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梁元祯 黑暗被一层一层地剥离,武……
黑暗被一层一层地剥离, 武思忧看着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阳光折进来,在他盔甲上落下几点金光。
天边渐渐露出了鱼肚白, 武思忧慢慢打了一个哈欠,整个人大半都挂在木尖枪上,眼皮耷拉着,都快睡过去了。
“咳咳咳”与他一同值夜班的侍卫轻咳几声, 提醒他道:
“武思忧,快别睡了, ”
侍卫小声提醒道:“待会儿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就要出来了, 你可别被他们发现你又在偷懒。”
“知道了。”武思忧眼睛都快闭上了,心想这俸禄可真难挣,要不是家里还有小乔和宝宝要养,他早就不干了——
“又在打瞌睡。”
威严严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武思忧猛然惊醒, 看见梁景樨站在他面前,登时吓了一跳, 讪讪道:
“太子殿下。”
梁景樨伸出手指,在他眉心上弹了一下,带起些微的痛感, 武思忧忍不住轻呼一声,下意识捂住了脑门:
“太子殿下”
“今日元祯要回来,你就不必在门口值守了, 跟着本宫一起螽斯门,迎接元祯。”
梁景樨道。
“啊?我吗?”
原以为会招来一顿臭骂,却没到太子不仅没罚他,甚至还让他一起去螽斯门等皇长孙?
武思忧满头的问号, 一脸懵懵地看着梁景樨,半天没有动作。
梁景樨深吸一口气,嫌弃地瞥了他一眼,随即负手离开了。
武思忧赶紧跟上。
他穿着沉重的盔甲,走路有点慢,梁景樨头也没回,道:
“盔甲太沉就脱了。”
武思忧闻言嘿嘿几声,得了允许,利索地把盔甲脱了。
自有太子近侍将武思忧的盔甲带下去。
武思忧这个人脑袋缺根筋,梁景樨让他跟紧,他就跟紧离梁景樨离得很近,就差没和他并肩站着了。
旁人看的胆战心惊的,都怕梁景樨治武思忧一个犯上僭越的罪名,但梁景樨只是扫了武思忧一眼,并没有吭声。
旁人都惊异于梁景樨对他的优待,只有武思忧一个人毫无所觉,乐乐呵呵道:
“太子殿下,你腰带上的玉佩可真好看。”
太子近侍额头上冒出一滴豆大的汗,呵斥道:
“武思忧!”
“无事。”太子抬起头,止住了太子近侍接下来想要说的话,转过身,对武思忧道:
“你也真是没心眼。”
武思忧眨巴眨巴眼睛,继续用清澈且愚蠢的眼神看着梁景樨。
很快,梁景樨又说了一句武思忧听不懂的话:
“但很快就会有了。”
武思忧正想说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未开口,身边的监礼就高声喊了一声:
“恭迎皇长孙!”
“恭迎皇长孙殿下!”
身边的人齐刷刷跪了一地,武思忧见状,也下意识跪下,跟着众人喊:
“恭迎皇长孙殿下!”
耳边传来马蹄踏踏的声响,没多久,鞋踏在石面的脚步声传来,一深一浅,逐渐靠近,很快,武思忧就听见梁景樨说:
“元祯,一路辛苦了。”
“不辛苦,父君。”
轻柔的男声响起,武思忧觉得这声音耳熟,下意识想抬头看,但碍于太子和皇长孙还没下令平身,他也只能跪在地上,额头抵在地面上,听见梁景樨说:
“本以为你卯时会到,怎么耽搁了这些时辰?”
“初来京城,对一切都觉得新鲜,走走停停,多看了几处风景,故而现在才到。”
“原来如此。”太子梁景樨没有怀疑,只道:
“你腿上还有伤,不宜站太久,你母妃在武德殿侯你许久,且随本宫一块去见见他吧。”
“好的,父君。”
两个人的声音和脚步声越来越远,随着一旁的太监唱喏的声音,一众太子随侍和宫内太监宫女都跟在梁景樨的身后,朝东宫走去。
武思忧慢慢站起来,看着梁元祯的后脑勺,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他。
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武思忧也就不去想了。
他跟着太子的仪驾,慢慢往武德殿走,一边走一边还在想到底什么时候能够下值,他想回去陪他的娘子和未出生的宝宝了。
不知道为什么,从刚刚开始,他的右眼皮就一直跳,心也慌得不行,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令他想要赶紧回家,看一眼他的娘子才好。
他这边情绪不稳,梁景樨那边倒是其乐融融,一家团聚了。
“元祯,让母妃看看你。”武德殿里,江照愉抱着梁元祯,已经哭成了泪人,掌心捧着梁元祯的脸,左看右看,都像是看不够似的:
“一别数年,你也长大了。”
他哽咽道:“是母妃没用,当初没能保住你。”
“母妃不要说这样的话。”梁元祯安慰道:
“我能再回到父君和母妃身边,已经是我之幸了。”
他这样嘴甜,江照愉听的很是高兴,抱着梁元祯又哭了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他冷静下来后,又将安乐郡主梁元淮往前推了推,道:
“这是元淮,你的双弟。”
“元淮。”梁元祯点了点头,下意识回了一嘴,道:
“年岁虽小,模样却是标致。”
安乐郡主梁元淮:“”
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回话。
梁元祯是他的兄长,不说些敬爱想念之词也就罢了,一见面就这样夸他,倒显得有几分调戏的意味,听的梁元淮和梁元双暗暗皱眉。
但梁元淮以为梁元祯久居宫外,身上还带着些许市井气息,故而选择了忍耐,只福身行礼道:
“兄,兄长。”
梁元祯下意识服了他一把,掌心在梁元淮的手臂上划过,指尖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缓缓擦过梁元淮的手。
梁元淮:“”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梁元祯。
梁元祯对他笑了笑,道:
“怎么了?”
“无,无事。”
梁元淮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就不喜欢这位兄长。
皇长孙梁元祯一路周车劳顿,很是辛苦,江照愉早早地就安排下了晚饭,留梁元祯在东宫用膳。
“你刚入宫,本要去拜见你皇爷爷,但你皇爷爷身子不适,最近精神不济,应付不来这样的场合,就改天在带你去见见他,等他确认了你的身份,就将你的身份牌入皇家玉碟。”
梁景樨给梁元祯夹了一块子菜,像是寻常人家的父亲那样,温言叮嘱道:
“你吃完饭,就去沐浴,好好睡一觉,休息休息。”
上皇家玉碟,就象征着梁元祯作为皇长孙的身份是板上钉钉的,无可更改,所以在此之前,江照愉也想趁此机会看一看梁元祯的后腰上到底有没有胎记。
毕竟胎记的样子只有他和梁景樨看过,第三个看过梁元祯胎记的十一,现在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和梁景樨,能够确定梁元祯的真实身份。
梁元祯闻言轻轻“嗯”了一声,看不出情绪,低下头,慢慢吃着饭。
吃完饭,一家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梁景樨便下了令,将清正殿收拾出来,给梁元祯住。
“本宫给你安排几个丫鬟和近侍,你若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吩咐他们。”
言罢,他便喊了一声武思忧的名字,道:
“进来。”
武思忧一天没有换班了,一直呆在武德殿外,听见梁景樨叫他,心中暗暗叫苦,拖着沉重又疲惫的身体,慢慢地往殿内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才下跪行礼:
“殿下,有什么吩咐?”
“你带元祯去清正殿休息吧,他才刚来到东宫,对这里的一切都不太熟悉。”
梁景樨说:“你带他走一走,看一看。”
武思忧心想这活谁都能干吧,为什么又要他干。
但他又不敢说,只能有气无力道:
“是。”
言罢,他就默默站起身来,侧身让出一条道,道:
“皇长孙殿下,这边请。”
梁元祯点了点头,起身走到武思忧的身边,道:
“带路吧。”
武思忧对梁元祯很有怨念,心想要不是他来,他也不用跟着去螽斯门,要是不去螽斯门,他现在早就换班下值回家陪他娘子了,哪里还需要做这种带路的伙计?
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恼火,武思忧下意识抬起头,想要看看这皇长孙殿下究竟长什么鸟样,却没想到视线刚刚往上移,还未看清梁元祯的脸,他就被梁元祯脖子上的一块金灿灿的寄名锁给晃了眼睛。
通体黄金,正中镶嵌着一块翡翠,其下以蓝宝石作为流苏注脚,不是他给为了给娘子赎身所以抵押给祝家的寄名锁,还是什么?!
他傻傻地站在原地不动,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梁元祯脖子上的寄名锁,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还有些复杂。
这个寄名锁当初给了祝家以后,就听人说,祝老爷把这个锁给了他最受宠的一个儿子戴,但武思忧自认为与祝家两清了,所以就没有刻意去注意这个寄名锁到底给了谁。
如今失落已久的寄名锁却出现在了这个皇长孙殿下身上,让武思忧有些疑惑,心想这个皇长孙殿下,又是从哪里弄来他的寄名锁的?
“武思忧,你在看什么呢。”梁景樨的话适时插了进来,打断了武思忧的思绪。
武思忧闻言,慢慢转过头来,看着梁景樨,下意识挠了挠头,道:
“太子殿下,我在看我的寄名锁啊。”
“你的寄名锁?”梁景樨负手站在他面前,垂头看着他空荡荡的脖颈,神情意味不明:
“你身上哪里有寄名锁?”
“这个皇长孙殿下的寄名锁,原本就是我的。”武思忧伸出手,当着江照愉、安乐安宁及一众宫人的面,指着梁元祯脖子上的寄名锁,奇怪道:
“我的寄名锁,为什么会在这位皇长孙殿下身上?”
第32章 第 32 章 “寄名锁是你的?”……
“寄名锁是你的?”
话音刚落, 武思忧就看见江照愉猛地变了脸色,掌心一拍桌子,动静吓了武思忧一大跳:
“你有什么证据说寄名锁就是你的?武思忧, 混淆皇家血脉可是死罪!”
武思忧忙跪下来,慌里慌张道:
“回太子妃,我没有撒谎,这个寄名锁是我之前”
他话还没说完, 就看见一旁背对着梁景樨和江照愉的梁元祯从衣袖里慢慢拿出了一个金簪。
那金簪看起来平平无奇,并不精致, 但尾端镶嵌着的桂花流苏, 让武思忧一看就知道,那个金簪,是乔清宛的。
武思忧眼色瞬间一沉,仰起头, 看着梁元祯, 嘴唇微动:
“你”
梁元祯指尖抚摸着乔清宛的金簪,姿态闲适, 但余光扫过来看向武思忧的那一眼,却带着不轻不重的警告,像是在说, 如果武思忧敢说实话,他就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对这个金簪的主人做出什么。
娘子在他手上!
在电光火石间,武思忧就看清楚了梁元祯这个举动里对自己的威胁之意。
他紧紧咬着牙关, 跪在地上,死死盯着梁元祯看,偏生那梁元祯已经拿捏了他的软肋,迎上他的视线, 甚至还笑了起来:
“你倒是说说看,这个寄名锁,怎么会是你的?”
武思忧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但乔清宛在梁元祯的手上,他不敢也不能将真相说出来,只能低下头,沉声道:
“臣臣胡说的。”
他重重叩首,“臣方才饮酒了,神志不清,说的都是胡话请太子殿下饶恕臣殿前失仪之罪。”
“好你个武思忧,竟然敢在当值时饮酒,还口出胡言,甚至想要混淆皇家血脉!”
江照愉呵斥道:
“来人啊,将他给我拖下去,庭杖二十!”
“等等!”就在侍卫进来,准备把武思忧拖下去的时候,梁元祯忽然开了口。
他不动声色地将金簪收回袖子里,转过身,对江照愉笑道:
“母妃,我才刚回京,不想生事。不如就罚他几个月的俸禄,让他贴身侍奉我吧。”
江照愉皱紧眉头,看着梁元祯,嗔道:
“你这孩子,倒是心善。”
梁元祯笑而不语。
“既然你如此宽厚,那便以你所言吧,”江照愉默默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对武思忧严肃道:
“不可再有下次。”
武思忧重重叩首:“多谢太子妃,多谢皇长孙殿下。”
“去吧。”梁景樨开了口,“武思忧,日后要尽你所能,护卫好皇长孙殿下。”
武思忧起身,行礼:“微臣明白。”
在梁景樨的挥手示意下,梁元祯和武思忧缓缓退出了殿外。
去清正殿的路上,时时刻刻都有侍卫和宫人路过,武思忧不敢贸贸然开口,问乔清宛现在究竟在那里,只能忍到清正殿的大门关上,宫人都退出殿外准备沐浴的衣服和浴桶的时候,武思忧才克制不住内心的冲动,一把抓住梁元祯的衣领,将他重重掼在门上。
他自始至终都隐忍着情绪,但太阳穴依旧青筋暴起,看起来有些狰狞,又有些可怕:
“我娘子是不是在你手上?!你为什么要抓他?!”
“别冲动嘛,皇长孙殿下。”
梁元祯在这个关头,竟然还能笑出声来,伸出手,拍了拍武思忧的手背,轻声道:
“若你好好配合我的计划,我自然不会伤害你的娘子。”
武思忧眼底几乎要淬出火来,愤怒让他浑身发抖,掐着梁元祯的脖颈,直到梁元祯的脸颊涨红发紫,他才恶狠狠地将梁元祯甩到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
“你到底想做什么,直说便是。”
他说:“但要是被我发现你伤害我的娘子和孩子,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梁元祯倒在地上,捂着被掐红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好半晌,才咳嗽几下,冷笑几声,慢慢坐了起来,
“皇长孙殿下还真是深情。”
武思忧忍无可忍,“有屁快放。”
“给我看看你的胎记。”
寄名锁可以拿到手,可是他不知道胎记在哪里,究竟又是什么形状,只能逼着武思忧将胎记亮给他看,他好在自己的身上仿制一个一模一样的:
“待会儿会有人来伺候,如果他们没有看到我身上的纹身,我就暴露了。”
他顿了顿,道:“如果我暴露了,被赶出东宫,你猜是你的动作快,还是我杀你娘子的刀快?”
武思忧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旋即毫不犹豫地脱下了衣服,将身后的胎记亮给了梁元祯。
他不知道梁元祯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他不敢去赌那个可能性。
如果乔清宛和孩子真的都在梁元祯的人手上,武思忧就算丢了皇长孙的身份,也不可能让他们受到一点伤害。
梁元祯看着武思忧后腰的太阳花胎记,仔细记下了形状和位置,随即道:
“可以了。”
武思忧重新将衣服穿上,看着梁元祯,道:
“什么时候放了我娘子。”
“等我的名字上了皇家玉碟,我自然会放你娘子走。”
梁元祯轻咳一声,显然还没有缓过来,武思忧掐他的那一下,差点要把他掐死了:
“你出去守着吧,我有事自然会叫你的。”
他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垂手意味深长地笑:
“多谢皇长孙殿下。”
武思忧用力捏紧拳头,用了所有的自制力,才没有在梁元祯的脸颊上来一下。
忍住,忍住。
清宛和孩子,还在他手上。
武思忧反复告诫着自己,随即深呼吸一口气,缓缓松开双手,打开殿门走了出去。
没多久,有宫人捧着衣服鱼贯而入,准备伺候梁元祯沐浴。
也不知道梁元祯是用了什么样的方式,伪造了一个与武思忧一模一样的胎记,纹在后腰,以至于瞒过了宫人和江照愉。
江照愉在得知梁元祯腰上有一个胎记之后,很是开心。
有了信物,又有了胎记,基本就可以确认梁元祯的身份。
梁景樨带着梁元祯去见了皇帝,回来之后,便宣布两个月后便举行册封仪式,将梁元祯的名字加入皇家玉碟,并封梁元祯为皇太孙。
皇长孙和皇太孙的身份不同,封梁元祯为皇太孙,就意味着梁景樨这个太子的位置坐的比之前更稳了。
而只要他一驾崩,梁元祯就能顺利即位,成为大周新的皇帝。
朝堂内的暗流涌动更加剧烈且频繁,但是武思忧完全没有心情去管这些,满脑子都是他的娘子究竟如何了。
乔清宛下个月就要临盆生产了,但现在却还在梁元祯手里,梁元祯会照顾好清宛吗?
他的孩子能顺利出生吗?
一想到这个,武思忧就分外焦虑。
他曾经不止一次请求梁元祯,让自己见一见乔清宛,但每一次都被梁元祯推脱过去了,导致武思忧每一天火气1都很大,可又只能默默隐忍。
两个月后,皇长孙的册封典礼顺利举行。
册封典礼那天,内使监官将皇帝的御座及香案陈设于奉天殿,第一通大鼓敲响,金吾卫甲士齐齐位列午门外东西两侧,旗仗队位列于奉天门外东西两侧,百官身着朝服,与各司执事各就各位,等待第二通大鼓敲响。
第三通大鼓敲响之后,引使官引导百官,前往丹樨处拜位侍立。
印宝由尚宝卿捧出之后,沿途侍卫警戒,清道止行。
大乐起,旌旗仪仗招展,执鞭卫鸣鞭,梁元祯从奉天门东门进入奉天门广场,叩拜父君梁景樨。
叩拜后,在内赞官的接引下,梁元祯进入奉天殿,梁景樨代皇帝在奉天殿宣布梁元祯为皇太孙,并赐予九旒冠冕和九章衮服,形如皇太子,玉圭如亲王。
梁元祯受冕服和玉圭,入殿向皇帝行礼,百官跪拜于丹樨之下。
次日,诸王及百官前往文华殿朝贺皇太孙。
礼成过后,皇太孙需组建一支属于自己的亲兵,用以护卫。
关于亲兵的挑选,百官议论纷纷,争执多日,都没有定论。
“此事本宫已经为太孙谋划,亲兵需从军队中挑选五千精兵,用以护卫。”
梁景樨道:
“亲兵之首,我也已有人选,此事不必再议了。”
睿王闻言,在玉阶下轻哼一声,道:
“兄长如此独断专行,岂不是寒了老臣们的心。”
朝堂中登时议论纷纷起来。
“睿王殿下说的有道理。”
“亲兵用以护卫皇太孙,确实应该好好挑选才是。”
梁景樨闻言,抬高了音调,道:
“既如此,不如由睿王为太孙挑选亲兵之首,如何?”
睿王闻言,有些惊讶地看着梁景樨,思考片刻后,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愿为皇兄分忧。”
梁景樨微微笑了笑,没有吭声。
等散朝之后,梁景樨回到东宫,没几天,就收到了睿王推荐来的亲兵之首的人选。
“夫君,真的要让睿王得逞吗?”江照愉有些忧心忡忡道:
“让睿王的人成为亲兵之首,岂不是等于悬剑于头顶,随时有杀身之祸?”
“无妨,我心里有数。”
梁景樨指腹摩挲过人选的名字,随即在“陈和”的名字上点了点,笑道:
“陈和,陈和”
“倒真的是个好名字。”
“来人。”梁景樨唤来近侍,道:“去告诉睿王,明日就让陈和前往太孙府,组建亲兵。”
“顺便在密道里放一封信,就说可以动手了。”
“是。”
三天之后,陈和前往皇太孙府,组建亲兵。
而梁元祯却因为腿疾一直未好,数次对下人大发雷霆。
滚烫的茶水被泼洒在地面上,梁元祯看着紫胀的伤口和逐渐僵硬的腿,咬牙切齿道:
“睿王不是说,等我顺利当上皇太孙,就会用药治好我的腿吗?!怎么如今我的腿反而更加僵硬,不能动弹了!”
“回皇太孙,睿王殿下让您稍安勿躁。”
下人跪在地上,面无表情道:
“研究解药的大夫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梁元祯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提高声音道:
“还在来的路上?!”
“是的。”下人俯身道:“皇太孙所中之毒乃世间罕见,还请皇太孙殿下再忍耐些时日。”
“忍耐,我还要怎么忍耐,在忍耐下去,我的腿都要废了!”
梁元祯暴躁道:
“去告诉睿王,让他快点送解药过来!”
下人俯身行了一礼,听令出去了。
没多久,房间门又被人从外面打开,梁元祯躺在床上,头也不抬,道:
“不是让你去找睿王吗?!怎么又回来了?!”
“是我。”低沉的男声响起,梁元祯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看着逆光而来的武思忧,下意识坐直,用被子盖住自己的伤腿,强装镇定道:
“你怎么来了?”
“让我见我娘子一面。”
武思忧这几个月见到梁元祯,来来回回就是这句话,听的梁元祯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让我看看他好不好。”
“我不是说了吗,你娘子临盆不久,还需要再休息一段日子,才能见你。”梁元祯不耐道:
“等他休息好了,自然会让你见他。”
武思忧还不放弃,道:
“那我娘子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个双儿。”梁元祯说。
“双儿?双儿也好。”
武思忧脸上很明显出现了轻松的神情:
“只要他平安就好。”
“”梁元祯转过头来,看着武思忧,片刻后挥了挥手,让他出去:“下去吧。”
武思忧看了他一眼,听令下去了。
这两个月一来,他被梁景樨安排,在亲卫队里当一个不大不小的领队,随身侍奉梁元祯。
但他并没有这个心思去做这件事,见不到乔清宛,他的思念越压越多,心情也越来越压抑,不得不靠饮酒来调节心情。
夜晚,他下了值,又习惯性地去了金桂酒楼。
娘子不在,他的俸禄都不知道要交给谁,每个月喝酒喝的精光,连好友薛龄君也看不下去,劝道:
“你再这样下去,嫂子要是知道了,也会不开心的。”
武思忧看了他一眼,又喝了一口酒,低头道: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他苦笑道:“算算日子,他应该也临盆生产了,可我作为孩子的父亲,却不知道孩子究竟是男是女”
薛龄君看他这幅消沉的模样,也替他难过,片刻后,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忽然提了一嘴,道:
“我忽然想起来,三个月前安远郡主在永安巷发现一孕双的尸体,他吓了一跳,往上回来连做了两天的噩梦,至今还是心绪不宁的。”
武思忧闻言,太阳穴突突地跳动起来,猛地转过头,看向薛龄君,沉声道:“孕双尸体?你见过了?”
“我没见过。”
薛龄君拍了拍胸口,道:
“我怕死人,不敢见的。”
“那孕双尸体现在在何处?”
武思忧豁然站了起来,看向薛龄君,声音发抖:
“清宛就是在三个月前失踪的,那时候他还怀着孕”
“你别急,不一定就是嫂子。”薛龄君微微一愣,没想到自己随口提起的一句话,让武思忧反应这么大,忙道:
“因为死的蹊跷,所以并未将其下葬,至今还在刑部。”
下一秒,武思忧就消失在了原地。
薛龄君怔了怔,赶紧推开窗,看见武思忧的背影在房梁上跃动,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之内。
武思忧几乎是一路疾行,盯着深夜的寒风,一路来到了刑部。
他轻巧地从房梁上跳下,避开守卫,在停尸房里一间一间地找乔清宛的影子。
停尸房里放着十几具尸体,好几具已经腐烂,臭气熏天。
武思忧也不嫌恶心,每一具尸体都仔细查看,直到在某一间停尸房里看见熟悉的衣裳时,他双腿一软,差点跪下。
他扶着墙,艰难地吞咽着,整个身体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浑身血液都涌向头顶,大脑一片空白,好半晌,才机械地迈动双腿,朝那具尸体走去。
尸体已经腐烂了,皮肉从脸颊脱落,露出森森的白骨和肉,驱虫在裸露的皮肉上密密麻麻地爬动,可武思忧却像是看不到一般,双手颤抖地抚摸着尸体,看着上面熟悉的衣服和首饰,以及尸体腹部隆起的弧度,片刻后,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哭的窒息,眼前朦胧一片,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他最后一次见到乔清宛的场景。
那时的他离家去东宫当差,打开门转过头,乔清宛还大着肚子,坐在小塌上,低头给孩子缝补衣裳,阳光打在他脸上,衬的他面色如玉,温婉动人。
谁承想,如此漂亮动人的他,竟然已经成了一具没有生命、腐烂生蛆的死尸,而武思忧与他的那一次寻常的告别,竟然是彼此的永别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武思忧忽然抬起头,恶狠狠地擦了一下眼泪。
他脱下外衫,把腐烂生蛆的尸体抱起来,像对待什么珍宝一般,珍而重之、小心翼翼地揽在怀里,随即轻巧地跳上了房梁,离开刑部。
他将尸体放回自己的家中,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去了皇太孙府。
他去的时候已经是深夜,陈和作为亲兵长,正守在清风殿外,见他走过来,有些疑惑道:
“今日不是你当值,你怎么”
“滚。”
乔清宛已经死了,是非对错,武思忧已经没有心情再分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睿王和梁元祯害死了他,还有他肚子里的孩子。
他要替娘子和孩子报仇,他要手刃仇人
这个念头驱使着武思忧往清风殿走,陈和见情况不对,赶紧叫人上前来拦住他,却没想到武思忧早已红了眼睛,尚且未出声,掌心向上,伸手便召来了深藏已久的朱弦剑。
朱弦剑随心而动,襄王之所以能拿到朱弦剑,是因为武思忧愿意给他,而如今武思忧不愿,自然被他召回,用来手刃仇人。
森冷的剑刃从后背捅出,鲜血四溅,喷洒在红柱和地面之上,漫起一股血腥味。
武思忧脸上沾着血,仍旧面不改色,径直提着剑,身后是围聚的侍卫,而他抬脚,闯进踏进清风殿殿内,抬眼,便对上了梁元祯惊恐的眼神:
“武思忧,你干什么,你不想见你娘子了吗!”
“我的娘子?”武思忧讽刺地勾起唇角,道:“我的娘子,不是早就被你害死了吗?”
梁元祯眼底闪过一丝慌张,道:
“他,他死了?!”
“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武思忧闪身上前,几乎在眨眼间,就将剑放在了梁元祯的脖颈上,轻声道:
“你霸占了我的寄名锁,用了我的身份,我都不在意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我的娘子。”
“我说过,我娘子死了,你也就不必活了。”
“我,我不知道他死了,当时睿王只和我说将他绑走,用他身上的簪子来威胁你,等之后时机成熟再将你灭口,并没有说要杀了他”
梁元祯话还未说完,冰凉的剑就猛地穿过了他的小腹。
梁元祯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溢出血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武思忧,口鼻被呛血的说不出话,倒下去之前,还在喃喃道:
“你,你怎么敢杀我我可能是皇太孙未来的大周皇帝”
武思忧转动朱弦剑,剑身在梁元祯的小腹绞了一遍,而他的嘴角挂着残忍的笑,道:
“下辈子再做这个美梦吧,皇长孙殿下。”
梁元祯嘴角的鲜血从脖颈上流下来,淌在寄名锁之上,武思忧见他死透,伸出手,用力将寄名锁从梁元祯的脖颈上扯下来,握在了手里,随即转过身,面对逐渐围上来的士兵,高高扬起了寄名锁,冷静道:
“我是皇太孙梁元祯,你们皆是我的亲卫,放下剑,让我走。”
他一扬手中的朱弦剑,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若有拦我者,死。”
陈和及梁元祯已死,皇长孙亲卫兵群龙无首,面面相觑,片刻后,缓缓放下了皆放下了手中的兵器,分列两旁,给武思忧让出了一条路。
武思忧将寄名锁戴回自己的脖子上,面无表情地踏出了清风殿门,随即回头吩咐道:
“将陈和和床上那位的尸体清理了,今日的事情,不准传出去一个字。”
他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森冷无比:“若走漏风声,在场所有人,都和陈和一个下场。”
站在武思忧最近的亲卫莫名打了一个哆嗦,对上武思忧冰冷的视线,忙应了:
“是。”
武思忧没有再向后看,径直离开了,亲卫看着他的背影,见他似乎是——
去往东宫的方向。
第33章 第 33 章 武思忧方才因为冲动……
武思忧方才因为冲动失手杀了人, 直到走出门,吹了夜风,也慢慢冷静下来。
他低下头, 看着染血的朱弦剑和衣摆,眼睫轻颤,好半晌,才深吸一口气, 用力握紧了剑柄。
想要回头已经不可能了,当务之急, 就是找到梁景樨, 说明来意。
可梁景樨会相信他吗?
如今梁元祯已经上了皇家玉碟,向天下昭告了皇太孙的身份,而他武思忧就算拿回了他的寄名锁,可站在奉天殿接受册封的人不是他, 拿到册宝和衮服的人也不是他, 如此,就算假的也成了真的, 而他这个真的,也自然成了假的。
武思忧此刻心乱如麻。
他不知道怎么办,想来想去, 往东宫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片刻后,他转过头, 朝薛国公府走去。
他用了轻功,跳上了薛国公府的房梁,一路疾步行走,找到薛龄君的小苑, 片刻后,轻巧地从屋顶落下,随即撬开窗户,跳了进去。
薛龄君此刻还在对着烛火写信,听到窗户被撬开的动静,下意识转过头看去,下一秒,就被人捂住了唇,令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瞳仁里倒映出武思忧的眼睛。
“嘘,别出声,是我。”
武思忧食指抵在唇边,轻声道。
薛龄君将手里的信揉成一团,随即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会出声。
武思忧这才放开了他,后退几步。
烛火幽幽,照亮了他如同被火光淬炼的漆黑双眸,里面没有薛龄君常见的盈盈笑意,反而藏着森寒的杀意:
“我杀人了。”
武思忧很冷静道:
“我杀了梁元祯和陈和。”
薛龄君猛地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武思忧,片刻后才转头看了一眼窗外,随即赶紧走过去,将窗户关上,然后才走回武思忧的身边,道:
“你怎么回事?!”
他说:“你不是去刑部了吗?”
“我在刑部发现了我娘子的尸体,怀疑是梁元祯和睿王害的,所以我把他杀了。”
武思忧难得条理清晰:
“杀完之后才想起来,刚才好像冲动了。”
薛龄君:“”
杀了皇太孙,放在哪里都算是想当炸裂的事情,薛龄君缓了一会儿,才道:
“尸体呢。”
“我让亲兵处理了。”
武思忧说:“梁元祯和亲兵都被我杀了,他们群龙无首,只能先听我的。”
“你疯了?”薛龄君压低声音说:
“那可是皇太孙!你想杀就杀了?你不要你脖子上的脑袋了?”
“他不是。”武思忧幽幽道:
“我才是真的皇太孙。”
薛龄君伸出手,在武思忧的脑门上摸了一下:
“喝酒喝出幻觉了?”
“我说真的,我才是。”武思忧说:“现在寄名锁在我手上,我后腰上还有胎记,再说了”
他顿了顿,又道:“皇帝病重,太子也极其需要一个继承人,在这个关头,他就算知道我把梁元祯杀了,他也不会吭声,让睿王知道。”
“话虽如此,但是你还是太冲动了。”
薛龄君说:“不行,你现在不能出现在东宫,快点回皇太孙府,那里才是你该呆的地方。”
武思忧被薛龄君往前推了一步,随即转过头去,道:
“你的意思是?”
“人既然都死了,还怕什么,死人又不会说话。”
薛龄君说:“你会易容吗?现在可以易容成梁元祯的样子,以后你就是梁元祯,梁元祯就是你,你有寄名锁和胎记,谁能分辨的出真假,谁又能认得出来你不是梁元祯?”
武思忧思索:
“你是想让我自己假扮自己?”
“对。”薛龄君道:
“梁元祯究竟是谁不重要,但世界上必须有一个梁元祯。”
武思忧想了想,随即点头道:
“我明白了。”
“今天晚上,我就当做没有看见过你,你赶紧回皇太孙府,好好善后接下来的事情,别让任何人看出破绽。”
薛龄君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皇太孙殿下。”
武思忧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和薛龄君计划稍定,他便回了府中。
亲卫兵已经将陈和和梁元祯的尸体放在了院子里,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吭声。
武思忧踱步走进院中,扫了一眼院子里的尸体,几秒钟之后,才道:
“埋了吧。”
亲卫兵点了点头,将两具尸体抬走了。
武思忧抬起头,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人,见他们没有说一句话,才慢慢走进了清风殿中。
没一会儿,有亲卫兵领队来报,说尸体已经处理完毕。
武思忧对着镜子易容,缓缓将自己易容成梁元祯的样子,一边易容一边看着镜子里的亲卫兵领队,道:
“为何我杀了皇太孙殿下,你们却依旧听令于我?”
亲卫兵领队拱手道:
“回皇太孙殿下,我等都是由太子殿下一手提拔组建的,太子殿下有令,让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听命于拥有这把寄名锁的主人。”
武思忧又问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无论谁拥有这把寄名锁,你们都会听命于他?”
“是。”亲卫兵领队道:
“自训练起,太子殿下就告诉我们,日后我们不认人,只认信物。”
就如同兵符一般,只认符,而不认持符之人是谁。
武思忧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一声:
“知道了。”
他将整张脸易容成梁玉祯的模样,随即起身,在领队错愕的眼神里,垂手道:
“日后,你就是亲卫兵的首领,直接听命于我,至于武思忧”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武思忧,来日太子殿下问起,你就说他酒醉后纵马,不慎摔进河里死了。”
领队毫不犹豫地听从命令:“是。”
武思忧见他下去,才解下腰间的朱弦剑,慢慢将朱弦剑周身的血擦干净。
娘子已经死了,而且极大可能是睿王的人杀死的。
朱弦剑慢慢被擦拭干净,明亮的剑身倒映出武思忧的眉眼,原本普通的容貌因为武思忧的这张眼睛,而莫名变的生动起来。
此后,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要杀了睿王,为娘子报仇。
第二天一早,武思忧若无其事地穿上梁玉祯的衣服,前往朝堂上朝。
昨夜的杀气似乎没有在他脸上表露出任何,武思忧甚至还学着梁玉祯的模样,一瘸一拐地走近朝堂,对着周围的百官微笑致意。
他站在文武百官的前列,与睿王隔着一道站着,薛龄君站在他的左下方,正隔着玉芴板看着他,眉眼看不出情绪。
武思忧扫了他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没多久,梁景樨便从正德殿后转了出来,缓步走到百官面前,坐在了龙椅旁边的椅子上。
他一坐在那里,百官就知道,皇帝的病还没有好。
而且多半是好不了了。
他低头看了武思忧一眼,武思忧也任由他看,没一会儿,梁景樨就移开了视线,似乎并没有发现异常,开始日常议事。
没一会儿,就有人道:
“薛国公年事已高,自薛世子病逝之后,世子之位空悬,青林五万大军后继无人。现翰林院薛大人已经年满十八,尚未成婚,不如将安远郡主许配于他,大婚之后,薛大人也好正式册立为世子,顺理成章接管青林军。”
梁景樨点了点头,但并没有马上同意,只道:
“各位大人认为呢?”
朝中登时开始议论纷纷,没多久,就有人上奏道:
“殿下,睿王殿下第四子安和郡主年方十六,也正值婚龄,不如将睿王殿下的第四子安和郡主许配予薛大人。”
“明明是襄王殿下的安远郡主更好。”
“安远郡主才十五岁,哪里好了!”
很快,朝堂下又开始吵嚷起来,梁景樨头疼地看着两派大臣,等着他们吵的差不多了,马上就要上升到肢体冲突了,才不得不出声道: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
他一句话就让朝堂上安静下来,众大臣抬起眼,齐刷刷地看向这位太子殿下。
他们以为梁景樨心中已经有了定夺,却没想到,梁景樨低头看向了武思忧,道:“元祯,你觉得呢。”
武思忧刚刚一直在听他们说话,没有发表意见,直到梁景樨喊了他的名字,他才缓缓抬起头,看向梁景樨。
他并没有马上说话,而是用余光看着薛龄君,见薛龄君偷偷在衣袖里对他比了一个“四”字,他才拱手行礼,开了口:
“父君,儿臣认为,该将睿王殿下的第四子,安和郡主许配给薛大人。”
梁景樨微微挑了挑眉,道:
“为何。”
“一是安和君主于年岁上更合适些,二是儿臣听说,安远郡主一直不愿意嫁给薛大人,故而,不如将安和郡主嫁给薛大人。”
睿王闻言,得意地摸了摸胡子,襄王则听的脸色铁青,道:
“小子只是任性了些,并非是真的”
“既然安远郡主骄纵,那就更当不得世子妃了。”
武思忧很不给面子,直接道:
“父君,儿臣认为,还是安和郡主更合适些。”
“你!”
“罢了,既然元祯都这么说了,那就将安和许配给薛大人吧。”梁景樨说:
“但薛国公年事已高,世子册封典礼不如就安排在大婚之前,如何?”
睿王闻言,欲言又止,但既然梁景樨已经许下了安和和薛龄君的婚事,便没有可能变卦,想了想,便将反对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梁景樨见状,便继续道:
“众大人,可还有事要议吗?”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随即齐身道:
“回殿下,暂无要事。”
“既然如此,便退朝吧。”梁景樨似乎很头疼,站起了身,挥手让众人都退下了。
武思忧跟着众人一起转过身,装作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
襄王似乎是被他气的不轻,连个脸色都懒得分给他,下朝后直接转过殿后,似乎是去找梁景樨论理去了。
武思忧抬起头,和薛龄君对了一个眼色,两个人分开走,直到出了宫门,上了马车,武思忧才恢复正常的体态,坐直身形,对马夫道:
“去金桂酒楼。”
马夫听令,一扬马鞭,带着武思忧去了金桂酒楼。
薛龄君比他先走,早就订好了一个密闭的包厢,在里面等着他。
武思忧走进去,身后的亲卫关上门,他才开了口:
“你真要娶安和?”
他说:“你要站在睿王那边?”
“当然不是了。”
薛龄君说:“娶安和只是一个幌子,是我用来换取世子之位的幌子。”
他喝了一口茶,慢慢道:“若我不妥协娶安和,世子之位就一世与我无缘。”
“可是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用姻缘来换取权势,你不觉得太遗憾了吗?”武思忧问。
薛龄君抬起头,看了武思忧一眼,随即笑了笑,道:
“皇长孙殿下。”
他说:“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可以遇到相爱一生的人,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让渡婚配,才能获得想要的权力。”
武思忧盯着他看了片刻,后道:
“可是安乐很喜欢你。”
他说:“要是你娶了安和,安乐会很伤心的。”
薛龄君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很久之后,才别过头去,道:
“我对他无意。”
“既如此,我也不好说什么。”武思忧说:
“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
他拿起茶杯,道:“提前恭喜你册封世子,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今日在朝堂之上为你说的那些话,就算是我谢你当初在襄王面前,对我的帮助之恩,今后我们两不相欠。”
他说:“我要杀睿王,而你却娶了安和,成为了他的儿婿,既如此,今天过后,你我便不再是好友。”
薛龄君眼神闪烁,随即叹了一口气,拿起茶杯,也和武思忧碰了碰杯,低声道:
“敬过往。”
武思忧饮尽杯中茶,随即便放下茶杯,拿起一旁的披风,大踏步地往门口走去。
他正准备踏出门槛,忽然听见身后的屏风传来一声轻响,他敏感地回过头去,见薛龄君正弯下腰来,扶起倒下的椅子。
他心中疑惑,心想薛龄君何时是如此毛躁的人了,但还是没有停留太久,径直抬脚离开了。
等他走远之后,薛龄君才松了一口气。
他给门口守着的护卫使了一个颜色,护卫会意,轻轻点了点头,重新关上茶室的门。
等茶室里彻底安静下来之后,薛龄君才缓步走到屏风边,转身往里瞧去,等看清里面人的脸时,才不知对谁笑道:
“太孙妃。”
屏风后放着一把椅子,顺着椅子边的裙踞往上看去,椅子上赫然坐着已经“死去”三个多月的乔清宛。
他身着浅绿色绣银花的衣裙,泼墨般的青丝用一根兰花玉簪半挽起,耳边挂着白色珍珠耳坠,衬得他面容雅致温婉,清丽秀美。
但他的双眼此刻却空洞无神,嘴唇微抿,原本隆起的小腹也已经平了下去,薛龄君低下头,看着他怀中抱着的红色襁褓,以及里面躺着的一个睡着的男婴,道:
“小殿下今日很乖。”
乔清宛听见薛龄君说话,下意识抬起头,出神的视线收回,落在了薛龄君身上,好半晌,他才轻轻拍了拍襁褓,保持着哄孩子的动作,但眼睛却没有看孩子,而是缓缓开了口,声音清冷低哑:
“薛龄君我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到他身边?”
第34章 大结局(上) 乔清宛的话让薛龄君……
乔清宛的话让薛龄君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 许久,薛龄君才道:
“对不住。”
他说:“我也是听命行事。”
薛龄君这句话一出来,乔清宛就知道没有什么希望了。
他慢慢撇过头, 掌心轻轻拍了拍襁褓,里面睡着的宝宝似乎是察觉到了乔清宛低落的情绪,没一会儿就缓缓睁开眼睛,像极了他父亲般的圆溜溜的狗狗眼就这么直勾勾地瞧着乔清宛, 没一会儿,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乔清宛轻声哄着孩子, 片刻后哄不好, 只能站起来,双臂晃着。
他一边哄孩子,一边用余光看了武思忧一眼,道:
“我倒是还好。”
他说:“就是孩子有点想他父亲了。”
薛龄君:“”
他看着乔清宛, 好半晌, 才叹气道:
“嫂子,你就别为难我了。”
“我没有为难你, 我只想见我的相公。”乔清宛皱眉:
“就算你不让见他,也该让我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又为什么会变成了皇太孙?”
薛龄君脸上慢慢浮现出为难的情绪,乔清宛也不逼他,就这么抱着孩子盯着他看, 把薛龄君看的良心都痛了,才半遮半掩地将最近发生在武思忧身上的事情,告诉乔清宛。
乔清宛闻言,沉默了片刻, 随即道:
“我知道了。”
他说:“我不会轻举妄动的。”
“嫂子你能想明白就好。”
薛龄君说:“那我就先走了,你继续住在这里,有空我再来看看你。”
乔清宛没吭声。
薛龄君只好自己走了。
他走之后,乔清宛一个人抱着孩子,踱步走到窗前,垂下头看着早已经没有武思忧身影的街道,又慢慢叹了一口气。
两个月后,薛龄君被册立为世子。
在接过青林军帅印的那一刻,武思忧虽然看不清薛龄君垂头时的神情,但能明显地看见他的手臂打了个颤。
几秒过后,帅印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掌心里。
梁景樨居中,襄王和睿王分列两侧,看着跪在丹樨之下的薛龄君,神情意味不明,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又准备做些什么。
武思忧没那么关心帅印究竟落在了谁的手里,总之他现在就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杀了睿王。
睿王身边也有亲卫,武思忧不敢轻举妄动,免得把梁景樨也拖下水,所以武思忧还一直在寻找机会。
三个月后,薛龄君大婚。
对方是睿王的第四子安和郡主,武思忧与他见过几面,是个羞怯的美人,似乎没有什么心机,而且他应该也属意于薛龄君,所以对这桩亲事并没有什么意见,任由他的父王一顶红轿,将他嫁了出去,成为了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成亲那天,薛龄君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将夫人从轿子里扶出来的时候,他甚至还很恍惚了一阵,盯着那鲜红的喜帕看了很久,才将安和郡主扶进去。
薛府张灯结彩,一片喜气,而皇宫内却愁云惨淡,寂静无声。
梁帝此刻正躺在武德殿的床上,因为病痛,整个人干瘦如柴,头发几乎要掉光了,只剩下几缕白发还黏在头顶,牙齿也只剩一半,牙床萎缩,整个人如同骷髅架子一般,令人不敢直视,只是勉强吊着一口命罢了。
梁景樨跪在床边侍疾,将苦涩浓稠的药汁喂入梁帝的口中,但梁帝此刻很明显已经吞不下去了,药汁从他唇边溢出,落在枕头上。
梁帝浑浊的眼珠直勾勾地看着梁景樨,好半晌,才吃力地从被子里拿出干枯皱巴巴的手,微微抬起,随即用指尖握住了梁景樨的手腕,哑声道:
“我死后别杀你弟弟”
梁景樨垂眸,看了他一眼,许久,才道:
“若他不动我,我自然不会动他。”
梁帝似乎是对他这个回答很不满意,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喉咙里滚出叽里咕噜的话,也不管梁景樨听没有听懂,就伸出手来,要抓梁景樨的衣袖。
一旁的太监和宫人见状,连忙上前来按住梁帝,梁景樨将药碗交给旁人,慢慢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梁帝,片刻后一句话没有说,转身就走了。
皇宫内静悄悄的,百官无声跪在武德殿外,皆屏气凝神,空气像是平静的水面,激不起一丝涟漪。
梁景樨登高远眺,负手从紫禁城的城墙往下望,有猎猎的夜风从他的衣袖淌过,冰凉一片。
“夫君,夜间冷,还是早日回去歇息吧。”
太子妃江照愉将披风盖在梁景樨的肩头,体贴道:“父皇这里,有妾就好。”
梁景樨闻言,转过头,看了江照愉一眼,片刻后,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江照愉的脸颊,将他拥入怀中,轻声道:
“快了。”
他在心里默数:“快了。”
“什么快了?”江照愉有些疑惑,正想出声,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钟响。
“咚——”浑厚悠扬的钟声顺着夜风,一路飘进江照愉的耳朵里,江照愉脸色瞬间一变,下意识循声转过头去,很快下一秒,又是一声钟响,让他的神情瞬间变得苍白无比,喃喃道:
“父皇殡天了”
梁景樨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冲,他的眼睛红起来,也烫起来,片刻后,他毫不犹豫地带着江照愉往武德殿冲去,而他还未走进武德殿,就听见不远处似乎传来了大军踏踏的声响。
“来了。”
梁景樨在心中默念,意料之中的事情,并未让他心中产生多少的慌张,反而是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身后的大门和密道在一瞬间被打开,穿着黑甲的护卫蜂拥而出,一部分站在梁景樨的身后,一部分则拿着盾牌站在梁景樨和江照愉的身前,目光炯炯,直视着被撞开的宫门,和骑着高头大马走进来的睿王。
“皇兄,”睿王如同站在自家的后花园那边闲庭信步,骑着高头大马,缓缓来到梁景樨的面前,高声道:
“父皇殡天之前,曾亲口告诉我,要传位于我,如今,还请皇兄退位让贤吧。”
“你先要那个位置,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样的本事。”
梁景樨仰头看着睿王,气势却不比他差,反而沉冷道:
“你以为你现在就胜券在握么?”
“皇兄,不要做垂死挣扎了。”
睿王一夹马腹,姿态更加闲散,道:
“如今薛龄君是我的儿婿,至于你的儿子梁元祯”
梁景樨问:“我的儿子梁元祯怎么了?”
“皇兄,我该说你蠢,还是该说你笨呢?”
睿王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的儿子被人掉包了,你都没有发现吗?”
“哦?”梁景樨微微扬起眉,道:
“你的意思是,现在的梁元祯,不是我的儿子?”
“当然不是。”睿王拍了拍手,很快,他的身后,就缓缓出现了武思忧的身影。
梁帝一死,睿王担心梁景樨马上就会登基,便在丧钟敲响之后,迅速进入宫城之中,梁景樨包围了起来,还不忘通知武思忧。
睿王看着梁景樨,轻笑道:
“你好好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
“梁景晖,你卑鄙!”武思忧还未出声,一旁的江照愉就恨声开了口,愤怒道:
“你竟然敢混淆皇室血脉,父皇九泉之下,也会为你羞耻!”
“父皇素日里最宠爱我,若不是你,我亲爱的皇兄,屡屡用计,让父皇对我失望,今日站在那个位置的人,就是你而不是我!”
睿王说着睡着,就激动起来,拔出了剑,对着梁景樨,眼睛沉冷,道:
“梁景樨,如今青林军和薛家军尽在我手中,你亲生儿子武思忧,不,应该是真的梁元祯,也早就因为醉酒堕马入河而亡,你早已经一无所有了。”
他话音刚落,梁景樨身后的文武百官忍不住躁动起来,有些人还在惊慌中,忍不住喊道:
“真的皇太孙死了?!现在的皇太孙,不是真的皇太孙吗?!”
“难怪皇太孙殿下和太子殿下一点都不像,原来现在的皇太孙殿下是假的?!”
“那要是这么说来,太子殿下如今岂非是膝下无子”
这个结论让百官登时慌乱起来,彼此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站在谁那边。
而梁景樨并没有因为梁景晖的几句话而吓倒,反而缓缓将视线落在骑着枣红大马而来的武思忧身上,反问了一句,
“他真的不是我儿子吗?”
睿王得意地哼笑道:
“他当然不是”
话音刚落,睿王只觉耳边一冷,他身体先于意识,偏过头去,下一秒,冰冷的箭尖便穿过了他的耳朵,令他的耳朵瞬间变得鲜血淋漓。
梁景晖疼的瞬间嘶吼起来。
他不可置信地伸出手,碰了碰自己的耳朵,下一秒,钻心的疼却让他不得不放下手,眼睛死死地瞪着武思忧,怒吼道:
“祝添祈,你在干什么?!”
他说:“你不想治你那条废腿了?!”
武思忧没有将睿王一剑射死,有些遗憾,听到睿王的声音,又慢慢勾起唇角,极其讽刺地轻哼了一声。
他一手放下箭弓,一手摸到自己的脸侧,呼吸之间,一张人皮面具就落在了地面上,露出他那张极其肖似梁景樨的脸,还有那与其父嘴角弧度都相同的笑意:
“皇叔,好好看清楚我是谁。”
他说:“我就是梁元祯。”
睿王看着死而复生的武思忧,脸上闪过一丝惊惧,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神情远没有方才的从容淡定:
“不,不可能”
他失声道:“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你以为父君看不出你的那些小把戏吗?”
武思忧说:“他见到我的第一眼,就将我认出了。”
“寄名锁,胎记,只是用来迷惑你们的手段,让你们觉得拥有了寄名锁和胎记,便可以顺理成章的顶替我。”
武思忧凝眉:
“可是假的就是假的,永远也不会变成真的。”
话音刚落,睿王脸色变得铁青,“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发现,我明明准备的这么好”
武思忧不想再听他废话,一伸出手,朱弦剑便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掌心,睿王只听见他用沉冷的音色,慢慢地往外吐着清晰的字句,令人毛骨悚然:
“梁景晖,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他说:“我要用你的鲜血,来祭奠我死去的妻儿。”
言罢,他手握朱弦剑,一夹马腹,猛地朝睿王梁景晖冲去。
梁景晖急急地调转马头,想要避开武思忧的进攻,可武思忧比他更快,几乎是在眨眼间便到了眼前,梁景晖只能在慌忙间伸出手来抵挡。
“铛——”
剑与剑碰在一起,震得梁景晖虎口发麻。
两个人如此近距离的交锋,梁景晖甚至还能看清武思忧眼底清晰的杀意。
他莫名有些慌了神,对部下大喊了一句快叫“薛世子前来救援”,随即又咬牙切齿道:
“梁元祯,冤有头债有主,让祝添祈替代你是我做的,但我——
但我根本就没有杀害你的妻儿!!!”
第35章 完结章 剑已经出鞘,不见血不收鞘……
剑已经出鞘, 不见血不收鞘,就算睿王梁景晖此时说人不是他杀的,武思忧也不可能会听了。
睿王之前用乔清宛的金簪威胁过他, 故而乔清宛在失踪之前,肯定是见过睿王的人的,就算乔清宛的死和睿王没有直接的关系,那肯定也有间接的关系。
武思忧的剑并不会因为睿王的话而慢半分, 反而还越来越快,睿王躲闪不及, 一个闪身跃下马, 在地面上轻巧地翻滚一圈,躲开劈在地面上的剑尖,等着周围的亲卫冲过来围住他,将他救出时, 他才狼狈地后退几步, 转过头,对身后的人怒吼道:
“还不去请薛文宣!”
话音刚落, 只听一声轻笑声响起,顺着冰冷的夜风,流淌入梁景晖的耳朵, 让他陡然一个激灵,下意识抬起头,看向不远处坐在马上的红衣少年:
“睿王爷, 是在叫我吗?”
薛文宣身上还穿着喜服,一头泼墨般的青丝用红色红绫扎起,末尾落下来,披散在肩头上, 衬得他眉目如画,面如冠玉:
“王爷,怎的如此狼狈?”
“薛文宣,快帮我杀了他们!”
睿王在侍卫的搀扶下,勉强站直,顾不上回应薛文宣似讥似讽的话,只顾的上死死盯着武死忧,道:
“杀了他们,日后等我登基,你就是薛国公!”
薛文宣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隔着黑压压的人群,与武思忧对上视线,片刻后他慢慢收了笑,拔出手中的剑,足尖轻点,飞身下马,下一秒,手中的剑就铮的一声与武思忧的朱弦剑撞在一起,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动。
两人皆抬起头,与对方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杀意。
片刻后,不知道是谁先动手,格挡开剑身,君子剑和朱弦剑齐齐在空中划过一道流光,紧接着,双剑并立,默契地换了一个方向,直直地冲向睿王。
睿王没有想到薛龄君竟然会帮着武思忧来杀他,惊恐地瞪大眼睛,失声道:
“薛龄君,我可是你的岳父,你怎么能?!”
“抱歉,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想过要娶安和。”
薛龄君的眼神里带着刻骨的冷:
“我要的,不是世子之位,不是美人权势,而是你的命。”
剑身刺入皮肤肌肉,喷出鲜红的血,溅落在青石砖面上,带着白色的热意和血腥气。
梁景樨负手站在玉阶之上,垂头看着这副场面,片刻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天,渐渐亮了。
随着一声“睿王已死,若还想活命,就放下手中的刀剑”的喊声,梁景晖的身体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他在千军万马之中,双目不甘心地睁着,眼球死白,微微转动,片刻后,徒劳地伸出手,对着越来越模糊的梁景樨的身影抓了一把,许久之后,才重重落下。
武思忧将插在他身上的朱弦剑收回,随意用衣袖擦干净剑身上的血,随即转过头,看了一眼薛文宣。
薛文宣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头发脸颊和脖颈上全是血,连眼球里都浸着血,双手更是如同从血里刚刚捞出来似的,手中的君子剑剑身已经不再闪着寒光,□□涸的血浸的几乎发紫。
见睿王已死,他的残党也放下了武器,被太子的亲卫控制住,薛文宣才踉跄几步,剑身撑在地面上,单膝跪下,用力呕出一口血。
武思忧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将他扶起,两人对视一眼,等薛文宣休整完毕,两人才互相搀扶着,慢慢走上玉阶,向梁景樨复命:
“回父君\太子殿下,奸王已灭,负隅顽抗的残党皆被肃清。”
“你们做的很好。”梁景樨伸出手,捏了捏薛龄君和武思忧的肩膀,道:
“你们配合的很好。”
武思忧仰起头,看着梁景樨,片刻后,忽然单膝跪地,拱手道:
“父君,睿王已死,您日后在朝堂上,再无后顾之忧。既然此间事了,我想,想带着清宛和孩儿的尸骨回云城,将其下葬,然后在那里陪伴着他们。”
梁景樨:“”
他微微蹙起眉头,道:
“你是我的长子,日后就是整个大周的太子,你竟然想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势地位,去云城隐居?”
“父君,在我落魄之时,只有清宛陪着我,我答应过他,会一生一世对他好。如今我食言,害他无辜惨死,便无法再心安理得地留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不如带着他和孩儿的尸骨去云城隐居,日后心中,也能平静一些。”
武思忧其实就是一个普通人,如果不是乔清宛带着他来京城,他或许就不会有这一番奇遇,也就不会恢复身份,
“父君,请你允了我吧。”
言罢,他拱手行了一礼,随即垂下头,额心重重叩在石面之上,听的江照愉都忍不住心疼的皱了皱眉。
“好了,夫君,不要再试探他了。”
江照愉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将眉心都磕出血迹的武思忧从地面上扶起来,用帕子擦干净他脸颊上的血,慢声细语道:
“自你父君第一眼看见你,即便没有寄名锁,也知晓你是他的血脉。既如此,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清宛的存在?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怀有皇家血脉的乔清宛,受到睿王的威胁?”
武思忧慢慢睁大眼睛,连日来沉浸在悲伤和绝望里的大脑缓缓转动,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忽然从脑袋里蹦了出来:
“难不成难不成”
他话音还未落,只听梁景樨轻哼一声,转身朝武德殿中走去,而当他走进武德殿时,一个穿着水蓝色衣裙的双儿,正抱着一个红色的襁褓走了出来。
他眉目如画,模样温婉,一举一动,都像极了从水墨山水里走出来的仙子,而只一眼,武思忧就确定了他的身份,是——
“娘子!”
武思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蹭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疾步朝乔清宛走过去,在还未完全靠近乔清宛的时候,他就伸出手,用力抱住了乔清宛的身体,大哭道:
“我,我还以为你死了!”
乔清宛:“”
一别几个月,这傻子还是这么爱哭。
乔清宛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无奈道:
“好了,别哭了,这么多人都看着呢,哭成这样,日后你太子殿下的威严还往哪里搁啊。”
武思忧不吭声,就抱着乔清宛不放,直到两人怀里的婴孩都快要被爹爹和娘亲挤扁,哇哇大哭起来,哭声才让武思忧如梦初醒。
他松开了乔清宛,低下头看着襁褓里的婴孩,又惊又喜道:
“这,这是我的孩子吗?”
“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乔清宛伸出手,捏了捏武思忧的脸颊,道:
“孩子很像你。”
他顿了顿,又道:“我很想你。”
武思忧盯着乔清宛看了一会儿,片刻后,用力将乔清宛抱进了怀里,低声道:
“我也很想你。”
薛龄君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好半晌,才垂下头去,看着自己身上的喜服,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三日后,睿王余党尽皆肃清,太子梁景樨顺利即位,即位不久,便册皇长子梁元祯为皇太子,册乔清宛为皇太子妃。
一年后,梁元祯带着乔清宛回了云城,开始彻查乔清宛之父私通敌国之案。
后发现乔父私通敌国的书信系云城刺史伪造,而真正私通敌国,由此牟利之人,乃是云城刺史。
证据确凿,无可辩驳,云城刺史锒铛入狱,畏罪自杀而亡。
至此,乔州牧恢复清白,乔家人也无需再背负通敌叛国的罪名。
可无论如何对云城刺史定罪,如何对妄图混淆血脉的祝家人进行惩处,死去的人不能复生,过往受过的伤也无法抹去,只能学着如何与过去共生、和解。
好在这一世,武思忧和乔清宛都拥有了比上一世更好的人生。
武思忧在娘子面前还是很窝囊,在乔清宛面前,还是对
他言听计从,但在外人面前,已经学会了如何淬炼自己的手段,保护自己所爱之人。
安和郡主在大婚当日,其夫君薛文宣杀了他的父王,他大受刺激,第二天便看破红尘,落发出家。
安乐郡主始终在等待薛文宣,而薛文宣为兄报仇之后,始终孑然一身,并未再婚娶。
一日春光正好,武思忧带着乔清宛和梁怀献一起出城踏青。
梁怀献已经四岁了,正是调皮吵闹的年纪,走了一会儿就走不动了,闹着要乔清宛抱他。
武思忧看出他想撒娇,故意取笑,道:
“走这么一点路就走不动了,梁怀献真没用。”
“哼!”梁怀献抱着乔清宛的腿不肯送,大哭道:“父君坏!我就要母妃抱!”
“好了,别闹你母妃了,”武思忧把梁怀献从地上抱起来,指尖勾了勾他的下巴,带着商量的语气,但神情确实不容置疑的,唬的梁怀献马上就止住了泪水,低下头抠手指:
“你母妃肚子里怀着弟弟呢,要是他受了伤,我和你没完。”
“噢,那好吧。”
梁怀献睁着可怜巴巴的狗狗眼,简直和武思忧年少时一模一样:
“那我不要母妃抱了,我自己走。”
“这才乖。”武思忧摸了摸他的头,将他放在地上,和乔清宛一起牵着蹦蹦跳跳的梁怀献,往不远处的花丛里走。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行囊羞涩都无恨,难得夫妻是少年。
第36章 【番外】薛龄君×梁元淮 今日下了……
今日下了朝, 薛文宣总觉得嗓子痒痒的不是很舒服,估摸着估计是天冷感了风寒,晚间就要发作。
他二十七岁就已经是当朝正一品国公, 位高权重,底下不知道多少人要指着他的脸色过活,故而他稍一露病容,就有数不清的人上前去问候他。
薛龄君面上不显, 但心里却不悦,总觉得麻烦, 打发完最后一个拿着礼品上前的官员下属之后, 他紧了紧披风,带着周身的疲倦,踱步走回了书房。
踏入门槛,他在书桌前坐下。
直到接过薛国公肩膀上担子, 他才知道这个担子就多重。
兄长死后, 家族的荣耀需要一个人来肩负,而他就是最好的继承者。
薛文宣拿起笔, 看着下属递上来的文书,片刻后叹了一口气,埋头批阅。
他将可以由他作主的小事批阅吩咐下去后, 将那些比较疑难的政事进行整理,准备等明日上朝的时候,与梁元祯一块儿商议。
处理好要紧之事, 下属端着一碗姜茶进来,薛文宣饮了半杯,便拖着身子,任由褪下衣裳, 走到床边躺下。
一夜北风紧。
薛龄君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果然感觉浑身发热,没有力气。
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片刻后慢慢坐起身来,唤来贴身近侍,冷静地吩咐道:
“我应是病了。你唤吉春堂的大夫来府中,再派个腿脚利索的,去一趟东宫,告诉太子殿下,就说我病了,等我好一些,再去东宫找他商议朝事。”
近侍将他的吩咐记下,便转过身,麻利地去办事了。
薛龄君复又躺下。
他烧的有些迷迷糊糊的,一会儿梦见了死去的兄长,一会儿又想起了去年就亡故的父母双亲。
自从兄长走了,老薛国公和国公夫人的身体便不大好,撑了这么多年,也终于撑住,走了。
老薛国公走之前,还想看薛龄君再成一次家,可惜自从安和郡主出家之后,薛龄君自觉愧对他,就再也一直未曾再娶。
没多久,有人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了薛龄君。
薛龄君还以为是大夫,勉力睁开了眼睛。
视线尽头,出现了一个穿着蓝白色衫裙的双儿。
他眉目精致漂亮,脸皮白皙唇如朱丹,气质容貌大气温婉,此刻正背对着薛龄君,对着屋里的太医说着些什么。
吩咐完之后,他转过身,看向薛龄君。
对上薛龄君的视线,他眼睛一亮,似乎是很景熙,提起衣裙,快步走到薛龄君的身边坐下,用温凉葱白的细腻手指拧干帕子,轻轻擦了擦薛龄君额头的细汗,道:
“你,你病了,我叫,叫了王太医过来,为你医治。”
言罢,梁元淮招手,让王太医上前来,给薛龄君把脉。
至始至终,薛龄君都一身不吭。
直到王太医开出药方,和侍从一起走出外间,预备去煎药,室内只剩下薛龄君与梁元淮的时候,薛龄君才冷淡地开了口:
“帝姬,你身份尊贵,不该做这种侍奉他人的事情,还是请回吧。”
梁元淮拿着帕子给他擦汗动作一僵,好半晌,才收回抬起的手,低下头,轻声道:
“我,我就是听皇长兄说你病了,所以想过来,过来看看你”
“只是小病,不劳帝姬再跑一趟了。”
薛龄君对他的态度始终都不冷不热的:
“帝姬请回吧。”
梁元淮:“”
他捏着帕子的手紧了又松,好半晌,才红着眼睛,慢慢站起来,看着薛龄君清冷的神色,强忍着道:
“那我,那我就先回去了”
薛龄君“嗯”了一声,道:“薛某身子不适,不便下床,就不送帝姬了。”
他喊了人进来,道:
“送帝姬出去。”
见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梁元淮只好转过身,一步一回头地朝门外走去。
薛龄君始终没有开口留他,走到门边时,梁元淮最后一次转过头,看着薛龄君,见薛龄君依旧低着头,没有看他,只好抬起脚,踏出了门槛。
被侍从引出府,梁元淮被自己的小侍扶上马。
放下马车帘,车外的寒风和雪粒都被隔阂在外,小侍见梁元淮眼睛红红的,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道:
“主子。”
他说:“您又何必这样上赶着。”
因为他从小就侍奉梁元淮,两个人虽是主仆,但更像无话不说的好友,故而无所顾忌道:
“您日日为薛大人操心,生活上亲手为他制衣缝鞋,朝廷中为他铺垫前路,可他却从不领情,对待您,每一次都如同今日这般冷冰冰的。”
他说:“十五年了,自十岁起,您喜欢他已经整整十五年了,这十五年里,你为他做过什么事情,我们都看在眼底,就算他的心是石头做的,也该捂热了,可他还是”
“够了。”梁元淮开了口,道:
“他有他的心结,我我明白他。”
他扫了小侍玉湖一眼,低声道:
“这十五年,是我自己愿意等的我,我不怨他。”
“”玉湖盯着梁元淮看了一眼,片刻后有气无力地转过头去,将心中想要说的话尽数咽下。
他想说主子,你已经二十五岁了,皇太子妃二十五岁的时候,都已经为太子殿下诞育两个子嗣了。
皇长孙梁怀献,现在都已经能将四书和五经都倒背如流了。
连比梁元淮小一岁的安远郡主,如今都嫁给了顾小侯爷,还有身孕了,估摸着再过几天,就可以当娘亲了,只有梁元淮,还在守着一个不可能的人,至今未曾婚配。
两个人正沉默着,忽然间,车厢内陡然向后倾斜,梁元淮身体后仰,便下意识伸出手扶了一下车厢内壁,胆战心惊地等着马车重新恢复平衡,才唤玉湖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玉湖也被吓的不轻,第一时间去看梁元淮有没有受伤,见梁元淮无事,才怒气冲冲地掀起马车,朝门外看去,训斥马夫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是帝姬受伤,你就算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抱歉,刚才是我没有控制好,让马车惊了帝姬的驾,顾某愿受责罚。”
一阵活泼且带着少年朝气的男声响起,玉湖微微一愣,下意识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明亮且极其富有神采的双眼,和一看就不同于常人的矜贵装扮,被晃了一下,才忍不住红了脸,呐呐道:
“您是”
“顾家老二,顾云骄。”顾明骄下了马,走到梁元淮的马车前,拱手道:
“我方才急着回家,不慎惊扰了帝姬的车驾帝姬可有受伤?”
马车帘子被一只素手掀开,露出梁元淮的脸。
他性子纯善,不爱与人起冲突,今日即便是平民惊了他的车驾,他也不会动怒,于是抬眼,看向顾云骄,笑道:
“无无事。”
“帝姬无事就好。”顾云骄顺势抬眼,视线光明正大地在梁元淮身上扫了一圈,像是在确认梁元淮是否无碍,又在梁元淮觉得不适的下一秒,立刻收回了视线,低头道:
“那既然帝姬无事,那臣就先告退了。”
“嗯,”梁元淮点了点头,道:“雪天雪天路滑,顾二公子路上小小心。”
顾云骄利落地上了马,听见梁元淮的关心,牵着马缰的手微微收紧,片刻后,才深吸一口气,复又睁开眼睛时,嘴角挂着毫无破绽的笑:
“多谢帝姬。”
言罢,他扬起马鞭,径自离去,马蹄扬起碎雪,日光下他眉眼带笑,面容泛着精致白皙的光泽,身后的马尾发和脑后蓝色的发带交缠在一起,随风飘扬,显地如此的恣意潇洒。
玉湖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才重新上了马车。
往日若是有人冲撞了梁元淮,即便梁元淮不怪罪,玉湖估摸着也要嘟囔几个字的,但今日面对顾云骄,他却一个字也没有吭声。
梁元淮自己心里都装着心事,故而没有发现玉湖的异常,今日被薛龄君拒绝,他又受了惊,没了外出的心思,早早地就用过饭,睡下了。
半夜,他忽然被玉湖推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跪在床边的玉湖,疑惑道:
“怎么了?”
“安远郡主几个时辰前腹痛,刚刚生下一名小男君,顾小侯爷见了很是很高兴,方才派人来向帝姬你报信呢。”
“果果真吗?!”梁元淮和梁琼华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很是亲密,又都是皇家血脉,两个人的关系自然非同寻常。
梁琼华顺利诞下一子,梁元淮很是高兴,当即就想披衣起身,去看看他,被玉湖止住了。
玉湖好笑地按住了他的被子,道:
“主子,夜深雪急,不好行走,何况安远郡主堪堪诞下小男君,还是疲累的时候,这会子估摸着也已经睡下了,我们不便打扰。还是等天晴后太阳出了,雪化了,我们再去顾侯府看他吧。”
梁元淮虽然心里急,但也不是冲动的人,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便也按捺下心中的冲动,乖乖躺下睡了。
第二天,梁元淮被玉湖叫醒,精心梳洗打扮一番后,又在库房挑选了很久的礼物,挑选到合心意的,才让人用红绸包起来,兴冲冲地去往了顾侯府。
他以为自己还算来的早的,但没想到,等到他到了时候,梁琼华的院子里已经放了一堆礼物了。
梁元淮抿了抿唇,推开门,见梁琼华的房屋里坐着太子妃乔清宛和梁元双,忍不住舒展了眉眼,道:
“皇嫂,哥哥。”
他行了一礼,被乔清宛起身扶起,乔清宛带着他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道:
“你来的正好,琼华才醒。”
内屋的小侍掀起水晶珠帘,梁元淮和乔清宛走进屋内,看见梁琼华靠在床头,虽然表情有些疲累,但眼睛是亮的。
他已为人妻为人母,看向襁褓里的孩子时,眼神里有了年少时未曾有过的柔情,见乔清宛和梁元淮走进来,便笑道:
“皇嫂,安乐。”
他起身想要行礼,被乔清宛按住。
乔清宛给他掖了掖被角,温言道:
“你伤口未愈,就不要行礼了。”
梁琼华仰头对乔清宛笑:
“多谢皇嫂。”
“我想,我想看看孩子。”梁元淮没有生过孩子,对柔软漂亮的幼崽有着天然的喜爱,忙叫嬷嬷将孩子抱过来,他则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用指尖轻轻戳了戳孩子的唇角,稀罕不已道:
“像,像顾小侯爷。”
梁琼华眉目愈发柔和,闻言笑道:
“像他父亲好,英气。”
乔清宛也看着孩子笑,余光落在梁元淮身上,好半晌,轻声叹了一口气,道:
“元淮”
他说:“你今年也二十五岁了,你皇兄得了父皇授意,想将你许配出去。这么多的京城子弟里,你可有中意的?”
梁元淮抱着孩子轻哄的手一顿,随即抬起头,对乔清宛道:
“皇嫂,你知道的我,我只对一人有意。”
乔清宛忍不住皱眉:“可是”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梁元淮说:“皇嫂,我既然认定了他,那就不会更改,不管是五年十年,还是十五年二十年,我都能等,等到他解开心结,愿意回头看我为止。”
乔清宛:“你这是犯傻,薛龄君他根本”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吵起来,梁元双忙道:
“好了好了,琼华陪着我们坐了这么一会儿,估计也累了。我和元淮就先走一步,免得人多,吵的琼华头疼。”
于是,他便推了梁元淮一把,用眼神示意梁元淮离开。
梁元淮也不想和乔清宛吵,见状便顺势站起来,将孩子还给梁琼华的小侍,跟着梁元双出去了。
等身后的门关上,梁元双才松了松肩膀,转过头,看向梁元淮,伸出手,戳了戳梁元淮的太阳穴,恨铁不成钢道:
“你呀你,就为了一个男人,蹉跎这些青春时日,值得吗?”
如今梁元双和梁琼华都已经为人妻为人母,就剩下一个梁元淮,至今还是独身一人。
偏偏他又死倔,认准了薛龄君这棵歪脖子树,怎么也不肯换人,搞得乔清宛拿他没办法,皇后江照愉也不知道拿这件事,和乔清宛抱怨了多少次,听的乔清宛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梁元淮被梁元双戳的偏过头去,并不应声。
梁元双看着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暗暗叹气,也不说什么了。
两人一路无言,从后院往正门走。
走到一半,梁元双发现自己的簪子掉在花园里了。
原本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但这是梁元双的夫君何小将军送给他的定情信物,梁元双珍爱的紧,便也不陪梁元淮说话了,急急忙忙地回过身去,回花园里寻簪子去了。
梁元淮本来想帮他找,但被梁元双拒绝了,让他快些回家,梁元淮只好自己一个人,从后院来到前厅。
他刚刚从走廊转出门,忽然听见一阵熟悉的音调,像是薛龄君的:
“恭喜小侯爷,喜得爱子。”
“多谢国公爷。”
顾起澜将薛龄君请进前厅,让人上了茶,要出门必须得经过前厅,梁元淮本来想直接打个招呼就走,可顾起澜和薛龄君忽然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了政事,搞得梁元淮僵立在墙后,也不知道该不该现在出去。
没多久,顾起澜话锋一转,忽然又和薛龄君唠起了家常,无意间道:
“国公爷前段时间感染风寒,我听说是安乐帝姬临床照料,可有此事?”
听见他们提到自己,梁元淮忍不住将手攀上了墙面,指尖微微蜷缩:“”
空气里有了短暂的沉默,许久,梁元淮才听见薛龄君开了口:
“安乐帝姬乃是天皇贵胄,如何会亲临臣子府中照料,此事实乃谣传,并无确证。”
“可是安乐帝姬这几年来,对国公爷的爱重,京城每一个人都看在眼底,难道国公爷就当真对安乐帝姬没有半分情意么?”
梁元淮攥紧手指,浑身的血液急速流动,连带着呼吸声都变的粗重起来,心脏更是用力撞击着胸腔,带着些许疼,梁元淮忍不住用掌心捂着胸膛,不让心脏跳出来。
片刻后,梁元淮才听见薛龄君开了口,道:
“我对帝姬并无情意。”
意料之外的一句话让梁元淮如同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
他身体僵硬起来,眼眶发酸发痛,强忍着,才没有出声。
“若是国公爷是顾忌驸马不能拥兵之事,才屡屡拒绝帝姬,其实那倒也好办。你若真想要安乐帝姬,总有办法,大不了让帝姬改头换面,换个身份嫁入薛家,想是没有人会说什么的。”
“顾侯爷说笑了。”
薛龄君声音淡淡:
“嫁娶之事,讲求你情我愿。安乐帝姬与我,是君臣关系,我对帝姬没有攀越之心,也还请顾侯爷往后不要再提了。”
“罢了罢了,是本侯说错了话。”
顾起澜很懂眼色,马上转移话题,道:
“我听太子殿下的意思,安乐帝姬年岁也不小了,想从京城的适龄子弟里挑选出拔尖的,配给安乐帝姬当夫婿。”
“安乐帝姬年岁已到,由陛下和太子亲自为其挑选的夫婿,想来是不会差的。”
薛龄君轻咳几声:
“看来我得恭喜陛下,提早为安乐帝姬备下贺礼了。”
“”梁元淮闻言,再也听不下去,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冲了出去,来到薛龄君和顾起澜面前,咬着下唇道:
“你,你怎么能为我备贺礼”
“帝姬?”顾起澜有些惊讶,下意识站起身:
“你不是在华儿房中么”
梁元淮没有搭理顾起澜,只是隔着几米,望着薛龄君,视线逐渐模糊,嘴角也尝到了些许腥咸:
“我一直,一直在等你,你是知道的,你怎么能说,说为我准备贺礼的话”
他莫名有些委屈,又有些焦躁,想说点什么来责怪薛龄君,却没有立场,偏偏嘴又笨,只能盯着薛龄君,结结巴巴道: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薛龄君缓缓起身,看着梁元淮,片刻后,他才轻轻移开视线,道:
“抱歉,安乐。”
他语气平静:
“可我从来没有让你等过我。”
第37章 第 37 章 梁元淮嘴巴笨,越急……
梁元淮嘴巴笨, 越急越说不出来话,“你”了半天之后,对着薛龄君, 怎么也说不出来反驳的话,片刻后急得要哭,被闻讯赶来的梁元双拉走了。
梁元淮上了马车之后就止不住的掉眼泪,任由梁元双怎么哄也无济于事, 梁元双放心不下他,只能先将他带回帝姬府安置。
晚上出嫁六年的梁元双难得陪着自己这位双弟共眠, 半夜被雪落的声音吵醒, 一回头,见梁元淮背对着他,肩膀轻轻颤抖,显然是在压抑着声音抽泣。
梁元双见状, 微微垂下眼睛, 随即慢慢凑过去,手臂搭在梁元淮的身上, 轻轻拍了拍。
似乎是感受到了梁元双身上的安抚之意,梁元淮身体微颤,随即转过身来, 像小时候那样,往梁元双的身体里钻了钻。
梁元双伸出手抱住他,用指尖擦掉梁元双身上的眼泪, 轻声道:
“你是帝姬,天底下想要什么男人得不到,何必总想着那薛文宣。”
梁元淮将脸埋进梁元双的脖颈处,恹恹地摇了摇头。
梁元双忍不住叹息一声。
他知道, 他这个双弟性格倔强,不撞南墙不回头,如今被伤了心也好,如此,就不会在念着想着一个不可能的人了。
那天过后,梁元淮病了一场。
虽说病的不太重,但一直断断续续地咳嗽,身体也一天天的虚弱憔悴下去,最严重的时候,几乎不能下床,要被玉湖扶着才能行动,江照愉知道之后难免着急上火,忙召乔清宛入宫,可怜乔清宛怀着身孕,不仅要为武思忧打点后宅、前朝,还得为夫君的双弟操心。
乔清宛第三胎怀孕初期就害喜严重,坐不了过于颠簸的轿子,所以每次从宫里坐轿子回来,脸色都惨白惨白的。
武思忧知道之后,就去找了母后,让江照愉不要总是宣乔清宛进宫,既然薛龄君不愿与梁元淮成婚,不如早日将梁元淮许配给别人,免得日子一天天地蹉跎过去,等到梁元淮青春不在,才后悔不已。
“虽说父皇母后宽仁,允诺两位双弟寻到所爱之人才能成婚,可安乐性格执拗,若继续放任自流下去,怕是直至白首,都不能婚配。”
从政多年,太子殿下武思忧的手段也越发强硬起来:
“依本宫的意思,不如早春之后,就开始为安乐寻觅良配,大周儿郎众多,卓越优秀者比比皆是,要寻一个真心待安乐之人,并不是难事。”
皇帝梁景樨其实是不爱管这些事的,婚丧嫁娶一应事宜都交给皇后江照愉处理,江照愉也是实在没招了,只能听武思忧的,开始着手给梁元淮寻觅适龄的男儿做驸马。
一个月后,除夕到来,梁元淮又蹉跎了一年的青春,人还病恹恹的,以至于缺席了宫宴。
宫宴上,武思忧提出了春猎的相关事宜。
春猎是大周皇室三年一度需要举行的活动,是老祖宗留下的传统,不可荒废,可梁景樨今年比较忙,一应事宜就交办给了太子梁元祯处置。
武思忧应承下来。
让钦天监挑选了一个天气适宜的日子,武思忧带着两个儿子就出发了。
乔清宛尚且孕三月,正是胎像不稳的时候,武思忧本来不想让他跟着去,可乔清宛孕期黏他黏的紧,他也只能把乔清宛也一起带上了。
一起同行的还有顾小侯爷、梁琼华夫妻,以及何小将军、
梁元双夫妻。
春猎的地点才青缘山,搭起营帐之后,男人们就跟着皇太子梁元祯和皇太孙梁怀献去围猎了,只剩下双儿们凑在一起,赏赏花踏踏青,倒也其乐融融。
只不过太子妃乔清宛有身孕,身子不适,走不了太久,每一会儿久回营帐休息去了。
梁元双和梁琼华这两个生过孩子的双儿凑在一起,就忍不住聊自己的夫君和孩子。
可怜梁元淮至今尚且未婚配,完全插不进话头去,颇觉得有些无聊,便默默走到了一边,自己看花看草看天空,偶尔和玉湖说话闲聊,打发时间。
忽然间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口哨响,梁元淮下意识转过头去,只见一个穿着红衣的少年正扬起马鞭,朝自己策马而来,阳光照在他扬起的马尾发上,泛着金灿灿的光泽,马背上还挂着一把弓箭,而少年挺拔笔直的后背上挂着箭篓,箭尖在晨光里折过耀眼的金属光。
等到那少年策马来到自己面前,梁元淮才看清他的模样,迟疑片刻,方道:
“顾顾二公子?”
“帝姬!”顾云骄才十八岁,比梁元淮小了七岁,笑起来青春洋溢,拉紧马缰绳时后背鼓起淡淡的青筋,手指白皙修长,指腹带着薄茧,是长期留下的痕迹弯弓拉弦:
“好巧啊。”
玉湖见状,福身行礼:“顾大人。”
梁元淮也礼貌性地笑:“你怎么,怎么没跟着皇兄他们去围猎?”
“太子殿下那边有我兄长陪着呢,不用我。”顾云骄满不在乎地偏头,马尾发从他肩头落下,他侧过眼看着同样落单的梁元淮,突发奇想道:
“帝姬,你会不会骑马?”
“骑骑马?”梁元淮摇了摇头:
“不,不会。”
他羞惭道:“小时候从,从马上摔下来过,受了惊,之后便再也不学了。”
他结巴的毛病就是从那时候落下的,太医都说他的嗓子没有受损,估计就是惊吓过度,以至于这么多年一直结巴。
“骑马很简单的,我教帝姬吧。”
顾云骄骑在马上对梁元淮伸出了手,笑道:
“有我在,一定不会让帝姬摔下来。”
梁元淮脸皮薄,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还在愣神的功夫,顾云骄就先行一步俯下身,抓着他的手,用了点力气,径直将梁元淮拉上了马。
梁元淮吓了一跳,等到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坐在了马上,惊魂未定道:
“顾云骄”
“我在呢。”
少年清朗的笑声飘散在风里,温热的胸膛抵在梁元淮的后背,带来可靠的安全感,有力的双臂从梁元淮的后腰穿过,将梁元淮包围在怀中,修长的手指拉着缰绳,操控身下的马跃起,又疾步朝远处奔去。
温柔的风迎面扑来,少年的呼吸声和他的心跳声一样沉稳,迎面是宽阔的草地和纷繁的小花,清澈的蓝天和柔软的白云倒映在梁元淮的眼中,是梁元淮从未见过的视角和风景。
他情不自禁地战栗起来,放在身前的手指微微蜷缩,片刻后被一双温热的大手包住,粗糙的缰绳也一并落入他的掌心:
“帝姬,别怕。”
他说:“我不会让你摔下去的。”
梁元淮下意识回过头,面前是梁元淮精致漂亮的面庞。
他生的一双狐狸眼,下颌线却棱角却分明,冲淡了狭长的眼睛带来的女气,而显地格外英朗,梁元淮垂下眼睛,忽然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回过头,用力抓紧了马缰绳。
他夺过顾云骄手里的马鞭,用力在马身上抽了一把,在马因为疼痛而嘶鸣奔跑起来时,他双脚紧紧踩住马镫,小腿夹着马腹,在草地上策马狂奔起来。
他并不是不会骑马,他也不是因为受了惊而就再也不敢坐上马背,只是因为他知道薛龄君喜欢那样温婉的双儿,所以他便很少在旁人面前骑马。
马如同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快的连顾云骄都没有反应过来,惊恐道:
“帝姬!”
梁元淮没有理他,而是直接驾着马往前冲,任由风猎猎吹过他的一脚,直到他看清武思忧的仪驾,他才拿起马背上的箭,手向后一伸,拿过一发箭矢,搭在了弓箭上。
他用弓的动作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下一秒,箭矢在顾云骄震惊的眼神里如同流星一般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伴随着箭矢入肉的声音,不远处的鹿应声中双箭,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武思忧很惊讶,下意识抬起头,只见梁云淮正策马而来,身后还坐着一个顾云骄:
“安乐云骄?”
他说:“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梁元淮一拉马缰绳,迫使马停下,才在马上行了一礼道:
“皇兄”
他说:“营帐无聊,出来走走。”
梁元淮指了指地上的鹿,道:
“皇,皇兄的箭术愈发精进了。”
武思忧看着鹿上插着的犹在颤动的两只箭矢,道:
“刚刚那箭,是云骄射的?”
顾云骄闻言,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行礼道:
“回太子殿下,刚才那箭,是安乐帝姬射的。”
武思忧闻言,一脸惊讶地看着梁云淮。
他知道梁元淮小时候习过武,被江照愉打过多少次也不见改,直到有一回从马上摔下来之后,他才放弃了习武骑马。
“安乐,若你不是双儿,此刻也该被封王了。”武思忧笑道:
“既如此,倒也不拘那些礼法,安乐不如与皇兄一起围猎,如何?”
梁元淮拱手:“愿追随皇兄。”
“来人,再给安乐牵一匹马来。”
武思忧吩咐:“再给帝姬准备骑装,弓箭和箭矢。”
很快,就有人将武思忧吩咐的东西捧上来,梁元淮褪下繁复的裙装,换上骑装,卸下钗饰耳环,头发也用金冠整齐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他走出营帐时,有不少人都被他着骑装的样子惊艳了一把,薛龄君坐在马上看着他,眸色沉沉,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梁元淮翻身上马,一拉马缰绳,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他病了这些日子,早就憋坏了。
往日总是顾忌这个顾忌那个,生怕做的太出格让薛龄君不喜,但既然薛龄君再怎么样也不喜欢他,他又何必再去再意薛龄君怎么想。
双儿就一定要嫁人吗,若他是个男儿,是不是也可以像皇兄一样,不用呆在深闺内阁,可以自由自在地出入江湖和朝堂?
梁元淮越想越难受,挥鞭的动作也越来越快。
武思忧看出有点不太对劲,马上道:
“那匹马是西域马,性子烈,恐安乐驾驭不住,云骄,你过去,多看着他,别让他坠马了。”
“是——”
“殿下,我去吧。”
清清冷冷的男声插了进来,武思忧转过头,见是薛龄君开了口,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这种小事,怎么好麻烦薛国公呢。”
他说:“云骄,还是你去吧。”
薛龄君闻言,拧着眉,片刻后等顾云骄准备勒马追出去的时候,他忽然一扬马鞭,直接冲了出去,留下懵逼的顾云骄和一众大臣。
“薛大人今日是怎么了”
“竟连太子殿下的命令都不听从”
讨论声在大臣堆里响起,武思忧坐在马上,看着逐渐消失成小点的梁元淮和薛龄君,掉转马头,对众臣道:
“走吧,别看了。”
他似乎早就猜到薛龄君会抗令,故而并不生气,而是和颜悦色地对身后的众大臣道:
“天色还早,诸位有什么本事,就继续使出来吧。”
“是,太子殿下。”
“安乐!”
烈烈的风将薛龄君的声音劈成两半,薛龄君追上梁元淮,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抬高声音道:
“你大病初愈,不宜骑烈马,快点停下!”
梁元淮偏过头看了薛龄君一眼,片刻后忽然一拉马缰绳,等着薛龄君追上他,于他并肩而立,他才缓声开了口:
“我,我和你比试一场吧。”
他手一指不远处的桃树,低声道:
“就比谁能将那棵桃树上最高的花枝射下来。若是你赢了,我就再也不缠着你了。”
薛龄君坐在马上,漆黑的眼睛深如寒潭,让人看不清他的所思所想。
梁元淮也不管他同意不同意,直接引弓拉弦,对准了那棵桃树。
下一秒,箭射入花树中,树枝颤动片刻,花瓣纷飞,如同漫天粉雪,花枝坠下,而最高的花枝依旧纹丝不动。
梁元淮没有将最高的花枝射下来,将他留给了薛龄君。
“到你了。”
梁元淮说:“薛文宣。”
薛龄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拉起弓箭。
他看起来并没有多用心,随意一抬手,落在箭羽的指尖一松,最高处的桃枝就应声而落,方向和角度精准的甚至没有惊动一片花瓣。
梁元淮:“”
他眼睛微红,深吸一口气,强行忍着心中的情绪,掉转马头,慢慢朝营帐而去。
他直到走出去很远,才放声大哭起来。
委屈和不甘像是开闸的水一样从胸膛里倾泻而出,桃枝落下,也像是将多年根深蒂固的爱慕从身体里挖去一般,梁元淮的心里空落落的,胸腔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只有呼呼的凉风从身体里穿过。
他本来就大病一场,怎么能经得起这样的情绪反复,很快就两眼发黑,从马上栽倒而下。
薛龄君见状,一踩马镫,足尖轻点,如同轻巧的燕子一般冲了出去,伸出双手,稳稳地将昏倒的梁元淮接在手里。
梁元淮的身体轻的像是一片纸,薛龄君缓缓落地,低头看着梁元淮发白的脸色,不知为何,眸中忽然染上了些许怒意。
他慢慢将梁元淮放在草地上,解下披风,给梁元淮裹上,才抱着他翻身上马,带着他缓缓朝营帐里走去。
他的身体比顾云骄更家成熟宽阔,身上带着书卷和墨水的香气,一只长臂就能将梁元淮纤细的腰肢完全圈在身前。
掌心的腰肢细韧,随着马身行走时产生的晃动,薛龄君放在梁元淮后腰的手慢慢滑落到梁元淮的臀部,梁元淮正面靠在他胸膛上,唇在不经意间反复蹭过薛龄君的喉结。
薛龄君一手抱着昏迷的梁元淮,一只手策马,依旧面无表情,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到了营帐,薛龄君将梁元淮抱下马,又唤了随行的医官进来,让医官给梁元淮看诊。
医官很快提着药箱进来,给梁元淮诊过卖相后,说梁元淮本就体弱,加上心绪起伏,故而晕眩,服下安神药后,过几个小时就能醒来。
薛龄君吩咐人下去给梁元淮煎药,等药碗端上来,他又让人将梁元淮扶起,他又亲自给梁元淮喂药。
药太苦了,梁元淮在昏迷中也不愿意喝,皱着眉偏过头去,被薛龄君掰着下巴偏过头来,卡着牙齿强行喂进去。
梁元淮不愿意,吐了薛龄君一身。
周围的仆人看的胆战心惊的,但薛龄君只是很平静地看着身上的脏污,又继续给梁元淮喂药。
喂完药之后,他才下去,换了一身衣服。
他换完衣服时,天已经黑了,武思忧正带着众大臣,在清点猎回来的猎物,薛龄君束手站在梁元淮的营帐之前,任由夜风吹过他鬓边的发丝,出神地看着不远处燃起的篝火。
他眼神很黑很沉,如这夜空一般,身形挺拔,周身沉稳如同雕塑,自从兄长逝去之后,他整个人便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十多年过去,早已没有人记得,他曾几何何时,也如同顾云骄一般,是整个京城最明媚的少年郎。
兄长的离开,是他心上经年难愈的伤口,让他一日接着一日沉默下去,最后变成了一个心里只剩仇恨的怪物。
他手上沾着睿王的血,也沾着安和的眼泪,午夜梦回时,回想起十多年前的自己,都觉得分外陌生。
他大脑放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不远处走来一个人影,他涣散的瞳仁才慢慢聚起焦。
“薛国公。”
顾云骄手里提着一只兔子,脚步急促地朝他这里走来。
薛龄君站在梁元淮的营帐前,对着顾云骄点了点头,慢声道:
“夜已经深了,顾二公子来帝姬的营帐,是要做什么?”
顾云骄奇怪地看了一眼薛龄君,虽然不解但还是爽快地答道:
“我猎了一只白毛兔子,很是可爱温顺,想要送给帝姬,解解闷。”
“兔子而已,算不上什么金贵的东西,何况兔子急了也咬人,再怎么温顺,也是不通人情的畜生。”
薛龄君双手垂在身前,青丝被玉冠束起,俊秀的容貌因为一双冰冷的眼睛而显的有些不近人情,他声音平稳,站在营帐门前,没有让开分毫:
“帝姬身子不适,已经歇下,顾二公子请回吧。”
顾云骄闻言,狐疑地抬起头,道:
“帝姬方才还能射箭骑马,怎么突然就身子不适了。”
“那顾二公子是觉得,薛某在撒谎?”薛龄君微微抬起眼睫,身体没有动分毫,但周身的气质却骤然一变,让顾云骄感受到了一种强大的压力:
“若不是顾二公子带着疾病方愈的帝姬去骑马吹风,帝姬又怎么会忽然晕倒?”
“什么?帝姬晕倒了?!”顾云骄闻言一愣,急得顾不上回应薛龄君话里的阴阳,忙要去掀开营帐进入,去看梁元淮。
但下一秒,他耳边忽然一凉,青丝瞬间落地,不知道那里飞过来一把玉骨折扇,每一根玉片上都插着泛着蓝光的尖匕,径直削掉他马尾的青丝,要不是他反应快,及时收回手向后撤,他的手指都能被尽数斩下来五根
好快!
他根本看不出薛龄君是怎么出手的!
在那一瞬间,顾云骄不仅出了一身汗,连大脑都一片空白。
玉骨扇子在空中旋转片刻,才收回薛龄君的掌心里,薛龄君一收扇叶,轻巧的动作间,尖匕已经在瞬间收回玉片之中,再一抬头,薛龄君的神情已经恢复先前的平静和淡然,好像方才出手时那不加掩饰的冰冷杀意,只是顾云骄的错觉。
“薛国公,你”顾云骄勉强道:
“你想杀我?”
“我为什么要杀你。”薛龄君目光像是在看顾云骄,又像是没在看他:
“只是安乐他值得这世间最好的男子,他不喜欢你,你就不要去招惹他。”
他一句话就将顾云骄心底那潜藏的隐秘的爱慕掀开,赤\裸裸的展露在人前,顾云骄脸色涨红,少年心事在历经世事的年长者面前一览无余,偏偏他还不自知:
“我,我是喜欢帝姬,但是,但是你凭什么说帝姬不喜欢我?”
“他要是喜欢你,他会害羞,会脸红,说话会垂着眼睛,会指尖不自觉绞着帕子。”薛龄君很冷漠地说:
“他看你的眼神里什么也没有。”
顾云骄快被薛龄君气炸了,
“说的好像你见过帝姬这样一般!你怎么知道他喜欢人是什么样的!”
“我当然知道他喜欢人的样子是怎么样的。”
薛龄君的声音散在夜空里,并不真切:
“因为他心悦我,所以我知道。”
“”
顾云骄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怎么可能喜欢你!你的妻子不是安和郡主吗,安和郡主可是他的双弟,他怎么可能喜欢上自己的——”
话音刚落,顾云骄也不知道那句话刺痛了薛龄君,以至于方才神情还分外淡然的薛龄君忽然闪现在他面前,他脖颈懵然感受到一阵大力,下一秒,如同铁钳一般的掌心就压在了他的喉结处,他整个人像是被飓风席卷过一般狼狈地倒在地面上,又像是被狼扼住了咽喉,根本提不起半分的力气去挣扎:
“你咳咳咳”
薛龄君将他压在草地上,夜色黑沉,萧疏的树影落在薛龄君身上,他动作快的让顾云骄还没出声引起旁人的注意力,就已经得手,斑驳的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薛龄君的脸上,将他的眼睛照的如同墨色寒潭一般深邃。
他俯下身,发丝垂下来,柔软冰凉的头发从顾云骄的下颌处划过,像是一条毒蛇蜿蜒爬过他的身体,鳞片冰凉,让顾云骄浑身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说了,安乐值得这世间最好的男子。你配不上他。”
言罢,他猛地收回手,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捂着脖颈疯狂咳嗽的顾云骄,好半晌,才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咳咳咳,既然你觉得我配不上他,那你觉得谁配得上他!”
薛龄君回过头,目光冷冷地看着扶着树根站起来的顾云骄,眼睛里又漫上些许杀意,看的顾云骄毛骨悚然,全凭着一腔勇气在说话:
“你觉得别人配不上他,就私下里将那些人统统阻拦在帝姬的门外,不让帝姬看见他们。可你又不愿意自己娶他,害他白白蹉跎青春年华,倘若有一天他后悔了,不愿意等你了,爱上了别人,但到时候美人迟暮,一起都晚了,又有谁来赔他那些青春好时光!你觉得你对不起安和郡主,难道你就对得起帝姬?已经分开的人你惦记,在你身边的人不珍惜,你到底又对得起谁?!你谁都对不起!”
“”冰冷的夜风吹过,将薛龄君的衣袖打的猎猎作响。
他缓缓眨了眨眼睛,盯着顾云骄看了很久,看到顾云骄自己会被薛龄君当场灭口的时候,薛龄君才转过身,径直进了梁云淮的营帐。
“”他愣了愣,心里暗骂了一声,心想好你个薛国公,不让我见帝姬,看起来是为了帝姬好,实际上自己比我还急!
他站稳身体,低下头,拍了拍身上的草叶,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还没接近营帐,脖子上就顶了一把玉扇。
玉扇的尖匕落在他的脖颈上,他进一步,玉扇尖匕就如同通主人的心智一般,往血肉里深一寸。
“”顾云骄站在原地,气的肺都快炸了
他心想自己回去也要找哥哥要一个天下无双的兵器,就算比不过太子殿下的朱弦剑,也要比这个破玉扇好!
他怒气冲冲地走了,殊不知在营帐里,薛龄君正坐在梁元淮的床边,出神地看着双眼紧闭的梁元淮。
好半晌,他才伸出手,握住了梁元淮的手指。
双儿的手指柔软漂亮,白皙修长,细腻温凉,因为今天挽过弓,指腹还带着淡淡的红色。
他轻轻地抚摸着梁元淮的手,两人的指尖交缠,带着摸明的缱绻与缠绵,只这一个动作就让站在床边贴身侍奉梁元淮的玉楼吓的不清,他不安地站在一旁,想说话又不敢说,直到薛龄君面无表情地喊他去门口守着,他才犹犹豫豫、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营帐。
等营帐内只剩下自己,薛龄君才握住梁元淮的手指,垂下头,将梁元淮指尖的那抹淡红印在自己的唇边,久久未曾放下。
梁元淮被薛龄君唇边的温度烫的指尖一颤,眼珠不安地颤动着,眼皮却仍旧闭着。
“醒了为什么不睁眼。”薛龄君平静的字句像是落进池水的雨,清晰的让梁元淮的心脏砰砰跳动起来。
他不想睁眼,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薛龄君,毕竟他白天放了狠话,现在再后悔,又显地他说话不算话。
于是他干脆闭眼,装作没听到薛龄君的话,但很快,指尖的温热就一路从指尖到手腕,密密麻麻的吻如同雨点一般吻上他的手臂内侧,不容许他逃避和忽视。
梁元淮只觉被薛龄君亲过的地方都在发痒发烫,他的身体不自觉地热起来,整个人呼吸都急促不已,胸膛急促起伏。
低低的轻笑声从耳边响起,带着男人特有的磁性和沙哑,很快,梁元淮只觉手臂一阵大力,整个人就被薛龄君从床上拽了起来。
他吓的再也装不下去,掌心下意识落在薛龄君的肩膀前,挡在两个人之间,眼睛下意识睁开,惊魂未定地看着薛龄君,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嘴角处一烫,轻浅的书墨香如同潮水一般,瞬间席卷包裹了他。
他瞳孔瞬间瞪大,瞳仁里倒映出薛龄君逐渐靠近的纤长的眼睫,还有漆黑深邃的眼睛。
那眼底藏着他看不懂的情绪,但很快,他就没有心情去分辨了。
因为下一秒,他柔软的唇就被人含住,湿滑的舌尖自作主张地探进来,将他的口腔侵占的密不透风。
强势又不容拒绝的吻将梁元淮的大脑搅得似浆糊一般,不能思考,他甚至来不及呼吸,薛龄君温热宽大的掌心就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他的后腰一路往下,将他用力往前一推,梁元淮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扑,倒像是投怀送抱一般,直直倒进了薛龄君的怀抱里。
第38章 第 38 章 男人身上清爽淡雅的……
男人身上清爽淡雅的书卷香气直直扑进梁元淮的鼻腔, 离得这样近,梁元淮的手掌只能压在薛龄君的肩头,好让自己稳住身形, 但膝盖已经跪在了床上,像一只小小只的兔子,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蜷缩在了薛龄君的怀里。
脖颈被一只强势温热的手掌带着,他的头被托着抬起, 带着笔茧的手指反复轻揉着他的后颈,激起战栗的酥麻, 他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感受着双唇被反复亲吻含吮。
很是陌生的感觉,这样亲密的接触让梁元淮有些紧张,眼睫情不自禁地颤动着,只觉害怕, 却又不害怕。
害怕的是这样奇怪且新奇的感受, 不害怕的是主导掌控这个吻的人是薛龄君,他百分百相信身前这个男人, 相信他不会害自己,所以感到安心。
没一会儿,似乎是一直仰着头被亲, 梁元淮脖子很酸,也有些累了,便往后躲了躲。
薛龄君知道他的脾性, 有些倔强,又带着小双儿他特有的娇气,掌心托着他的后脑勺,带着他慢慢往下压。
梁元淮自小习舞, 腰很柔很韧,他察觉到薛龄君的意思,便顺势倒在了床上。
薛龄君压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脸慢慢亲了一会儿,好半晌,亲到梁元淮哼哼了几声,他才松开梁元淮。
紧促的喘息声过了很久才变的平稳,梁元淮盯着薛龄君漆黑的眼睛看了很久,才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拉起被子,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琥珀色的漂亮眼珠子:
“你,你干嘛亲我”
薛龄君觉得他脸红时候格外可爱,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又凑过去在他眉心的孕痣浅浅亲了一下。
梁元淮又是紧张又是不安又是欣喜,不懂薛龄君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张了张嘴,正想说话,薛龄君就已经直起了身,给他盖好被子,一副很正人君子的模样:
“装睡,要罚。”
梁元淮嘴巴慢慢长大,疑惑地“啊”了一声:
“罚什么”
“罚你早点休息。”
薛龄君伸出手掌,轻轻松松地就包住了梁元淮的小脸蛋:
“闭眼。”
梁元淮满腹疑惑和不解,但也只能听话,乖乖闭上眼:
“噢”
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薛龄君的下一句话,迟疑几秒钟,再偷偷睁眼的时候,原地已经没有薛龄君的身影了。
梁元淮:“”
薛文宣!!!
被梁元淮在心里骂了几百遍的薛龄君整好衣领,旋即施施然地走出营帐。
没有草的空地上围了篝火,篝火边围了几个人,正中坐着武思忧。
他眼尖,见薛龄君朝他走过来了,便问:
“刚才去哪了?”
“贴身保护帝姬。”薛龄君正经道:“臣刚才亲眼看见帝姬安然睡下了。”
武思忧:“”
臭不要脸的老东西。
但想到元淮也不年轻了,武思忧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道: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说:“安乐是本宫的双弟,你要是再不点头,本宫就作主,把他许配给”
他话还未说完,薛龄君腰间挂着的玉扇就蠢蠢欲动,抬起了头。
朱弦剑察觉到主人身边有异,谨慎地抬起头,两个兵器在短暂沉默的冷空气中相接,紧接着便齐齐飞了出去,在空气中猛地碰撞,发出砰的一声响,炸出金黄色的金属光。
“哇。”一旁在和兔子玩的顾云骄听到声音抬起头,看着空中炸开的一个个金属光,惊讶道:
“太子殿下,你出门还带烟火啊。”
顾云朗:“”
他伸出手,指尖弹出一个小碎石子,用了点内力打在顾云骄的嘴角,强行让顾云骄闭嘴。
上面的兵器在打,下面的武思忧和薛龄君还在说话:
“殿下,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他说:“我会让你和陛下满意的。”
“那我就等着云淮的好消息了。”
武思忧站起身,掌心一翻,打的正酣的朱弦剑感受到主人的召唤,犹豫了几秒钟,还是嗖的一声躺回了武思忧的掌心里,被武思忧顺势别到腰上。
玉扇没了对手,在空中缓缓落下,啪的一声掉进了薛龄君的掌心,被薛龄君展开,像使用一把寻常物件一样,随意扇了扇风。
“今日围猎,大家也累了,都回去稍作整顿。”
武思忧发话了,“诸位且散了吧。”
众人闻言,纷纷听话站起,恭敬行礼:
“恭送太子殿下皇兄,太子妃\皇嫂。”
武思忧点了点头,一只手扶着乔清宛的腰,带着他往主营张里走。
薛龄君站在原地,等看着武思忧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前,才慢慢地朝自己的营帐里走去。
一夜辗转。
等到天刚刚蒙蒙亮,薛龄君就睁开了眼睛。
他不嗜睡,睡得少也不会影响第二天的状态,起身换好衣服,梳好头发,才撩开营帐,走了出去。
眼前是大片泛着金色晨光的莹绿青草,一个单薄纤瘦的人影站在如粉霞一般的桃花树下,衣角被微微吹动,雪白的披帛轻盈如云,衬得它的主人如同神妃仙子一般。
薛龄君盯着那个背影看了一会儿,随即抬脚,缓步走过去。
听到脚步声,梁元淮回过头来,耳边的蝴蝶步摇轻轻晃动,莹润雪白的珍珠耳饰衬得他眉目轻灵漂亮,尤其时脸颊的一抹微红,更是让他带着不自知的青涩和柔婉。
“你,你也起这么早啊。”
梁元淮看见薛龄君主动朝自己走来,又响起昨天晚上那个吻,心脏怦怦跳动,此刻真庆幸自己本来就有些结巴,这样或许就不会看出来他很紧张:
“你,你昨晚,昨晚睡得好吗?”
“”薛龄君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指,手指指背在梁元淮的脸颊上轻划了一下,反问道:
“覆粉了?”
梁元淮心中一惊,有些慌张,下意识用掌心捂住脸颊,磕磕绊绊道:
“不,不好看吗”
“好看。”薛龄君说:“像桃子。”
“”梁元淮一时间拿不准薛龄君到底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下一秒,他的身体就被一双有力的双臂抱住了,薛龄君侧过头,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低声道:
“元淮,你身上好香。”
梁元淮微微缩起肩膀,被薛龄君短短几句话调戏的脸颊都要羞红了,指尖攀在薛龄君的胸膛上,小声道:
“用了宫里新做的水合香”
耳边传来轻笑的声音,梁元淮说漏了嘴,被薛龄君发现了自己勾引男人时的小巧思,整个人羞耻的浑身发烫,薛龄君像是在抱着一个滚烫的雪白团子,不安地动来动去,险些要抱不住:
“你,你别笑,你在笑什么啊”
“你猜猜看。”
薛龄君比梁元淮高近一个头,垂眼看着梁元淮,低声道:
“猜对了,我就亲你一下。”
梁元淮登时紧张道:“那,那猜错了呢。”
薛龄君微微偏过头,盯着梁元淮透粉的唇,几秒之后,他猛地靠近梁元淮,说话时淡淡的气流淌在梁元淮的脸颊上,带着淡淡的酥麻痒意,梁元淮偏过头往旁边躲了一下,却被薛龄君扣住了后脑勺,动弹不得:
“不会猜错的。”
他放在梁元淮后腰的手用了力,让梁元淮下意识往前扑了半步,整个人靠在他胸膛上,轻笑道:
“无论你待会儿说什么,我都会说对的。”
第39章 番外完 这话音的意思,就算是傻子……
这话音的意思, 就算是傻子也该明白了。
梁元淮从薛龄君的怀里挣扎着抬起头,掀起眼皮,偷偷看了一眼薛龄君, 见薛龄君也在垂着眼睛看他,莫名有些害羞。
他鼓起勇气,伸出手,抱住了薛龄君的身体。
薛龄君的上半身微微前倾, 怕把梁元淮压倒,就下意识伸出一只手, 揽住了梁元淮的后腰。
“薛文宣。”
梁元淮的声音细细的小小的, 如同一阵清风,吹过薛龄君的耳畔,道:
“你,你是认真的吗?”
薛龄君动作微微一顿, 片刻后伸出另一只手, 抚上了梁元淮的后背,轻声道:
“嗯。”
他没有说太多, 但只一个字就让梁元淮定了心。
梁元淮开心地笑了一声,得意的像是小猫似的哼哼,薛龄君听的声音一软, 更加用力地将他揉进自己的怀里,又低下头在梁元淮的脸颊上亲了几下。
梁元淮被亲的缩起来,见躲不过, 又仰起头和薛龄君亲在一块,亲的躲在树后给他们放风的玉楼都看不下去了,把蚊子拍走,站起身小声提醒:
“主子, 薛国公,太子殿下朝着里看过来了”
他想说你们收敛一点,但好像并没有一个人理他。
玉楼:“”
没一会儿,武思忧的近侍走了过来,将薛龄君叫走了。
梁元淮很是舍不得,拉着薛龄君的手不让他走,眉眼有些依依不舍,看起来很是委屈的样子。
薛龄君伸出手,用指腹蹭了蹭他的脸,像是在摸小猫:
“你皇兄有事,我先去一趟。”
“他能有什么事,就算有是,就不,就不会去让其他人做吗?”
梁元淮还没嫁人心眼子就偏向夫家去了,听的薛龄君忍不住笑:
“好了,怎么能这么埋怨太子殿下呢。”
他说:“元淮,我很快回来,你听话。”
梁元淮只好松手。
他依依不舍地看着薛龄君的背影,像是一块望夫石似的,玉楼站在他身边,也抻长脖子往武思忧那边看,不过他不是在看薛龄君,而是在看顾云骄。
薛龄君被武思忧叫到身边,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没一会儿,薛龄君就跟着武思忧走了。
两人一直到晚上才回来,梁元淮根本没有机会见薛龄君,气地在自己的营帐里大哭,把乔清宛都给惊着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接下来几天,武思忧都会找借口把薛龄君叫到自己的身边,明里暗里不准薛龄君和梁元淮接触,直到回京那天,才准薛龄君贴身保护梁元淮。
“好了,你别怨你皇兄,他也是为你好。”
薛龄君骑马跟在梁元淮的马车边,道:
“青缘山人多眼杂,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梁元淮心想我二十五岁还未嫁人,名声什么时候好过吗,掀开马车帘,生气道:
“分明就是你一点也不在意我,所以还帮皇兄说话。”
他气地说话都顺溜了,薛龄君这个向来面无表情的人惊讶地挑起半边眉毛,道:
“你”
梁元淮猛地放下车帘,不和薛龄君说话了。
薛文宣,大笨蛋!
两人在山上还好的蜜里调油,下了山倒像是又吵了一架般,开始冷战,武思忧莫名其妙的,忍不住问薛龄君是怎么回事,薛龄君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武思忧:“”
下了山之后,薛龄君并没有马上去求见皇帝,而是去了一趟太虚观。
“国公爷,需要备轿吗?”
下人道:“太虚观地处山顶,台阶千重,过于难走,要不,还是备一顶轿子吧。”
“不了,我自己走路上去吧。”
薛龄君想了想,又道:
“老规矩,再去准备一些素色的衣裳和木钗。”
下人闻言,只好点了点头:
“是。”
拿好下人准备的东西,薛龄君独身一人,骑马来到了太虚观山脚下。
太虚观地处山顶,薛龄君每一次上山,都坚持自己走路上去。
好在他身体好,功夫也好,所以倒也不费什么劲儿,就是花的时间长了些,他清晨出发,到了太虚观上的时候,已经快要到正午了。
他熟门熟路地拜见过观主,才来到一处小院内。
小院清幽,桃花灼灼,开的正盛,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小双儿正系着襻膊,只用白色的布巾松松挽着头发,弯腰坐在屋前洗衣。
薛龄君把给他带的衣服和木钗放在屋前的石桌上,走过去,挽起了袖子,道:
“我帮你。”
安和停下洗衣的手,抬起头见是薛龄君,动作一顿,道:
“你今日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
薛龄君垂头拿过他手里的湿衣服,道:
“已经是春天了,给你带了几件春衫放心,料子都是棉麻的,不是丝绸,颜色也多是素色为主,并不扎眼。”
安和偏过头看着他,沉默了几秒,才道:“你是不是有心事。”
薛龄君手腕微颤,好久,才抬起眼睛,道:
“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
“你有心事的时候都会来我这,也不说话,就这么帮我洗衣服。”
安和站起身,进屋去给薛龄君拿茶壶和茶杯,方到石桌上,把薛龄君上次给他带的白茶放进了茶壶里,接了一些山泉水泡着:
“说吧,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事情。”
“安和我想成亲了。”
薛龄君把洗干净的衣服拧干,站起身晾在了院子里挂着的绳子上:
“我想在此之前,总是要告诉你一声。”
安和给他倒茶的动作一顿,随即抬起头,侧过脸,看着薛龄君,好久,才默不作声地将茶水一饮而尽,至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
薛龄君帮他把衣服都洗干净,又将院子都扫了一遍,才与安和一道,坐在院子里喝茶。
安和将冷茶倒进他杯子里,见薛龄君也不吭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才道:
“你想和谁成亲。”
“安乐。”
薛龄君倒了一声谢,接过茶水。
“安乐”安和的眼神有了陡然的失神。
虽然睿王和太子的关系不好,但他们的子女关系却还不错,安和在还未出家之前,和安乐在闺中倒也玩的十分要好。
似乎是想起了之前的事情,安和的眼神有了片刻的空茫,许久,他才在鸟雀的吱啾声里回过神来,将凝聚的瞳光落在薛龄君身上,轻声道:
“安乐很好。”
他喃喃道:“成亲之后你不要欺负他。”
薛龄君低头看着茶杯里的茶沫,很久,才微微蜷缩起手指,道:
“对不起安和。”
他说:“是我对不起你。”
安和闻言,笑了一声:
“刚知道你杀了我父王的时候,我确实恨过你。”
“可再恨又有什么用呢,你只是一把刀,真正的执刀人,是皇帝。若我真的要恨,也该恨他。”
“可是我也明白他,皇家无情,卧榻之侧,岂容猛虎安睡。”
安和站起身,背对着薛龄君,看着不远处的山林,道: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那日我知道我父王造反失败,就明白自己活不成。”
他声音渐低:“如果不是你求情,我如今早已像两个哥哥一样,身首异处。”
薛龄君慢慢站起身,和他并肩往下看,没有说话。
再多的安慰都显地苍白和虚伪,不如闭口不言,陪伴也当作安慰。
“所以,你既然想娶安乐,就娶吧,无需顾忌我。”
安和转过身,仰头看着薛龄君的侧脸,青年的模样比七年前成熟了许多,眉眼也变的深邃清俊:
“七年了,我放下了,薛文宣,你也就此放下吧。”
薛龄君转过身,看向安和,半晌,声音低低:
“抱歉。”
他说:“是我对不住你。来世若还能有缘,我一定当牛做马,结草衔环,偿还你今日的恩情。”
言罢,他伸出双手,平举过头,俯下身,行了一礼:
“多谢你。”
安和垂手站着,受了他一拜,好半晌,才垂下眼睛,眸中似有泪光,但很快又被他拭去:
“你去吧。”
他说:“安乐在等你。”
薛龄君闻言起身,看着安和,道:
“春日渐暖,但夜间仍然寒冷,若要出门,记得多添些衣裳,以免着凉。若有缺了短了的东西,记得派人下山告诉我。改些天,我让人上山送些干净的被褥”
“行了,一个大男人,这样话多的。”
安和伸出手,推了他一把:
“我这里很好,被你打造的就如同王府一般了,你还要天天往我这里送东西,小心安乐知道后吃醋。”
安和正色道:
“日后你和安和成亲了,可不能这般了。”
薛龄君抿了抿唇,道:
“安乐他不会。”
他说:“他会明白我的。”
安和说:“再贤惠的人,面对自己的夫君常常记挂他人,也会生怨怼,你若想你与安乐长久美满,就不要当作还有我这个人。”
他说:“行了,下山吧,我待会要诵书了。”
薛龄君又行了一礼:
“那我过段时间再来看看你。”
安和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
薛龄君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安和,见他尚且站在原地,见他回头,又对他笑了笑。
薛龄君犹豫几秒,还是转过头,下了山。
他下了山后,便深夜求见了皇帝。
也不知道他和皇帝说了些什么,没多久,皇帝就下了旨意,将安乐帝姬梁元淮赐给他做妻子。
“真的?!薛文宣真的去找父皇求旨意了?!皇嫂你没有骗我吧?!”梁元淮猛地站起身,差点打翻手边的茶水:
“皇嫂,你说的可是真的?!”
“你皇兄说的,怎会有错。”乔清宛不紧不慢地喝着茶,他已经孕四月,小腹的隆起有些明显:
“那晚你皇兄刚好就在武德殿与你父皇议政,薛龄君漏夜前来,父皇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没想到他是来求一道赐婚旨意的。”
“”
多年夙愿已成,梁元淮开心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敢碰乔清宛,只能转头开心的和贴身小侍玉楼抱在一起,一点也没有大家闺秀的端庄持重,倒还像小孩子似的。
乔清宛摸着小腹,看着他笑。
半年后,梁元淮与薛龄君奉旨成亲。
皇帝嫁双,排场自然不比寻常人家。
三生缘定,四时吉庆,十里红妆,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薛龄君翻身下马,将身着红衣喜服的梁元淮从喜轿上抱下来,耳边鞭炮与唢呐声齐齐响起,劈里啪啦响作一团,他眉眼带笑,在众人的恭贺和道喜身中,慢慢跨过火盆。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似乎是察觉到梁元淮的手腕在抖,向来谨遵礼法的薛龄君伸出手,隔着赤绳子,握住了梁元淮的手,温言道:
“别怕。”
他说:“元淮,我在这里。”
梁元淮闻言,抬起头,隔着喜帕和烛火看了一眼薛龄君温柔的眉眼,垂下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夫妻对拜,礼成。
当晚,薛龄君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喝了不少酒,但也没耽误他和梁元淮被翻红浪,亲密缠绵。
成亲后两个月,梁元淮便有了身孕。
得知这个消息后的武思忧很惊讶,道:
“这么快。”
他说:“不愧是文武双全的薛国公,做什么事都不落人下风啊。”
薛龄君:“”
怎么什么话从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口中说出来,都不像是好话呢?
【番外完】
第40章 大明星 “涂商,今天晚上可能要留……
“涂商, 今天晚上可能要留下来无偿加班。”组长走了过来,敲了敲涂商的工位桌面,道:
“今天投标失败了, 帆哥说要留下来开复盘会。”
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打卡下班的涂商:“”
他在心里重重地“操”了一声,抬起头,露出一双极其重的黑眼圈,有气无力道:
“云姐, 我这周已经加班三天了,昨天晚上十二点还在回顾客消息, 加班, 清晨六点钟才眯了一下,今天才睡了两个小时不到,中午又没睡觉,我实在熬不住了, 能不能放我下班回家?”
“你不也是我们组的吗?”组长反问:
“走吧, 别这么多话了。”
涂商:“”
这又不是我负责的!
倒霉,真倒霉。
涂商走进会议室的时候, 满脑子都是这句话。
他头昏脑胀地走进会议室,听着小领导一眼严肃地说折次废标了,负责人要准备赔偿的时候, 他才微微坐直了身体。
负责的人垂着头,看起来脸色不大好的样子,涂商在心里稍稍同情了他一下, 但当他跟着那负责人走出会议室,发现那负责人打卡下班时,手里的包是爱马仕,手镯是卡地亚的时候, 他的同情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怎么世界上这么多有钱人!
为什么只有我是穷鬼!
涂商气地牙痒痒,但是有没有办法,他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下班回家,好好补觉。
走出公司的大门,热浪扑过来,涂商走到熟悉的摊位,准备买一根烤肠吃,却发现熟悉的摊主老板不在。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手机时间,确认自己没有错过老板出摊的时间,才拿出手机,找出老板的微信号,给老板发消息:
“老板,今天怎么不在?”
老板隔了一会儿才回,涂商站在原地,热的汗流浃背:
“天儿太热了,不出摊。”
涂商看到这八个字,差点要晕过去。
无偿加班也就算了,下班了连根烤肠都吃不上,是不是有点太可怜了?
涂商有点想发疯,但是怕在原地呆久了会中暑,只能万般不情愿地走到公交车站,开始等公交。
公交站上面贴着一个很火的一个明星海报,叫啥涂商忘了,总之他知道公司里有不少人都喜欢他,甚至还有男同事喜欢他,据说是很男女通吃的那类明星。
涂商盯着海报出神,看着公交车开过来。
说来好笑,他也上班第四年了,至今连自己的车也买不起。
他的养父养母都说白供他读大学了,明里暗里还说要让他尽早还清抚养的钱。
他们还给涂商算了一笔账,说在涂商成年的十八年里,他们起码在他身上花了上百万,让涂商将这些钱都还给他的弟弟,涂承望。
涂承望又是个不争气的,高中花了大几万的补习费,才考上了个二本学校,天天也不好好读书,就知道打游戏追星。
所以涂商这些年的工资,大半都还给家里了——
准确的说,是给涂承望了。
一个月到手六千块,光房租就一千二,水电加小区物业费两百,通勤两百,加上日常做饭吃饭七七八八的生活费一千五,这就去掉了三千一。
生下的两千九,还要给家里两千块,每个月涂商就只能存下九百块,有时候遇上单位聚餐或者他要买衣服,如果生病住院,还可能入不敷出。
所以这四年来,涂商根本就没有攒下什么钱,每个月的钱到手就基本月光,兜比脸还干净。
涂商上了公交车,抢了一个邻座的位置,刚坐下,公交车已经启动,经过了万象城。
今天只睡了两小时,涂商盯着万象城LED屏幕上代言的奢侈品视频,看着上面漂亮的雌雄莫辨的代言人,还未来得及记下那个代言人的名字究竟是“楚时天”还是“楚时地”,就累的在公交车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公交车已经到了终点站,又恰好下起了瓢泼大雨,涂商昨天晚上加班没回家,包里没伞寸步难行,他见状只能狠了狠心,准备打车回去,没想到下雨打车费比平时贵了一倍,出租车又很难打,他等了半小时,路上又堵了半小时,才回到家。
回到家的时候涂商已经被淋得身上有些湿了,一看手机,已经快九点了。
涂商已经饿的快要晕过去了,他懒得做饭,在三个外卖app上挑挑拣拣,点了一份八块九的拼好饭和两块钱的柠檬水,备注让外卖员放在门口,就去洗澡了。
他洗完澡的时候,外卖还没送来,涂商饿的胃疼,只能在桌上随便摸了一下,摸出一包豆干,拆开就往里塞,咽下去才想起来要看包装,翻过来一看生产日期和保质期限,已经过期三个月了。
涂商:“”
算了,反正也吃不死,不管了。
他把豆干包装丢进垃圾桶里,挣扎着躺在了沙发上。
正想刷会低脂小视频,房东的消息就发了过来,通知他下个月要交房租了。
房租是一季度交一次的,一次就要交三千六,涂商切回银行卡页面,想着这个月工资还没发,又拧紧了眉头。
为了省钱,出租屋里没有装电视机,涂商将新买的平板放在了桌面上,借了好朋友的视频会员,随便打开一部电视剧,也不看,就借着电视剧的声音刷视频。
这次,他还留心看了一眼演员表,认出了上面的主演就是今日他在公交车站台等车时,身后海报上的明星
看起来这个楚时天真的很火啊,满世界都是他。
没一会儿,外卖到了,涂商饿的两眼发黑,放下手机,也不看剧了,拖着沉重的身体,打开门,拿过了外卖,倒了声谢。
他将外卖和柠檬水放在桌上,拆开包装,意外发现柠檬水竟然没有给吸管。
“”涂商实在没脾气了,用筷子戳开柠檬水的封口,沿着边缘撕开,就这么就着拼好饭吃。
也不知道是饿的太过了,还是晚上吃的不干净,涂商大半夜胃疼不已,起来吐了三次,最后一次吐完,躺在床上的时候,涂商已经有点虚脱了。
他被胃疼折磨的睡不着,半梦半醒之间,天已经渐渐亮了。
他身体实在不舒服,只能用手机请了假,一想到请假一天就要扣两百多块钱的工资,更是心疼的滴血。
他拖着疲惫且带着病痛的身体,起来换衣服,随即又艰难地走路到地铁口,准备去医院看看。
排队又排了一个多小时,是急性肠胃炎,医生给涂商开了药,让他回去吃。
涂商在拿着药回家的路上,难受的有点不行了,靠在车窗上,正准备眯眼睡一会儿,忽然手机震动几下,他本来不想管,但手机震动太多次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看,见上一条是领导给他发的消息,同意他休息,但让他在家继续办公;下一条是男朋友发来的消息,问他今天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发完这条消息,他没管涂商有没有空,就自顾自订好了吃饭的地点。
说到这个男朋友,也够涂商难受。
两个人大学的时候就在一起,涂商勤工俭学的钱,除了涂商自己吃饭用,大半都给了这个男朋友。
后来这个男朋友张艺展仗着自己有点小姿色,干了团播,为了资源,也不知道和多少男男女女睡了觉,但怎么也火不了。
说实在的,涂商嫌他脏,怕他人睡过觉后有病,所以两个人虽然是在谈恋爱,但至今没有发生过性关系。
涂商也想分手,但这个张艺展性格有点偏执,认为和别人都是逢场作戏,和涂商才是真爱,不许涂商和他分手,涂商一提分手他就发疯,说自己干这行还不是为了两个人能过上好日子。
但涂商至今都没花过他多少钱,就算是自己的生日和恋爱纪念日,张艺展送给他的东西无一例外都是假货,美其名曰以后给涂商补上真的。
然后两个人现在拖了这么久没分手,都这么多年了,涂商也没见过他送过自己什么超过一百块的贵重东西。
涂商按了按眉心。
他身体不舒服,没有什么胃口,于是给张艺展发了消息,说自己胃不舒服,就不出去吃饭了。
张艺展闻言,很久没回。
涂商知道他是生气了,也懒得去哄,等公交车下了站,就回到了家。
简单地给自己煮了一碗寡淡无味的粥,涂商吃了药,随即拿过笔记本电脑,开始处理工作。
他肚子不舒服,想煮点温水喝,但又懒得起身,只能继续坐在地上。
没多久,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涂商下意识回过头去看,见是张艺展,于是便问:
“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说你病了吗,我来看看。”
张艺展拎着一袋卤味和冰饮走了过来,放在桌上,和涂商面对面坐着,笑眯眯道:
“给你买了卤味和奶茶,我对你好吧?”
胃还在疼的涂商:“我不吃。”
“这么不给面子。”张艺展皱眉,拿过卤味,拆开盒子,道:
“你不吃,我吃。”
涂商:“”
他懒得理他,低头继续处理工作。
晚餐的时候张艺展还赖在涂商家,涂商在厨房做饭,他就坐在沙发上,开着涂商平时舍不得开的空调,用涂商的平板看电视剧,一边看还一边笑。
涂商端着饭菜走出来,还未开口,张艺展就主动走了过来,一看见桌子上的清粥小菜,就皱眉:
“怎么一点油水也没有。”
他把粥往前一推:“看上去就没胃口,我不吃。”
涂商:“那你自己点外卖。”
“好。”
张艺展熟门熟路地摸出涂商的手机,给自己点了一份外卖,扣的还是涂商银行卡的余额。
涂商拿起手机一看,见扣了一百多块,难以置信道:
“你吃什么了?”
“最近很火的轻食,我减肥。”
张艺展不满:
“不就一百多块吗,你瞪我做什么,小气。”
涂商:“”
他胃更疼了。
最后涂商身体不舒服,懒得和他吵架,只能端起碗,默默地吃。
他吃到一半,一边刷手机一边吃外卖的张艺展忽然“操”了一声,道:
“捷运集团的董事长花五百万悬赏找他失落在外的儿子,五百万,我打几百场PK才能赚这么多啊。”
张艺展挺糊的,没几个粉丝,直播pk还老是输,五百万确实要他赚很久。
对于涂商来说,更是天文数字。
而对真正的有钱人来说,五百万不过是洒洒水而已。
涂商没兴趣,低下头,忍着胃疼继续喝粥,喝碗粥才去洗碗。
他洗完碗,走到沙发边坐下,对张艺展道:
“你要在我家呆多久。”
“你是我男朋友,我在你家呆多久都可以吧。”
现在是夏天,空调费很贵,张艺展想留在涂商家蹭空调,故而赖着不肯走,但面上还是道:
“我想你了。”
涂商:“”
他抬起手,把亲过来的张艺展的脸推开,有气无力道:
“你睡卧室吧,我睡沙发。记得空调别开一整晚,定个时。”
“好欸,我就知道你最爱我了。”张艺展笑眯眯的,脸上没有一点被拒绝的羞耻,“那我去洗澡了。”
他熟门熟路地进了涂商的卧室,关上了门。
涂商躺在逼仄的沙发上,疲惫不已,正准备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可还未睡熟,电话就响了起来。
他猛地惊醒,心脏怦怦跳动起来,手一伸,从沙发上摸过手机,眯着眼睛一看,见是一个陌生号码,犹豫片刻后,才接起:
“喂?”
“喂,是涂承望的家长吗?这里是城南公安局。”
电话那头传来男警低沉的声音:
“你弟弟涉嫌跟踪他人,私自进入他人的住宅,当事人已经报警了,你来一趟警局吧。”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在涂商耳边炸响,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就从沙发上弹坐起来,顾不上胃中的疼痛,赶紧穿好鞋子,往外跑。
太晚了,附近的公交车停运了,涂商只能打车,一路赶到城南派出所。
他一介良民,还是第一次进这种地方,跑的腿都是哆嗦的,用力喘了一口气,和走出来的民警道:
“你好,我弟弟呢”
“在里面。”民警道:“当事人不肯和解,他如果要起诉的话,你弟弟可能会留下案底,你还是尽量和当事人再沟通下吧。”
涂商点了点头,在民警的带领下,来到了一间房间里。
房间里,涂承望坐在最里面,而当事人站在最外面,浑身上下全副武装,带着口罩和帽子,低下头似乎是在签字,签完字就打算走。
涂商见状,意识到他可能就是那个被跟踪和非法入侵住宅的苦主,赶紧走过去,拦住了他,低声下气地道歉:
“抱歉,您就是那位被跟踪的当事人吧。这件事是我弟弟做的不对,你要什么经济补偿都可以,他还在上大学,要是留了案底,以后不好找工作,请您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以后不好找工作,和我有什么关系。”清清冷冷的男声响了起来,站在涂商面前的男子抬起头,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让涂商忍不住晃了一下神:
“你既然是他哥哥,就知道孩子小时候没教育好,进入社会后,估计也无益于社会。等着接律师函吧。”
言罢,他说了一句“我很忙,失陪了”,扭过头就先走。
涂商哪里能让他走,情急之下,下意识伸出手抓出他。
那男子应该是练过,也应付过很多这样的场面,涂商刚抓住他的手,那人就猛地回过头来,反射性地将他的手腕一拧,紧接着膝盖一抬,坚硬的股头下一秒就重重顶在了涂商脆弱的胃上。
涂商胃疼还没好,哪里能顶得住这一丝滑的连招,被顶的用力弯下腰,只觉胃中的绞痛瞬间从神经蔓延到头顶,他两眼一黑,头皮几乎要炸开,整个人痛地双腿发软,捂着小腹,踉跄跪在了地上。
带着铁锈的腥甜一路从喉管往上,涂商再也忍不住,趴在地上,用力呕出了一滩血。
“”踢他的人微微一愣,似乎也没有想到竟然能把涂商踢吐血,下意识俯下身,低声道:
“你没事吧。”
涂商摆了摆手,正想说没事,但还未出声,就又吐出一口血。
踢他的人很明显也慌了神,赶紧喊来自己的经纪人,也不知道和警察说了些什么,就把吐血的涂商带走了。
涂商被人扶着坐上梅赛德斯的时候,眼前还像有星星似的,视线内都是花的。
他靠在真皮座椅上,听见身边的人报了医院的地址,随即又转过头来问他,道:
“你还好吧?再坚持一下。”
他顿了顿,又道:“抱歉,我忘记留手了。”
涂商没力气说话,怕一开口就吐那个人一脸血。
“时天,要不送这个人去医院之后,我再送你回家,直接陪他一点钱算了。”
前面坐着的司机道:
“你今天也累了一天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没事的,李哥,”那人说:“我明天要回去陪爸妈,没有通告要赶,不碍事。”
司机只好不说话了。
涂商不知道他们是谁,躺在真皮座椅上安静如鸡。
没一会儿,车就停了,涂商在迷迷糊糊间,还想着说豪车就是开的快。
在医院挂了号,医生说涂商胃出血,要住院。
涂商闻言,虚弱道:
“医生,能不能不住院。”
他说:“明天不是周末,我住一天院就要扣两百块钱”
医生训他:“是钱重要还是身体重要?”
他说:“必须住院,你叫你家人来陪床吧。”
涂商:“”
打电话让养父养母来照顾他是不可能了,涂承望还被扣在公安局,他想来想去,只能拿起手机,给张艺展打电话。
张艺展是个夜猫子,这么晚了,也还没睡。
他接起涂商的电话,语气轻快:“怎么了?”
涂商张了张嘴,道:“我胃出血了,要住院,你能来给我陪床吗?”
“啊,可是我明天有工作欸,要早起。”
张艺展迟疑:“涂商,你这个应该不严重吧?”
涂商:“算了,不严重,你睡吧。”
言罢,他就挂了电话。
他站起身,准备拿药后直接回家,一旁送他来医院的人拉住了他,道:
“你要住院,先别走。”
“没事,不严重。”涂商随意道:
“我回家躺也一样。”
送他来医院的人拧紧了眉头,片刻后道:
“你还是住院吧。你的误工费,我会陪你。”
言罢,他拿出了手机,准备和涂商加个好友。
涂商说:“不用钱了。你要是可以不起诉我弟弟,今天的事情,就一笔勾销。”
“一码归一码,”那人眼睛很干净,说出的话,也很理智:
“那个人在我家蹲了好几次了,今天还直接撬锁进了我的房间,要不是我的经纪人发现他藏在我家的床底,我”
他没有再说下去,显然是在强忍怒火。
涂商也理亏,没再开口。
那人给涂商扫了五千块钱的住院费和误工费,道:
“我叫楚时天,电话号码待会儿会发到你手机上,你后续要是住院治疗还需要钱,随时发消息或者打电话联系我。”
涂商抿了抿唇,道:
“谢谢。”
“你好好休息,”楚时天道:“我让司机去给你办了住院手续了。”
他做的太周到,反而让涂商无话可说。
他只能“嗯”了一声,默默地进了病房,躺在病床上。
楚时天甚至还给他买了水,盯着他吃了药,才接了一个电话,出去了。
迷迷糊糊间,涂商听见他似乎是在叫电话那头的人叫“爸”。
挺拔纤细的背影,那人打电话时拉下口罩,露出漂亮的惊为天人的清绝侧脸,倒映在涂商的瞳仁里,他不由自主地思维发散,心想,这人真是个
人美心善的大明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