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万人嫌变万人迷的替身情人37（完） ……
因为段俊异是帮他处理尸体的人。
此时电影画面开始溯回, 镜头开始聚焦在段俊异身上。
这个表面阳光开朗的男大学生背地里是个无可救药的变态偷窥跟踪狂。
从第一次小巷的歹徒开始，顾雪黎离开之后，他就像清道夫一样, 藏匿尸体, 掩盖罪行，在行凶者不知情的情况下伪造出一桩桩完美犯罪。
在最后的信中，他甘愿为顾雪黎顶罪, 却因为猜忌死在了对方的手里。
而楼下传来的警车鸣笛声也预示着顾雪黎的结局。因果在此刻仿佛完成了闭环。
《尸变》一经首映便引起了广泛的讨论，高智商犯罪、隐晦而无法宣之于口的病态爱恋都为这个故事添加了争议，关于电影的解读有许多种。
其中有一条指出，影片探讨了在没有法律约束下罪恶的蔓延, 其中顾雪黎一步步由善良变得混沌最后甚至是邪恶，这种堕落实则在隐喻权力对人的异化。
第一具尸体的消失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放出了伊甸园的毒蛇。
这部脑洞大开的电影延续了幕后编剧Louis本人的创作理念：“把戏剧性拉到最强, 在其中窥探人性”。
除了关于剧情的讨论外, 还有大量关于演员本人的讨论。
作为新锐导演季时榳的开刃之作, 《尸变》选用演员不看咖位和流量, 只看和角色的契合度。
也因此除了从爱豆转型的尤安之外很多都是名不见经传的演员, 通过这部电影开始进入观众的视野。
身为备受瞩目的一番主演, 尤安在电影里的表现完全打破了观众对于爱豆演技不好的刻板印象。
与以往爱豆精致美男的形象不同, 阴郁苍白的脸蛋, 从衣袖间裸露出细瘦的腕骨，锁定猎物时的凶戾，一切的一切让顾雪黎看起来简直像一振薄而锋利的刀刃, 美丽尖锐到能把人割伤。
尤安本人也依靠这个角色收获了许多观众。
这种喜欢并非是对角色行为的认可，而是对于演员理解了人物的转变，演绎出了复杂人性的肯定。
《尸变》开分第一天, 叶蓁蓁刷着电影小组的帖子，欣喜地发现少量的黑帖淹没在大量的路人自来水中，最后的评分停留在了9.2这个数字上。
一个月后，又有一条振奋人心的热搜被顶上榜首。
爆#《尸变》入围巴黎国际电影节华语单元
而在这条词条下面，再也没有恶意中伤演员的评论，而是清一色的赞赏。
看到这条消息，正在熬夜赶论文的叶蓁蓁捂着嘴巴差点爆哭出声。
从拍摄到后期剪辑再到送审过审整整一年的时间，对于外界潮水般的质疑声，粉丝的流失，黑粉的嘲笑，前队友粉的落井下石……尤安从未回应过。
而现在，他用行动印证了那句话：做对一件事，就可以证明所有事。
叶蓁蓁久违地登录大号，才惊奇地发现自己一年前发表的那条跟Predators唯五团粉打架的博文近期被大量转发。
她本来还以为是团粉组团来骂自己的，不料转发区都是“预言家，刀了”和“回旋镖随时迟但到”的言论。
也是在这个时候，叶蓁蓁恍然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听说过Predators的消息。
随着《尸变》上映后尤安的爆火，Predators的嘲帖再次被顶上了首页。
原来自从尤安退出以后，尽管Predators专辑的质量并没有降低，但回归的成绩还是一次不如一次，渐渐的不可避免地flop了。
狠狠打脸了一波在尤安退团声明下开香槟的唯五“团粉”。
在四次回归都无望登顶后，飞星的耐心耗尽，开始把重心转向了新男团和新女团的筹备中。
资本家就是这样，只有能带来利益的才会被给予足够的重视。
好歹也是尤安的前同事，叶蓁蓁也不由有几分唏嘘。
……
三月，巴黎国际电影节闭幕后的第一天，索邦大学
季时榳单手插兜，一只手举着手机，“什么事。”
听筒传来吴特助恭敬的声音。
“少爷，技术人员已经破解了木马病毒，里面的文件涉及到Castel的情报和……和一个图片文件夹，该怎么处理？”
注视着面前河面的眼眸倏然变冷。
晏修齐此人的狡猾程度超过了他的预料。
当初在晏修齐死后查封他的所有住所时，季时榳就要求将涉及晏氏的核心机密以外所有的数据都要清理掉。
但晏修齐竟然将搜集到的Castel的情报和那些照片存放到一个加载了木马病毒的邮箱里。
一旦试图销毁就会被发送出去，破解这个木马病毒花费了不少时间。
“全部销毁。”
他会彻底抹去这件事，就像他对尤安承诺的那样。
“是。”
感受到背后的视线，季时榳快速挂断了电话转身。
尤安站在他身后，不知道已经来了多久。
男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的表情，在没看出什么异常后微微勾唇，捏了捏他的手，“要去前面看看吗？”
这是他远赴A大读书前曾读过一年的学校，一向以悠久的历史和优美的自然人文景观闻名。
河面已经解封，只是从漂浮的浮冰可以看出冰封过的痕迹。
微风吹拂，浅蓝水面波光粼粼，浓浓淡淡的绿意已经漫上高大梧桐的叶片。
《尸变》还未在法国上映，他们的身份并不为大多数人所知，因此得以像任何一对校园情侣一样沿着河畔行走。
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风，青年的脚步轻快了许多。
他眺望着河对岸，一群年轻人在草坪上野餐，隐约可以听见大声说话的声音，处处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他忽然开口，“其实我知道。”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季时榳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知道了什么？”
“那个时候易闻迟和你的对话，我都听到了，也猜到了。”
白鹭掠过河面溅起一圈水滴，梧桐叶片在风中摇曳，如此美丽的风景却无法打消男生此时不可抑制的慌乱。
他看到了他丑恶的一面。
他会不会觉得他很可怕，会不会因此远离他……？
只是想象一下青年恐惧的眼神，季时榳就有种毁灭一切的冲动。
“……你不喜欢这样，对不对？”
男生微垂着头，眉宇间蒙上了一层阴翳，那只空出的手道道青筋绷紧。
阴暗的念头潜伏在脑海伺机而动，他甚至不确定如果尤安提出分手后自己会做什么。
也许他真的会失控到会把他锁起来也不一定。
“我不知道……”
青年往前迈了几步后转了身，和他呈现面对面的姿势。
“但我想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
季时榳瞳孔微缩，他心中一动，注视着面前青年张张合合的红唇。
“晏修齐是你的舅舅，我知道，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不会做到这种地步。”
尤安轻声说道，浓长的眼睫轻颤着。
一句话就让季时榳心底那些蠢蠢欲动的阴暗念头消弭得无影无踪。
“所以，你不需要对我隐瞒。”
他抬头，直视着男生的眼睛。
四目相对片刻，尤安感到自己被拉住了胳膊，下一刻，失重的感觉袭来。
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他被季时榳护在怀里，在柔软的草地上滚了几圈。
衣服上沾染了不少草屑，鼻尖充斥着草木湿润清新的气息，还掺杂了点泥土的味道。
青年被男生压倒在身下，却没有因为对方突然的动作慌乱，而是纵容地攀上了他的肩膀，放任他俯身吻了下来。
与此同时，电子机械音在脑海响起。
「叮咚——检测到世界主角季时榳爱情线达成，恭喜您成功完成任务，收获1000点能量值奖励。」
「您可以立即脱离任务世界，请选择脱离方式。」
尤安只觉得自己快要溺毙在这个炽烈的吻里，他眉心微皱发出几声缺氧的嘤咛，季时榳才慢条斯理地退开，俊脸还带着几分意犹未尽。
青年微微喘息着，调整了下紊乱的呼吸。
而后，他无视了系统的声音，直视着那双涌动着隐晦爱意的双眼，轻轻叫了声。
“裴景深。”
这三个字就像一道简短的咒语，在脱出口的瞬间开始生效。
意识里始终存在着的某种让他难以理清记忆的桎梏就像是坚硬的冰层，被彻底打碎了。
他想起了一切。
周遭的空间仿佛墙皮般一寸寸剥落，渐渐扭曲。
青年看着眼前光怪陆离的一幕，轻轻笑了笑，仿佛绽放在冰封雪原上的小花。
“果然是你啊。”
第92章 帝国玫瑰01 触不可及
“敢偷老子东西？小鬼, 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狠戾的拳脚雨点般砸落在被踹倒在地的少年身上。
面对男人的殴打，少年只是蜷起身体护住脑袋，一言不发。
只有偶尔从鼻腔中发出的几声痛苦的闷哼昭示着他还活着。
“看你这熟练的样子, 还是个老手啊？”
男人眯了眯眼, 声调带着股残忍，他在这种暴力的宣泄中渐渐红了眼，脚下的力度也在失控。
就在这时, 忽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臂。
“别……别再打了！”
杀红了眼的男人皱眉，眼底凶光大盛，脸上的表情越发凶厉。
男孩被他吓了一跳，虽然害怕, 那两只颤抖着的雪白小手却仍然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臂，语气透着股惊惶。
“既然已经还给你了，求求你……求求你别再打了……这样下去真的会出人命的！”
在这个资源匮乏的星球, 男孩的脸蛋有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美丽, 蓝色眼瞳仿佛氤氲着雾气的宝石。
男人愣了一下, 而后恶狠狠道, “哪来的小鬼, 快滚开！否则老子连你一起打！”
“您确定要这样吗？”
“什么？”
男孩眼底划过一抹稍纵即逝的冷光, 像是在给自己壮胆一般深吸了两口气。
“这里有那么多快要饿死的亡命之徒, 怀璧其罪的道理您应该很清楚吧。”
听到这句话, 原本气焰嚣张的男人心里一惊，他环顾四周，周围已经有人被这边的动静所吸引, 但并不是为了躺在地上的少年打抱不平。
他们的视线无一例外盯着男人怀揣着的包裹，双眼隐隐冒绿光，狼一样狩猎的眼神, 就好像下一刻就要扑上来抢夺走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切！”男人头皮发麻，心生恐惧，不由后退了几步色厉内荏道，“再敢有下次我就揍死你！”
说罢他甩开男孩的手急匆匆离开了。
“亓默哥！你怎么样，哪里痛吗？”
“下次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没有食物就会饿死，无论是谁都会跟你拼命的……”
男孩连忙扶起被他称为亓哥的少年，去翻看他身上的伤口，后者按住了他的手。
少年仍低着头看不到眼睛，只能看到肿起的半边脸和紧咬的牙关。
“抱歉安安……我真没用，今天又要让你饿肚子了。”
尤安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了下来，并不是因为食物，而是因为少年说这话时的语气，简直绝望得让人心碎。
男孩的手轻轻抚摸过少年肿胀的脸颊，摇了摇头，“不，你不欠我什么，更不需要为此道歉。”
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少年站起身，“我们回家好吗，我给你上药。”
好在现在是夏季，白昼被拉得很长，傍晚的光线还足以视物。
说是家，其实只是他们挑选的一处无人居住的房屋而已。
四年前，这颗923Y7M1恒星的第七颗行星923Y7M1.7被宣告资源紧急破产，上层社会对相关事实加以隐瞒知情不报，并早已离开该星系。
这颗偏远荒芜的行星正式被标记为弃星，居住在其上的居民开始了星际逃亡。
以本土的资源和科技水平无法让大规模载人飞船加速到逃逸速度脱离该星球，普通民众若想逃离，就只能借助系外文明的ESPE科技公司。
而一个人的费用就高达四万星币。
随着时间流逝，滞留在这里的人越来越少了，可能是因为期间ESPE曾降低过一次价格，还有另一种可能让人不敢深思。
天色渐渐变黑，周围没有一丝光亮，路面上那些被遗弃的车辆仿佛一只只悄然蹲踞着的巨兽，黑洞洞的窗玻璃像张开的血盆大口，似乎想将路过的人吞噬。
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抬头看一眼天空。在宇宙为尺度的黑色天鹅绒背景上，闪烁的星星像造物主随手撒下的碎钻。
不知为何，这幅画面总会给他一点安慰。
也许正是因为它们，这个世界的夜晚才不至于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陷入了心照不宣的沉默。
为了节省体力，他们住在了一楼，尤安伸手拉开门，扶着亓默坐在了阳台上。
为了方便记忆，在他们入住后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在了固定的位置上，男孩摸索了一阵，摸黑找到了药箱。
在群星的照耀下，尤安用棉签蘸取了点碘伏涂抹在少年的脸上。
两人的视线交错，最后是男孩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不要再做那么危险的事了，亓默哥。”
他真的很害怕……害怕亓默会被打死。
即使原因有些卑劣。
他知道这个想法有点自私，但他需要有人陪伴他，他真的没有勇气……一个人在这样的世界生存。
还没有经过变声期的清亮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哭腔，“你答应我好不好？”
少年伸手，动作牵引到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的，却在男孩慌神的时候硬生生收敛了下意识的反应。他摸向男孩的脸，于是也摸到了脸蛋上濡湿的水迹。
“好。”他的动作顿了顿，“我说过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所以我不会死。”
得到了他的许诺，男孩安心了许多。
就在这时，一阵钻心的剧痛自腰腹袭来，空荡荡的胃部在剧烈地痉挛，少年的额头瞬间逼出一层细密冷汗，脸色变得苍白如纸。
“你……你怎么了？”
尤安察觉到了他的异样，神色顿时紧张起来。
“我没事。”
不想让他担心，早已习惯了隐忍的少年故意岔开了话题，伸手指了指夜空。
“你看，那颗星星是不是很亮？”
男孩果然被吸引了注意，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他很轻易就找到了亓默说的那一颗，“光球”通体发出耀眼夺目的银色光芒，在它的衬托下，其余星体都显得黯淡了许多。
仿佛触手可及。
男孩向着天空张开了五指，像是要把它抓握在手里一般。
于是理所当然地落了个空。
“看起来近在咫尺，实则远在天边啊。”
尤安收回了手，“就连我们看到的光，其实也是那颗星球几年前发出。”
难捱的疼痛终于过去了一些，亓默不动声色地捂住腹部，“……这是你从什么地方得知的？”
“书柜里的科普书里！上面科普了好多天文知识，还介绍了好多系外文明！”
每当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男孩的眼睛就亮晶晶的，眉飞色舞的模样仿佛黑暗中点燃的一簇火焰，光晕也照耀到了亓默。
少年转头看向他。
男孩瘦弱的双臂环抱着膝盖，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下半张脸埋在膝盖间，只露出一双灿若星辰的双眼，憧憬地仰望着夜幕中流转的星河。
“好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啊。”
那双雾蓝眼眸骤然黯淡了下来，仿佛蜡烛上跳动的火焰被吹灭，连一点火星都没有留下。
不……不行……绝不能让它熄灭！
“一定可以的！”少年急切地抓住了他的肩膀，迫使男孩转过脸跟自己对视，似乎想用这种方式传递某种力量，“一定可以的不是吗？”
尤安怔怔地看着他。
“难道你忘了？我们不是在那个古生物学家的家里找到了植物的种子吗？只要播种下去，再等八个月……”
亓默的声音戛然而止。
八个月，对他们来说都太遥远了。
在这四年间，剩下的人们不是没设想过利用自然界的能量发电，如风能，潮汐能，水从高处落下的势能，光能，曾经就有工程师建造了太阳能工程，如需使用，则须支付星币。
而在混乱的出逃中星币早已被搜刮得所剩无几，但为了用电，自知无法逃离923Y7M1.7的人们纷纷缴纳了积攒的星币，那段日子这座死寂的城市像是复活了一般，重新恢复了往常的生活。
但好景不长，那些工程师和相关的技术人员在赚够了星币后就通过ESPE公司的星舰离开了。
在安然运转了一段时间后，由于无人维护，设备开始出现故障、零件老化脱落等问题，现如今已彻底报废无法启动。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能撑到弃星的第四年已经实属不易，也许应该把每一天都当作是神明的恩赐才对。
可他的心里总是没由来的恨，恨给予了自己爱以后又消失不见的母亲和父亲。
为什么……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抛弃他？如果那样的话，他就可以毫无负担地去死了。
为什么要给他虚无缥缈的希望，让他在这里毫无尊严地苟延残喘？
亓默看着面前男孩变得苍白的小脸，以为他被那个必将到来的结局吓到了。
少年的嘴唇嗫嚅了几下，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沉闷得能挤出水的气氛，“你看过那么多书，应该知道古时候饥荒年间还有人吃自己的肉吧，再怎么样我们都会熬过去的。”
“可是那不是割肉补疮吗。”
“多傻呀，即使活下来也会因为血流不止而死去。”
亓默沉默了片刻，说什么似乎都没了意义。
他站起身拉了拉男孩的手，“先睡觉吧。”
……
“安安！安安……安安！尤安！”
隐隐听到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躺在被子里的男孩困惑地四处张望着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但那道声音很奇怪，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一齐传来的。
看到男孩的动作，女人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声音很温柔。
“怎么了，我的小宝贝？”
这个称呼对他来说实在过于遥远，男孩眨了眨眼，有些无所适从地从被子里伸出手，才发现自己的手掌比印象中要小了几圈，又仰脸看向女人。
她扎着低马尾，长长的头发流泻下来，柔软的发尾偶尔拂过脸颊，让他感觉痒痒的。
那双蓝眼睛包容而宠溺地看着他，像是在纵容一个调皮的孩子。
是母亲的脸。
男孩感到了久违的安心，于是乖乖说道，“我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女人望了望周围，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窗户和窗帘已经被好好的拉上了，卧室的门也已经被锁好，只有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
“妈妈只听到了你爸爸在洗澡的声音，一定是你听错了。”
“好了，等爸爸出来就该睡觉了，”女人翻开了一本封装精美的厚厚的童话书，那是他最喜欢的书。
“今天要讲的故事是《卖火柴的小女孩》……”
“妈妈。”
“嗯？”女人翻动书页的手并没有停下来，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个疑问的音节。
“你和爸爸……可不可以不要走？”
女人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拿起了床头柜上摆放的小熊玩偶塞进了男孩怀里。
那是一个叼着烟斗带着一顶猎鹿帽，穿着粗花呢西装的绅士熊，表情严肃眼神坚毅地看着前方，是男孩最喜欢的玩偶。
“如果爸爸妈妈不去的话该怎么给你带这些特产呢？”
“别担心，宝贝，等手头的工作完成之后，我们就可以永久居住在那里了。很快爸爸妈妈就带你一起离开。”
“……好吧。”
看着男孩仍然闷闷不乐的样子，女人笑了笑，低头在男孩白皙的额头亲了一口。
“天冷极了，下着雪，又快黑了，这是一年的最后一天……”
女人的声音像潺潺的流水声般动听，男孩的思绪渐渐沉浸在她讲述的故事中。
“……当天上的星星落下来，就有一个人要离去了。”
故事的尾声，是小女孩擦亮了最后一把火柴，和火光里的奶奶在光明和快乐中飞走了。
飞到了没有寒冷、饥饿和痛苦的地方。
“听上去是个甜蜜又悲伤的故事啊。”
他打了个哈欠，感受到困倦像潮水般涌来，于是依偎在母亲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好温暖。
眼前的世界陷入了寂静的黑暗，哗啦啦的水声也消失不见。
脑海中纷杂的记忆被封装在无限长的胶片里，纠缠成杂乱无章的一团。
其中一端被拉起铺开，飞快地从眼前溯游掠过，像回忆的走马灯。
冥冥之中，他意识到，只要再过一会儿，自己就将获得永恒的安宁。
于是更安心地放任自己沉沦在母亲的怀抱里。
第93章 帝国玫瑰02 清醒梦
就在这时, 从意识深处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大到他再也无法忽视的程度。
近乎撕心裂肺，像一道晶莹的闪电, 瞬间撕裂了黑暗。
“尤安！尤安……尤安！你快醒醒！”
亓默看到男孩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黎明的光透过玻璃窗照耀在他身上，为银白色的浓密睫羽镀上了一层金边。
几乎要让他喜极而泣了。
少年的嗓子已经完全嘶哑，发出的声音像破风箱, 却仍在锲而不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生怕男孩再度陷入昏迷。
“水……”
意识恢复的瞬间，饥饿和干渴感同时涌来，那种感觉就好像汩汩岩浆在不断翻涌带来的灼烧感。
男孩的眼睛半阖着, 连抬眼的力气都丧失了。
亓默立刻捧着水壶抵到他的唇边。
咕咚咕咚……
他吞咽下一大口水，如影随形伴随着的干渴终于得到了短暂的遏制。
亓默看着他的表情，顿了顿, 故作轻松道, “饿了吧？”
他从挎包里拿出一袋粉色的营养液, 女式挎包是这栋房子的女主人留下的东西, 背在少年身上有种格格不入的怪异感, 但显然没人会在意这些。
亓默动作迟缓地撕开包装袋, 有好几次吸管没有对准孔袋。
“喝吧。”
男孩小心翼翼地、珍惜地小口啜饮着, 许久没有进食甚至让他有种丧失味觉的错觉, 直到黏稠的液体流经食管，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它是草莓味的。
等透明袋里的液体下去了一半, 男孩松开了吸管，那双大眼睛看着他，意思很明显：你不喝吗？
“这些都是你的, 我已经喝过了。”
“你终于醒了。知道这一次你昏迷了多久吗。”
虽然这是个问句，但他并没有等尤安回答，而是自顾自说道，“整整两天。”
“你知不知道？如果……如果我没有叫醒你，也许你已经死了。”
“谢谢你……亓默哥。”
男孩将最后一滴营养液挤进嘴巴里，口腔里都充盈着那股草莓香精的味道。
他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坐起身，脸上的神情还有些恍惚，连说话声都仿佛半梦半醒之间的呓语。
“不过，我做了一个梦。”
“你梦到了什么？”
亓默的语气有些严肃，他扶着腿侧坐在了床边。
“我梦到了好多年前，妈妈爸爸和我三个人在这里生活的样子。”
梦中的感觉太过真实，所以醒来以后才会怅然若失。
男孩垂眸看了眼自己空落落的手掌，小熊玩偶的触感早已消失。
“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意识到了那不是现实，只是……”
他的声音像羽毛一样轻，“我忽然有种感觉，觉得死在那种梦里也不错。”
听到这番话，亓默没有看他，而是撇开了眼。
少年摸了摸膝盖，眉宇间浮现一抹剧烈的痛色，眼底在挣扎过后归于平静，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眉心紧皱，打断了男孩的话，“忘掉那些回忆吧。”
亓默的反应跟预想中的不一样，男孩不解地抬头，“亓默哥，你在说什么？”
那双眼睛被过长的额发遮盖，只能看见抿成一条直线的唇角，显现出前所未有的冷酷和阴沉。
“你的梦是虚假的，把过去的那些统统都忘掉。”
朝夕相处的同伴忽然变了副模样，男孩的手抓紧了被角，指尖用力到绷紧发白，他皱了皱眉，“为什么？”
“那些回忆都是真实存在的……为什么你要我忘掉？”
“那你的父母去哪儿了？他们过来找你了吗？”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像是一柄利剑深深刺入心口，越是亲近就越是伤人。
尤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雾蓝眼瞳写满了惊诧和受伤。
“亓默……你明明知道这是我最不想提起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够了尤安！你还要沉溺在过去的回忆里多久？你还不明白吗？这个世界是残酷的，弱肉强食的，我们必须接受现实才能在地狱活下去！”
亓默人如其名，寡言少语，他从来没说过这么长一句话，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尤安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而后掀开被子下床。
尽管发软的双腿还有些踉跄，男孩依然扶着墙走出了大门，在丢下一句“我去搜集物资”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少年看着男孩的背影，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肾上腺素的作用褪去后，右腿的疼痛更猛烈地反扑过来。
因为磕碰，已经流干的血再度洇湿了裤子下雪白的绷带，他勉力抬起冷汗涔涔的脸，朝着门的方向伸长了右手，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悲鸣。
“安安……对不起……”
但少年很快用左手按住了右手的动作，下巴重重磕在地板上，尖锐的疼痛瞬时传入大脑。
亓默抬起脸，原本冷酷得不近人情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个笑。
这个笑容包含了太多复杂而浓烈的情感，愧疚、担忧和不甘又在最后都化为不舍。
……
也许他们两个人都需要冷静一下。
尤安从楼房里跑了出来，才发现鼻尖似乎隐隐浮动着血的腥气。
但那股味道又在他用力嗅闻时消失不见。
他在心底摇了摇头，让自己的思绪集中在该从哪里开始寻找食物上面。
男孩的目光依次扫过附近的房屋，几乎每一栋每一户的房门都大开着，那些开着门的显然已经被搜刮过，而那些门锁紧闭的他当然也进不去。
在这个荒芜的弃星，房屋居然成了最不重要的东西。
尤安思索了片刻，忽然有点后悔怎么没问问亓默究竟是从哪里找到的营养液。
最后他决定去一条街道外的A区碰碰运气。
他用尽可能节省体力的方式行走着，时不时会闻到从窗户飘来的腐臭味道。
也许这座失去了所有的生机和活力的城市本身就是一具巨大的尸体，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将穿行在其中的人们同化。
“咻——”
察觉到声音的尤安警惕地抬头，只见一个漂浮在半空的圆滚滚物体从头顶掠过，短暂地遮盖住了恒星的光芒，而后径直落下。
视野里那个物体越来越大，看起来就好像要砸落在他身上。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东西，出于对未知的恐惧，男孩立刻转身跑了几步，但那个东西仿佛有生命一般，立刻跟了过去，悬浮在他身前一米左右的位置。
凑近了看男孩才发现，这个物体有着金属外壳，他没有从这个非生命体的身上感受到恶意，于是大着胆子停下了脚步。
“探测启动——”
机械音响起，金属外壳开始变形，像翅膀一样张开收束，露出显示屏和两个黑洞洞的摄像头，像是它的脸和两只眼睛。
让尤安联想到了书上看过的923Y7M1星系之外的文明。
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害怕，惊讶又好奇地看着它。
“咔嚓…”
一声清脆的快门声后，漆黑的显示屏上闪过一道道仿佛雨滴坠落的数据流，在屏幕被雨滴堆满后，机械音再次响起。
“面容比对中…”
屏幕上出现了条形框进度条，数字拉满到100%后，加载完毕的进度条变成了绿色的文字。
“相似度99%”
“现在锁定目标…”
相似度……面容比对……
它在将他的脸跟谁比对？
尤安虽然从未见过这个东西，却从刚才看到的只言片语中隐隐推测出了它的用途。
他试着走动了几步，金属球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男孩的心跳骤然加速，一个猜想浮出水面。
难道自己就是它要找的目标？
第94章 帝国玫瑰03 吃了我吧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 尤安便感觉到眼前一暗，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头顶快速掠过了。
男孩下意识抬眼，只见遥远的天际, 一艘闪烁着灯光的飞船仿佛海市蜃楼般悬停在天空中, 运行时的声音在地面几乎听不到。
根据这一点就足以判断，这个飞船绝非这个星球的产物。
是……有人来救他们了吗？
尤安不敢眨眼，一动不动地看着那艘飞船。如此遥远的距离, 只能隐约看到两个黑点坠落了下来。
随着降落，逐渐能看出是两个人影，伞面在高空中张开成蘑菇的形状，降落伞稳稳飘落在塌陷的交叉路口, 人影在地面就地滚落一圈，而后解开了身上的装备站起身朝他走来。
过往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发生在眼前，尤安却不知所措了起来, 他的脚步在不受控制地向后挪动着, 想回去问问亓默该怎么办。
但是……不行的……
这也许是他们生存的唯一机会。
尤安紧紧抓着裤缝, 像固定一颗图钉般把自己固定在原地。
那是两个穿着飞行服的一男一女, 随着他们的靠近, 那颗紧紧跟着他的悬浮球再度发出机械音。
“任务067已完成…”
突兀的声音让男孩像只应激的猫般瑟缩了一下。
看到这一幕, 走在前面的女人摘下了护目镜和面罩, 露出一张柔和的脸, 是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类型。
她微笑着打量着男孩，目光里带着某些他那时还看不懂的东西。
“你的名字是尤安？”
“是。”男孩略有些胆怯的声音响起。
女人脸上的笑扩大了几分。
“不用害怕，”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他, 一边说道，“这张照片是你的母亲交给我的，她托我找到你。”
原本还有些恐惧的男孩将信将疑地接过那张边缘隐隐泛黄的相片, 上面是笑容洋溢的男孩戴着生日帽吹蜡烛的抓拍。
这像是某种信物，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就能证明他们话语的真实性。
他已经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拍下的这张照片了，任何有关过去的记忆都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
他一直苦求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原来他并没有被抛弃。
“我的父母和您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们会把它交给您？”
“是因为他们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尤安垂眼盯着手里的相片，沉默了许久后忽然开口问道。
晁懿微眯双眼，眼底闪过一抹满意。
她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敏锐，如此早熟，也如此冷静。
能在弃星存活四年的人，的确有过人之处，如果能加以利用……
晁懿轻叹了口气，“对于这件事情我很抱歉。他们是我的线人，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暴露身份丧命了。”
听到这个消息，男孩的脸上既没有惊讶也没有错愕，有的只是空白和麻木。
“对于他们的离世，我感到很惋惜。”她皱了皱眉，面露悲伤和不忍，“他们唯一的遗愿就是让我找到唯一的孩子，也就是你。”
一直站在女人背后沉默不语的高大男人走上前，看到面前瘦弱的男孩时，男人顿了一下，而后单膝跪下与他平视。
“你好，我是莫浚，我和我的夫人想收养你作为养子，到另外一个星系去，你可以选择同意或拒绝。”
“我同意。”
唯一的木板已经漂浮到了眼前，他怎么可能不拼尽全力地牢牢抓住。
男孩抬眼，眼睛里带着点央求的意味，“求求您，能不能把我的同伴也带走？”
……
“亓默！亓默！”
男孩用尽力气朝着那栋房子奔跑着，那是他们两个人的家。
嘭——
因为跑得太快，他被绊倒在地，膝盖被碎石划破，雪白的皮肤立刻冒出了点点血珠，殷红的血沾染上细小的石块和尘灰，看起来触目惊心。
“嘶……”尤安被痛得倒吸了口凉气。
不行，他必须快点告诉他这个消息。
想到这里，男孩忍痛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楼道里。
推开虚掩的门，扑面而来的气味无孔不入地钻入鼻腔。
是血的味道。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炸开，男孩愣住了。
“亓默……？”
他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亓默。
少年面部朝下一动不动地躺着。
就好像一具尸体……
男孩茫然地瘫倒在地，一点一点挪了过去。
他呼唤着他的名字，捧起他的头。亓默的眼睛闭着，眼皮沉甸甸的。
颤抖的手轻轻掀起他的眼皮，往日里那双好看的黑耀石变成了放大的瞳孔，看起来甚至有几分恐怖。
男孩的声音带着几分哭腔，仿佛幼兽的呜咽，“不可能的……为什么？你一定还活着对不对？”
他胡乱摸索着他的鼻息，侧耳聆听着他的心跳，然后发现全是空白。
那一刻，尤安浑身的血都僵了，整个人如坠冰窟。
再怎么自欺欺人也无济于事，亓默真的死了。
死在了今天，明明只要再早一点就来得及的。
男孩看到了少年被血浸湿的裤子上。
为什么……亓默会流那么多血？
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撩起裤腿，少年整个小腿肚都被厚重的纱布缠绕着，雪白的纱布已经吸饱了血液，染成了殷红。
什么样的伤口能造成这种出血量？
不知为何，他想到了那袋草莓味的营养液，想到了亓默那天说的那句话。
“你看过那么多书，应该知道古时候饥荒年间还有人吃自己的肉吧。”
男孩不管不顾地解开一圈又一圈的纱布，黏腻的血沾了满手。
他看到了那个血糊次啦的伤口，少年的小腿被剜掉了一块肉。
真相以残忍的方式赤裸裸地摆在眼前，这就是为了换取营养液，亓默所付出的代价。
一阵风吹过，桌边的薄薄纸片被吹落到他身前。
隔着朦胧的泪眼，书写在上面的字扭曲成蚂蚁的姿态。男孩用力眨了眨眼抖落几滴眼泪，看清了那一行像是匆忙写下的简短文字。
「吃了我吧。
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
他跪在亓默身旁，双臂无力地撑在地面上，钻心的疼痛自膝盖处的神经传入大脑，眼泪雨滴般砸落在地，汇聚成一滩水迹。
终于再也克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所有的眼泪都已经流干，喉咙嘶哑到发不出一个音节，也是在那个时候，他终于明白了。
亓默说的果然是对的。
这个世界是残酷的，弱肉强食的。
是一个只有强者才能生存的世界。
他要不择手段地往上爬。
无论代价是什么。
第95章 帝国玫瑰04 “低等贱民也配当我哥哥……
“他还没有分化吗？”
“没有, 夫人。甚至他的腺体都没有发育完全。”
“大概率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在极端的生存环境下，为了生存身体会自行退化一些功能，比如减少生长激素的分泌, 这也会导致腺体发育迟缓。”
耳边传来年轻男人和那个救了他的女人的交谈声。
男孩已经恢复了意识, 却没有立刻睁眼，而是又等了一会儿，直到听不见声音后才缓缓张开了眼睫。
柔和的暖光照耀在身上, 他睁开眼睛打量着四周，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小屋里，周围是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制成的墙壁，光洁得没有一丝缝隙和棱角。身下是沙发床, 柔软舒适得像陷在云朵里。
尤安偏过了头，怔怔地看着左侧那面落地玻璃。
纯黑色的天鹅绒背景上亮起了大大小小的光点，能清晰地看到漂浮在周围的陨石碎片。
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就在传说中的星舰上。
一颗行星缓缓滑入视野, 即使这么遥远的距离, 依然显得那么巨大, 衬托得他所乘坐的这艘星舰看起来像游弋在深海里的蜉蝣。
男孩伸出手指, 手指触碰的地方顿时漾开阵阵电子波纹。
这并不是玻璃, 而是投射在星舰上的全息影像。
如果……亓默也能看到就好了。
亓默……
一想到这个名字, 大脑就传来尖锐的疼痛。
尤安痛苦地捂住额头,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怎么从那栋房子里走出去的了。
如果说父母的离世是经年的旧疤, 所以再怎么刺激也无关痛痒，因为他早已不抱有任何期待，因此也不会失望。
那亓默的死对他来说则是失去了半身。
如果不是亓默, 也许早在四年前他就已经死了。
就在这时，舱内响起了一小段悦耳动听的铃音接着是柔和的播报声：“温馨提示，什么什么号已驶入PARADISE星系, 预计两个小时后降落在蓝星。”
蓝星……？
尤安微微睁大了双眼。
就是那个星际联邦帝国的主序星？
……
“你在干什么？吵死了。”坐在轮椅上翻看书页的少年忽然开口，脸上露出了超出年龄范围的厌烦之色，“给我停下来。”
“抱歉。”把键盘敲得噼啪作响的系统缩回了机械臂，出于谨慎还是叮嘱道，“但这个世界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宿主你要多加小心。”
“你在质疑我？”
少年轻眯双眼，漫不经心回答道。
系统顿了一下，公事公办的语气回答道，“只是提醒而已。”
自莫胤执行任务以来无一失手，他确实有狂的资本。
“你在害怕什么？”他嗤笑一声，“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炮灰而已。”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了仆人的声音，“少爷，夫人和先生回来了。”
莫家并非蓝星的原住民，因此偌大的庭院还保持着之前的习惯，对于这个日新月异的星球，确实称得上古朴了。
“知道了。”
外表仍是少年模样的莫胤淡淡应了一声，推着轮椅走出了房间。
感应门自动旋开，随着滚轮的声音，廊道的灯光次第亮起。
看着走进来的晁懿和莫浚，坐着轮椅的莫胤叫了一声，“母亲，父亲。”
少年的目光落在女人身后那个身影上，注意到他的视线，晁懿笑了笑，把身后的男孩推到自己身前。
“阿胤，他的名字叫尤安，从今天开始，就是你的哥哥了。”
哥哥？
看起来这么小，竟然年纪比他大。
这个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下一刻，男孩抬起了头，露出了那张漂亮的脸。
发色乌黑，皮肤雪白，偏偏又点染了薄粉唇珠和雾蓝眼瞳，色彩极为鲜妍。
尽管因为营养不良透着股病气的苍白，再加上年纪小没有长开，却依然能看出是个十足的美人坯子，不难想象成年后会是何等美丽的模样。
“你好……弟弟。”
男孩弯了弯唇，露出了一个善意的笑。
听到他的声音，莫胤回过神。
确实很美丽，他在心底评价道，内心却没有产生丝毫波澜。
但是再怎么美丽又如何，他做了不知道多少次任务，下场凄惨的炮灰见得多了，面前的这个，充其量也不过是个美丽的炮灰而已。
“哥哥。”莫胤故作开心地回应道，对着晁懿说道，“母亲，我想让哥哥陪我玩。”
女人没想到他能接受得这么快，有些惊讶地挑挑眉。
她微微弯腰，轻轻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去吧，安安，跟着弟弟去玩吧，你们好好相处一下也好。”
男孩踌躇了一下，走到了莫胤的身后，握住了轮椅的把手。
这是在讨好他？还是在讨好晁懿？
这本来是佣人的工作，站在一旁的佣人略微惶恐地看着男孩，她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莫胤彻底放松下来，陷在椅子里，制止了她走过来的动作，“我要哥哥帮我推。”
说罢，还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谢谢哥哥。”
“不客气。”尤安顿了顿，“你想去哪里？”
他的声音带着些微的沙哑，气息有些紊乱，显然对他来说有些吃力和费劲。
也是在这么近的距离，少年发现，他真的很瘦弱。比起同龄的男孩子要矮了一截。
那两条纤细手臂的皮肉紧紧贴合着骨头，看上去似乎能被轻易折断。
莫胤指挥着他推着自己走进了游戏房，身后的感应门关上，整个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想玩什么？我帮你拿。”
少年并没有回答他的话，神情莫测地咀嚼着这两个字。
“哥哥？”
“怎么了？”
那张雪白脸蛋凑近了些，似乎在等待他说话。
莫胤低声笑了笑。
“从弃星爬上来的低等贱民也配当我哥哥？”
第96章 帝国玫瑰05 待价而沽
说罢莫胤慢悠悠地抬眼, 那双深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男孩，欣赏着他的反应。
他会露出那种蠢到家的错愕，还是会感到屈辱和仇恨？
一想到这里, 少年心底不由产生了一种隐秘的期待。
在漫长的任务世界, 看另一个人痛苦的样子对他来说是一种消遣。
但跟他在脑海想象的所有情况都不一样，尤安的表情确实变化了。
那张尚且稚嫩的脸蛋露出了惊异的神色，就在莫胤以为他会发怒的时候, 男孩露出了一个笑，小心翼翼的，带着某种讨好的意味。
夕暮燃烧的橙黄中，那双玫瑰蓝色的双眼包容地看着他, “我知道的，突然来了个陌生人对你来说确实很难接受吧。”
莫胤皱了皱眉，当即阴下了脸。
所有的攻击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那副善解人意的体贴姿态, 让他有种不上不下, 如鲠在喉的不爽。
与此同时还有深深的失望和索然无味。
欺负这种窝囊废又什么意思？
欺凌的快感在于把对方的尊严踩在脚下贱踏, 但如果尊严对于他本人来说都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那将毫无乐趣可言。
浅棕色头发的少年的视线掠过那张脸蛋, 那一刻, 不知为何, 他心里产生了点异样的违和感。
总觉得那样的表情出现在那张脸上是不合时宜的。
但他并未细想, 只是推动着轮椅拿起了壁柜里的魔方把玩，丝毫不顾男孩可能遭遇的尴尬境地冷声道，“出去。”
尤安没有任何辩驳, 顺从地关上了门。
他靠在门边的墙壁上，原本小心翼翼的笑容淡了下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是惊人的冷漠。
他看得很清楚, 尽管年纪很小，但莫胤和晁懿莫浚一样，都是这个家的主人，是一句话就能决定他的去留的人。
对现在的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忍。
……
自那一天开始，尤安疯狂地汲取着所有知识，学习贵族的礼仪，像一棵小树迅速在这里扎根发芽了。
他还通过暗中调查得知了，莫家的前身是PARADISE星系排名第一的星际军火商，四年前，PARADISE星系中的Lyra行星与Deneb行星之间爆发的星际战争，确实如晁懿所说，他的父母就是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死于Lyra。
在混乱的战争中，Lyra在Deneb的攻击下覆灭，星球上所有生物都在高达一千五百万摄氏度的高温中瞬间汽化，什么都没留下。
预计在百万年内，这颗沸腾的星球将在寒冷的太空深渊中逐渐凝固冷却，彻底成为一颗没有任何生命的死星。
为了遏制频繁爆发的星际战争，星际联邦帝国出台了新法案，而在此后，莫家被收编为蓝星的供应商，成为了新晋贵族。
在蓝星，莫家的地位并不是最高的，却绝对是最有钱的。
除此之外，他也知道了以前只是有个模糊概念的生理知识。
目前已知的所有星系中，所有人都分为男性Alpha，男性Beta和男性Omega以及女性Alpha，女性Beta和女性Omega六种性别。
其中Alpha占比30%，Beta占比60%，Omega占比仅10%，分化时间一般在青春期，即十二岁十八岁之间。
所有性别都有腺体，但Beta没有信息素，也无法被任何人标记。
尤安看懂了这些，联想到星舰上晁懿与那个医生的对话，自然也想明白了晁懿的意图。
一切从利益的角度出发，所有问题便会轻松地迎刃而解。
是的，尽管蓝星和那颗弃星隔着将近十几光年的距离，但依靠星舰只需要几天就能抵达。而现在距离他的父母离世时间已有四年时间，尤安正好十二岁。
他们希望他是Omega，这个最稀有的性别，再配合他现在尚未公开的身份，无疑能卖给一个家世显赫的Alpha，借此牟取更大的利益。
尤安终于明白了，当初降落在弃星之初，女人看向自己的目光。
那是商人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的眼神。
他对此并不感到奇怪，像晁懿这样的商人，怎么可能因为区区下属的遗愿大费周章。
她的每一笔交易都伴随着淋漓的鲜血，可能是几十万人的性命，甚至是一个星球的毁灭。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结果是对他有利的，他从那个地狱里爬出来了，就再也不会回去。
只是……
喉间泛起一阵痒意，尤安捂住口鼻低咳了几声。
如果真的让他们就此得逞，他真的会……非常不甘心。
第97章 帝国玫瑰06 美人蛇
距离尤安到莫家已经过去了三年, 在此期间，莫胤没再为难过他。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无聊木讷的人，即使他是美人。
但他们毕竟同在一个屋檐下, 少不了碰面。
尤安仿佛抽条般长大了, 修长的四肢仿佛洁白的羊羔，白皙的皮肤透着美丽和活力，待人接物彬彬有礼, 连仪态都无可挑剔。
明明只是养子而已，但从仆人的态度里，莫胤还是能感受到，他这个养兄非常受人欢迎。
浅棕色头发的男生双目微垂, 注视着玻璃窗外的情形。
他的卧室在二楼，正对花园，偶尔心情不好的时候会隔着窗户看看那些养在花园里的奇花异草。
玻璃花房里, 尤安正在和园丁修剪蔷薇。
少年似乎很喜欢这样的工作, 他蹲在半人高的蔷薇花丛前, 白皙纤长的手指从有着复杂褶花的袖口伸出, 穿梭在茂盛的花丛中, 因为拉扯偶尔露出一小段白的晃眼的柔软后腰。
他的动作透着优雅的美感, 浑身散发着高贵的气息, 连唇边的微笑都恰到好处, 与三年前那个初来乍到，在餐桌上毫无吃相可言的男孩判若两人了。
少年似有所感，忽然转过身。
虽然没料到他会转身, 但莫胤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心虚，仍旧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尤安对上他的视线，先是有些惊讶, 而后微笑了下。
他穿着雪白华丽的衬衫站在茂密的花丛中，浓绿叶片和深粉浅粉交错的蔷薇映衬得他像误入凡尘的天使。
就连蝴蝶似乎也被吸引，调皮地围绕着他飞舞，驻留在乌黑卷翘的发间。
晨曦的薄光中，那双玫瑰蓝色的眼睛渗出柔软的笑意，唇色比花瓣更鲜艳，看起来纯洁无垢。
莫胤盯着他脸上的表情片刻，眯了眯眼，拉上了窗帘隔绝了视线。
男生表情怪异地嗤笑了声。
原来世界上还真的会有这么完美无瑕的人呢。
……
莫家庄园坐落于半山腰，在这个人人可以使用VR设备低成本获取从前那些遥不可及体验的蓝星，真实的植物、真实的动物、真实的空气阳光和水反而成为了普通人难以领略的奢侈。
坐在轮椅上的男生看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尤安，挑了挑眉，“为什么是你？”
他环顾了四周，周围并没有其他人，于是双手撑在两侧，微微弯腰前倾，歪了歪头，那张清俊的脸带了丝邪气，不无嘲讽地说道，“你就这么喜欢干下人的活？”
少年依旧很平和，走到他的身后握住了轮椅的把手。
“似乎是那边出了点小状况。”在男生看不见的角度笑了笑，笑容带着点奇异的味道。
“放心，我会照顾好你的。”
他推着他走进树林，轮子平稳地碾过铺满一地的树叶，发出窸窣声响。
在庄园外散步并非莫胤的本意，事实上，这是他那个母亲听从家庭医生的建议添加在日程中的一项。
那个女人是名副其实的控制狂，她对他的态度，与其说是有血缘关系的母子，更倾向于在培养一个对家族有用的、合格的继承人。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直到轮椅穿过那一小片树林。
面前是一片开阔的绿油油的草地，由于地势的原因形成了一个缓坡，缓坡的下方是搭建好的长长的缓冲平台，据说这是上一任庄园的主人为了实现自己滑草的爱好设计的。
“等等。”
轮椅上的男生忽然开口。
“怎么了？”
身后传来尤安耐心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任何异常。
“你走错方向了，应该走右边。”
少年似乎在思索，过了一会儿说道，“好像确实是那样。”
轮椅在缓慢地转向，莫胤看着视野里逐渐远去的缓坡，眯了眯眼。
果然只是他多想了，尤安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就在这一刹那，原本慢吞吞挪动的轮椅再次转动了方向，与此同时背后传来一股猛烈的推力。
即使莫胤的反应速度再快也架不住少年早有预谋，猝不及防之下，失重的感觉骤然袭来，随着轮椅的颠簸，睁大的眼睛里视野在剧烈晃动着，呼啸的风声和轮子与草地摩擦的声音放大了数倍。
五脏六腑都在这种剧烈滑动中摇晃着，他像在驾驶一辆方向盘失控的车，面临着无数未知的危险，可能会翻车，可能会在中途散架，也可能会跟着他一起直直撞在平台上，无论哪一种都是死路一条。
来不及思考更来不及跟系统交流，濒临生死危机的大脑只能凭借着身体最原始的趋利避害的本能行事。
男生咬了咬牙，左腿猛踩轮椅，借力朝右侧纵身跃出，撞在柔软的草地上翻滚了几圈，五指张开，深深陷入结块的泥土中。
在这样的坡度下如果没有外力，仅凭衣服和草地的摩擦力也很难滑下，但他经历过刚才惊险的一幕，此刻像铆钉一样死死扒住。
莫胤喘息着，裸露在外的小臂被擦出一道血痕，更别提还有数不清的撞伤，连那张清俊的脸也被草屑划出了一道血痕。
察觉到头顶的视线，男生抬眼，黑发雪肤的美少年走到了那块平地的边缘，蹲下身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视线在他的双腿上扫过。
他歪了歪头，明明是笑着的，眼睛里带着明晃晃的恶意，有种天真的残忍，配上那副过分美丽的皮囊，简直像一条盘踞在花心的美人蛇。
恶毒，迷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原来你站得起来呀，弟弟。”
第98章 帝国玫瑰07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宿主, 你暴露了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被他发现了！我早就跟你说过，保险起见……」
脑海响起系统崩溃抓狂的声音，莫胤不胜其烦, 反唇相讥道, 「闭嘴。难道我还要为了扮演残疾真的残疾？」
系统顿时噤了声，只是默默观察着事态。
他摔得不轻，只是动一下都能感受到撕扯的伤口, 男生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饶有兴趣地盯着尤安，目光有种黏稠的质地。
这个无聊的世界终于开始有点意思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终于窥探到了皎洁的月亮的背面，表面完美无暇的人最真实最不为人知最阴暗不堪的隐秘模样, 精神上的兴奋早已盖过了□□的疼痛。
他随意抹去脸上的血痕，感受到口腔里弥漫开来的血腥味，舔了舔冒血的上颚,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少年坐在平地边缘, 修长的腿垂了下来, 微微晃了晃, 轻松地说道, “大概一年前吧。”
男生没再说话, 似乎在回忆自己究竟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在沉默了片刻后直截了当地问道, “怎么看出来的？”
“当时梅林阿姨在收拾餐桌的时候弄掉了一只玻璃杯。”
少年轻轻说道, “那时我看到，你即将被砸到的右腿动了一下，躲了过去。”
“虽然你已经足够谨慎, 但来自生理上的本能反应却是难以伪装的。从那天起，我开始第一次怀疑你。”
没想到竟然暴露在这种地方，男生的俊脸上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 而后自嘲地摇了摇头。
他看了眼已经掉落在平台上的轮椅，“是为了报复我才这么大费周章？你就不怕我掉下去摔死？”
“我才没有那么记仇。”
少年单手撑着下巴，还带着婴儿肥的脸蛋被挤压出柔软的弧度，“首先，这么点距离摔不死人。除非你的运气实在非常差……”
樱粉色的唇瓣弯了弯，他笑起来的模样实在非常美丽，即使在面对面说话时也依然会使人分神。
“如果你真的死了，那我只好也跳下去了。低等贱民的命换你的命，怎么想也值了。”
还说自己不记仇。
男生被他的话逗得想笑，下一刻唇边的笑凝固在了脸上。
“我只是想验证一下，顺便要点封口费而已。”
“虽然不知道你出于什么原因隐瞒，但我想夫人一定不知道这件事吧？”
男生深绿的眼眸一凝，他没直接回答，而是撑着双臂一步一步爬了上去。
他微微俯身，逼近仍坐在原处不为所动的少年，沾着草屑的手擒住了那只雪白手腕。
近在咫尺的距离，鼻息相互纠缠交错，原本吊儿郎当的语气变得危险至极，“……你想干什么？”
双腿残疾是他扮演的“莫胤”的初始设定，也是身为深情男配的他与主角受相遇的契机。
莫胤对那个主角受没兴趣，但他的任务是维护世界的剧情，如果被揭露，无疑与他的任务相悖。
“对你来说很简单的。”少年一根根掰开了他的手指，目光很平静，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我要进入联邦帝国第一军校。”
“你知道的，我在这里没有任何话语权，但如果是你的话，夫人会考虑你的建议。”
一瞬间，莫胤的目光微妙地变了。
他以为尤安会要继承权或者钱，再不济就是一些昂贵到花钱也买不到的东西，但没想到，他想要的竟然是进入联邦帝国第一军校的名额。
联邦帝国第一军校是蓝星规模最大历史最悠久的军校，为PARADISE星系联邦帝国培养输送了无数军事人才。
招收十五岁及以上学生，范围不仅面向主序星蓝星，还向星系其他星球开放，因此汇集了每个星球顶级世家的优秀后代。
为了避免埋没人才，帝高军校还专门开设了平民通道，实力强大的平民Alpha通过测试后可以减免学费，而这些平民Alpha在毕业后往往能实现个人的阶级跨越，足以可见这所军校的影响力和社会认可度。
且每一任王储都会在帝高军校就读，现任王的第四子，即王储裴景深也不例外。
对于那些上层名流的子弟来说，无疑是发展锻炼个人素质的最佳镀金选择，更是发展人脉的绝佳机会。
莫胤神情莫测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还没有分化，如果你了解过，就应该知道，帝国联邦军校虽然接收未分化的学生，但在校期间分化为非Alpha的学生都会被安排退学。”
他知道剧情，自然也知道尤安未来会分化为哪种性别，因此刻意避开了那个字眼，“……如果你分化成Omega，之前的所有都会白费。”
尤安坦然地看着他，“如果是哪种结果，我都接受。”
那双玫瑰蓝色的眼睛澄澈明净，莫胤在其中看到了燃烧的欲望和野心。
他忽然感到了好奇，在漫长的任务世界里，他看到过太多其他人的“命”，从未有人像他一样，让他产生如此浓厚的兴趣。
系统跟随莫胤这么长时间，自然也了解他的行事作风，此刻看到他的表情，顿时大惊失色地阻拦道，「不能同意！」
“我答应你。”
「啊啊啊你为什么要答应他，这已经偏离他原本的轨迹了！」
「你何必担心？」莫胤打断它的话，「他坚持不了多久的。」
……对哦。
系统反应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可是劣等的Alpha都呆不下去的地方，而尤安不过是个还未分化的少年而已。
第99章 帝国玫瑰08 王的诞生
从那以后, 所有人都看到少爷跟尤安少爷的关系肉眼可见地密切了起来。
那些受到过他的帮助，打心底里喜欢这位养子的仆人们也由衷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能跟小少爷搞好关系, 在这个家里总能好过一些。
“他们还真是被你骗到了呢。”
莫胤哼笑了一声说道, 按动了遥控器的按钮拉上了窗帘。
他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亮起的一簇火焰点亮了手指间夹着的烟卷。
抵在唇边轻轻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
烟草缓慢燃烧的味道让少年皱了皱眉, 却仍好奇地注视着男生的动作。
不过虽然他从未见过这种东西，却也明白能让莫胤避着人干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你不也是躲着莫夫人在这里……”黑发少年扬了扬下巴，示意了一下男生手里的烟卷。
隔着升腾的烟雾，男生的表情有些戏谑, “所以，我们本质是一类人。”
注意到少年脸上的好奇，他解释道, “这个是烟, 我现在的行为叫做吸烟。”
“吸烟？”
莫胤忽然来了兴致, 打开质感有些厚重的烟盒递到尤安面前, “试试？”
尤安看了他几眼, 他没犹豫太久, 很快抽出其中一根, 学着男生的样子夹在手间。
少年的手白皙修长, 骨肉轩秀，有种说不出的美感，单独看甚至像某种香烟广告拍摄的画报, 让人想握在手里把玩。
“咬着烟嘴，我给你点火。”
尤安依言照做，樱粉的唇瓣间, 隐约可见洁白齿列轻轻咬着烟管。
他以为莫胤会用打火机，不料对方长腿一迈走了过来。
距离不断被拉近，男生微垂着眼皮看他，蛇瞳一般的深绿眼睛透着点凶狠的侵略性。
猩红的烟头传递着热度，渐渐把他的那支也点燃。
少年模仿着他的样子试探着吸了一口，冰凉的烟雾灌入肺部。
那种感觉就好像嚼碎薄荷的叶子后紧接着饮下一口冰水，让他感到喉咙隐约有些刺痛。
“咳咳……”
看到他的反应，男生当即发出放肆的笑声。
少年咳呛了几声，小脸被憋得通红。他用手背掩住口鼻，眉心微皱，控诉地看向莫胤，玫瑰蓝色的双眼闪动着薄薄泪意。
这幅嗔怒的模样让他莫名感觉自己是青春期引诱乖乖女干坏事的坏男孩。
男生收敛了笑，抽走了少年指间的烟管塞进自己嘴里，说话都含含糊糊的，“抽不了就别抽了。”
“那件事我已经问过母亲了。”
尤安很快反应了过来，“她说什么了？”
虽然他的表情很平静，但莫胤一眼就能看出其中暗藏的忐忑。
“她同意了……”说到这里莫胤停顿了片刻，“不过有一个要求，你要和我在一间宿舍。”
帝高军校校风严谨，实行严格的封闭式管理，即使是入学时也不允许除在校生之外的任何人入校，再怎么娇气的小姐少爷们也要自己动手，顶多有个学校统一发放的智能家居机器人。
少年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
晁懿的意思，明显是希望可以有个人替她照看莫胤。
但只要进了军校，莫家的势力再怎么强势也只怕鞭长莫及。想到这里，尤安轻轻弯了弯唇，“没问题。”
……
帝高军校座落在一座巨大的人工岛上，四面环海，方便学生进行这种军事演习以及各种考核。
每一名新生在入学前都需要通过精神力测试，通过精神力测试的等级结果来划分班级，一般分为A+、A、A-、以及B+到C-等九个等级，再往上还有S级、SS级以及SSS级。
但帝高军校每年新生将近两万人，能达到S级的都是凤角鳞毛，更遑论更高的等级了，自建校以来达到SSS级的更是只有一个——那就是三年前入学的王储裴景深。
每一任王储入学帝高军校之时都是备受瞩目的时刻，王室媒体甚至会在当天开设全星系直播。
因为那将是神秘低调的王储首次在公众面前露面。
随着宇宙不断扩张，有科学家预测未来文明诞生的数量将达到恐怖的数字，但能量却是恒定的，资源总量不变，这也意味着星系之间的战争是不可避免。
在这样的惶恐不安中，公众急需一位强大的继承人为帝国带来希望，给予他们精神上的力量。
恰好这位史无前例的SSS级精神力者诞生了。
当测试结果显现在屏幕上时，爆表的指数几乎让所有观看直播的公民沸腾了。
第100章 帝国玫瑰09 帝高军校
尤安曾看过那个直播的回放。
万众瞩目之下, 年仅十五岁的少年Alpha身着笔挺的军装，华丽的金色绶带自左肩垂落，帽檐下是已经初步显现出俊帅轮廓的面容。
深金色的头发, 暗红的瞳孔, 平直的唇角，他站在那里，就像一柄出鞘的利剑, 锋利冰冷，带着势不可挡的锐气和无可匹敌的沉稳。
他不需要像其他君主或王储那样，用微笑来展示亲和力以此拉近与民众的距离，因为SSS级的精神力就足以碾压任何质疑。
似乎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顶级Alpha释放的威压。
那时的尤安坐在屏幕前, 既艳且羡地想，如果自己也能分化成那样的Alpha就好了。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嫉恨，连他都不明白, 为什么自己会莫名其妙地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产生恶意。
但不得不承认, 除了想凭借学校的资源往上爬之外, 这种微妙的情绪大概也是他想进入帝高军校的原因之一。
“准备好了吗？”
测试官是一名干练的女性, 在询问并得到肯定答复后将测试仪冰凉的探头抵在少年的眉心。
尤安只觉得一股清凉的感觉注入大脑, 虚拟屏幕上的指数在不断攀升, 一旁的实时图像也在随之变化着呈现上升的攀爬状态, 而后是不稳定的波浪状, 渐渐化为一条平直的线。
“滴——”
片刻后，测试仪响起了播报声，“您的精神力测试等级为A级。”
A级……
是他能接受的等级。
左腕上的个人终端嗡嗡震动了两下, 尤安抿紧了唇，表面上若无其事地抬腕查看，弹出的虚拟屏幕上, 个人信息那一栏的精神力等级已经同步更新，并备注了最近一次的检测日期。
但看到那行醒目的A级时，还是不由弯了弯眼睛。
在相邻席位也已经检测完毕的莫胤恰好撞见了这样一幕。
因为少年在人前永远是那样的优雅得体，连唇角噙着的笑也像是精心设计过的恰到好处，因此他的真实情绪也在这种真真假假的伪装中变得难以分辨。
但此时黑发少年的眼角眉梢都流淌着纯粹的笑意，莫胤恍然发觉，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见到尤安发自内心的喜悦。
可他注定会分化成Beta，也无法顺利从帝高军校毕业，一切的努力都将白费。
心脏像被一只手握住，一瞬间产生了短暂的窒息感。
那是一种很奇怪很陌生的感觉，扶在轮椅边的右手下意识攥紧，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很难看。
尤安跟测试官道过谢，就看见他那个名义上的弟弟面色阴郁地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并没有在意，只是像任何一个好哥哥那样从背后推起他的轮椅，“走吧，去找我们的宿舍。”
莫胤张了张嘴，似乎欲言又止，但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
身为资金最充足的学校，帝高军校在住宿方面相当豪横，双人公寓内有卧室、客厅、书房、洗衣房、厨房、卫生间以及阳台，并为每一间公寓配备了两个智能家居机器人。
在接收到指令后，落地窗近地面的那块玻璃像门一样顺时针旋开，早已悬停在外的载物飞行器伸出两条机械臂将金属壳中的行李拖拽到公寓的地板上，发出滴滴两声提示音。
呲啦一声细小的电流声后，机械臂将玻璃缓缓关闭，发出一道情绪饱满的机械音，“感谢使用AR空中快递，祝您生活愉快。”
两个小时后，智能家居机器人已经将行李全部归纳完毕。
尤安从卧室自带的淋浴间里擦着头发走出来，原本待在角落里静息不动的机器人感应到了他的状态，启动程序朝他走去。
被仿真皮肤包裹的手指动作轻柔地接过了少年手里的毛巾，为他轻轻擦拭着，而后接通吹风机的电源，将那头乌黑亮丽的短发梳理后吹干。
“谢谢。”
还有些不习惯这样的照顾，道谢声反射性地脱口而出，少年自己也愣了一下，不由懊恼地皱了皱眉。
“不客气。为您工作是我的荣幸。”机器人微笑，一边自我介绍道，“您可以叫我塞奇。”
据说为了保障男性和女性的使用体验，校方在设计智能家居机器人时尽可能地朝中性靠拢，因此初始设定的姓名也是中性的“Sage”，方便后续学生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更改设定。
“您也可以按照您喜欢的样子设计我，无论是名字还是外貌。”
使用手册上介绍，这个功能设计的目的是让机器人发挥陪伴的作用，缓解孤独。
毕竟帝高军校实行七年学制，十五岁入学，二十二岁毕业，除了假期和执行任务之外的时间都要待在这座岛屿上。
学生可以将机器人拟态为自己的宠物，一直陪伴自己长大的家人或朋友，让人感到像在家一样温暖。
像家一样温暖……？
“不用了。”尤安笑了笑，“你就叫塞奇好了。”
在绑定了帝高军校的专属智脑后，尤安很快就接收到了个人终端上的报到信息，分班规则是同一精神力等级下随机分配，他所在的班级是A04班。
精神力的等级与性别的强弱并不呈正相关，但精神力越强的，在操纵机甲方面的优势就更大，甚至强大纯粹的精神力本身就能作为武器。
之前学习的关于帝高军校的各种知识在脑海里萦绕，不知不觉中，少年闭上眼睛睡着了。
也因此，他并不知道星网上的学生论坛已经因为自己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