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赌球风波②
◎【三合一】她以后会是你最大的竞争对手。◎
所有人都看向在说话的女孩。
这女孩来得浩浩荡荡,金莉莉自然也听过她在江淮省的传说。
打世冠杯的时候金莉莉在B区,因为出局早,所以跟着佛爷在观众席上看了世冠杯的决赛。
听说朱淇要进队的时候,金莉莉就感觉有一根刺扎进自己心里,非常不舒服。
本身国乒队的资源就有限。
能称之为绝对主力就那么几个。
打世冠杯之前,猫猫的水准就已经跻身进入绝对主力层,成为了教练组主要培养对象,也是金莉莉的主要竞争者。
虽然猫猫也没打进决赛,但在世冠杯里的表现要比她强多了。
至少人家是因伤退赛,不是输给了外协。
现在朱淇也进入了国家队。
虽说才刚来没几天,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这个“金王座”被任主席亲自接来,代表着什么。
那就是整个国家队最优质的资源,都会被她享用,所有三大赛的单打名额,都会优先考虑她!
虽说运动员要为国争光,但前提是队内先进行一场大竞争。
金莉莉的生存空间就更小了。
随时都有可能跌出绝对主力的位置。
一想到这,金莉莉赢了钱的喜悦瞬间消失,她眯着眼:“你要跟我打?”
就算是金王座又怎么样?
说白了,朱淇第一次出现在世界级舞台上,别人对她的打法不了解所以才吃了亏。
像朱淇这样的黑马,金莉莉的职业生涯中没见过七八个,也有五六个。
都是唬人的而已,运气成分更重。
朱淇把球盒放在桌上,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一摞纸币,扔在桌子上:“我只玩现金,当场支付。”
全场人看着她拿出来的四个领袖人头钞票,呆住了。
现在用的还不是红百币,最老款的绿百币。
金莉莉难以置信:“一百一个球?”
朱淇拿出球拍,轻擦胶皮上的灰尘,放在嘴边哈了一下:“不行吗?难道你不敢?”
这是她世冠杯的奖金。
老白人现在打钱还挺痛快,不到半个月钱就到卡里了。
金莉莉神情十分不自然,一个女队球员小声说:“不要玩这么大的吧?只是搞点小花头、零用钱……”
朱淇点了点桌子上的百元票,歪头:“这就是我的零花钱,你不会没有这么多吧?”
金莉莉没经得住激将法,嚷嚷着:“来就来!”
她知道世界冠军的奖金不少,作为仅次世运会、全乒赛的世冠杯系列,好歹也是三大赛,排面自然不会差。
冠军的奖金就高达一万美金,扣除掉百分之二十给中国乒乓协会、百分之二十五要给江淮省体育局,还有杂七杂八各种税,到手换算成人民币也有四万多。
在这个年代,朝京县城的房子才三、四万一套三室。
其中还不包括江淮省额外给朱淇的奖金奖励。
何千路非常实用,集教练、体能、队医、心理辅导于一身。
朱淇非常大气地把钱分了何千路一半,不能真让人家白打工。
何千路收到钱之后,说了一声“谢主隆恩”,然后揣着钱打算自己物色个场地开球馆。朱淇觉得挺好,这笔钱就当自己投资了。
现在十五岁的她,可是货真价实的六位数小富婆,万元户!……虽然九十年代的万元户含金量没那么高。
金莉莉非常不屑地哼了一声,擦了擦自己的球拍,作出蓄势待发的样子。
朱淇朝阿水努嘴:“你去当裁判。*”
就在刚才,看到金莉莉的时候,朱淇想起来了这个人的故事。
前世,在东京世运会失利之后没多久,金莉莉就跟着在韩国做生意的父母,改了国籍去韩国打比赛。
朱淇其实并不歧视这种去国外打比赛的球员,毕竟国内竞争激烈,想要在世界舞台上留下自己的名字,找一个好出头的地方当主力也是一种选择。
但当时金莉莉离开去韩国队的时候,正是“国乒黑暗十二年”刚开始没多久、急缺人才的时候。
这就相当于国难之时,能打仗的将军去了敌国帮外面打自己家,让城破的时间更快。
所以国内媒体对其进行了大量的讨伐笔诛。
金莉莉对外宣称的解释是——理念与国家队不合。
不过后续就很少再听到有关于金莉莉的信息了,估计也是没打出来。
但现在金莉莉还是国家队的队员。
且还是国家队的绝对主力。
朱淇一上来就踢馆的行为,引起了很多人的围观。
阿水憋眼泪憋得眼睛发红,可怜兮兮抓着朱淇的手臂,小声说:“算了吧,玩这么多钱要是让教练知道了不得了。你才刚来……”
“为什么不打?随随便便两个球就有钱拿,这么好的买卖我不干是傻蛋。”朱淇晃了晃胳膊,算作简单热身,然后看着金莉莉。“没有赛点,上不封顶。”
“什么意思?!”旁边人讶异。
意思就是,赌资没有上限。
金莉莉笑不出来了,咬牙走到球桌另一头。
一个十五岁的屁大小丫头。
不就是拿了个世冠杯吗?到底在牛气什么啊?
她看过朱淇的比赛!
也就是发球好一点、正手好一点,反手虽然也不错但缺少力量,就少了一分质量。
她才不怕呢!
阿水战战兢兢地坐在裁判椅上,开始找硬币,让双方猜面儿来选发球方。
朱淇摆手:“不用找了,她先发球。赶紧开始,我下午还有训练,别浪费时间。”
金莉莉大怒。
太狂了吧?!
凭什么这么横!?
真以为自己武曲星再世了?!
她倒是听佛爷说过这个人的性格,也知道朱淇在省队的教练是何千路。
名师带出来的高徒都是这个德行。
才高气傲。
又拿了个金王座,更不可一世。
可谁也不是躺着进的国家队。
从市队、省队、国二队,金莉莉也是一路别人夸的“天才少女”,自认为不比任何人差!
她握紧球拍,试了一下球的弹性之后,摆开发球姿势向上抛起。
一上来就是金莉莉最得意的纯下旋发球。
这种发球有一个好处,就是落桌之后弹起点非常低,几乎和球网持平。
这就意味着,想要把这种发球打回来,如果旋转跟不上她的转速,球就会挂网。
但朱淇身体微微前倾,简单一个吸短把球轻巧击回。金莉莉也迅速跟上,二人围着球网吸了三拍之后,金莉莉忽然把球拍持平,用球拍中上部分磕碰了一下白球攻击朱淇右手边的空档。
金莉莉并没有轻敌,现在被人指着鼻子约架,她提着高度警惕应对朱淇的球,还是被朱淇的这个回击惊到了。
吸短这个技术看起来好像只是收力,让球在网很近的地方落下。
但实际上是一个非常高超的技术!
因为乒乓球的旋转太强,倘若吸短吸不好,球很容易挂网或者直直飞上天。
但朱淇的吸短技术非常熟练,不仅在世冠杯决赛上用吸短解决掉李可善,此时此刻也让金莉莉的下旋发球一筹莫展。
朱淇得分。
比分,朱淇1:0金莉莉、
切。
有什么了不起的。
金莉莉咬紧牙关,握紧球拍挥臂!击球!
这颗球的路径很直!
是个又低又短的不转球!
这也是金莉莉的一个绝招!
阿水坐在裁判椅上,战战兢兢。
乒乓球毕竟是圆形的,最难的其实不是打出转速有多快球。
而是如何打出0旋转的不转球!
阿水在和金莉莉打的时候,就吃了这种不转球的暗亏。
真的非常不好打!
果然。
朱淇接到这个不转球的时候,因为没能给球加够旋转,球挂了网。
金莉莉得分。
比分,朱淇1:1金莉莉
旁边围观的人看到这个不转球,发出了轻轻的一声“哇”。
几个刚从二队升上来的小队员,都露出了“国一队大佬们果然各个身怀绝技”的表情。
接下来是朱淇发球,两个超底线急速奔走式发球,连得两分!
阿水也情不自禁,对朱淇的发球发出了“卧槽”的一声感叹。
虽然给朱淇陪练了两天,但这两个发球的质量和速度真不是盖的!
嗖!嗖!
眼睛连眨的功夫都没有,球就落桌了!
比分,朱淇3:1金莉莉
金莉莉深吸一口气,朝着球拍吹了一下稳定心神。
邪了门了,这小孩的奔走发球怎么能这么低?还不挂网?根本没办法回击,站在对面,感觉比坐在观众席上看到的速度还要快!
她是怎么练的?真是因为天赋吗?
没关系,这都是小场面!
还有她的“转不转发球”呢!
可以理解为:带转、也可能不带转发球。
发球时是同一种姿势,就是将拍子完全端平、用球拍中前部分快速击打。
因为发球姿势一致,这种发球欺骗性极高。
打过去的球,有可能带着转、也有可能不带转。
除了发球人自己知道,球桌对面的人很难看出来区别。
毕竟不同的旋转要用不同的方式去接。
砰!
砰砰!
金莉莉专门往右半区攻击。
这种方法对右手持拍的选手很不友好,因为拧拉出来的球很容易朝着自己惯用手的方向飞,这就导致了拧拉出来的球会有百分之六十的可能出界。
阿水不敢看了。
她对这种不转球有心理阴影。
金莉莉的转不转发球一直都是绝活,隐蔽性极强!
但她又很想知道,眼前这位15岁金王座新王,会怎么应对金莉莉的不转球。
朱淇一开始也吃了几个发球,丢了好几个分,但轮到她的发球回合,又把分数追了回来。
整个形式就变成了二人都依靠自己的发球回合得分。
比分基本追得很紧。
朱淇2:1金莉莉……
朱淇3:4金莉莉……
朱淇4:6金莉莉……
朱淇5:7金莉莉……
局势到这里的时候,金莉莉还有些小得意。
瞧,什么金王座。
就这水平?
但等到第12个球之后,场面局势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朱淇已经完全适应了她的不转球!
朱淇6:7金莉莉……
朱淇8:7金莉莉……
朱淇11:7金莉莉……
连续六个球!
金莉莉一分没得?!
按理来说,比分到了这里的时候基本可以宣布朱淇获胜了。
但在比赛开始之前,朱淇又说了“上不封顶”,意思就是打到她们两个人其中一方认输为止!
那可就没完没了了啊!
现在金莉莉已经落后4个球,这就是400块钱!
金莉莉忽然有些慌了,人一乱了神,思维就会变得混沌。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的转不转球到底是怎么被看穿的?
“莉莉!你怎么了?”队友在旁边拉了金莉莉一下,想让她晃过神来。“你认真一点啊,差了4分了!”
是啊。
四分啊!
就是400块钱!
普通人家两个月的工资了!!
金莉莉咬着牙,又走到桌边。
到了此时此刻,其他人才明白过来。
朱淇这是在替自己组的球员出头呢!
有个机灵点儿的女队员小声说:“莉莉算了吧,她是任主席特地从江淮省接过来的,闹大对你也不好。一会儿再让她一个球,我就说教练要来了,把之前赢阿水的三百块给她,别打了。”
金莉莉气得发怔。
现在怎么可能叫停啊?
叫停不就代表自己服软了吗?
一抬头,站在球桌对面的女孩转着球拍,冲自己歪头一笑。
挑衅意味十足!
金莉莉咬着牙,继续比赛。
但谁知道朱淇打的越来越顺手!
比分差距也越来越大!
随着金额变多,所有人都害怕。
阿水坐在裁判椅上,从最开始的如坐针毡、到中间的唯唯诺诺、最后开始变得亢奋激动。她清晰感觉到朱淇已经掌握了比赛节奏,开始压着金莉莉了。
金莉莉过分依赖“转不转发球”,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发球得分然后其他球再找一两分。
其实“转不转发球”也不是完全无敌。
在世冠杯上,俄罗斯队的娜杰日达就能很轻易判断出自己“转不转发球”究竟是带转儿的还是不带转儿的。
那是因为这个俄罗斯人的动态视力非常好,可以盯着球转过来的旋转进行判断。
但中间还有微妙的延迟,需要等球飞过来做出反应。
可是朱淇几乎是在金莉莉击打球体的瞬间,她就能知道这颗球是带转还是不带转,然后立刻进行回击!
她……她是怎么做到的?
金莉莉完全跟不上朱淇的速度。
比分差距更大了。
朱淇13:8金莉莉……
朱淇15:9金莉莉……
朱淇17:10金莉莉……
“天老爷,快让她们停下吧!”有人开始慌了。
不管是朱淇还是金莉莉,她们谁也停不下来。
就像是上了头的赌徒。
落后的也杀红了眼,就算知道自己比分差距大还是想要找机会再冲回来。
分数还在变化。
身后散落的白球也越来越多。
“你们在干什么!”
所有人惴惴不安的时候,祖天骄带着队长来了。
女队队长常红霞看了一眼球桌前气喘吁吁的两人,又看了一眼阿水面前的比分牌。
比分,朱淇20:13金莉莉
心下了然。
“你们在私斗?”队长冷脸走到正中央。
金莉莉憋着的一口气突然散了,看着比分浑身发抖。
朱淇走过去,朝着金莉莉伸手:“喂,打不打了还?不打就结算,一共700块钱,可以给你打个折,695就可以了,我只收现金。”
这个钱刚好是金莉莉找徐冬组成员们赌球赚到的金额。
现在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了,徐冬组这是来了个滴滴代打。
今天这事儿结束。
估计没人敢再来找徐冬组的成员赌球。
金莉莉死死咬着嘴唇,看向常红霞:“霞姐……”
“你不会赖账吧?”朱淇歪着头,有些茫然。
猫猫拉了朱淇一下,小声说:“快别说了,姜教练马上要过来了!”
“那正好,我要问问他队内赌球,算不算个人积分?毕竟钱是钱、积分是积分,多一个不多。”朱淇看向常红霞,满脸都是“你不会偏心眼吧”的寻衅。
见到队长来了。
所有人都默默低下了头不敢说话,满脸都写着“不关我的事”。
常红霞瞪了金莉莉一眼:“你又赌球了?”
“没……”金莉莉下意识反驳,但是被队长抓了个现行,只能老实承认。“没有赌很多!一个球才五块钱!而且只是偶尔打一局,我是队内主力,和小队员练球难道不是浪费我自己的个人时间吗?她们都很想跟我练……”
“你想跟她练吗?”朱淇转头看向阿水。
阿水一怔,看了看金莉莉又看了看常红霞,最后看着朱淇,忽然多了份勇气,坚定摇头。
金莉莉脸一白。
这当然是她的托词。
和大队员练球,当然谁都想。
但带有赌资,就没人想了。
“我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如果再和小队员赌球,我就会上报给教练。”常红霞怒目而视。
队长严重的恼火和愤怒刺痛了金莉莉,她哀求道:“别,霞姐!我知道错了,不要告诉教练……”
朱淇听到这里觉得味道不对了,她抬起手:“等会儿,先把七百块钱给我。”
猫猫汗颜。
从进入寸指导组的第一天开始,寸指导就告诉猫猫,专注自己、莫管他人。
队内的竞争无处不在,只有先提升自己才有说话的资本。
赌球一直都是队里的“小游戏”。
猫猫刚来的时候彼此之间切磋赌的也只是一毛两毛、后来变成五毛、一块。教练制止了几次之后,发现队内成员互相输赢有来有回,也当做是他们之间的一种“玩乐”,不想小题大做。
但很快,这种行为就变质了。
赌的金额越来越多,赌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猫猫也开始觉得事情发展有些不对,慢慢的就不爱参与这种事。因为她打得好,其他人也不会跑过来找她的晦气。
前不久,任心华明令禁止队内赌球,女队队长也三令五申不允许再赌球。
可风气一旦形成,哪儿是那么轻易就被拔除的?
大家也就暗地里继续搞点花头,也不会有人跑去当告密者。
这是猫猫第一次搀和别人的事儿,就是把女队队长常红霞叫了过来,想要阻止金莉莉欺负小队员,结果来的时候发现和金莉莉对打的人变成了朱淇。
再听到朱淇和金莉莉的“赌资”居然高达700块钱!
这还得了?
常红霞是队里资历最高的老将,属于和徐冬、何千路的同一批球员。
今年27岁,也是女队目前现役球员里金牌拿得最多的人。
在所有球员心中,常红霞几乎和教练一个地位,没人敢吭声。
她侧目看了朱淇一眼,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朱淇觉得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点怪,说不上来为什么,就觉得和徐冬偶尔看着自己的表情差不多。
都是在通过自己看着另一个人。
有的时候,徐冬看着看着自己,还会愣神。
仿佛在某一个时间点里,她看到朱淇的时候,时间停滞、万物消退,回到了她灵魂深处的某个记忆当中。
而朱淇就作为了那个记忆的载体,让徐冬回忆起了一些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片段。
但常红霞更多是打量,眼神就像是扫描仪的红光,更偏向一个团队领袖对手底下人的琢磨,最后面色不显地说道:“暴暴是吧?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刚来可能没有人告诉你,看到有球员赌球以为国家队可以这样做。但实际上队内现在已经明确禁止赌球,我会让金莉莉把你们组的钱都补还回去,至于你……”
朱淇打断她:“我不觉得这件事只是把钱都还回来就能解决的。大队员欺负小队员,明知道对方和自己水平有差距还要和对方玩赌球,打着练球的名义做着讹钱的事情,这是霸凌。”
新来的金王座和队长对呛了!
旁边围观的小队员们顿时屏住了呼吸。
谁也不敢冒头,一个个低着头在旁边当小蘑菇。
“你说谁霸凌?!”金莉莉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朱淇怒斥。“你不就是想要钱吗?好啊!我现在就去拿给你!”
“闭嘴!”常红霞厉声吼道。“做错了事你叫唤什么?你还有理了?!”
“霞姐,我知道她牛气,十五岁的‘金王座’,牛翻天了。在国家队的谁没有个世界冠军荣誉?谁没打过三大赛啊?一个新兵蛋子,你有什么资格刚来就指手画脚的?你才来国家队几天啊?国家队的规矩都还没摸清楚呢,以为自己拿了个世冠杯就很了不起吗?”
朱淇嗤笑一声,微微昂首:“你说对了,世冠杯对我来说只是我职业生涯的起点而已,确实很了不起捏。但对你来说可能就不一样了喔,等你先拿到了再说吧。”
“你!”金莉莉更恼火了,整个人僵硬地发抖。
其他人倒吸一口气。
这小丫头软硬不吃,到底想干什么?
果然是和何千路一样的性格,佛爷说得没错。
甚至比何千路还要难缠,咬住了就不松口。
常红霞又看了一眼朱淇,随后黑着脸瞪着金莉莉:“她没说错,你有什么好不服气的?”
这句话成为了击垮金莉莉的最后一句,她知道队长不会饶了自己,但没想到居然完全偏向这个新来的。
为什么?
为什么就这么针对她?
世冠杯失利的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丁舒舒还是第一轮就被淘汰了的!
为什么比赛回来之后,所有人都觉得她是扶不起来的那个阿斗?!
教练在大会上批评她的频繁失误、队友们也开始对她的成绩议论纷纷。
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
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赌球!
大家都在赌,只是她打得好拿到的钱更多而已!
就因为这个朱淇赢了世冠杯?
所以连队长都偏向她?!
金莉莉从世冠杯回来之后一直紧绷着的那根脆弱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崩溃了,她尖叫道:“那就再比比看啊!按照世冠杯比赛制度来!输了的退出国家队!”
所有人都低着头看自己脚尖,不敢去看常红霞此时此刻暴怒的模样。
常红霞也觉得金莉莉疯了。
本来这件事只要金莉莉服软,向阿水她们道个歉,然后老老实实把钱退回去再保证以后不再赌球就行了。
“莉莉!”常红霞摁着金莉莉的肩膀,怒骂。“最后再给你说一遍,道歉!”
“我不!”
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佛爷和徐冬前后脚进入训练场,就听到金莉莉歇斯底里的这一句。
前者皱着眉走过来:“怎么回事?”
瞥到朱淇的时候,佛爷眉毛皱得更深:“又是你?”
朱淇目不斜视,一脸挂着“没错,就是我”。
猫猫这个时候才依稀明白,朱淇可能就是故意拖延到教练组都知道。
她……到底要干嘛?
女队总教练来了。
所有人迅速排好一字长队。
距离训练开始还有十分钟。
除了徐冬这组的人员之外,其他几个组的成员也纷纷入场,看到这里有热闹都跟着凑了过来。
女孩们南北两侧,各排成一字长队。
猫猫刚好站在朱淇对面,她实在按耐不住,目光被朱淇吸走。
打乒乓球以来,猫猫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孩。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好胜的魄力。
就像一团烈火。
炽热又浓烈。
真是让人……想要亲近一下。
……常红霞把整件事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佛爷听到后面,脸黑沉沉得阴了下来。
现在国家队主抓恶性竞争,任心华开会的时候还说过,如果再出现赌球行为,从队员到教练一并连带惩罚。
见女队总教练不说话,阿水站了出来:“姜教练,暴暴是为了我才和金莉莉比赛的,最开始也是我和金莉莉先赌球的……如果您要惩罚的话,就罚我吧!”
她总不能让朱淇帮了自己,还当缩头乌龟啊!
徐冬组其他几个队员也跟着说道:“还有我们!”
佛爷侧头看向徐冬:“你怎么说?”
“对不起,我都没注意到自己组的成员被大队员强性比赛,还参与了金钱性质。”徐冬回答得非常巧妙,先承认了自己的体察不严,然后又把自己组员放置在受害者的角度。
这一句话也就说明了,徐冬偏向自己组的成员。
“至于暴暴……”徐冬看向朱淇,语气带笑。“就和红霞说的那样,刚来国家队没几天,看到别人赌球以为是队内默许的就参与了一下。这也是我的不对,应该提前跟她讲清楚国家队的秩序,就……让她写个检讨吧。”
佛爷动动嘴,看着徐冬组几个孩子,叹了口气:“你们这个主管教练对你们可真是够好的,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朱淇,你怎么说?”
“教练组确实有错,最开始就不应该纵容‘赌球’这种风气。”朱淇背着手,语气冷漠。“在我看来,赌一块钱和赌七百没有任何区别。只要开了这个口子,就会有洪流源源不断冲溃堤坝,上梁不正下梁才会歪。”
听到这里,佛爷知道这丫头是拿捏到了。
和何千路一个德行,只要认为自己有理就开始找姿态。
这个教练组说得绝对不是徐冬,而是直接在他这个女队总教练的脸上甩一个耳刮子。
直到这个时候,猫猫终于明白了她的意图。
自己把队长叫过来,是想要把这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说白了,也是想要当一个中间人,两边不得罪。
但朱淇却想要彻底整治这个风气。
这样的人具有改变时事的魄力和手段,像一个政治家。
猫猫很欣赏。
猫猫很喜欢。
朱淇现在还不知道别人的想法,但她知道佛爷现在很生气。
佛爷眼睛一瞪,本来就有些突出的眼球更吓人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希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生怕佛爷发货殃及池鱼。
“问题都是教练组的?难道你就没有一点问题吗?你觉得队内有问题可以向教练组检举!为什么要以错制错?!一身匪气!”
“没有向教练组检举的又不是我一个人。”朱淇环顾了一下四周,暗示所有围观的人都是默许这种“游戏”的帮凶。
佛爷被噎了一句,半晌没说出话来。
但肚子一鼓一鼓的,像个马上要爆炸的气球。
徐冬有些不安,坏了,佛爷动气了。
徐冬赶紧给旁边的常红霞使了一个眼神。
常红霞在佛爷发火前赶紧宣布:“所有围观比赛起哄架秧子的,全部罚跑一万米。”说完,又补充一句。“猫猫和徐指导组的球员不用。现在开始执行,什么时候跑完什么时候上训,少跑一圈停训一周。”
女队队长发话,围观者们苦哈哈排成长队出去罚圈,就剩下几个当事人还在原地听候发落。
然后常红霞开始安抚佛爷:“姜教练,这件事能内部解决还是内部解决,如果闹到别的国家队或者体委就不好了。不过暴暴说得也有道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任主席也一直想要纠正这件事,不如趁这件事一次杜绝‘赌球’风气。”
金莉莉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辩解几句,但是又被常红霞一个眼神瞪了回来。
之前常红霞就警告过她,警告无效就只能重罚了。
佛爷很想再说几句朱淇,但看这小丫头瞪着眼睛直勾勾瞅着自己,一副“你要想跟我讲道理我就和你辩论几百回合”的样子,让他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何千路的风格在里面,越想越烦就扔下一句“你看着办”转身离开。
“徐冬教练组的组内自己处理。”常红霞说完,看向金莉莉。“至于你,写一份检讨张贴在国家队公告栏,然后把自己赌球得来的所有资金全部还掉之后——罚五百元上缴国家队,另外,停赛半年。”
停赛半年?!
金莉莉抬起头,不敢置信得看着常红霞。
这就意味着,这半年自己不能参与国外、国内任何赛事!
她世界排名会掉出前十的!
因为没有赛事准备,她还会沦为其他人的陪练!
“不要啊,霞姐,不要停我的赛。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这样了,求你了。跟教练再说说吧……”金莉莉央求着。
常红霞没理她,拿着自己的东西跟着佛爷离开,就剩下金莉莉一个人木在原地……
徐冬组的女孩们面面相觑,忽然统一露出惊喜的表情!
就这么结束了?她们没有惩罚?!
“呜啊——”阿水一个纵跳,从后伸开手臂环住朱淇,整个人挂在朱淇的身上来回摇摆,“你太牛了!我好爱你!从今天开始,我是你的水!我要跟你天下第一好!”
朱淇被她这么一抱,感觉自己身上挂了个大玩具。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判断‘转不转球’的?”阿水拉着她的手,哀求道。“教练们都说金莉莉的转不转球隐蔽性是顶尖级别的,队里除了队长和猫猫没人接得住,你是怎么做到的啊?”
“是啊是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吃这么大的亏!”
“暴暴,你真厉害!”
“刚才佛爷都没说过你,你太牛了!”
朱淇被夸爽了,拎着球包往训练场地走,摇头晃脑:“这有什么难的?”随后,她指着自己的耳朵,“听声音。”
“哈?声音?!”阿水扯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好奇道。“声音怎么听啊?”
“‘转不转球’是靠球在球拍上摩擦来塑造转球和不转球,如果从视觉上看不出来‘转不转球’的区别,就去听球在球拍上摩擦的声音。摩擦声音长点儿的就是带转的,摩擦声音短就是不带转的呗。”
“卧槽!这样也可以啊?!我咋听不出来嘞?”其他人跟着大叫。
女孩们纷纷围住朱淇,露出崇拜的眼神。
“咱们都是跟着徐指导的球员,以后让暴暴当组长怎么样?”
“好啊好啊,金王座当组长我绝对同意!”
“我也没意见!那暴暴以后就是咱们的组长了!”
“等等,我没说要当啊……”朱淇。
“为了庆祝我们组有了组长!”阿水拍着胸脯,拿出自己最后的20块钱,大咧咧道。“我请喝汽水!等金莉莉把钱都退还回来,咱们回头去南食堂开个小包间怎么样?给新组长接风!”
“好啊好啊!”
“点几个小菜,一起吃一吃!”
“上次吃的鱼头泡饭很不错!”
“我投爆炒鱿鱼一票……”
徐冬站在旁边,看着女孩子们热火朝天的围着朱淇,心里有一种很奇妙的情绪。
这个女孩,是为乒乓球而生的。
/
猫猫被她的主管教练叫到一旁,寸指导指着不远处被女孩们拥簇的朱淇,说道:“她以后会是你最大的竞争对手。”
【作者有话说】
这章9000字,三合一啦[捂脸偷看]
18混合双打
◎【三合一】男的和女的组双打……能有配合吗?◎
回去浅休的徐冬实在没忍住,拿出抽屉里的通讯簿,用面前座机拨打了一个被尘封五年的电话。
响了没两声,对方就接通了。
仿佛知道是谁打过来的,对方也没说话。
二人安静了至少有三秒,徐冬才轻声说道:“是我。”
“知道,怎么了?”男人语气懒散。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往事犹如万花筒般浮现。
在打通这个电话之前,徐冬脑海中浮现过很多问题。
你把这个孩子交给我,是不是希望我能主动来联系你?
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一封信都不寄给我呢?
如果我不给你打这通电话,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再见我了?
但电话真的接通了。
这些问题就变成一团糨糊,什么都想不起来。
最后。徐冬强忍颤抖,故作冷静:“为什么要让那个孩子跟着我?国家队里有很多资历老练的教练,他们都带出过有成绩的球员。其他教练都比我有手段和经验,知道怎么抢三大赛的单打名单……而我……你怎么舍得把这么好的苗子交给我?你就不怕我把她耽误了?”
国家队的球员之间有竞争力。
教练之间也有竞争。
手底下的兵能出成绩,教练才能获得更多的资源,来给自己的球员争取三大赛的名额。
这是某种循环。
而徐冬作为刚来国家队半年的小教练,不管多好的资源都轮不到她的手上。
男人在电话另一头轻笑:“因为只有你不会让她走我的老路。”
徐冬不说话了,二人又沉默良久,男人才缓缓开口:“根据我对你们女队那些老头子的了解,她过去了会先被打压、想尽办法挫她的锐气。这孩子属于犟驴的,越压越逆反,不爽了直接拎包退队回江淮都有可能。只有你这种鼓励型最适合她。别让她被人欺负了,她会给你挣个大满贯的。”
徐冬伸手抹了一下脸,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流眼泪了。
哭着哭着,她苦涩一笑,恶狠狠地骂了句。
“何千路,你这个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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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冬是何千路的前女友。
这件事朱淇知道。
青梅竹马,同你个干柴烈火啊。
很正常。
不是何千路告诉她的,而是前世在何千路嫖*娼事件洗白之后,有人同时扒出了这段让人意难平的90年代虐恋往事。
当年何千路和徐冬都是黑海滨队升上来的,徐冬比何千路小三岁,按理来说同一个省队上来的师兄妹应该感情很好。
可不知道为什么,俩人一见面就吵。
从训练场吵到食堂、从食堂吵到操场、从操场吵到住宿楼。
他喊她:“慢吞吞的肥老鼠。”
她喊他:“臭不要脸傻逼狗。”
天坛东路见证了两个孩子的纯恨岁月。
在一次性别大战里,何千路完胜徐冬后,徐冬捂着脸哭着跑了。
何千路跟出去绕着整个管理中心到处找,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趴在池塘边哭的徐冬。
大男孩对着小女孩说:“以后我都让你赢。”
再然后,两人不知道怎么就在一起了。
教练们知道的时候,俩人已经好上两年了。
队内早恋。
堪称国家队最严重的三大错误之一。
按照国家队的规定,男球员24岁之前、女球员22岁之前谈恋爱直接退回省队,队外也不可以。过了年纪二人也只能留一个成绩好的,除非谈得是圈外人,为得就是让球员毫无干扰地专心比赛。
毕竟国家拿纳税人的钱养你,不是让你来这儿谈恋爱的。
就是这种极端苛刻的条令下,才让中国乒乓球在运动史上辉煌了很长一段时间。
也能筛选一部分竞技精神更纯粹的运动员,留在国家队效力。
全队教练连夜召开会议,棒打鸳鸯。
可队内公认的乖乖女第一次那么坚持,对自己的主管教练佛爷说:“谈恋爱不会影响我的比赛。”
佛爷被气了个仰倒,劈头盖脸痛骂了一晚上也没用之后,他把炮火对准了何千路。
“这小子心术不正!勾*引女队员!我要求国家队立刻开除这样的害群之马!不然还怎么管教其他球员?!”
而何千路也跟当时已经是总教练的任心华说:“我愿意退回省队,我照样能再打回来。”
任心华和佛爷一夜愁白了半个头。
天坛东路也见证过他们最纯爱的那年。
任心华舍不得何千路,佛爷舍不得徐冬。
当时徐冬在佛爷的心目中比常红霞还要重要,几乎是佛爷全部精力倾注的对象。
每天眼睛一睁就是徐冬最近有什么比赛、要怎么准备、可能会遇到什么对手、要做什么针对性训练、给她安排带几个陪练更合适……这么培养出来的*女球员,眼看着还有一堆比赛要打,怎么能这么轻易放弃呢?
但是二人又怕起了这个头之后不好管别人。
所以一合计,分家。
把原本在同一楼的男女寝分开,单独住。
男队集体搬家,去和隔壁国羽男队挤着过。
中间很多人给他们两个做思想工作,想要让两个人收收心,把心思都放回到打比赛上。
结果没多久何千路就出事儿了。
佛爷非常高兴、喜上眉梢,差点在女乒训练营外面挂鞭炮。
从那以后,徐冬和何千路就成为彻彻底底两个世界的人。
苦命鸳鸯自古皆有,但人人都只记得梁祝。
但这件事既然已经被国家队尘封在所有人记忆当中,也没人敢再多提。
再者,自“赌球”风波结束之后,朱淇觉得自己当众呛了佛爷、又导致队内很多球员因为看热闹被罚跑步,肯定有很多球员对她有意见。
何千路说佛爷这个人非常小心眼,她就下意识地认为佛爷一定会想办法给自己穿小鞋。
脑海中还构思了影视剧里经常会出现的队内排挤、冷暴力等等一系列剧情。
但是没想到连续过了好几天,佛爷看到她的时候都是面色平平,没有什么吹毛求疵的情况。
甚至还在她训练的时候站在旁边看一会儿后,给徐冬提了一些培训建议,督促后勤给朱淇做球衣、办工资卡。
瞎?
咋回事儿?
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徐冬姐说佛爷这个人嘴上不饶人,但实际上很护短。
只要是他门下的球员,关起门来能把你骂得狗血喷头,不看到你哭得稀里哗啦都不可能让你走,但出了门就非常护犊子,之前还跟外协因为抢球桌差点闹到国际乒联。
而当时被罚跑的那些人,也没有因为那件事孤立朱淇。
反而见到朱淇的时候,还热络地过来打个招呼,好奇地询问她单枪匹马闯世冠杯的传奇故事。
后来时间久了,朱淇才有些明白。
在实力至上的竞技体育圈里。
她现在是金字塔顶尖的人。
人的本质是慕强。
竞技类项目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要你球打得好,有成绩。
你就是团队里的老大,说话就是有分量,不如你的人就是会被压着。
所以人人都想打出来,人人都想站在食物链的顶端。
丛林法则,如是说。
非常好。
这就是实力带来的认同感和被尊重。
在国家队的生活有些枯燥,每天就是睡觉、吃饭、上训,三点一线。
唯一有变化的,就是朱淇莫名其妙成了徐冬组组长,身后跟着一个小尾巴——阿水。
加入了徐冬组这几天,和朱淇接触最多的就是这个叫阿水的女孩。
天赋水平说不上拔尖,但平日里却虚心好学。
朱淇答应她教她发球,她就真的每天早上拎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在七楼等着。
有的时候,阿水被别组的大队员寒酸几句,也不会觉得不开心,不管对方说得对还是不对都虚心接受。
这种乐天派性格说白了还有点儿好欺负。
阿水崇拜朱淇崇拜得要命,除了每天给朱淇带早饭,还会在晚上的时候拎着自己打好的热水跑到七楼,给朱淇的脚盆里也灌满热水,再蹬蹬蹬跑回自己的寝室。
资本家肯定喜欢阿水这样的人。
明明是等价交换的生意,她出体力、朱淇教技术。
但阿水却对自己感恩戴德。
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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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寸指导说的话,猫猫自己心里也清楚。
进队之前就是世冠杯的得主,即使是天才云集的天坛东路里也是碾压的存在。
国家队里的球员们,是并肩作战的朋友也是竞争对手。
她的筋膜炎非常严重,已经连续一周只能做点简单的康复训练了。
这两天才稍稍好了许多,不需要再去做关节穿刺,贴点膏药缓缓就行。
回寝室的时间有点晚了。
推开门的时候,朱淇所在的房间一片漆黑,估计是睡着了。
猫猫蹑手蹑脚端着自己的脸盆洗漱,站在镜子前。她脱掉运动服撕开活血药贴,对着镜子想要给自己贴药的时候因为看不清具体伤患位置,总是把药膏贴歪或者是贴皱。
浪费了两帖,猫猫都想要放弃了。
结果一回头,看到朱淇站在洗手台旁边朝自己伸手。
她从猫猫手里接过一张药贴,撕开胶布后看着猫猫:“贴那儿啊?”
猫猫很高兴,背对着朱淇说:“右肩胛骨……这里,再往下一点……谢谢。”
“需要贴就叫我。”朱淇说完,转身准备回屋。
全程对话很精简,但猫猫却对她产生了些亲近感。
在国家队单打独斗惯了。
猫猫很欣赏她为阿水出头的举动。
虽说大家都在一个队里,但说白了彼此之间也有竞争关系。
参赛名额就那两个,她上了,我就上不去的心态人人都有。
听徐冬组的球员说。
朱淇只要指点你,就会直切要害、毫不保留地帮你涨球。
队里很多大球员找小队员练球,大多数态度都不会很好。因为技术领先、入队又早,就很喜欢在新兵蛋子面前摆谱。
轻一点的就是开新人玩笑,看到小球员露出窘迫地笑容开怀大笑;重一点的就是金莉莉那样的赌球,以大欺小。
而朱淇这样面冷心热的球员,猫猫属实是没怎么见过。
善人!
如果朱淇知道猫猫对自己的评价这么高,她会惊掉下巴然后疯狂摆手“不不不,不要给我立人设,我只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而已。”
猫猫跟了过去,站在房间门口询问:“徐指导没有因为金莉莉的事情说你吧?”
“没有。”
“谢谢你帮我贴膏药噻,我要治疗平时回来比较晚,洗漱声音太大的话你跟我说一下,我好注意哈儿。”
“没事。”朱淇说。“反正我晚上睡得晚。”
猫猫看着这个小女孩,虽说只是小了四岁,但是她已经十九了而朱淇才十五。
这就是成年人和未^成年之间的交流,可她却觉得朱淇说话做事十分成熟。
她其实很想问朱淇为什么来关心自己,但是又觉得太矫情。
人家来帮忙还需要啥理由?
但如果猫猫问了,朱淇会告诉她,是因为“赌球”事件的时候她去找了队长,这种行为其实也是把猫猫自己拉到了金莉莉的对立面。
听阿水说,猫猫这个人在队内一直专注于自己,很少去搀和别人的闲事。
朱淇觉得猫猫可能不是“不去搀和别人的闲事”,而是不希望太多人知道自己“搀和了别人的闲事”。
嗨呀。
现在不都提倡girlshelpgirls吗?
好歹也是同一屋檐下的室友。
搞好关系总比闹僵了的强吧?
万一惹出来个马加爵怎么办?
“徐指导对你们真好,虽然寸指导对我也不错,但是有的时候太凶了。听说徐指导从来不骂球员,对待球员很耐心也很温柔,这就是女指导和男指导的区别吗?哦,对了,徐指导手底下只有你一个主力,其他的都是刚从二队选上来的新人,明年直通赛肯定会让你上的。”
朱淇坐在床边,抬头:“什么直通赛?”
“就是后年东京世运会的国家队内部直通赛,每个教练会举荐自己组内的2个名额,进行大循环比赛。然后选出名次最前的六人,男乒女乒一共十二人,所以又称之为‘世纪最强十二人选拔赛’。”猫猫掰着手指跟她算。“然后这十二个人就作为东京世运会的培养对象,国家队一整年都会对这十二人进行为期一年的特别培训,根据这十二个人在各大比赛的表现成绩、集训结果来决定世运会的参赛名单。”
听到这里。
朱淇大概明白了。
这不就是相当于国青集训营选拔进入国二队成员的节奏一样吗?
世运会比赛是重中之重。
有世运会的哪一年,国家队上至教练组、下至二队的球员,都没有假期。
猫猫说:“体育总局要求进行绝对公平公正的选拔制度,所以就有了直通赛的存在。”
朱淇没说话。
下一届世运会在两年后。
她只是一个刚进国家队的新人,按理来说进世运会是不可能的。
但朱淇就喜欢打破一切不可能。
她要单打名额,闪耀东京。
而猫猫看着朱淇,也觉得后生可畏。
体育总局有规定,乒乓球是国球,双打和团体赛事还是其次。但单打赛事必须要有参加过世运会的经验,哪怕是p卡也可以,不允许天降单打。
朱淇的单打名额基本上没有希望。
按理来说,加入国家队两年就能参加世运会,已经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了,哪怕是混团p卡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但这个女孩好在年轻、身体也没有任何伤病,未来有无限可能……
猫猫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有些惆怅:“希望到时候,它能不要掉链子……”
朱淇看了她一眼,想着前世猫猫在东京世运会上败走麦城,有些恍惚。
恐怕前世猫猫在东京世运会上败走麦城,就是因为肩伤吧。
也是了,伤患对于运动员来说,就是重创。
这个时候的封闭针还没有二十年后那么精进,副作用非常严重。
打的时候对人体的伤害是从脊髓到神经。
打一针封闭,减少一年运动生涯的口号,可不是闹着玩的。
时间到了十二点。
她们各自躺回自己房间的床上。
床有些窄,只能够翻个身。
朱淇躺在靠窗的位置,拉开窗帘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和点翠般的繁星,心绪放空。
刚来国家队的时候,她整晚都在做梦。
梦中好像回到了前世。
今生才是虚无缥缈的一场梦。
她还是那个碌碌无为的小教练,每天24小时待机,奔波在领导和队员身边。给他们拎包、收拾垃圾、当人肉导航。
一照镜子,就能看到头顶那块永远也不可能长出头发的疤癞。
一打开手机,就是各种信用卡电话和房租催收,以及男人与继母的短信咒骂炮轰,还有弟弟各种伸手要钱的软磨硬泡。
从前的朱淇憎恨命运对自己不公平,她努力活着想要摆脱原生家庭,在自己有限的条件内争取一切。
却连活下去的机会都不给自己,在她死亡前还有仅存意识躺在病床上的时候,男人对医生说放弃治疗后就开始和他那宝贝儿子讨论自己死后的保险理赔。
他们一家三人,在病床前讨论着朱淇死后得到赔偿金可以如何大鱼大肉的生活。
这种类似的梦魇,在朱淇重生回来之后也经常梦到。
那段时间,一直都是舅妈每天晚上陪着她。
把她抱在怀里安抚,给她唱歌哄睡。
舅妈的怀抱很温暖,有皂角粉的味道,像妈妈的味道。
这一世,她也有人疼、有人爱着的。
不仅仅是舅舅一家和小姨一家,还有她的师父。
何千路这厮,把她送到朝京之后突然联系不上了,不知道是忙着开球馆还是又睡大觉。
朱淇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门口贴着一张纸条,门边放着一个纸盒里面摆放着一大包白色冲粉。
纸条是猫猫留给她的,上面写着:
【这个是我从我家里带来,里面有燕麦牛奶核桃粉,味道很好!你昨天睡的不太安稳,我就没叫醒你,就放你门口啦。】
女孩子的友谊很容易在细枝末节处开始。
阿水在门外喊她出去跑操,朱淇把纸盒抱回到了屋内。
“赌球”事件结束之后,阿水十分担忧。
“金莉莉这个人很小心眼的,她要是给你使绊子怎么办啊?”
朱淇不在意:“小屁孩能有什么手段?只不过是小学生斗法而已,随便她。”
“你比她小三岁呢,你咋喊她小屁孩啊?”阿水不懂。
身体年龄差三岁而已。
按照心理年龄,金莉莉得喊她一声老姑。
“听说你有个弟弟在江淮省队,是因为家里的老大都比较成熟吗?好羡慕哦,如果我也有个哥哥或者姐姐就好了,可惜我爸妈就生了我一个,现在拼老二也来不及了。我爸妈生意太忙,都没时间见面呢。不过暴暴,你为什么要帮我啊?”阿水还是问出了困惑她好几天的问题。“是不是我输得太惨了你看不下去了,你真善良……”
朱淇打断了她的自言自语:“倒也不是,我是真想赚她的钱。”
“……”阿水。
“一个球一百块呢,如果不是队长和佛爷来得快,我能让她输得倾家荡产。”朱淇不以为然。
“但你跟她不一样,你不会去欺负水平和自己差距太大的人,我都知道~”阿水捧着脸,眼睛里闪烁着小星星。“暴暴,我喜欢看你打球,你打球的时候特别有吸引力!非常有魅力!”……
……从那天起,朱淇和猫猫作为室友经常一起出门、回寝室,三个女孩开始逐渐结队相伴。
之后,阿水也成了七楼的常客。
日子一天天过着,每天七点起床、跑操、吃早饭洗漱、上训、午休、上训、晚训、查寝、睡觉。
好像每天都在做同样的事,但又各自在枯燥的训练中寻找一些乐趣。
“看!这是我爸给我从国外捎来的最新款翻盖手机!”阿水刚送走从沪海省赶过来看望自己的父母,就立刻跑到七楼在小客厅里直跳。
现在的人们很少有通讯工具,基本都是去电话亭投币打电话。
听说女儿进了国一队,阿水爸爸斥巨资买了一款刚上市不到一个月的日本手机。
猫猫好奇凑过来,低头一看也是爱不释手:“我第一次见到翻盖的呢,功能和小灵通一样吗?”
“一样的!但是我爸没买到白色那款,国外说白色的那款价格比黑色贵一百块!坑死人了,他只舍得给我买黑色的,不过我也不挑啦!这个还能打游戏呢!贪食蛇和飞机大战、俄罗斯方块……暴暴!你要不要玩玩看!我上次玩到一万分呢!”
阿水把自己的手机塞到朱淇手里,朱淇左右翻看了一眼,也觉得十分新奇。
前世自己的这个年纪,别说什么翻盖手机了,就连小灵通、BB机、大哥大都没见过。
现在的BB机还贵得吓死人。
普普通通的要七八千,带中文汉字的就高达一万。
改革开放虽然很多人家里经济好了许多,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买的。
等到毕业考了教练资格证,朱淇就直接过渡到了诺基亚时代。
不过稀有颜色价格更贵的饥饿营销,还真是玩了二十年都不腻啊。
猫猫笑着调侃她:“阿水,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会被金莉莉盯上了。”
阿水一听到金莉莉的名字,嘟着嘴:“为什么?”
朱淇抬眸:“你露富了。”
虽然有些夸张,但很多国二队的孩子看到国一队的人时,和看待偶像没有区别。
那毕竟是全国万里挑一的人才,天才中的天才。
阿水还在国二队的时候,能帮国一队的球员捡捡球都觉得无比荣幸。
如果有国一队的队员愿意跟自己对拉两下,她甚至会幸福的昏厥。
所以刚升上一队,金莉莉要跟自己打一局,阿水还很高兴,忙不迭得点头答应。
后来随着次数越来越多,阿水输得金额越来越多,她才感觉事情好像有些不太对劲。但那个时候自己也不敢轻易拒绝,生怕错过和大队员练球的机会。
直到朱淇的出现……
“我要给你当一辈子的陪练!”阿水表情比入党还要坚定。
朱淇看她一眼,教练的DNA动了:“你不打算上明年的直通赛吗?”
“瞎,不敢想不敢想。”阿水缩了缩脑袋。“我是左手直改横,长胶特殊打法。就是因为这个,我才被选入国一队我心里清楚,我在队内的角色就是陪练。”
随着国际乒联制定的胶皮规格,之前很多丰富多彩的各式各样胶皮都被扔掉了,能用的就是反胶、长胶、正胶、生胶。
但真正运用到国际赛事更多的还是反胶,因为反胶胶皮适合快攻型打法。
特殊打法的发展空间并没有反胶那么足。
能运用的战术相对反胶胶皮选手来说太少了。
如果对特殊胶皮熟悉了之后,就很容易上手攻击。
所以特殊打法的选手一般不会给太多大型赛事的单打机会。
但国家队还是需要一些特殊胶皮选手,以备不时之需。
万一国外出来个特殊胶皮,家里得有一个同样的特殊打法选手,能给绝对主力当陪练。
阿水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
但朱淇觉得她很没志气:“现在旋转反胶大行其道,长胶是旋转流的克星,练好了出奇制胜。你不应该这么早就放弃竞争三大赛的单打资格,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猫猫也有些好奇了,她把阿水球拍拿过来,开始仔细研究胶皮。
猫猫和朱淇都属于反胶选手,胶皮表面十分光滑,颗粒在胶皮里面夹着。
而长胶的颗粒在胶皮外面,露出来的一颗颗长颗粒,能够很好的抵消掉对方打过来的旋转,让球在颗粒里面摩擦。
非常克制旋转流。
阿水听完朱淇说的,信心倍增:“真的吗?之前金莉莉还说我的长胶没出路,而且我还是假左手,手感不如真左手、对拉还拉不过右手。我还伤心了好久……”
阿水其实是右利手。
平时吃饭、拿东西、用剪刀都是右手。
但小的时候启蒙老师发现阿水的左手摆速和上台率都比右手高,再加上省队、国家队都缺左手,更容易获得教练关注,所以就让她用左手打。
“其实假左手也有假左手的好处,你可以练练右手。毕竟右手是你惯用手,上手肯定更快。”朱淇说。“如果我是假左手,我肯定从小练两只手。但你现在也不晚,十年后你也就二十四岁,不说能和从小打的左手一样厉害吧,但接点难度低的球还是可以的,说不准关键时刻还能拉你一手分。我之前……哦,我是说我之前有个朋友。她是十五岁才开始练球,二十五岁的时候除了国家队,没人打得过她。”
阿水的眼睛被朱淇说得越来越亮:“真的吗?她叫什么名字?也是江淮省的吗?”
“‘她’……‘她’去做教练了,已经很久没联系了。你启蒙比‘她’早,而且有基础,你一定也可以。”
猫猫赞叹道:“暴暴,你懂得真多。”
“洒洒水啦。”朱淇。
金莉莉虽然就住在朱淇隔壁,和常红霞、丁舒舒一个套间,但不知道为什么朱淇在上次和金莉莉对打完之后就很少见到她。
偶尔的几次,也只是在训练厅内隔着其他组的成员打过照面。
金莉莉看到朱淇就像是没看到,直接越过朱淇和别人说话。
朱淇也懒得理她,反倒是常红霞经常到她房间门口,询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霞姐的退役申请又被驳回了。”猫猫拉着朱淇和阿水,小声说。
阿水嗖得坐直了:“啊?队长要退役了?也是了,霞姐和我们徐指导年纪差不多吧?都是同时代的人,徐指导都退役快三年了,她还在前线主力上。那以后女队队长谁来当啊?佛爷不会让丁舒舒或者是金莉莉来当吧?不要啊……”
“霞姐目前肯定不会退役的,她还要备战东京呢。”猫猫叹了口气。“两年后霞姐就29岁,一身旧伤,她打得也很吃力但又必须顶上……暴暴,霞姐其实挺看好你的。”
朱淇没接茬,她总不能说“放心吧,两年后你俩都没拿牌”。
猫猫紧跟着又说:“大家心里其实都清楚的很,这次国乒队回来能这么安安稳稳,是因为你拿了世冠杯,不然我们要被骂死了……”
确实……
丁舒舒没办法顶住,金莉莉的水平又发挥不稳定。
所以连队长都开始关注更下一批的猫猫和朱淇。
猫猫年纪倒是刚好,两年后21岁正是当打之年,可肩膀的伤一直反复……
阿水嘟囔:“霞姐也挺不容易,把自己所有的青春都奉献给国家队了,我到了29岁肯定早就退役结婚了……”
/
教练们自然也知道目前队内人才青黄不接的现象。
朱淇两年后也才17岁,进入国乒队为时尚短,能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她吗?
徐冬先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
她也是从球员过来的,现在身份转变成了教练,思考的方向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运动员和教练之间的相处,甚至要远比和运动员父母的关系还要密切。
毕竟这些孩子们有的从七、八岁的时候开始,就外出到市队、省队到处集训,还是个孩子的年纪就进入了半个社会人的状态。
教练对于运动员来说,是集指导、父母、老师与一体的存在。
不仅要教运动员技战术,还要教运动员做人,培养品德。
既然何千路把这个孩子交给自己,又是一个优秀的璞玉。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给带好!
于是,徐冬专门买了一个笔记簿,在上面写下了朱淇的名字。
出生年月日、身高体重、肌肉量、训练指标、体能测试、200米冲刺记录、400米记录、800米记录……
……后面越写越多,要记得东西也越来越多,甚至连一些杂七杂八的观察也放了上去。
早餐喜欢吃包子,因为好拿,可以在上训的路上吃完。
午餐喜欢去南食堂,因为做粤菜的老师傅不手抖。
讨厌一切昆虫,上次有个飞虫落毛巾上,她把毛巾洗了八遍。
讨厌一切酸口食物包括酸水果……生理期……
“我滴个妈,你这是养孩子呢?至于吗?”常红霞捧着一个文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徐冬身后,咂舌。
“去你的,别瞎扯。你跑过来干啥呢?”徐冬合上笔记本,笑着和常红霞闲聊。
她俩以前是队友,常红霞这个女队队长位置还是从徐冬手里接过去的。
来找徐冬之前,常红霞一直翻阅着朱淇在省队里的比赛记录。
怪不得任主席一直把这个孩子挂在嘴边。
从朱淇十三岁开始,打国内赛几乎没怎么输过。十五岁这年几乎毫无败绩……
这就是天降“武曲星”。
小战神。
光是那一片代表胜率的红色标记,映入眼帘的时候就让人赞叹不已。
真不愧是何千路带出来的徒弟。
常红霞也就比徐冬小一岁,和何千路、高晓峰他们也是一个时代出来的悍将。
但是何千路因为出了事儿、徐冬也是伤病退役,高晓峰也离队一年了,就剩下自己还在打。
乒乓球运动员普遍在25-30岁之间退役,她这个年纪按理来说早就该退役“安享晚年”了。
可是佛爷却说:“丁舒舒已经被教练组放弃了,金莉莉太浮躁、心思不全在打球上。你把猫猫带出来,明年直通赛,我会重点关注她。”
常红霞下意识说:“朱淇也不错。”
佛爷当然知道朱淇也不错,思索片刻,给常红霞透了个底:“你觉得朱淇双打怎么样?”
常红霞觉得老头子年纪大了,脑子可能有点不太好:“朱淇是单打健将,打双打太浪费了。而且你要她去打双打,想让她跟谁配呢?金莉莉吗?不可能的,她俩都不会同意!”
佛爷当然知道常红霞说的这番话很对,但是,他也有自己的顾虑。
但很快,常红霞反应了过来。
两年后朱淇才17岁,而且体育总局有规定,不可能让一个没有世运会经验的人拿单打名额。
东京世运会的压力又那么大,日本的主场,肯定会想尽浑身解数得金,有可能是国乒有史以来最难的一届。
佛爷可能想让朱淇从双打开始熟悉一下大赛,参与混团里的女双。
随后,常红霞毛遂自荐:“这样吧,如果要让朱淇打双打,让我跟她配。我可以带带她去适应大赛,等练得差不多了,就让她和猫猫固定女双。”
佛爷等得就是这句话,立刻点了头:“就这么办。”
所以……常红霞就来找徐冬了。
在知道佛爷打算让朱淇练双打的时候,徐冬倒是没有太大反应。
谁都知道世运会这种全国关注的重要比赛,不可能让一个17岁新人上单打这么重要的位置,如果能先参与混团也是不错的。
作为曾经的队友,徐冬问了一句:“老常,你跟我说句真心话。你觉得暴暴和猫猫比,二人综合水平如何?”
她是朱淇的主管教练,谁家孩子谁疼。
徐冬当然更偏向朱淇一点,所以想跟常红霞套个话。
顺便揣测一下佛爷的“圣意”。
常红霞沉默片刻,开始“端水”:“赛道不一样,没法对比。毕竟这么多年来,球迷们就何千路和高晓峰谁更强这一点也没分辨出来。可能需要一场关起门来的比赛,才能知道她俩谁强谁弱吧。”
猫猫的球更偏向于力量和速度,又快又猛!很多男队员和猫猫打的时候,都觉得震手。
而朱淇的球以旋转为主、摆速为辅。球道变幻莫测、弧度夸张得吓死人。摆速上来之后让人眼前缭乱、应接不暇。
双子星的同台竞争,也是“既生瑜何生亮”的惋惜。
“但朱淇有一点很妙。”常红霞突然插了一句。
徐冬抬眸:“什么?”
“朱淇的对战调整能力很强,属于抗压型选手。她在世冠杯上和日本队桥升美惠的比赛我看了,现场几乎有一大半都是日本人,给桥升美惠加油的同时还进行了很多场外干扰。但是朱淇完全没有被影响,反而越打越好……”常红霞捏着下巴,饶有兴致。“她的内核强大。”
/
对于让朱淇着手练双打这件事,任心华听说之后还特地过来参与了一下。
“我觉得可以给她配个男队员。”任心华笑眯眯站在男队训练场旁边,开始用“挑女婿”的眼神扫视下面的男生们。
“男队员?打混双?”徐冬有些犹豫。“佛爷能同意吗?”
“朱淇在省队的时候,就经常和男队员对练。听说还要让男队员球,才能打得下去。这不是天选的混双种子选手吗?能接住对方男选手的球,对混双的女选手来说是一个极大挑战,听说日本那边练习混双的时候筹备的打法是女守男攻,如果我们这边能派出来个双攻,岂不是无往不胜?”
徐冬觉得很有道理,跟着点头:“那么让谁跟暴暴搭呢?”
“这个先不急,你先去问问她的意思。”
徐冬按照任心华说得过去复述一遍,得到了朱淇直接拒绝。
“我不打。”
“为什么啊?”徐冬趴在旁边,看着坐在软胶地面上拉伸的朱淇,开始哄孩子。
“没打过,不会。”
“没关系啊,没打过可以先练练嘛,双打就是一个新领域,可以当成一打二,更有挑战性!”徐冬耐心劝说。“而且混双的话——对面还会有男队员!你不是一直在练男性化打法吗?这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你想想,如果你能接住对面男队员的球、甚至还能在对方手里得分,那打国外那些女选手岂不是更轻松了?每天只是抽出两三个小时的时间练一练配合,不会耽误你的单打。反正你先练练看嘛,多学点技术也不错啊!实在配不下去,到时候我再给你拆了……”
徐冬苦口婆心劝了半天,朱淇实在忍不住才说:“我不喜欢跟男队员搭档,这群少爷又事逼又能装,打得菜还爱推卸责任,我不喜欢。对了,有几个还汗脚,上次我路过男更衣室,差点没熏死我,不要不要!”
因为男队女队的力量悬殊,在一开始说要挑人练混双的时候,很多男球员对混双这个项目颇有微词。
认为女球员的球质量太差,对他们的个人技术提升没有帮助。
有时候女队喊男队过来几个人做陪练,都要拖拖拉拉半天,练完还得让女队帮他们打扫卫生。
朱淇可受不了这个。
让我跟男孩对打,可以。
让男孩跟我搭档,达咩。
给我陪练?那是你的荣幸!
徐冬一听,明白了:“那我给你找个嘴不碎的!老实听话的!模样周正的!干干净净的!看着顺眼的!行不?”
朱淇见她这么有耐心,有些心软。
仔细思考了一下徐冬刚才说的话,朱淇又跟了一句:“不能太混日子、不能跟我犟嘴、不能反驳我的战术,配合战术上必须无条件听我的,否则我随时要求取消,继续专注单打。”
徐冬又转过去把话重复给了任心华。
“要性格好,长得好,打得好。”男队总教练在旁边听得直摇头:“这是选搭档呢?还是选姑爷呢?”
任心华眯眼笑:“这有什么,现成就一个,把宋临州叫过来。”
【作者有话说】
这章依旧是三合一!
19乒挑联赛
◎【三合一】最好第一轮就碰到她们,要打就先打最厉害的。◎
徐冬带着宋临州过来的时候,朱淇在和阿水练接长胶。
长胶打法果然与众不同,能借力打力,打过去的球可以逆旋转再打回来,十分考验朱淇的反应能力。
而阿水也在跟朱淇练发球,整整一盆下去虽说压网角度不够低,但好歹速度提升上来了。
二人正玩得不亦乐乎,阿水突然朝着朱淇后面努努嘴,朱淇伸手抓住打过来的白球,眼角余光看到身后多了两个人。
青年穿着一件奶白色T恤,薄汗浸湿了他背脊和脖颈处,眉心之上投出略弯碎影有些羞妗。
“朱淇你好,教练说,让我和你组混双,我会好好配合你的,希望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
女孩们噗嗤一声,笑成一团。
虽然朱淇不吃这一卦,但着实有些怜爱乖狗。
看腻了二十年后油脂粉面的吃个桃桃好凉凉的嗲男,偶尔看看清秀干净的体男,属实不错。
对她的眼睛很友好。
十八岁正是被女孩子们一笑就会脸红的年纪,宋临州低着头、脸颊红到耳根,不知所措地一直挠头。
他留着现在年轻男孩最钟爱的郭式四六分,发尾有些自来*卷儿,皮肤又白、五官虽然立挺但脸上还带点儿青春期的蛋白,看着很清秀。脸一红,更有种男生女相的娇羞感。
徐冬笑着拍了拍宋临州肩膀,对朱淇说道:“他是左手直板,听说你们好像在去澳宫的飞机上见过,既然之前见过那也算是老相识了。之后你俩组混双,每天晚训的时候由我带着,练两个小时。练得差不多了就给你们报比赛。来,先开始练跑位,阿水用长胶来给发球,先接不转的。”
“一人一板。”徐冬抱着一盆白球站在旁边,给阿水扔球。
徐冬扔球,阿水接球发球,俩人轮番击回。
所谓跑位。
就是两个人用转圈圈的步伐,一前一后的跑到桌前接球。
这种训练方法确实很新奇。
但在双打方面,朱淇完全是个菜鸟。
前世的俱乐部以单打为主,她也不负责带双打。
重生之后在省队也一直是单打独斗,何千路也从来没提过让自己去练双打。
现在练习的时候,她总是下意识接完一颗球之后立刻再去接下一个球。
然后……就和准备过来接球的宋临州撞在一起。
“一人接一下,暴暴接完之后就跑开,现在就是在练你的双打步伐和接球手感。”徐冬一边扔球,一边看着在转圈接球的俩人。“乒乓球和其他大球类不一样,因为场地有限而且需要双方配合。一人一板,这是死规定。”
同样没怎么打过双打的阿水也跟着认真听,还时不时发问:“徐指导,如果一人多板了会怎么样?”
“一个人连续接两下的话,就算你把球接住了,也算对方得分。”徐冬说。
这个机制对朱淇来说很不友好。
她打单打已经打习惯了,看到球就想要去接。
接完一个还要忍着跑开,等自己的搭档打完之后才能回接。
不行。
不好打。
没配合。
本来挺空旷的场地,因为两个人的存在莫名感觉有些拥挤。
她的这个男搭档倒是有点经验,知道自己接完球之后迅速跑开给朱淇腾位置,单独留出反应的空档和喂球。
仔细想想,哦对了。
世冠杯的时候他和胖虎组男双。
虽然没打进四强,但是好歹还算是有些双打经验,比她这个双打小白强一点。
练了一个小时的转圈打,之后还有轮换接发球、双打跑位和步伐……训练结束后,朱淇挥了挥酸麻的手臂和沉重的双腿。
这可比单打难多了!!
双打的战术和单打完全不一样。
单打毕竟是一个人的游戏,只需要盯着对方打过来的球就行了。
但是双打还讲究一个配合,要随时随地盯着队友打过来的球。
练了几天后,男队那边的几个小孩也会跑过来看热闹。
混双哎!
没见过!
之前一直都是男的和男的组男双、女的和女的组女双。
男的和女的组双打……能有配合吗?
“你们跑动的时候注意,先不用考虑配合什么的,对方接球的时候记得给让位置。打双打切记,先不要和自己人撞拍。”徐冬在第五天的时候,看到俩人轮换接球已经产生效果了,于是也加入了发球的阵营。
她之前在国家队的时候就和常红霞一起打女双,在双打方面颇有心得。
这样的话,局面就变成了——徐冬和阿水VS朱淇和宋临州。
前者有指导带着练双打、后者有经验的宋临州带着朱淇练。
四个人围着一张桌子,来回跑动、轮流接发球……
乒乒乓乓的声音也起此彼伏。
二楼。
任心华低头看着一楼不远处球桌上的训练,非常满意:“真不错,才练了不到一周,就能上手配了。”
男队总教练石革看了一眼楼下的男左手,惋惜道:“大羚的左直一直都打得不错,但是球改大了之后他的直板优势就体现不出来了。他一直崇尚速度,失误率也有点高,如果反手系统不克服,恐怕走不远。”
“别急嘛,才刚开始搭。”任心华低眸轻笑,“暴暴的反手是大何亲自带出来的,俩人也能互补。而且左手很适合拿来配双打,一个右手一个左手,护台面积更广。惯用手不同,打出来的旋转路数也变幻莫测,可以打出很多神来之笔的配合……”
连续对练了十个球。
四个人都开始出汗了。
旁边几个男队小队员和女队小队员一边围观,一边发出“哇哇”的赞叹声。
谁都能看得出来。
国家队是想要培养朱淇打双打系列,作为带牌进队的“金王座”,多一个项目也是好事。
她虽然没有经验,但是学习和适应能力很强。
这才几天,就和宋临州配合得有模有样。
有个男队队员在旁边感慨:“现在世运会一共六块金牌,男单、女单、混双、男双、女双、混团。就连全乒赛和世冠杯都加上了混双,就说明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单人比赛了,双打的含金量也同样很高。”
另一个男队员跟着说:“体育总局给我们的任务是,六块金牌、两块单打银牌,一个都不能少,谁让乒乓球是咱们的国球呢……”
六块金牌、两块单打银牌……
朱淇心中腹排。
从日本到俄罗斯到沙特,可是一牌都没啊。
这就相当于高考奔着全国状元努力,结果发现连技校都考不上。
这么想着,朱淇下手猛了一点直接扣杀掉了徐冬打过来的吊高球。
而阿水跟自己陪练了小半个月,速度突然能跟了上来,瞧见朱淇给了一个机会球、立刻身体前倾一个正手长胶板,削掉了朱淇扣杀过去的强旋转以下旋转回击。
朱淇眼前一亮,暗道:阿水可以啊,是个好球!
宋临州跟过来接的时候,没跟上长胶的反旋转,球歪歪扭扭打向了朱淇的位置。
啪!
球打在了朱淇的脊椎上。
窝湿!
朱淇倒吸一口气,感觉自己骨头被一块巨石砸了一下。
这小子看着没什么肌肉,怎么打出来的球这么有劲儿?
好痛!!!
男队开始起哄。
“对不起,我没注意你的站位……”宋临州道歉。
朱淇抬了抬手,表示没关系。
徐冬跟着说:“接球的时候要注意队友的身位、躲球的时候也要注意队友打过去的球路。如果比赛的时候出现这种情况丢分,就太可惜了。”
“是——”朱淇和宋临州齐声说。
——长达一个小时的模拟对练结束,阿水撑在球桌上气喘吁吁,对着徐冬竖大拇指:“徐指导,我觉得你完全不需要退役。继续打职业吧,两年后带领我们继续闪耀东京!”
“去你的。”徐冬笑骂了一声后,对着宋临州招手:“我那边有很多双打的录像带,你跟我去搬一下,明天带你们看下外协双打的经典战术。”
宋临州说了声好,跟这徐冬跑过去之后,在旁边围观的男队们都围了过来,开始绕着朱淇好奇。
“你叫暴暴是吗?你在世冠杯的比赛我看过,没想到双打也很厉害。”
“大羚是我们男队双打很强的哦!是现在为数不多打的还不错的直板了。”
“我双打也不错,你要不要跟我搭试试……”
“胖虎,你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要不是人家大羚,你连八强都进不去……”
阿水一边把朱淇从男人堆里拉出来,一边驱赶这群大男孩:“你们这群男的能不能走开点,真是吵死了。这是我们女队的场地……”
刚才一群人围在朱淇他们的球桌前,她没有注意。
隔壁不远处的一张球桌上也在练混双。
是金莉莉和另一个男队队员,在跟他们的主管教练训练。
但所有人的注意力好像都在朱淇这里,没有人好奇金莉莉练得怎么样。
阿水拉着朱淇,小声说:“金莉莉在世冠杯的表现太差了,她的主管教练可能觉得金莉莉想要和猫猫竞争单打名额的话没有优势,就打算让金莉莉也往双打努力。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和她可能要竞争东京混双名额了。”
朱淇不以为然,站在一旁擦汗:“谁稀罕什么混双名额,她想要就给她呗。”
“但是混双和女双也有金牌啊……如果能拿到东京世运会的混双名单,成为混双赛事进入全球化的第一对,也很了不起的!”
“滴滴答、滴滴答——”清脆的手机铃声在朱淇旁边的球包里传来。
现在所有人还在用小灵通,铃声都是固定的那几个。
这么新奇的声音,只有阿水新买的那款翻盖手机才会有,但阿水从来不把手机带出寝室。
金莉莉趾高气昂走过来,把一款和阿水型号一致但是阿水心心念念想要的白色翻盖手机从包里拿出来之后。
阿水扁扁嘴,忽然觉得自己的那款手机不香了。
其实这个时候的国家级运动员生活质量还是不错的,尤其是经常外出打国际比赛的,奖金都很丰厚。
按理来说金莉莉应该不缺钱,被罚了五百元但生活质量好像也没下降。
就这样的还要跟小队员赌球。
不过想想也是了,谁会嫌钱多呢?
附近的人注意力又被金莉莉的新手机吸引了过来。
“哇,这是什么?没见过哎!”男队队员对这种电子产品天生感兴趣。
金莉莉这两天的心情也不错,和那几个男队员说说笑笑的展示自己新手机。
像金莉莉和阿水的这种国外品牌折叠手机,在这个时候实在是太过超前,国内有钱也买不到。
而现在的人们也不是说出国就出国,外贸进来的很多东西关税又高的吓死人。
也就是阿水的父母在沪海做外贸生意,经常和老外打交道;金莉莉的妈妈在韩国发展,能拿到这种新鲜玩意儿。
对于女队前段时间发生的“赌球风波”,男队那边其实也略有耳闻。
他们还被自己的总教练抓起来,单独教训了一顿,说要引以为戒。
但大队员使唤小队员的现象,男队那边反而要比女队这里还要恶劣。
赌球次数、金额只会比女队这里更多。
所以他们也不觉得是什么特别严重的大事。
反正教练罚也罚过了,没有人会跑过去嘴欠,旧事重提去问金莉莉被罚了钱怎么还能搞到这种新鲜玩意儿。
宋临州抱着一个大纸箱过来了,离得老远冲着朱淇喊。
“暴暴,徐指导让我把一个邮件包裹给你,说这是从江淮省队寄来的。”
江淮省队?
虽然朱淇的资料还没从江淮省队注销,但她当初擅自离队这件事是人尽皆知的。
朱淇自己都默认已经被江淮省队开除了。
这年头寄个邮件包裹要十几块钱,又贵又慢,谁会给她送东西啊?
一看上面的邮件单号,朱淇就知道了。
是何千路寄来的。
“是你家人给你寄的吗?”宋临州好奇得站在旁边,看着朱淇拆包裹。“听徐指导说,是花了两倍邮寄费的加急件,你家人对你真好。”
周边的注意力又被吸引了过来。
朱淇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拆开了“圣诞老人”寄来的礼物。
一个精美漂亮的白色盒子,打开之后,里面躺着一款和阿水手机型号一致的翻盖手机。
奶粉的色调是专为女孩设计的款式型号,标志着这款手机在日本当地也是限量发售。边缘位置还有银光装饰,犹如银河般在灯光下闪着碎钻般的光泽,所有看到的女孩都发出了被惊艳的倒吸声。
手机上面还用国外最新技术的激光雕刻着她的名字。
China
ZhuQI
四面八方都传来倒吸一口的赞叹声。
“哇——”
这也……太好看了吧!
/
阿水捧着朱淇的手机,研究了一路。
从最开始的目瞪口呆、到后面的赞不绝口、直到回寝室还在哈喇子直流。
“太漂亮了、太好看了、太想要了!”阿水一手拿着自己的手机、一手拿着朱淇的手机,两者一对比,怎么看自己的黑皮机都不顺眼。“我这个真的是完全被比下去了,金莉莉的那个也是!”
“手机而已,能用就行了。”朱淇不讲究这些花里胡哨的外在。
听阿水说,这手机在国外卖得很贵,中文版的更是天价。
根据现在的物流速度。
朱淇在想,何千路不会是拿着自己给他的奖金,买这个手机了吧?
除了给朱淇寄了手机之外,何千路还给她办了一个手机卡。
据说是他专门到朱淇舅舅家,让舅妈帮忙办了手机卡之后连同手机一起邮寄过来。
手机一充上电,屏幕上就闪过一片黑白动画,蝴蝶振翅落下花瓣形状的浅光。
按键虽然是老旧的九宫格,但每一个按键上面都有蝴蝶翅膀的纹样。
在这个时代,算是非常超前的审美了。
太久没用过手机,朱淇都快忘了有手机的智能时代是什么滋味了。
初代电话卡,要一千多一张。
话费、短信费就更不用提了。
人均月收入一百五的时候,一条短信要八毛钱。
国家队有专门的电话亭,用门禁卡刷卡就可以直接拨打。只是队员可以主动联系家里、但家里打过来之后是电话亭里的工作人员接通之后转告给队员。
有了手机,这就方便多了。
她先给舅舅和小姨家打了两通,简单说了下自己已经收到手机卡和手机、以及在国家队的生活让他们放心之后,又看了一眼通讯录里早早被输入进去的某人。
朱淇按下拨打键,等了没两秒,那边传来刚睡醒的哈欠声。
“哎呦,我的大国手,拿到新手机了?”
“嗯,刚拿到。”
“喜欢吗?”
“还可以。”
“什么叫还可以?喜欢就是喜欢,直接说不行吗?你这孩子真的一点儿都没个孩子样,像个小姑娘那样撒个娇多好。带你这五年,除了拿冠军的时候你乐一乐,其他时候都没见过你笑脸儿。还有,我听说你刚进队就被罚写检讨了,咋回事儿啊?”
“你让我不服就干的。”
“拥护(因为)啥啊?”
“看她不爽。”
何千路吸了口气,叹道:“行吧,那赢了没啊?”
“当然。”
“那就行。”
“我之前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朱淇反问。“怎么?我进了国家队不归你管,你也不问问我的训练状况了?”
“哎呀,省队刚接手忙啊……”
“省队?你回去了?”
“被返聘了,而且……”何千路嘻嘻一笑。“我升职了。”
“……”朱淇坐了起来。“你不会是顶了老王的位置吧?”
老王,江淮省省队总教练。
当初那个告诉朱淇,让她有本事就让国家队把自己请过去的人。
“是啊,他被下放了。去市队呆着了。——听说体育总局还来了人,调查国二队是不是有选人不当的行为,大风暴开始之前自然是先挑最下面的人开刀。所以老王就被抹了,我被重新喊了回来接替他的位置。”
毕竟刚带出来一个“金王座”。
曾经那些在江淮省队里还对他有点微词的队员和队员家属们立刻见风使舵,心照不宣的忘记何千路的案子。
何千路接手江淮省队之后,也开始整顿队内风气。
“有几个好苗子,我要往国二队输送,其中就有你弟。他这两天应该就去了,国青集训营也算是打出来了。”
“嗯。”朱淇说道。
“你才刚到国家队,两年后的世运会……单打没希望的话,能上团体也是最好的。只要这次能参加团体,下一届莫斯科就有竞争单打的机会。”
“我知道。”朱淇说。
“还有,你的资料还在省队,我想问问你……”
何千路话说一半,朱淇就知道他想问什么,接着话题说:“既然老王走了,那我和江淮省队就没有矛盾了,我还留在江淮省队。”
虽然进了国家队。
但之前何千路跟她科普过。
省队相当于娘家;国家队相当于夫家。
虽然“嫁”了过去,但还是要和省队有很多息息相关的互动。
比如说,球员得了奖金要给省队一部分分成、而国家队内随队医生名额有限、又因为要照顾诸多运动员而精力不足等各种因素。
省队如果非常重视自己的球员,就会以省队身份,汇报给省级体育部,由省队出资帮球员请个人的全天候康复训练医生、个人的体能教练、个人的外出翻译等等……
“太好了,我的大冠军。你可是我们江淮省的一姐,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员配置哥现在就给你找人!另外……我给你报名年底的乒挑联赛了?”
“乒挑联赛?那是什么?”
“你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打小白球。就是全国所有省份组建的‘群雄四起、制霸中华’乒乓球挑战联动大赛‘,简称’乒挑联赛‘。今年开展第一届,鼓励国家一队、二队、乃至省队的队员都可以积极参加。不算积分、不影响个人国际赛事排名、不做个人分值统筹。但是奖金丰厚!赛场是对手、出去是朋友,现代版武林盟主擂台赛,主打一个快乐乒乓!”
朱淇只听到了“奖金丰厚”这四个字:“有多丰厚?”
“单打项目冠军一万、亚军八千、季军项目五千。双打和团体平摊下来可能会少一两千,但也和单项差不多……由省队教练做场外指导,开始前会有一个星期的省队集训,但场地在国家队副馆,到时候我还得过去带带你。也不知道你在国家队这段时间有没有涨球,到时候我可要去练你哦!”
这在国家级的小比赛里面确实金额不少的了,扣掉杂七杂八分给国家队、省队和个人税务,到手里的冠军奖金还能有四五千呢。
朱淇对钱很感兴趣:“好,我打。”
/
因为世运会新增了混双项目。
乒挑联赛也紧跟时事,追加了这一项。
但是各省运动员,水平参差不齐。
能同时找出两个打的还不错的男女搭配,有些难为省队教练们。
经过省队级教练开会决定,可以跨省配对,奖金平分。
而朱淇和宋临州一直在练混双,他俩的省队教练都觉得拿来练练手很不错,就一起给他们报了上去。
再说到女双,朱淇也很感兴趣。
“反正都是打,不在乎多一项。女单、混双我都打了,女双、女团我也要上。”朱淇在电话里交代何千路。“给我报上。”
“我觉得你现在特别像一种动物。”何千路说。
“什么动物?”
“生产队的驴。”
“……”
“身兼四项,你敢说我都不敢给你报,你要疯啦?年纪轻轻的这么透支自己的身体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江淮省队逮着个能打的死命用。我告诉你,哥是过来人,别以为你现在不疼不痒的没啥毛病,运动员的身体就是本钱。20岁是一个坎儿、25岁是一个坎儿……等你到了20岁,所有伤啊痛啊的都出来了。”
“那就女双吧,女团我不上了。”
“你要跟谁组女双啊?”
“沪海队的方淼。”
/
知道朱淇要和阿水组女双,徐冬有些讶异:“我打算让你和常红霞组女双的,让她带带你。”
“阿水是左手将,而且还是正手长胶,打法很新颖。跟宋临州练了这两周,我现在就对左手比较熟悉。”
‘行,她这段时间也一直给你陪练,你俩也比较熟悉了。那就好好组、好好配,比赛在半个月后。“徐冬点点头。
乒挑联赛的队服和国家队的不一样。
代表中华队的“China”被改成了所在的省份。
沪海星河队
FangMiao
江淮速风队
ZhuQi
猫猫这次也要代表重渝队参赛,她比朱淇少一项,只报了女双和女单。
重渝黑宇队
Zu.T.J
省队队服和国家队的不一样,按照红、黄、蓝、绿、紫、白、黑各色一套,但每个省会按照自己省份的要素,单独设计一套花纹。
比如说,江淮省和沪海省都属于沿海地区。花纹以海浪、飞鱼、云纹为主。
“暴暴!我们打32进16的时候穿红色的这套怎么样?来个开门红!”阿水站在朱淇床边,开始一件件的试自己队服。
朱淇坐在床上给自己球拍贴胶皮,头也没抬:“随便,可以,都行。”
本来阿水只打算代表她们省队打个女单和女团的,结果徐冬过来说朱淇想跟她组女双,她高兴得想要飞起来。
一直以来在国家队给朱淇做单打陪练、混双陪练。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帮忙发发球、打打定点,结果自己莫名感觉也在涨球。
朱淇以速度和旋转为主,跟着陪练了一阵后,阿水发现自己居然能偶尔接住她的几个质量球了。
近朱者赤,所以很多小队员都非常想要给厉害的大队员做陪练。
能练身体的综合协调性,尽快适应大队员的体能。
阿水套好衣服,在房间里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花蝴蝶,美够了之后坐在床边看向窗外,双手合十作揖:“老天保佑,抽个好签……”
“女双名单出来了吗?”朱淇问。
“出来了。”
“比较厉害的都有谁?”
朱淇看了一下胶皮背面的已经风干了的胶水,一边用剪刀把多余的胶皮剪掉,自己在这儿悠哉惬意的“擦剑”,准备随时大干一场。
而另一边的阿水愁眉苦脸:“那肯定是红霞姐和猫猫姐了!”
手指弯弯,敲了敲球板。
声音沉闷又空洞,非常好。弹性很足!
朱淇对自己粘板技术非常满意,笑了笑:“那就一次性解决,最好第一轮就碰到她们,要打就先打最厉害的。”
猫猫站在门外探头:“谁要打我?”
阿水嘿嘿一笑:“没谁、没谁……咦?这是什么味道?好香啊!”
猫猫的家人今天从重渝省千里迢迢过来看她,顺便还带了一包家乡特色的红糖糍糕。
这个年代的低筋面粉成本又高,所以这种糍糕是一锤子一锤子砸出来的软糯甜口。
白白软软糯糯的米糕上面淋着红糖熬出来的汁子,咬下去的时候特殊芳香清甜气息从舌尖直达上颚……然后布满整个口腔max。
三个女孩坐在客厅椅子上,一边吃一边说。
“你们知道吗?这次乒挑联赛有光宋地产资助呢,是比赛的股东之一。场地、训练室、门票分发都是他们在跑腿,奖金也资助了一部分。”猫猫捏起一块,塞到嘴里,原本就圆润的小脸更鼓了。
“我勒个去,京队少爷名不虚传。”阿水咂舌。“他家这么有钱,怎么还来当运动员受这个罪啊?”
“你们在说谁?”朱淇听不懂。
猫猫笑道:“你的混双搭档。”
和宋临州练了半个月,俩人基本没怎么沟通过别的事儿。
除了知道彼此的名字之外,更多的都是战术上面的交流。
这个大男孩很安静、很听话、很乖、很牛马。
这一点让朱淇很满意。
每天默默拎着包从男队训练场地过来,找个地方自己静悄悄坐着热身。
如果朱淇上一项目没练完,他就安静边等着。朱淇练完了,他就走过来小声询问:“一起练混双吗?”
练完之后,也是悄无声息收拾好自己的球拍、毛巾、运动裤,拎着包离开。
像个给朱淇刷经验的NPC。
“我觉得宋临州有点怕你。”阿水说。
“我?为什么?”朱淇很不理解。
“他跟你组混双的时候,都不敢抬头看你。要是对拉出现什么失误,第一件事儿先道歉,我数过了,他一天能跟你说十八次‘对不起’。你觉不觉得……”
“我觉得你有点儿闲。”朱淇拿起手机,朝门外走。
“你干嘛去啊!”阿水声音从门内传来。
“接人。”
/
乒乓球训练场。
中间有一排半人高的挡板,将整个场地切割成两份。
左半边是女乒训练场、右半边是男乒训练场。
左边的氛围比较和谐,右边的男孩们就像脱缰的野马。
几个大男孩排成一字长队绕着整个体育馆外面,一圈圈跑动。黑色短裤包裹着少年的腿部,肌肉线条轮廓清晰的小腿高抬、落地,满场都是脚步奔跑的声音。
“都快十一月了,怎么这个天儿还这么热,热得老子都卡裆了。”
“就你那小老二,卡个锤子,真能吹。”
教练吹了一下口哨,骂道:“别扯有得没得,好好跑!”
“大羚,你和那小姑娘组混双现在练得怎么样啊?”后面有人探头,问前面的人。
宋临州没有回头,一步一步朝着前面匀速运奔跑:“她打得特别好。”
不,不仅仅是特别好。
而是……好得让所有人瞠目。
毕竟是天才云集的天坛东路,教练们什么样的天赋型选手没有见过?
但是像朱淇这样又有天赋、又刻苦努力的,真是闻所未闻.
15岁金王座当如是。
自从那个女孩来到国家队,男队经常讨论她的球技。
虽然是女孩,但是技战术很男性化且先进。
最重要的是。
这个女孩拉出来的上旋球,很不一般,旋转非常强。
有的时候接她的球,就感觉球能在自己的拍子上钻个洞。
“大羚,我听胖虎说,世冠杯的时候你坐在观众席上,给人一阵加油。你俩这也算是有缘分了,说不准东京世运会就让你俩上混双了。”
“现在说世运会还太早,我看女乒教练组那边好像要大力培养她,她的重心应该是单打。”宋临州说道。
“女乒这是天降了个‘武曲星’,幸亏不是男的,不然我要掉回二队了。”
“早晚的事儿,你天天不好好训练,就知道泡妞儿。今天国二队新来了俩孩子,听说其中一个就是从小练横拍,早晚把你打下去。”
“闭上你的乌鸦嘴!”胖虎“呼哧呼哧”跟着队伍最后面,一抬头看到窗户外面有个熟悉的小姑娘朝着街道走,伸手拉了一下宋临州。“哎,你看你搭档,怎么朝大门口走啊?这也不是周末,她要外出?”
宋临州被胖虎一拉,挨着窗边停了下来。
女孩身上什么都没带,只握着一只粉色手机,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朝着门外走。
而外面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个身穿江淮省队队服的少年。
朗眉星目、少年意气,身高臂长。
蓬松的头发正挨着旁边一棵树打盹。看到朱淇的时候忽然眉眼一亮,笑嘻嘻地朝着朱淇跑过来,手臂一伸迎面抱住了朱淇之后就挂在朱淇身上狂蹭撒娇。
屁股后面仿佛有一条虚化的尾巴,来回摇摆,像一只尾巴狂甩的大金毛。
男孩们支着脑袋,在窗户里面叠罗汉。
“卧槽卧槽!这小男孩谁啊?!”
“完了,我梦碎了。”
“你梦碎个屁啊,队内谈恋爱你想被开除?”
【作者有话说】
[红心]明天要上夹子啦!因为担心影响排名,所以要晚点更新,白天就别蹲啦,晚上11点更新噻~
20直板横打
◎【二合一】因为直板是中华之光嘛。◎
少年像个挂件儿,整个人挂在朱淇的身上,一路上坐着火车到国家队,不管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我妈让我给你捎了一堆衣服。说马上就要入冬了,你又怕冷,给你织了好几件毛衣,按照之前你的尺寸织的大了一些,你回去试试啵。哦对了,还有路哥,让我给你捎了两块球板,是你之前经常用的那个。他说你比赛多,板子容易打松。要是觉得不顺手了就等着他来朝京的时候给他,他给你拿回厂子里再拿机器压一压……”
“知道了知道了,别蹭我了,你脏死了!”朱淇浑身刺挠,洁癖犯了。
这死小子一身风尘仆仆的臭汗,火车上的烧油味都腌入味了。
啊啊啊啊滚啊!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三个月没见到我,难道你都不想我吗?!你太无情了啊!”
“想个粑粑,你死远点儿。”
自朱淇准备去打世冠杯开始,他俩就没怎么见过面。
仔细想想,他们俩从朱淇6岁开始就没怎么分开过,这次分开时间还挺久。
三个月没见,这小子好像长高了,还增肌了。虽说还没到双开门吧,但至少不是从小被自己打的细狗。
要不怎么说青春期的男生一天一个样呢,挂在她身上像块巨石,又沉又热。
“你晓得啵,我刚去宿舍哎一个屋里头要睡12个人喔!趾马头都踩掉的咯。听说你住七楼单间,也太爽了吧?!还有舅妈装了一瓶辣酱,是你最喜欢的那种甜口小米辣。舅妈让你和你室友分着吃,一个月内吃完因为这玩意儿不好存……”
“知道了,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卡都办好了吗?”
“没呢,我刚到只去了宿舍放行李,你都不晓得有多沉,我妈恨不得把家都搬过来。”
秦晌身上背着一个轻快的运动包,蹦蹦跳跳跟在朱淇身后,朝着训练场走。
稚气的少年说着一口金陵话,偷听的男球员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好奇。
这是江淮省队新上来的???
很多人刚进国家队都不适应。
国二队的成员租住环境也不是很好,十二个人挤在一个套间里,有的还要打地铺才能睡得下。
但秦晌比较没心没肺,走哪儿都能吃上热乎饭。
他倒不是在意国二队成员住的地方人太多,而是觉得新鲜跟朱淇分享,顺便羡慕一下朱淇有自己的小单间。
朱淇说:“进了一队就能住人少的了,进来吧,这是球馆。”
一踏进训练场的大门,秦晌大叫一声:“窝湿!好大的馆子!好多的球桌!比咱们省队大了三倍不止哎!这下子再也不用周末早起抢球桌了!”
他兴奋得直搓手。
在省队的时候,桌子每天都满满当当的人。
而国家队毕竟是国家队,能进来的都是经过精挑细选上来的顶尖人才,各方面配置肯定也是最好的。
朱淇环顾了一下四周,终于看到了旁边堆着的几个男队队员。
男孩们面面相觑,非常有默契地伸手把宋临州推了出来。
宋临州有些局促,挪了挪脚步,刚想打声招呼,就听到朱淇指着自己旁边*的秦晌,对宋临州说:“这是我弟弟,刚进国二队。要去找教练组报到,你可以带他过去下吗?”
弟弟……
弟弟?
朱淇有弟弟?!
男队总教练石革看了一眼秦晌的个人资料,又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年仅十四岁的大男孩,仔仔细细瞧了又瞧这张和朱淇有三分相似的脸,问道:“亲的?”
朱淇是很漂亮的双眼皮,眼睛像杏仁一样圆而大。但弟弟是单眼皮,眼角微长,有点儿丹凤眼的感觉。脸型倒是有点儿像,都是标致的小圆脸,尤其是这弟弟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月牙儿,看着很……喜庆。
“表的,一个外公家的。”弟弟嘻嘻笑着。“我姐的妈是我妈的姐,但是我姐的妈去世得早,我对我姐的妈也没啥印象了。其实我俩还有个舅舅,我姐六岁那年跟我舅和舅妈一起生活,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我还有个姐。我们两家都在一个村儿,我也爱往我舅舅家跑。所以我俩是一起长大的……”
“横拍?”男队总教练把话题从自报户口上拉了回来。
弟弟跟着点头:“对,右手横拍,两面反胶。我和我姐都是跟着我爸启蒙的,一开始练得就是横拍。我姐跟路哥练了之后就变得牛掰了,但路哥嫌我懒,不乐意带我。我省队教练说我天赋不错,青训集中营我是第二名,漠漠混混还到了国二队嘿嘿……”
石革被这小子吵得头疼,把资料往抽屉里一放之后对着宋临州说:“现在二队教练不在。大羚,你带这孩子去熟悉熟悉环境。”
“是。”宋临州应了一声,拍拍弟弟肩膀。“你跟我来吧。”
“哦!好嘞!大羚哥!”他从小就嘴甜,用他妈的话来说就是喝中药都不用放糖,舔下嘴就行。
反正不管怎么样,先叫哥就对了!
宋临州因为属羊,一开始出生证上叫宋临扬,但是外公觉得这名字太文静,不像小男生,后来把扬改成了他妈妈的姓氏周的谐音字“州”。
但小学老师都叫习惯了,一直叫临扬。再后来进了省队,省队教练为了好认识就开始叫大临、大羚的,这个外号就叫开了。
崇拜大队员的这种意识。
弟弟也不例外。
在跟着宋临州从教练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
这小子一直“羚哥羚哥”喊个不停,见什么稀罕什么。
路过看到一盆长得不错的兰花,也要跑过去摸两下。
和犹如坐飞机般地位飙升的姐姐不同,弟弟是千千万万个运动员的正常晋升路线。
先进国青队集训两个月,再打大循环赛,拔得头筹才能得到进入国家队的资格,然后还得从国二队开始熬……
踏进国家队的大门,弟弟的嘴巴就没合上过。
这里看起来有点像学校、进来之后又觉得有点像部队。
四四方方的楼宇,冷白色调的搭配,让人情不自禁放慢脚步敬仰赞叹。
国家队!
真有气势!!
弟弟的脑袋来回探索,每看到一个地方,就流出“哇”的一声叹息。
虽然新入队的二队小孩住得有点挤,但其他部分的待遇都是最好的!
进了国家队,除了球板和球鞋要自备,每个月都会免费发胶皮、海绵、有机胶水、胶皮膨胀油。
食堂也分东南西北四个,鲁川粤苏闽浙湘徽,八大菜系应有尽有!而且物美价廉,每个月的餐补一天五顿都够花!
西瓜、苹果、香蕉、橘子……等水果更是无限量供应!矿泉水也是免费领取,只有带味的汽水需要自己掏钱,而且教练也不建议喝,说对骨头不好。
隔壁韩国馋哭了。
太棒了。
弟弟眼含热泪,按照他姐的话来说,自己这就是14岁考公上岸了。
以后就是吃国家饭的人了!
吃国家饭真好呜呜,看队里那些前辈们就知道了,国家把自己的孩子养得白白胖胖。
为啥这个年代的人都不乐意考公呢?
弟弟一路上都猿声啼不住,好想在国家队待到退休啊~
带着弟弟转了一圈,宋临州一边走一边说:“这就是国家队的基本构造了,其实我们能用到的地方就是操场、训练馆、食堂、宿舍楼这几个地方。哦,还有每周一次开会的大礼堂,但也很少用,教练有什么事儿就直接在训练馆直接说了。”
“谢谢你,羚哥!辛苦你陪我转这一圈,你人怪好嘞。”弟弟很快就和宋临州聊到一起。“我姐在国家队这一个月过得咋样啊?有没有人欺负她?教练对她好不好?”
“挺好的,教练也很重视她。”宋临州笑着说。“你跟你姐感情真好,一上来就关心她的生活。”
“嗨呀,毕竟我姐一向对家里是报喜不报忧的。我家‘老太后’担心我姐在国家队被欺负,这不派我来探听一下情报嘛。”
“老太后?”
“就是我妈。”弟弟嬉皮笑脸。“你都不知道,我妈可眼疼我姐了。我小的时候本来是练篮球的,但是我姐要练乒乓球,我妈就让我就跟着改乒乓球。我来国家队之前,我妈还说过让我好好留意下队里有没有‘不法分子’妄图对我姐动小心思,耽误我姐训练,让我做好带刀护卫……”
“……”宋临州。
参观完训练基地,弟弟瞬间被男队的老大哥们围起来。
而他的名字也变成了“暴暴的弟弟”。
“哎,暴暴的弟弟,你多大了?”
“暴暴的弟弟,你擅长正手反手啊?”
“暴暴弟弟,你跟你姐关系很好吗?”
最后莫名其妙地,他的外号突然变成了“小八”。
因为朱“七”,所以秦“八”。
算了。
他其实也无所谓,外号而已,叫得顺口听着顺耳就行。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姐居然在国家队这么有名。
很多人都对他姐充满了好奇心,但是因为不敢轻易搭讪,所以就都跑来围着他这个刚进队的“小白菜”,一层层剥削提问。
而问得最多的就是。
“你姐平时都喜欢干什么啊?”
秦小八的回答也非常老实:“练球。”
“个人爱好呢?”
“打野球。”
“除了练乒乓球,就没别的了吗?”
秦小八想了想:“倒是还有一个。”
男孩们来了兴致:“什么啊?”
“练我。”……
秦小八对自己的水平非常了解,何千路都说过他是“天赋有余、努力不足”。
爱躲懒、喜欢走捷径,只要教练不在就不训练。
要不是他姐经常拽着督促、时不时地拿他练两下,导致前面有姐姐拽着跑,他估计也不会这么轻易进入国家队。
姐姐好,姐姐妙。
姐姐是标杆,是奋斗的明灯。
能一直跟在姐姐屁股后面打球,也挺不错。
反正来的时候他妈就跟他说了:“这次去国家队,不指望你出人头地,我们老朱家有你姐光宗耀祖呢。”
这么想着,秦小八躺在男寝一楼的客厅里,秉着“五湖四海皆兄弟”的理念,惬意地横在地铺上跟旁边的小队员聊天。
谈天说地,各种闲谈,好不惬意。
他在省队的人缘也很好,但说白了都是一个省的能聊的东西也仅限于江淮省内。
可进了国家队就不一样了。
天南海北,什么口音的都有,就更有意思了。
正当秦小八和室友们讨论到南食堂和北食堂哪个食堂更好吃的时候,他们房间的门被敲开。
宋临州站在门外,对秦小八说:“你姐喊你去训练馆,‘加餐’。”
秦小八刚进国家队的新鲜劲过了,挎着个脸坐了起来。
差点忘了,他姐还是个内卷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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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之前羡慕秦小八有个姐姐也在国家队的人马上就不羡慕了。
可能有很多人认为,国一队是主力队,训练量和项目肯定要比国二队的多很多。
但实际上不然。
因为国二队更多的是未成年,反而是重点关注对象,国二队的教练们对国二队球员要求更加严厉!
甚至查寝的时候,会细致到观察球员是否在晚上11点进入熟睡状态。如果被发现是装睡,还会喊起来拉到操场上罚跑。
原因就是:你既然睡不着说明你白天训练不认真、不够累,那就去操场跑,跑到体力耗尽回来就能睡着了。
但国一队就不会那么严格,毕竟国一队大部分都是成年人,教练们会用对待成年人的态度适当性宽容一些。
而且能打入国一队的,就已经是国二队再筛选、淘汰过一批的存在了。
一二队淬火循环赛。
赛如其名。
能进国一队的那是人中之龙还要更顶尖的存在。
这批人对自我要求更加严苛、自律性更强,也不太需要教练去督促。
所以进入国二队的秦小八发现自己不仅没有成功“考公上岸”,反而是现役生涯“苦修”的另一阶段。他又开始犯老毛病,想尽办法能躲懒就躲懒。
教练让练三组发球,他就少练七八个球,说自己练到量了。
教练让跑三圈步,他就趁教练不注意的时候,抄小道减少跑步路程。
教练让跳一百绳,他就偷偷摸摸瞎报数,一个数当两次跳地往上报。
但血脉压制这种东西谁也逃不脱。
秦小八这些小滑头,骗得了教练,没骗得了自己姐姐。
每天晚上7点到9点的晚训混双时间段,秦小八就被他姐拽过去加练。
顺便接受一番精神洗礼。
“我去参加乒挑联赛的时候,刚好是一二队大循环赛。我观察了一圈国二队人的水平,你很危险。这段时间只要有比赛你就去参加,把队内排名打上去,否则又要等明年六月份才有下一次机会。”
朱淇字句如诛。
秦小八苦哈哈道:“姐,我才刚来国家队,先休息适应下国家队的节奏阿行哎?”
“不行!一二队大循环一年就两次,在国家队的每一天、每一分钟都非常珍贵,一不小心就会被后面的人追赶上来。”朱淇从头上下地打量着秦晌。“你的球技又掉了,连这么慢的球都接不住。知道自己要进国二队了之后,拍子是不是一下没动过?”
“没有啊!我练了!真的练了!不信你问路哥!”
“你连胶皮都是上个月贴的,以为我看不出来?边角都往里缩、干的连弹性都没有了!”朱淇拿着他的球拍,端详了一下。“我五天换一张胶皮,你丫的倒好,一个月用不了一张。还练球,鞋拔子都比你这球拍好使!让你打循环赛你就打,扯这么多理由借口干什么?”
“哎呀,我这刚来朝京,坐了那么久的火车,晚上还打地铺这身子骨都没恢复利索……”
“秦晌,我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抽你,你别逼我重回江淮泼妇。”
秦小八苦着脸:“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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乒超联赛准备身兼三项的朱淇,训练任务繁重。
上午女单训练、下午女双训练、晚上混双训练。
每天的训练时长都塞得满满当当。
其中感受最深的就是秦小八,他感觉自己这老姐在国家队待了不到一个月,又涨球了。
因为把秦小八叫了过来,所以徐冬可以站在旁边指挥。
每天晚上的三训基本都是秦小八、宋临州男双VS女双朱淇、阿水;或者是宋临州、朱淇混双VS混双阿水、秦小八。
四个人随机打乱,各种分配。
但打到最后,徐冬发现宋临州和阿水的配合不太行。
两个人都是左手和两个右手还不一样,在乒乓球的技术系统里不适合组队。
右手双打可以给对方让位置,但是两个左手不行。
搭档起来进攻性太差、跑不开、很容易撞到一起。
尤其是对面两个右手的时候,进攻角度右手会下意识地打向左斜线,而左手只能用反手来接。
反手对正手,基本是吃亏的。
整体观察下来,徐冬和任心华都一致认为。
最好还是一左一右搭配。
虽然很累。
但朱淇很喜欢这种感觉。
疲倦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
正常情况下,全队所有人在晚上十点的时候都会收拾收拾东西离场、回去休息,因为十一点要查寝。
所以朱淇就会提前半个小时到训练场,等到七点所有人都起床之后再跟着一起去晨跑。
阿水觉得她有点疯,见过卷的没见过那么卷的。
前两天阿水还想着跟朱淇一起努力一把,第三天就彻底累瘫了死活都起不来那么早。而猫猫也因为身体在恢复中,需要充分的休息没办法这么拼。
好吧。
她的球搭子起不来。
已经做好准备自己对墙练习的朱淇到了地方之后发现门已经开了,站在门口还能听到球击打在墙上以及脚步跑动的声响,明显是已经做好热身运动训练半天了。
居然有人来得比她还早?!
卷王表示不能接受。
她倒要看看是谁。
因为人少而更显空旷的训练场右侧角落里,少年站在球桌前,旁边放着一盆小白球,正一个人对着另一侧空旷球桌练习着发球。
从地上散落的白球来看,他应该已经练完半盆了。
而练的内容,朱淇也很熟悉。
是她在世冠杯决赛上,打赢了李可善用的“超底线急速奔走式发球”。
他拿起一颗球,放在掌心、双膝随着右手抛球而微微弯曲,在球靠近腹部位置处摆动球板,从姿势来看是特别研究过这款发球的。
但是白球的速度很快、旋转不够,挂了网。
微薄的清晨熙光渗过纱窗,犹如一道圣光。
而他站在光圈中心,低头看着自己的球拍困惑。
白球击打的位置在黑色胶皮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落点。
难道要再往球拍边缘一些?
“不是这样的。”
身后忽然传来女孩的声音。
宋临州微怔,朝着声音来源看去。
女孩背着一个垂到她膝盖位置的球包,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小秘密被发现后,就很容易脸热。
宋临州低着头,挠了挠脑袋:“你的发球很好,我想学一下……”
“要加一点拧的手感。”朱淇放下球包,把自己的球拍从里面抽出来,轻擦上面的表皮之后从旁边盆里拿出一颗白球。
她试了一下白球弹性,俯身、抛球、击球。
啪!
小白球枪出游龙,压着球网落在了对面球桌上。
速度又快又转,而且过网的时候极低。
她对球的旋转掌握也是出神入化。
随手的发球,就能打出这么高质量。
除了赞叹女孩的天赋之外,只有同样是运动员的人才知道能做到这一步需要耗费多大努力。
宋临州露出了“真厉害”的表情后,女孩扔给了他一颗球,叮嘱道:“拧的时候手指使劲儿,喔,我忘了,你是直板。那就让球在球拍上多一点摩擦力,反正不要直勾勾地靠力量击球,没有旋转就是会挂网。”
她像是一个“小老师”,抱着手臂站在旁边。
从摆姿、到板型、到直板如何打出旋转、再到球的落点无一巨细地交代。
一盆白球练完。
发球不是挂网就是过界。
但宋临州并不着急,不骄不躁地按照朱淇的指示,一点点调整自己的身位和手上细节。
一盆不够,就两盆。
到后面,终于能有七八个球上桌了。
宋临州用肩膀袖子擦了擦汗,将额前垂发向后抓了抓,露出净白肤色的额角和眉尾上方一颗针尖大小的浅痣。笑起来的时候,这颗痣有些明显。
“谢谢你愿意教我,这个发球真的很难。你这么有天赋,也练了很久吗?”
“当然。”朱淇走到球网外侧,伸手把球网拉低。“我之前练的时候也经常失误,这种球也叫‘自^杀发球’,因为贴网太近、失误率太高,很容易发球自^杀。如果你想练的话,就从没有网开始练,一点点把网拉高,我就是这么练的。”
“好的,我一定努力练习,这个请你。”宋临州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没拆封的运动饮料,递给朱淇。
朱淇没有拒绝。
在旁边讲解了半天,确实是有些口干舌燥。
两个年轻的孩子盘腿坐在地上,手里捧着一瓶水咕噜噜地喝。
汗水从下颚滑落,撞在清晨的微光里。
“你每天都来吗?前两天没看到你。”朱淇问。
“室友有点不舒服,前两天在帮他去医务室拿药,所以就没来。”
“你这样持续练多久了?”
“一年左右吧。”
“每天都早来半小时?”
“差不多四十分钟到半小时,六点起床简单洗漱一下就过来。”宋临州放下水平,拧上瓶盖的时候刚好看到被朱淇放在旁边的球包。“你以后也打算每天早来半小时练习吗?我可以给你做球搭子。”
他脸颊红红的,有运动之后的热沁。
朱淇也没想到男队里也有人这么卷。
反正他俩也不是一个赛道的竞争对手,而且还要搭混双打乒挑联赛,有人跟着一起卷也不错。
她点点头。
宋临州嘴角弯弯,笑得羞矜。
看着宋临州握拍的手势,朱淇一直都很想问:“你为什么不改横板?”
直板大势所趋已经成了人人心里皆知的事情。
有一些改了横板的,比如阿水因为自己改的时候年纪比较小所以也适应了过来。
也有一些改得不好的还是继续打直板,然后发现打不上去就趁着年轻退役回去读书的。
而宋临州能上世冠杯,说明也是在男队里算是打得不错。
如果能早点改横板,或许可以地位更进一步,早点进入绝对主力层。
放眼整个国家队来看,宋临州是目前为数不多的一个直板。
还是左手。
“因为直板是中华之光嘛。”他笑了笑。“而且从小练的就是直板,还是有些舍不得改掉。想要把直板带到世界赛场上,让外面的人看看就算改了赛制、改了球的大小,中华队还是有直板打得很好的人。”
这句话听着,让朱淇意外有些动容。
他没有说要成为世界冠军,也没说要实现大满贯。
少年的梦想没有办法被称算重量。
被藏在一个又一个的小白球里。
他知道教练组更想要培养横板选手们。
运动员更新换代非常快,眨眼之间就会有新的苗子顶上来。
就连宋临州的主管教练都觉得他有些执拗。
就算所有人都说直板已经不行了,可是他也会用自己证明,中国人惯用的直板依旧能传承下去。
哪怕要用比别人更苦、更累、耗费更久的时间持续性练习,来弥补直板被削弱的旋转。
但是,他看到女孩对着自己微微弯弯嘴角。
“你也不要那么死板嘛,可以练一练直板横打啊。”
【作者有话说】
之后就稳定每天早上九点日六啦啦啦[垂耳兔头]~没想到有这么多宝子喜欢暴暴,感谢大家资持!我会保持更新到完结哒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