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任重道远
众人到泰陵后,停留了几日。
将所有流程走完。大家都已疲惫不堪,乾隆喉咙沙哑,永璜、永琏也哭得眼睛红肿。
父子三人去太后行宫请安时,太后忙让人拿浸了冰水的帕子给三人敷眼睛。
弘曕一脸懵懂,“皇兄,永璜、永琏,你们为什么哭呀?”
乾隆:“……”大家累成这样,自己哭得差点晕过去。
只有这小子像是出来游玩的。
“我们舍不得皇玛法。”永琏道。
弘曕想了下,才反映过来永琏的玛法是自己的阿玛。
嬷嬷们教过他,提起玛法,一定要表现得很难过。
于是小家伙就开始揉眼睛装哭。
乾隆:“……”
太后:“……”太后这两天没少叮嘱弘曕要记得先帝对他的好,只能说小弘曕听进去了,但听进去的不多。
太后瞧着乾隆脸色有些沉,就先让仨小孩到里间炕上玩儿,自己劝劝儿子,别跟小孩计较。
仨小孩到了里屋,泰陵这边的行宫是新盖的,虽布置的简单,却很干净敞亮。
弘曕先蹬掉鞋子爬上抗,给两个小侄子展示自己刚得的一套小木雕十二生肖。
这是太后怕他路上无聊,特地让嬷嬷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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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璜、永琏也上了炕,这两日走太多路,兄弟二人脚底都磨出水泡。
但二人都没喊疼,只是今早让身边太监帮忙处理了下。
仨小孩给十二生肖排成队形,玩动物打架。
弘曕没心没肺,笑的很开心。
永琏看看外间,对六叔道:“皇玛法说,给六叔留了一箱子玩具,就在洞天深处耳房的柜子里。”
弘曕一听有玩具,眼睛顿时亮了,“真的吗?汗阿玛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永璜也好奇地看向弟弟。
永琏:“就我最后一次见皇玛法的时候,他说给你攒了好多玩具,但都是五六岁小孩才喜欢玩
儿的,还想陪你一起玩儿呢。只可惜……皇玛法没能等到你长大。以后只能我和大哥陪你玩那些玩具了。”
“汗阿玛以后都不回来了吗?”弘曕问,他记忆里也是十天半个月才见汗阿玛一面。
“是呀,”永琏点头,“皇玛法好难过,因为他很想陪六叔一起玩儿。”
弘曕:“……”
小家伙愣了片刻,哇的一声哭起来。
外面守着的嬷嬷赶紧进来,太后也扬声问:“弘曕怎么了?”
弘曕伸着手让嬷嬷把他抱到外面,“呜呜……我想汗阿玛。汗阿玛对我真好!”
太后把孩子接过来哄着,对乾隆道:“哀家说什么来着,孩子心里是惦记着先帝的,就是一时没明白驾崩到底是怎么回事。”
乾隆看到六弟这回是真伤心,心里终于舒服点儿了。
还算这小子有良心。
不过这小子刚刚还假哭,跟永琏他们玩了没半刻钟,就伤心成这样,一定和屋里那俩小子有关系。
里间,永璜还有些呆愣,“二弟,你为什么要告诉六叔这些。皇玛法真给六叔留玩具了?”
永琏:“应该……留了吧。”如果没有,让内务府现送一箱也不难。
永璜问号脸。
永琏就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大家都伤心,就六叔一个人傻乐,汗阿玛要生他气。”
永琏真正怕的不是乾隆生弘曕的气,乾隆对这个弟弟十分纵容,生气也顶多训斥几句。他担心的是,弘曕身边的奴才们倒霉。
乾隆的思路就是,小阿哥没学好,就是身边奴才没有好好引导。
晚上,永琏去洗漱的时候,乾隆把永璜叫到身边,问了今日在行宫和弘曕一起玩儿的事。
永璜有些纠结,二弟对六叔可能说谎了,他不敢告诉汗阿玛,可他不说,又怕汗阿玛生气。
乾隆见大儿子支支吾吾,就在他脑袋顶上敲了下,“你不说,朕还能去问弘曕。”
永璜:“……”
永璜只能把弟弟告诉六叔那些话说了。
乾隆听完,心情有些复杂。
永琏洗漱完,立刻钻进温暖的被窝,他们睡得屋子没有炕,只烧了炭盆。但被子里还是冰凉的。
乾隆进屋就见儿子把自己裹成了蚕宝宝,只露出一个小脑袋。
永琏见汗阿玛进来,慢吞吞的地钻出被子行礼,其实是想等汗阿玛说免礼。
果然,乾隆已大步走到床边坐下,按住被子,“行了行了,躺着吧,当心受凉。”
永琏冲汗阿玛弯弯眼睛,“您怎么来了?有事要吩咐儿子吗?”
“你倒是会哄人,哪儿来一箱玩具?到时候弘曕想要,你给他变出来。”乾隆摸摸儿子小脸,出来这几天,孩子都累瘦了。
“我的玩具都送弟弟妹妹了。”永琏也不管是谁告诉汗阿玛的,反正汗阿玛早晚会知道,“皇玛法说了,想要什么找海望,您和他说一声。预备一箱子放洞天深处耳房里。”
这话倒像是汗阿玛说的,汗阿玛在位时,海望管着内务府,汗阿玛想造什么就找海望,这人被汗阿玛调教得十分细心,他管内务府期间,内务府虚报账目的事儿少了很多,内库银子比圣祖爷那会充裕,乾隆登基后,直接让海望管户部,希望国库也能日益丰盈。
“海望现在是户部尚书,管你这破事儿。”乾隆敲敲儿子脑袋。
永琏:“……”
父子俩正说话,永璜进来。
乾隆就让兄弟俩休息,出门时还顺手把茶壶茶盏拿到了床边的高几上,“多喝水,明儿还有一天,后日咱们去祭拜怡王叔。”
永琏这几天都没有单独在梓宫前和皇玛法说话的机会,但他猜测皇玛法一定希望他们去祭拜十三叔公。
汗阿玛竟然已经安排上了。
第二日,众人离开泰陵,乾隆又痛哭一场,不愿离去。
诸王大臣跪了一地,劝他启程。
永琏也舍不得离开,把皇玛法一个人留在这里,他一定很孤单。
如果人死后没有灵魂倒还罢了,可皇玛法明明有意识,他独自在这里,岂不是和坐牢一样?
大臣们见二阿哥也如此悲痛,有人觉得二阿哥淳孝,有人则觉得这孩子早慧,知道向皇上学习。
皇家宗室里,弘昼、弘晓也很是悲痛,弘昼的悲痛不输给乾隆。
弘晓更多几分自怜,阿玛和四伯是他这世上唯二可以依靠的长辈,如今都离他而去,皇兄再照顾他,终究隔着一层。以后他就要真正撑起怡王府。
带着对未来的担忧,小少年泣不成声。
允禄、允礼等人也有同样的感觉,四哥看似严苛,其实只要宗室们不作死,他对兄弟子侄都很大方,允禄还得了个铁帽子王,若圣祖爷当家,允禄可没这机会。
但此时,他们都只能强忍悲痛,劝皇上和二阿哥启程离开。
偏偏有个人,比皇上和二阿哥哭的更大声,还口称“皇父阿玛。”
允禄、允礼都忍不住撇嘴,连弘晓都停下擦眼泪的动作朝跪地痛哭的那人看去。
皇父阿玛是他能喊的吗?先帝对自己那么好,自己都不敢喊皇父阿玛呢。
允禄实在看不过去了,上前两步低声提醒,“弘晳,启程的时辰到了。”
跪在地上嚎哭的,正是理亲王弘晳。
弘晳年近四十,身材稍微发福,跪在地上哭一阵便是一头汗。
此时抬起头来,汗水和泪水一起顺着脸滑落,瞧着确实是十分伤心。
先帝在位时,为了彰显对废太子这一支的优待,也是遵循圣祖遗愿,不仅把弘晳安排到郑家庄居住,而且封他为郡王,后又为亲王。
虽然不让他参与政务,但待遇是真好。
弘晳也很上道,对先帝毕恭毕敬,一口一个“皇父”叫得很亲。
十三叔曾经是自家阿玛的人,后来自家阿玛坏了事,十三叔才去辅佐四叔。四叔就算看在十三叔的份上,也不会对自己太差。
弘晳在先帝一朝,过得十分舒坦,作为弘字辈里的大哥,又是曾经圣祖最喜欢的嫡孙,在宗室里还是有些威望的。
他原本以为新皇登基,自己能有机会在朝中担任点实职,连病病歪歪的十七叔都能混上顾命大臣。自己怎么就不行?
而且新帝还恢复了阿其那、塞斯黑等人的宗籍。
连这些罪人都得到好处了,自己却什么也没等到。
弘晳渐渐意识到,当今圣上看似仁厚,其实都是装装样子。
他便更加想念四叔,不管四叔是出于什么原因,待自己一家是真不错。
一想到日后,自己无人庇护,还要看堂弟的脸色,弘晳就悲从中来。“我不走,我要在这给皇父阿玛守陵。”
允禄皱眉,低声提醒,“别胡说,让皇上听见了,真叫你留下守陵。”
弘晳闻言,愣了下,看看前面还在跪地痛哭的皇上。
皇上像是察觉他的目光,也抬头朝这边看来。
弘晳不由打了个激灵,恢复了一点理智。
别说,这事儿他还真能做出来。
弘晳于是慢吞吞站起身,站回了自己该站的位置。
乾隆轻轻哼了声,扭头继续哭。
汗阿玛啊!您不在了,连弘晳都不服朕。
他凭什么啊?他自己什么身份心里没点数吗?您给他亲王爵位是看在皇玛法的面子上,已经格外开恩了。还想要朕怎么样啊?让他当军机大臣不成?
直到离开泰陵,乾隆心里还不太痛快。
被他这么一衬托,乾隆看弘晓顺眼多了,人家才十四五岁都比他这个快四十的人有分寸。
当晚圣驾在桥头村休息,乾隆把允禄、允禧、弘晓都叫到御帐中,一起写悼念先帝的诗。
永璜、永琏在边上旁听。
“你俩多跟你们怡王叔学,他小小年纪就有诗才。”
乾隆对俩儿子道。
弘晓赶紧起身道:“臣弟能诌几首诗还要承蒙先帝和皇上教诲,才学不及皇上万一。要学写诗,两位小阿哥自当和皇上学。”
永琏:“……”我可以拒绝吗?
乾隆这人自认才学出众,却也不嫉妒比他更有才学的人,他很清楚弘晓的诗写的更有灵气。但也不能说自己不如弘晓,索性摆摆手,“罢了罢了,古人之诗还学不完,不必和咱们学。”
几人一人写了一首悼念先
帝的诗,乾隆又忍不住眼眶酸涩。
但这几天实在哭太多,已经没眼泪了。
等众人散后,他把这一摞诗稿存好,小声嘱咐永琏,“下回来看你皇玛法的时候,把这些诗念给他听。”
永琏道:“皇玛法听了这些诗一定很难过。”
乾隆一愣,“大家如此思念他,他不是应该高兴吗?”
永琏鼓鼓脸颊,“皇玛法的心愿是活着的亲人都过得好,而不是整日沉浸在悲痛里。二十一叔还在诗里说他想念皇玛法夜不能寐,皇玛法知道了岂不是很担心?”
乾隆想了想,揉揉儿子脑袋,“还是我们永琏懂事,你说得对,要让你皇玛法知道,我们都过得好。”
永琏在心里叹气,汗阿玛大概是知道皇玛法的魂魄存在,格外想表现哀思。
这年头讨父母高兴是做儿女的本能,汗阿玛也想让皇玛法知道,他们这些做儿孙的,多么思念他。
同时,对外还能彰显孝道,臣子们见了,也要赞他仁孝。
但其实整这些东西没什么用,皇玛法一点都不在乎这些。
几首诗倒还罢了,以后要是为了让皇玛法高兴,写什么歌功颂德的文章,那才真是浪费工夫。
“没什么比您成为盛世之君更能让皇玛法高兴,列祖列宗在天有灵也会欣慰。”永琏道。
这话之前他就传过,当时乾隆没仔细琢磨,但这会越想越觉得是汗阿玛能说出来的话。
汗阿玛在位忙于政事,都很少去祭拜圣祖玛法。
当时他心中还有点不满,觉得汗阿玛不孝,但现在似乎明白了汗阿玛的想法。
在他看来,稳固大清江山就是最大的孝。
乾隆鼻间又有些酸涩,“皇玛法和汗阿玛已经开创了盛世。”他看看儿子,“咱们很幸运。”
谁知永琏摇摇头,“还不够,准噶尔未平,金川也矛盾不断,还有很多百姓吃不饱饭……”
乾隆:“……这也是你皇玛法说的?”
永琏点头,拍拍汗阿玛的肩膀,“皇玛法说,您任重而道远。”
乾隆:“……”
次日去祭拜怡亲王,乾隆终于走不动了,坐着轿子去的。
永璜、永琏他们也都坐马车。
乾隆先在墓前祭酒,然后是允禄这一辈的兄弟们,再是弘晓、弘晈这些儿子,最后是永字辈。
永琏刚跪到蒲团上,就听见一个声音哭道:“四哥啊四哥,你怎么走得这么早?”
这不是十三叔公的墓么?怎么有人哭皇玛法?
永琏下意识想四处看,但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谁的声音。
他犹豫一瞬,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继续磕头敬香。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重组军机
十三叔公的魂魄就只叹了这么一句。
永琏直到行完礼,离开蒲团,都没再听到他说别的。
他也没有像皇玛法那样哭,大概是因为早知道皇玛法驾崩的消息,已经伤心过了吧。
不知他们另一缕魂魄有没有在地府相遇。
汗阿玛连皇玛法的魂魄都要防备,若是知道十三叔公的魂魄也存在,且能和自己对话,又不知要胡思乱想什么。
永琏于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至少现在,不必将这件事告诉汗阿玛。
回京的马车上,大家都累的不想说话,除了勤政的乾隆还在批奏折外,其他人几乎都在补觉。
这会儿也不在乎马车颠簸了,连入睡困难的永璜也睡得昏昏沉沉。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暗下来,今日再在外面住一晚,明儿就能回宫。
今日乾隆坐轿子去怡贤亲王墓,銮仪卫们表现不错,乾隆给他们一人赏赐了五两银子。
晚上,当着诸王大臣的面,乾隆还夸了直隶总督李卫,这次出行,沿路安排都很妥当。
李卫这人脾气又臭又硬,跟鄂尔泰、田文镜等人都闹过矛盾。
乾隆正需要一个人,分一分鄂党的权势,张廷玉那人,泰滴水不漏,讷亲又太嫩。
回京后就要重组军机处了,他想把李卫安排进去。
反正李卫上了年纪,在朝中也没什么朋友,翻不出什么浪来。不过是用一用他在民间的声望以及和鄂尔泰的矛盾。
到了驻地,乾隆忙完手头上的事儿,换了便服,召李卫来对弈。
永璜、永琏本想来和汗阿玛请个安,就早点休息。
乾隆想起这兄弟俩还都不太会下棋,就让二人在旁边看。
永琏坐汗阿玛身边,永璜坐李卫边上。
李卫从前是怡亲王引荐给先帝的,今日又刚祭拜完怡王墓,乾隆就和李卫聊起怡亲王。
乾隆对自己这位十三叔的印象有点复杂,十三叔无疑是很好的人,对朝廷功劳也很大。
现在能有这么厚的家底,十三叔功不可没。
可汗阿玛对十三叔几乎是毫不设防,十三叔说能用的人,汗阿玛就用,这让乾隆很不能理解。
当皇帝的,怎么能这样信任臣子?哪怕这人是弟弟也不行啊!
乾隆和五弟关系再好,他也做不到那样信任五弟。
偏偏周围所有人,上到汗阿玛、皇额娘、下到官吏太监,提起十三叔,就没有不夸的。
真就是“宇宙之全人”了?他咋不信这世上有这么完美的人?
乾隆曾试图多接触十三叔,那时他已经猜测自己是太子,如果汗阿玛走在十三叔前面,十三叔一定是顾命大臣,早点接触,就当提前磨合。
汗阿玛不让他们和外臣来往,但这其中不包括叔叔伯伯们。
五弟和十三叔关系就很好。
乾隆万万没想到,十三叔对自己客客气气的,像是刻意保持距离。
乾隆理性上理解十三叔的考量,他大概是早料到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只想辅佐汗阿玛,没有辅佐下一代的想法。十三叔这样打算非常聪明,是进退得体的十三叔该有的行事风格。
但感情上,乾隆就不太高兴,自己是那种容不下人的人吗?
瞧瞧汗阿玛给他安排的顾命大臣,他都委以重任,尊敬有加。
这些想法乾隆没和任何人提过,面上他还是对十三叔的儿子们很照顾。
李卫提起十三爷,浑浊的双眼里,又有了泪水。
就回忆起当年十三爷撑着病体去督办河工的事儿,皇上还派了太医刘声芳任户部官员,全程跟随。
永琏注意到汗阿玛听到这儿偷偷撇嘴,永琏心说您可先别撇嘴,等一瓶金川的时候,你可是派了一整个保姆团照顾小舅舅呢。
汗阿玛对臣子们好,跟皇玛法不相上下。
“看朕做什么?看棋。”乾隆用棋子敲敲儿子脑袋,“看了这么半天,学会了吗?”
永琏:“没学会。”
乾隆:“……”
李卫笑道:“阿哥爷年纪还小,不急,多看人下几盘,渐渐地就掌握门道了。”
永琏点头,对汗阿玛道:“那汗阿玛以后下棋的时候,叫我在旁边看。”
乾隆:“……平日没什么人和朕下棋。”他说着看向对面的李卫,“张廷玉太谨慎,跟朕下棋总让着朕,鄂尔泰那老头太严肃,朕不和他下。也就和李卿下棋自在,只是你不常进京,朕想找你下棋都没机会。”
李卫虽身为总督,却十分关注民生,不是在督办河工,就是去田间地头巡查耕种情况。
皇上想跟李卫下棋,李卫可不想陪皇上下棋,这种事还是让那些会哄皇上高兴的官员做吧。
“蒙皇上厚爱,臣不胜惶恐。”李卫只敷衍地回了一句。
乾隆心说这人人缘不好是有原因的,他于是又道:“朕听说李卿有胃疼的毛病?”
李卫道:“多谢皇
上挂心,臣无碍,只是有时候忙起来顾不上吃饭,饥一顿饱一顿的,就添了胃疼的毛病。”
乾隆皱眉,“李卿怎能如此不爱惜身体?你也是快五十的人了,哪儿经得起这般辛苦?”
李卫微愣,皇上是在委婉地提醒自己,该致仕退休了?
他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这也来的太早了吧,自己还不到五十。
不过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上想施行仁政,或许觉得自己为政太过严苛。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顺着皇上的话道:“是啊,臣也想着好好调养一段日子。”
他一时揣度着皇上的想法,手中棋子就随意落在一处。
“哎,不该走这。”永璜忍不住提醒。
李卫回神,不由苦笑了下,自己竟如此贪恋官场,得知要乞休,就乱了方寸。
永琏向着自家汗阿玛:“落子无悔哦!”
永琏和李卫猜测的一样,也以为汗阿玛想让李卫回家休养。
他记得历史上的李卫病逝在了直隶总督任上,好像就是乾隆初年的事儿。乾隆派御医前往探视,他死后上谥号“敏达”,也算是厚待于她。
现在怎么这么早就想让人家退休了?
永琏可不觉得自己的小蝴蝶翅膀影响到了李卫。
不过不管是为什么,皇上有这个意思,当臣子的面上就不能表现出不满。
说不定汗阿玛只是试探一下李卫的态度,见李卫愿意听他的,反倒对他多一层信任。
就算真允许他辞官养病,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虽然朝廷少了一名好官,但李卫能活得长一点,万一哪天朝廷缺人,汗阿玛又想起李卫呢。
但二人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乾隆是想让李卫进军机处。
乾隆笑起来,“对!落子无悔!”他赶紧围困李卫的棋子。
“朕回京后打算重组军机处,张廷玉、鄂尔泰上了年纪,十六叔马马虎虎的,很多事指望不上他,十七叔身体不好,朕想让你回来,在军机处虽有案牍之苦,却不必四处奔走,你正也好调养身体。”
李卫愣了片刻,才放下棋子,跪下请辞,“臣年老才薄,恐怕不能担此重任。”
“你这是什么话,你是汗阿玛最信任的臣子之一,若是才薄,岂不是说汗阿玛不擅用人?”乾隆道:“永璜,快把李大人扶起来。”
永璜忙去扶李卫。
惶恐过后,李卫似乎明白了皇上让自己进军机处的用意。
他只好再次跪下谢恩领命,愿为皇上分忧。
永琏不知道汗阿玛为何会有这样的安排,但他为李卫高兴。也为朝廷高兴,军机处又多一名能臣。
有他在,军机处势力比较分散,说不定就没有鄂、张党争了。
咦?这或许就是汗阿玛的目的。
但为什么历史上乾隆没这么安排嗯?
历史上乾隆是想指望讷亲,但现在乾隆要把讷亲派去地方上抓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事。
海望的名声不显,还得是李卫这样的先帝时期的封疆大吏来坐镇。
回京后,先是总理事务大臣们请辞,乾隆先对允禄、允礼等人勉励一番,又表示自己才识经验有限,还需按照先帝旧制,恢复军机处。
军机处的名单出来后,一时激起千层浪。
六个人,鄂尔泰是领班军机,另有海望、张廷玉、李卫、纳延泰、班第。
两名满人、两名汉人、两名蒙古,非常平均。
这种权衡众人猜到了,但让众人没想到的是,六个人中没有一个是宗室。
允禄、允礼可都是先帝安排的顾命大臣啊!
“当今皇上看似对宗室好,其实……十六叔、十七叔这一年多来不够尽心吗?”
郑家庄,弘晳请几个弘字辈的兄弟喝酒,酒过三巡,弘晳有些醉了。
弘晈轻咳一声,“大哥慎言。”
弘晳叹息一声,“我只是替十六叔、十七叔难过。”
弘晈道:“虽未让他二人入军机,但他俩身上的职务可一点没少啊!十六叔不还是管着宗人府等事吗?”
“那不一样,不让他们入军机处,就证明……”
他话还没说完,弘晓站了起来,“理王兄,诸位兄长,我不胜酒力,想先回去休息了。”
在座众人他年纪最小,今日本不想来,是被自家兄长弘晈硬拉来的。
果然,理王开始讨论一些危险话题。他可不参与。
弘晳倒也没留他,吩咐管事送他。
弘晈看看弟弟,隐约觉得弟弟不大高兴,就起身道:“我送他回去吧。”
“哎哎哎,你别走,弘晓都十几岁的人了,还能走丢了不成?”弘晳叫住他,“咱们哥几个继续喝。”
理亲王府,侄子们在为十六叔、十七叔叫不平,庄亲王府,允禄却正哼着小曲给尚书房的学生出数学题。
不让他入军机处正好,他有大把时间备课。
数学课一旬三次,每次上课时,他都担心孩子们忘记上一次的内容。
前几天又因为去泰陵耽误了几天,回来上课额尔登额果然把上回讲的内容忘了。
永琏就提议,可以出本练习册,让他们每天都能做一两道题,这样就不会忘记上课的内容。
允禄觉得这主意不错,练习册以后入尚书房的小阿哥们也能用。
乾隆想知道允禄、允礼对不能入军机处的态度,他不好亲自问,就让弘昼去看看两位叔叔。
弘昼先去看十七叔,十七叔身体本就弱,他实话实说,自己早就想辞掉总理事务大臣,回家养病。
军机处每天卯时要在宫里候着,他可顶不住。
弘昼也觉得十七叔不能太累,陪他说了几句就来看十六叔。
这叔侄俩更熟,允禄听说弘昼来了,就让他直接到书房。
“你来的正好,帮我验算下这些题目。”
允禄把一摞纸递给弘昼。
弘昼:“……这是啥?”
“是给尚书房小阿哥们出的练习册。”允禄道:“我打算分十六卷,一年两卷,学八年,就能达到我现在的水平了。”
弘昼:“……”
十六叔你对皇兄有怨气就冲他去,折腾孩子们干啥,十六卷数学题,他想象一下就头大。
弘昼一边趴桌上验算,一边为小侄子们掬一把同情泪。都怪你们阿玛不做人。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不能丢人
弘昼从庄亲王府出来的时候,都有点蔫头耷脑的。
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从尚书房出来时的状态。
他都等不到明天,立刻就进宫跟皇兄告状。
“十六叔要出数学练习册,压着臣弟在那帮他验算答案。皇兄你不知道,十六叔出的那些题目可刁钻了。”
乾隆:“???”
没记错的话,他是让这小子去试探十六叔对重组军机的态度,这小子说什么数学题啊?
“十六叔还说,练习册是永琏那孩子想出的主意。”弘昼道:“这傻孩子,以后有他后悔的时候。”
乾隆:……
听听,这是当长辈能说出的话吗?
不过自家儿子是真好学啊!竟然主动要求师父布置更多功课。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做功课跟要命似的。”乾隆白一眼弟弟。
弘昼:“……等俩小侄子以后坐不出功课来向皇兄请教的时候,皇兄就知道十六叔……不是,是数学题有多可怕了。”
乾隆闻言,心里还真咯噔了一下,自己的数学水平自己心里有数。
简单的加减乘除自己没问题,但皇玛法算的什么方程、函数。自己学得一知半解,还真没法教儿子们。
虽然俩儿子未必会来请教自己,但万一呢……
自己若是教错了,岂不是在儿子们跟前丢人?
乾隆打算今晚就把从前用过的数学课本找出来复习复习。
弘昼抱怨了一通,就准备去给额娘请安。
乾隆无奈,只问了句,“十七叔身体如何?”
弘昼叹气,“还是老样子,说话有气无力的,脸色也蜡黄。听十七福晋说,这几日胃口不好,一顿就进小半碗饭。”
乾隆心说十七叔这状态,肯定也不想进什么军机处。
“长春宫小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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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做了几道新鲜吃食,朕明日让人给十七叔送些去尝尝。”乾隆说着坐回书案前,拿起奏折,示意弘昼可以撤了。
弘昼却凑过来好奇问:“什么新鲜吃食?臣弟也想尝尝。”
乾隆:“……”
“其中一道很简单,不过是豆花加上牛乳,再加桂花酱和蜂蜜。孩子喜欢吃,昨儿小钮伦吃了两碗。”
弘昼皱眉表示怀疑,豆花不就是豆腐脑么?豆腐脑做成甜的能好吃吗?
乾隆见她这表情,就知道他想什么,笑道:“这是几个孩子想出来的,皇后本也觉得不好吃,被钮伦磨得没办法,才尝试做了,没想到真的不错,夏天放凉了估计更好吃。”
弘昼:“福晋喜欢甜的,回去让他试试。还有什么别的吃食?”
乾隆:“……明儿也让长春宫给你府上送一份就是了。”
弘昼笑着谢恩,心满意足的撤了。
弘昼虽未说十六叔对未入军机处的态度,乾隆已经知道了。
永琏这小子还挺会挑时候,这当口提出什么练习册的主意,让十六叔分心。
十六叔这人,爱好过于广泛,尤其热衷数学、乐律和骑射。只要有这三件事吸引他的注意力,他就能把其他事儿都忘到脑后。
十六叔、十七叔没怨气就行,乾隆继续看折子。
手头的折子是讷亲所奏,这人指不定也有想法。
等回头跟他谈谈。
讷亲没能进军机处,他本人怎么想不知道,朝中其他人倒是都很高兴。
众人对皇上的评价更高了,别看皇上年轻,做事却不急躁,没有急着提拔新人,而是用先帝朝的重臣来分鄂、张二人的权力。
这招实在高明。
鄂尔泰和张廷玉猜到皇上的想法,倒也没什么不满。二人虽和李卫不对付,却也知道李卫这人的人品能力,让他进军机,二人心服口服,肯定比让讷亲那小子强。
晚上,乾隆回长春宫,让皇后帮他找从前用过的数学书。
之前从重华宫搬到养心殿时,一些不喜欢看的书,就放长春宫了。
皇后听他要找数学课本,心中纳闷,要知道自家这位爷最头疼看这类书。经史子集可以反复看,《数理精蕴》从来没翻开过。
“不急,明日慢慢找。”乾隆道。
皇后笑道:“上回臣妾闲来无事,把那书找出来看了看,就在书房里,臣妾这就去拿。”
“诶,皇后也对数学感兴趣?”乾隆挑眉,皇后如果能给永璜、永琏讲题,自己是不是就不用学了?
不行,连皇后都会,自己不会,那岂不是更丢人?
“臣妾不过想看看皇上从前的笔记。”皇后有些不好意思,“有次臣妾整理您的字帖,发现您会随手把诗句写在上面,臣妾就想,或许其他课本也有。”
乾隆:“……”
糟糕,上课走神在课本上写诗被皇后发现了……
“臣妾本打算把您在数学课本上写的诗句抄下来,整理好再呈给您。”其实是有些诗句写得太草率,皇后怕拿出来又会拉低皇上写诗的水平。
“皇后有心了。”乾隆感动,“现在就拿给朕看看。”
二人去了书房,不仅找出乾隆以前用过的数学课本,还有一些他听汉文课做的笔记。
那都是少年时期的回忆,乾隆边看边和皇后说起以前读书的事儿。
他和五弟从小一起读书,但他在各方面都是碾压五弟。明明一起上课,五弟却经常跟不上他的进度。
他就等着五弟,有时候还当五弟的小师父。
“永璜、永琏就不存在这样的问题,俩孩子的进度倒是同步。”乾隆从自己小时候想到尚书房的俩儿子。
“是啊,这四个孩子的功课都不相上下。”皇后道:“就是额尔登额和永璜的字写得好些,咱们永琏那字还需多加练习。”
“那是因为永琏刚学写字不久。”乾隆心说等过一两年,兄弟二人的差距就拉开了。
“朕常听阿桂和陈德华说,永琏背书更快更轻松,对文章理解的也快。”乾隆道:“就是弓马骑射上,这孩子学得慢些。”
皇后刚想替儿子说几句,就听乾隆已经给儿子找好了理由,“额尔登额有一定基础,永璜比永琏大两岁,身体素质自然比弟弟好,明瑞是从小受你们家家风影响,五岁多就被你四哥带着骑马。只有咱们永琏之前完全没接触过弓马骑射。”
总之,永琏现在弓马骑射落后也是他这个当阿玛的没提前教,和孩子没关系。
皇后:“……”
行吧,还好这些话儿子听不见,否则那小子更有理由偷懒了。
永琏的弓马骑射落后,并不是因为他不认真学,只是因为剩下三个小伙伴都有点卷。
他灵魂虽不是普通六岁小孩,身体确实是六岁小孩的身体,真的卷不动。
而且永琏没有日后立军功的打算,也没必要卷,能学个差不多就行。
可尚书房现在就四个人,一旦涉及可以比较的项目,他都是最后一名。
“真希望六叔快快长大,到尚书房和我们一起学习。”
从泰陵回来后,弘曕就从圆明园搬到了宁寿宫。
永璜、永琏给皇玛嬷请安时,顺便能和弘曕玩一会儿。
弘曕刚来头几天觉得新鲜,这里有皇额娘和额娘,还有皇兄皇嫂,大家都对他好。
但过了几天,小家伙就觉得这里没圆明园好了。
宁寿宫地方小不说,还不允许他到处跑着玩儿。
还是圆明园自在,他只要不出园子,随便他撒欢儿。
小家伙有点同情侄子侄女们。
但听小侄子说希望自己跟他们一起去尚书房,弘曕就问:“尚书房好玩儿吗?”
永璜刚想说,尚书房是读书的地方,不是玩的。
旁边永琏已经开始哄叔叔,“好玩好玩,特别有意思,上午玩小木棍,下午骑小马。”
永璜:“……”行吧,弟弟说的也没毛病。
弘曕一听可以骑小马,眼睛亮了亮,“我明天就想去!”
他说完就跑去找太后,“皇额娘,我要去尚书房!”
太后笑着揉揉她脑袋,“你太小啦!要过两年,等你和你永琏小侄子一样大的时候,才能入尚书房。”
弘曕:“不嘛不嘛,我现在就要去。”
“这孩子,也太好学了。”太后笑着跟旁边的谦妃和裕太妃道。
永琏和永璜追出来,正听见皇玛嬷夸六叔。俩小少年对视一眼,才不是这么回事呢。
但俩人也没解释,只是把准备撒娇打滚的六叔叫到院子里玩儿了。
次日,乾隆来请安,太后就跟他夸起弘曕。
“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急着入尚书房,哀家就说,皇家的孩子,就没有不好学的。”
乾隆是早朝前来请安的,小弘曕这会儿还没睡醒呢。乾隆只听太后说,还以为这孩子真的想上进。
一定是被永璜、永琏那俩好学的孩子所影响。
让六弟回宫住果然是个正确的决定。
“弘曕这个年纪,倒是可以开始背《三字经》,认得一些字了。”乾隆道。
太后颔首,自家弘历就是三四岁开蒙的。
“哀家可以教他。”太后道。
“哪儿能让您老人家劳神。”乾隆道:“让妃母教他便是。”
弘曕那小子凭什么让皇额娘开蒙?
太后想了想,“谦妃识字,就让她教吧。”
谦妃得知自己可以亲自给儿子开蒙,十分高兴。
她一定要把儿子教好,否则就辜负了太后和皇上的恩典。
只是苦了小弘曕,在宫里不能撒欢儿就算了,还要被额娘按着背《三字经》。
每当小家伙想耍赖不学的时候,皇额娘就会说:“不会《三字经》可不能入尚书房哦。不信你问永璜、永琏,他们都会背。”
弘曕:“……”
好吧!他背,背还不行吗?
为了玩小木棍骑小马,他真的付出太多。
到快过年的时候,弘曕已经背会了整篇《三字经》。
乾隆对这个弟弟也愈发满意,好好培养,以后可以辅佐永琏。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大过年的
十一月,位于紫禁城外西路的寿康宫建好,乾隆奉太后移居此处。
这下太后、太妃们终于不用全部挤在一个宫里了。
现在宫里不仅有先帝的后妃,还有不少圣祖爷的妃嫔。
温惠太妃瓜尔佳氏、寿祺皇贵太妃佟佳氏从前照顾过乾隆,太后见了二人少不得要尊敬客气几分。
可太后的身份在这,她太客气了,两位老太妃不自在。
乾隆孝顺自家额娘,就修了寿康宫,让皇额娘和先帝朝的妃嫔搬过来住,圣祖爷的太妃太嫔们住东路的宁寿宫。
小弘曕和他额娘谦妃也跟着到了寿康宫。
寿康宫地方不算大,但旁边是慈宁宫,后面还有慈宁宫花园。小家伙每天都跑那边玩儿。
渐渐地也适应了在宫里的生活。
小家伙每天背完一段《三字经》皇额娘和其他额娘都会夸他。
皇嫂过来,也会说他聪明。
小弘曕就愈发有自信,后来每天用完早膳竟主动要求学《三字经》。
永琏听六叔挺着小胸脯给自己背《三字经》时就在想,鼓励式教育果然很有用。
先帝孝期未过,过年百官朝贺行礼都免了。
尚书房也放假一天,永璜、永琏一大早就往寿康宫来给皇玛嬷拜年。
皇后带着小钮伦已经到了。
连永璋也被纯嫔抱过来。
“汗阿玛什么时候来呀?”永琏问。
皇后道:“你汗阿玛去堂子行过礼就过来。”
永琏朝门外看看,“刚我们来的时候,好几处都结冰了。”汗阿玛说好要带他们去玩冰嬉的。
后半句还没说出来,就听太后笑道:“瞧瞧我们永琏多孝顺,这是担心皇上路上滑倒。”
“你放心,已经有小太监去清理了。”皇后笑道,皇上要走的路,肯定不会有冰雪泥泞。
永琏:“……”
太后夸永琏,裕太妃赶紧跟上,纯嫔当然也要附和两句。
永琏心虚极了,转移话题,“皇玛嬷,我想在外间烧水的炉子上烤红薯和土豆。”
“你们刚刚在阿哥所没用早膳吗?”皇后问。
“用了,但儿子想尝尝烤红薯的味儿。”永琏道,天冷就馋烤红薯了,他本来还以为宫里没红薯呢,反正皇子份例里没有。
但上回他回长春宫,发现额娘的晚点里有一道蒸红薯。
额娘说这是百姓充饥用的,她带头节俭,就让小厨房把奶油松瓤卷换成了蒸红薯。
既然宫里有红薯,那就要让小伙伴们都吃上烤红薯。
“哀家听说,外面街上有烤红薯的小摊,烤红薯的香气飘得老远。”太后道:“哀家还从未尝过,不知是个什么味儿。”
永琏心说皇玛嬷真可怜,荔枝舍不得吃就算了,烤红薯也没吃过。
皇后本还有些迟疑,听太后说想吃,便让人去厨房取几个红薯来。
乾隆进屋时,红薯已经烤得差不多了。
几个小孩围着炉子,口水都要下来。
见汗阿玛来了,小家伙们赶紧行礼。
“给汗阿玛请安。”
每次这种时候,弘曕都要慢半拍,否则就会被侄子侄女带跑,跟着喊“汗阿玛”。
之前喊错过两次,被四哥敲了脑壳。小家伙这才留意。
“汗阿玛真有口福,烤红薯刚好,您就来了。”永琏笑眯眯道。
乾隆瞥他,“这又是你想出来的主意?”
他发现这小子的鬼点子挺多,上回的甜豆花也是他教钮伦的。
“是哀家想尝尝烤红薯是什么味儿。”太后赶紧替孙子解围。
大过年的,乾隆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和孩子们计较。而且这烤红薯确实很香。他起个大早,就喝一碗粥,这会儿还真有点饿了。
小钮伦问二哥,“除了烤红薯,还能烤什么?”
“还能烤板栗,烤土豆。”永琏道:“应该也能烤饽饽烤玉米。”
“这些都是顶饱的东西呀。”永璜道。
永琏点头。
“额娘,我以后每天吃烤玉米当晚膳吧,这样就可以节省了。”钮伦看向皇后道。
皇后哭笑不得,“这怎么行?烤玉米不能当饭吃。”
太后笑道:“定是皇后平日常说节省开销之事,孩子都记住了。”
永琏差点忘了,自家额娘的节俭是出了名的。
但因为现在宫里在守孝,妃嫔们都穿得朴素,也都不施粉黛。大家饭食也都很少见荤腥,皇后的节俭就显得没那么突出。
至于宫中开支减少的事儿,永琏当然不知道。
乾隆笑着抱起宝贝女儿,“我们小钮伦真懂事,但再节省也不能只吃烤玉米当饭。”
“可二哥说,宫外很多小朋友都用玉米当饭。”钮伦道。
“那是宫外的老百姓,靠红薯、玉米、土豆这些来充饥。”太后笑道:“咱们宫里又不缺吃的。”
“充饥是什么意思?”弘曕问旁边的小侄子。
“就是说百姓吃不起米面等粮食,饿了只能用红薯、土豆这些填饱肚子。”永琏道。
屋里大人们听了这话,笑容都僵了下。
皇后觑一眼皇上神色,果见他面色微沉。
红薯土豆这些能在民间迅速推广开,正是因为它们能充饥。
即便有了这些作物,还是有不少百姓饿肚子。
他就问孩子们,“你们说说,怎样才能让百姓们都能吃上粮食?”
永璜猝不及防,汗阿玛怎么突然就考这么难的问题。他想了想道:“应减免赋税,让百姓们把种的粮留着自己吃。”
轻徭薄赋是师父们经常挂在嘴边的。
也是儒家仁政最典型的举措。
永琏暗暗腹诽,汗阿玛看似随口一问,但这可是历代帝王都没能解决的问题呢。
“减免赋税终究是有限的,朝廷也需要银钱做军费搞建设。”永琏道:“比较简单快速的法子就是让百姓开垦荒地。”
他说着看向乾隆,“儿子听阿桂师父说,朝廷不许汉人迁居关外,那边岂不是地广人稀?而且咱们满人不擅耕种,应该有很多荒地都没开垦出来吧。”
那可是土地肥沃的大东北啊!就算开垦出来种些玉米大豆,也能养活不少人了。
乾隆皱眉,“阿桂没说为何不让汉人去关外?”
“说了,”永琏道:“但是儿子认为那些理由都没有让老百姓吃饱饭重要。”
乾隆闻言一愣,说到民生社稷,太后、皇后都不太敢插话。弘曕、钮伦、永璋还听不太懂。
永璜能听懂,还附和地点了点小脑袋。
永琏见汗阿玛半晌不说话,就一脸无辜地眨眨眼睛,“难道汗阿玛不希望百姓们都吃饱饭吗?”
乾隆:“……”
这问题不可能有第二个答案。
就算是昏君,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国家饿殍遍地。更何况,他可是立志成为明君的。
乾隆:“朕当然想。但是开垦荒地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他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有几分动摇。
永琏也不指望着就说服汗阿玛让汉人到关外。他看向弘曕,“该六叔回答了。”
弘曕一脸懵,“回答什么呀?”
太后哈哈笑道:“你六叔才多大,他不会。”
“那钮伦,钮伦来回答!”永琏道。
钮伦:“……那个,红薯烤焦了,咱们先吃红薯吧。”
众人都笑起来,太后忙让人把已经考好的红薯拿出来分了。
永璜、永琏一人分了半个。刚烤好的红薯果然很香甜。
太后就问民间都是怎么吃红薯的。
“朕听闻除了蒸红薯,还可以煮粥。”
太后和裕太妃都喜欢喝粥,太后就看向裕太妃,“咱改天也试试。”
众人又说笑一阵,小永璋困了,纯嫔带着孩子先告退。
太后知道乾隆和孩子们都是难得休息,就也让他们回去。哪怕补个觉也
好。
永璜、永琏却没回阿哥所,而是去长春宫陪妹妹玩儿。
这段时间不仅弘曕会背《三字经》了,小钮伦也学了许多新东西,《百家姓》背完,《千字文》也学了个开头。
“前儿额娘还教我写字了。”钮伦道:“我会哥哥们的名字。”
永琏就表示要看妹妹写的字,仨小孩跑去书房。
乾隆和皇后正在书房作画。
永琏一看汗阿玛画画就想起乾隆模仿沈周的《兰石小兔》,他刷手机刷到和原作的对比图,笑了好久。
汗阿玛不仅诗写的多,画也没少画,三百年后,全都是黑历史。
“汗阿玛,你再画什么呀?我也要画。”钮伦说着就要爬汗阿玛腿上,让汗阿玛带她一起画。
“钮伦,别打扰你汗阿玛。”旁边帮忙研墨的皇后道。
“没事没事,反正也是消遣,带上孩子们一起有何不可?”乾隆说着问怀里的女儿,“你看汗阿玛画的什么?”
钮伦看了看桌上的画,眼睛亮亮道:“汗阿玛画的小鸡。”
乾隆:“……”
永璜、永琏也在旁边看,永琏疑惑地歪歪脑袋,“小鸡怎么站在树杈上?”
“这真的是小鸡吗?”永璜觉得哪里不太像。
乾隆:“……”
皇后:“……”
乾隆深吸一口气,把画了大半的喜鹊登枝放到一边,重新铺开一张纸,让小钮伦拿着毛笔,握着她的手,“来,汗阿玛教你画小鸡。”
皇后:“……”
永琏想找把椅子坐,抬头正瞧见额娘眼中含笑。
他也不由弯起眼睛,穿越后的第一个年,没有很热闹,却很开心。
然而开心是短暂的,大年初二,尚书房照常上课。
今天刚好是该上数学课的日子,允禄难得无精打采,“官员们都放假,连你们汗阿玛也不批折子,只有我,还得来给你们上课。”
“王爷辛苦了,”明瑞立刻甜甜道。
剩下仨小孩也跟着说。
允禄笑起来,“今儿就讲点简单的吧。”他说着拿出一个圆盘,“今儿教你们认西洋钟。”
西洋钟在乾隆朝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物,像富察家,董鄂家这样的勋贵人家,家里都有一两台西洋钟。
额尔登额和明瑞也早就会看西洋钟了,俩小孩心说这还要学?
但两位阿哥没说不学,他们也不好开口。
永璜、永琏当然都会看表,但他俩还是认真听允禄讲,永璜是以为明瑞和永琏不会。
永琏则是等着问问题。
允禄本打算教完怎么看表,就让孩子们自己讨论,自己可以歇会儿,把这堂课混过去。
结果就在他说到西洋把一天分为二十四小时的时候,小永琏举手提问:“为什么一天是24小时?不是23小时?22小时?”
允禄:“因为24小时正好是一个循环,你看,今日正午到明日正午,正好十二个时辰,二十四个小时,这样计时方便。”
“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规律呀?太阳公公好准时。”永琏道。
允禄想了想,还是给孩子们讲起自己从传教士那学来的“日心说”。
这说法连汗阿玛都接受了,应该没什么不能讲的。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一脉相承
“汗阿玛,汗阿玛,原来我们生活在球面上。”
乾隆今日不用批奏折,就叫来郎世宁,跟他切磋画技。
反正郎世宁一个洋人,不用过春节。
快戌时,乾隆才画出一幅像样的小鸟。
刚刚回到长春宫,小钮伦就蹦蹦跳跳跑上来道。
乾隆皱眉,“谁告诉你的?”
“哥哥们,他们在尚书房学的。”钮伦道。
皇后无奈:“俩孩子一回来就兴致勃勃地跟妹妹讲了。还说什么地球每天都在转,才有白天黑夜。”
她之前倒是听说过日心说,当年汤若望和杨光先争论的问题里,就有这一个。
哪件事在朝中闹得很大,勋贵家的子弟都听长辈们说过。
但皇后还是头一回听说他们生活在球面上,而且这个球面不仅绕着太阳转,自身还会转动。
这说法太匪夷所思,但仔细一想又很合理。
乾隆坐下喝了口热茶,“一定又是十六叔教他们的。”
这种事陈德华不会感兴趣,更不会告诉孩子们。
“汗阿玛,二哥还说,其他国家的时间和我们不一样,我们大清是白天,西洋可能是晚上。”钮伦道。
乾隆下意识问:“为什么?”
“因为太阳照在大清的时候就照不到西洋呀。”钮伦道。
小钮伦听这些就跟听盘古开天地一样,根本没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
乾隆想了想,按照洋人的说法,地球绕着太阳转,地球本身却不转动,就会有一面一直对着太阳,那就没有日出日落了。
所以,地球必须自己转动,才会有日出日落。
至于不同地方日出日落的时间不同,这点就算不知道日心说,大家也都知道,关外老家天亮的早,乌里雅苏台天亮的晚。
西洋和大清的日出时间相差肯定更大。
让十六叔给孩子们上数学课,他讲这些做什么?
乾隆对这些西洋的天文科学不是不懂,是压根不感兴趣。日心还是地心有什么要紧,既不影响他做皇帝,也不影响百姓生计。
“那俩臭小子呢?”乾隆问皇后。
皇后道:“俩孩子在这儿吃过点心,臣妾就打发他们早点回去休息。”
现在天黑的早,路上偶有结冰,皇后怕他们走路冒冒失失的摔跤。
而且这大冷天的,还是早些做完功课进被窝躺着舒服。
乾隆点头,“冬天是要早睡。”他说完就跟皇后讨论起今天画画的事儿,西洋的画法还挺难。他以后都不想学了。
但乾隆可不愿承认自己学不会,只说西洋画一味追求形似,没有神韵。
皇后就附和两句,反正写诗作画不是什么要紧事儿,皇上愿意学什么就学什么吧。
永璜、永琏回到阿哥所,却都睡不着。永璜日常入睡困难,躺在床上琢磨今天刚知道的“日心说”,越想越觉得神奇,万一地球哪天不转可怎么办?
永琏则在琢磨,可以借着这堂课找汗阿玛要地球仪来看看。
他记得康熙朝宫里就有地球仪了,但大概是乾隆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他去养心殿从来没见过。
还有康熙朝那些天文仪器,永琏也都想见识见识。
明瑞回到家也迫不及待把今日新学的知识分享给叔叔。
傅恒同样不觉得新奇,只是叮嘱小侄子,“这些不是什么要紧学问,知道就知道了,不要到处显摆,更不必和你的汉文师父讲。”
明瑞不解歪头,“为什么呀?”
傅恒心说大部分读圣贤书长大的文人是听不得这些的,这与儒家经典里所说的天上地下天尊地卑不符。
“因为这套学说和陈师父他们学的不一样,没什么好讨论的。”
他想了想,打了个比方,“就像和尚道士在一起争论佛祖厉害还是三清厉害,不会有结果的。”
明瑞想了想,感觉哪里不对,但一时又说不出来,只能先点头答应不和陈师父说。
次日,他把小叔的叮嘱讲给二阿哥。
永琏道:“小舅舅说的不对,这和佛祖三清那事儿不一样。”
永璜、额尔登额也好奇地凑过来听。
永琏就跟仨小伙伴解释,“佛祖和三清哪个更厉害很难被证明,至少除了文字证明,找不到其他的证据。但日心说是可以证明的。”
明瑞道:“就像汤若望测日影一样。”
永琏点头。
“那地球自转怎么证明?”永璜问。
永琏记得地球自转是通过傅科摆实验证明的。
那个长摆锤弄起来有点复杂
,而且需要一定得数学辅助。
永琏就道:“这个好像还没办法证明,你们可以想想办法。”
证明这个对大清的发展一时半会确实起不到实质性作用,永琏便不着急。
其他三个小孩想了一会儿想不到办法也放弃了。
乾隆今日继续休息,上午陪太后说了会儿话,又去看了看贵妃。
在贵妃宫里用过晚膳,乾隆溜达到尚书房。
师父已经走了,额尔登额、明瑞和永璜正自觉的做功课。
永琏犯困,趴在桌上睡午觉。
乾隆揪着永琏后脖领,把他弄醒。
“怎么就你一个人犯困。”
永琏还没清醒,懵懵的,软乎乎道:“不知道呀。”
乾隆:“……”
永璜忙帮弟弟解围,“汗阿玛,儿子也犯困,只是想趁着天亮把功课写完,回去就不用在灯下写了。”
明瑞、额尔登额其实也是同样的想法,早点写完功课,回到家就直接睡觉。
“这样安排也好,灯下写字费眼睛。”乾隆先夸永璜,又看看还在那揉眼睛的二儿子。
小家伙脸上压出几道印,一看就知道刚才睡得很沉。
乾隆拿儿子没办法,之前想给孩子们安排个休息的房间,后来也忙忘了。
趁这会儿有空,乾隆就去尚书房其他几间屋子看了看。
尚书房一共五间房,现在宫里就这四个小孩需要读书,也没有养在内廷的宗室子弟。腾出一间作为休息的屋子完全可行。
他回到养心殿就吩咐下去,给尚书房东次间摆四张小榻。
需要休息的就去榻上歇会儿,精神头好的,自可继续学习。
乾隆一想到吃饱就想睡觉的永琏,就忍不住摇头叹气。
这孩子精力旺盛这点怎么就不像自己呢。
一定是吃的不够好。
次日一早,永璜、永琏还没开始用早膳,就收到了御膳房送来的几道菜。
因兄弟俩是分开用早膳的,永琏不知道自己比大哥多了一道燕窝粥。
剩下的羊肉热锅和吊炉鸭子都是一样的。
永琏刚穿来那会儿,特别不适应清宫的早膳。
现代人谁早上六七点吃涮羊肉和烤鸭啊!
但渐渐的也就习惯了,只是什么鸭子,烧鹅他是吃不下的,但羊肉锅可以,尤其冬天,喝一碗羊肉汤再去尚书房,路上都不冷了。
他先喝了燕窝粥,又喝一小碗羊肉汤,吃些涮肉,吃的肚子鼓鼓才放下筷子,还剩下不少菜,都赏给奴才们。
先帝定下的规矩,宫里不能浪费粮食。
但其实永琏发现,哪怕赏赐给奴才们,还是有很多剩下来的饭菜,说是给猫狗吃,却也挺浪费的。
外面的百姓连米面都吃不上,宫里的猫狗却有吃不完的鸡鸭肉。
永琏在心里叹了口气,额娘整日想节省,但宫里这种份例制度,汗阿玛和皇玛嬷一天份例一只猪,各种肉也是一天几十斤十几斤,这怎么节省?
他不好说让皇玛嬷,汗阿玛节省。
却可以从自己做起,晚上见了乾隆,永琏先当面谢过汗阿玛早上赏赐的御膳。然后又有些苦恼地说:“可是儿子胃口有限,吃了汗阿玛赏赐的饭食就吃不下例菜了。”
“吃不下就赏给奴才们。”乾隆道。
“我院里奴才少,也吃不了。”永琏道。
太监嬷嬷上值前都是用过早膳的,虽然不会吃油腻的东西,但宫里肯定不会让他们饿着,隔了不到半个时辰,再吃一顿,他们也吃不下。永琏特地问过陈福,有些菜吃不完是送去猫狗房的。
“儿子想把早上的例菜撤掉两样。”永琏道。
乾隆捏捏儿子脸颊,“不可挑食,你看你最近都瘦了。”他总觉得儿子从泰陵回来后就瘦了一圈,一直没养回来。
永琏:“撤掉两样也够儿子吃了。”
乾隆当然知道阿哥的例菜有哪些,对于一个六七岁的小孩来说,肯定是吃不完的。
正好宫里提倡节俭,撤掉两样也没什么不好。
永琏就把猪肉和肥鸭撤了。
“不愧是咱们的儿子,一脉相承的节俭。”乾隆对皇后道。
皇后道:“都是皇上以身作则。”
永琏心说您和节省可没半毛钱关系。
下一刻就听乾隆道:“那朕也撤掉两样吧。”他说着让李玉把膳单拿来,划掉两样菜,“以后直接把这两样菜算到军机处的份例里。”
永琏就借着这个话题问额娘,“宫里每日能剩下多少食材呀?熟的给猫狗房送去,生的怎么办?”
乾隆想说阿哥爷好奇这个做什么?但想到治家和治国一样,永琏是该多了解一些。
皇后就跟孩子解释,每天还是难免要造成一点浪费的,有的食物能放到第二天第三天,有的第二天不新鲜了,只能扔掉。
永琏道:“现在宫里的狗狗少了,很多熟食和蔬菜猫猫不能吃,咱们可以把一些吃不完的食物送给街上的乞丐。”猫狗房会专门给猫猫狗狗准备食物,就算有剩菜,猫狗的食物还是在份例里。也不知那些食材后来又去了哪里。
乾隆闻言,就皱眉道:“宫里的东西怎么能送到外面去?”
“汗阿玛不是经常给官员们赏赐食物吗?”永琏道:“宫里哪怕给百姓们赏赐一碗米,他们都要感念汗阿玛的恩德。”
乾隆本来觉得儿子是瞎出主意,听了这话,心中一动,这事儿回头得仔细和皇后商量商量。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布置任务
雍正在位时,多次下旨令宫中避免食物浪费,但效果并不理想。
皇后都曾见过,御膳房往沟渠里倒剩菜剩饭。
冬天倒还罢了,夏天食物放不住,浪费就更多。沟渠附近都是一股食物的酸腐味。
这一年多来,皇后也在想各种办法避免浪费。但一味地削减份例肯定不行,一来皇家该摆的排场要摆,二来食物供应多少也是体现尊卑的表现,太后宫里浪费最多,但若是减太后份例,旁人就会说皇上不孝。
皇后只能从自己宫里做起,一些剩下的饭菜点心,除了赏赐给身边的嬷嬷宫女官女子外,若还有剩余,就送去给外面的洒扫太监。
没想到永琏小小年纪就注意到这个问题,但把宫中剩下的食物分给百姓,却是皇后从未考虑过的。
而且这孩子找的理由,还真有点诱人。
至少对于极其在乎名声的万岁爷来说,让子民感念皇家恩德这点太具诱惑力。
果然,等永琏一走,乾隆就道:“明儿皇后帮朕查查,现在宫里还有没有往沟渠里倒剩菜的情况。”
他说完又嘀咕:“按说现在宫里守孝,浪费应该少很多。”
皇后就道:“往沟渠里倒剩菜及一些食物边角料是难免的,大多是熟食。臣妾吩咐过,让分给洒扫的小太监们,但有些菜小太监们又没法吃,只能倒了。”
宫里奴才们要尽量少吃带葱姜蒜这些调味料的菜,以免熏着主子。
但主子们的菜里却少不了这些调味料,这些菜分下去,奴才们想吃又不敢吃。
乾隆叹气,“守孝的时候都这样,不守孝的时候更不知要浪费多少。”
若是能把剩下的食物分给京城的乞丐们,一来可以彰显皇家体恤百姓,二来也是继承汗阿玛节俭遗风,省的那些旧臣背后嘀咕他违背汗阿玛遗志。
不管怎么说,把剩下的食物给人吃,都比给猫狗鹰鸟吃更好。
“回头皇后让人统计一下,各宫哪一类食物浪费最多,大概一日要浪费多少熟食,多少生的食材边角料。”
熟的可以直接送出去,生的还需要烹制。
乾隆本想着若只有七八个人的量,让御前侍卫下值时带出去,分给街上乞丐就是了。
但几日后,皇后呈报的食物数量却多到惊人。
最浪费的无疑是太后的寿康宫,因为太后份例太多,而且现在不用守孝,每日光是浪费的猪肉羊肉都在十斤以上,这还不算那些带肉的猪骨羊骨。
羊肉汤、鸡汤和高汤都是一锅一锅的倒。
还有一些点心,做的样子不好,都不能送到主子跟前。奴才们自己分,也分不了那么多。
永璜、永琏下学后来
长春宫请安,正遇上额娘和汗阿玛讨论此事。
乾隆就让永琏坐到身边,“这事儿是你提出来的,那你说说,该怎么分给乞丐,让谁去分?”
永琏道:“内城住着旗人,乞丐应该不多,儿子想大多数乞丐在外城,那么就在外城搭两三处棚子,让乞丐们来领。”
“可运送到外城需要人力,朕平白还要多付一笔工钱。”乾隆道。
他倒不至于掏不起这钱,只是觉得这钱能省。
永琏想了想,“刚额娘说,还有很多生的菜蔬,我们可以把这些菜蔬做成烩菜,让内务府的人去卖。拿这些钱补贴给负责此事的差役们。这样内帑就可以少付一点工钱了。”
“这可不行,都是剩菜了,还要赚百姓的钱。”乾隆皱眉。
永琏道:“可是宫里的剩菜,对于百姓来说却是好菜,咱们把价钱定低点儿,一文两文的,普通百姓都吃得起。”
乾隆和皇后对视一眼,二人都觉得宫里赚这钱有些掉价。
永璜替乾隆和皇后把顾虑说出来,“这样会不会有人说宫里缺钱,连一文两文的都要赚。本来赏赐食物是好事,若赚百姓的钱,倒落不着好名声了。”
永琏道:“这样说的人肯定有,但重要的是百姓得到了实惠。”他歪歪脑袋,“不知外面多少钱能买到一碗烩菜?”
这问题在座几人都回答不上来。
小钮伦表示她都没吃过烩菜,所谓烩菜就是各种菜一锅炖,宫里的菜肴讲究个精致,这种菜有点上不得台面。
乾隆想了想,“你十六叔公现管着内务府,这事儿你和他商量,回头让他写个章程出来呈给朕。”
“我?”永琏不敢置信地指指自己,“这算是汗阿玛分配给我的差事吗?”
乾隆在他脑袋上拍了拍,“是呀,这事儿办不好可是要受罚的。”
永琏:“……”
“连带着你十六叔公也要受罚。”
“皇上,永琏还小,恐怕……”皇后忍不住劝阻,自家小永琏才多大,出出主意倒还罢了,哪儿能真负责这事儿?
别看内务府是家奴,但这帮人可不好对付。而且这件事真要推行下去,朝中定然有反对的声音。
乾隆看向皇后,“永琏年纪虽小,却挺有想法,让他锻炼锻炼,明白一件小事推行起来有多麻烦。以后就不敢乱出主意了。”
永琏一听不乐意了,鼓鼓脸颊:“……我才不是乱出主意,这事儿定能办成。”
“永琏。”皇后皱眉,自家儿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事儿都敢接。
永璜也隐约觉得这事儿有点复杂,就看向乾隆,“汗阿玛,我可以给弟弟帮忙吗?”
乾隆笑道:“行啊!”
小钮伦也举手,“汗阿玛,我也给二哥帮忙。”
乾隆哈哈大笑,捏捏女儿的冲天辫,“你就算啦!下回汗阿玛安排差事再派你去。”
小钮伦噘嘴。
永琏笑着哄妹妹,“等御膳房做好烩菜,让钮伦帮我们尝尝味。咱宫里卖的食物,一定要好吃,对不对呀?”
钮伦一听自己真有任务,就高兴地点点小脑袋,“好!”
乾隆捏捏小闺女软乎乎的脸颊,“这事儿我们钮伦在行。”
众人都笑起来,皇后心中虽有些不放心。但想着皇上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事儿办砸,真有什么差池,他一定会及时出来叫停,也就不再劝阻。
永琏道:“那我什么时候去找十六叔公呀?”他仰着小脸笑眯眯看汗阿玛,“要不明儿给我们放一天假,我们去十六叔公家玩儿。”
小家伙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最后两个字说漏嘴了。
“唔,是去……”
想再改口已经来不及,脑门上结结实实被弹了一下。
乾隆见儿子包子脸皱成一团,却乖乖的不敢喊疼,又忍不住笑起来,在被弹出的浅浅红印上揉揉。
“等后日上数学课的时候,你们商量就是,不能因为这事儿耽误了正经功课。”乾隆板起脸叮嘱。
永璜、永琏乖乖应是。
从长春宫出来,俩小少年立刻兴致勃勃讨论起来。
长春宫内,乾隆亲自哄宝贝女儿睡着,才回到前殿。
皇后坐在灯下翻看内务府整理的账目。
这上面许多字永琏都不认识,也不知道他怎么负责这件事?
“皇后不必担心,有朕在。”乾隆就笑着安抚妻子,“还真能让他负责不成?不过是让他历练历练。”别跟自己一样,从小心思都在读书上,接触的人少,当了皇帝,才明白内务府这摊子事儿有多复杂。
主子们经常被这帮包衣奴才当冤大头糊弄。
圣祖朝这种事儿就很多,皇商的亏空欠款动辄几十万两,到现在还没还清呢。
还有当年的废太子,他的奶公当内务府总管,打着照顾太子的旗号,不知做了多少中饱私囊的事儿,事发后则一股脑推到废太子身上。
乾隆可不希望自家永琏重蹈覆辙,得让这小子多跟内务府这些人打交道、学着管束提防这些人。
再者,这件事办成了,对永琏的名声也有好处。日后他登基,就不用像自己一样,想尽办法笼络人心,树立名望了。
六七岁就提倡节俭、心系子民,这样的帝王,百姓们自然爱戴崇敬。
等到上数学课这日,允禄一进尚书房,永琏就主动说,“汗阿玛布置了任务,让我和十六叔公一起完成。”
允禄还以为是让自己教二阿哥什么技能,笑着答应一声,先上课,等把今日要讲的内容讲完,才问永琏要完成什么任务。
这事儿不必避着两位伴读,永琏还要给他们安排任务呢。
他就把自己的提议讲了。
“我认得字不多,还要麻烦十六叔公帮我写章程。”永琏道:“再就是御茶膳房那边,也需要十六叔公派几个可靠之人负责此事。”
允禄皱眉,如此麻烦的事儿,皇上竟然让这么个小豆丁来办?锻炼儿子也不是这么个锻炼法儿啊!
允禄看小侄孙的眼神都有些同情了,小家伙估计只是随口出个主意,谁能想到竟接了这么个任务。
小侄孙是太子,以后可是要继承大统的,这件事若是办不好,有损于他日后的英明形象。
所以这件事一定要办得漂亮,允禄在心里叹气,少不得自己这个十六叔公多操心。
但允禄没料到的是,整件事自己还真就是写了份章程,派了几个人,小侄孙已经把先做什么后做什么全想好了。
皇后只是汇报了过年期间两三日宫中浪费的情况,永琏需要知道更丰富和详细的数据。
他先让御膳房那边统计了下五日内各宫送去猫狗房的食物。
又询问御膳房各类食物的存储时长,像米面这些,太后每日份例六升米,二十斤面,整个寿康宫的人吃都未必吃的完。米还好,面食点心基本每天都会做出来,但太后一日顶多吃两碗主食,两三样点心,再除去赏赐的,还能剩下一半。
白糖、油和酱也能剩下不少。
“怪不得寿康宫的点心比其他地方甜,看来是因为寿康宫白糖多,小厨房使劲用不心疼。”永琏皱眉,“这肯定不行,老人家本就要少吃甜食,这样下去不仅浪费,还对皇玛嬷身体不好。”
永璜跟着点头,“寿康宫的菜也比阿哥所的更油腻。我之前还以为皇玛嬷口味如此。”
永琏回想了下,摇头,“皇玛嬷不喜欢吃那些油腻的菜,我上回注意到了,她最喜欢醋烹白菜和一品豆腐。”
永璜一愣,弟弟观察的真仔细,可见他十分关心皇玛嬷,小少年有点惭愧,自己下回一定留意。
永琏观察仔细可不是因为孝心。皇玛嬷,裕太妃和汗阿玛都是长寿老人,上回在寿康宫用饭时,永琏就想观察下长寿三人组都喜欢吃什么,自己也跟着学。
结果三人喜欢的菜各不相同,太后最喜欢大白菜,裕太妃喜欢羊肉,汗阿玛则喜欢鸭子和韭菜炒肉。
永琏决定都尝尝,摄
入丰富的食物,才是最科学的养生之道。
虽然没看出什么养生心得,永琏却记住了三人的口味。或许太后对膳食不满也不好提。
但份例不能减,太后一减,下面的人都要跟着减。嫔位每日才2两糖,再减就不够用了。
寿康宫剩下的白糖,就可以用来另做一些点心。
同理,酱、醋剩余的也拿来烹制卖给百姓的饭菜。
该调查的都已经调查完毕,接下来可以做一次实验。
“……吩咐各宫小厨房,把剩下的食材都送到御膳房,让御膳房拿今日的剩菜做些食物,尽量不要另添食材和调料,看看能出什么来?”永琏一大早起来,边洗漱边吩咐陈福和马瑞。
俩太监答应了,先送小主子去尚书房。安顿好小主子,马瑞就准备去各宫传话。
陈福忙拉住他,“要惊动东西六宫的事儿,没皇上点头怎么行?走,先去禀报皇上。”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自己做主
“送去御膳房?”
咸福宫小厨房,主事的赵嬷嬷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啊,二阿哥是这么吩咐的,剩下的熟食和生食酱料分开装。”马瑞道。
赵嬷嬷更疑惑了,二阿哥才是个六七岁的小娃娃,怎么就管起事儿了?
“您放心吧,这事儿万岁爷点了头的。”马瑞道:“万岁爷不同意,二阿哥能使唤得了御膳房?”
赵嬷嬷一想也是,先笑着答应下来。
咸福宫现在就住着贵妃高氏这么一位主子娘娘,主子身体不好,每顿能进半碗饭就不错了,例菜更是几乎不动,太后和皇上的赏赐还吃不完呢。
这倒便宜了他们这些奴才们,每日鸡鸭鱼肉不断,还有各样精致的点心。
赵嬷嬷偶尔还能带一些点心给家里人尝鲜。
谁能想到,宫里竟连各宫的剩菜都不放过。
赵嬷嬷哪儿能想到这是二阿哥的主意,只当他是帮着皇后娘娘传话。
皇后娘娘一向提倡节俭,从前在西四所,娘娘就不施粉黛,也少穿绫罗绸缎。现在竟连吃的也要节省。
宫里哪儿就至于这么穷了?
等贵妃身边的宫女来点菜时,赵嬷嬷就把二阿哥让人来吩咐的事儿说了。
“咱们要不少送一些过去,免得皇上知道了,说咱们宫里浪费?”赵嬷嬷问。
那宫女也知道咸福宫浪费的食物不少,还有一些滋补的药膳,贵妃娘娘吃一两口就剩下了,奴才们都是捡着鸡鸭鱼肉吃,没人爱吃这些药膳,最后便宜了猫狗房的小畜生们,隔三差五还能吃上党参、黄芪之类的药材。
“别的倒还罢了,药膳不能剩下,你们一会儿分了。”
毕竟药膳是皇上、皇后娘娘见自家主子身体不好,才吩咐小厨房做的,自家主子剩下本就不好,送去给猫狗吃更容易让皇上皇后生气。
赵嬷嬷答应着,好在天冷,今日吃不完明天热热还能吃。
和赵嬷嬷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启祥宫的嬷嬷,这里住着嘉贵人,嘉贵人虽位份不高,但皇上对她还挺上心,偶尔会赏赐御膳。
加上启祥宫的奴才少,贵人把剩下的饭菜分给奴才们,大家也吃不完,每日剩下两三碟子点心是很正常的。
可不能让皇上知道启祥宫剩这么多,今日大家努努力,多吃几块点心,剩个三五块给御膳房送去就是。
到海常在和陈常在那里,就剩不下什么了。他们宫里的小厨房也不用考虑这些。
乾隆比永琏还关心御膳房那边的进度,申时末就传御膳房的人来问话。
“回皇上,各宫早晚膳剩下的食物都已送来,寿康宫有猪肉片一盘、骨汤半锅、羊汤半锅、鸭腿两个……”
乾隆皱眉,寿康宫果然最多。宁寿宫人多,奴才们也多,赏赐下去就不剩多少了。
再就是钟粹宫送来了一盘韭菜炒肉、大半只清蒸鸭子,这是因为小永璋孝期过了,他份例里有肉。
除了这三宫,剩下几处送来的都是点心和一些蔬菜边角料,翊坤宫最多。
乾隆皱眉:那拉氏怎么这么浪费?
她一个妃位,剩下的食物比皇后、贵妃还多。
以后不给翊坤宫赐菜了,反正她也吃不完。
乾隆就吩咐御膳房,做出来的东西各样送点到长春宫。
他则先到长春宫等着。
永琏一下学也带着永璜和明瑞直奔长春宫。
因为冬天太冷,皇后想让明瑞早点回家,就免了他每日下学来行礼。
今日永琏把小伙伴带上,是为了让他也品尝品尝御膳房做出的菜。
他之前拜托明瑞和额尔登额帮他打听了下外面烩菜的价钱。俩小孩自己没时间,却可以让家人去。
明瑞则直接拜托小叔傅恒去帮他打听的,傅恒一听是二阿哥吩咐,格外用心。
内城外城酒楼、小摊还有挑担子的小贩都打听了一圈,价钱从三十文到三文不等。
明瑞工工整整写在纸上交给永琏。
永琏心说小伙伴办事也太靠谱了,把自己的点心分给小明瑞,当作奖励。
仨小孩到长春宫时,御膳房刚把做好的食物送来。
乾隆见小明瑞也跟来,故意逗他,“今儿可没有莲藕吃。”
其余人闻言都笑起来,笑的小明瑞不好意思,脸都红了。
乾隆让他到身边坐下,还说他最近一看就有好好吃饭,小脸上有点肉了。
永琏、钮伦已经迫不及待要尝尝御膳房送来的菜。
乾隆便让人拿来碗筷,御膳房送来了四样,其中两样是用剩下的面粉白糖和油炸的面果子,一样是醋烹萝卜白菜,还有一样就是烩菜。
这烩菜里不仅有羊肉、猪肉、鸭肉还有各种蔬菜。
乾隆和皇后不能吃烩菜,就尝了另外两样,比起平日的膳食当然差点味道,但给百姓填饱肚子也足够了。
剩下几个小孩一人一碗烩菜,钮伦刚尝一口就皱眉,“不好吃!”
明瑞、永璜也觉不好吃,明瑞不敢品评宫里的菜色,永璜道:“如果不放羊肉或许好些。”
永琏也赶紧尝了一口,“是,羊肉的味太重,而且羊肉和猪肉、鸭肉不能放一起。这汤也少了点盐味儿。”因为他吩咐过,尽量不要用其他调料,厨子大概只放了酱。
要是有辣椒就好了,这些菜直接做成冒菜麻辣烫,一定很受欢迎。
但现在宫里压根就没有辣椒。
以后一定要安排上,眼下只能先用这种烩菜。
“这个萝卜白菜也可以放到烩菜里嘛,为什么要单独分出来?”钮伦不解。
“大概是想把剩下的醋用掉吧。”皇后猜测。
“这些人真是死脑筋,醋用不完可以放放下回再用嘛。”乾隆皱眉嘟囔。
“是儿子考虑不周,吩咐的不够细致。”永琏忙替小厨房的人说话。
乾隆在心里叹气,这小子心底太善,早晚要被内务府那些人糊弄。
把剩饭剩菜卖给百姓这件事太麻烦,要不还是算了,乾隆不禁犹豫起来,就道:“你觉得就这些东西,好意思要百姓的钱?”
“好意思呀!”永琏道:“儿子知道汗阿玛体恤百姓,不愿意让他们掏钱,可这不是一两天的事儿,是要长远办下去的。御膳房的厨子、运送食物的人,分配食物的人都需要工钱,而且送出去的很难统计,万一运送之人虚报,咱们查都没处查,收费好歹还可以对账,虽然也很难避免虚报的情况,但细查还是能查出来的。”
乾隆闻言,盯着永琏,半晌没说话。
皇后则有些惊讶,自家永琏从哪儿知道这些的?她竟有些被说服了。
“汗阿玛,二哥说的对不对呀?”钮伦见汗阿玛表情严肃,就帮二哥问道。
乾隆没说对,也没说不对,而是直接问:“这三样东西该定多少钱?”
“面果子和炒萝卜白菜我们还没调查,这烩菜大概……”永琏看看明瑞,“两文还是三文?”
明瑞道:“小叔说,小贩沿街叫卖的烩菜两文一碗,里面只有一个肉丸子或者一片肉,宫里的肉多,可以要三文。”
永琏:“那就三文吧。如果吃不起,也可以买小贩的,这样不至于抢了小贩的生意。”
乾隆看向皇后,“瞧瞧,这俩孩子还知道让傅恒帮忙。”
皇后道:“让十弟去问,确实方便些。”
永琏见汗阿玛又用那种古怪的眼神瞧着自己,有点忐忑,难道自己不能让外面的人帮忙吗?
还是说因为傅恒没有及时向汗阿玛汇报而不高兴?
永琏知道自己吩咐陈福和马瑞的事儿,二人都会告诉汗阿玛。他只能在心中叹气,这是没办法避免的。除非汗阿玛对他彻底失望,把乾清宫的立储诏书换了,才会不在乎他的举动。
但傅恒只是帮忙问个价钱而已啊。
永琏在心里叹口气,蹭到乾隆身边,“汗阿玛,我第一次办差,很多事都不懂,就想着怎么方便怎么来了,如果不能叫明瑞和小叔帮忙,您告诉我,我下回不找他们。”
他不想连累小舅舅,小舅舅以后可是要成为汗阿玛最信任的大臣呢。
乾隆瞥他一眼,“不找他们你想找谁?”
永琏乖巧道:“听汗阿玛的。”
乾隆:“朕把差事交给你了,你还来烦朕?”
永琏:“……?”
乾隆从盘中拿了一个面果子塞永琏手里,“都吃完,不许浪费。”
永琏接过面果子,乖乖吃起来,偷瞄汗阿玛神情,好像没生气。
乾隆不但没生气,心里简直欣慰极了,自家宝贝太子小小年纪思虑周全,不用自己教就知道防着内务府的人,还知道让人去问价。
……这也不奇怪,自己和皇后的孩子,自然聪慧过人。
乾隆又对明瑞道:“既然这事儿已经麻烦傅恒了,就让他再跑两趟,查查面果子和炒素菜的价格。”
明瑞赶紧替小叔领命。
傅恒从前很少去外城,最近领了这差事,天天往外城跑,和小摊小贩打交道时,特地换了粗布袍子,假称自己是来京城赶考的穷书生。
几回下来,认识了一些小摊小贩。
能固定一个地方摆摊的,都是手艺不错,且和这条街上的地头蛇有交情的。
因为小摊的桌椅碗筷都需要成本,食物也就卖的贵些。
挑着扁担沿街叫卖的小贩不需要这些成本,卖的东西就便宜些,许多百姓更喜欢买小贩的食物。
味道不好就拿回家加工一下,像沿街卖的这种烩菜,回家加点米饭面条,一家人分。对于大多数普通老百姓已经算不错的菜了。
毕竟这年头油贵,很多人家舍不得炒菜。
但小贩的生意也不好做,他们同样要给街上的地头蛇交钱,虽然比摆摊的交的少,但因为他们走街串巷,不止要给一人交钱。
如果不交,就会有官差来撵他们。
遇上生意不好的时候,他们一个月下来净利润不过二三十文,连一斤猪肉都买不起。
傅恒细问了那些地头蛇的来历,里面竟然还有搬到外城住的旗人,靠着和官差是亲戚,在街上横行霸道。
傅恒心说这事儿比问价还重要,直接进宫向皇帝姐夫汇报。
地头蛇敲诈小摊小贩这种事历朝历代都有,乾隆生气归生气,没当什么要紧事,让步军统领衙门去查就是。
直到他听傅恒说,这其中大部分是搬去城外的旗人,或者旗下包衣。乾隆的火气才真正窜起来。
他登基后还特地命人调查各旗没有房屋居住的旗人,分给他们房舍。家中贫困的,还给他们分了钱粮。
谁能想到这些人放着朝廷给的房子不住,住到外城去欺压民人百姓?
傅恒把几条街上地头蛇的名字都记下来了,和他们相熟的官差有的能打听出来,有的小贩们也不知道,
“这还只是南城的几条街巷,其他地方或许也有。”
傅恒听过不少旗民之间的矛盾,民人提起旗人就像洪水猛兽一样,又反感又害怕,之前他还不能理解,这回算是体会到了。
旗人这样目无法度,肆意妄为,民人对他们能有好印象才是奇怪。
乾隆喜欢汉人的文化艺术,却也很注重满汉之别,旗人受到优待是应该的,身份比民人尊贵也没什么不对,但与此同时,旗人要有旗人的风骨气度,怎么能去当欺压小摊贩的地皮流氓?
这是在丢满人的脸,丢朝廷的脸啊!
“此事你不必管了,朕亲自过问。”乾隆说着就吩咐太监传召步军统领鄂善。
过年其他部院衙门放假,步军统领衙门是不放假的。
傅恒无官无职,自然不好插手这件事,将几个小贩的住址写下来后便欲告退向皇后请安。
乾隆点点头,“这件事不要告诉皇后和永琏。”天子脚下出这种事,显得他这个皇帝很无能,乾隆可不想让妻儿知道这些。
傅恒应是,见了姐姐,只说自己帮着二阿哥问价,不但认识了三教九流的人,还吃了不少东西。
“让旁人去做这事儿未必会如此细心。”皇后道。
她后来问过永琏,为何不派内务府的人去,永琏说内务府虚报价钱已经是常态了,他们知道宫里要在外面卖东西,为了后续捞钱方便,很有可能从报价开始就撒谎。
儿子对内务府的行事作风如此了解,皇后只当是先帝和皇上教他的。
其他外臣,永琏又接触不到,让明瑞拜托傅恒是最合适的了。
傅恒道:“听说皇上命二阿哥和庄亲王协同办理此事,臣能有幸帮忙,自然要尽心竭力。”这可是小外甥头一回办差,办好了百姓都要感念他的好,办不好少不得要被笑话。
小钮伦一听舅舅来了,也跑来和舅舅说话。
“外面的烩菜好吃吗?御膳房改良了几次,昨儿呈上来的烩菜味道好多了。”
上回大家一致觉得不能往烩菜里加羊肉,御膳房就用羊肉羊汤单独做羊肉面,烩菜只放猪肉和各种素菜。
“小摊贩卖的烩菜舍不得放调料,没什么滋味。”傅恒道:“酒楼里的烩菜用了高汤,味道自然鲜美。”
钮伦就说让小舅舅多留一会儿,今晚御膳房还会送菜过来。
永琏让御膳房连着做了三天实验,一是要试怎样配菜最合适,二也是想估计一下每日剩菜能做多少量。
这几天御膳房做好的吃食都送去内务府,让他们带回家去分了。
小钮伦也很有参与感,二哥让她帮着尝尝味,她就认真点评。
每天坐等御膳房那边送吃的来。
傅恒也想尝尝宫里剩菜做出的食物是什么味儿,就留下陪着皇后说话。
皇后让人去尚书房传话,明瑞下学后先到长春宫来,和傅恒一起回去。
今日骑射课在学射固定靶子,除了额尔登额能轻松拉开弓外,剩下仨小孩拉弓都要费好大力气。
永琏再也不笑话皇玛法四力半的弓了,他连四力的都拉不开。
不过想想自己才七岁,又果断原谅自己。
等他十岁,一定能和皇玛法看齐。
十五岁超过皇玛法,拉个五力的弓,他就满足了。
永琏可从来没想过和精于骑射的汗阿玛比。
骑射课结束,四个小孩都胳膊酸痛。
策楞今日不用去乾清宫当值,就和额尔登额一起出宫回家,顺便去董鄂府上找永常喝酒。
剩下仨小孩则蹦蹦跳跳往长春宫走,永璜就说胳膊酸痛是因为练习得还不够,晚上做完功课可以再练练拉弓。
明瑞也表示回去要多练练,反正拉弓在室内也能练。
永琏用复杂的眼神看看大哥,人家明瑞以后要当名将,卷一点是正常的,大哥你怎么回事啊?
永琏纠结一会儿,“我明儿上课再练吧,晚上要准点睡觉。”
永璜和明瑞对此并不奇怪,连皇上罚抄都不能阻挡二阿哥按时睡觉呢,其他事儿就更不可能了。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大发善心
今日御膳房送来了一道羊肉面,一道烩菜和一道面果子。
御膳房顺便汇报了今日各宫送去的剩饭数量,依旧是寿康宫最多、东西六宫里翊坤宫最多。
“为何翊坤宫每天剩下这么多食物?比咸福宫还多。”永琏前两天就觉得奇怪了,想着再观察观察,但每天如此,就真的不对劲。咸福宫、翊坤宫都只住着一位主子,翊坤宫的那拉氏还只是妃位,份例比高贵妃少,她剩
下的饭菜却比高贵妃宫里多一倍。
这肯定不是二人饭量的问题。
皇后也早察觉不对,心里隐隐有了猜测,“明儿我问问那拉氏。”
御膳房的人退下后,大家一起动筷子尝了尝今日的菜色。
今天寿康宫剩下了一大块豆腐,还有一些粉条,加到烩菜里味道很不错。
傅恒道:“这比小摊小贩卖的烩菜好吃,应是加了高汤的。”
永琏点头,“高汤有时候多,有时候少,但每天都会剩下一些。”宫里做菜常用高汤增味,每日都能剩下一两锅。
有时候还有剩下的鸡汤,鸭汤,永琏觉得可以用来下面,泡馍、泡米饭。
傅恒建议面果子一文钱两个,“一般只有小孩子喜欢吃,卖贵了大人舍不得买。汤面可以卖两文一碗。”
今日上的羊肉面里面可是有好几块带骨的羊肉,街上两文钱很难买到这样的羊肉面。
永琏点头,找来纸笔把暂定的价格记下来。
“因为每日剩下的菜色多少有点出入,卖给百姓的饭菜也不能固定。”永琏道:“但可以分成三种,烩菜、面果子,汤面或者泡饭。”
明瑞、永璜都跟着点头。
钮伦好奇,“那我们每天能卖多少文?”
“刚御膳房说做了大概二十碗烩菜,五十个面果子,二十碗汤面。”永璜道:“让我算算。”
尚书房的仨小孩立刻一起算,明瑞先出答案,“一百二十五文。”
“一天一百二十五文,一个月就是三千七百五十文。”傅恒知道仨小孩算的慢,就帮他们算,“一个月不到五两银子。”
“好少。”钮伦听了不由皱眉,她平日听额娘算开销时,经常说几百两,几千两,随便做件衣服,都十几两银子。
他们这么多吃的,一个月才能赚不到五两。
皇后叹气,“我们本来也不为赚钱,只是不想浪费食物。”
永琏点头,“额娘说的对,不能忘记初心。”
永琏打算选两处穷人比较多的地方搭棚子。
傅恒对外城已经很熟悉了,说了两个位置,这两处都聚集一些做苦力的人。
接下来的事儿,就需要十六叔公帮忙了,让他选一批可靠的人负责此事。
宫里要在外面搭棚子周济百姓,少不得跟步军统领衙门打声招呼。
允禄去找步军统领鄂善时,他正焦头烂额,让人查下面官差和旗人勾结收保护费的事儿。
“也不知万岁爷是如何知道此事的,大过年的,直接问到我脸上来了。”鄂善一想到那日皇上的脸色,就瑟瑟发抖,都说当今皇上宽仁和善,不像先帝那样严厉刻薄。
他以后再也不附和这说法了,当今皇上发起火来,比先帝还吓人!
“天子脚下的事儿,万岁爷还能不知道?”允禄道:“依本王看,这件事该严惩。尤其那几个旗人和包衣奴才,朝廷给他们发的钱都哪儿去了?”
鄂善叹气,“还能哪儿去了,都赌光了呗。”
旗人里有不少沉迷赌博,这事儿允禄也知道,连宗室子弟都偶尔玩几把。
但赌博把钱输光了,房子也点了,搬到城外去赚这种不义之财,实在不像话。
“这事儿可不能糊弄,以后宫里派人在外城搭棚子救济百姓,外城有什么动静,皇上知道的更快。”允禄道。
鄂善一听,背上汗毛都竖起来了,以后步军统领这差事可不好干咯。
过年期间,永琏终于把罚抄写完了,屁颠屁颠跑去交给汗阿玛。
乾隆没好气,“朕还以为你早把这事儿忘了呢。”
“汗阿玛的惩戒,儿子哪里敢忘,每天抄写时都在反省。”永琏嘿嘿笑。
乾隆把儿子的嘴捏成鸭子嘴,“油嘴滑舌。”
他又仔细翻了翻厚厚一摞大字,能明显看出小家伙的字在一点点进步。
永琏的功课在尚书房这四个小孩里并不算突出,乾隆偶尔会着急。
但看小家伙在进步,他也就说不出苛责儿子的话。
作为储君,文韬武略固然要紧,但更重要的是识人用人的本事。否则当年圣祖爷就不会选自家汗阿玛继位,而是去选文武兼备的三伯了。
像自己这样,能文能武,还深谙人心的,那肯定是少数。
好在永琏办事时还算有章法,知道如何用人防人。日后多加历练,一定能当个不错的皇帝。
乾隆趁着过年清闲,把以前的数学书拿出来翻了翻,不会的题目真多。
别人他不好意思问,就把弘昼叫进宫。
弘昼:“……皇兄你看我像是擅长数学的人吗?”
乾隆:“……”
“您就请传教士来给您讲得了,皇玛法和汗阿玛不都经常让传教士给他们讲课吗?”弘昼道。
乾隆不想请传教士,因为他知道这些题目并不难。而且都是学过一遍的东西了。
这人太好面子,好面子这点压过了他的求知欲。
但如果儿子来问他数学题目,他一无所知,又会丢更大的面子。
乾隆纠结一番,还是请了传教士。
永璜、永琏来养心殿让汗阿玛考校功课时,正遇见传教士在里面给汗阿玛讲数学。
永琏震惊,历史上乾隆不是对数理化这些西洋的学问不屑一顾吗?竟然也会主动学习?
值得鼓励值得鼓励!
永琏今日就故意找了几道算学题目问汗阿玛,他们现在还在学两位数加减乘除,乾隆当然会教。
“哇!汗阿玛好厉害!”永琏用崇拜的小眼神看汗阿玛。
乾隆失笑:“朕要是连这题目都不会,也太说不过去了。”
“我不管我不管您就是厉害,”永琏皱着包子脸道:“我和大哥讨论好久都没算出来。”
永璜在旁边跟着点头。
乾隆就跟俩孩子说,学数学要有耐心,这门功课十分重要云云。
永琏:“???”
永琏总觉得今日的汗阿玛被圣祖爷附身了。
但很快,永琏就知道汗阿玛还是那个不喜欢数学的汗阿玛。
乾隆听传教士讲了两天数学就开始不耐烦,怎么会有这么枯燥无聊的东西。等永琏他们开始学解方程,自己再补课也来得及。
当年末汗阿玛和十三叔一起学数学,还能建立那样深厚的感情,真是不可思议。
他现在看给他教数学的传教士都很不顺眼,还好这人平日在钦天监当值,不会经常遇见。
正月十五一过,朝廷各部院开始正常运转,外城的铺子摊贩也陆续开张。
“那边摆了个棚子,是哪家贵人要施粥济民吗?”
一个跛脚的小乞丐跌跌撞撞的跑进小巷,把这消息告诉同伴们。
“昨晚捡得点心还没吃完,我不去了。”昨儿十五,街上有灯会,摆摊的也多,几个乞丐要了不少吃的,等灯会散了,他们还捡了一些落在地上的点心吃食,打算存着这两天吃。
“我去看看,我昨天捡的馒头冻得硬邦邦,若能有一碗粥,正好泡进去吃。”
跛脚乞丐就踉踉跄跄的跑了。
没过一会儿,小乞丐又大呼小叫的回来,“快去快去!是宫里的御膳,有清蒸鸭子、红烧肉,还有做成花的小点心呢!”
“怎么可能?宫里的饭摆到这儿来了?”其余人都不信。
“是真的,说是宫里剩下的御膳,那味儿香得我都走不动道,心里惦记着你们,才回来报信。”小乞丐说着咽了口口水。
剩下几人好奇,慢吞吞爬起来,“去看看,你小子要是敢骗人,以后少跟着我们!”
等几人到了搭棚子的地方,清蒸鸭子和红烧肉都没了,只剩下一些小菜和点心。
但周围还是围了不少乞丐,还有一些普通百姓。
这些百姓单纯是对御膳好奇,一看
那菜汤底,就知道很有油水。
有官差在这维持秩序,“这里的菜只分给乞丐,隔两条街还有一处惠民食堂,卖宫里的御膳,两文钱一碗面,三文钱一碗猪肉烩菜!想尝御厨手艺的可以去那!”
惠民食堂这名字是永琏取的,乾隆觉得不错,“惠民”二字正说到了此举的目的,就同意了他的建议。
“为啥这边的饭菜不要钱,那边的要钱?”有人问。
“这边是主子们吃剩下的直接端出来,那边的是用不完的食材现做的。”官差道。
“那肯定是宫里贵人们剩下的好吃啊!给我们百姓做的肯定没什么油水……”一位大婶道。
话音未落,就被官差瞪了一眼,“给你们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围观众人却都觉得这大婶所言有理,还有大爷小声跟旁边的老伴嘀咕:“那咱吃了这菜,岂不是等于和皇上吃过同一碗菜了?”
“可不是么?说不定那盘红烧肉,皇后娘娘也动过筷子呢。”老伴咂咂嘴,可惜红烧肉一抢而空。他们这老胳膊老腿,根本抢不过。
官差在这边宣传半天,只有两三人往惠民食堂去,剩下的人非要分这点不要钱的菜汤,连锅碗瓢盆都差点被人抢了。
晚来的跛脚乞丐抢到了一点菜汤,回去蘸着馒头吃,都觉得可香了。年都过完了,咋还有这好事儿呢。
另外一条小巷里,一群年轻乞丐抢到了清蒸鸭子和小点心。大家躲在角落偷偷吃。
“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清蒸鸭子。啧啧……这鸭子真肥啊!”
对于平日吃不到什么油水的乞丐来说,肥肉肯定比瘦肉好。
另外一个吃着点心眼泪就下来了,“我家娃儿要是能吃上这么一口再走该多好。”
他家孩子没熬过今年冬天,京城实在太冷了,到了冬天,难免冻死几个乞丐。
“你家那孩子实在命苦,再多熬几日,就能等到官差发衣服了。”
不知为何,今年过年期间官差大发善心,不仅抓了那些嚣张跋扈的地皮流氓,还给乞丐们发了些御寒的衣物。
要知道这些官差从前可没这么菩萨心肠,别说对他们这些乞丐,就是对普通百姓也是凶神恶煞没什么好脸。勒索小摊小贩更是家常便饭。
“照我看,不是官差们大发善心,是皇帝老爷菩萨心肠。”乞丐捧着手里的点心,看向皇宫的方向。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忽悠六叔
那些本想分给乞丐的熟食被一抢而空,惠民食堂这边的菜也没剩下。
一开始确实有点冷清,来了两三个人后,大家尝到了御厨的手艺,就纷纷去喊街坊四邻,两文钱一碗的羊肉面,里面好几块带肉的羊排,这在别的地方可买不到。
还有那高汤做出来的烩菜,就着这么一碗能吃仨馒头。
正月的京城天气很冷,惠民食堂这两样菜吃了都能瞬间让人暖和起来。
大家回家路上还在讨论。
“那烩菜里的豆腐比我家做的肉还好吃。”
“我那碗里有个肉丸子,啧啧……今年过年我家都没吃上肉丸子呢。”
“宫里的剩菜都这么好吃,御膳得香成什么样啊?”
“走两条街有一处在分真正的御膳,抢的人特别多。我家男人连一滴菜汤都没抢上。”
“真的御膳?那明儿咱们先去那边等着?”
说话的这几人家里都能勉强温饱,有的丈夫是铁匠,有的儿子给药铺当学徒。他们就是想尝尝御膳的味。
众人都觉得这种事持续不了几天,在百姓们看来,宫里的好东西,应该先赏皇亲国戚,再赏朝中大臣,最后才能轮上他们这些小老百姓。
今日这惠民食堂,八成是因为宫里过年剩菜太多了,才做出来卖给百姓们。
还好他们住的近,以后也可以吹牛说自己是吃过御膳的人。
“听说那边优先分给乞丐。”
“官爷怎么知道谁是乞丐,咱们穿得破烂一些就是了。”
“你这主意好。”
在街上分配食物的人收了摊赶回宫里交差。
永琏为了知道第一天效果如何,下学后特地留在长春宫做功课。
乾隆从养心殿过来,逮住儿子考校功课,又讲了一些师父上课时没讲过的内容。
永琏心说大哥幸亏没来,来了等于多上一节课。
爱新觉罗家一脉相承的表达欲强,康熙把经筵日讲改成讨论会,雍正开坛讲佛法,在奏折里跟大臣们聊天。乾隆随地大小写就算了,还很喜欢拉着人分享他的读书心得。
小孩的专注力是有限的,在尚书房学了一天,永琏这会儿根本无法专心听乾隆讲什么历代以孝治国的例子。
乾隆讲着讲着就发现儿子目光开始变得呆滞。
“永琏……”
“儿子记住了。”
“朕说什么了,你就记住了。”乾隆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平时上课也这样走神?”
永琏闻言,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不不不,儿子上课很认真的。”
刚才乾隆考校过永琏的功课,师父讲得他确实都理解了。
“师父讲得能认真听,朕讲得就听不进去?”乾隆哼道。
永琏:“汗阿玛讲得有一点难,我一个地方没听懂,后面就……就开始走神。”小家伙说着睁大眼睛,“这些心得不会是您六七岁时体会到的吧?汗阿玛您也太厉害了。”
乾隆:“……”那还真不是,这些事自己前几年重读《论语》才明白过来的。
自己二十来岁才体悟的道理,讲给七岁的儿子,怪不得他听不懂。
他在永琏脑袋顶上揉揉,随手拿一块花生酥投喂儿子。
永琏心里偷笑,汗阿玛真好哄。正吃花生酥,内务府的人终于来了。
负责此事的拜堂阿叫隆普,从前就是负责处理御膳房剩菜剩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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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清楚御膳房每天要浪费多少东西,有些菜做出来热个两三次,都没机会被送到御前就已经因为味道不新鲜被倒掉。
鸡汤鸭汤那些就更不用说,他们这些御膳房的人都喝腻了。
能把这些东西分给宫外百姓,隆普很支持。
从前猫狗都不稀罕的东西,百姓们却当宝贝似的。今天他就听了许多夸赞的话,从御厨的手艺夸到宫里的贵人们,自然也少不得夸他们这些分食物的人。
百姓们都喊他“老爷”,怎么听怎么舒坦。
唯一让隆普苦恼的就是,那些熟食分太快了。
乾隆、皇后和永琏听了这样的结果,都有些意外。
永琏一拍额头,他之前只想着那些吃不上饭的乞丐才会吃别人的剩菜剩饭,百姓是不会吃的。
这明显就是现代不愁吃穿的人才会有的想法,在现代物质生活极为丰富,他想吃什么只要不是太贵的,绝大多数时候都能买到,所以不稀罕吃别人动过的饭菜。
但这时的百姓平日就吃不上什么好的,哪怕那些熟食是残羹剩饭,在百姓眼里也是没见识过的美味佳肴。
再加上百姓们好奇宫里的一切,还有一种想和皇帝皇后吃同款的心理。
“倒不是不愿这些百姓吃,就是他们吃了,乞丐们就没得吃,还是要饿肚子。”永琏叹气。
皇后道:“这问题不难,找个住在那条街上的老人家,帮着认人就是。”
永琏点头,“额娘说得是。”这年头街坊邻居都互相认识。
“就怕那些百姓不满。”隆普道。
“那就先让他们尝几日,等好奇心过了,就不许他们分。”永琏道。
自己前世很想吃一个明星同款零食,专门找代购买回来,吃两次就祛魅了。
隆普没敢立刻答应,先看向皇上。若皇上不在,他可以听二阿哥的,皇上在,那肯定要皇上发话。
乾隆点点头,心情莫名复杂。
按说百姓们想尝御膳,其实带了几分不敬。但他听隆普说这些百姓连菜汤都要分,又有些不是滋味。
如永琏所说,百姓们吃了两天残羹剩饭,
尝够了御膳的滋味,还是更想吃点能填饱肚子又实惠的东西,转而去惠民食堂买。
很多人家为了吃上那碗烩菜,连吃饭时间都改了。
反正惠民食堂一般酉时开,很多做苦力做杂役的人这时候才收工,回家路上顺带买一碗烩菜或者羊肉面,手头宽裕些的,一个人吃得心满意足,要养家糊口会过日子的,买回家加点水,再煮点面进去,一家人都够吃了。
面果子卖的没有烩菜和羊肉面好,偶尔还剩一两个,惠民食堂的人就会送给最后的客人。
某些卖烩菜的小贩生意多少受到了一些影响,但前两日街上的地头蛇被抓了,他们以后都不用交钱,半个月下来,倒比从前赚得多。
惠民食堂平稳的开始运行了,宫里的妃嫔们才陆续知道。
“怪不得让各宫小厨房把剩菜剩饭送去御膳房。”那拉氏恍然大悟,又连连道:“万岁爷和二阿哥实在是菩萨心肠。”
皇后道:“但各位妹妹千万别因此就亏待了身边的奴才们,该赏赐给他们的还照样赏赐。”
贵妃、纯嫔、嘉贵人不但没有亏待宫里的奴才们,还怕皇上和皇后娘娘说自己浪费,这段时间故意让奴才们多吃点,以后恢复原样就是。
只有那拉氏愣了下,恭敬应是,“臣妾之前不知御膳房要剩菜剩饭做什么,只想着多送些过去,不过听娘娘这么说,臣妾送的值了,百姓们能多吃一些。”
在座众人:“……”
皇后在心里叹气,那拉氏这人是个实心眼,其他人第一反应都是揣测皇上的心思,怕皇上嫌她们浪费。
她不想那些,御膳房要,就一股脑送去。
类似的事情出现过很多次,让她迎合皇上的心思,她不是用力过猛就是背道而驰。
皇后真怕她哪天得罪皇上,被皇上彻底厌弃。
好歹从前也是先帝亲自指婚的侧福晋,若皇上对她不好,皇上的名声也要受影响。
而且那拉氏虽然在察言观色、揣度圣心上不在行,人却十分规矩本分,待自己这个皇后也恭敬。
皇后不想看着她在宫里过得太差,少不得提点几句。
等见了乾隆,皇后还特地找机会和他解释了下,那拉氏不是浪费,只是听说御膳房需要剩菜,也不敢给奴才们赏赐了,全部送去御膳房。
乾隆:“……”
乾隆无语半晌,“朕就说么,翊坤宫比长春宫的剩饭剩菜还多,太不合理了。”
皇后笑道:“臣妾交代下去了,以后该赏的要赏,最后剩下的再往御膳房送。”
太后得知宫里的剩饭剩菜现在都送出去救济老百姓也很高兴,立刻表示:“寿康宫的白糖份例用不完,剩下的就拿去做面果子吧。”
永琏听皇玛嬷这么说,便知皇玛嬷也觉得寿康宫的点心太甜。
弘曕闻言,皱皱鼻子,“可是面果子不好吃,能不能给百姓做沙琪玛。”
永琏心说你这是另一种何不食肉糜,“沙琪玛的成本太高,百姓们买不起。”
“那就送给他们吃呗。”弘曕道,他经常把吃不完的沙琪玛赏给身边的小太监。
“宫里没有那么多钱哇,”永琏道:“以后六叔多赚点钱,在街上给百姓发沙琪玛好不好?”
弘曕闻言,眼睛立刻亮了,“好呀好呀!”
太后、裕太妃顿时夸起来,都说弘曕是心系百姓的好孩子。
小弘曕被这么一夸,更加下定决心要做这件事。
“可我怎么赚钱呀?”弘曕问。
太后道:“等你以后有了爵位,自然就有钱啦。”
皇帝就两个弟弟,弘曕只要不犯大错,肯定能捞个亲王。
永琏却道:“亲王俸禄还不够,要掌握一门技术或者学问。像十六叔公,他精通数学,除了亲王双俸外,来尚书房当师父还能多一笔钱,带头编修《数理精蕴》又能领一笔钱。”小家伙趁机忽悠六叔,汗阿玛限制宗室的权力,六叔想在朝中担任要职很难,倒不如学点有用的技术,既能为朝廷做贡献,又不会被汗阿玛忌惮。
他又举出一个反例,“二十四叔公,他到现在书还没读明白,也不精通别的学问,就……”
永琏没往下说,六叔明白自己的意思就行。
弘曕很聪明,立刻道:“所以我要向十六叔学习!”
“对喽!”永琏忍不住上手摸摸六叔光脑门,孺子可教也!
太后在一旁看得直乐,永琏还是个小孩呢,就知道教导比他更小的弘曕。
等乾隆来请安时,太后就跟他学了,“一个会教,一个也愿意听,弘曕这孩子有时候连刘氏的话都不听,偏偏就听永琏的。”
乾隆挑眉,自家儿子忽悠弘曕的样子,像极了自己当年忽悠二十一叔。
二十一叔在圣祖几个小儿子里,算是有几分才学的,又和自己年纪相仿,关系亲近。汗阿玛有心让他辅佐自己,但乾隆却只鼓励二十一叔努力学习书画,发挥艺术特长。
辅佐什么的,还是算了。
圣祖、先帝两朝的教训还不够吗?宗室什么的,用好了是心腹,用不好是心腹大患!
第30章 第三十章阴险狡诈
乾隆刚懂事那会儿,九子夺嫡进入后期,汗阿玛继位后,为允禩一党焦头烂额,他都看在眼里。
他那时就下定决心,等他继位,一定要把宗室彻底踢出权力中心。
别说军机处不能有宗室成员,连户部,兵部这样的重要部门,也都不能让宗室掌控。
好在十六叔、十七叔都不是喜欢揽权的人,有差事交给他们,他们尽心办理,没有差事,他们也不会跳腾,和外臣更是保持距离,很有分寸。
但不是所有宗室都和十六叔、十七叔、五弟一样,万一遇上圣祖朝安亲王岳乐那样家族庞大又有军功的,想削弱他的权力可没那么简单。
他本打算等永琏长大些,再和他细讲这些事,谁料小家伙已经知道主动引导他六叔了。
也是,永琏没见过圣祖和先帝两朝宗室在朝堂上的话语权,还以为宗室就是他十六叔公那样呢。
按照这个思路培养弘曕,弘曕天资好,就会成为十六叔,天资平庸,就是下一个五弟。帮不上什么大忙,也不至于添乱。
目前看来,弘曕小脑瓜挺聪明,过完年开始背《百家姓》,偶尔还和钮伦一起学御制诗。
乾隆见回民食堂反响不错,自然要写一首诗纪念此事。
这诗里不仅说了主意是二阿哥出的,还说宫里每个人都很支持,天子的御膳和百姓的饭菜出自于同一个御膳房,何尝不是与民同乐?
乾隆让二十一叔允禧把这首诗誊抄两份,贴到两处分发食物的地方。
百姓们大多不认字,还是负责分发食物的差役给他们念了这首诗的内容,百姓们才知道,提议此事的竟然是才七岁的二阿哥。
宫里七岁的小阿哥都知道提倡节俭,关心百姓,皇上皇后就更是爱民如子了。
大家感念二阿哥的时候,都会提一句皇上皇后,又因为乾隆在诗里写了,各宫都很支持。
百姓也夸宫里各位娘娘们,都是女菩萨。
不仅隆普会把这些话记下来告诉主子们,有些官员或者官员家眷听见了,也会特地写个折子赞颂此事。
二月中旬,乾隆收到许多这样的折子。
他一开始很高兴,直到某些大臣对于他问的正事儿含糊其辞,夸惠民食堂夸了半页纸。乾隆开始烦了,下旨表示惠民食堂只是很普通的一件小事,也只惠及京城的百姓而已,朝廷的理想是让全国百姓都能太平富足。以后都不必再赞颂惠民食堂了。
尚书房的小少年们还是从阿桂口中听说旨意内容的,永琏在心里感叹,汗阿玛可太会了,这下大家对汗阿玛的崇敬不留于纸面,而是记在了心里。
阿桂虽是满文师父,但课程内容不止满文,他也会讲一些满清开国至今的历史。
这涉及清军入关的那些暴行,可不好讲。
让永琏意外的是,阿桂没有绕过这些敏感话题,什么剃头令,圈地令,他都讲到了。
师父们会提前呈一个授课内容给乾隆看,阿桂在这份章程说到自己会讲老
祖宗的开国历史。
乾隆没想到他连这些都要讲,还是偶然一次考校永璜功课时,永璜提到扬州十日,乾隆才知道。
“阿桂在课上讲这些,你怎么不早告诉朕?”乾隆先把永琏揪过来质问。
永琏无辜的歪歪脑袋,“汗阿玛没考校儿子相关问题呀。”
乾隆瞪着眼睛,“阿桂他……他这是在……”
他想说阿桂这是在诽谤先祖,老祖宗干的这些事儿能跟皇家阿哥们讲吗?
永琏问:“阿桂师父没有撒谎呀,这些都是真的。”
乾隆闻言皱眉,“谁告诉你的?”
“皇玛法,”永琏道:“皇玛法说如今还有那么多汉人恨朝廷,就是因为当年多尔衮带兵入关时杀戮太多。”
乾隆:“!!!”
汗阿玛好端端的,跟永琏说这些做什么?
“你皇玛法什么时候和你讲得这些?”乾隆丝毫不怀疑永琏的话,毕竟这种事除了汗阿玛这个当皇帝的敢说,阖宫上下,没人敢提这么敏感的话题。
永琏皱起小眉头想了想,“我记不太清,只记得皇玛法还为这事儿写了本书,大大大……大什么来着?”
“大义觉迷录。”
“对,就是这个名字。”永琏点头,“皇玛法说,杀人只能让人们暂时臣服,心里的不满却会埋下祸根,遗患无穷。”
乾隆:“……”
汗阿玛这意思是曾静案是老祖宗埋下的祸患?
别说,还真是,那曾静看得是吕留良的书,吕留良不就是明朝遗民吗?
自家汗阿玛经常语不惊人死不休,乾隆觉得这是他老人家的风格。但这话能和永琏这么个小孩儿说嘛?
这种观念埋在小永琏心里,他以后继承大统,岂不是……
思及此,乾隆神色一滞,或许正因为永琏以后有可能继承大统,汗阿玛才给他讲这些。
臣民们避讳当年那些事是应该的,当皇帝的却不能掩耳盗铃,至少汗阿玛不是掩耳盗铃的人。
他为了这事儿敢直接写书辩论,可见他老人家对这件事的态度。
乾隆很赞同《大义觉迷录》关于华夷之辩的解释,但是后面汗阿玛关于他自个儿的辟谣,那就不是越辩越明,而是越描越黑了。
乾隆可不想让宫廷秘闻成为百姓谈资,一上台就赶紧把这书禁了。
但他心里清楚,汗阿玛的事儿可以翻篇,满汉矛盾却没法翻篇。
当年的祸根,让每一代帝王都要慎重处理这件事。
永琏以后若能顺利继位,也必然面临这个问题。
汗阿玛告诉永琏,不是让永琏对先祖不敬,而是让永琏从小就明白,他们满清的皇帝,面临着多少危机多少困难。
汉人皇帝做到五分,他们要做到八分,十分,十二份,才能让百姓真心臣服……
永琏说这些其实也有些忐忑,但他不想阿桂因此被治罪,只能抬出皇玛法,而且这也是他的心里话,小时候不说,再长大些就没机会说了。
他记得多年以后,乾隆还给多尔衮兄弟翻案,说他俩对大清有功。因此后世评价乾隆时,多以此证明他的民族主义。
别说是在清朝,就是在后世,多尔衮多铎干的那些事儿只要一提起,就是满清的黑历史。不是掩盖或者翻案就能抹除当年那些杀戮的。
与其翻案,不如直面这个问题,以另一种方式弥补。
他一颗心跳的飞快,面上却是一脸懵懂无辜瞧着汗阿玛,汗阿玛真要生气,就装傻充愣,甩锅给皇玛法。
哎,没办法,皇玛法离经叛道的想法本就很多,很适合甩锅啊!
永琏就见汗阿玛沉默良久,然后叹息一声,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乾隆有很多话想说,但见小家伙一脸懵懂,终究把话都咽了回去,现在说太多,宝贝儿子该睡不着了。
而且还有自己在呢,自己让百姓过几十年太平富足的日子,等永琏继位的时候,什么“剃头令”“圈地令”就没那么重要了。
这时,外面传来小钮伦的声音,“额娘说,时辰不早,二哥该回阿哥所睡觉了。”
乾隆闻言就笑起来,推推永琏,“行了,回去吧,二阿哥的睡觉时间雷打不动,朕都不能耽误。”
这肯定是皇后担心儿子被训斥,让钮伦来传话的。
父子俩心知肚明,但都不点破。永琏嘿嘿笑,跑去给妹妹开门,然后蹦蹦跳跳去前面跟额娘告辞。
永琏走后,乾隆才想起今日质问永琏的原因。
永琏以后要继承大统,有点危机意识是应该的。尚书房其他小孩有必要了解这些吗?
次日,乾隆还是召来阿桂,“你给尚书房的阿哥们讲这些居心何在?”
“回禀皇上,如果不了解当年的事儿,两位阿哥爷就无法理解圣祖爷、先帝爷面临的困难,便很难体会圣祖和先帝的英明伟大。”阿桂跪下道。
阿桂的想法很简单,当年那些事谁不知道啊,尚书房不讲,小阿哥们早晚也会知道的。没必要遮遮掩掩,以史为鉴,自家老祖宗的开国史难道不算吗?
他从小读汉人的四书五经长大,对当年满清入关的那些暴行十分不赞同,满人要想坐稳江山,必须以此为鉴,推行仁政。
当然,对着皇上就要换个说法。
乾隆闻言,眉头皱起又松开,好像有几分道理啊!
如果不提圈地令,那圣祖除鳌拜也不好讲了。还有圣祖下江南的用意以及笼络江南士绅的一系列举措。
如果不知道江南反清复明的势力多大,就体现不出圣祖爷这一系列举措有多成功。
圣祖是谁?那是他偶像,也必须是所有爱新觉罗子孙们的偶像!
最终,乾隆一句责怪阿桂的话也没说,还留他用了晚膳。
用膳时,君臣二人又说起惠民食堂,阿桂少不得奉承一番。
皇上只说不让在折子里称颂此事,却没说不让当面称颂。
阿桂称颂完皇上皇后太后以及宫里各位主子的恩德后,又状似无意地说,有官员也慕名而去,想尝尝御厨的手艺。
乾隆:“……?官员们要吃什么没有,非和百姓抢三文一碗的烩菜?”
阿桂道:“诸位大人都想体会陛下恩泽,自家珍馐再美味,也不及惠民食堂所售饭菜的万分之一。”
乾隆皱眉,真有官员让人去买,百姓们肯定不敢和这些人抢,内务府的人也不好得罪他们,长此以往“惠民”二字就成了笑话。
等阿桂走后,乾隆亲书“惠民食堂”四个大字,并做注解,所谓“惠民”,就是希望能惠及民人百姓,以后旗人并朝中所有有品阶的官员,都不得去惠民食堂以及分发剩饭的地方和百姓抢,一旦被发现,严惩不贷。
开国以来,大多数政令都是旗人允许的事情民人不允许,官员允许之事百姓不允许,还第一次听说,民人百姓能做,但官员旗人不行的。
很多百姓看懂皇上御笔亲书的规定后都傻眼了,立刻痛哭流涕,跪下磕头。
等二月下旬乾隆奉移孝敬宪皇后梓宫去泰陵时,又减免了沿途百姓今年的田亩税。
乾隆元年的已经免过了,这就意味着沿途百姓两年不用交税,再加上之前惠民食堂之事,京城附近的百姓对乾隆这位新帝的崇敬难以言喻。
御驾经过时,百姓自发跪迎,哪怕官差侍卫不让靠近,他们也要在自家院中地头恭迎圣驾。
永琏得知此事,心情十分复杂,汗阿玛用宫里的剩菜剩饭就换来了百姓的真心爱戴。
封建帝王,何其阴险?何其狡诈?
而封建王朝的百姓们,又何其可悲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