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你、你快去报官,小宝……
卫长昀一走,姜宁回到家便觉得空落落的。
明明平时去私塾的时间占大多,白日里也不能经常见,可大约是知道人去了远处,得好几日才能见到。
夜里也不会再有人抱着书箱回来,还给他带一些小东西,哄他开心。
白天食肆忙还好,到了夜里才是,其他人一睡,他连说话的人都没了。
姜宁在床上滚了两圈后,毫无困意,只好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往书桌旁走。
睡不着就看书,说不定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一杯水喝完,天气带来的燥热和心里的烦闷,稍稍得到缓解。
姜宁站在书架前,看了看那一堆书,抽了一本平时卫长昀爱看的。
谁知才翻了两页,便觉得头晕,连忙放了回去。
想起上回看的话本还没看完,姜宁从几本书中间抽了出来,放到桌上,打算仔细看。
坐下后,才翻开书,便发现卫长昀帮自己拿书签做了记号。
姜宁一笑,翻到书签那一页,忽地一怔。
不止是书签,还夹着几页纸,都是小心折起来的。
姜宁心念一动,立即意识到这是卫长昀留给自己的,立即拿了出来,又把书签放好,连带书放到一边。
打开第一张纸,几乎写满了。
“今日应该是我离开的第一日,大概还是夜里,故而你若是看到这封信,看完趁早休息,可以吗?”
卫长昀的字一向好看,平时为了考试时能发挥如常,大多都写得端正。
只有写春联时,才会露出原本的锋芒。
姜宁看完第一段,忍不住笑。
刚搬过来那会儿,他写了不少自己还记得知识,卫长昀偶尔也会拿去看。
问他那些符号是什么,他说是标点符号,表示断句的,跟燕朝用的差不多,但要多一些。
想不到这信上还用了,不仅用了,还用对了。
姜宁拿着信,靠在椅子里,仔仔细细地往下读,每看完一行,都能想象到卫长昀落笔时的样子。
“此行虽远,却也不过数百里,来回一日。只是十日太长,日夜不能相见,惟愿你好好爱惜自己,不要太过劳累,适当休息,待回来后,得以休息,可以多陪陪你。”
姜宁捏着信,唇角上扬,轻轻把信折好,拿着回到床边,蹬掉鞋子后,一下扑进被子里。
天啊,原来卫长昀比他想的还要知情、知趣。
难怪他会觉得无聊,一个人在家空落落的。分明从前也习惯了,可拥有了情投意合的心上人,在一起后再分开,才知道这么难熬。
姜宁小心把信放到床头的匣子,跟钱罐挨着。
十日而已,等一觉醒来,便只剩下九天了-
卫长昀一行四人到了县府,安顿下来后,第一天几乎没什么时间处理旁的事,凑合着就睡了。
直到第二日休息好后,才准备拿着凭证去县府登记,以便后日好参考。
好在院试与乡试不同,只需要考两场,每场两天。
一共要交上去四篇文章,每场考试考完了,才允许出考场。
拿到考试凭证后,四个人回到客栈,一块吃完饭后,又各自回到房间休息。
原本是想两人合住一屋,省一些钱。
谁知沈明尧直接开了四间房,说是顾苗交代的,让他们能好好备考,反正总共不过住八日。
卫长昀自知劝不动,便商量道,这几日的吃食他们三个平摊,这样一来,也不算白吃白住了。
沈明尧一听,爽快答应。
夜里,卫长昀一人在房间看书,窗户半开着纳凉。
忽地听到一阵敲门声,他起身去开门,看见是严肆,不由一怔,侧身迎他进来。
“长昀,你说我要是考不上——”
严肆一进屋,刚坐下就道:“这才院试,我要是考不过,连秀才都算不上。”
卫长昀一愣,没想到他来是为了说这个,便道:“大考在即,怎能轻言结果。”
他给严肆倒了一杯水,“何况中与不中,难道能是现在能决定吗?”
严肆看着卫长昀,喃喃道:“我与你不一样,你天资聪颖,历来是私塾里先生们最看好的学生,不仅是能中秀才,更是状元之才,我……”
“素来平庸,考不中的话,又要再等两年,等到能参加秋闱、春闱,又是四年后了。”
卫长昀轻叹一声,“四年听着虽长,但你我如今不过十七年华,四年后也才刚弱冠的年纪,世上有许多人,一生也仅是秀才。”
“可我娘——”
“伯母身体康健,伯父亦是支持你读书,你既有心,就多下些功夫,不要想着帮家里减轻负担又要想着高中,这样你会分心的。”
卫长昀道:“阿肆,现在就言不能高中,为时过早。”
严肆一怔,“那我……”
“放下杂念,专心备考,待到考试结果出来,不管是中与不中,都对得起这一段时间的努力。”
卫长昀道:“严先生不是总说,学到的文章与道理、知识不会变,一直在脑子里,哪怕功名未得,总是有收获。”
闻言严肆愣住,半晌才点点头,飞快喝完杯子里的水,起身道:“我明白了,我这就回去看书。”
卫长昀起身送他到门口,等人离开后,无奈摇摇头,转身回去继续温书。
拿起书时,看向窗外的夜色,忽地想起姜宁。
才短短两日而已,心中牵挂从未有过这般厉害-
日子总在不经意间过得飞快,姜宁收拾完食肆的灶台,看了一眼日头,在心里算了算时日。
明日卫长昀该回来了,不知道成绩什么时候知道。
姜宁收起抹布,擦了擦手,拿上东西往院子里走,“阿娘,明日我去买点东西,长昀应该要回来,给他接风。”
朱红从客堂出来,上前帮姜宁拿东西,“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
“不了,明儿食肆不开,你在家里休息会,我自己去就成,而且去一会儿就回来。”
姜宁放了东西,看眼灶上的菜,“今晚都不用做饭了,把这些热热就行,我先去洗个澡,热死了。”
“你去拿衣裳,我帮你把水兑号。”朱红看他热得脸通红,“真快啊,二郎就要回来了,小小和小宝昨天还问我。”
“不说小小和小宝,我都想他了。”姜宁往外走,“再不回来,快忘了人什么样。”
朱红闻言,嗔道:“你这孩子,哪有这样说话的,要是二郎听到,不得跟你怄气。”
姜宁哼哼两声,出了厨房。
和他怄气?有什么好怄气的,他才应该怄气。
那几封信竟然不到十张,害得他后面只能自己翻来覆去地看,不然夜里都难以睡着。
等翌日,姜宁一大早就起来,简单吃了一个鸡蛋面,便匆匆出门了。
朱红摇头叹气,又不觉好笑。
嘴上说着嫌弃、忘了,行动倒是诚实得很,一大早就去买东西给人接风。
“婶婶,二哥是不是要回来了?”
小小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飞快跑出来,“我听到宁哥哥说了,今天二哥要回来!”
朱红点头,心疼地摸摸她头,“嗯,应该中午左右到。”
“那我要赶紧吃东西,到门口去等二哥!”小小缠着朱红,“婶婶,我和哥哥等会儿在门口等二哥。”
朱红看了一眼院门口,今日没开食肆,外面的人也不多,只道:“不能离开院子,知道吗?”
想起姜宁的交代,朱红不免担心,“看到不认识的人来了,立即大喊告诉我们。”
小小乖乖点头,跟着朱红去洗漱,把早饭吃了。
小宝起得晚一些,过来时,小小已经在门口守着,一会儿一会儿探头往外看。
朱红在院子里择菜,一会儿又去厨房里看火,几乎不让两个孩子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小小,我们到外面去看一眼就回来。”
“外面不行,有坏人的。”
“可是你看都没人,就在院子门口看一眼,要是二哥回来了,一定能看到我们。”
“那我跟婶婶说一声。”
“好啊,那你去说,我在这里等你。”
小小“嗯”了声,转头去找朱红。小宝一看她进去,立即往门口跑,跨出门槛,探头往街口看去。
“小小——唔!”
旁边一道人影钻出来,捂住小宝的嘴,把人往肩上一抱,飞快往街道另一头跑去。
“婶婶,哥哥想去外面看看,你陪我们——”小小看着门口,不见小宝身影,“哥哥!”
朱红一愣,立即抱起小小往外跑,谁知一出门还是不见小宝身影,食肆周围、其他家门口都不见小宝。
朱红心瞬时凉了半截,顾不上灶上烧的水,还未关上的门,直接抱起小小往平时姜宁买菜的地方去。
才跑到半路,就碰到提着篮子的姜宁。
姜宁特地换了一身衣服,一身蓝色的短衫配外罩,看上去仿佛谁家小公子出门。
“宁哥儿,不好了,你、你快去报官,小宝不见了!”
姜宁脸上的笑一下僵住,“什么?”
“我就进厨房一会儿,他俩在院子里玩,小小进来说要出去等二郎,让我陪着去,我们一出来,小宝就不见了,门口我看过,不在。”
姜宁把篮子塞给朱红,“阿娘你先回家,我立即去告诉里正,要是小宝自己走远了肯定会回家,要是——”
要是被人拐走了,定是才丢不久,镇上就两条出去的路,一定追得上。
姜宁转身去找里正,心里琢磨是谁会干这件事。
这几日他都在家里,所以小小和小宝在外面玩他也看得到,怎么今日他才出门,小宝就丢了。
对方一定是在附近转悠了很久,而且是看到他出门才下手的。
千万不能出事,要是小宝出事了,那他怎么对得起小宝。
又怎么对得起卫长昀临走前的交付。
第132章 “姜大志人呢?”……
姜宁带着镇上捕快回到家,大致分析了一下可能逃窜的方向,就是他们家这条街出去,往外有两条岔路,多半是从这里跑了,否则从镇上另一条路离开,他不可能没撞见。
更别说那条路人多,绑匪肯定避不开人。
小小和小宝这小半年都在食肆周围打转,镇上的人来食肆吃东西、买东西,那都是见过的。
姜宁看了一眼捕快,“我家里有几口人,什么模样街坊邻里都知道,小小和小宝要是被人带走,肯定会挣扎,大家伙看到不会不管,所以只能是这儿了。”
“你先别急,我们这就追出去看看。”捕快道:“光天化日的掳人,这还了得,镇上一向太平,出现这等绑匪,定要捉拿。”
“我还会在附近找找,其他的就麻烦你们了。”姜宁点点头,“幸好二位认识小宝。”
“姜老板你别太担心,这一会儿功夫跑不远,那贼人肯定是趁你不在家,家里只有老小才敢下手,估计连车马都没有。”
捕快安慰一句,“我们先去追了,你等消息。”
“多谢。”姜宁看着他们离开,想了想,立即转身回屋。
朱红在院子里听到姜宁的声音,看他进来,立即站起来。
姜宁看见朱红内疚又担心的模样,微微叹了口气,“阿娘,你和小小在家里待着,我再出去找找,人应该没走远。”
“宁哥儿,我——”
“不是你的错,是坏人的错。”姜宁知道朱红要说什么,拦下他的话,“恶人之所以是恶人,便是因为没有同理心,这事儿今天不发生,改明儿也得有,防不胜防的。”
小小在一边哭得厉害,抽抽搭搭的,问哥哥是不是被坏人给带走了。
姜宁不敢耽误时间,匆忙嘱咐,“放心,哥哥一会儿就给你找回来。”
说完又看朱红,“阿娘,你和小小在家等消息,要是长昀回来,你如实说便是。”
卫长昀他们从县府回来,哪怕是天不亮就出发,一路上紧赶慢赶,那也要未时过了才能到。
不知那时小宝能不能找到,要是找不到,便只能往远处去寻了。
只庆幸对方撸走小孩,多半是为了求财,小宝不会有性命之忧,再不济,他们多花一些银两也能把人寻回来。
朱红点点头,“知道了,这回我一定看好小小。”-
姜宁走在街上,时不时问人可见过小宝,又或者在自家门口看到过谁来。
问了一路,不少人一听,就知道是家里人丢了。
姜宁不瞒着,毕竟镇上的确都大多认得,要是能提供一点线索也好。
“哎!姜老板,你这是要去哪?”
“家里小孩不见了,正着呢,你见过我家小宝吗?”姜宁道:“就平时在食肆那儿玩的小男孩。”
“唷,这事儿可不小,大白天的就拐人,你家——”对方忽地道:“说起来,今早我去拿菜回来,是碰到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在镇口来回走,还蹲那儿。”
姜宁都要抬脚走了,听到这话又停下,问:“可记得对方什么模样?”
“大概五十左右,看上去挺邋遢的,胡子拉渣,比我要高一点。”菜贩老板一边回忆一遍说,“对了,他眉骨那儿有道疤。”
眉骨有疤,听着便有一些耳熟。
姜宁站在原地,忽地脑海里浮现姜大志那张脸,眼睛睁大,比划道:“是不是在这里?”
菜贩老板点点头,“啊对对对,就是这里,有一道疤。”
“谢谢老板,祝您生意兴隆啊!”姜宁一边往镇口走一边冲老板喊了句。
姜大志!
你个王八蛋,良心被狗吃了!
姜宁一路跑到镇口,经过家门口时,停下进了院子,“阿娘,我大概知道小宝被谁带走了,你在家里守着,我去把小宝带回来。”
朱红惊道:“你知道是谁?宁哥儿,要不等捕快回来你再一起去,你不能也出事了。”
“我心里有数,你跟家里等着,我这一路过去就能找到捕快。”姜宁摆摆手,在工具棚里翻找了一下,寻到一根趁手的木棒。
看他不给姜大志把手打折,还敢拐人了。
拿上木棒,姜宁直接出了门,朝着之前捕快们追去的方向追-
好在镇口去其他村子或者地方的路不多,姜宁跑了一会儿,碰到了李捕快。
李捕快看姜宁追来,连忙道:“小姜老板,你怎么追来了?是孩子寻到了还是有什么新的发现?”
“还好碰到你,不然我还得再寻个人和我一起去。”姜宁摆摆手,木棒杵在地上喘气。
太累了,比他跑一千五还累。
“这是有发现了?难道是认识的什么人,跟你家有过节,才把小孩掳走的?”
“大差不差,边走边说。”
姜宁歇了会儿,不敢多耽误,叫上李捕快一起往坎子村走。
路上姜宁大概说了下姜大志的事,不用添油加醋,都听得李捕快一脸难色。
“太可恶了,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李捕快看着姜宁,愤怒道:“要真是他私自带走你家孩子,那我一定给你们主持公道,非得把他关起来。”
姜宁点点头,“眼下也只是我推测,并不知道实际是不是这样,要等去了姜大志那里才知道。”
菜贩老板看到过姜大志,不代表是姜大志干的。
办案要证据,除非真的抓到姜大志,并且他身边跟着小宝,才能把他抓到衙门。
从镇上去坎子村,比回小河村要近一些。
姜宁和李捕快走得快,半个多时辰就赶到坎子村。
正逢盛夏,这个时辰在地里干活的人纷纷回家,免得午间炎热中暑,要等到晌午后凉快点再来。
有眼尖地一下看到姜宁,见他跟一个捕快待在一起,不敢上前打招呼,只远远地看着,小声议论。
姜宁无心去管这个,“前面不远处就是姜大志家。”
李捕快点点头,一脸严肃道:“小姜老板别担心,要是他敢反抗,我就直接把人扣住。”
“嗯。”姜宁疾步往家里赶,深吸一口气。
才到姜家门口,姜万贯和姜富贵坐在院子里,不知道在闲聊什么,看到姜宁,跟见鬼似的。
他俩娶的哥儿在一边坐着,家里看上去倒是比从前顺眼不少。
“宁哥儿?!你怎么回来了?”
“这就是家里的老幺啊,听说在镇上置办了宅子。”
姜宁懒得管他们,只是跟那两个哥儿点了下头,便看向姜富贵,“姜大志人呢?”
姜富贵手里抓了一把瓜子,道:“不知道啊,好几天不见人,可能在郑寡妇那儿吧。”
姜宁一愣,又看向姜万贯。
姜万贯挨过他一下,往后躲了躲,“大哥说的是真的,爹真不在家里,估计是去郑寡妇家,以前他也爱住那边,说是咱们村里其他人爱说他闲话。”
从前姜大志混账,但有朱红在,村里大多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免得朱红遭罪。
后来姜大志跟朱红和离事传开了,姜大志为脸面说是他要休妻,旁人不信,他又跟郑寡妇一起搭伙过日子,成日逍遥。
村里人逐渐就看不惯了,也不再收敛,爱说什么说什么。
姜大志再浑,那也不可能跟一个村里的人都打一架,让人闭嘴,更别说他成日好赌、喝酒,哪打得过人。
“那他上次在家是什么时候?可有什么不对劲?”李捕快盘问道:“官府衙门办案,你们要是不如实告知,等查明你们有所隐瞒,可是要吃板子的。”
姜万贯和姜大志哪里见过这场面,对视一眼,连自家哥儿都有些慌了。
“就这个月初二,回来了一趟,神神叨叨的半宿,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去了,没再回来。”
“对对对,反正打那天之后,得有七八天不见人。”
姜宁闻言皱起眉,往屋里打量一眼,的确不像是藏了人的样子。
初二。
初二那不就是……
“李捕快,我们去郑寡妇那里。”
“怎么了?”
“初二那天,是长昀他们去县府考试的日子,姜大志一定是知道长昀不在家,所以才起了歹念。”
家里少了个大人,他又忙着食肆的事,朱红照顾两个孩子,总有孩子不在她眼皮底下的时候,姜大志恐怕就是这样才决定动手。
李捕快一听,便道:“那我们快去。”
姜宁瞥眼那兄弟俩,又看了下那两位哥儿,迟疑了下道:“姜大志这回犯了事,你们最好拎清楚,别跟着他一起犯浑,要是我知道这件事跟你们有关系,我一样不会放过你们。”
丢下这句话,姜宁急匆匆地跟着李捕快去郑寡妇家里-
卫长昀从马车下来,同其他人道别后,便先行一步回了家。
才到家门外,便见有人在外面,不由一愣,上前道:“今日食肆未开业,您是——”
“哎哟!是卫家二郎啊,赶紧进去吧!”
“你家出事了,你还不知道啊?才回来吧,赶紧进去。”
两人都是这条街的邻居,催促着卫长昀进去,唉声叹气,一听便是有事。
卫长昀不解,却皱起眉头,道谢后往屋里走。
才进院子,小小一下扑到他怀里,“二哥,你回来了!”
卫长昀接住她,摸摸她头发,抬眼看向站在那儿的朱红,“娘,发生——”
“哥哥给人掳走了,宁哥哥去找人,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卫长昀一怔,立即问朱红:“他去了多久?”
朱红内疚道:“去了得有快两个时辰,我、我不好,没看好小宝,才让人拐走了。”
卫长昀拍拍小小的脑袋,拉开她后,把包袱往桌上随意一放,“走之前,可有说什么?”
“说知道是谁做的,然后说顺路去找捕快,就是、就是从这边口出去的。”
“我知道了,您在家里和小小保护好自己,我去找他。”卫长昀才进院子,又马上离开,“这事儿怪不到您身上,防不胜防的事,对方早就有这个打算了。”
说完卫长昀就出了院子,立即朝坎子村去。
第133章 “吓坏了吧?”……
郑寡妇紧张地看着姜大志,往旁边看了一眼,小声问:“你从哪儿弄来这么一个孩子?要是被官府知道,是要被流放的。”
去年那一宗性质恶劣的拐卖案子,听说几个主犯,全都被流放,便是从犯,也得在大牢里关个三五年。
姜大志一脚踩在凳子上,胳膊搭着,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嗑着瓜子,“你紧张什么?我把这小孩弄来的时候,谁都没看见,而且买家已经联系好了,过不了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把他带走,到时候无凭无据,谁敢抓我?”
“你、你胆子太大了,家里的银钱都被你花完,现在田土你也要卖,往后我们靠什么过日子?”
“人家出三十两,就为买个男孩,三十两够我们俩吃个三五年的了。”
“姜大志,你——”
“喊什么喊,别一副你无辜的样子,要不是老子睡了你,帮你打跑那几个臭小子,还帮你换了几两银子,你能有现在的日子?”
闻言郑寡妇一时无言,只能钻进屋子里,盯着昏迷的小孩发愁。
那买家怎么还不来,早点来把小孩带走,对方寻上门来,那也是无凭无据,抓不了人。
谁知才过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院子里就来了人。
“姜大志,你给我滚出来。”
姜大志一愣,连忙催促郑寡妇,“去去去,把那小孩藏起来,等下,别藏家里,从后面扔出去!”
“后面、后面哪里能藏得了人?”
“老子管不了,你先把人给藏好,我去拖住人。”
郑寡妇刚想再说什么,姜大志已经打开门出门,又把门关着。
姜宁看见姜大志真的在这里,上前道:“让开,我要进去。”
“这不是宁哥儿吗?怎么?放着你娘不伺候,打算来这里伺候你爹和后娘了?”姜大志一脸混不吝的表情,看着姜宁。
闻言姜宁气不打一处来,忍道:“我今天来不是要跟你废话的,我是来问你讨人,小宝呢?”
“小宝?哪个小宝?”
“你别跟我装蒜,今早有人看见你从我家把小宝带走,你再不交出来,我们就闯进去了。”
旁边李捕快立即道:“姜大志,你再不老实交代,把人主动交出来还能补过,要是我们自己搜出来,那就得跟我们去官府走一趟了。”
姜大志心里一惊,不明白姜宁是怎么找到家里来的。
面上故作镇定,“什么小宝大宝,我什么时候去你家了,可别诬赖我。”
姜宁心里一急,道:“姜大志,你有什么事冲着大人来,对小孩下手,也不怕报应吗?”
“老子要是怕报应,那就不该生下你这么个离经叛道、忤逆父亲的儿子!”姜大志指着姜宁,“你们要找的什么小宝不在这里,去别处找。”
姜宁正打算往里走,被姜大志拦住。
“这里可是我家,你要闯进去,那跟强盗有什么分别?”姜大志顺杆往上爬,“李捕快,你就这么坐视不理?”
闻言李捕快上前,“那我是捕快,可以带我去你家里看看吧?他报了案,说有人目睹你把孩子带走,我们是捕快,得查验了才行。”
姜宁心里一松,还好这个李捕快靠谱。
姜大志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回头看了一眼堂屋的门,正想着要不要带人进去,就听得屋里一阵响动。
“哎哟——!”
“小兔崽子,你装睡!”
屋里忽然传来声音,姜宁立即喊了声“小宝”,跟着顾不上姜大志阻拦,直接进了屋。
李捕快随后也进去,直接把姜大志拦在了外面。
姜宁一进屋,循着声音直奔堂屋旁的房间,就看到郑寡妇抓着小宝要往地上拖。
“小宝!”姜宁上前,一把扯开郑寡妇,把小宝抱起来,“不怕,宁哥哥来了。”
小宝龇牙咧嘴,一副要咬人的模样。
一看到姜宁,倏然安静下来,眼圈一下红了,吓得不轻,紧紧抱住他肩膀,“宁哥哥,呜呜呜,他们是谁啊。”
姜宁拍拍他的背,看向李捕快,“这是我家小宝,李捕快你是认识的。”
“好好一个小孩,怎么可能会到这里来?姜大志——”
等一下,姜大志人呢?
李捕快抓起郑寡妇,正要问她,就听姜宁一声“不好,姜大志跑了”,飞快回头看去,门口哪里还有姜大志的身影。
“姜老板,这里你——”
“放心,我能搞定。”
李捕快看眼郑寡妇,又看看姜宁,便转身去追姜大志了。
姜宁跟到门口,四处看了看,并不见姜大志的身影,不由担心起来。
这一片论熟悉,那肯定是姜大志熟悉。
要是真的想跑,李捕快没能在一开始就抓住对方,那真的就会让对方逃脱了。
一旦逃掉,这么大的地方,想要藏身就变得极其容易。
“宁哥哥,他们、他们是要把我卖掉吗?”
“别怕,你不会被卖掉的。”
姜宁哄着小宝,转身看着郑寡妇。
郑寡妇坐在地上,盯着姜宁道:“你们要抓的是姜大志,还不赶紧去抓人,待在这里做什么?”
闻言姜宁道:“你和姜大志是同伙,我自然是要在李捕快回来前,看住你。”
“谁跟他是同伙了?他自己把孩子带到这里了,还找好了买家,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得替他去坐大牢?不可能!”郑寡妇恨恨道:“别想让我给姜大志背锅,这件事我一点不知道,不信你问这小孩。”
“他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哪里知道你有没有关系,不过——”姜宁顿了顿,“你说姜大志连买家都找好了?”
“哼,他自己说的,我哪知道真假。”郑寡妇从地上爬起来,靠在门上,“你一个哥儿,不在家里好好的生娃、教养孩子,跑来做什么?”
“姜大志不起歹心,我又怎么会来这里?”姜宁打量着郑寡妇,心想这人好像似乎并不知情。
要是真是出主意的主犯,不可能这么镇定,早害怕得不行。
但一切都得审问过后才知道,只是姜大志抓不到,那也不好审。
两人在一个屋子里,说不上话。
姜宁便一边盯着人一边哄小宝,免得人跑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院子里忽然传来说话声。
姜宁和郑寡妇齐齐抬头看去,都盼着是姜大志被捉到。
片刻后,堂屋外走来两人,姜宁看到对方,瞬时一怔,直到小宝喊了一声“二哥”,他才反应过来。
卫长昀。
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可有受伤?”
卫长昀看着姜宁和小宝,不敢贸然上手,怕两人身上有伤,或者旁的。
姜宁抱着小宝,忽地就觉得委屈起来,又是后怕又是心惊,还未开口,眼圈便先红了。
卫长昀看他的表情,不由皱起眉,“有哪里不舒服?”
姜宁摇摇头,连忙指了一下郑寡妇,又问李捕快,“姜大志跑了吗?”
李捕快叹了一声,“这附近有不少林子,我追去时,姜大志已经往林子里跑。”
他走过去,拉住郑寡妇,“这户人家离村子其他家都远,靠近林子,所以也无人看见他往哪里跑了。”
姜宁微怔,知道这是不怪李捕快,遂点点头,“有劳李捕快今日帮忙,这位娘子是姜大志的新妇,她声称事前并不知情,还望你能审问清楚。”
“放心放心,自是要查问清楚的。”李捕快看一眼姜宁,又看看卫长昀,“时辰不早,你们也快些带上孩子回家,这家里,我会锁了。”
姜宁一听,立即要往外走。
卫长昀拉住他胳膊,伸手道:“小宝给我抱着吧,你歇会儿。”
姜宁愣了愣,点头把小宝交给卫长昀,正要走,手被卫长昀牵住。
“怕你心绪不宁,走路会磕碰着。”卫长昀牵着他出了屋子,“先回家再说,后面的事,我会跟进。”
这个时候,姜宁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等离开村子,回永安镇的路上,李捕快先行一步,和他们道别,只剩下他们三人时,更显得安静。
小宝受了惊,趴在卫长昀肩上睡着。
“长昀,我……”
姜宁率先打破沉默,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是我没看好小宝。”
卫长昀脚下一停,看着姜宁,“那你是要我怪你吗?”
姜宁不语,但心里难过。
“是怪你把小小和小宝都教得好,还是怪你为了家里起早贪黑,一个人在食肆忙得团团转,亦或者是从你来到家里,家里日子越来越好。”
卫长昀微叹一声,“宁宁,此事要是怪你,那最先该怪罪的人是我。”
身为兄长,未能保护好弟弟,不怪他还能怪谁?
姜宁沉默着不说话,只是捏了捏卫长昀握着他的手。
卫长昀看着姜宁,满眼怜惜。
待两人回到家里,卫长昀把小宝交给朱红,又哄了几句,才拉着姜宁回房。
朱红看了一眼关上的房门,不由跟着叹了声。
姜宁一进房,就坐在凳子上,仰脸去看卫长昀。
卫长昀走到他面前,蹲下后拉着他的手,“吓坏了吧?”
闻言姜宁鼻尖一酸,俯身抱住卫长昀,闭着眼睛,“我去坎子村见不到姜大志的时候,特别害怕,他要是真的再聪明一点,直接把小宝带去买家那里,那——”
那真的寻不回来了。
卫长昀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是我不好,要是我再警惕一点,或者平时管教再严一点,就不会有今日的事情发生。”
“不是的,我……”
“宁宁,这件事不是你的问题,你也别怕,好在人回来了,也没受伤,全都靠你才能这么快把人救回来。”
要不是姜宁聪明,小宝还真有可能被姜大志卖掉。
姜宁望着卫长昀,抓紧他衣服,又靠回去,“还好。”
还好小宝无事,否则这个家就完了。
第134章 发烧了。
不知是受了惊还是连月劳累所致,夜里姜宁便发起烧来,服了药也不见半点好转,闭上眼不一会儿,又惊醒过来。
卫长昀从屋里出来,去重新打水,顺道再烧些热水,好给姜宁擦身,不然一身汗更难舒坦。
才关上门,就见朱红站在房门外,不由一愣,“这个时辰了,娘怎么还未歇下?”
朱红摇摇头,问道:“宁哥儿好些了没?”
“还是睡不安生。”卫长昀知道她是担心,道:“我在一旁守着的,您去歇着吧,晚上哄小宝入睡,您也受累了。”
小宝被惊着了,晚饭还没什么事,结果睡觉前一个人害怕,哭闹起来,最后只能先挨着朱红睡一晚,方才睡了。
闻言朱红担心道:“宁哥儿他……这一阵子太累了。”
这话并非是责怪,或者是抱怨,而是心疼。
“小宝差点被拐走,他让我别自责,可他心里说不定更自责,我是希望你能开解他,让他别这么累。”
朱红顿了顿,“其实今天是我疏忽大意了。”
卫长昀听了后,心中了然,“娘,我明白的,宁宁你放心,我会收着他。”
“今日的事情,谁都没预料到,是意外。这个世上总是有恶人、坏人,我们不能因为坏人的存在,就放弃该有的生活,小小和小宝跟别家孩子相比,已经放弃了许多事,连玩闹都得在我们的眼皮下,如今——”
姜大志没抓到,如果他有贼心,那肯定还会报复,若害怕了,应该能安生一段时间。
只要姜大志不在镇上,那小小和小宝也可以跟别家的孩子一样到处玩。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也在家中,您先去睡,不管什么事,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便好。”
闻言朱红点点头,“那我回房了,你也注意休息。”
卫长昀去厨房里打了水,一盆热的,一盆凉的,回到房中,往床边看去,见姜宁睁着眼,放轻了动作。
“又醒了?还是难受吗?”
姜宁觉得浑身都在火里,喉咙又特别干,连说话都费劲。
“有一点难受,喉咙不舒服,身上像被火烤一样。”
卫长昀拧了帕子过去,把他额头的换下来,又去拧另外一张帕子。
“我给你擦一下身上,会舒服点,药吃了不久,不能再吃,只能这个法子。”
姜宁身上软乎乎的,没什么力气,“嗯”了声,然后道:“刚才是阿娘和你说话吗?”
卫长昀点了点头,“阿娘怕你内疚、自责,让我看着你一点。”
“你这人,阿娘跟你说,就是怕直接和我说不好,你倒好,全都给抖落出来了。”
“我知你肯定比阿娘要自责,可这事我们都无法避免。”
卫长昀替他擦完胳膊,又撩起衣服,替他擦了胸腹,“我们都是第一次带小孩,想要尽力护他们周全,却不能事事都和我们想的一样,所以——”
“他们不是三岁稚童,一直带在身边,我们尽力就好。”
“姜大志跑了。”姜宁声音哑着,“他会不会想着鱼死网破,来报复?弄死我们一个算一个,都不亏。”
“你觉得姜大志更惜命,还是更恨我们?”卫长昀认真地问。
姜大志这个人是什么秉性,他们都不算特别了解。
但这人跑了,的确是个隐患。
“他不跑,进去了也会被放出来。”卫长昀道:“不过县府肯定会派人去搜查,先看看情况。”
姜宁“嗯”了声,一下放松了。
人放松下来,姜宁就黏住了卫长昀,等擦完身上,便用头抵着对方的胳膊,小声说“难受”。
卫长昀看他撒娇,放心了不少,摸着他后脑,就靠在床边,任由他粘着。
“我陪着你。”
“长昀……”
“嗯?”
“我们不分开的。”
姜宁不知怎么,忽然很怕和卫长昀分开,明明这么长久以来,他们总是在一起。
可话就这么说出来了,没办法改,也不想收回。
大抵是因为这次家里出事,卫长昀不在,他才会有这个念头。
以往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知道,卫长昀在身边,有一个人能说上话,能商量,能一起想办法。
可是就在小宝被掳走的时候,卫长昀不在他身边。
姜宁不知道这是不是依赖,算是吧,他总想着和卫长昀一直都在一起的。
虽然没有卫长昀,他也找到小宝了。
“好,不分开。”卫长昀答道,没有一点犹豫。
姜宁迷迷糊糊的,有了一点困意,“……真的吗?”
“往后去哪,我们都一起。”卫长昀偏过头,低头用嘴唇贴着姜宁的额头。
很烫,他很心疼。
姜宁不是没生过病,但却没露出过这么脆弱的一面。
“宁哥儿,我守着你,睡吧。”
姜宁往他身上蹭了蹭,倒是真的慢慢睡着了。
卫长昀靠在床头,伸手揽着他,不时给他换一下额头的帕子,一直到天亮都没合眼。
天明灯灭,等到外面有鸡叫声传来,卫长昀才稍稍活动了一下胳膊,往外看了一眼。
不放心地又摸了一下姜宁的额头,发现退烧了,只不过还有些热,但比起昨夜好了不少。
慢慢把人扶到枕头上靠着,抽出胳膊,发现动一下都僵硬,只好站在床边轻轻活动。
等胳膊和肩膀恢复知觉,才把药碗和盆、帕子那些收拾,端着往外去。
昨天夜里姜宁就没怎么吃东西,再怎么能睡,一会儿都得吃早饭,尤其是病了,吃不下也得吃点,才好得快。
一出房门,卫长昀便听到厨房的动静。
走到门口看见是朱红,点了下头,“娘。”
“你这是守了一夜?”朱红看着卫长昀,“我熬了粥,只放了一点白菜,没放其他的东西,还蒸了包子,你和宁哥儿一会都得吃点。”
“我还说自己起得早,来弄早饭,这下倒是省事了。”卫长昀放下手里东西,打水搓洗,晾到绳子上,“他退烧了,今天要是不反复,就能好不少。”
“那就好,他这身子从前弱,现如今养好了许多。”朱红放心下来,“等会儿吃过早饭,你们再睡会儿,今天食肆不开,家里活少,我就理理东西。”
卫长昀“嗯”了声,忙完后,端着粥和一盘泡菜进了房间。
姜宁还没醒,卫长昀走到床边,正欲叫醒他,就见姜宁自己睁开眼睛。
卫长昀不由笑了一下,“正要叫你,怎么自己醒了?”
姜宁感觉身上的骨头都是软,没什么力气,只抬眼看着卫长昀,见他眼下一片青黑,努努嘴,“在梦里就听到你叫我了。”
闻言卫长昀失笑,低头贴了贴他额头,“还是有一些低热,得养一段时间。”
“不过了醒了,先把早饭吃了,这样能恢复点力气,吃过再睡。”
姜宁“嗯”了声,被卫长昀扶着坐起来。
一碗粥吃下去,陪着泡菜,姜宁有一种活过来的感觉,昨天晚上的不适、难受消失大半。
要不是身上还发软,他想现在就下地走走,而不是继续睡觉。
卫长昀看他吃得差不多,就把碗收出去。
等他回来,姜宁坐在床边,正盯着他看。
“昨晚出了一身的汗,我——”
“我拿了新的被褥和床单,一会儿换了你再接着睡。”卫长昀接过他的话,“这个我拿到外面去晒。”
这会儿才七月份,正是热的时候。
发热人难受,还得躺在被子里不能受凉,就更热了。
一身汗全落在床上,不换睡得更难受。
姜宁挪了挪位置,心想下床坐一边等卫长昀换好了,谁知还没起身,卫长昀就搂着他背和腿弯,直接把他抱了起来。
姜宁瞪大眼,不是惊讶这样的亲密,而是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卫长昀竟是有这样的力气。
这可不是背,是打横抱起来。
俗称公主抱。
明明之前托着他摘杨梅的时候还会打滑,撑不住,怎么就一下变得这么——
“想什么?”
“在想你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的。”
姜宁往他身上一靠,等被放下来后,抿唇笑道:“力气好大。”
卫长昀一边换被褥和床单,一边道:“怕再让你摔着。”
姜宁微微歪着头,低笑出声,“那现在不会摔了,下次我们再去摘杨梅,你直接抱着我去摘高出的。”
卫长昀看他一眼,见他脸上的笑,无奈摇摇头。
原来真的还记得,不过记得也正常,他们之间的事,他也记得一清二楚的。
待卫长昀把床单和被褥一起换好,抱到外面去晒,回来时,便见姜宁挪到了床里侧,正盯着他看。
卫长昀道:“怎么了?”
姜宁努嘴,“不要明知故问。”
卫长昀转过身关了房门,走到床边,“是你说的,想什么要说出来,不然旁人怎么会知道。”
姜宁瞪他一眼,而后拍了拍身侧的位置,“上来陪我一起睡。”
“快点啦。”
前一句还是有些凶巴巴的口吻,下一句便是撒娇了。
卫长昀脱下外衫,躺到了姜宁身边,侧过身把人抱到怀里,拍拍他的背。
“睡吧,我陪你一起睡会儿。”
第135章 “宁哥儿,你没事吧?……
难得什么事都不用忙,这一觉两人睡得久,等再醒来时,早过了午时,太阳升起老高,光从屋外照进来,落了一地。
姜宁半睁开眼,觉得有些热,翻了个身,结果碰到身边卫长昀,才稍微清醒过来,想起早上自己缠着人陪睡的事。
想想又翻了回来,望着卫长昀眼下的黑眼圈,伸手轻轻碰了碰。
县府那么远,到底是什么时候出发,才能赶到郑寡妇家去寻他的啊。
一句句让别人珍重,轮到自己就全然一副不爱惜的样。
“醒了?”
“装睡啊。”
卫长昀睁开眼,第一反应是伸手去摸他额头,“你翻了两道身,我想不醒也有些难。”
姜宁撇撇嘴,仰头往窗外看了一眼,“你要起吗?不起的话,就再歇会儿。”
“昨天你们从县府回来,多久启程的?”
“天没亮就走了。”卫长昀没瞒着姜宁,毕竟县府来镇上,再快也要大半日的时间,不早走不可能。
“放心,我们都牵挂家里,自然是想早点回来,而且留在那边也不过是与些同样参加考试的士子一同饮茶、闲聊,倒是不擅应付。”
“那就回家来。”姜宁倒是不困,只是病后,整个人还是乏力。
“不过话说回来,院试是什么时候放榜?”
“院试放榜要不了多久,五日就能知道成绩,紧接着要准备乡试了。”
有了院试成绩,才能去报考乡试,毕竟乡试就在九月份。
姜宁一听,这不又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准备。
看来这个院试更像是一场毕业考试,是给乡试筛选人,相当于考中就能拿准考证。
“你在屋里休息,我起来去外面看看。”卫长昀身上原本就只是随意搭着被角,这会儿掀开,坐起身穿好鞋,“再去问问李捕快,可有姜大志的下落。”
姜宁拉着被子,“嗯”了声。
“中午想吃什么?”卫长昀换了一身衣服,转过头问姜宁,“我给你做。”
姜宁不禁笑了起来,“那帮我煮一碗面吧,要——”
“炸一个鸡蛋,面汤里要有菜、肉和油辣椒。”卫长昀不等他说完,接过话道:“但今天不能吃辣。”
“我看厨房里有毛辣果,我加一点糖熬成汤,做成面汤底。”
姜宁点头,打了个哈欠,“那就这个,开胃还能多吃些东西。”
卫长昀出门前,走到床边又不放心地伸手摸了摸姜宁后颈、颈侧,确定没有烧出汗,才彻底放下心。
他俩睡得太久,要是睡着时候又烧起来,察觉不到很正常。
不过颈侧干燥、温热,和早上入睡前差不多。
“今天还得再喝一回药。”卫长昀提醒姜宁,“不过没昨天那么苦。”
姜宁闭上眼,不理卫长昀的话。
他平时才不怕要苦,昨天是一时脆弱,才抱怨了好几声,今天这碗药,他一口气就能喝完。
卫长昀见他扭头闭眼,哑然失笑,摸摸他的头发,转身出了房间。
院子里小小和小宝正在逗小狗玩,听到开门的动静,立即抬头,盯着卫长昀。
小小等卫长昀关了门,才小声问:“二哥,宁哥哥是不是被我们气病了?”
小宝看起来比昨天好了很多,一听小小的话,一脸做错事的表情,“二哥,我不是故意的,宁哥哥他——我再也不乱跑了。”
卫长昀看向厨房门口的朱红,叹了一声,走到他们旁边,坐下道:“不是被气病的,只是这一阵子太累了,所以才会病了。”
“还有,你们是小孩子,遇到坏人难以反抗,所以我们才让你们小心、在大人看得到的地方玩,并不是限制你们,只是你们尚没有能力保护自己。”
“我——”小宝扁着嘴,想到昨天差点被卖掉。
他快吓死了,又不知道能怎么办,最后只能装睡,听到有人找来,才咬了一口那个人,不然就被扛到后山去,到时候家里找不到他,他可能还会被野兽咬死。
“昨天很聪明哦。”卫长昀摸了摸小宝的头,“要不是你及时出声,也不能那么快救出你。”
小宝红着眼睛点点头,“二哥,你不生气,我以后一定不乱跑,乖乖在家里。”
卫长昀笑了起来,“哪能天天都待在家里,世上的坏人又不会全都消失,知道危险的存在,对危险保持警惕,该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
“但危险的地方不能去,在外面玩也要按时回家。”
“我知道!宁哥哥教的,遇到危险,不管是什么,都要大声求救。”
小小举起手,“二哥,我们都有认真听的。”
“记住了就好。”卫长昀起身,“在这儿玩吧,你们宁哥哥的病,过两日就好了。”
小小和小宝听完,放下心来。
他们可担心了,从早上醒来,听婶婶说宁哥哥病了,就一直守在院子里,等着问二哥。
卫长昀去厨房里,“娘,你们吃过午饭了吗?”
“吃了,给你们留了在灶上。”朱红道:“这不怕你们睡不好,没叫你们。”
“没事,他想吃面。”卫长昀看了一眼灶里的火,添了一根柴,重新打水烧开,“我边吃边等水开,您去外面歇会儿,厨房里热。”
朱红擦了擦手,“今早有人来问食肆多久开,你看要不要写个牌子挂着?”
“那一会儿我写个挂出去。”卫长昀盖好锅盖,端起留的饭菜,“先问了宁宁再写。”
“那行,你留意着火,我去看看小小和小宝。”
“都在院子里玩,您别紧张,这一阵姜大志不敢再来镇上了,不知道猫哪儿躲起来。”
“我就看看。”
卫长昀知道这事不是一时半刻能缓过劲儿的,他虽然赶了回来,也知道小宝被拐走的事。
但对朱红而言,小宝是在她眼皮下弄丢的,自然心中有个疙瘩,只能等日子久远一些,才能放下-
卫长昀在厨房里煮面,才刚把面盛出来,就听到门口有动静,从厨房探头往外看,只见沈明尧和顾苗走了进来。
顾苗一看卫长昀,立即道:“今天我才出门,就听人说你们家出事了,小孩被掳走,然后又是怎么回来了,到底怎么回事啊?宁哥儿呢?”
沈明尧连忙扶着他,“你小心点,不要这么急躁,我看小宝和小小都在这里。”
“我能不着急吗?都敢当街拐人,不是把人骗到偏僻的地方。”顾苗回头瞪他一眼,又去看小小和小宝,“还好人回来了,要是没有,那不遭了!”
闻言沈明尧无奈地看向卫长昀,“今天苗苗想出来走走,我就陪他一起,正好许久没到街上逛,哪知道听人说起你家出事,这就赶过来了。”
卫长昀惦记着给姜宁的面,怕一会儿托了,“你们等一下,我先去把面端过去。”
“哎,卫长昀——”
“你别着急,长昀回来了,那姜哥儿肯定不会有事。”
“什么别着急的,我就是急啊,我都要急上火了,今南这一阵也给我老实待在家里。”
“你啊,今南平时出门有人陪着。”
卫长昀端着面出来,看一眼顾苗,“顾苗,你和我一起进去吧,他醒着的。”
又看向沈明尧,“烦请沈兄在客堂等我片刻。”
沈明尧点头,还没松手,顾苗就已经上前去推开门了。
“宁哥儿,你是病了还是受伤了?”
“你慢着点走,可别摔了。”
“摔不着我的,我走路稳当得很。”顾苗急冲冲地上前,坐在床边,“我怎么感觉几天不见,你瘦了这么多!”
他们还在院子里的时候,姜宁就听见声音了,好赖起身披了一件外衣,不然怪不讲究的。
卫长昀上前,扶着姜宁坐起来,靠在床边,能挨着桌子。
“哪有那么夸张,我就是昨夜发热,有些不舒服,今天已经好了大半。”
“才怪呢,我说你就是瘦了,肯定是累的,又给昨天的事吓到了。”
姜宁看他瞪一眼卫长昀,不由失笑,抬眼望向卫长昀,“面我自己吃,反正在桌上。你去跟沈大哥打听一下,能不能把这事往上报,姜大志还在外面潜逃,麻烦着呢。”
卫长昀“嗯”了声,给他理了理衣服,“那我出去了,有事叫我。”
姜宁嗔怪地看他一眼,“快去啦。”
等卫长昀一走,顾苗就一脸意味深长地笑看着姜宁,没了刚才的急切。
“宁哥儿,你这是和——”顾苗看姜宁眼神乱瞟,到底还是没那么直接,小声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个孩子?肯定可爱,要是哥儿的话,你看我们家今南——”
“苗哥儿!”姜宁立即拦住他的话。
什么孩子不孩子的,再说了,要支持自由恋爱,可不兴什么包办婚姻、指腹为婚的。
不对不对,他连“腹”都没呢。
“好了好了,不闹你了。”顾苗笑笑,正色问:“不过姜大志还在潜逃,会不会鱼死网破,干脆来你家闹事,秋哥儿之前可是碰到了。”
“我明白你的担心,只是我们不能因为他,就什么都不做了,每日都在家里关门闭户的。”姜宁解释道:“而且姜大志一定更惜命,不一定会来的。”
“这倒是,要是因为他不做生意,关门闭户,那是得不偿失。”顾苗望着姜宁,难免心疼,“你看你,总是这么忙,我都心疼你了。”
“忙一点才好啊,说明家里生意好。”姜宁笑笑,安慰他,“再说不还有长昀、阿娘他们帮我吗?”
“还有你和秋哥儿,都帮了我很多。”
“那还是得听我的,劳逸结合,赚钱的同时也得养好身体。”顾苗道:“要是身体不好,什么都白搭。”
“好好好,我知道了。”姜宁怕他因为担心自己生气,或者影响身子,连忙答应。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个道理他是知道的。
只是如今家里的余粮虽有富余,可未来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总是想要多存一些。
远的不说,卫长昀要是院试中了,成了秀才,是不是得发个红包,或者是请客,还有那些上门报喜、贺喜的人都得发些大小红包。
等到了秋闱,还得去县府,一去也是要半月。
那可是九天三场考试。
“不过明尧这回去考试,我心里也没底,这两日都不敢问他。”顾苗托着脸,“因为我有了,所以爹和娘都留下来,虽然他们不说,但心里肯定是希望能中的。”
过了弱冠之年,还未中秀才,再一等又要两年。
虽说还年轻,可到底是读了多年书,要是等到那时候再考,已经是第四回了,难免蹉跎意志。
“伯父伯母有你这样的孩子,想必亦是心宽的人。”姜宁想了想,“更何况还未放榜,别先灭自己的志气。”
顾苗点点头,“你说得对。”
“不过要是明尧和你家长昀一样,都中了秀才,我就直接在易安楼宴请全镇!”
“那我跟你一起,拼个盘。”
“没问题。”
外面卫长昀和沈明尧坐在客堂,手边是刚泡好的茶。
二人去县府同行,这一路来,关系比之前更亲近一些,算得上是亲近的好友。
“县府那边的消息,怕是得亲自去打听,不然案件众多,怕是兼顾不过来。”
沈明尧道:“你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去问就是。”
“我原本是想今日去问问李捕快,此事是他经手,问他更为稳妥。”卫长昀顿了顿,“不过若是能再托你们问一问,那就麻烦你们了。”
“这有什么好客气的,我和苗苗过来,就是想要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沈明尧道;“正好也让他出来走走,不然每日在家中,岳父与岳母看得紧,他差点憋坏了。”
“以他的性子,想来也是在家里待不住的。”卫长昀失笑,“那就让他们多说会儿话,正好难得不用成日温书,我们可以下一盘棋。”
“正好,我也想跟你切磋。”沈明尧点点头,往外看,“不过小宝和姜哥儿没事吧?昨天发生那么大的事。”
“家里事务繁多,他一个人操劳,虽有阿娘帮忙,但还有一双弟妹,我——”
卫长昀从柜子里拿出棋盘,“幸好接下来的时间,能帮衬一些。”
卫长昀心想,若是能中秀才,那往后姜宁开铺子、开店都能有一些便利。
尤其是赋税上,能减轻一些压力,不然食肆的营收还要赋税,亦是不小的压力。
往后姜宁行事,可以以秀才的家属走动,便不会受阻,官府、衙门也更关注。
念及此,卫长昀第一次这么期待考试放榜。
第136章 院试一等第一名,永安……
姜宁的病来得快,去得慢,拖了快五日才彻底好转。
好在没留下什么病根。
家里的食肆再营业,来的人不免有会问上一两句的,没什么恶意,就是邻里街坊,关心关心而已。
卫长昀围着桌子忙前忙后,只要不是非得姜宁亲自做的,这两日都是他在忙。
待到放榜那日,姜宁才彻底好了。
一大早算着放榜的时辰,姜宁就挂了歇业的牌子,拉上卫长昀去榜下等着。
卫长昀看他这样,由着他去。
“怎么对放榜这么感兴趣?”
“公布成绩啊!”姜宁挤进了一个还算前排的位置,“况且我还是第一次看放榜,当然感兴趣。”
“你以前不来看吗?”姜宁忽地好奇问了句。
卫长昀摇头,“不来看。”
“那你倒是按捺得住,我半点不行。”姜宁伸长脖子,“嗳,怎么好多人啊,看来看热闹的不止我一个。”
“这次镇上参考的士子虽不多,但街坊邻里、同窗好友、亲戚朋友都会来看,自然人多起来。”
卫长昀侧身帮姜宁挡住一边的人,“我好像看到沈兄和阿肆了。”
“哎!这里这里!”姜宁扭头看见人,立即招手,又瞥见了赵秋和王子书他们,“秋哥儿!”
几个人好不容易挤到一起,站在墙面前,等着县府过来的官差放榜。
才聊了没几句,就听得街口一声锣鼓喧天的声响,众人纷纷转头看去,就见三名官差走来,一人手持锣鼓、一人手持刀剑、一个手捧放榜告示。
三人走来,众人立即开道。
放榜的墙上,依稀还能看到从前的痕迹。
官差站定后,一人面向百姓,拦住众人上前,另外两人将告示铺开挂上。
“今日吉时,院试放榜,祝诸位考生榜上有名,鱼跃龙门,为黔中县扬名!”
官差高声说完,便侧身让开,准备要去此次院试第一名的家中报喜。
姜宁看官差一走,立即拉着卫长昀的手挤进人群,“长昀,快看看你的——”
噫,怎么面前这一堆都没有。
“中了!郎君、郎君,你中了!”沈明尧带来的小厮,兴奋道:“一等第、第三十九名!”
沈明尧一怔,立即看去,果然在一等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忙向其他几个人道:“几位,我先行回家中报喜,岳父岳母和苗哥儿还在等着。”
其他人点点头,都还在找自己的名字。
严肆和王子书挨在一起,把一等从头到尾看了遍,均没有他们的名字,不由得失落。
院试要考中一等才能拿到乡试的参考资格,也就是秀才。
二等只是能入县学读书,要等下一次考试,除非录遗、补录,但那也是少有的机会,多半不会落到他们这样家境的士子身上。
“别灰心啊,二等你们在这儿呢!是、是二十一和三十四,也算不错了,后面还有一溜人、三等那儿也不少!”
赵秋识字,虽不多,但也够用,至少名字和数字是认得的。
拍了拍王子书的胳膊,“这回你可以去县学了,叔叔婶婶一定高兴!”
王子书看着赵秋脸上的笑,“嗯”了声,点点头道:“下一次我会努力的!”
“我相信你。”赵秋任他拉着手,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看严肆。
王子书见状,看向严肆,“你比我排名还高些,说不定补录有机会,要是没机会,咱俩就到县学去再好好读几年书。”
严肆闻言,失笑道:“嗯,反正还年轻,能上县学也好。”
三人说完,对视一眼,忽地想起怎么没有姜宁和卫长昀的动静,两人挤到哪里去了?
姜宁和卫长昀本来在中间,结果让官差那会儿,直接被挤到了最左边,只能看到三等的名单。
“差点被挤扁了。”姜宁被卫长昀拉着手,拽到人群外围,晕乎乎道:“这一等、二等和三等什么意思啊?跟一甲二甲三甲一样吗?”
卫长昀替他捋了一下头发,点头道:“嗯,只有一等才被选为秀才。”
姜宁“哦”了声,“那幸好,刚才没看到你名字,不然——”
“宁哥儿!中了!”
“不是不是,是卫长昀中了!”
姜宁和卫长昀对视一眼,立即绕开人群,从外边跑到了榜首处。
王子书一看他俩跑来,指着榜单大喊,“一等第一名!永安镇,卫长昀。”
“第一!长昀你是第一!”
一个县里,少说数万人参考,这可不只是他们镇,而是整个黔中县。
放榜的排名,亦是这些人一起排的。
卫长昀如今尚未年满十八,竟然就中了第一名。
周遭不少人听到,纷纷向姜宁和卫长昀道喜,榜前热闹非凡。
姜宁吃惊地张大嘴,不敢相信地看向卫长昀,“长昀?第一名?我……”
他虽然知道卫长昀是个天才,或许还是状元之才,却没想到还真是。
等一下,那要是秋闱中举,会不会是燕朝第一个十七岁就中举的举人老爷啊。
卫长昀深吸一口气,他握着姜宁的手,在稍微散开一些的人群中,看向榜首。
“永安镇卫长昀”几个字便写在榜上最靠前的位置,后面写的什么,他已经看不清。
十数年寒窗苦读,终于在这一刻,所有的努力都有了回报。
卫长昀回过头看姜宁,笑了一下,“嗯。”
姜宁怔然片刻,顾不上其他人在场,直接抱住卫长昀,埋头在他肩上。
天啊,真的中了。
过去一年的记忆浮现在姜宁脑海里,他虽然乐观、不喜欢叫苦,可这一刻,他有些想哭。
真的太辛苦了,真的、真的太辛苦了。
幸好一切都没有白白付出,幸好结果是好的。
“长昀。”
姜宁小声喊了他名字,低声道:“恭喜。”
卫长昀轻轻拍他的背,不由笑了一下,“也恭喜你。”
天不亮起床、入夜了还在厨房备菜,家家户户都只做半天活,但他们不仅早上忙,下午还要干活。
进山、下地、种稻子,从来没懈怠过。
恭喜他们,苦尽甘来。
没谁比他们更清楚,今时今日的日子,是怎么得来的-
“哎!你们回来了?我正要带着小小和小宝一起去找你们,你们就回来了,还好还好,那些官差还在家里,说是报喜的!”
才刚到家门口,他们就见朱红急急忙忙出来,看到他们,松了口气。
“子书和秋哥儿也在啊?”
王子书和赵秋连忙向朱红点头问好,笑了一下,乖乖站在一边不说话。
卫长昀和姜宁对视一眼,示意他们往里走。
报喜的官差听到动静,也走到了门口,在一众人里看了看,道:“哪一位是卫长昀,卫郎君?”
卫长昀上前一步,向三人拱手行礼,“几位,在下便是考生卫长昀。”
“恭喜恭喜!黔中县院试头名,这是你的金花帖子,卫秀才,后生可畏啊!”
卫长昀伸手接过来,向三人道谢,正打算从袖中拿出喜钱给他们,旁边姜宁已经伸了手。
姜宁把钱递给他,对他眨眨眼。
卫长昀将二两碎银递给报喜的官差,道:“多谢三位,一些喜钱还望沾个喜气,有劳你们了。”
“客气客气,那我们这就走了,恭喜卫秀才。”
卫长昀和姜宁把人送走,就将其他人迎到家里,在小院里坐着。
街坊邻里知道卫长昀考中了,立即上门来道贺。
姜宁和卫长昀毫无准备,好在家里什么都不缺,连忙把之前剩下的红包拿出来,挨个装了两枚铜板,和瓜子、糖、花生一块放到盘子里,让小小和小宝端到门口,他俩在一边招待。
“阿娘,你煮一下饭,菜等我一会儿来弄好了。”
姜宁抽空,进院子跟朱红说了声。
闻言朱红答应着进了厨房,姜宁拿了东西又要出去,看见王子书和赵秋在那儿说话,不由纠结起来。
这把人留下来,会不会不大好?
应当是要回家里去报信的吧。
姜宁踌躇片刻,干脆问:“秋哥儿,你和子书留在这儿不打紧吧?要不要回去跟三叔、三婶说一声?”
王子书猛地回过神,愣了愣,看向赵秋,“对哦,我们是不是得先回家报信?”
赵秋手里的一捧瓜子还没吃完,张了张嘴,“好像是。”
见状姜宁失笑,敢情不只他忘了,这两人也没记起来。
“那给你们收一点东西,你们拿回去,我看一下,等过两天我们估计得回去一趟,到时候再告诉你们时候来家里吃饭。”
“东西不拿了啊,你每次去都送多少东西,又吃又拿的,我又不是蚂蟥。”
赵秋起身,拍拍手,“你要让我拿,我就真的跟你生气了哈。”
“真不拿了?”姜宁失笑,“那我真不给你了,你们就这么回去了。”
王子书:“我出门时带了钱,一会儿是要买东西回去的。”
“那我送你们。”姜宁等在院门口。
王子书和赵秋说不用送,几步路而已,不过姜宁还是送到了外面街上。
一旁被人拉住的卫长昀,看见他们要走,说了几句便过来。
“要走了吗?”卫长昀问道。
“嗯,得回家去跟爹娘说一声,顺道买些东西。”王子书挠了挠头,“能入县学也是好事,而且后年还能再考。”
卫长昀点了下头,没在多说什么。
科举本就是一条难走的路,并非是你读书读得多就一定能考得上,考不上有许多原因。
原本他还担心王子书为此事郁结,现在看来倒是他多心了。
“放心了,我没事,要是一次就考中秀才,我爹娘估计要以为祖坟冒青烟了,得让我去祖宗面前磕一天的头。”
王子书笑了两声,“倒是你,这下回村里,杨二爷和郑叔肯定都高兴,我回去跟他们也报个信。”
“那你先说一声,我们过两日就回去。”卫长昀道:“县学人才济济,先生、老师皆是大家,未必不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自是。”王子书道:“总之,不是坏事。”
在门口说了几句话,姜宁还是给赵秋拿了一篮子的鸡蛋。
赵秋想拒绝,被姜宁拦住。
“这又不是给你的,是我给严嫂嫂的,她刚生产,得养着才行,小孩和她不都得补补。”姜宁示意他拿好,“要不是时间不够,我都想杀一只鸡给你带去。”
赵秋瞪大眼,连忙拉着王子书要走,“哎呀哎呀,宁哥儿要杀鸡,我们还是快些走,再拿下去,可都要把家搬走了。”
姜宁笑着瞪他一眼,说过两天再回去。
送走王子书和赵秋,来道喜的邻里街坊也散了,门口留下些糖纸和瓜子壳、红包。
姜宁拿了扫帚来扫成堆,“留着吧,喜事,明天再扫丢。”
卫长昀接过扫帚,和他一块回院子。
朱红在厨房里忙,小小和小宝知道家里有喜事,正在那儿吃零嘴。
他俩站在院子里,忽地同时看向对方,又一块笑出声来。
这会儿没外人了,姜宁直接扑到卫长昀身上,“长昀长昀,你真的考中秀才了!还是第一名,一等头名!!”
卫长昀连忙把他抱住,跟着笑了起来,“是,一等第一名,是秀才了。”
“还好送你回来读书,不枉费我们俩一起挣钱,买的那些笔墨和书,还有你每晚点灯读书。”
姜宁笑得眼睛弯弯的,“这下好了,所有努力都不是白费。”
卫长昀“嗯”了声,圈着他的腰,“多谢姜小老板操持家里,还陪我一起挑灯夜读。”
姜宁骄傲地点头,“当然,我可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卫长昀用额头碰了碰姜宁,“是,你很重要。”
要不是姜宁,从去年春日起,一切都是未知。哪怕他再有天赋、主意,也要先照拂家里,才能想自己的事。
也许也能踏上科举的路,但必定不会像如今这么顺利。
第137章 回村。
夏夜蝉声扰人,尤其是临近秋天,更是入夜都不得安生。
原本应该微凉的房内,此刻却一室躁意。
姜宁汗湿的鬓边贴着头发,伸手努力去够卫长昀的肩膀,却又滑落到手臂。
眼尾泛着红,还能看到泪痕。
卫长昀低头,用牙齿在姜宁鼻尖轻轻咬了口,又往下,含住他的上唇。
不算明显的唇珠被齿列磨着,很快胳膊上的那只手也握不住,只能垂落在被面。
“长昀……”
“再等等。”
姜宁咬住伸到嘴边的手指,牙齿磕着指节,骨头很硬,撞在身上的力道也很重。
眼前的视线摇晃起来,他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卫长昀咽动的喉结。
有一滴汗,不知道什么时候滴落,打在他颈窝,又顺着皮肤往下滑开。
卫长昀矮下身子,完完全全姜宁抱在怀里,手绕到后面,再把人按得更近。
耳边传来姜宁的低咽和细声求饶,他眸色黑沉、声音微哑,去贴着姜宁鬓边,并未答应,只是一声接一声地哄着姜宁,和他再赴巫山云雨。
……
待蝉鸣声完全停歇,夜色里的躁动才平息。
卫长昀打水回房,给姜宁仔细擦拭,又换了干净的床单,去院子里随意冲洗了后,才回到床上躺着。
姜宁一身恹恹,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由着人把自己抱住,嘟囔一句“热”,便被松开一点。
“后天什么时候回村?”
“早些去。”
“那我们是要在哪家吃饭?”
“老师家里。”
“也是,那多备一些东西,拿去二爷那儿。”
卫长昀成了秀才,再回小河村也算得上衣锦还乡。村里必定是热闹,说不定还夹道欢迎。
午饭肯定是得在村里吃的,但王三叔、赵秋家都亲近,去哪家吃都不好拂了另一家的意,倒是杨二爷家合适。
师恩重于泰山,于情于理都合适。
姜宁困得很,翻了个身,靠近卫长昀怀里,懒懒地掀起眼皮,“……你下回轻些。”
卫长昀低头对上他眼神,轻抚着他的背,“太疼了?”
姜宁脸上的红潮还未褪去,低咳一声,小声道:“不是,是太、太刺激了,我有一点受不住。”
这句话说完,姜宁整张脸又红透了。
卫长昀一怔,忍住了笑意,手却在他腰后按了一下,立即感觉到怀里的姜宁一弹,不由失笑。
“别笑了,我、我哪知道你连这个也学得那么快。”姜宁羞恼道:“我、我可还小呢。”
卫长昀收起笑意,“那下回你说,我注意点。”
“我说的时候你压根听不进去,可凶了。”姜宁揭穿他的话,“每次都叫停了,你还——”
还不消停,反而变本加厉。
卫长昀觉得这事不能怪自己,姜宁也要负一定的责任,“可你看上去并无不适。”
姜宁连忙捂住他嘴,“算了,别说了,我、我多跑步得了。”
卫长昀拉下他的手,“往后我会注意些,不会让你怕的,我在呢。”
姜宁“嗯”了声,他其实就是有点怕。
太吓人了,仿佛世界颠倒、不受自己控制,完全失控的感觉。
想到什么,姜宁用手指摩挲着卫长昀胳膊,“那个,我们俩……晚些要孩子,你觉得可以吗?”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卫长昀挪动了下,方便姜宁靠着,“我都听你的。”
“我只是在想,小小和小宝年纪还小,等他们再大一点,我们再要孩子他们也能懂事些。”
姜宁很怕有了自己的小孩后,小小和小宝会被迫懂事,怕他们疏忽、偏爱,就收敛自己的性格。
“而且啊,这不是你还要连着参加科考,至少得在明年考完春闱才会闲下来,若是有幸殿试高中,登科及第,那前途尚且未知,是留在京城还是外迁,谁都不知道……”
不管是现在有身孕,还是之后有,卫长昀都要在他身上多上心、多费心。
卫长昀亲了亲他的额头,“怎么说了一堆,没说到此事可能会影响你的生意?”
姜宁不说,他替姜宁说,“我也不想让你早早的放下好不容易经营出来的事业,可以再晚一些,等我们做好准备了,再要孩子。”
闻言姜宁笑起来,“嗯”了声。
反正现在不生,以后生不生再说吧。
他……
已经接受自己能生这件事了-
回村那日,一家人手里都拿了不少东西,才到村口,就听到锣鼓喧天的声响。
村长领着大伙站在那儿,看到卫长昀时,立即把鞭炮点了。
等他们走进,鞭炮正好放完。
村长上前,望着卫长昀一脸欣慰,“咱们村终于又出一个秀才了,还是头等头名,全村的骄傲。”
“这……”卫长昀看着其他人,道:“长昀不负大家期望,多谢这些年来大家的照拂。”
“哎哟,什么照顾不照顾的,大家乡里乡亲的,你现在出息了,那就是咱们村都出息了。”
“可不是吗?要我说,还是你们一家厉害,都搬到镇上去了。”
“秀才啊,那以后是不是跟二叔一样,见着县令都可以不跪?”
“有钱拿吗?会不会有补贴啊。”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着,好在村长出来主持,说一会儿都到村里的坝子上吃饭,这么大一桩喜事,得全村一起庆贺。
等姜宁和卫长昀从人群里脱身,一块去杨二爷家时,都已经不早了。
“老师。”
卫长昀走进院子,看着站在那里的杨二爷,走上前行了一礼,“不负老师多年教诲。”
杨二爷欣慰地点头,拍拍他胳膊,“都是你自己的功劳,你这个孩子,一向踏实,往后也不可忘了本心。”
“学生明白。”卫长昀直起身,扶着杨二爷往里走,看到杨叔和张婶,点了下头,“叔、婶。”
姜宁领着小宝和小小进来,让他们跟长辈问好,又和朱红一起把带来的东西递给杨叔张婶。
“叔、婶,这段时间身体可还好吧?”
“一切都好,你们二爷身体也好,就是修远这孩子,皮得很。”杨言德和张秀云接过东西,一个把他们迎进去,另一个拉着朱红唠家常。
“一会儿在家里吃饭啊,鸡都杀好了。”
“啊,我还以为都到村里吃,刚郑叔说呢,大家都到村里坝子吃。”
“那一天只吃一顿啊?可不兴推脱的,晚饭早点吃,吃完了我们也不留你们,还能回镇上。”
姜宁和卫长昀对视一眼,点头答应下来。
这会儿还不到午时,在村里和大家吃一顿,等到晌午后在杨二爷家再吃晚饭,回去也是来得及的。
在杨二爷家待了会儿,姜宁和卫长昀要去祭拜父母,不过年不过节,小小、小宝想在这儿跟子修、修远一起玩,他们也不勉强。
倒是朱红说想去看看赵秋大嫂严氏,就跟他们一起去了。
原本姜宁和卫长昀也是要先去的,就一道过去。
到了赵秋家,还未进院子,正在晾晒东西的赵秋瞧见,立即放下手里的活迎上来。
“宁哥儿!”赵秋拉住姜宁的手,又去看朱红和卫长昀,“朱婶婶,长昀,快,屋里坐。”
再回到这间屋子,姜宁和卫长昀都是一阵感慨,连朱红都不由四处看了看。
其实和走时并无多大变化,赵秋一家住这里,用得仔细小心,也不会乱动乱改,反而像是他们从未离开过。
“你家嫂嫂呢?”姜宁左右张望后道:“在屋里?”
赵秋点头,“还在月子里,不见风,平时都不怎么出来,也只是在屋里走动。”
“那我去看看。”朱红道:“正巧给小娃娃做了身衣服,带过来了。”
姜宁和卫长昀在院子里坐下,赵秋端了两碗水过来,“爹和娘还在地里干活,大哥也去了,家里就我和嫂嫂,不过这个小侄子可听话了,特别好带。”
姜宁喝着水,听他这么说,笑起来,“那就好,小孩好带的可不多。”
“真的特别乖。”赵秋看着他们俩,“不过你们俩生出来的肯定也一样,说不定还特别聪明。”
“怎么又说到我们身上了?”姜宁倒是不害羞,反而问:“我们还早着呢,倒是你和子书,这回他能进县学,也是一种进步,你们俩不把亲定了?”
赵秋撇嘴,“这事又不是我说了算的,他自己不提,我才不提醒他。”
一旁卫长昀话不多,听到这一句,恍然想到了当初他和姜宁的事。
从明白自己的心意到彼此袒露心意,真是走了好长一段路。
还好没错过,成了这段姻缘。
“那也不急,可还早呢。”姜宁失笑,往严氏的屋子看了眼,“我阿娘喜欢小孩,留他在你这儿待会儿,正好等会儿去村里吃饭,你们一道去,我和长昀有些事。”
赵秋刚想问,又看了一眼卫长昀,瞬间反应过来了。
“那你们俩去吧,一会儿在村里吃饭见。”
姜宁跟朱红打了声招呼,又问了严氏好,这才和卫长昀一块去拜祭卫父卫母,还有卫家大哥。
沿着田地一路走到山路,姜宁提着篮子,卫长昀走在他前面,不时回头拉他的胳膊,怕他摔着。
小一会儿后,两个人来到坟前。
姜宁和卫长昀弯腰把香烛点上,又把拿来的苹果、炸豆腐、糕点放好。
卫长昀掀起衣摆,在碑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姜宁在一旁看着,跟着也跪下磕头。
“爹、娘,大哥,这次院试我中了秀才,往后可能不能经常回来,便和宁宁一起回来告诉你们这个好消息。”卫长昀扶起姜宁,弯腰替他拍拍膝盖,“日后也许会离开永安镇,只盼你们在天之灵,能够欣慰。”
“我会一辈子都记得自己生于何处,是哪里人士。”
“也会一辈子照顾小小、小宝,但姜宁是我的夫郎,我亦会和他在一起一辈子。”
姜宁站在他旁边,不语,只是抬眼看他,而后握紧他的手。
不管前路向何处,他都会陪着卫长昀的。
第138章 抱一会儿
放榜后镇上热闹了一段时间,连里正都亲自上门,去了顾家,又到卫家来。
并非是为了拉拢关系,而是永安镇这五十年再无一个秀才的沉寂,终于打破了,而且还一次中两名。
这可是两位秀才啊。
是能直接参加秋闱的秀才,要是秋闱也能高中,那就是举人,便能入仕为官。
永安镇不足千户的小地方,全镇人口还不过万,难能不高兴。
易安楼和食肆的生意原本就不错,这回更是火爆,几乎家里有在读的、打算科考的,纷纷上门沾喜气。
倒是醉仙楼的老板大方,还给顾家送去了贺礼,当然生意做得也活络,立即为士子们推出一些打折的菜肴,凡榜上有名者,在店里宴请可享八折,还送一道菜。
姜宁从顾苗那儿得知后,不由惊讶,一想这位掌柜倒是了得,难怪易安楼生意变好,醉仙楼那边依旧在赚钱。
食肆收摊后,姜宁和卫长昀一块把东西往家里搬。
院子里朱红正在收拾东西,把那些晾晒的豇豆、辣椒和豆子都收起来,怕一会儿下雨淋湿。
姜宁抬头看了眼天,乌云密布,一看就是要下暴雨,也加快了收拾动作。
“阿娘,东西都收到堂屋去吧,厨房这边潮气大,别下两天雨,又白晒了。”
朱红端着簸箕,答应了声,“你那晾晒的被子记得收。”
“长昀,收一下被子,还有,帮我把厨房那坛杨梅酒挪一挪位置,原来的地方我要放别的东西。”姜宁放下东西又往外走,“对了,你看一下板栗是不是又钻到厨房了。”
板栗是姜宁给猫取的名字,和毛栗刚好一对。
原本就是一样的东西,不过分支不太一样,大小有差别。
卫长昀一边应声一边低头去看猫在哪儿,不过才挪开酒坛,猫就从旁边的柜子下面钻出来,叫了一声,飞快跑出厨房。
姜宁进院子,差点撞上去,连忙停住,“还真在厨房里猫了一天啊?”
卫长昀拍着手走出来,“毛栗这几天有点皮,一直追它玩。”
“两个都凶,谁也不让谁。”姜宁端着东西进厨房,看了一眼酒坛位置,东西放下叉腰。
“卫长昀。”
才把被子抱在怀里的卫长昀,听到自己的大名,立即往厨房走去,“怎么了?”
姜宁挽着袖子,抬手一指酒坛的位置,“你怎么把酒坛放那里?很容易摔下来,而且下面还不平,要是摔了,一坛酒就白费了。”
卫长昀看向那坛酒,“我——”
“算了,我自己挪。”姜宁撇嘴,走过去把酒坛挪到位置上,“你去放被子吧。”
卫长昀一怔,盯着姜宁背影,先把被子抱回房间,又出来收拾了东西。
夏秋换季的时节,雨水多。
他们才把东西收完,晚饭都还没吃完,雨就下下来,没一会儿,地面全湿了。
板栗和毛栗各自寻了一个地方待着,一个躲在堂屋的屋檐下,另一个趴在旁边的石头上。
朱红看他们连日忙碌,很累,就揽了收拾的活,催促他们赶紧收拾下,回房间去。
姜宁点头,正要去拿伞,卫长昀已经先一步撑伞在旁边等着。
“做什么?”姜宁走到伞下,“吃饭的时候就一直在看我,我脸上脏了?”
卫长昀摇头,撑着伞和他一块回房。
进了房门,伞被收起来,立在房门外的墙边。
卫长昀反手关门,回身时看见姜宁已经在脱掉外衫,随手搭在了椅子上。
“那坛酒的位置是我放得不对。”卫长昀拂去身上沾到的水珠,往书桌走去,“以后我会注意。”
站在柜子前的姜宁疑惑地“嗯”了声,回头问:“什么?”
问完才想起来卫长昀说的什么,噗嗤笑出声,“你是说刚才在厨房的事啊。”
卫长昀低头,摸了摸鼻尖,“嗯。”
姜宁看他坐在那儿,面前的书摊开了,但明显没翻过,挑了挑眉,走了过去。
日常拌嘴而已,怎么还这么在意?
两个人在一起生活,有矛盾不是很正常么。
姜宁挤到卫长昀面前,侧身坐在他腿上,手臂搭在他肩上,“我说呢,你今天下午怪怪的。”
手绕过他后颈,摸了摸他的脸颊,“就为了这个啊?”
卫长昀抬手虚虚圈在他腰后,哑然失笑,“嗯。”
“为这个我能和你生气的话,那我也太小气了。”姜宁皱皱鼻子,“不就是做事的时候说了一句,那我阿娘,小小和小宝要这样,我也会这么说,又不是特地和你生气。”
一家人过日子,本就是这样的。
不吵架的人家有,但一点不拌嘴、不磕碰的家,大多是没有的。
“不是觉得你生气,是怕你真的会累坏了。”卫长昀收紧了胳膊,把姜宁拢在怀里,“真的不要请一个小工来帮忙吗?”
姜宁歪头靠在他肩上,放在腿上的那只手被握住,捏着较为纤细的指节玩。
“我有想过,但这事儿急不来,也不是想就行的。”
“再过一阵我又要备考秋闱,能帮上你的就更少,我只想你能轻松一些。”卫长昀摩挲着他手背,“如今我是秀才之身,每年有朝廷发放的四两银子,和百斤大米,虽不多,但比从前已是强了不少。”
“很厉害了,你可不是一般秀才,是一等头名,那几万人里才出一个。”姜宁歪了一下头,盯着他,“而且店是我要自己开的,赚得多那应当也要承担更多的累。”
卫长昀失笑,轻抚着他的后背,“那听你的,只是答应我,真觉得累的时候,别一个人担着。”
姜宁侧过身,几乎是正对着卫长昀,低头亲上去,吻了一下他的唇角,“知道了,我不和别人说,难道还能不跟你说吗?”
眼里含着笑意,手指捏了捏他后颈,“卫长昀,你要是想东想西的,我可才是真的生气了啊。”
卫长昀仰起脸,亲了亲他的下唇,“那不想了,等你说。”
“得了吧。”姜宁皱皱鼻子,“你就是太想把事情都揽到肩上,才这么累,你要是成县令,我看谁家房子塌了,你都恨不得亲自去修。”
卫长昀无奈一笑,想说不至于。
姜宁不理他,起身正要站起来,腰上一紧,被卫长昀强行留住了,卡在他和桌沿中间,难以活动。
姜宁挑了挑眉,望着卫长昀,“想做什么?”
卫长昀伸手,合上翻开的书,“抱一会儿。”
姜宁这才露出一点笑意,伸手抱着他,“我还以为是什么呢,累了吧?”
成日读书,虽不是体力活,但脑力活一样累人。
这阵子,卫长昀白天要帮他忙活食肆的事,夜里又要看书,还得应付镇里、县里还有村里的人,眼看着就瘦了一些。
“嗳,乡试的日子定了吗?”
“八月二十二。”
“那不就是下个月了?”
姜宁一算日子,“乡试应当不在县府考了吧?那是要去州府考吗?州府离咱们镇多远啊。”
卫长昀听他连着问了三句,不禁低笑一声,拉着他的手,“是要去州府考,州府会设贡院,九天三场,每一场都要提前一天进贡院。”
“那岂不是要半个月?”姜宁算了算,加上前后两日的休整,至少得在州府待半个月。
“嗯。”卫长昀看着姜宁,“从镇上到州府,步行需要三日,马车需要两日,若是有人家快马前去,那一日便能到。”
步行要三日?
姜宁想了想,这一路上安全吗?要是有山匪出没,那考生们不是连考场都到不了。
难怪从前翻看一些杂书的时候,总是看到书生在赴考途中遇害,还有聊斋那些轶闻。
“放心,到时我会和同乡的人一起去,路途中都走官道,在白日里赶路,每隔百里会有驿站,驿站有官差当值,遇上事也会及时处理。”
“百里的距离,真遇上事,哪赶得过来。”
姜宁瞪他,觉得这话是在安慰自己罢了。
卫长昀知道他的担心,便道:“赴考之路,本也艰难险阻,不差这一个。”
“要是能每个地方都设一个考场,那该多好啊,再不然由当地派人统一送去考场,那不是更好。”
姜宁靠在卫长昀肩上,低声道:“不说镇上有考场,县里有也挺好的。”
“那会试和殿试,也还是要去远处。”卫长昀笑着,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那就——”姜宁顿了顿,突然想起来,好想不行。
会试是由翰林院、大学士们监考,参考的人就那么一点儿,每个地方设一个不现实。
至于殿试就更不行了,这可是天子门生,总不能让天子巡视时,还得到处跑。
姜宁叹了声,“那你不是下月初就得出门了,算起来,只有半个月而已。”
这院试和乡试离得也太近了。
“只是我们这一年考院试的撞上乡试会觉得匆忙,对于其他士子来说,大多都已经准备了三年。”
卫长昀道:“别担心,如今天下尚算太平,山匪出没不多。”
姜宁“嗯”了声,却在心里嘀咕起来。
去这么远的地方,他要不要也跟着去,好歹要碰上事,两个人在一起主意还多些。
那些山匪本质是为了钱,多带些钱好呢,还是不好。
万一不知足,一看拿出更多的钱,反而要命了,那就弄巧成拙。
姜宁心里叹了叹,心想这赴考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
外面雨声渐大,没等姜宁想个明白,卫长昀便拉着他去歇息了。
明日还要开食肆,可不管你雨下得大不大,客人该上门还是会来。
第139章 讹人。
翌日,暴雨稍稍转小,街上、院子里一片泥泞。
卫长昀要去复核身份凭证,帮姜宁把东西搬到食肆的灶上,才拿了一把伞出门。
雨打在伞面,发出不小声响。
卫长昀站在食肆外,看着姜宁,“今日大雨,怕是客人少,你能休息就休息。”
低头看了看地面的水,还好镇上排水做得好,水都流进了沟渠,不至于积起水洼。
“我去去就回。”
姜宁探头,瞧着落下来的雨,“下这么大雨,下午早点收,你别管了,早点去,顺道把我交代的东西买回来。”
卫长昀点点头,撑着伞转身要走,才走出去两步,又被叫住。
姜宁几步从食肆的灶台后绕出来,“等等,这个你拿上。”
卫长昀疑惑,“这是?”
姜宁站在屋檐下,隔着雨帘看卫长昀,“不是去复核身份吗?那应当可以碰到严肆,你就顺道把这个拿给他。”
自家做的季节香肠,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拿给他家尝尝。
反正再过几个月,又可以做新的了。
卫长昀失笑,接了过去,“你还记得啊。”
姜宁笑着点头,“那是自然,他上回来的时候,不说好吃吗?就给他拿点去。”
“那我走了。”
“去吧去吧,记得别忘了买东西啊。”
卫长昀“嗯”了声,看着姜宁回到灶台后忙,微微垂下眼,撑着伞离开。
“老板,帮我炒一份鸡带走,辣椒多点。”
“辣椒多点是吧?行,我这就给炒,你在那儿坐会儿啊。”
“你家辣椒香,这天气拿回去吃舒服。”
……
食肆忙了起来,哪怕是在雨天,依旧有不少客人来。
有吃饭的,有直接来买炒菜拿回家的。
姜宁在灶前忙碌,朱红不时从院子里出来帮忙,还要兼顾小小和小宝,盯着他们到时候吃饭。
待姜宁忙过这一阵,坐在凳子上休息时,便看着外面的雨,一边吃一边琢磨去州府考试的事。
放在平时他肯定不多想,但听卫长昀说起州府路途遥远后,他才动了一起去的心思。
算上去的路程,那大半个月的时间都不在,是有一些久了。
可是他要一起去了,家里的食肆总不能关一个月的门吧,交给朱红也不现实,朱红一个人哪忙得过来,还得带两个小的。
姜宁叹了一声,心想去州府的事,怕是去不成了。
“唉声叹气的,怎么了?”朱红端着一碗菜过来,“要是累,下午就早点收了。”
姜宁咬着筷子尖,“我只是在想,长昀要去州府参加秋闱,得有二十来天不在家。”
其实,不全是他黏糊,离不开人,而是有一点想去州府看看,那边的酒楼、食肆是什么样。
从开了这间食肆后,姜宁心思就更活络,尤其是生活在镇上,他发现大家对于饮食的消费一直都有。
以前他们只是摆摊,觉得大家不过是来买个热闹、买个新鲜,所以一直在琢磨新的小吃。
什么土豆片、薯片、糯米饭、钵钵鸡,全都是镇上没见过的,才能卖得好。
酸汤鱼也是,要不是不能杀更牛,其实酸汤牛肉也好吃。
可是食肆经营也有三个多月,每日来的客人虽不一样,也不是日日都收益可观,也有一日才刚刚好百文的收入。
但姜宁慢慢地摸清楚了,大家舍得在吃的上面花钱。
只是永安镇人太少,他想看看县府、州府那样的大城市,饮食业是如何做到经久不衰的。
他还回想了一下家里的农家乐,并不是每日都有客人,有时候只有周末才来人。
但即便是那样,他家还是盖了新楼房,日子渐渐好过起来,说明是有挣的。
朱红一听便知道姜宁在想什么,哑然失笑,“你是想跟二郎一起去州府?”
姜宁点头,“你全然是因为放心不下,还想去州府看看,那边的吃食、食肆和酒楼跟咱们镇上有什么区别。”
“那就去。”朱红坐在他旁边,“反正只是二十天,很快就回来了。”
“我还没和他商量呢。”姜宁吃着饭,“而且家里这一堆事,我也不放心,怕你累着。”
“食肆可以暂时不开,或者只卖粉面,这些我能做。”朱红笑起来,“只挂我能做的牌子便是,其他的暂且不挂出来。”
“至于小小和小宝,他们在院子里待不住,正好可以在食肆这附近走动,还能看不住他们吗?”
“这——”
“宁哥儿,你和二郎一样,是心中有想法的人,既然想做,那就去做。”
朱红望着姜宁,满是宠溺和欣慰,“你支持二郎参加科举,我也一般,支持你去州府看看,来日开食肆、开饭馆还是开酒楼,我都支持你。”
姜宁诧异地瞪大眼,鼻尖泛酸,连忙别开脸,生怕不争气地掉下眼泪来。
“阿娘,你好端端地这么说,我一会儿可哭了。”
“你这眼窝子是真的浅。”朱红望着外面,发现雨小了一些,“去州府是好事,你和二郎商量好,家里的事情安排妥当,我们就等你们回来。”
姜宁“嗯”了声,心想今晚就和卫长昀商量这件事-
午时过后,雨便逐渐小了,只淅淅沥沥地飘着一些。
姜宁正把碗收起来,打算提前关门,直起身时,忽地瞥见街上走来几个人,气势汹汹的。
见状他一愣,好奇是发生什么事了,难道又是谁家丢了孩子。
正想着,对方径直就冲他走了过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你就是老板是吧?你家卖的东西有问题,我告诉你,人现在在医馆里躺着,你赶紧把要钱结了,再赔我们钱,不然我就告到官府衙门去,把你这店给拆了!”
姜宁正擦碗,被这动静惊得手一抖,碗差点摔到锅里。
什么东西有问题?
他用的菜、肉和油都是最新鲜的,怎么可能有问题?
姜宁皱起眉,盯着眼前几人,瞧着生面孔,不是在镇上久住的,不过——
倒是有一点印象了。
“你说是我家的东西吃出毛病,那你是什么时候吃的?要是吃了之后还吃了别的东西,怎么证明就是我家的东西有问题。”
姜宁擦了擦手,从灶台后面走出来,“会不会是吃别的东西杂了,才——”
“废什么话,就是一个多时辰前在你这买的肉饼,刚吃下去就不舒服,说是喝点水歇会儿,人就上吐下泻,差点晕过去。”
为首的瘦子把一包东西扔到桌上,“剩下的肉饼,还有吐出来的东西,都装在这里了,我还能冤枉你不成?”
“人不是在我店里发病的,中间吃过什么、喝过什么我们都不确定,你一口咬定是我家东西害的,不拿出一点凭据,怕是到了官府,你们也不一定占理。”
“听你这意思,是不想赔了?”
“还不确定是不是我家店的问题,怎么赔?”
姜宁盯着对方,一点不怵,“这事你就是告到官府,我也是这么说。”
“人要是真在我家吃坏的,那我一定赔,可你这——”
讹人。
院子里朱红听到动静,走出来,“宁哥儿,怎么了?”
“阿娘,你别管,我跟他们说。”姜宁给朱红使了个眼色,看向面前四个人,“要不,我跟你们去看看,是什么问题,一看就知道了。”
“你又不是大夫,你看有什么用?”
“我不顶用,但大夫说的什么我听得明白。”
姜宁解下围裙,朝朱红道:“阿娘,你收拾一下,我跟他们去医馆。”
“你这个人,难道还怕我们讹你吗?”
“这哪说得明白,我们又不熟。”
“你这小夫郎,脾气这么凶,平时你家夫君都不教你规矩的吗?”
姜宁一脸嫌弃地看几人,仿佛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太可怕了。
这是正常人说得出的话?
“几位,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姜宁听到声音,立即往旁边一挪,探头看向走来的卫长昀,不禁一笑。
卫长昀走上前,手里还拎着伞和买的东西。
“我家夫郎一直这个脾气,也并无什么不妥,邻里之间相处甚为和谐,不知你们是哪家规矩?”
姜宁别开脸偷摸笑,站在卫长昀旁边,等着他说。
“你是——”
“卫长昀。”
几人一听是卫长昀,总觉得这名字耳熟,又想不起来是哪里听过。
姜宁在一旁扯了扯卫长昀的袖子,低声道:“他们说我们家东西有问题,把人吃病了,所以要我们赔钱,不赔就去官府告我们。”
卫长昀眉头皱了皱,看向几人,“病人在何处?”
“你这年轻人,病人自然是在医馆。”
“那我们同你们去医馆,问清缘由后,若真是我家食肆的问题,自然赔你们药钱,如若不是——”
卫长昀看着对方,眼神冷下来,“自是有里正来决断。”
对方一看卫长昀也是个硬茬,一怔,而后往后退了步,难免有些心虚。
“你、你们这是不想认?那——”
“并非不想认,就是要弄清楚事情原委。”卫长昀语气依旧如常,“先去医馆看看,镇上医馆无非那两家,走错了多走一趟就是。”
姜宁闻言,悄悄给卫长昀比了一个大拇指,“那走啊,别耽误吃晚饭。”
那几人一看他们要去医馆,连忙把人拦住。
“你们别去医馆了,反正就一两银子的药钱,你们出了,一笔勾销。”
一两银子?
姜宁瞪大眼,差点想给这几人一拳头。
狮子大开口啊,一两银子,直到他这食肆除开成本,要多少天才能挣到这一两银子吗?
“不可能。”
卫长昀看着他们,“你们为什么不敢去医馆?”
姜宁挑挑眉,“是啊,为什么你们一直拦着我们去医馆?难道压根不存在这么一个病人?还是对方没什么病,也不是吃我们家东西病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们怎么可能是讹人?你们这店,这么小一家,我们要选讹人,那也是去醉仙楼、易安楼,选你们做什么。”
姜宁冷哼一声,“因为我们好欺负呗,要是去易安楼和醉仙楼,人家能让你们讹上门?还不早就被赶出来了,也就是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好欺负。”
扫一眼那几个人,“你们是不是已经用这招讹了不少人?”
果然,这话一说出来,那几人的脸色就变了。
“碰到你们家算我们倒霉,好在不是什么严重的病,晦气,你们家的生意一定不怎么好。”
那几人说着就要走,被姜宁上前拦住。
卫长昀诧异地伸手,却没拉住人,只好跟上前去。
“你这人缺不缺德,自己敲诈不成,还说别人晦气,我看你们才晦气。”姜宁瞪着几人,“说不定你们前科满满,不是想要去官府吗?那我们现在去说个清楚。”
“你这个小夫郎,这么凶悍,谁要跟你去官府?无凭无据的,拉我去官府做什么?”
“你都闹到我家门口了,还说无凭无据?我告诉你,你们几个人一看就是流窜作案,难怪是生面孔,我说怎么没见过你们。”
“你别拉拉扯扯的,你一个嫁了人的夫郎,这么不知廉耻。”
“我要是长你这样,我都不好意思上街了,谁家哥儿和姑娘眼神不好,能看上你啊?”
旁边的邻里听得外面吵闹,纷纷从院子里出来,听了一些,立即对那几人指指点点。
的确不是本镇的人,看着是外地来的,想要随便讹一笔就走人,这样官府追究起来,人早跑了,根本抓不到人。
“你们是哪里来的?”
“看着面生,怎么还讹人讹到卫秀才家了?不知道咱们镇上那都是熟人。”
那几人一听是秀才,脸色瞬间就白了。
三岁小孩都知道秀才是见了县令都可以免礼的人,怎么就碰到秀才家了。
连忙灰头土脸地往镇口跑,完全不敢再看姜宁和卫长昀。
姜宁站在原地,看着那几人的背影,“好好的人不做,非得干这些鸡鸣狗盗的事,白长了个人样。”
邻居们问他们要不要帮忙,有没有事,卫长昀解释了一下,看大家都回去了,才走到姜宁旁边。
“不是说了,他们都不像个人吗?”
姜宁扭头,“确实不像人。”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不也有一种说法叫相由心生。”
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卫长昀笑了声,拉着他往家里走,“食肆收拾好了吗?没有的话我先去收拾,你去歇会儿。”
“收拾好了。”姜宁后知后觉道:“你说他们不会上门报复吧?”
“不会。”卫长昀摇头,“他们这样的,最怕被发现、揭穿,更怕被官府、衙门盯上,因为一旦被抓进牢狱,那就完全没了生存的法子,就靠这个过活。”
姜宁点点头,心想那就好。
不然东一个来报复,西一个来闹事,食肆开得也不安生。
第140章 姜大志死了。
卫长昀一怔,停下翻书的动作,抬头看向端着碗进来的姜宁,见他把房门关上了才问。
“你是说,要和我一起去州府?”
姜宁拿了一颗毛辣果塞到嘴里,边嚼边含糊不清说:“不可以吗?”
州府可是一个好地界,人人都想去见识见识。
卫长昀摇头,“不是不可以,是我们都走了,家里的事情要交付给谁?娘会不会觉得我们——”
听到姜宁要跟他一起去的第一反应是高兴,但随即又担心家里无人照顾。
“阿娘知道,还是她劝我和你一起去的。”姜宁趴在书桌上,拿毛辣果喂到他嘴边,“食肆这边她可以照顾,就卖一些她会做的菜就好,实在不行关一阵子也可以,正好休息。”
“那小小和小宝——”
“他们可懂事了。”
卫长昀盯着姜宁,对上他期待的眼神,明白过来,“你能与我同行,那是再好不过。”
不会有人比他更希望姜宁能与他同行。
自打姜宁来到这里后,他们很少分开。
上回去县府考试那些天,已经是最久的。
如果这一回考试能一起,那是再好不过,虽然对姜宁来说可能有些无趣,他几乎都在考场,无暇陪他在城里转。
“那是当然,有我在你心情好不说,而且碰到什么事我还能跟你一起想法子、出主意。”
姜宁咬着一颗毛辣果,酸酸甜甜的,“不过我跟你去州府,可不是为了陪你,而是有要事做。”
卫长昀疑惑,“是食肆的事?”
“你可真聪明,这都猜得到。”姜宁噘噘嘴,瞥他一眼,“每回想要跟你卖个关子,你都能猜到,好没意思。”
卫长昀失笑,翻了一页书,不跟他说笑,“那我下回先问你是什么事。”
“算了,猜到就猜到,反正最后也是要告诉你。”姜宁抬起胳膊撑住脑袋,“我想去看看州府的食肆、酒楼和茶馆都是什么样,再改良改良咱们得店。”
“是想开大一点的铺子?”
“不全是,不过学习经验也是很重要的一课,不是吗?”
从卖零食到小吃摊,再到现在的食肆,都是他们自己琢磨的,还有姜宁从爸妈那儿看来的一些经验,如今已经是勉勉强强了,总是得多学、多看人家怎么做的,才能更适应。
姜宁好奇问:“州府是什么样?”
卫长昀微怔,摇了摇头,“我也未去过,但书上和老师说的都极为繁华,处处是人,车马喧闹、灯火如昼,想必一定是处好地方。”
“你知道长安、汴京和金陵吗?对了,还有北京。”姜宁眼睛一亮,托脸好奇问道:“我在书里看过一些描述,仿佛九天阊阖、万国来朝,有一个特别伟大的诗人写过一句诗,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还有一种画面表达的工具,就是影视,很多有想法的人,靠着文字和那些古画的信息,把那些很久很久以前的信息呈现出来,特别震撼。”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他们俩说话的声音。
姜宁声音放低一些时,没了平时的清亮,却多了一些柔软和清润。
听着很舒服,柔柔的。
卫长昀听到长安、汴京和金陵、北京,心中亦是生出一些好奇,“万国来朝。”
他不由随着姜宁的描述,去想象那样的盛世景象。
“我相信州府应该也差不多。”姜宁一脸憧憬,“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看到了!”
他还是有些好奇,“燕朝的历史里,真没有长安或者金陵、汴京吗?”
“是有一个长安,但已是数百年前的事。”
“哇!真的有长安啊?那去了州府,或者京城,是不是有古画,可以看看是不是一样?”
“这里有书,你可以先看看。”
卫长昀从一旁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递给姜宁。
姜宁接过来,看了一眼书名,坐在一旁认真地翻开来看。
两个人在一起看书,向来不怎么喜欢说话,偶尔一两句,大多是姜宁问卫长昀不解的地方。
直到夜深,房里的灯才吹灭-
这场雨又下了好几天,路面都是湿漉漉的。
食肆的生意不如平时好,但每日也有一二百文进账,好歹是不亏本。
姜宁倒不气馁,反正闲的时候就当休息了,还能多跟卫长昀待一块,或者陪陪朱红,再跟小小、小宝一起玩。
要不是下着雨不方便,他得去顾苗那儿,或者回村里赵秋家去一趟,串串门。
食肆收得早,姜宁把东西顺进家里的厨房,又往灶里塞了不少柴火,加满一锅水。
朱红正好看见,“你烧水是要洗澡吗?”
姜宁点头,“这几天下雨,可天还是热,黏黏糊糊的,难受得很。”
他看一眼朱红,“阿娘,你放着吧,晚上就把这些热一热,不用再做了。”
“那全都是热菜,我一会儿弄个拌黄瓜。”
朱红看眼桌上的菜,都是今天炒的,倒是新鲜,“加点醋,酸得下饭。”
姜宁“嗯”了声,便回了房间。
卫长昀看他进来,抬了下头,“要不明日歇一歇?”
“要是今晚雨不停,等会儿就先把旗标挂出去,这样大家伙也不用过来吃闭门羹。”
姜宁一边擦头发一边往床头走,从柜子里拿出钱罐。
“不同颜色的旗标表示不同的意思,也只有你想得出来。”卫长昀低头又去看书,“但好用。”
“好用就行,不然我们家食肆位置偏,遇到不开的时候跑来,结果不营业,次数多了,容易积怨,打差评。”姜宁坐在凳子上,数着钱罐里的铜板。
镇上没有钱庄,所以一直都是用的铜板。
在镇上用倒是没什么不方便,大家都是做小生意的,不会动辄一两银子、十两银子这么贵。
只是去了州府不同,州府可是大地方,物价都不一样,首先从住的客栈来说,那大半个月的时间,没有银钱必定是住不起。
姜宁一边数钱,一边琢磨去易安楼一趟,兑点银子带身上,一是方便,二是有备无患。
“长昀,我算了一下,咱们现在积蓄有二十三两,这是之前攒下的,还有苗哥儿给的分红、分利。”
姜宁转过身,看向卫长昀,“过几日天晴一些,我去易安楼看看苗哥儿或者秦掌柜在不在,咱们把二十两都换成银锭,其他的还留着铜板,去州府时,带十两银子,你说够用吗?”
十两银子,大概有一万块钱了。
两个人相当于去省城住大半个月,少说十六七天,吃住都得算进去。
好在的是,他们俩可以开一间房。
“州府的客栈要比县府贵一些。”卫长昀道:“县府是五十文。”
“那州府按照一百五十文来算,吃住加一起大概要四五两银子。”
姜宁算着,“不过有备无患,带着十两银子去,万一碰到什么事还有个应急的。”
姜宁不由庆幸,幸好当初选择了做点小生意,不然一大家人,别说是换房子了,怕是连温饱都难,更别说去私塾上课、去州府考试的路费。
怕是都得问邻里借才行,然后提前十天半月赶路,再挤柴房,或者去一些人家借一个小屋子备考。
难怪从前的读书人,尤其是那些家境清贫的,落榜后都接受不了,郁郁寡欢,更甚者失意难平,越考越差,最后神志不清,疯疯癫癫的。
姜宁盯着卫长昀,不由紧张道:“长昀。”
卫长昀闻声,转头看向他,“怎么了?”
姜宁抿抿唇,低咳一声,“你压力别太大,不论考得如何,我们还是一样过。”
闻言卫长昀愣住,略一思索后才反应过来,哑然失笑,“放心,我知科举艰难,更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院试虽得头名,却不过是科举之路的开始。”
天下士子犹如天上群星,人人皆有自己的优势,每一颗星星都一身光华。
然,科举之路艰难,失意者是多数,越往前,路越窄。
“那就好。”姜宁吐舌笑起来。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小宝敲了敲门,他们说进了后,就见小宝推门探头。
“二哥,宁哥哥,外面有人找。”
小宝指了一下门外,“是上回那个大叔,就我被拐走那次。”
姜宁和卫长昀对视一眼,立即起身往外走。
“是李捕快吗?怎么冒着雨来了?”
“是不是有姜大志的消息?不然也不会来得这么急。”
说话间已经出了房间,朱红正把人迎了进来,抬头看到他们,而后齐齐看向披着蓑衣的李捕快。
李捕快摆摆手,就站在院门口的屋檐下,“姜老板、卫秀才,还有朱家婶子,有一事得你们跟我去一趟,认认人。”
卫长昀问道:“不知李捕快所言,是何事?”
“今日雨下小了,镇外二十里的一个村里,有个老翁去河边,发现了一具——”李捕快看眼小小和小宝,放低声音,“尸体,我看那衣服有几分像姜大志,让你们去认认。”
“老张,他已经去坎子村,告诉你家两个兄长了。”
卫长昀一听,立即看向姜宁,握住他手腕,“现在去何处认?”
“送到镇上了,要是人对得上,仵作验过无误,便由亲属领回安葬。”
李捕快道:“你们是——都跟我去一趟?”
姜宁回过神,望向朱红,“李捕快,麻烦你了,我们这就去,你先行一步。”
“那行,反正离得近。”李捕快知道他家情况,不多问,“趁早一些去,坎子村那边估摸着再有半炷香该到了。”
姜宁点点头,让卫长昀送李捕快离开。
小小和小宝听得一知半解,但知道他们要出去,站在堂屋门口,巴巴地看他们。
屋檐下,朱红站在那里,半晌未回过神来。
姜大志竟然就这么死了。
太轻巧,又太唏嘘。
逞凶作恶那么些年的人,竟然死前无一人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