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贴贴?亲亲!


    苍晏闻言,轻叹一声:“她这性子,你越拦她越往前,回头出了什么事儿,真受伤就不好了。”


    顾行渊低声道:“她啊,祸害遗千年,不会有事的。”


    沈念之斜睨他一眼,掩唇轻笑:“若我输了,顾大人,任凭处置。”


    顾行渊面无表情地道:“懒得跟你打赌,今年猎首必然不会让你得逞。”


    “那可真无趣,顾行渊,你就是个闷葫芦,怪不得别人听见要跟你说媒,都躲着走。”她一挑眉,策马离去。


    “各位!”角声再鸣,主狩使高声宣布:“狩围已开,诸位世家子弟听令,入围狩猎,得首功者可封猎首,圣上亲赐赏,记入史册!”


    诸人轰然应声,纷纷上马,奔赴林间。


    而沈念之立于林前,看着飞驰而出的众人,慢悠悠出发。


    “小姐不是真的要入林吧?”霜杏低声惊道:“世家女们过来也就是凑凑热闹,在林子里随便转转就出来了,哪儿有真的去狩猎的,进林不允许带侍卫的,您遇到危险可怎么办。”


    “我自幼跟阿兄也算是马背上长大的,你慌什么?”说完,她催马扬鞭,驳杂的马蹄声中,那一袭红衣猎袍仿若一朵风中火焰,闪进密林深处。


    树影斑驳,鹿鸣阵阵。


    沈念之收起笑意,目光清冷,指尖扣住弓弦,一箭已搭上,风过竹叶间,杀意潜藏。


    而她未曾看见的地方,另一道视线亦在追随——


    顾行渊拨马入林,目光望着远处沈念之消失的方向,唇角微扬,轻声道:


    “这回,倒要看看你能追到什么。”


    另一边,李珩心思完全不在狩猎上,而是十分有耐心的带着沈忆秋入林,沈忆秋眼神确是三步一回头,目光聚集在不远处与众位文官坐在一起的苍晏身上,李珩眼神有些难过,但也未表现出来。


    林风猎猎,落叶翻飞。


    沈念之策马疾驰于密林之中,风掠过耳畔,拂乱鬓发,掌中银弓拉至满弦,箭羽破空,一箭直中飞扑而出的山鹿,血花乍起,草叶微颤。


    她坐在马背上,眼梢微扬,嘴角却勾出一抹张扬的笑:“还不错。”


    但这笑容尚未停驻,背后马蹄声便已逼近。


    “沈念之。”熟悉冷冽的嗓音自身后传来,下一瞬,一支利箭破风掠过,几乎与她刚才那箭只一线之隔,落在不远处另一只野兔咽喉处。


    沈念之回首,顾行渊坐在黑鬃马背上,猎装随风翻扬,脸上无甚表情,却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轻淡。


    “你挡了我箭路。”他道。


    “你慢了我半息。”她挑眉反击,“谁先看见谁算,顾大人莫不是输了不认?”


    “你这般大的动静,鹿兔皆避,若非我技艺过人,怕是连猎物影子也难见。”他淡淡回道。


    “是么?”沈念之笑意清冽,“你不妨继续追着我瞧,看看是你技艺过人,还是我步步为先。”


    她一拽缰绳,策马往林更深处掠去,马蹄碎落枯叶,一骑飞尘。


    顾行渊目光凝在她背影,半晌才轻叹:“偏生如此不服人。”


    风声猎猎,山林愈深,地势愈险。


    一人一骑于密林间穿梭交错,弓弦不断,箭羽飞旋,偶尔擦身而过时,沈念之还不忘侧眸冷笑:“顾大人今日怕是要空手而归。”


    顾行渊一贯沉稳,却也被她这挑衅激出火气,目光沉下,轻声冷道:“你这般飞掠,若遇到山豺林狼,莫怪我不救。”


    “那你不妨试试。”她头也不回地笑,唇角极艳,语气更轻,“我倒想看看,您这大理寺卿,是不是只会嘴上说说。”


    不多时,前方林子间豁然一分,沈念之勒马停下,抬头看着那道破败的朱红木栅门。


    ——禁林。


    里面说是凶兽盘踞,历年秋狝虽有人误入,却少有人生还。此地从不许女眷靠近,连皇子入林,也需护卫随行。


    她却慢悠悠翻身下马,伸手抚着那快腐朽的木栏。


    顾行渊亦策马而至,神色骤冷:“你想做什么?”


    “赢你。”她回头一笑,阳光下眸色潋滟,竟带着几分醉意似的癫狂,“你不是不服我会射?那我便猎个连你都不敢碰的出来。”


    顾行渊沉声:“你疯了。”


    沈念之却已翻身上马,一夹马腹,骏马嘶鸣,猛地朝禁林深处窜了出去。


    顾行渊咒骂一声,也顾不得别的,拔弓带箭,随即策马疾追。


    禁林之中,荆棘横生,野兽气息浓烈。


    沈念之的马一入林便受惊,竟不听缰绳控制,直往林深狂奔。沈念之稳坐鞍上,眉头紧锁,脚下用力试图勒停,却不料马步愈发躁动,一步错踏,竟朝陡坡处狂奔而去!


    “驾——驾!”她用力拉紧缰绳,马却嘶鸣挣脱,狂啸而行!


    “沈念之!”顾行渊的声音自林后骤然逼近。


    她回头,耳边却尽是风声呼啸,下一瞬,一道影子如电而来。


    顾行渊策马疾驰,眼见前方局势凶险,忽而从马背上猛然一跃,翻身落在沈念之座下白马之上!


    马背狭窄,他身形一沉,臂膀自她身后穿过,猝然扣住缰绳!


    “别动!”他低吼,声线压得极低,鼻息热烫,几乎贴在她耳侧。


    沈念之一僵,耳尖霎时泛红,却还未开口,眼前山路已然陡转,前方竟是一处半崖斜坡!


    顾行渊目光一凛,猛然低头一咬牙,下一瞬便强势一拽,将沈念之整个人拽离马背。


    “快滚下去!”


    话音未落,他已护住她的腰身,两人翻滚着坠入坡下密林,枯叶乱飞,狂风卷起尘土,惊马嘶鸣,倏然远去。


    跌落之后,山林归于死寂。


    枝叶簌簌而落,尘埃未散,沈念之脑中轰然作响,眼前晃过一阵金星,呼吸尚未平稳,就觉自己手腕被人反扣,整个人被死死护住。


    她睫毛一颤,猛地睁眼——


    顾行渊正被她压在身下,衣襟微乱,脸色苍白,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他一手还牢牢护着她后脑,眉心蹙得死紧。


    两人贴得极近,近到她能感受到他胸腔的起伏与热度,心跳的频率,几乎与自己重叠。


    沈念之眼神微闪,张了张口:“你——”


    话未出口,却见顾行渊缓缓睁眼,那双素来沉静自持的眼睛,此刻却仿佛被什么烧灼过一般,沉沉如夜,灼热逼人。


    “胡作非为。”他低声开口,语气哑沉。


    两人四目相对,呼吸交缠。


    枯叶沙沙,林风呜咽,天地仿佛一瞬间静了下来,只余彼此的气息在这一尺之间缓缓升温。


    沈念之身在上,顾行渊压在下,衣袂交缠,肌肤贴近,那点恰到好处的距离与温度,在彼此之间酝酿出一种莫名其妙的炽热。


    他的眸子沉如夜水,她的眼角却还带着几分跌落时未散的怒与慌,眉眼对峙,却叫气氛倏地一变。


    呼吸,忽然变得灼人。


    沈念之下意识想要撑起身体,一边别开脸,语气冷硬:“放我起来?”


    可刚一施力,落地时撞上的那侧肩膀一阵剧痛,臂弯顿时发麻,一口气还没缓过来,身子便失控地再次向下一栽——


    “嘶……”她低叫一声,却已经来不及。


    砰地一声轻响。


    她整个人再度跌入顾行渊怀中,这一次,没有任何空隙可言。


    鼻尖轻蹭鼻尖,唇瓣不偏不倚,撞上了他冰凉却柔韧的唇。


    沈念之瞳孔微缩,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动也不动。


    顾行渊也猛地屏住了呼吸,眼神一瞬间变得有些失措,黑色的眸子如夜色翻涌。他的手仍搁在她腰侧,却仿佛被扎了一下般,指尖微颤。


    风声倏然止住,林间静寂,连落叶都似乎不敢惊扰。


    沈念之睫毛轻颤,心头突突直跳。


    顾行渊喉头滚了滚,眼眸微瞪,脑子也像被雷击,沈念之眉峰倏地蹙起,似乎先是震惊,随即恼羞成怒。


    “咳。”顾行渊猛地一把将她从自己身上推开,动作干脆利落得像拔箭。


    沈念之一个趔趄坐起,愣了愣,忽地伸手狠狠擦了擦唇角。


    顾行渊起身,面无表情拍了拍猎装上的落叶灰尘,低头盯着她,像在看什么洪水猛兽。


    沈念之斜睨了他一眼:“……登徒子。”


    顾行渊冷声道:“你占我便宜还骂人?”


    “你护我落地不稳,嘴碰嘴算


    哪门子的便宜,你以为我稀罕?”沈念之哼了一声,也站起身,掸了掸自己猎袍袖角,“倒霉。”


    两人对视了一瞬,不约而同地,各自嫌弃地再次用袖子擦了擦嘴。


    空气一度安静。


    随即,两人皆不发一言,顾行渊牵来刚才受惊的马,不情愿地把缰绳递给沈念之,沈念之也不客气的一把拿过来,翻身上马,二人一前一后策马离开禁林。


    暮色低垂,天光渐褪,余晖洒落,将山脚营地映得暖光流转,营帐间灯火次第点亮,狩猎战果已由主狩使依序上呈。


    高台之上,圣上端坐主位,手中把玩着一枚金丝嵌玉的战榜印章,目光随意,却藏着几分欣赏。


    沈念之与顾行渊抵达之时,营地正喧腾热烈,群臣环列,诸勋贵子弟尚在谈笑间回顾今日猎事。


    圣上笑着开口:“顾行渊,猎首第一,果真不负朕望,这些年在西北看来是学了真本事。”


    一语落下,席间哗然。


    顾行渊从容拱手,语气克制:“臣奉命入围,自当尽职,不敢贪功。”


    圣上又看向沈念之,笑意更浓:“沈念之,你这一袋猎物,几乎压过朝中诸多勋贵之子,连兵部尚书的几个崽子都败了你。”


    沈念之目光从容,眉眼含笑,盈盈拱手:“陛下谬赞,臣女所学,不过是家中长辈调教得严。”


    “你虽非男儿,却能策马弯弓,比诸少年更胜一筹。”圣上啧啧称奇,旋即转向沈淮景,话语间不无赞许:“沈卿,你这女儿,养得好啊。”


    沈淮景起身拱手,语气平淡:“犬女贪玩,承蒙圣恩,不敢当誉。”


    下方座次中,苍晏半倚而坐,折扇轻摇,目光落在那姿态清峻的少女身上,唇角隐隐扬起,似笑非笑,神情意味不明。


    圣上将手中金爵高高举起:“今日狩猎,顾行渊与沈念之并列第一,依例该赐金玉。但二人皆是少年俊才,不若由你们自行挑选个赏物。”


    话音方落,众人尚未回神,沈念之便已经率先举手,唇角带笑,眼神明亮:“陛下,臣女不才,只想讨陛下案上的那壶酒。”


    席间哗声四起。


    那是外邦所酿贡酒,只供御前,非王公贵族不得尝,沈念之竟如此张口?


    圣上却被她这一句逗得仰首而笑,抬手示意身边内侍:“赐她。”


    玉壶呈上,酒香扑鼻,沈念之坦然接过,眼尾轻扬,神情自在得意:“谢陛下。”


    圣上转眸看向顾行渊:“顾卿,你可也有想要的?”


    顾行渊微抬眼,语气沉稳如水:“臣一时无所求,若日后有需,再奏可否?”


    圣上轻轻一顿,随即失笑:“你果然与她不同,持重得很。也罢——朕准你。”


    二人领旨,顾行渊坐回原位,沈念之带着霜杏回到帐内换下刚才沾满尘土的猎装,重新梳了发髻才回来。


    沈念之坐下后,垂眸把玩着那壶酒,眉眼飞扬,笑意藏在唇角;对面的顾行渊却依旧神色不动,拈杯不语,眼底沉如古井。


    围猎晚宴随之启幕,金灯万点,丝竹声起。


    席位按男女分列,贵公子、世家郎并坐左侧,女眷皆归右方。


    圣上看着台下青年才俊,忽而朗声笑道:“今日围猎,尔等不但武艺了得,气度亦各有千秋。难得一聚,不如来些风雅之乐,既显大昭风华,又不负此山川明月。”


    众人闻言,纷纷应声。


    圣上点头,率先看向女眷席,“在宫中听闻沈卿小女儿舞姿出重,不如就由她开场?”圣上对着沈淮景说道。


    沈淮景自然点头,沈忆秋一怔,随即起身俯身一礼:“谨遵圣意。”


    音乐响起,她缓步走出,换上一袭素红薄纱舞衣,旋身而起,衣袖如云中霞光洒落,身姿婉转,脚步翩然。


    李珩的目光不曾离开她半分,席间的众人也都静静欣赏,她舞的是《回雪曲》,一曲终了。


    众贵公子齐声称赞,席间不乏低语打趣,眼神贪婪。


    李珩静静坐着,手中酒杯微晃,望着场中少女清婉一舞,神色温柔,眼神深陷,甚是骄傲。


    而此时,沈念之却倚着扶手,斜倚半榻,举杯抿酒,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不远处,一位世家子弟挥剑起舞,寒光乍闪,英姿飒飒;另一位弹琴抚弦,音色悠扬,有如水声潺潺;又有一位少年吹起羌笛,唇角微勾,曲调哀艳。


    苍晏被圣上点到,合扇而起,步入前方软毯之间。


    他取过笔墨,不假思索,于素绢之上挥毫泼墨,行草纵横,气势磅礴,带着肆意不羁,收笔时长袖翻飞,末尾一点落下,笔锋未歇,酒香已至。


    “好!”圣上抚掌笑道,“不愧是朕的好侄儿,书阳之笔,果然风骨潇洒。”


    掌声未歇,圣上目光忽而转向女席,落在那斜倚酒案、笑意含春的沈念之身上。


    “沈念之。”圣上笑道,“你今日猎首为上,却只顾饮酒,不曾献艺,可是心有所藏?”


    沈念之微抬眼,目光带着几分醉意,懒懒起身,拱手回道:“陛下,臣女不通音律,舞姿也未曾学全,唯独酒量尚可。”


    “那便以酒为媒,作一首诗来听。”圣上含笑点头。


    沈念之这才从席上站起,脚步微晃,却步步生风,抬手拢了拢袖,拎着酒壶,便大大方方地走到众人中间。


    她未着舞衣,只是一身罗裙,自有一股目中无人、洒脱张狂的气势。


    “既然陛下开口……”她回眸一笑,举起酒盏高声道,“那小女便献丑了。”


    她仰头饮尽一壶中酒,唇角还带着余香,目光扫过满座权贵贵子,淡淡吐出一口酒气,倏然高声吟道:


    “金炉未冷琼浆烈,试问人间何最欢?


    不羡鸾台金榜贵,且将一醉换流年。


    劝君休话功名梦,醉里江山皆等闲!


    世人千念浮云过,不如痛饮掷杯前!”


    她作诗时,目光未曾落在任何人身上,仿佛那一句句纵酒狂言,不是说给众人听,而是说给风听、说给天听。


    而她自己,鬓发微散,饮的是酒,醉的却是神色间的那份彻骨清醒与不屑。


    世人于她而言,仿佛都隔着一层酒气,看不清、近不得。


    席间众人面面相觑,惊诧于她的胆,折服于她的才。


    有贵女悄声道:“她……好像真醉了。”


    顾行渊坐于武将席中,酒盏悬空未落,目光直直落在那席前女子身上。她那句“醉里江山皆等闲”入了他耳,竟让他胸腔微震,像有什么一瞬间被击中。


    他从未听过哪个女子敢在君王面前,公然说出如此张扬之语。


    更从未见过哪个女子,眉目之间,不带一丝讨好或示弱,唯有桀骜。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猎场禁林,她纵马破风的身影,倒也不是那么讨厌。


    她……本就是风里长出来的。


    而坐在文臣之列的苍晏则微垂眸,手中折扇无声张开又合上。


    “醉里江山皆等闲。”


    他喃喃念了一遍,眼中露出笑意,却不是玩味,而是一种近乎怜惜的欣赏。


    话音一落,四座皆静。


    她回身一笑:“臣女不才,才艺仅此。”


    随手将空酒壶扣于地面,声清响脆,带着满身的快意与年少轻狂。


    顾行渊望着场中那道身影,眉头轻挑,未言一语,指节却慢慢收紧于酒盏边。


    苍晏望着她,唇角一弯,低低喃语一句:“她今日……兴致极好。”


    而圣上却大笑出声:“好个‘不如醉’!有趣有趣,沈卿养了两个好女儿啊。”


    而她本人却已经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席上,拿起桌上的酒壶往怀里一抱,头一偏,闭眼假寐,仿佛方才不过随口胡诌一段,无甚大碍。


    宴席渐入酣处,热闹非凡,各自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欢聊畅饮。


    有世家公子借酒壮胆,捧着金爵绕到女席之前,一袭锦衣熨帖,步伐带着几分浮夸,笑意讨好活像孔雀开屏,语气也十分殷勤:


    “沈娘子方才一诗,气魄惊人,在下钦佩不已,不知可否得幸,与小姐共饮一盏?”


    话音未落,周围宾客已纷纷侧目,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不定,有人暗自忍笑,有人饶有兴味。


    沈念之却像没听见似的,慢悠悠地抬起眼,眸光在那人身上淡淡扫过,唇角


    一勾,笑意冷淡而讥诮。


    “酒是好酒,”她语调松散却字字清楚,“可惜我另有心上人想饮。”


    语落,她举杯抿了一口,裙摆微动,身形一转,避过那人,毫不留情地迈步而去,背影潇洒,连一个眼神都没多施舍。


    那世家子僵立原地,面色有些挂不住,众人却早将目光追着那抹绯影而去。


    顾行渊察觉她的方向,眉头骤皱,低声骂了一句:“不好。”


    果然,沈念之已不紧不慢地走至文臣一席,身姿懒倚,单手撑在苍晏案前,袖边垂落,姿态随性却不失挑逗的意味。


    肩侧衣带微滑,露出一点白皙锁骨,在灯火下晃得人眼神都收不回来。


    她眼尾挂着酒气,眸光氤氲,似真似醉的笑,纤指托杯,轻轻一晃,酒香幽幽。


    “苍大人,”她嗓音轻柔,尾音绵长,似风过春水,“这杯琼浆玉露……我想敬你。”


    苍晏原本正闲闲把玩着手中酒杯,闻言微抬眉梢,似要起身相迎,却被她一只玉手轻轻按住案上的杯,指尖轻巧,动作却分毫不让。


    “不必你动。”沈念之笑意微敛,眼尾浮起一丝不羁,“我敬人酒,从不劳人亲自动手。”


    说罢,她抬起那只从圣前讨来的玉盏,酒液清澈,映出她指尖微红。她执杯举至苍晏唇畔,姿态自然,却偏生带着几分艳意。


    众人屏息,满座寂静。


    那盏酒在她手中微微晃着,光影在杯中流转,她身形往前倾了几寸,衣裙勾勒出线条清晰的腰身,鬓边微乱,一缕黑发垂落在肩,香风暗拂,轻得恰到好处。


    苍晏一手托腮,唇边浮出一抹笑意,似讥非讽,似宠非戏,目光缓缓落在她脸上,淡淡道:“沈娘子倒是周全。”


    沈念之眨了眨眼,唇角一翘,声音娇娇,却字字挑人:“苍大人。”


    这声唤落在人耳中,柔得像羽,又燎得像火。分寸间情意未明,逗弄的所有人眼神都不自觉凝住。


    有人低声咂舌,忍不住议论:


    “沈家千金,果然名不虚传——”


    “前几日才传她出城带了三位男伎,今日这般在圣前行事,简直——”


    “啧,放浪形骸,今日总算见识了。”


    这话远远落入沈淮景耳中,他面色一沉,目光陡然冷了几分,袖下食指一勾,朝霜杏微不可察地使了个眼色。


    苍晏唇齿微启,飞星点墨的一双眸子看着沈念子,旖旎的气息落在二人之间,缓缓抬起下颌,任她将那盏送到唇边,动作从容而安然,似是甘愿受她这分放肆的挑逗,正当要接她手中这口酒——


    “沈念之!”一声冷厉,倏然破空而来。


    顾行渊自案后起身,疾步穿过席间众目,一把将沈念之从苍晏面前拽了起来。


    沈念之身形微晃,酒盏倾斜,清酒洒落半盏,溅湿她指尖衣袖。


    她却仍半倚在他掌中,一双醉眼微睁,仰头盯着他,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倦意:“顾大人,你这是做什么?莫不是……来治我勾引之罪?”说着,用指尖戳了戳顾行渊的胸口。


    顾行渊脸色铁青,眼中似有风暴翻涌,先看向案前的苍晏,嗓音低沉如霜雪压枝:“她醉了,书阳,你怎么也由着她胡闹。”


    旋即转眸落在沈念之身上,语气如寒铁:“在圣上的宴席上,不许你胡来。”


    苍晏挑眉,指节轻叩案面,唇角带笑:“哎呀,墨怀,你来得倒真巧。再迟一步,这美酒可就进了我肚里了。”


    他语调轻佻,眼神却晦暗不明,似玩笑,似试探。


    顾行渊未回,神情森冷,一抬手:“霜杏。”


    早候在侧的霜杏即刻上前,搀住沈念之。


    “带她下去,醒酒。”


    “是。”


    沈念之被扶着退开几步,却在回身那刻停了停,回头望了苍晏一眼,又望了顾行渊一眼,唇角慢慢勾起,像是笑,又像是冷讽。


    “你可真扫兴,顾行渊。”


    她的背影被簇拥着离去,而席间众人,则在那盏尚未饮尽的余酒中,低声议论,或窃窃私语,或看戏瞧热闹


    苍晏折扇轻摇,似仍意犹未尽,叹道:“墨怀,夜色正好,姑娘正浓,你倒一盆冷水,真是……兴致全无。”说罢起身,收起折扇,对身后的小厮说了一句:“回府。”


    顾行渊冷冷盯着他:“你离她远些。”


    苍晏一顿,眉梢微微动了一下。


    “她不懂事,你还不懂么?”顾行渊低声道,“她不怕,旁人却能编出十种故事来。你若真将她搅进风言风语里……后果不止你自己扛,长公主府的名声不要了?”


    苍晏静了片刻,似是认真地看着顾行渊那张一贯冷峻的面孔,忽而轻笑。


    “我道你不是那样在意流言蜚语的人。”


    顾行渊却不说话,只转身归席,背影如剑,目光冷如冰雪。


    而远处灯火之下,沈念之的背影却还在回眸处,她回头望了他一眼——眼里是醉意。


    夜宴未散,华灯犹明。


    沈念之已由霜杏搀扶着先行离开,酒意翻涌,她靠在马车内软榻上,微阖着眼,一手还抱着那壶被圣上赏赐的御酒,另一只手则搭在窗沿,眼尾染着未散的红意。


    马车缓缓行至玄鹿山脚。


    她忽地皱起眉,捂着腹,轻声嘶哑道:“停车……我要吐。”


    霜杏忙喊了一声,车夫将马缰勒紧。


    沈念之放下酒壶,掀开帘子,踉踉跄跄地走下车,扶着一棵老松树便干呕起来,却什么都没吐出来,只觉得脑中昏沉,胃里翻江倒海。


    秋夜冷风拂面,月色洒地,酒意却似被这风吹散了三分。


    她弯腰喘息,正欲转身,却听见前方林荫之下,传来一阵低低的交谈声。


    夜静如水,那声音虽不高,却极清晰地落入她耳中。


    “……计划顺利,若非那沈家女和顾行渊闯入禁林,李珩早就命丧于此。”


    沈念之脑中“嗡”的一声炸响,浑身血气似在一瞬间冷却。


    她屏息静立,脸上的醉态已无半分,只觉冷汗从脊背渗出。


    这声音里的人……她没听过,但是如此密谋害皇子,可是死罪,而她现在却被迫听到了这个秘密。


    她再不敢多听,转身便要回马车,却因动作太急,树枝扫落了发间一支簪子。


    “谁在那里?!”


    身后忽然传来低喝。


    沈念之心头一紧,抬脚便跑,衣袍如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钻回路边林下,再不敢走大路,踩着碎叶蜿蜒往回奔。


    有人追出几步,终究没追上。


    昏黄灯火中,一人走近那棵老松,低头拾起地上的那支玉簪,簪尾有一精致的琥珀坠珠,通体温润如脂,微微发着凉意。


    他盯着那簪,唇角扬起一丝不明的笑意,轻声呢喃:


    “是个姑娘。”


    而另一边——


    沈念之跌跌撞撞回到马车,霜杏吓了一跳:“小姐?您怎……怎么跑回来的?”


    她却紧紧抓住霜杏的手,低声道:“回府,快。”


    马车驶离林地,夜风穿林,沈念之坐在软垫上,一言不发,手却悄悄握紧成拳,指节发白。


    夜色沉沉,月光洒在朱红宫灯之上,映得齐王府外墙如血。此处远离皇宫,虽属宗室之府,却常年低调,门前人影稀寥。


    府中偏厅,一盏幽黄灯火悄然点着,投下主人修长的影子。齐王身着月华长袍,斜倚在榻上,正慢慢翻着一本兵籍。


    “殿下。”


    门外响起一道轻叩之声,随即,一名黑衣亲信快步入内,躬身奉上一方黑漆锦盒。


    “从玄鹿山脚下林间拾得,距我们当夜停马处不过二十余步。”


    齐王闻言抬眼,眸光顿冷:“那时本王属下皆在外围巡哨,玄鹿山脚下不应有旁人。”


    他将手中书卷合起,接过盒子,揭开盖布。


    只见盒中静静躺着一支发簪,通体银胎嵌玉,玉质温润剔透,雕饰精致,尾端垂有一琥珀坠珠,显然出自名匠之手,工艺极为讲究,并非寻常内眷可得之物。


    齐王指尖掠过琥珀坠,语气低沉:“这不是庶品。”


    亲信低声道:“属下回来路上,请京中几位器物匠人看过,形制纹路,极可能为高门勋贵府中所制。”


    “女子遗物,做工如此,必出大族贵女。”


    齐王没有说话,眼神却一点点沉下去。他静静注视着那支发簪,良久,忽然一笑。


    笑意未达眼底,反带着一丝阴郁森寒。


    “竟被旁人误入相近之地,连发簪都能落下——若非无心,便是……”


    他目光一转,缓缓合上锦盒。


    “既不知是谁,那便查。”


    “京中所有勋贵女眷,凡年岁合适、身份在营地之列者,逐一排查。哪怕她并未亲至禁林,只要她曾出现在玄鹿山,便不可放过。”


    亲信顿首:“属下明白,已开始着手。”


    齐王淡淡道:“莫惊动他人。此事……要在李珩动手之前查出来。”


    他轻抚盒面,手指像是无意,却带着几分刻意的节奏敲击。


    “若真是哪个世家千金撞破了本王的谋局……”他语调一缓,嘴角却露出笑,“那便看她是要闭嘴,还是陪葬了。”


    他将盒子递还:“封好。”


    翌日。


    日头微微升起时,沈念之终于悠悠转醒。


    她头痛欲裂,浑身仿佛在猎场翻滚过一遭,连睫毛都带着酒意。


    “呃……”她一声低吟,手臂遮住眼睛,半响,才从榻上坐起,披衣下床。


    霜杏早已守在门外,一见她现身,连忙端了温水上前:“小姐,您昨夜……醉得不轻。”


    沈念之接过水,抿了一口,只觉腹中火烧火燎,脑海中却逐渐浮现出昨夜的残影。


    月下山林,低语耳语,刀剑将动。


    那群藏在林中的人,她并未看清面容,却清楚地听到了几个碎片词句——“废储”、“密诏”、“玄甲调动”。


    她睫毛轻颤,整个人如泡过酒的桃花,看着似懒,实则冷静得近乎清醒。


    “……霜杏。”她忽然开口,语气却并不醉意朦胧,而是带着点不动声色的压抑,“我头有些疼,快给我弄点梨水。”


    霜杏一怔,听话地退了出去。


    她等门扉合上,才慢慢走到铜镜前。


    镜中之人,鬓发略散,唇瓣泛红,眼底却没什么醉意——昨夜她醉归是真的,但那之后,在玄鹿山脚下林中那一遭,却将所有酒意都逼醒了。


    她垂眸,缓缓梳起头发,指尖触及发间,一顿。


    少了一支簪子。


    她的动作慢了半拍。


    那支簪子,是她在生辰时英国公夫人赏的,银胎嵌玉,是定制款。她向来不甚在意这些金玉之物,但也不是丢了都毫无察觉之人。


    她回忆起昨夜奔逃中自己跌撞间的狼狈,再想到那个昏黄灯光照不到的密林深处。


    沈念之轻轻咬了下唇。


    有人在玄鹿山设局。她撞见了,也许没人知道她是谁,但如果有人捡到了她的东西呢?


    她骤然垂下眼帘,长睫遮住所有神色。


    片刻,她扬唇一笑。


    沈念之站起身,像往常一样唤来霜杏:“去,把我那件宝蓝色的半臂绣裙拿来,我今日想去定国寺还愿。”


    “还愿?小姐何时信过佛?”霜杏有些疑惑。


    “昨夜那般折腾,命还在,便是好事。”她懒洋洋笑着,“你难道不想去庙里磕两个头,让我不再吐得上气不接下气?”


    霜杏被她逗笑,连忙应是。


    说着,沈念之叫霜杏先给她准备笔墨,她来到案几前,思索半天,迅速落笔,将昨日丢的那个簪子样式画了出来。


    图纸上的簪子,线条精巧,她那支遗落之物一模一样,甚至连琥珀坠珠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沈念之将图样叠好,封入信封,交给霜杏:“你带着这张图,去城南外坊找一个叫季三的老匠人,他做首饰二十多年,手艺极稳。”


    霜杏诧异:“小姐,这是……”


    沈念之淡淡一笑:“我那支簪子,昨日怕是遗落了。”


    她顿了顿,语气微沉:“若是落在寻常人手里,自然无碍,但……那林中并非善地。”


    她轻描淡写地语调中透出一丝寒意。


    “这簪子若真被人捡去,京中总会有人顺着工艺查过来。若让他们找到源头,查到我头上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她语气忽转,颓颓地靠回软榻,伸出手指随意拨弄着帘角:“你吩咐老匠人,照图打一模一样的,玉料、银胎、坠珠,甚至瑕疵,也都仿着来。”


    “另给他一笔钱,封口,问不出一字为妙。”


    霜杏迟疑了一瞬,旋即郑重点头:“是。”


    沈念之看着她退下,唇角笑意未改,却微不可察地收紧了指尖。


    但是她如今十分好奇,究竟是何人?


    圣上一共六个儿子,大儿子早年夭折,二皇子李纯前不久被废,四皇子李珩是他们想要害的,五皇子她没接触过,三皇子齐王不受宠,在京中没什么消息,为人极其低调,六皇子年岁还小,是圣上最疼的儿子,到底是谁呢。


    沈念之想的头痛,但是她打算引蛇出洞,毕竟她想的明白,如果按照那本《庶女成凤》走向,李珩会成为太子,将来的储君,又是自己的妹夫,如果自己知道谁要害他,帮他一把,倘若以后他记得自己的好,那也算是有个好结局了。


    天光晴好,碧空如洗,城中暖意渐浓。


    沈念之今日着便服出行,带着霜杏与鹊羽一道,前往坊中花楼,欲亲面陈妈妈,提前打点封口一事。


    此时她不得不未雨绸缪,将所有“可能知情”的人都封了口,包括这些靠嘴吃饭、消息灵通的生意人。


    方至坊口,却远远瞧见一道颀长纤细的身影,竟是沈忆秋?


    她着一袭素净襦裙,手中提着食盒,正欲走入花楼东侧那间偏僻小院,身旁还随了一名面带病色、温润清雅的青年,举止亲昵、低语不断,一派“情意款款”的模样。


    沈念之眉梢微挑,停步倚在坊门朱柱之下,唇角带笑,语气半凉半讽:


    “这地方……可不像沈忆秋那种人会来的。看来这小白莲,胆子是越来越大了,霜杏,走,去瞧瞧。”


    第18章 第十八章收拾坏蛋


    霜杏低声问:“小姐,要不要唤她?”


    沈念之却摆了摆手,眼尾微挑:“等等看,她可不是那种会乱跑的性子,除非……有人推她一把。”


    她命鹊羽绕后盯着,自己则悄然走入邻座小阁,透过雕窗暗暗观察。


    果不其然。


    那青年男子斟了一盏酒,眼神温柔:“今日承姑娘援手于危难,江某铭记在心。”


    沈念之翻了个白眼:“我就说她平日里怎么总是不在家,原来是在外面当救世主呢。”


    霜杏看着沈忆秋喝酒,有些担忧:“小姐,二小姐这样,真的不出手阻拦吗?”


    “她啊……多吃点亏未尝不是一个好事儿。”


    只见沈忆秋推辞再三,终究还是接过酒盏,只抿了一小口,未几,脸上便浮起不自然的红晕,眼神开始发虚,指尖也微微颤抖起来。


    沈念之瞥了一眼,冷嗤一声:“下药……真是烂得不能再烂的手段。我玩腻了的招式,用在旁人身上或许还得动点脑子,落在这朵白莲身上,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她话音未落,眼角便捕捉到斜对门廊下倚墙观望的女子,正是太常卿家的三小姐何婉娩,京中出了名的白月光扮演者,背地里却一肚子坏水。


    沈念之眸色一暗,瞬间洞悉局中玄机。


    何婉娩向来眼红沈忆秋,如今显然是借酒设局,意图毁她清誉,再借李珩之手“撞破奸情”,一箭双雕,里子面子一并毁净,典型的狗血话本子桥段,沈念之简直看得想翻白眼。


    果不其然,楼外忽传来一道声音:


    “殿下,此楼正是信中约您前来的所在。”


    李珩果然来了。身着便服,神情带着隐隐不耐,还是迈步入了坊门。


    沈念之眼中寒光一


    闪,当即低声吩咐:“走。”


    她与霜杏推门而入,室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沈忆秋已经靠在桌边,双颊潮红,呼吸紊乱。而那男子见突有人闯入,立即站起,怒吼:“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坏老子好事……”


    话音未落。


    “啪!”


    霜杏已上前一步,一记耳光甩得清脆响亮:““你是个什么杂碎,也敢张口自称老子,我家小姐的老子,你可是当不起。”


    “鹊羽,把这狗东西绑了。”


    鹊羽一个翻身,已从窗外跃入,手中绳索利落抛出。


    沈念之走至窗前,冷冷一瞥,李珩已然踏入前院。


    她果断开口:“鹊羽,带她从后窗走。她中毒未深,别吓着她,也别惊动外人。直接送回府里,好生照看。”


    她顿了顿,眼底一片寒凉,“这里……我来收场。”


    交代完毕,沈念之已提裙而起,掀帘而入,灯下端坐。她手中托着那盏掺了药的酒,神情从容,唇边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李珩一脚踏进门来,目光落在她身上,脸色倏然沉冷:“是你?”


    沈念之仰头,慢悠悠将酒饮尽,擦了擦唇角,抬眸轻笑:“怎么,不是你想见的人?失望了?”


    李珩眉头紧皱:“信是你写的?故意模仿忆秋笔迹,玩这种拙劣伎俩……沈念之,你还没死心?”


    他话音未落,目光一偏,看向她身后。只见那名青年男子早已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破布,脸憋得通红,泪眼汪汪地挣扎不休,狼狈不堪。


    李珩眉头一拧,眸中满是嫌恶,冷冷道:“沈念之,我真是高估了你的底线。你竟然连这等低俗的东西都喜欢,真是不知廉耻。”


    话未说完,他便一脸厌倦地甩袖转身,重重掀门而出。


    站在一旁看戏的何婉娩见势不妙,也欲悄悄跟着离开,却被霜杏快一步拦在门口,冷冷挡住去路。


    那男子被绑在椅子上,哭唧唧地扭动着,嘴里只发出“呜呜”的哀鸣。沈念之缓缓踱步上前,歪着脑袋打量了他一眼,语气凉飕飕的:


    “谁请你的?”


    男子拼命摇头,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


    “你这副德行,我碰都嫌脏。”她轻笑一声,眉眼却冷得发寒,“可惜你这双脏手,差点毁了我妹妹。”


    说着,她转头道:“霜杏,把他衣服扒了。”


    霜杏微怔,随即眼神一冷:“明白!”


    片刻之后,那人被剥得只剩一条破裤子,羞耻得满脸通红,连脚趾都在抠地。沈念之蹲下身,随手提笔,在他脸上写了四个大字——“登徒败类”。


    门口,何婉娩终于反应过来,惊叫出声:“你、你疯了?你敢这样对他?”


    “我不但敢,”沈念之走近她,眸中带着讥讽,“还做得挺高兴。”


    话音未落,她将何婉娩逼到角落里,冷不丁扯住她领口,声音冷到刺骨:“你是疯了还是蠢透了?想毁我妹妹的清誉?也不掂掂你算什么东西。晋国公府的脸面,是你配染指的?”


    何婉娩慌得脸色发白,却仍咬牙撑着道:“你不是也讨厌她吗?我这不……替你出口气?”


    “你?”沈念之仰头笑了出来,笑声冷得像刀,“你什么时候见过我沈念之,靠别人出气?”


    说罢,她甩手松开衣襟,眼神轻蔑得像在看一只脏掉的手帕。


    “我……我爹是太常卿!”何婉娩终于尖叫出声,“你敢动我——”


    “哦?”沈念之慢悠悠一笑,转身吩咐霜杏:“这女人也一起绑了,明儿一早抬去宋府门口扔下去,就说是他们家教出来的‘贵人’,设局陷人、败坏风俗,既是家教有亏,不如交给百姓评评理,也给何家那个老顽固长长脸面。”


    “是。”霜杏笑盈盈地应下,转身就去找人。


    何婉娩脸色唰地白了,终于慌了神,软着膝盖就要跪下,嘴里哆哆嗦嗦:“沈、沈念之,我错了……”


    可沈念之头也不回,只懒懒地拂了拂袖角,径自出了门。


    朱红门柱下,她倚着栏杆,望着坊市灯火点点,眼神冷冽。


    “区区一个太常卿之女,也敢碰我晋国公府的人,真是笑话。”


    她唇角挑起,声音轻飘飘落下,却冷得刺骨:“若我还不动手,怕是要让人以为……沈家的女儿,全都是软泥捏的了。”


    —


    翌日。


    昭京城内炸开了锅。


    何府门前多出两道“奇景”:一是被扒得不成样子的登徒男子,五花大绑,口中还塞着破布,旁边贴着“登徒败类”四个大字;另一位则是何府三小姐,满面泪痕,衣衫不整,身上挂着一张红纸条,写着——“设局陷人,污人清誉”。


    围观百姓挤得水泄不通,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茶楼话本都来采风了。


    何大人当场气得口吐白沫,连夜上书谢罪,言辞恳切,态度“诚恳”。


    而始作俑者沈念之呢?


    此时正窝在晋国公府偏院的软榻上,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桂花酿,半倚着看窗外黄叶飘零,怡然自得。


    霜杏捧着茶水进来,低声笑道:“小姐,那边都收拾妥当了。鹊羽回报,何家已经闭门谢客,那个登徒子也被送去守城营当苦役了。”


    “嗯。”沈念之指尖慢慢转着茶盏,神情漫不经心,“人这一生,总得栽上几个跟头,才晓得水有多深,泥有多脏。”


    霜杏又俯身低声禀道:“定国寺那边的屋子也已经打扫妥当,说是小姐何时想去都方便。”


    “那就现在吧。”沈念之起身舒了口气,换了身烟青褙子,领口掐着银边流纹,面色清冷,唇角却噙着一抹懒懒的笑意。


    她一边披上披风,一边问道:“鹊羽呢?”


    “哦,刚刚大公子托人来接走了鹊羽,说有要紧的事要他帮忙。”


    沈念之闻言,挑了挑眉,没再多问,只轻轻挥袖:“那便走罢。换个地儿透透气。”


    大理寺卿衙门,暮色渐沉。


    书房中烛影微晃,顾行渊正伏案翻阅卷宗,指尖仍未停歇,门外却传来一声轻敲。


    “进。”


    一名黑衣属吏疾步入内,抱拳低声道:“大人,查到了。近日齐王府的人,暗中在京中数处器物铺子打探,一直在找一支玉簪。”


    顾行渊目光微凝,缓缓抬眸:“簪子?”


    “属下查得,那簪子材质上乘,银胎嵌玉,尾缀一枚琥珀珠坠,工艺极为讲究。”


    顾行渊手中翻页的动作顿住,脑海中骤然浮现出玄鹿山那日。


    沈念之醉坐宴席之中,偏首轻笑,鬓边簪子微晃,银光映琥珀,灼人眼目。


    他神色倏然冷了几分,低声问:“你确定,他们找的……是这种?”


    黑衣人低头不敢抬眼:“属下不敢妄言,几家铺子所述形制皆相符。”


    顾行渊沉默良久,指腹摩挲着镇纸边角,动作缓慢,却透着一股隐隐压抑的锋芒。


    齐王府不轨之心,他早有察觉。此前银案牵出私兵粮册,便有数笔落入齐王账下,只是苦无确证。可如今,这根簪子,又牵出沈念之……


    她一向张扬,善于周旋,却未曾深涉朝局权谋。可若真是她手中之物落入齐王案头,那她究竟知不知情?是被人牵连,还是……本就是局中人?


    他的眸光愈发深沉。


    “继续查。”他冷声道,“别打草惊蛇。”


    “是。”


    属吏退下,书房重归寂静。顾行渊缓步走至窗前,望着庭中夜色浓重,星光稀淡,眉宇间寒意渐重。


    他喃喃低语,如对夜色,又似对心中某人:


    “沈念之……你到底又做了什么?”


    定国寺外,秋风微凉。


    青石阶前,一顶素雅马车缓缓停下,车帘一掀,沈念之姿态慵懒地走下车,身后霜杏小心扶着。


    “小姐,这定国寺可是真清静,连山门都没几个香客。”霜杏小声道。


    “那是,这可不是寻常百姓能来的,除了达官显贵,每年皇家祭祖也在这里。”沈念之随意扫了眼寺门,“但我又不是来真求佛的。”


    她虽口中说着“还愿”,


    实则不过是为了避开京中耳目,给那根簪子的“补路”争取时间。她从不信神佛,但此时没有更好的去处了。


    只要那支仿簪未完成前,京城就是个烫手的锅。


    此地山高林密,寺中管事又素来与沈家交好,她住几日,也不会有人多问。


    刚踏入寺内,却听一声温软唤来:


    “姐姐!”


    沈忆秋着一袭青莲色织锦褙子,快步迎上来,眉目温婉,“我听说姐姐来此祈福,我也想为府上众人添香一炷。”


    沈念之转眸看她,目光一闪,似笑非笑:“你倒挺有心。”


    沈忆秋羞涩垂眸:“家中诸事繁杂,妹妹不才,也想尽些孝道。”


    沈念之抬手将遮帘撩高,转身入寺,“嗯。”沈念之也不想与她多说,只是应了一句。


    定国寺香火虽不旺,寺后却自成清幽一隅。佛塔掩映在山林之中,石径蜿蜒、竹影婆娑。


    沈念之倚在回廊栏上,身着青色褙子,发髻松松束起,一缕鬓发落在颈侧,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闲意。霜杏奉了茶,低声道:


    “小姐,你猜谁来了?。”霜杏一脸八卦之态。


    沈念之兴致淡淡:“谁来了?你这一脸坏笑,总不会是顾行渊吧。”


    第19章 第十九章‘我顾行渊,是沈念之的狗’……


    “倒不是顾大人,是忠王,李四殿下。”


    沈念之动作一滞,她放下茶盏,掸了掸衣袖,唇边慢慢浮起一丝讽意:“他倒是个‘情种’。”


    果然,没过多久,前山传来蹄声未歇。


    李珩一身云纹青衫,带着数名内侍与贴身护卫,轻车简从地步入定国寺山门。他抬手止住随从,独自拾阶而上。


    寺中钟声未歇,他一眼便看见了站在殿前的沈忆秋,连忙快步走近。


    “忆秋。”他唤了一声,语气温和。


    沈忆秋一怔,回身,眼眶微红,却低首行礼:“殿下怎来了?”


    “听说你来了。”李珩的语气中带着丝不掩饰的急切,“我想见你。”


    ——


    几步之外,回廊阴影中,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悄然隐在檐下。顾行渊负手而立,衣袍猎猎,目光沉如深井。


    “来了便好,”他低声自语,眸光扫过寺后山林,“也该让那群人按捺不住了。”


    他身后暗桩悄声而至,低语:“大人,属下已在寺外西坡布下眼线,若齐王那边真有所动,必能第一时间截住。”


    顾行渊点头,却没有立刻转身离去。


    他的视线越过廊柱,落在殿角一处青衣剪影上。


    沈念之倚栏轻晃,一手握扇,一手扶盏,懒懒饮茶,神情清贵又清冷,像是对这世间爱恨皆不上心的模样。


    “这女人……”顾行渊喃喃。


    他原本是为了李珩而来,却不知何时,目光中不自觉多了一丝关注。那一次密林相救的片段仍在脑海回旋,教他莫名烦躁。


    片刻后,他回头对属下吩咐:“继续盯紧。今晚我要亲自留下。”


    “是。”


    —


    而此时寺后山道之上,一名黑衣信使快马下山,腰间佩刀,身后隐有暗纹鹰旗。


    他正是齐王手下耳目,带回的情报只一句:


    “李四殿下,已入定国寺。”


    消息已送入齐王手中。


    夜沉如墨,定国寺香火早已熄尽,唯有殿外一盏孤灯,照得院中枯枝婆娑。


    沈念之坐在廊下,手中茶盏已凉,耳边是山林深处偶尔传来的蝉声与风穿林的簌簌。她看了一眼天色,语气漫不经心:“天黑得这般快。”


    不远处,沈忆秋将点心盒收拾好,轻声道:“山中夜晚本就比城里凉些,我去替你取件披风。”


    沈念之挥了挥手:“不必,我去走一走便好。”


    两人一同出了院门,沿着僧舍后方的小径缓步往藏经阁方向去。


    谁知前殿忽有僧人来报:“忠王殿下,前来上香。”


    沈忆秋一怔,面色微红,本欲转身避开,却被沈念之一把抓住:“啧,这不是正好吗?你不是说要祈福?”


    话音刚落,远处一队人马已至,李珩身穿素衣,神情温润,隔着暮色便望见了沈忆秋,眸光霎时柔和。


    “忆秋。”他唤了一声,语气极轻。


    沈忆秋微微垂首,轻声应了一句:“殿下。”


    沈念之站在一旁看得不耐烦,正想打趣几句,耳尖忽地一动。


    “唰——!”


    破空声突如其来。


    她骤然抬头,月光下,藏经阁屋脊之上,数道黑影宛若幽鬼般闪过。


    “有埋伏!”她低喝一声,拉住沈忆秋往旁一推。


    几乎与此同时,一支利箭破空袭来,直取沈念之面门!沈念之无奈低语一句:“真是倒霉,鹊羽刚被阿兄叫走我就遇到这样的事儿。”


    沈念之仓促闪身,脚步未稳,沈忆秋一把拉过沈念之,将她挡在身后。


    下一瞬,血溅如雨,那支箭刺入了沈忆秋肩头。


    “沈忆秋!”她瞳孔骤缩,一把扶住对方,鲜血顺着箭矢淌出,染红了她的衣襟。


    就在混乱之间,一道凌厉剑光劈开夜色。


    是顾行渊。


    他身着夜行衣,自寺外奔入,手中长剑寒芒凛冽,冲入伏兵之中。


    “护主!”他一声低喝,带来的暗卫纷纷现身,与藏匿在暗处的刺客纠缠成一团。


    李珩也反应过来,拔剑护在沈忆秋前方,却一眼看见她倒在沈念之怀中,顿时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焦急:“忆秋!”


    沈念之抱着沈忆秋,低头看着她那张苍白小脸,胸口剧烈起伏。


    “你疯了吗?!”她压着她的伤口,眼神却是第一次,真正动了怒意。


    沈忆秋虚弱一笑,声音极轻:“我……知道你会躲不过那箭……姐姐,我……只是想还你……那一日你教我骑马……”


    沈念之只觉心头一震,眼前这个素来温顺沉默的妹妹,竟替她挡下了致命一箭。


    顾行渊剑光再斩,驱散了最后一个刺客,黑影四散逃离。


    顾行渊翻身落地,黑色披风卷起冷风。


    他身为大理寺卿,自收到消息便即刻带一些亲信暗中守于寺外。


    果然不出所料,今日设伏之人,所图非小。他长剑一转,将最后一名刺客踹入石阶之下,沉声喝令:“这个活口留下!送入大理寺严审,其余就地格杀。”转身望去,血泊之中,沈念之半跪着抱住沈忆秋,眼底冷静如霜。


    只是那一刻,她第一次带着感情的,低声唤了一句:


    “沈忆秋。”


    李珩先一步赶在顾行渊上前,略一查看,便当机立断:“她伤势过重,传我手令,即刻调马车送回国公府,路上不可耽误片刻。我自会写呈折,命太医院人手到府待命。”


    夜风如刀,冷月如钩。


    定国寺外,寺钟初敲,尘土未息。


    李珩神色焦灼,将沈忆秋护送上马车,随后便率数名亲信与顾行渊麾下官兵急急踏上归京之途。


    沈念之立在原地,袖口尽染血迹,微风卷起她鬓角发丝,贴在苍白面颊上。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站着,望着那辆马车消失在山道尽头,一时间还是很难以接受沈忆秋救了她,明明她曾经那么刻薄恶毒的欺她、辱她。


    这叫沈念之的心像是被什么扭住一般。


    此时车内灯烛微晃,映得沈忆秋的面庞愈发苍白。她靠在厚软的锦垫上,唇色淡如纸,额角冷汗浸湿,肩头的伤口已被简单包扎,却仍不住渗出血来,染红了整只衣袖。


    李珩坐在她身侧,面色凝重,望着她那双兮若游丝的眼眸,握住她的手,语气几不可闻地唤道:


    “忆秋……你太傻了。”


    沈忆秋艰难地扯了扯唇角:“殿下,您……是在怪我吗?”


    “你为什么要挡那一箭?”李珩目光落在她血迹斑驳的肩膀上,声音微哑,“若是出了事,你可知我……”


    沈忆秋缓缓摇头,眼神却异常清明:“自从娘亲去世后,我一个人住在外宅……直到今年忽然被接进京城,说有个父亲,要把我带回沈家。”


    她轻轻闭上眼,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咽下一口苦涩:“可那府里……哪里像个‘家’?下人们虽然面子上毕恭毕敬,可满府的眼睛都盯着我,看我身份低微,看我不配姓沈。姐姐……她对我冷,也对我防。”


    她睁开眼,缓缓望向李珩,嘴角含笑:“可我从来没怪她。若是我,我也会对一个忽然多出来的庶妹心存芥蒂。”


    “但我真的……很开心。”她轻声道,眼里慢慢浮现光亮,“当我知道我有一个姐姐的时候,我心里真的好高兴。我们年纪相仿,是亲姐妹,我想总有一天……她会接纳我。”


    “她教我骑马的那天,我真的觉得,我好像有姐姐了。”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却带着一种近乎孩子般的欢喜,“她明明嘴上凶我,眼里却是看着的……我知道。”


    李珩看着她,心中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眼底尽是怜惜:“你……你太重情义了。”


    沈忆秋睫毛微颤,轻轻一笑:“殿下若是那时站在我身边,我也会替你挡那一箭。”


    李珩一怔,猛地抬眼:“你……”


    “就像十年前,您骑马出城踏春,在山间小溪旁,我失足跌入水中,是你把我从溪水里捞出来,你也没有冷眼旁观不是吗?”她笑意微浅,眼神却专注,“我记得。”


    李珩震惊地睁大眼:“你……你还记得那件事?”


    “记得。”她轻轻点头,“只是我一直……认错了人。”


    她缓缓闭上眼,喃喃地说:“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那人……不是他,而是你。”


    彼时苍晏坐在案前打了一个喷嚏。


    马车内顿时沉寂下来,只余车轮辘辘声在夜风中回荡。


    李珩久久无言,眼底涌上一层震动与怅然,望着昏迷过去的沈忆秋,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她的手。


    此时定国寺内,沈念之吹着风。


    半晌,她像是才从恍惚中醒来,猛地转头,一步步朝顾行渊走去,眸光微冷。


    “你知道是谁干的,对不对?”


    顾行渊将剑收回鞘,神色沉定,眼底波澜不惊:“与你无关。”


    “我妹妹替我挡了一箭。”她声音淡漠,却每个字都仿佛染着冷锋,“你告诉我这叫‘无关’?”


    顾行渊微蹙眉,眸光深处浮上一抹迟疑,继而冷声道:“说的跟你很在乎你妹妹一样,平时欺负她最多的难道不是你?而你只是撞上了本不属于你的局,倒霉罢了。”


    “呵,”沈念之轻笑,“倒霉?我早就说了,话本子中凑近男女主就没有好下场。”


    “你嘀咕什么呢?”


    她甩袖转身,竟也不再追问,像是真的不愿和他多废话半句。


    顾行渊却在她身后盯着她许久,最终抬步追上:“我送你回房。”


    两人并肩而行,夜风夹着血与香的味道,一时间谁都未说话。直到走过竹廊,顾行渊忽地开口,语气生冷:


    “你在狩猎宴那夜……太过放肆。”


    沈念之脚步微顿,侧头瞥他:“哦?”


    顾行渊停住脚步,声音郑重,仿佛宣判:“你配不上苍晏。”


    沈念之挑眉,随手将垂下的袖摆一甩:“我有没有资格站在他身边,还轮不到你评断。”


    “我不会允许像你这样轻浮浪+荡的女子,出现在他身边。”顾行渊语气冷如霜雪,眼神森沉。


    沈念之忽而笑了,笑意满眼,朝着顾行渊的方向靠近,眼尾却透着轻佻调戏的意味:“顾大人,你这语气……听着倒像是……吃醋了?”说着手指不老实的戳在顾行渊结实的胸口。


    顾行渊面色未变,只是冷冷一哼,拍掉沈念之的手:“你想多了。沈念之,你这样的女子,入不了我的眼。”


    “哦?”她似笑非笑地侧过脸,眨了眨眼,“那顾大人倒是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顾行渊毫不迟疑:“我心无旁骛,对女人没有兴趣。”


    沈念之一听,仰头大笑,笑得眼泪几乎要飙出来,轻佻地捂住胸口:“哈哈哈……顾行渊,顾大理寺卿,原来你是个伪君子。”


    “人这一辈子,逃不了一个欲字。你不喜欢女人,难不成你是……喜欢男人?”


    顾行渊神色一窒,黑着脸否认:“别胡说八道!”


    “那就是你不举咯?”


    “沈、念、之!”顾行渊一字一顿,怒火几欲溢出,却又生生压下。


    “别对苍晏动歪心思,他以后是要拜相的,那样清澈美好的人,不适合你。我不会让你玷污他。”


    沈念之像是被他这句气得乐了,忽然靠近他一步,微微仰头,眨眼低语:“你这副正气凛然的模样,还真比这寺里和尚还坚定。怎么?你这辈子就打算清心寡欲,死后入塔作佛?”


    顾行渊冷脸不语。


    沈念之忽然眯眼,语气一转,似真似玩笑地低声道:


    “顾行渊,不如咱们打个赌。”


    他眉头一拧:“赌什么?”


    “就赌你有没有可能动心,被女子所惑。”她眼神半醉半清,像极了猫在打盹时亮出的爪,“若我输了,我离开京城,搬去川蜀,从此不进京、不见苍晏、不再缠你们。”


    顾行渊冷笑一声:“听着像场好买卖。”


    “若你输了——也不用做什么。”她忽而凑近,唇角轻勾,声音慵懒中透着狡黠,“只需在京城最高最热闹的城楼上,大声喊一句——‘我顾行渊,是沈念之的狗’。”


    顾行渊脸色瞬间变得精彩至极。


    “你疯了。”


    “赌不赌?”沈念之问,她眸光潋滟,却锋利如刀,“还是你根本没那么自信?”


    第20章 第二十章殿下莫不是心悦于我?


    顾行渊盯着她良久,最终吐出两个字:“……赌了,你这张脸,我真是一刻都不想再看。”


    “但是,在没有结果之前,你最好离苍晏远一点。”


    沈念之笑了,笑意明艳张扬,眸光中却藏着一丝凉意。


    “我尽量吧~不过顾大人,希望你到时候,喊得够响。”


    顾行渊转身而去,背影笔直如松,声音却远远传来:“我不会输。”


    沈念之轻轻一笑,低语自语:


    “你最好别输。”


    顾行渊回头看了一眼她离去的背影,身上忽然打了个冷颤,明明才是初秋。


    定国寺香火冷寂,风过松林,卷起枝叶碎响。


    这日晨间,山门外来了一名送货小童,手捧锦盒,言称是受城南季三老匠人所托,奉上定制玉簪,交还给晋国公府沈家姑娘。


    沈念之打开盒盖,一眼便认出簪中形制与遗失之物几无二致,尾部坠珠、玉胎银嵌,连那道微不可察的弯钩角度都仿得一丝不差。


    她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笑意,将簪子插入发中,转头看向霜杏:


    “看来他们还没查出来是谁,真令人失望。”


    “小姐,我们……现在回京?”霜杏轻声问。


    沈念之站起身,抬手掸了掸衣袖,目光微挑:“回。得在他们盯着京城各家千金查簪子的时候,把这玩意儿戴在头上,让他们看个够。”


    与此同时,京中风波未止。


    大理寺卿内,顾行渊背对着堂前站立,眉头紧锁,一张狩猎后呈上的线索表被他狠狠摔到案上。


    “行刺忠王一事,如今能指证李珣的证据……一条也没了。”他沉声道。


    对面手下抱拳禀报:“暗桩回报,李珣确有私会两位边军将领的迹象,但没有实据留存。他行事极谨,从不亲笔,皆由口令传话,我们抓回来的刺客也都自尽了,现在毫无线索。”


    顾行渊眉梢微动,唇线紧抿。


    这就是李珣的厉害之处。他明明是幕后策划之人,却总能让自己置身阴影之中,叫你抓不到任何尾巴。


    “可惜,证据链断了。”他顿了顿,忽而沉声下令:“从今日起,盯紧齐王府每一处出入,连花园遛鸟的下人都给我盯。”


    而此时,平昌坊内,香气缱绻,帘幕低垂。


    酒楼二层,陈妈妈正对账本时,一眼瞥见那抹熟悉的烟灰色衣袍从坊口走入,顿时眼睛一亮,亲自迎了出来:


    “哎哟哟,这不是沈娘子?您可终于来了,可把奴家盼坏了!”


    沈念之今日特意换了一身新制软纱裙,乌


    发高绾,发间一支通体温润的玉簪在日光下晃出浅淡琥珀光。


    陈妈妈眼尖,一眼便看见那簪,眼神顿时一震:“小姐这……这簪子……”


    “陈妈妈觉得如何?”沈念之眼神凌厉,似乎在警告陈妈妈说话小心一点。


    陈妈妈赔笑:“真是衬的沈娘子貌若天仙。”沈念之没继续理她,随后步入酒楼,眼角余光掠过角落几张桌案,嘴角淡淡一勾。


    她知道,这里早已不是第一次有人暗中盯着她了。


    他们想要她露面,想借簪子钓出是谁闯了局?那她便亲自把簪子插在脑袋上,送到他们眼前。


    她轻笑一声,在楼中雅座落座,随手拨了拨案上的炉灰,开口吩咐:


    “今日不谈欢场,只上茶点,不唱曲,打几副牌便罢。”


    不远处角落,一名黑衣人悄然起身,离座离楼。


    楼下小巷,几匹快马已候,眼神中满是警惕。


    平昌坊酒楼二楼。


    沈念之倚在雕花软榻之上,白玉小盏斟着乌梅香茶,窗外是市井人语,楼内却只她一人独坐,未唤人作陪。


    琥珀坠珠在日光下泛出莹光,引得来来往往人等偷看连连。


    沈念之偏不回避,甚至有意转头,朝那几道暗藏在帘后、廊柱后的视线抛了个似有若无的笑。


    不多时。


    楼下马蹄骤至,一骑铁蹄卷尘而来,未及招呼,已翻身落马,踏步而入。


    是顾行渊。


    黑袍猎猎,神情冷峻。他未报名号,酒楼上下却已噤若寒蝉。陈妈妈一见,魂都要吓掉,连忙躬身迎上。


    “顾——”


    他抬手止声,抬步而上,一眼便看见二楼靠窗一隅,那道倚榻而坐的身影。沈念之像是早知他要来,一边抿茶,一边头也不回地开口:


    “大理寺卿大人,巡坊之责也管到平昌坊来了?”


    顾行渊沉着脸走近,眼神落在她发间,低声道:


    “这簪子,你何时找回的?”


    “找回?”沈念之轻笑,指尖拨了拨发侧坠珠,“不曾丢过。”


    顾行渊眼神微沉,嗓音压得更低:“你知不知道,这簪子是谁在查?你这般露头,是在引谁动手?”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知道,总比死的不明不白强。”她慢条斯理将茶盏放下,转头看他,“可我也很好奇……顾大人为何如此紧张?”说着,沈念之朝他靠了过去,步伐婀娜,“可是在紧张我?”


    两人四目交锋,一时寂静。


    顾行渊眼中暗潮翻涌,他的拳头缓缓收紧,喉间泛着几分压抑的沉声:“你太放肆。”


    沈念之却不恼,反而笑了。


    她缓步靠近,一手抬起轻轻拂过顾行渊胸口那一枚象征清贵权威的【大理寺卿铜印】:


    “你知道是谁,那不如直接告诉我。”


    话音落地,顾行渊推开沈念之:“这不是你操心的事儿。”说完粗鲁的将她头上的簪子拔掉,塞回她手中,警告她不要再戴。


    “顾行渊!你放肆!”沈念之在身后叫着,顾行渊却头也不回的下楼跳上马离开。


    大理寺卿衙门。


    卷帘高悬,夜灯燃至三枝。案上铺着数十张户部银调文书、兵部兵符往来、以及最新呈上的——私铸兵器密报。


    顾行渊披着玄袍立于卷案前,双目微眯,手中那页密报轻轻卷起:


    “近一月来,城西旧银库每日搬运银锭夜行,往返不记入账册,户部无据,京卫亦不知行踪。”


    他眉心一蹙,拿起另一卷呈报,是今日刚送到的一份商税流向单,落款时间与旧银库流动时间正好吻合,地点却在鹿山以西。


    “玄鹿山……”他眼底寒光一闪。


    此地,正是前些日子围猎、设局、刺杀李珩之地。


    “把这两份东西送去暗桩,查出谁调动了这些银。”


    “是!”属下立刻领命而去。


    顾行渊慢慢起身,望向窗外夜色沉沉,脑海中却闪过那日在平昌坊酒楼内沈念之那一抹挑衅的笑,遂赶紧摇了摇头。


    他回到案前,手掌重重一落,一份尘封的密卷被掀开,浮现出一行暗红小字:


    “三皇子近月密会边将三次,旧部亦曾出入禁林周边驿站。”


    三皇子——齐王,李珣。


    顾行渊眼神陡冷。


    这个名字在他眼中盘旋许久,从来没有实锤。直到……


    他忽而转身,走向内堂。


    “去,把当日玄鹿山行刺一案中,留下的所有实物都调出来。”


    片刻后,一枚染血发布与一截断箭被呈上。顾行渊打开绢布,断箭尾部—他第一次发现了奇特的金漆封纹。


    这不是寻常铁匠所铸,而是军制兵库内部打造,而军库有此权柄者,仅三人。


    其一是兵部尚书,其二是兵库都尉,其三是奉令之王府。


    顾行渊眼神一凝,齐王,竟有机会调用兵器?


    他缓缓靠近烛火,将密报放在火焰前烘烤,一行隐字浮出:


    “户部秘银失窃,初调源:陇西军资预算。”他的手指一点一点握紧。


    陇西,正是边关重镇,近期动荡渐起,乃大昭安危根本之地。


    若银案、刺杀、边军调动三者相连,那背后之人……意图绝不只是要李珩死那么简单。


    而此时,内堂门外传来敲门声。“顾大人,宫中来人,圣上召您入宫夜议。”


    与此同时。


    齐王府内,密室烛火未熄。


    一个跪着的嬷嬷浑身是汗,嘴里咬着破布,眼中带着恐惧与屈辱。她终于松口:“是……是晋国公府的沈家大小姐……她那日也曾前往玄鹿山……”


    齐王缓缓起身,拂袖落座,手指敲着桌面,目光幽深。


    “沈念之。”


    他低喃出这三个字,唇角却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片刻后,他挥手道:“备礼,明日送至晋国公府。”


    翌日。


    暮色微沉,沈念之刚回到府中,便听门外传来通传:“齐王殿下驾到。”


    她微微一怔。


    厅中。


    齐王李珣着一袭月白团龙纹常服,气度潇洒,步履沉稳。他身后侍从呈上一个乌木描金盒。


    “近日偶得此物,倒觉得与你颇配。”他笑意温雅,像个不谙世事的贵人,“特意来送。”


    沈念之接过锦盒,轻轻揭开——


    簪子静静躺在盒中,银胎嵌玉,尾缀琥珀,熟悉至极。


    霜杏手心发冷,眼看小姐指尖微颤,却听她倏然一笑:“倒巧了。”


    她从发间取下自己戴的那一支簪子,与盒中之物一模一样:“我也有一个,您看,竟巧得很。”


    齐王眼底闪过一丝讶意,随即笑容更深:“京中名器,果然出自名门之手。”


    沈念之唇角噙笑,语气却似无意:“殿下这是从哪得来的?莫不是哪个姑娘送的?”


    齐王笑而不语:“只是偶然见一人在坊间售此,觉得眼熟,便买了。”


    沈念之将盒子推回去:“可惜我已有,不敢平白受王爷好意。”


    她脸上挂着笑意,眼底却如冰潭,随即又打趣道:“殿下忽然拜访,又送我簪子,可知男子送女子簪子,传的是何种心意?殿下……”说着,沈念之将身子撑在榻上的小案几上,将脸贴近李珣,在他耳边轻声西语说道:“莫不是心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