:“谢谢。”
夏明棠很小幅度一摇头:“没事,也不用着急。”
谭俊明在平板上敲字:“那可不行,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很可能什么都不会改变。”夏明棠说道,“到时候花点钱岁月史书一番,依旧冰清玉洁,海晏河清。”
谭俊明笑起来,将平板一推:“难得见你说话这么秦总的时候。”
“什么?”
“说话很苛刻。”
夏明棠没接话。
她从言语到动作,都在表达对所有与秦滟有关话题的推拒。
平板上是新的公关方案。夏明棠一边看一边听谭俊明解释:“……然后是切割,我们不能真让他们和我们绑死,给公众留一个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印象。他们不是声称要告揭发幽灵场的大V营销号吗?支持告,告了我们这边帮忙申请查账。营销成本多少,软文花钱多少,对赌是什么,一起公布吧。”
“公布完就该轮到我们了,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想和牧导合作而已。我们有钱、有法务、也有资源,他们背靠地产金融狗急跳墙,代表互联网金融的何导会很乐意和我们合作的。”谭俊明口吻温柔,“不过选择得罪的话就得罪死了,他们这一系的那位老板也至少得是红通结局。”
夏明棠问:“牧导呢?”
谭俊明摊手,状似无奈:“牧导没有选择我们,也没有告知我们。”她停顿了一下笑道,“不过要是可惜他的才华的话,之后未必不能捞他一手,到时候也算是另一桩美谈了。”
“倒反天罡的美谈吗?算了吧。”夏明棠停顿了一下,“而且我也不是可惜,我还没资格可惜他。”
谭俊明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就被夏明棠后面的话截住了:“我能什么都不知道,能有钱有法务有资源,能有……甚至有你们,也不是靠的我。”
她的话到这儿戛然而止。
谭俊明看着夏明棠,沉默了一会儿:“你怎么会这么想?”
夏明棠没说话,指了指平板让她继续。
谭俊明再没有提有关风露、有关秦滟的事儿,直到她离开的时夏明棠送她出门,她回头看着倚在玄关的夏明棠才说了一句:“快过年了,过个好年吧,也许她很想你。”
夏明棠没有接话,一直等谭俊明离开,她才脱力坐在羊毛地毯上。
从那天秦滟离开、她搬到华庭壹号开始,她和秦滟没有打过一条电话、发过一条信息。
也许她很想你。
夏明棠说:“我知道了。”
这是第一句,第二句她沉默了有几分钟,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不知道为什么秦滟也没有说话,可能她感觉错了,其实沉默短得只有一息。
她说:“离婚吧。”
秦滟将蓝色
新婚妻妻出现点摩擦多正常,毕竟自家孙女的性格,也不是人人都受得了的。
于是趁着两人都在,夏华英开了口,“棠棠,你那创想科技的项目,进展怎么样了?”
夏明棠明白自家奶奶的用意,不敢撒谎,但可以运用一些语言的艺术。
“概念广告是已经制作出来了,但后续还有许多细节需要与甲方磋商。”
夏华英了然点头,“也就是说,你最近没那么忙了,那就赶紧回自个儿家里去吧。哪儿有新妇,老赖在娘家的道理。”
夏明棠一听这话就要哭惨卖乖,夏华英却似早有所料,“阿林,扶我去看看院子里的花儿。”
留下一对新婚妻妻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第52章 我人缘可好了,有的是地方可以去
夏明棠被自家亲奶奶往外撵,气呼呼地回到房间,将随身用品杂乱无章地往箱子里塞。
秦滟跟在一旁,帮忙递东西。
她递过来一件,夏明棠就抓着往外丢一件,主打一个叛逆。
这会儿秦滟捡着她时常玩的游戏机,递到她跟前,夏明棠接过刚打算想丢,停顿两秒后又收回了手。
也许吧。“你说什么?”秦滟盯着田淼问。
她没发现,至少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是怎样的姿态。
田淼没见过自己闺蜜这么狼狈的时候。真是。
秦滟笑了一声,往后一拨头发,抬头看见葛莉还立在原地。
“怎么?”
“唔,就,”葛莉检索了一会儿措辞说,“是真的吗?”
秦滟再次感到惊讶,这次是为自己。她听见自己回答竟然还挺平淡:“是。”
葛莉一向对得起她高昂的年薪,一点也没磕巴地接话:“现在准备律师团队吗?”
“不,”秦滟条件反射地说,说完她沉默了很久,然后缓慢但坚决地说,“现在不用。”
那什么时候用呢?
葛莉没说话,但她用眼神说出这个问题。
秦滟既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也不想剖析自己为什么不肯的内心,她像个昏君一样驱逐自己兢兢业业的诤臣:“你不用管。”
诤臣提醒她:“夫人那边不会瞒住很久的。”
她简直像是濒死时从水中捞起来的一样。
“我说,我刚要给夏明棠打电话,但你让我闭嘴。”田淼看着她说,“你俩出什么事儿了?离婚了?”
秦滟有时候就恨周围人的这种灵敏。
“你说是就是吧。”秦滟礼貌地说,“可以闭嘴了吗?我是真喝醉了吧,是不是应该他爹的查一下是不是有个该死的律法不允许我他爹的喝吐怎么着?”
田淼简直又气又笑:“你嘴都不是抹了蜜,是泼了你们新出的香水。夏明棠被你的嘴气走的吧?”
秦滟听力理解满分:“我嘴上功夫很好,可和你没关系,你又不清楚。”
田淼脑内的车差点开到马里亚纳海沟,有一瞬间她恨不得扇死联想过快的自己。
她对秦滟此时真的无话可说。
田淼拽着秦滟进了包间,秦滟一副爱谁谁的样子,进去也只是懒洋洋地向后仰坐在沙发上,目光放空。
田淼应付走狐朋狗友们,关了门,转头问她:“为什么离?她出轨了?”
秦滟面无表情:“你情儿找七旬老汉她都不会出轨。”
田淼乐了一下,乐完她还咂摸咂摸,问秦滟:“你知道我刚为什么能乐出来吗?”
秦滟所有社交平台的动态都是和工作有关,平常、低调、稀少,一看就是秘书或者什么助理之类的在负责。
就连这两天自己的名字在热搜频出的情况下,她依然那么安静。网络上最新有关动态是几个时尚、金融有关博主爆料风露一个月前用现金结算的股权互换来秘密收购一豪华连锁酒店品牌股份,参考图是风露的高管和该酒店家族成员谈笑风生。
夏明棠当然有在关注,葛莉也每天都会给她转发行程,偶尔聊聊天。那张照片她知道秦滟也在,举起的红酒杯倒映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夏明棠用曾经向自家站姐学习到的图像增强技术将它放大、变清晰,看到了秦滟敞着西装,长卷发的乌黑一直延伸到她露出的锁骨上。
她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做这件事,对着那个尽力了许久依然模糊的图影看了半天,活动有点发僵的颈椎的时候突兀地想,她和自己的那些痴狂粉丝有什么区别。
只看影像的时候,彼此都是美好的,因为眼里只有女娲的造物、鲜活的人体美学。
粉丝会觉得影像背后的人也是和自己脑补的一样高贵、美好、脆弱。得知真相的她不会,她只有逃避。
越不联系,越不敢联系。
到今天已经一周多了,夏明棠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在赌最后退让的那一口气,还是秦滟真的忙得不可开交。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前者,秦滟是理所当然的后者。
秦滟怎么可能会赌气?
她那么理智,是会在吵架过后理所当然地上门让自己和她回家的那种人,也是会写一份文档列出一二三分析这场争吵前因后果主要矛盾次要矛盾的人。而现在是年末,风露又有什么这收购那计划的,她当然会很忙。
夏明棠一直就这样想,她只敢这么想。
夏明棠脑海反复在想谭俊明说的那一句话,又开始猜她们是不是有过背着自己的联系——很有可能,到年末了应该联系更多才对。
秦滟不会对外人说什么,那就是谭俊明看出什么了?她会让别人看出什么吗?那么这就是她想让谭俊明看出来的?
或者说……想让自己知道的?
夏明棠忽然反应过来在干什么,被自己的费尽心思逗笑,笑完她已经没法从回忆的一幕幕里跳开了。
她甚至有一瞬间不可抑制地恼怒,愤恨谭俊明为什么强迫让自己想起她这一周一直逃避的这些。
秦滟好像就在她耳边说话,过去的声音就像洪水自时间倒灌,于脑海中炸响。
“要是不顺就告诉葛莉,阿棠。”
“临走前挂着脸又不肯接电话的不是你吗?”
文档内容没过脑子,她划来划去看了几遍才发现发来的是模板。
她说什么,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她甚至有点害怕要说点什么。
夏明棠奇异地沉默着,自己都不知道在等什么。说不清到底是长是短的沉默时间,秦滟又问:“是最近票房舆论的事儿吗?”
夏明棠抿抿唇,听见自己传到声筒的呼吸声。
“如果你在意这个的话,我之后盯着处理一下,不会有影响的,不太在意的话就放一放,让工作室谭经纪处理就行。”秦滟说,“最近我这边事儿比较多,两可之间的事儿就先没夏及到。”
夏明棠抓着手机,目光落在面前电视幕墙上。
还是重复之前的问题,她换了一个说辞:“这么忙吗?”
停顿了一会儿,秦滟语气未变。她的语调还是不辨喜怒的、有些轻飘飘,就像她惯常的那样:“你想让我怎么回答呢?”
夏明棠笑了一下,她都有点惊讶自己此时还荒谬地感觉出一点好笑。她说:“你都不肯哄骗一下我吗?”
“上次你问我为什么要说破,我忘了回答。”秦滟说,“我没法对房间里的大象视而不见。”
夏明棠问:“所以‘大象’是什么?”
秦滟沉默不过一瞬:“是……”
“算了。”
“什么?”如今亲耳听夏明棠给了解释,她反而不想相信,可从旁佐证都告诉她事实就是这样。
怎么会是这样?
闹得这么大?这怎么可能拿来开玩笑?
“我说算了。”夏明棠重复她方才匆忙突兀的打断,“当我没问吧。”
秦滟对夏明棠“随你便”了不知道多少次,但她此时偏偏不肯罢休,应声问:“你要避而不谈到什么时候?”
又来了。夏明棠几乎要被她问得窒息:“重要吗?”
“我说了我没法视而不见。”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一直不肯联系吗?”
“是。”这么说还是真的。
周珊珊半晌小心翼翼地问:“那葛助这个……?”
“不用雇。”夏明棠说,“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周珊珊没劝,她问道:“夏姐,那我和谭总联系了?”
“什么?”
“三十多岁了。”夏明棠说,“我以为已经不会再像十几二十岁那样什么都要个明白。”
这句话说出口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猛烈的心跳。如果这时候有人告诉夏明棠,食草动物偶尔会有某种心悸的预感,她一定会相信。
通话那头的秦滟忽而笑了,极短促的一下,像猝然咽回去的叹气。
“唯独有些事就是不行。”她说,“因为我知道它为什么开始。”
夏明棠想起谭俊明提起风露公关的为难,接着又想起前几次两人之间已经处理掉的范梓的、孔康安的、卡米拉的绯闻或者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切她一次又一次被动等着秦滟或者秦滟的人替她处理的是非。
她最后想起的是七年前那场按部就班的公开计划,还有声势浩大的婚礼。
唱跳偶像不好转型,少数性向公开限制戏路,乃至贯穿整个青春年少时代里外人眼中注定的否定和失败,都被轻易地逆转。
仅仅因为她结婚,源自相爱。
其实差距是自始至终、自里而外的,只有无价的情感可以越过一切物质和世俗定义的天堑鸿沟。
所以当它改变的时候,即使是春风化雨式的潜移默化,也会更迭成骤雨狂风。
她唯有双手紧紧抓住床单,才能让自己仿若漂浮的身体找到些实感。
也没让你这么快啊!
她眯着眼睛,沉浸在余韵里,呼吸起伏,气得连话都说不出。
快点开始并不代表快点结束。
这一夜,夏明棠被秦滟锁在床榻,找回了许许多多前些日子的回忆。
直到最后实在没了力气,夹着秦滟的手掌晕了过去。
第53章 收获了情敌+1
夏明棠在一片细碎的亲吻中醒来,看着眼前温婉典雅的面容,她很难把这形象和昨晚各种折腾她的家伙联系在一起。
她伸手揉了揉还有些犯晕的脑仁儿,光.溜溜身子的被一双手臂紧紧圈在怀里。
秦滟将吻从眼尾挪到耳洞,清晨刚醒来的声音带着些沙哑。
“棠棠,我想……”
夏明棠一听这声音,身子条件反射般颤抖,用了好大力气才将人推开。
“想什么想,想都别想!”
白日宣淫,还要不要脸了!
秦滟被推倒,侧卧在床榻,却也不恼,牵住她一只手,好脾气道。
“今天周六,我是想问你,有没有什么安排?”
“安排?”夏明棠由着秦滟把玩着她的掌心,一时不知对方用意何在。
秦滟见状,好心提醒,“不是你昨天说的,治疗控制欲,其中有一项是‘失控训练’,就是需要把一部分做主权交给别人。所以我想,今天都听你的。”
还有这种好事?
夏明棠闻言顿时眼前一亮,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轱辘辘地转。
秦滟也不催促,趁机在那雪白的娇.嫩上种下几颗草莓。
被打断思绪的夏明棠:!
你这么打扰我,我还怎么想!
她起身捡起睡衣,将自己上半身裹得严严实实。
不待身边之人作为,蹦下床榻踩着拖鞋就往浴室跑。
“等我洗个澡慢慢想,你不许跟进来捣乱!”
她将浴室门锁好,将自己泡在浴缸里悠闲地洗了一个澡。
这次总算没有人再破门而入,看来那人的确有所反省。
《满堂春》说的是居住在小镇上的叶妩在一次歌舞团表演散场后,遇到了来此地野外调查的生态学家董野。两人初次相逢就是因为叶妩发现董野和自己长得很像,这才叫住了对方。
何小青想要拍摄出相似而不神似的感觉,这点她在之前已经和夏明棠讨论过了。现在化妆技术这么高,大凡风格相类的美人,其眉眼骨相多少是有共同之处,故而她之前挑演员倒也没有特意注意这一方面。
现在范梓出现在面前,何小青居然感觉就应该选这个人和夏明棠搭戏。
何小青先一喜,继而又忽然一慌——她作为发小,还真挺了解闺蜜秦滟的狗脾气的。
何小青在那里思绪翻飞的时候,夏明棠已经和向经纪客套完了,一转头看见导演不知道在想什么。夏明棠以为她是震惊,替自家员工解释了一句:“我经纪和向姐沟通过了,所以小范按着角色简单收拾了一下。要是戏合适,试妆的时候再找老师调,今天就是打个样。”
何小青回神:“哦,化妆水平确实挺好的,比你刚刚给我的照片好看得多。”当然好看是因为这样更像夏明棠。
夏明棠听得懂这种吹捧,一笑置之,转头对一直安静站在那里任人打量的范梓问:“刚给你发的剧本看过了吗?需要时间熟悉吗?”
范梓大方说道:“看过了,现在就可以。”
夏明棠一颔首,旁边的何小青接话笑道:“那你现在开始吧,给你的剧本中叶妩和董野的片段,随便挑一段来,你老板给你搭戏。”
范梓原地站着想了大概三秒,在众人的眼下开始了。
她对着夏明棠,整个人由沉静乖巧变得随意,拉过来一张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散漫地说:“阿妩,别闹了行不行。”
在场的所有人都反应过来,范梓挑的是董野与叶妩的第一次吵架。
叶妩第一次从夏日溺人的情和欲中意识到她与董野的差距。
夏明棠声线分明没有大变,一咬词一停顿,竟变成了甜媚而不自知、自小学戏的小镇姑娘叶妩。
她带着细碎的喘息,卑微地开口:“我愿意为你做很多事……姐姐……很多事。”
范梓按着剧本所写的董野那样,手指一圈一圈慢慢绕着,抬起朝向光处看着说:“你的头发在光线下看着真的是浅棕色啊……嗯,阿妩,你说什么?”
“我说,”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下,像是猝不及防地痛到了,又隐忍过去,“我想要你,再多一点。”
想要你,不仅仅是身体,还有情感和承诺。
“我很愿意,如果我可以的话。”范梓饰演的董野手一松,一垂,低头看过去,相似的眉眼却是截然相反的神情。
董野由惬意变得烦闷。
她拨开另一人的,霍然起身,往旁边走了一两步,又走回来,低头盯过去说:“如果我可以,阿妩,但是我不想被拘束,我还有我要做的事。”
被盯着的夏明棠没看剧本,放松抱臂靠在椅背上,和旁边的何小青一样是不辨喜怒的审慎的神色。
而她开口的时候完全不是这样,语气带着缱绻,连责备都显得温柔,又杂糅着说不出的痛苦:“那我呢?那我呢……我要求过分吗?”
宛如分裂。
本应带着轻慢宣判的董野忽而停住了——
范梓一下子没接上来。
其实只是卡了两三秒的时间,范梓再开口的时候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第一个字就有点惶措。
何小青没有给她说出第二个字的时间。
“可以了。”何小青朝她笑了笑,“回去等通知吧。”
范梓点头,又赶紧露出一个有些腼腆、抱歉似的笑,偏头看看向经纪,又看向夏明棠。
这样的小心就不像夏明棠了。
夏明棠接着她的目光,温和宽宥地颔首:“辛苦了,去吧。”
何小青看了一眼夏明棠,转头把其他人一起赶走了,开车送夏明棠回家。
“刚提的新车,我亲自开。”何小青得意地晃了下钥匙,“去哪儿姐?”
夏明棠不客气地坐进副驾:“华庭壹号。”
何小青懵了。
何小青:“还没和好?秦三不是回来了?”
夏明棠系安全带的动作一顿,看了她一眼。何小青双手一举说:“姐,不是我打听,是因为Ganni的事儿有人想请秦三,托到我这儿来。我问她助理才知道她已经回来好长时间了,其他没聊。”
夏明棠不置可否,目光蜻蜓点水似的往无人握着的方向盘上一掠:“要不还是叫司机来吧。”
何小青笑着挂挡点火,引擎低沉咆哮。她想起方才范梓被打断时那个表情,旁边的王制片看见了,特可惜的咂了下嘴。
她在引擎轰鸣中特别嘲讽地想,王制片那个德行,可能是遗憾范女士没有把夏明棠像个十成十吧?
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姓范的敢像夏姐一样大气呢?
一个人能落落大方、游刃有余,是要有什么支撑的。
何小青不由得啧了一声,看着前方的车流说:“姐,小范我感觉可以,最后应该就是她了。”
夏明棠反而对范梓的表现有点迟疑:“再不看看?”
何小青摇摇头,叹了口气,又微不可查地摇了摇。
范梓确实一般,她甚至没能撑到片段吵架的高潮。但这就像是选择60分和朋友共享100元,还是选80分和其他人赌瓜分80还是120。
何小青是专业玩票导演的富二代,她没有赚大钱的赌性,更懒得费劲找遗珠。她只是在找最高性价比,能和朋友win-win一起喝汤最好不过。
何小青只是有点感慨。
夏明棠居然还能这么纯粹,简直不像而立之年的人。但是她方才的举措又很成熟,一点也不像当初那个刚被秦滟看上时只会听话的花瓶。
她到底是历圆滑而弥天真,还是把她唯一纯粹的地方献给了她的艺术事业?
这是至今保留对她其实没多少好处的艺人身份的原因吗?
何小青神色带着些无所谓:“教嘛。形象合适,脑袋灵光听话最重要。”一停,又笑,“不过再看看,再选选,要真遇上璞玉了再说,免得有人以为前面折腾都是陪太子读书呢。”
难道不是吗?
夏明棠脑海里又出现方才范梓怔在原地的一幕,说实话,那一瞬间她甚至有点厌恶。
她确实是听说范梓是科班出身、能力不错的,之前乱七八糟的事儿也觉得人家是冤枉的。既然形象符合,为什么不能给一个机会?
但当她表现低于预期的时候,夏明棠才发现自己真实想的是什么——
不是给她一个资源安慰,而是让范梓来说服自己放下她、留下她。
夏明棠自嘲地想,其实自己远比自认为的要迁怒记仇。
“哎还是说秦三吧姐,最近她真的很奇怪。”
何小青脸上是兴致勃勃,夏明棠是八风不动:“比如?”
猫主人得到了支票,夏明棠得到了布偶,大家都很开心。
唯有秦滟,收获了情敌+1.
快十斤重的大胖猫此时乖乖缩在夏明棠怀里,被揉着圆脸一顿狂亲,模样温顺得不得了。
秦滟冷冷的目光化作刀子,一水儿朝布偶射去。
而那双碧蓝色的眼睛也张得大大的回望着她,看着……茶里茶气的。
此时的夏明棠沉浸在终于拥有一只猫的喜悦中,完全没注意到一人一猫的暗潮涌动,脸贴着猫自言自语。
“哎这大胖脸真可爱,哎这毛茸茸的真舒服。你以前叫mimi是吧,以后跟了我,没人会欺负你了。咱还是改个中文名,显得更加接地气,以后你就叫咪咪吧。”
第54章 老实人拼尽全力,敌不过心机喵天赋异禀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秦滟一定会选择回到猫咪运动会刚结束的时候,掏出一张支票,塞进猫主人手里,告诉她。
“跑!抱着你的猫,有多快跑多快,有多远跑多远!”
家里添了位新成员,夏明棠欢喜得不得了,指挥着秦滟买了一系列的猫咪用品。
猫窝、猫沙发、猫爬架、猫帐篷、自动饮水器、自动喂食器、自动铲屎盆……
室内区域不小,夏明棠仍然一眼就看到了秦滟。
秦滟关掉了玻璃幕墙,阳光和凉风毫无阻隔地进入室内。她卧在阴凉下的躺椅上,手里拿着琴谱,旁边地上立着小提琴。
不过她看得也不认真,夏明棠还没有走近,她便循声看了过来。
“阿棠。”秦滟没起身,看见她晃了晃手里的琴谱。
夏明棠有点惊讶,她好久没见过秦滟拉琴了,上次似乎还是几年前。
“准备练琴呢?”夏明棠蹲下探头瞧了一眼琴谱,没标题,不过纸新的,似乎都能闻到油墨味儿,“什么谱子?”
“随便印的以前拉过的习作,好久没练了,拉出来和锯木头一样。”秦滟笑了一下,“要是练好了我年会就拉这个。”
夏明棠来了点兴趣:“选定曲子了?”夏明棠醒来的时候旁边空无一人。
有点惊悚。
夏明棠啪地坐起来,愣了半天所有记忆回炉,她来不及下床去卫生间,先从床头柜摸了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以找穿帮的劲头观察屏幕里的自己。
对视,闭左眼,闭右眼,左侧头,右侧头。
还好,看不出她昨晚深夜流泪的痕迹。
家政人员已经到了,厨师准备了早点在餐饮区,夏明棠熟稔地和遇到的人打着招呼,发现大家说话声音都挺含蓄。
秦滟看她:“你有推荐吗?”其实已经晚安不了了,她想。
她听见秦滟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均匀地呼吸,她就在这清浅到几乎无法注意到的呼吸声里流泪,不知道怎么止住,也不敢发出声音,只能平躺着,对着天花板徒劳无功地眨眼。
她甚至不知道也想不清自己为什么而哭,只是跌落进一个悲伤的巨渊,在快要跌进梦境的那一刹那,她听见秦滟翻了个身。
这算是同床异梦吗?
夏明棠没得到答案,也没来得及擦下已经半干的泪痕,就这样沉溺进光怪陆离的梦里。
夏明棠下意识接话:“没有啊,风露年会又不是工作室的小打小闹,我怎么好建议。”
她说完话忽然感觉不太对,但她没能再说什么。
秦滟很快地瞥了一样琴谱,随后目光又转过来问:“你今天有行程吗?”顿了顿,解释一句,“我休息几天。”
休息几天?怎么可能?
哪怕她这个完全局外人都知道,秋季到年底正是时尚圈各大品牌各个公司最忙碌的时候。何况秦滟推行的收购Gianni计划也还没听到完成的风声,她计划中的风露与电商、互联网等新兴巨头的合作正在推进,以及还有残余在内部的其他几个派系要打压。
夏明棠还记得年初时秦滟和她提过的、宏伟又复杂的拥抱数字化、争夺新兴奢侈品市场的计划。
夏明棠问:“没影响吗?”
“葛莉都有年假,我怎么也不能连休年假的机会都没有吧?”秦滟招手把小提琴交给艾琳,“所以才问你啊,有没有可以带我出去散心的活动?”
夏明棠按了按太阳穴说:“城市活动,公益活动,哦还有风露几个品牌的活动,差不多就这些,没有进组所以也不是特别忙。要不去参加品牌活动?XL总监说不定也挺想见你这个超级顶头上司的。”
秦滟眼神是很明显的无语:“他想见我我还不想见他们。”
“那就没了,我最近也没拍戏。”
“有已经确定的项目吗?还没开拍的?”
“明年有一个最高检合拍的项目,其他的档期还空着在洽谈。”
“之前结束的那个牧导的电影什么时候上?”
“就这个月底。”
“哦……我记得好像说你对那个什么,热搜导演,那个导演的剧本感兴趣?还有是何小青的?”
“嗯,还没确定。”
秦滟定定看了夏明棠一会儿,忽然一笑。
她笑的时候是很漂亮的,不涂而朱的薄唇一勾,没有任何首饰没有任何妆容,深邃的五官就能撑起逼人的气势。
夏明棠却忽然感觉她方才那一下笑得无奈又疲惫,一点也不像过去自己心里那个骄阳似火的样子。
她问:“怎么了?”
“没怎么,”秦滟接着问,“那天热搜是谈剧本的事儿?没有成功吗?”
夏明棠颔首,又摇头:“差不多凉了。”
她闭嘴,神色也有点恹恹的,意思大概就是到此为止,下一个话题。
只是昨晚还号称的能察言观色的秦滟偏偏看不懂似的,仍要继续问:“为什么?”
“聊了很久,她东拉西扯,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说剧本改的很得罪人,也很敏感,涉及到什么平台之类,还有原型,女主角的形象也不太好什么的。”
夏明棠一停,沉默半晌说:“反正就这样,再说吧。”
秦滟不知从哪摸出来手机,划拉了不到半分钟放下抬头,看着夏明棠问:“《甘遂》,和何小青有关?所以有了些狗屁倒灶的事儿?”
夏明棠抿了抿唇说:“其实不演也可以,不是还有何导的?”
秦滟很明显是第一次听说,毕竟夏明棠本人没有安排行程接洽,她也不可能关注工作室有什么进展。
秦滟:“什么题材?”
夏明棠:“同性,爱情。”
秦滟问得很迅速:“和谁?”
“还没定。”夏明棠慢慢皱眉,“怎么了?”
秦滟偏头无声骂了一句,看她嘴型,F开头。骂完她盯着波光粼粼的泳池水面,无声叹了一口气,重新转向夏明棠。
夏明棠这时候和她并排坐在躺椅上,侧着脸说话。她伸手抚上夏明棠的脸,又轻又凉。
“其实我会嫉妒的。”秦滟说,“去拍的时候告诉我,我多探探班。”
夏明棠真没想到,她不是第一次拍爱情片,之前也有过同性片参演的计划,只是最后没有签约而已,当时秦滟也没什么反应。
她怔了半晌说:“抱歉。”
“你不是真心抱歉,我也不想听你和我抱歉。”
夏明棠神色一变,秦滟食指按在夏明棠的唇上,像是在压她后面莫须有的话:“阿棠,我没想要干涉你,只是希望你告诉我,免得我从葛莉告知的行程里去琢磨。”
“它还在接洽,我还没有签合同定下来要出演的事儿,所以才没和你说。”夏明棠捏着她的食指挪开,无奈开口,“你要是膈应我就不接了,名导满地走,名编剧也多得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秦滟居然也露出一点无奈。她和夏明棠对视半晌,低头扫了一眼被捏住的手指,复又抬头:“我不想你为我,也不需要。我只需要你告诉我,告知我,别让我猜,就这个意思。”
夏明棠沉默半天问:“我遮遮掩掩?”
“我既不知道那天好好的你为什么生气,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忽然气消了。”秦滟轻声说,“我本来不想提,提了不高兴,可难道不提就能过去吗?”
“过不去,当然过不去,不过你要说清楚是吧。”夏明棠笑了一下,“如果我说我累了呢?”
秦滟一怔。
“我疲惫得很。我知道你连轴转,我也劝你不要连轴转,你没听,还是赶回来过纪念日。我推掉所有事等你等了一天,原本我应该感动的,可是我没有,我只有疲惫。你说我生什么气,我也不知道,我既生我的也生你的。”
“只是过日子嘛不都这样,我无理取闹也好摆烂吵架也好,没有一直僵着的道理,所以我给你打电话了。至于吵架,一定要问,就是早上高高兴兴叫你起床,你给我来了一下吧。你要道歉吗?”
秦滟还是没声音,就这样看着她。夏明棠忽然觉得特别没意思,自己也特别胡搅蛮缠。她起身刚要准备离开,忽然被拉了一下。
“抱歉。”秦滟看着她说。
这回轮到夏明棠僵住了。
但对于夏明棠这样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来说,却是刚刚好。
秦滟的声线本就温润,放慢语速后更会有一种洗涤心灵的舒适感。
夏明棠听着听着便眯上了眼睛,这些日子以来,她无时无刻不在神经紧绷,如今却在这简单的童话故事里得到了放松。
秦滟一边继续背着故事书上的内容,一边伸手托住小狐狸摇摇欲坠的脑袋,小心搁在自己肩膀上。
夏明棠是困着了,但躺在她腿上的咪咪却精神头十足,一双碧蓝色的眼睛,张得又圆又大。
秦滟一手搂住身边的小狐狸,一手赶着咪咪,让它躺回自己窝里。
咪咪不情不愿地离开温暖的怀抱,却没有回窝,而是走到床榻一侧,蹲坐得端端正正。
夏明棠怀中陡然空荡,无意识伸手去抓,被秦滟一手捉住,搂得更紧了些。
咪咪在一旁歪着脑袋,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从两个人类身上挪开,恰巧与秦滟望过来的眼四目相对。
“坏猫。”秦滟抱着怀中的人,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第55章 虽说有些不合时宜,但实则心中暗喜
结婚不到一个月,二人世界变亲子互动。
夏明棠负责亲,咪咪负责当孩子。
秦滟收拾起掉落满地的猫玩具,看着某个毛发蓬松的胖家伙,正舒服地窝在她妻子怀里,占据了本来属于她的位置。
秦滟眼神幽怨,开口亦十分毒舌,“你有没有发现,它最近又胖了许多。”
夏明棠双手捂住咪咪的耳朵,脑袋随着双手一起摇,一脸“小猫咪听不得这种话”的模样。
她掐着同咪咪如出一辙的夹子音为之代言,“我们不是胖,我们只是毛茸茸。”
可能太累了,不想站起来碰吧。
夏明棠被这莫名的念头逗得短促地笑了一声,旁边的秦滟一动,朝她很轻地瞥了一眼。
夏明棠这才发现片头已经过了,剧情已经开始了。
她往后缩了缩,盘腿坐在沙发上,也扯了一点蚕丝被盖上。这蚕丝被一直放在这里备用,选中它时就冲着它大到同时盖两个人绰绰有余,又很轻盈。
当初是上一条蚕丝被破了重换,秦滟素来对这些琐碎小事不上心,撑着脑袋看她挑。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脑子一抽就说我们用化纤的吧。
秦滟也不清楚夏凉被材质,但她知道是一直用蚕丝的,于是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问为什么。
她拿拼夕夕给秦滟看,超级无敌巨便宜。
秦滟红唇一张一闭,少用劣货。原来自诩深情的爱也会褪色。
谭俊明想夏明棠是真醉得狠了。
她给执行经纪迅速商量完或挪移或取消明日行程,一转头那瓶葡萄酒已经滴水不剩。忙着把夏明棠劝到床上,给已经下班了的管家团队去电临时值班照看,卧室里已经躺下的夏明棠忽然睁眼叫她。
“什么?”谭俊明没听清。
“孔导的本子先放一放吧,《甘遂》那个。”夏明棠口齿清楚,不像醉酒,倒像只是有点困倦了。
谭俊明“嗯”了一声:“我之后给下边的人说,怎么了?”
“孔导拒绝像假,大概是想驱虎吞狼。”
夏明棠翻了个身,声音在黑暗里冷冷淡淡的,有点像秦滟公事公办的口吻。
“所以不管孔导还是那个徐什么的主编就先这么着吧,省得琢磨着要从我这算计秦滟。”
谭俊明叹了口气,说好。
晚了六小时的米兰,正值金乌西坠。
送别Gianni合作商的葛莉上车后往后看,秦滟正用电脑办公,手里仍拿着手机,指上鸽血红的戒指在不甚明亮的车内熠熠生辉。
听见她上车动静了,秦滟合上电脑,等葛莉说完安排之后道:“明天往后的会议改成线上,安排起飞回国吧,越早越好。”
葛莉委婉劝了一句:“李翰已经从法国过来了。”
秦滟看着窗外,路人行色匆匆,好几个身着红黑的球迷大笑大闹,还有看不清男女的情侣在街头缠绵,像在接吻。
手机屏亮了一下,是无关的新闻推送,在秦滟低头看过来的一瞬间解了锁。手机页面还停留在来电信息上,最新一条标注着“经纪人谭俊明”。
秦滟重新熄灭屏幕,闭上眼。
“明天回。”她平淡地重复。
拼夕夕还是夏明棠曾经低谷时美好的记忆,所以不用但下载,偶尔刷一刷,就跟闲了逛超市似的。她当时戏瘾就来了,站在秦滟面前沉声肃穆,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无产阶级的工具?
秦滟说没有,早就和你去那微服私访过n遍了,我那是商人本性。
夏明棠问什么本性,秦滟用很严肃凛冽的口吻说,不做亏本买卖的本性,便宜没好货,还是把要求说给艾琳,让她帮忙选吧。
夏明棠低头捣鼓一会,又打开一个软件给她看经验贴,现在化纤技术好发达的,夏凉被又轻又薄。
秦滟终于忍不住,翻了个不甚优雅的大白眼,霸道又娇气地通知,我有钱,我要最好的!
看,她的爱人秦滟女士就是这么一个人,挑剔又专制,还很会拿捏。
别人见过秦女士的大白眼吗?没有吧,秦总只会让她们试试她的刀有多快。
别人知道秦女士藏在强横里的那一点爱娇吗?没有吧,她们只会叫,夏姐或棠姐或夫人,请不要讲恐怖故事。
谁不会沉醉在“独一无二”这四个字里呢?
“居然是爱情片。”秦滟说。
夏明棠回神,转头看了她一眼点头,目光一触即分。
回忆让她又错过了开头剧情,看着女主和女二眼神旖旎纠缠,一时间没搞清楚怎么回事。
这就已经谈上了还是怎么着?
又是秦滟的声音。
“一见如故,还没谈,正在暧昧。”
夏明棠“哦”了一声,开始专心致志地投入看电影,看着看着不自觉开始皱眉。直到片尾曲响起来,她往后一靠,捞着被子网上挂在肩上,整个人埋进去长出了一口气。
再抬头的时候,荧幕已经回到了系统界面,面前茶几上变戏法似的出现了一小杯热蜂蜜水。
另一杯在秦滟手里。
夏明棠感觉自己的时间莫名其妙加速,端起水杯她说:“你什么时候出去倒的?”
秦滟垂着眼睛喝了几口,间隙里回:“刚刚。”
夏明棠一点头,这问题就算过了,也没追问是哪个刚刚。
寂静得有点可怕,她想,可是看看秦滟,她好像怡然自得,没有一点要说话的意思。
也许吧。大概秦滟在外就是给别人制造冷空气的,所以比较能适应。从小做下位者的人就会下意识要做点什么来扭转,哪怕日后身居高位也很难改自幼养成的习惯。
夏明棠一边喝一边啪啪一通点,又打开了一部新电影。秦滟就在旁边安静窝着翻手机。夏明棠点完,在片头音乐里转头问秦滟:“你刚怎么发现我走神的?”
秦滟一手端着杯子,氤氲的热气在她面前升起,她在水雾后和夏明棠对视:“敏锐?或者用敏感这个词也可以。”
夏明棠说:“什么敏感?”
说完她忽然想到,以她阅各种片各种剧本的经验,偶像剧主角这时就会说,对你敏感。观众唾骂特别油腻,当事人觉得好甜好甜。
秦滟不会给别人觉得她油腻的机会,别人只会被她折服或者折磨服。
“情绪啊。”秦滟不急不缓地说,嗓音像一簇刚冒上来又将将消散的白烟,“你们演员要会演七情六欲,我这样的当然就要感知七情六欲,否则怎么谈判、拿捏、一击必中?”
夏明棠没说话,但神色明显不大相信。
“从事艺术的人也许会敏感地捕捉到缪斯的裙角,经商的人或许会对经济和他人敏感吧?总之不会是迟钝一无所知的。”
秦滟隔着水雾对夏明棠笑了一下。
“也许比你想象中更早地察觉到了。”
秦滟如果想的话,她可以是深沉的大学者,因为她读过很多书,这夏明棠一直都知道,也总是很信服。
现在她就觉得应该是有道理,毕竟秦滟纵横捭阖的时候,她在等着天降资源。
夏明棠点头,将心绪投入到荧幕上来。不过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秦滟好像对这部电影不耐烦,上部起码还施舍了足够的耐心。
余光里说完话的秦滟端着水杯,偶尔啜饮,偶尔抬头,更多的时候好像只是目光往前投射出神。
电影播完,夏明棠关机再看时,秦滟已经睡着了。
她才想起秦滟和她说的,本来打算是看完卓别林那部片子就睡觉的。时差没倒过来,可能当时就已经困了吧,所以并不是生病才那么蔫的。
她也忘了问秦滟到底多长时间没睡了。
夏明棠本来应该会愧疚的,但她没有,第一反应居然是庆幸。
她们之间这样尴尬的交流,原来是因为一个时差没调,一个一心两用的结果。
夏明棠出去漱口,给秦滟也准备好漱口水和温水,才回来准备叫她。
“秦滟,”夏明棠蹲下来,仰头轻声叫她,“回房睡。”
秦滟露出很明显被惊醒的神色,睁眼那一瞬间全是没睡好的躁戾。
但她只是睁开了眼睛而已,很快就恢复到平静无澜的样子,朝夏明棠伸手一拉,手冰得像在寒冬。
“喝中药调一下吧。”夏明棠靠在墙上看她漱口时说,“感觉你的手越来越凉了。”
秦滟从镜子里瞥她一眼:“我中年肾虚。”
大晚上的,夏明棠有心接她的话开破车,但只是笑了一会儿说:“你喝不喝?我记得老太太那有一个特会调理的中医。”
老太太说的是秦决明。
秦滟“嗯”了一声。
夏明棠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秦滟吐掉漱口水,很清晰地说:“困了,不想动脑。”
看出来了,困了的人行事也变得慢吞吞,夏明棠已经躺下玩起了手机,秦滟才进来熄灯。
城市夜晚的微光从稠密的纱帘透过,变成模糊的、晨雾一样的薄晕在卧室里散开,夏明棠睁眼什么也看不清。不过太熟稔了,听着旁边窸窸窣窣的动静,她就已经好像看清楚秦滟在做什么似的。
脱鞋,脱衣,换衣,盖被子,整理枕头,整理被子。
夏明棠等着她躺下、脑袋枕上枕头的声音,可是没有。
一股带着漱口水、沙仑玫瑰的温热吐息渐近,然后变成一颗小小的吻印在脸上。这团气息消失的时候,秦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晚安。”她用气音说。
夏明棠眼睛忽地睁大,她几乎用尽了声台行表的行当学问和自控力气,才回以一个温和、平淡的“晚安”。
秦滟抱着人平放在床上,俯身正要开始正题,突然感觉背上一道沉沉的力道。
她一个没跪稳,连躺在她身下的夏明棠也被压了个够呛。
“咪咪?”原本意乱情迷的夏明棠瞧见始作俑者,当即气得一脚踹在秦滟腿上。
“你没关门吗?”
“关了啊!”秦滟抬头,正好瞧见一旁敞开的窗户。
冷风透过窗缝吹入,如同她此时的心,一样凉。
第56章 家里太拥挤了
秦滟抱着咪咪重新回到猫屋,这次特意仔细检查一番,将门窗都焊得死死的,保准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待她回到主卧,夏明棠已经重新套上睡衣,正将换掉的内裤洗干净晾起。
秦滟眯了眯眼睛,上前一把搂住自家小妻子的纤腰,动.作极不安分,“我把咪咪关好了,保证它这次不会再过来了。”
夏明棠一巴掌拍掉在自己身上捣乱的手,满脸写着不高兴,“算了,我才换了裤子,别又弄脏了。”
任谁在气氛正浓时,被这么突然压一下,然后让一只毛茸茸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裸.体,都会没了兴致。
神她大西瓜的打平了。
夏明棠声音瓮瓮地说道:“我不是为这个。”
谭俊明恍然大悟:“又吵架了?”看夏明棠不吭声,于是点点头说:“好吧,我们夏明棠好,秦总居然吵架,秦总坏。”
夏明棠没忍住笑了一下,差点冒出一个鼻涕泡:“哄小孩呢,我认真的。”
谭俊明嗯嗯啊啊,只管胡乱点头。【感谢关心,期待合作】
附图三张自拍,一张与孔康安、粉丝眼熟的助理周珊珊的三人合照。
粉丝不甚整齐地自发在微博下抱走夸夸团建,一派祥和。
秦滟已经回到办公桌前,敲下电脑enter键上传文件,拿起手机刷新热搜。
【黛兰公关就在等这一刻】
【黛兰硬蹭】
【十一调休】
【夏明棠发文澄清】
【调休从打工人的假期里拱出去】
【黛兰彩妆是卖不出去了吗】
这倒还真不能怪她不太在意。这么多年她也早看清楚了,头顶老板俩就不是浓情蜜意琴瑟和鸣的一对儿,说是天雷勾地火,热烈是热烈,说炸也炸。
她俩都有气到离家出走的行为,秦滟自然是不缺去处,倒是夏明棠第一次气到离家出走却不顺利。
她和父母断了来往也不在一个城市,又硬气地不肯去秦滟的大平层小别墅的,去宾馆又怕上热搜,想来想去让司机把她送去找谭俊明。
谭俊明倒也有空置的房子,她呆了没三天,开门收到了怒火更甚的秦滟。
原来是谭俊明硬气地不肯说在哪,让秦滟找得气急败坏。
一见面秦滟冷着脸丝丝冒寒,柳眉倒竖,眼神还残留着恨不能择人而噬的暴戾。夏明棠也确实被吓着了,下意识往后一退。
她一退,秦滟的怒火就忽然瓦解冰消了。
她声音有点哑地说:“要不是不想给营销号送KPI,我差点就报案了。”
夏明棠看着秦滟,眼睛有很明显的红血丝,除此以外就没有了,她依然是秾艳的。夏明棠心虚又心疼,吵不吵架早忘爪哇国了,犹豫着说:“你的声音……”
秦滟截住她的话头:“气上火了。”说完为了表明她很气,还狠狠地嗔了一眼。和刚才架势不同,这一嗔落在夏明棠眼里,居然有些风情万种的意思。
夏明棠环着她,轻易地亲到了秦滟的嘴角,尝糖果似的亲完说道:“现在看起来真好看,刚刚你吓到我了。”
秦滟蛮不讲理,幽幽地说:“你嫌弃我还凑上来,你走开。”
夏明棠是知道秦滟在无伤大雅的口角上很有些喜怒无常的德行的。她想退后拉开距离瞅一下脸色,没想到秦滟搭在腰上的手忽然发力锢住。
“你要干啥?”秦滟先声夺人,倒打一耙。
夏明棠知道吵不过,于是恶声恶气地直接警告:“我要生气了秦滟。”
秦滟没说话,头向后仰着瞧了她一会儿,忽然低头埋在她肩膀上,半个人的力量压过来,声音也因此变得闷闷的:“哦,那晚了,生气也跑不了了,我可不想再找一遍,带走锁家里生闷气去吧。”
夏明棠气笑了,低头咬了一下她白到透明的耳朵。
秦滟耳朵很敏感地一动,还是没抬头,慢悠悠地、含糊地说:“咬我也没用,我们有钱人是这样的,会金屋藏娇。哼,以后离家出走也再不许乱跑,华庭壹号空着,去那多好。”
“你,”夏明棠抱着她无语,“那还叫离家出走嘛?”
秦滟很懂地说:“嗨,不就是想静静吗?干嘛非要找谭经纪?她怪可恶的,死活不肯说在哪。”
夏明棠注意被后面的话勾走了:“哦,那我和谭姐说一下?”
秦滟一顿,抬头看过来,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拂过夏明棠的脸颊,是幽微醉人的沙仑玫瑰的味道。
“不用,”秦滟看着夏明棠笑,语调还是她一贯的不紧不慢,尾音若有若无地一勾,“她精得很呢阿棠,就这样挺好的。”
夏明棠眼泪流下来的时候,她都没意识到,想到半中央的时候还忍不住嗤地笑出来。
谭俊明安静地递纸,纸在她眼前出现,搅开她放空的目光时,夏明棠有种突然被从记忆中拉扯出来的荒谬和孤寂感。
她接纸,仔仔细细地擦掉眼泪,擤了擤鼻子,可惜鼻子彻底不通气了。她试着吸了好几次都徒劳无功,只好放弃。
放弃的那一瞬间,理智上告诉她正常,感觉却是什么都在和自己作对,万般不顺,她满心疲累。
“是吵架了。”夏明棠轻声说道,“确实吵架了。”
谭俊明又递了张纸,夏明棠接了,只是握在手里。
“我……”
夏明棠想说什么又卡住,感觉混混沌沌的,半天才找到话头子。
“我感觉挺累的,挺茫然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吵起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这假酒。”
谭俊明脑子还停留在猜测夏明棠会不会离家出走,万一离开秦滟回国后要怎么应付的念头上。听了夏明棠最后半句,眼睛瞟了一下半空的贵腐甜酒瓶上签着顶级酒庄名字的花体字,用尽了高年薪的情商,跟着点点头以示附和。
“我本来没想打电话,只是今天和孔导聊提到她了,忽然就很想。半个月没联系了,我想算了吧,以前也不是没吵过,砸东西的都有。所以这次又何必这么僵着怄气呢,就打了电话。”
夏明棠慢慢地说:“打了发现……其实继续不联系好像也可以,我好像也没有那么想她。”
谭俊明一怔。 “什——”秦滟骤然提起来的声音戛然而止,数秒后她忽然嗤笑了一声。
“哦,”她轻柔地说道,“怪不得嫌我问了呢,抱完新欢想起来旧爱,是新欢终于让你开怀了吗?”
秦滟说完啪地挂断电话,给夏明棠甩下一串急促的“嘟嘟”声。
夏明棠一懵,低头看向手机,还没等她回拨过去继续争吵大战,一条推送弹了出来。
【夏明棠疑似出轨】
“我的行程她都知道,她的行程,我也随时能从葛助那里问到,甚至身体状况也是。”夏明棠笑了笑,“我确实还是很关心她,但是……但是不惦记了,没有那个动力和热情了。”
谭俊明低头想了想,轻声说:“日子过久会这样吧,我没结婚前也如胶似漆的,现在也平淡下来了,生活总是柴米油盐的。”
“是吗?是吧。”夏明棠慢慢地说,“你还记得我和她吵,第一次离家出走的事儿吗?我当时找你去了,住在你家空置的那个房子里,住了好几天。”
谭俊明颔首。
夏明棠说:“她脾气真的差,一开门那神色就把我吓到了,我说了之后她再也没有流露出那样的神情。”
“谁能说她不爱我呢?她记得每一个纪念日,记着口味好恶,我因为她顺风顺水,我共享着她的荣光。”夏明棠闭着眼睛说,“这次也是,气急败坏挂电话的是她,飞速帮我处理烂摊子的也是她,哪怕上一秒我们还在吵架。”
谭俊明说:“等秦总回来,话讲开了就好了。”
“是这样吗?”
夏明棠轻声问完,安静了很久。
沙龙区与室外只有一道可升降的全玻璃幕墙相隔,透明到几乎感受不到它的存在。而外面俯瞰则是半个城市的繁华,众星拱月一般将这座宅居托起。
夜幕深沉,芒寒色正,而万家灯火璀璨,如银河跌落人间。
秦滟的住所自然不止这一处,她对这样奢豪的景致早已免疫,这处是夏明棠最喜欢的。
“没见到她的人时,满眼都是她的印迹。可是真正听到她的声音,却只剩下疲惫。”
夏明棠低声呢喃,声音小到谭俊明几乎听不见。
夏明棠还有话没说出来。
秦滟依然是模范伴侣,报备、及时澄清、毫不藏私,连从前那招蜂引蝶的风流也没有了。
只是自己不是她的模范爱人了,于是原先能包容的也成了不堪,贪恋也变成不耐烦。
不就是野营吗,正好最近公司里也没有特别忙的事情。
“行,什么时候出发?去哪儿啊?我需要带哪些东西?”作为野营的一份子,夏明棠也在旁边帮忙拆起了箱子。
“后天,去城北的苍翠山,至于旁的你都不用操心,带人就行了。”
“很好,我就喜欢这种只需要出个人的旅行。”夏明棠满意点头。
她这会儿手里抱着一个纸箱子,上面没有写产品名,封条也特别严实,拆了半天也没能拆开,急得额头冒出两颗汗。
“这什么东西啊,包装这么严实。”
秦滟抬头看了她一眼,伸手将箱子拿回,“这个,先不拆。”
第57章 捆着我干什么呀!
到了野营那一日,因为需要带的东西不少,秦滟特意换了一辆大型房车。
夏明棠看着体积堪比好几个劳斯莱斯船尾的房车,十分怀疑,“你这车,能开上山吗?”
“能。”秦滟将事先准备好的设备搬进房车休息区。
车子一路使入苍翠山山脚,秦滟给司机放了假,自行将车开到山顶露营地。
秦滟只是把自己合理地放在语境中的低位了而已。
夏明棠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烧钱似的保养当然有效果,她这张脸和七年前没有区别,甚至更嫩,但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是多出来的底气、自信,或者其他什么,就像秦滟一样。
于是原来满心满眼的爱情,现在也可以自如地放置在一边了。
当然最自信、最游刃有余的永远是秦滟。
夏明棠又往上翻了翻记录,几乎翻不到头。问候、闲聊、分享、争执,长短不一的语音、各种各样的图片、趋同的表情包。
分享的内容她开头的多一些,吐槽的内容秦滟开头的多一些。但如果细究的话,还是她起头的更多。
夏明棠退出,在健康管理师的信息框里长篇大论,然后又点开秦滟,盯着那无比熟悉的情头看了一会儿。看久了忽然生起一股无名火,恨恨地揿灭手机屏。
有本事你就一直别联系,我不联系你也别主动。
做完造型,夏明棠戴上墨镜,穿着黑皮衣在周珊珊几个陪同下上车。执行经纪已经在车里候着,和她迅速谈起工作。说到最后提起《ELEGANCE》销量,因为突破了什么什么记录,所以需要在社交平台转发一下。
夏明棠从善如流打开手机,照着执行经纪的文案打字转发,看着后台一瞬间冒出的小红点,想起来刚才执行经纪说的话。
她有点奇怪地抬眼问:“这一期销量为什么这么高?”
夏明棠如今已不乏经典大小荧幕形象,也早有被盘点为金曲的冠单冠专,现在已经可以说是金身已成,早跳过还在冲顶流的艺人们拿销量做实绩给市场证明的阶段。按理来说在她这种时期的艺人粉丝都比较平和正常,不会像她刚作为爱豆出道时的粉丝打投得那么狠。
再者她的团队也不会做这种低端圈钱的事儿,现在工作室呈上来的月报内容都是讲究布局粉丝生态闭环,沉淀赋能粉丝经济可持续发展。
执行经纪转头和周珊珊对视了一眼方道:“粉丝知道马上是结婚纪念日,有好些老粉的意思就是庆祝庆祝。”
夏明棠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她和秦滟正式确立关系的时候同性婚姻法还没通过,即使如此,秦滟也在老宅办了很正式的宴会将她介绍给亲朋。只是当时夏明棠的父母没来,夏明棠没有邀请,只有秦家的亲朋和两人的好友。
后来婚姻法一通过,秦滟就问她要不要公开结婚,夏明棠当然想。当年没有刻意瞒,但是也没法高调。她和父母形同陌路,在乎的人除了秦滟就剩下那些一直祝福自己的粉丝。
结果是比预想的还要好。
夏明棠成了响应新法案的第一位名人,舆论将秦滟作为影后同性爱人的身份提起介绍,粉丝留言几乎都是温和的祝福,大众关心的是奢华浪漫的婚礼现场。至少在夏明棠刷到的互联网中,似乎没有说变态回踩的粉丝,也没有揣度是金丝雀献身豪门的言论。
她俩自己过的结婚纪念日是第一个,而为大众所知的纪念日是后一个,相差一个月。
夏明棠算了一下时间:“这不是四周年?七周年庆祝什么?”
“是杂志访谈,《ELEGANCE》访谈里您提到说结婚七年了,粉丝意思是……”执行经纪低头瞟了一眼平板,也不知道是真不记得还是在暗示这是粉丝原话,“冲喜渡劫。”
夏明棠权当她是真不记得,只说了一句:“临近那天提醒我录段VCR或者拍照片发上去。”
执行经纪点头,扭头又看了周珊珊一眼问:“要不要联系小秦总那边?”
“问她什么?我来拍给我的粉丝,她又不是艺人。”夏明棠刷了一下评论,看着有点好笑,“我还以为我的粉丝年纪都不小了,居然还这么上头。”
执行经纪和几个工作人员跟着笑着附和一会儿,接着将平板往过来一推:“何小青何导,她的经纪人发来一个剧本,谭姐和影视经纪都看过了。女主角,何导主要投拍执导的项目,已经备案,发来的条件也还不错,就是题材问题。”
夏明棠接过去的时候,执行经纪方才补上最后一句:“是同性恋题材。”
平板上是影视经纪总结的剧本梗概以及出演条件,分账不可谓不优厚。
这是自然,何小青是秦滟发小,家里是社交平台起家的互联网巨头,一向更随心所欲。夏明棠第一部电影就是何小青执导的。何小青和她们两人也都相当熟络。
“这题材……确实,还没拍过。”夏明棠看了一会儿抬头问,“这不是还可以?这两年同性题材也挺多,没什么题材忌讳吧?”
大概是旁边宫闱内臣角色的周珊珊坐镇给了信心,年轻的执行经纪坦率说道:“主要还是看您这边有没有忌讳。”
她都和同性爱人结婚了,她还忌讳什么。
明摆着的意思就是看秦滟忌不忌讳。
人们好像就喜欢这样,差距过大的一对,总是默认强势的一方会将弱势的爱人视作禁脔。
夏明棠知道执行经纪上任时间不长,但还是有点生气。
周珊珊反应过来不对劲,暗地里扯执行经纪时已经来不及了。
一直温柔带笑的夏明棠嘴抿成一条直线,盯着执行经纪看了几秒,眼神竟也和秦滟冷厉时有几分相似。
执行经纪没接触过秦滟,此时宛如意识到布偶也是猫科,竟有些惊吓。
夏明棠口吻有些冷淡地说:“什么忌讳?秦滟?她没干涉过吧?”
“主要是……”执行经纪一哽,组织了一下语言,“主要是以前感情戏都是异性恋,所以有点犹豫。”
犹豫夏明棠之前经历过的入戏是假入戏,同性题材怕会忌讳假戏真做,剧里夫妻又不罕见。
夏明棠看着瞬间尴尬起来的执行经纪,还是放弃了露骨刻薄的话:“没事儿,有说准备什么时候开机?”
执行经纪松了口气说:“还没定,预计就是年底或者明年开春,给您的角色是先定下来的,另一个角色再随这个选,戏份算女二。”
“好,我看完给你回复。”夏明棠说,“如果没问题的话,和《甘遂》档期不冲突就行。”
《甘遂》就是那天秦滟提起的孔康安导演的项目,夏明棠确实很喜欢它的原著,只是和孔康安没有合作经历。
今日和她约在一家淮扬菜馆见面商谈。
这些年各种菜系名厨的手艺夏明棠也算也尝了不少,这家淮扬菜馆还是从前秦滟带她来的,也算是轻车熟路。车直接开进幽僻的苏派院内,夏明棠下车,从专业侍应生引导到千金一菜的询问,神色岿然不变,一直是礼貌的温柔含笑的样子。
孔康安短发高个,大骨架,粗粝又带着书卷气质,行动也像是北方文人做派,客气两句,茶酒三巡,话头也打开了,倒也直接。
“实话说接到谭总的联系时真挺高兴的,我和唐棠,哦就是《甘遂》的作者,你也知道,” 夏明棠颔首,孔康安看见后莞尔继续,“我和她聊得时候还说,《甘遂》可能题材敏感了一些,真不好拉到投资。夏老师感兴趣的事儿传出去,无论如何最难的投资问题倒解决了,所以我也好唐棠老师也好,真的都特别高兴。”
夏明棠如今也算学会了听话听音,颔首等她的“但是”。
“但是,”孔康安果然说道,“我觉得可能不太适合夏老师。”
夏明棠被直接否定也没动怒,眼睛都没眨一下,反而露出点真挚的好奇:“怎么说?”
孔康安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子磊落:“夏老师一定看过原著,也看过改编初稿。其实这个题材本身就已经有点冒险,有点怎么说,敏感吧。不过这个故事唐棠老师写完好多年,在我手里又压了很长时间,其实也没有最开始那么浓烈的指向性了,我和唐棠老师也有了一些其他看法。所以我们商量后决定再深入一点,这一版改编也挺大的,好在基本完成了。第二版内容更凝练、更简洁,但是也更深入。”
她下意识往口袋一摸,又很快收手,摩挲了一下手指。一直在认真听,也在认真观察的夏明棠注意到孔康安的手指有些发黄。
常见的烟民的手指。
看起来孔康安再是电影圈里的大导、大制片、大投资,也还没过得精细到像秦滟一样保养手指的地步。
夏明棠很自然地开口插了一句:“没事儿我不介意,您抽什么牌子的。”
“嗐,就杂牌子。”孔康安笑笑,拿出一盒包装精致的女士香烟,看起来似乎档次不低,然而夏明棠确实没印象。
不止是夏明棠在注意对面导演的动作神色,孔康安也一直在观察她。此时见到夏明棠目光落在香烟盒子上时陌生的样子,孔康安忽然有点突兀地换了话题:“刚才那一瞬间其实和剧本里有个情节很像。”
“什么?”
下一秒,双手便被人从后方用绳子缚住。
玫红色的绸绳穿过她的肩胛,一路往下……
夏明棠还未回过神来,便被秦滟跟包礼盒似的在身上好一番缠绕。
她扑腾着鱼一般的身子想要挣扎,却发现根本没有太大活动空间。
带着绳结的绸绳经过她最为脆弱隐秘的部位,只是微微一动,绳结带来的摩擦便让她止不住全身发抖。
更过分的是,这绳子上还缀着小铃铛,会随着她的颤抖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是什么隐秘的催促。
夏明棠看着自己被红绸交错捆.绑的身子,再开口时声音都带着哭腔。
“你要做就做,捆我干什么呀!”
第58章 夏明棠说得没错,她确实变态
秦滟伸手将人拉起,抱坐在腿上,手.指从红绳间穿过,轻轻一勾,便惹得小铃铛“叮当”作响。
她点了点头,似乎对自己的手艺很是满意,“第一次玩这个,本以为绑起来会很麻烦呢,其实也不是很难嘛。”
夏明棠:?
现在的重点是夸奖你这手艺吗?
“赶紧把我放了……嗯~”
毫无意外的,夏明棠想起方才执行经纪提何导项目时也在问秦滟的意见。
秦总,秦滟。
秦滟秦滟秦滟。
夏明棠被问太多次“秦总知不知道”“小秦总同不同意”“能不能问下小秦总的意见”之类的问题了,刚开始有惶恐、莫名和为难,后来是习惯与偶尔的骄傲,她毕竟也有虚荣,也会为自己的秦滟爱人身份而悄悄得意。
后来就变成平淡和麻木了,现在甚至忽然开始升起了厌烦和难堪。
电影不是我来拍,影视行业不是我在从事吗?
好像她这么些年的努力都是边角料,仍然只是爱人的挂件一样,到头来还是事事得靠爱人。
她好像夸父逐日,永远追不上她的骄阳。
夏明棠一瞬间的神色没瞒过孔康安,她本来也没想到要掩饰。
孔康安疑惑地“嗯”了一声。
“我刚才在回想,抱歉。”夏明棠礼貌性地一笑,“应该没有。不过这和我爱人有什么关系?”
孔康安已经把烟点着了,偏头吸了一口,有意识地往下风处吐烟。比起秦滟焦躁起来拿烟当提神药和镇静剂,孔康安更像是老烟枪,有瘾,缓解一口也享受。
或许是提到爱人的缘故,夏明棠毫不意外地又想起秦滟吸烟的样子,恹恹地垂着眼睫,或者透过缭绕白灰的烟看过来,挑逗或是冷漠,都带着和烟草一样火烧火燎的刺熏感和掌控欲。
一支黄金价格的烟,可能也只能让秦滟赏一口而已,娱人的玩意儿有瘾也做不了她的主。
孔康安看着对面圈内如雷贯耳的大明星温柔含笑,熹光照雪似的,自然而然。
她的作品在业内不是以视觉美学出名的,而是像手术灯佐以柳叶刀刺向社会议题,这也是她会选择拍《甘遂》的原因。
此时孔康安看着夏明棠,想起来的居然是前一晚看的《ELEGANCE》九月刊。
夏明棠地位举足轻重,孔康安当然也要谨慎对待,昨晚也冲着夏明棠近期的访谈看了平日不太关注的时尚杂志。访谈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孔康安也和大多数人一样对她的几张大片多看了一会儿。
时尚摄影拍得很美,美得非常直观浅显。
孔康安真挺动心的。如果夏明棠做女主,资金不用愁,浓淡相宜的美人吸引市场,她本人也决不是脑袋长草的九漏鱼。
孔康安的惋惜不加遮掩,她啧了一声说道:“其实秦总一看就知道了。当年唐老师就这一本书没卖影视版权,是因为有原型,而且原型还活跃在台前幕后,位高权重,何况所涉又这么敏感。拍什么不好,非得上赶着得罪人?如今时迁事移,剧本也改了不少……哈,但恐怕得罪的也更深了。”
孔康安说着从一旁公文包里取出文件夹,打开推给夏明棠的同事手指往打开的情节文字上一划。夏明棠看见他几乎指了所有重要角色,包括她想演的那个女主闻馨。
夏明棠早把《甘遂》这本小说和改编剧本读透了,正因如此她才奇怪:“什么原型?可以说说吗?”什么原型是她知道我不知道的?
最后一句没说,但她的神色已经清晰地表达出这个意思。
孔康安深深地注视着夏明棠,表情有点奇怪,像是为难,但又有点像哭笑不得。
她指着“闻馨”两字说道:“你知道这个原型是谁吗?”
闻馨,文中被誉为“国嗓”又长袖善舞的女主持,靠着爱人权势登顶为当家花旦,大厦将倾的时候她断尾求生,爱人过往的腌臜被揭,锒铛入狱。
夏明棠把文娱界所有身居高位或被封杀冷藏的旧日风云人物想了一遍,仍没想出一个拥有过权势煊赫前任的女人。孔康安看她半天还是一头雾水,笑了一下:“我说透夏老师别生气。那天唐老师和我聊的时候,我就说她是不是参照夏老师你写的闻馨,她说是。”
夏明棠恍然,又有点恶心。不是厌恶闻馨这个角色,是条件反射地对人们臆测的通病而厌恶——她甚至都不认识这名声很大的作者唐棠。
孔康安说道:“其实唐老师也说过,夏老师只是闻馨一部分特质的灵感来源,而且也不是原型参考痕迹最重的,最重的在几个配角身上。而且剧本改编之后内容虽然依旧是反贪剧,但拿来批判的事例还是主要凝缩在平台经济上。夏老师,您也知道这个题材敏感,我之前请张梅张监制帮忙看了一下剧本。”
何小青家里就是做平台经济的,夏明棠来往合作最多的当然就是何小青那一圈人。孔康安说的张梅是她们西北圈的,认识但不熟。
夏明棠确实明白孔康安为什么对审核有把握了,同时她也意识到孔康安向她提出的问题。
她能为这部剧提供多少帮助呢?
哪怕她背景再深厚,和张监制不同圈不亲近是事实,何况这并不是会完全属于她的项目。
孔康安在委婉地告诉她,其实原本就从未考虑过她,而且它现在是、未来也会是她孔导掌控的项目。
夏明棠记起那天秦滟的问询,忽然冒出一个猜测。
她是不是早就想到了?
她以为自己是在为这个而烦恼?
孔康安不知道夏明棠想了什么,她往后一仰,话说得更浅白了:“夏老师和闻馨关联并不大,但是别的原型却很好挖。现在的影视都喜欢加上真实事件真实原型作为卖点,如果夏老师出演闻馨,我们势必要占夏老师的资源,最后分账就不可能没有夏老师这边的。按理来说没什么,其他人怎么想?”
夏明棠垂目:“有钱大家赚?”
孔康安被她猝不及防的冷幽默逗乐了:“夏老师真看得起我,我都不敢说正剧稳赚。不过吧,能独赚的钱,人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她给夏明棠一个“你应该很懂”的眼神,饶有深意地说:“我在镜头上不妥协,用我就得信我是不是?其他商业什么的,我从前和张监制合作得多,她人厉害嘛,独揽惯了的。”
所以要真有强横人物施压,那些封闭抱团的“圈子”也不是不能把吃下去的吐出来。
夏明棠微笑看着她,口吻轻缓又随意,就像那天在徐睿总编面前一样:“哦,闻名已久了,我也挺想和张监制合作一次的。”
夏明棠上车到家,还在看孔康安给她的剧本。
孔康安口头上是婉拒,倒把第二版剧本给她了,也不知是欲拒还迎还是纯放心她人品。
夏明棠和第一次读原著、读剧本时的感受一样,非常顺畅精彩。回了家换了衣鞋,就近往沙发一坐,继续往后看,不知不觉就看完了。
看完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
她大概明白孔康安是什么意思,她也确实对这个剧本很动心,秦滟也确实那么说了。
但有些事就是不能做,她绝不会恣意拿着秦滟的人情去挥霍。相识十年,结婚七年,牵扯到秦滟的事儿在她这儿始终有一条线。
当初认识秦滟的时候,她只是选秀综艺成团出道的唱跳爱豆,不但虚假繁荣的流量日渐消退,傍身的作品也只有粉丝可听的电音歌曲和舞台。她能迅速蹿红是因为秦滟给了她风露旗下的高奢代言和自己的大秀领闭,能顺利转型三栖是靠着秦滟将自己塞给名导、大制作人合作积淀。
秦滟不是魅魔,也没有一手遮天到别人俯首听命的地步。夏明棠不知道那些帮扶是秦滟用什么换来的,秦滟没有说,她也没问。
她一直觉得亏欠。
她并不能帮上什么,从前只是菟丝花,如今好一些,大概能勉强当一下“贤内助”。唯一可以和别人区别的,夏明棠以为是自己永不厌倦、永不消退的炽烈的爱。
如今好像连这一点纯然的热情也没有了,秦滟像高悬碧空的烈阳,她在光辉下几近干涸,是贫旱的荒原。
爱情的表现是什么?是女萝草竟然低头娶了只会攀附的菟丝花。
而她又带去了什么?娱乐圈这个行当里源源不断的吸血鬼。
夏明棠靠在沙发上,就这么看着外面日头一点一点滑下,然后咕咚一跳隐藏在灰黑的地平线和黛褐色高楼之后。
夜色降临后的别墅简直就像空荡荡的鬼屋。空气中的每一颗微粒都充斥着两人生活的气息,此时偏偏缺一个,反而比单人独居的更孤寂。
诚如孔康安说的,这一版剧本确实更好、更利落,拿着这剧本就隐约能窥见孔康安导演出来后大刀阔斧乃至凶横暴力的剖切。
夏明棠忽然特别思念秦滟,如果她这阵在家,自己肯定已经拿着剧本去找她了。
季家没一个好东西!
此时一个穿着驼色风衣的女子沿着山路往上,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这动静太明显,惊得夏明棠抬头去看。
“季向岚?”这么巧的吗?
“夏明棠?”对方脸上的惊讶也一点不比她少。
夏明棠与秦滟结婚多日,季向岚却从来没按辈分唤过她。
若是换做以前,夏明棠或许还会口头调侃两句,占一点辈分上的便宜。
如今,她却没了这心思。
夏明棠这会儿比平时文静许多,倒是将季向岚衬得健谈起来。
“你出现在这儿……”季向岚说话间抬头看山顶,面上露出了然的笑。
“把苍翠山顶峰整个包下,不让旁人踏入,我还当是何方神圣,原来又是我那神通广大的小姑姑啊。”
第59章 这么晚了,棠棠出来散步,怎么也不告诉我声?
夏明棠醒来时,帐篷外已是繁星满天。
她撑着睡袋起身,身子酸疼得像是被货车碾压过一般。
秦滟替她做过了清洁,但那满身遍布的红痕却是很难快速消除。
她微微转头,便瞧见落地镜里自己浑身泛红的模样。
铂金鸟笼项链坠在红白交错的胸前,隐隐闪着暗光。
在LED彩灯的映照下,多了几分淫.靡之色。
她赶紧背过身,不愿再看。
睡袋不远处整整齐齐堆叠着干净的衣物。
她动作有些粗暴地将之抓来,胡乱就往身上套。
都过去这么多个小时,帐篷里依旧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现在的她只要一闻到这气味,就能立刻想起自己几小时前的荒唐狼狈。
这破地方真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帐篷窗帘被掀开些,正好能瞧见秦滟在不远处烧烤。
夏明棠此时已是腹中饥饿,却并不打算上前要吃食。
她快速梳了梳头,拿着手机,轻手轻脚地往帐篷外边走。
秦滟烧烤得很仔细,蔬菜、肉窜放在碳烤架上,发出滋滋的声音。
一时竟未察觉原本应当在帐篷里睡觉的小狐狸,竟然已经偷偷溜走。
《ELEGANCE》是时尚圣经,然而不是夏明棠正好这个月杀青了一部电影,又有新主编托人情,还不一定会接这个要约。
被称为“时尚魔头”的女强人狄丽尔干的最长的职位就是《ELEGANCE》本区的主编,如今高升集团总部,群狼环伺之下杀出徐睿这个浸淫快销品牌的“新人”。
众星争抢的金九银十也配不起夏明棠的价值,哪怕是代表时尚媒体权威、捧出时尚魔头的《ELEGANCE》也一样。再是时尚圣经,也得趴在时尚大鳄的身上吸血。
如今秦滟就是时尚大鳄的主人,夏明棠是大鳄身边最浅近的登天梯。
当年夏明棠在众人眼里还只是公主豢宠的角色的时候,秦滟就用《ELEGANCE》封面做礼物,也给她教明白了什么是咖位。
资本说她是什么咖位,民众就会相信她是什么咖位,不够就说十遍,一千遍。她又不是捧不起来的阿斗,各种S级项目里总有一个爆款。
那是夏明棠第一次发现纸醉金迷的娱乐圈居然也可以这么不值钱。
几十号人围着夏明棠一个人工作,她对着摄影和采访编辑侃侃而谈。摄像头刚挪移走,夏明棠的神色立刻平淡下来。
周围的人对她情绪内敛习以为常。助理们递外套的递外套,举镜子的举镜子,送罗汉果茶的送罗汉果茶,剩下一个周珊珊,捧着平板挨着夏明棠坐下汇报舆情。
先大概说了一遍各大平台的热搜话题,从上榜的到数据曲线不对被压下来的,听得夏明棠兴致缺缺。直到最后周珊珊开始说起最近有关联的活动和新闻,才勉强打起了一点精神。
“最后一条,昨天秦总被拍。”周珊珊念了一遍转发评论量,终于从平板抬头,“有评论猜是从I国连夜返回的,龚姐公关那边压了没上热搜。”
晚上十点回家也叫连夜?
夏明棠沉默了一下没说出口,从层层包围隔开的《ELEGANCE》采拍团队身上收回视线,落在周珊珊身上,声音不大:“怎么被拍到的?”
周珊珊应道:“就是秦总见卡米拉的时候被拍到的,拍照的是一个粉丝,本身也是做时尚八卦的自媒体的。她在机场正好看到卡米拉往私人航站楼去,猜测她是会面艾洛蒂的高级客户之类的,没想到是秦总,随手拍下就发网上了。”
秦滟本非明星,她能被公众所知自然是风露和夏明棠的缘故,但也不至于到被人拍照的地步。但这人既然是夏明棠粉丝,那就很好理解了。
她俩的婚姻一直都被津津乐道,舆情引导得也非常好,夏明棠粉丝中不少也是CP粉。
卡米拉是风露旗下另一高奢艾洛蒂的创意总监,夏明棠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
风露掌控的奢侈品牌太多,秦滟涉猎的行业也太广,夏明棠的极限是记住秦滟给她隆重介绍的,眼熟被允许在她面前凑趣过的。
要不是艾洛蒂的高定是明星们在晚宴红毯上争抢的战袍,连带着创意总监在她面前提起多次,她委实记不住一个洋名儿。结合这新闻,估计还以为是什么上进心强的模特。
夏明棠这么想的,也这么说了,语调平常,内容揶揄,像是无伤大雅的玩笑。于是助理们也都捧场地一笑,和乐融融的样子,只周珊珊表情一僵。
周珊珊没想到夏明棠居然不知道秦滟的动向。原本也没什么,但今早明显状态不对,像是不欢而散。其他小助理们看来是亲和幽默,她耳朵里听来是阴阳怪气,简直头大如斗。
夏明棠注视着她不到三秒,周珊珊又恢复了言笑晏晏的完美打工人状态,轻轻松松地告诉她工作室已经和秦滟团队那边沟通过,确认拍不拍到都无所谓,降权防热搜只是避免多余的舆情工作,让夏明棠不必担心。
夏明棠有一瞬间感觉有点荒谬。
她本来是有点心疼的,毕竟秦滟确实连轴转赶场,劳心劳力,但更多的是生气。
夏明棠真不懂难道空出一个结婚纪念日,是不是第二天就秦家破产风露重组她们只能直播拉子日常过活了。更烦躁秦滟对别人的话字字分析,对她的只当耳旁风,让她少抽烟喝酒不规律作息的话到现在都懒得说了。
早上临下车前夏明棠还打开手机查了家里智能监控,果不其然含烟指数和餐厅画面显示的秦滟快把房子点着当烟吸了。车停了夏明棠没下,习惯性带着火气一通截屏,截完点开秦滟的微信又倏尔停住。
有什么可说的,发过去多半也是在对话框里躺着,等秦滟空闲看上一眼,要么装死不回,要么就发个“嗯”或者“好”。甚至还不如当初被“包养”的热恋时期,当年秦滟起码还知道回复的时候配个表情包。
而现在,周珊珊告诉她秦滟还能卡着下飞机往家赶的时间空隙见高管,好笑的是她居然不知道。
她没问,秦滟也没说。夏明棠知道不是故意瞒的,没必要,可能是秦滟单纯忘了提。
但夏明棠只觉得自己为她担心和生气挺好笑挺多余的。
更荒谬的是周珊珊为首的这些团队成员们,看着她的脸色安慰,说辞居然是别为秦滟担心。
夏明棠忽然就想打电话问葛莉,秦滟挂脸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不是同样觉得是在为秦夫人七情上脸。
不过夏明棠没有迁怒的习惯。她只是不置可否地一点头,抬眼看向《ELEGANCE》团队。远处采访编辑向这边转身,那位在时尚摄影驰名的大师也朝这边微笑,看样子是准备妥当了。
她沉默地披着白色西装起身,团队让开道路,摄影师指挥着助理布景挪移,长枪短炮开始向她聚焦。
这一期拍摄的主题是新篇章,位置选在海滨。
拍摄区域已经做了清场,一时间就剩下摄影师调度安排的声音。海浪一下下拍着沙滩和礁石,水鸟很少,很远处才有数只,小的像一个黑点,上下追逐着彼此和浪花。厚厚的云翳中有光刺破,晕开红赤金黄。
这位摄影师最大的特点就是会捕捉美,也很会和脾气各异的巨星名流打交道。此时他对夏明棠的话很少,目前就一条,随意走走。
夏明棠当真将周围人视作空气。从她起身,将西装脱下搭在臂弯,向前行走,相机开始一秒不停地工作。而她几乎视而不见,恍如未闻。
她穿的是一位秦滟很欣赏的创意总监的作品,未曾向大众露面。夏明棠的职业特性决定她和其他那些看着试衣模特穿着合眼缘就购买的豪门先生太太们不一样,每季都会有专门用于拍照、红毯等等特殊场合的高定造型,比日常会更有夸张的时尚设计感。
夏明棠也不是非穿自己的衣服不可,不过既然合适那就用它。按秦滟的话说,悭吝到让这些无用武之地,那才是浪费。
很奇怪,夏明棠忽视一切去想“新篇章”这个主题、去在这个海滨展示美的时候,她却又会想到秦滟。
她第一本时尚大刊的单人封面就是《ELEGANCE》,认识秦滟的那一年拥有的。那年夏明棠还是选秀节目出道后迅速滑落的小爱豆,能见大摄影师一面都是三生有幸,拍摄时让左不敢往右。
那一期的封面是秦滟带她拍的。秦滟和人谈笑风生,她在“头左偏”“头往右”“耸肩”“咬唇”的指令下,硬凹出来摄影师要的故事感。
夏明棠一头雾水地拍摄,一头雾水地收工,回程的时候问秦滟有没有表达出杂志要的主题,摄影师满不满意。秦滟漫不经心地说那是编辑的活,你什么都不需要管,漂漂亮亮的就行了。
说实话,什么是新篇章,那一期的主题才应该是新篇章。什么对她来说都是新的,未来也是改头换面的,她对观众也是新的。
摄影师的镜头捕捉到夏明棠低头,海浪向她涌来时,她用力一踩,水花四溅,几滴挂在了她的黑色亮漆皮长靴上。
她没什么表情地垂目一瞥,然后继续往后倒退,偶尔扫过一眼镜头。背后无际的海洋和遮天蔽日翻滚的乌云,所有天地伟力的情绪到她这里都被收敛。
参与采访拍摄的《ELEGANCE》团队当然提前了解过夏明棠,大小荧幕上的她,舞台上的她,采访镜头下的她,时尚大片里的她。她原本就是业内人士们无人不知又羡慕嫉妒的对象,见了面果真绝世独立。
但此刻依然身体紧绷,心跳加速。
夏明棠与大海实在相配。
孤独,内敛,成熟,像平静的大海一样幽深冷淡,与喧嚣的人世临近又隔绝。而那种内敛温柔的美又隐约蓄着张力,一场飓风或者地岩下的震荡就可以翻覆成海啸。
她随意地踩着水浪,就无可阻挡地散发着费洛蒙,吸引人向她沉溺,哪怕早知她辽远、冰冷又不可接近。
金乌方沉,海上明月共潮生,夜晚刚刚开始。
旁观拍摄的新主编徐睿预感这一期将会成为经典。夏明棠展现过帅气的、冰冷的、温柔的、清纯的,从来没有拍摄过这样沉静又危险的。
不多时,秦滟便抱着她出了林子,走在路灯通明的山路上。
路灯灯光打在夏明棠脸上,让她有些尴尬。
“其实也不用……这么抱着。”
她想提议就近去找个工具,秦滟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放心,我体力很好的。不会像有的人那么弱,只是背着人走几步,就喘不匀气。”
夏明棠:……
她刚看见了?
第60章 感觉自己要坏掉了
夏明棠之前下山走得急,没意识到自己走了多久。
这会儿秦滟抱着她,一步一步往山上走,这条路显得无比漫长。
夜风习习,带来阵阵凉意。
身边的人让她感到害怕,却又有着温暖的气息。
夏明棠一方面想要远离,另一方面却因为害怕跌倒不得不主动搂住那人的颈脖。
当然更有可能是累的。
昨天结婚纪念日,秦滟晚上十点才匆匆忙忙回家,三两杯酒下肚就开始索求。夏明棠在繁重的档期中挤出一天安排浪漫,又花了大半天等待和半宿来满足爱人,现在委实有点累了。
秦滟对她来说太熟悉了,早就没有那种热恋时那种足以忽视疲惫的新鲜的兴奋。
夏明棠往后捋了一下头发,注视着秦滟,慢慢直起身子,什么话也没说地转身出去了。
她的素食沙拉吃到一半才见到穿着睡袍来餐区的秦滟。
私人厨师和生活管家离得很远。秦滟的头发被鲨鱼夹高高夹起来,很有些碎发像她的主人一样慵懒地垂下。她和把满头银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祖母不一样,精致的发型是等着别人伺候收拾的,比如夏明棠。
秦滟拿着盛着牛奶的玻璃杯,走到夏明棠旁边,也没坐,只是向后靠在餐桌上。她将玻璃杯向后一放,伸手摸了一下夏明棠的脸,掌心还带着热牛奶的温度——她的手很凉的。
“有点黑眼圈。”秦滟垂着她那一双潋滟多情的眼睛,有点漫不经心地说道,“最近孔康安的那个项目还顺利吗?”
夏明棠“嗯”了一声。过了几秒,秦滟的手还没有拿开,于是她向边上稍微侧了一下脸。
秦滟的手落了空,她表情没变,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顺势搭在夏明棠的肩上。像哄猫一样捏了捏,顺着她的脖颈轻柔地顺了两顺。
夏明棠因为她这个动作抬头看过去。
秦滟朝她笑了一下,安抚的、随意的,风情万种的。
秦滟长得是真的好看,好看到很长时间都被人质疑她的能力的地步——这却不是偏见,而是嫉妒。
怎么上帝会如此钟爱一个人,既给她阿芙洛狄忒的美貌,还能给予她宙斯的权势呢?
更何况她的美不是那种掌门人的大气雍容,而是像娇养鲜烈的大马士革玫瑰。一双桃花眼自不必说,嘴唇更是玫瑰的底色,唇呈弓形,不笑亦弯。
她要是乐意能吐露出比风露旗下黛兰的沙仑玫瑰香水还馥郁的话儿,当然更多人是从此知道为什么莎翁在商籁中的血腥战争演绎要冠以玫瑰之名。
秦滟抽手站起来,轻柔地说道:“要是不顺就告诉葛莉,阿棠。”
夏明棠咽下最后一口早餐,“嗯”了一声起身。
孔康安,业内著名的导演、制作人、投资人,手里很有几部口碑收视双优的正剧。如今风传立项要拍压在她手里不知道多少年的小说,可惜过于敏感,大家兴致寥寥。
里头有挺重要的一个女性角色,偏偏夏明棠看上了。
夏明棠还没决定,起码她的总经纪人谭俊明是不知道的,只是和助理几个透露过意象而已。当然更不可能和秦滟说。既是因为没时间,也是因为没必要。
秦滟眼中多半这只是个哄人高兴的玩意儿,就像其他豪门夫人先生们热衷的茶道和慈善一样。
但秦滟就是知道。
要不怎么说夏明棠是她捧起来的金丝雀呢,从助理到经纪人再到如今资源优渥的夏明棠工作室,都是秦滟包办的。
夏明棠一直觉得这是关心,是在乎。你看看跟着我最亲近时间最长的助理,连给她艺人老板的合法爱人沟通都这么战战兢兢。
但没必要。
夏明棠闭着眼睛一想就能想到秦滟的回答,她多半会再次耐心劝自己以后有事直接找葛莉,因为她既不觉得周珊珊的敬而远之是个问题,也知道自己不是真的不满周珊珊。
秦滟说不定还会暗自满意,按照她的话,有敬畏才会对她夏明棠投鼠忌器。
她也总会以赞同秦滟并忘掉纷争为结束,一次又一次。
秦滟真的有摄人心魂指鹿为马的能力,最后总是能让人心甘情愿地遂了她的意,不止是对自己。
但她这一瞬间却忽然不想应对,甚至有点厌烦秦滟这个居高临下的抚慰关心,轻飘飘的,还没她敷衍商宴来得情真意切。
这种厌烦不止充斥着她整个沉默的清晨,一直到她坐上车还在涌动。
车里充斥着沙仑玫瑰的香氛。
助理周珊珊敬业地给夏明棠念行程,夏明棠全程闭着眼没有表情,念完周珊珊停了一停,轻声叫了一下:“棠姐?”
夏明棠睁开眼,周珊珊见她不是睡着,于是又问:“棠姐,不舒服吗?要不要打电话让《ELEGANCE》那边晚一个小时?”
夏明棠轻声否定:“不必,我没事儿。”
周珊珊一点也不意外,她这个老板——账毕竟是从夏明棠这里走的——脾气一直很好,声音也碎玉沫珠似的清凉又温柔。
如今一听声音还好,看起来不是生病,那当然要继续。
心情不好吧,可能是担心秦总?听说秦总最近连轴工作,昨天赶回去的时候都天黑了。
棠姐多半要生气,她为秦总这种夏事业不夏命的做法光火过好几次,当着面都吵过架。不过最后还是一次次没办法,发火也是担心在乎,怎么可能真的冷落。
都说是爬床,周珊珊这样在身边的反倒觉得是真爱。
周珊珊理解地笑了一下,自然询问:“晚餐要和葛莉联系吗?”
葛莉是秦滟目前的生活总助。
夏明棠没来由地感觉疲惫。
她平淡地说道:“和《ELEGANCE》主编约吧,她不是提议过好多次吗?问问她有没有时间。”
周珊珊记了笑道:“他们新主编徐睿,时间肯定有的。”
周珊珊这么平淡地答应下来,夏明棠反而忽然心惊。
为什么周珊珊答应得这么快?因为她觉得这是人情往来应该有的,为老板的“通情达理”高兴还来不及。
为什么自己忽然心惊?因为她突兀地意识到这一早上其实是在逃避,面对着秦滟她感觉心累。
我可能不爱她了。
这个念头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冒出来,一点征兆都没有。
夏明棠有一瞬间,感觉呼吸都停滞了。
可能是真的没休息好吧。
她带上眼罩,车内很安静,气味却无处不在。
一闻就知道是沙仑玫瑰,想到沙仑玫瑰就要想到黛兰、风露和它的主人秦滟。
“还有,”夏明棠闭着眼说话,轻声到周珊珊差点听不见,“把香氛换掉,我中午不想再闻沙仑玫瑰……换随便什么木质调的吧。”
“和陈列师说一下把香氛换掉。阿棠挑的?有点甜腻了。”
与此同时,还在家里的秦滟对家庭管家艾琳说道,艾琳之前是家庭办公室礼宾部门下的一员,后来征调上来、终选由夏明棠拍板的英裔姑娘。
艾琳答应了,笑嘻嘻地解释:“黛兰今年的新品嘛,夏觉得还不错,我就挑着主要香调做了香氛。”
秦滟不置可否:“她还是这么喜欢花香调。”
艾琳转头和端着一盘亚诺夫饼干过来的私厨罗斯对视一眼,谁知道雇主之间发生了什么,清早的气氛就如此奇怪。
罗斯将饼干放在旁边,朝艾琳耸耸肩转身去厨房,愉悦地把奇怪的雇主丢给她一个人。
“秦姐,今天早上我看夏的神色不太好啊,换一个‘安神气场’如何?只用气味扩散器,简单的让佛手柑和广藿的味道轻盈缥缈地扩散,可以吗?”
秦滟指间夹着一根烟,正对着镜子慢悠悠地用另一只手捏着口红描摹唇形,闻言朝镜子笑道:“她不喜欢广藿香的,你这要让阿棠更不安神了。”
“夏曾经或许不喜欢,但早就变了不是吗?她已经雷打不动地用了几年的沙仑玫瑰,它的中后调是多么馥郁的广藿与玫瑰的味道啊,就像嗅着战地玫瑰入睡一样酣畅。”艾琳轻快地回答,朝秦滟俏皮地眨了眨眼,“人的爱好是那么得多变,就像流动的水一样永不停歇,哪有一个定数呢?”
秦滟没说话,只是将口红往桌上一放,起身一手拎着外套,一手将骆驼骨烟盒往桌沿一磕,又抽出一根香烟,艾琳在旁边帮忙点开打火机。
蓝色火苗安静地竖立,秦滟低头引燃,然后咬着香烟穿衣。
定制香烟每根都写着她的名字,造价不菲,不过她从来都只抽不到三分之一。没瘾的时候半年不碰一根,瘾上来了,一天抽完一条烟体积的黄金。
夏明棠气呼呼地将毯子丢回睡袋上,滚进去睡觉。
不久前秦滟还在另一只睡袋上狠狠欺负过她,那只现在已经被挪了出去。
秦滟见小狐狸一副不想搭理自己的模样,偏偏还要厚着脸皮凑上去。
她掀开睡袋被子,一并钻了进去。
身后是高热的体温,夏明棠无处可躲,“这儿就一只睡袋了,你去睡房车。”
虽然没什么底气,但说得字正腔圆。
秦滟不语,俯身亲了亲那圆润的耳珠,开始默默解着她的睡衣衣扣。
夏明棠按住胸前那只手,转了个身,在昏暗的灯光下,与那人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