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同命相连
◎那为什么任心华老盯着他训练呢？◎
晚上训练结束，在所有人准备去吃食堂的时候，朱淇找了个训练馆里没人的时间点，把秦小八拽到了旁边。
秦小八被朱淇揪着领子拽出去的时候，头上直冒汗。
“咋了咋了，我最近可没偷懒嗷！步伐练了、定点练了、体能训练也都做了，就连晚上的实战拉练我也打了三场全赢了……”秦小八喋喋不休，先张嘴为强。
每次朱淇这么拽自己，下一步都是把自己臭骂一顿。
秦小八觉得自己最近表现挺好的，就连高指导都对自己很满意，也没犯什么错啊……
朱淇仔仔细细端详了一下秦小八的表情，看他这个样子不像是说谎，如果真像秦小八说得这样正常进行训练应该属于被表彰的标准。
那为什么任心华老盯着他训练呢？
在国家队这么久*，朱淇一直都是任心华着重关注的目标，觉得任心华不会无缘无故单独关注一个球员，除非这个球员是自己准备大力培养的对象但是状态出现了问题。
可看秦小八这个样子，也不像是撒谎的样子，估计确实是用心了的才这么理直。
朱淇伸手捏了捏秦小八的肩膀疙瘩肉，感觉到比之前硬了很多，从上到下都比去年壮了一圈。
看着确实有点儿男人样了。
秦小八也不知道自己哪儿又做错了，委屈巴巴：“我都24了，你能不能别老薅我领子。”
“小姨昨天跟我打电话，说你一月份发工资没寄家去，怎么回事？”朱淇想到了这件事，冷眼询问。
“我、我……”秦小八忽然肉眼可见得慌了一下，随后小声说。“我最近花销有点儿大……”
朱淇以为秦小八又开始恢复之前一天换一双袜子的奢侈生活，结果一低头看到秦小八脚上的鞋子被刷得有些灰白，连鞋边都磨损的连花纹也看不见了。就更别提里面套着的袜子，边角的棉线全都炸开连最基本的松紧度也没有。
最重要的是……
这双鞋，朱淇在宋临州的脚上见过！
“你怎么穿他的鞋啊？”朱淇震惊了。
朱淇和阿水经常换衣服穿，主要是阿水也比较爱干净，还喜欢往衣服上面喷点香水之类的，每天都香喷喷的。
但这些男孩之间也喜欢换衣服穿吗？多gay啊……
“哎呀，大羚哥嫌这鞋松脚，我的脚比他大一号刚好能穿，扔了怪可惜的，他就穿了一次然后给我了。”秦小八晃了晃脚，不以为然。
运动员对鞋子的要求很高，要求包脚度合适。
以前朱淇在俱乐部的时候，还会有品牌专门给运动员上面量脚定做球鞋。但现在毕竟没有那个时候的条件，只能选合适的尺码穿几天，穿松了就换。
跳桩步对步伐要求很高，也非常伤鞋。
朱淇平时也是一个月换一双鞋，不然的话鞋底花纹磨平了容易打滑，对脚的损伤更大。
看秦小八这双鞋，至少穿半年了。
朱淇想起来年初打比赛的时候，秦小八背着的球包带子还掉了三回。森记者拍到的时候还揶揄地调侃了几句，秦小八还傻乐地说自己是“勤俭持家”。
这看着也不像是“花销大”的样子啊。
朱淇心头不妙，别是沾上什么恶习了吧？
“你花哪儿去了？”朱淇脸黑了一个度。
“我、我投资了！”秦小八脖子一横，一副“我长大了你别管”的姿态。
“你有病吧，投资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投资什么了？跟谁投的资？瞎投资收不回来怎么办？你找死啊？”
“哎呀，你操这么多心干嘛，我都多大了……”
“你都24了，我也不想抽你，别逼我动手。”
“我、我投资老方家那个电脑城了。”秦小八抓了抓头发，老实交代。“前段时间她不是家里缺钱嘛，我就帮了点儿忙，她说算我投资了，让她妈妈每个月按照投资比例什么股份啊之类的给我利润分成，我也听不懂。”
朱淇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白了他一眼：“那你不早点儿说，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怪不得阿水突然就凑够了赔偿金呢……
话音刚落，朱淇又觉得不对劲，看秦小八这个状态不像是简简单单的投资，又跟着问：“你给了多少？”
秦小八小声哼唧了一下，但朱淇还是捕捉到了关键词，瞪大眼睛：“所有？你所有的钱都给阿水了吗？”
“嗯……”秦小八更小声了。
“多少啊？”
“六七八十来万吧……哎呀我也记不清了。我现在兜里就一千多了，够我花的就行……等打完世运会，我再给家里寄钱。”
“……”朱淇。
见老姐不说话了，一直用她那双圆溜溜地大眼睛直勾勾瞪着自己，把秦小八瞪得直发毛。
“我都交代了，你还要咋？”秦小八感觉自己头发都跟着竖了起来，声音发颤。
虽然当时朱淇和猫猫也打算凑这么多钱给阿水，但是自己和猫猫毕竟手里攒了不少老本。
这六七十万对于她们俩人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但秦小八这可是伤筋动骨把老底都掏了出去。
朱淇伸手，捏着秦小八的下巴，逼他直视自己的双眼：“你对阿水没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吧？”
秦小八的脸蛋被捏得鼓鼓囊囊，眼睛瞬间瞪大了：“我能有什么心思？你开什么玩笑？我跟她就好朋友呗，从小一起长大也算是半拉家人吧。要是大羚哥、熊哥和猫猫姐需要的话，我也——这样啊！你还不知道我嘛，就是这么天生热心肠……而且现在是什么时候？再过五个月就打世运会了，这个时候俩主要战力被退回省队，对于国家队来说相当于八级地震的事情。我可不能当这个民族罪人……”
见秦小八这么“坦荡”，朱淇稍稍松了口气：“知道就行。”
她不是对阿水和秦小八两个人有什么意见，如果秦小八不是运动员，爱跟谁谈恋爱跟谁谈恋爱。
但是现在这个时间点……肯定不行！
秦小八嘟囔着：“瞎操心……”
“你说什么？！”
“哎呀，我说你操心我还不如操心操心你自己。你说你跟大羚哥多久没搭混双了？我看你俩的训练，操作都变形了。嘿嘿，我这无所不能的姐啊，你也有老的这一天呐……小心点儿，你们女队的小孩回头抢班夺权把你这前浪拍死在沙滩上，这混双名额我跟老方可是势在必得的哦！”
“你还管得着我呢？你配吗？滚滚滚。”朱淇在他屁股上轻踹一脚。
秦小八捂着屁股跑，哼哼唧唧跑回寝室楼里。
朱淇虽然骂了他，但看着秦小八依旧是平时那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死样子，放心了不少。
但朱淇没反应过来，秦小八在说到谈恋爱被退回省队这个代价的时候，有一种故意强调给他自己听的意思。
一进寝室，秦小八就往宋临州的床上一趟，话也不说就看着天花板叹气。
宋临州刚洗完澡回来，脖子上还挂着一条热气腾腾的毛巾，瞧见秦小八的时候好笑道：“你又怎么了？多愁善感的小少年？”
大熊在外面探头，连连摇头：“瞧他这个衰样，肯定又被他姐骂了。”
“唉……”秦小八又叹了口气。
宋临州知道秦小八最近手头紧，走到自己房间衣柜前，拉开柜门从下面拿出一个新盒子递给秦小八。
秦小八瞥了一眼：“啥啊？”
看到盒子上面的标识，秦小八“蹭”的一声从床上坐起来：“鞋？”
“你那‘老布鞋’，赶紧扔了吧。鞋底都快掉了，你那脚也够能看的。”宋临州把盒子扔给他，随口道。“我上次去实体店买了两双，这双尺码太小不合脚，你拿着穿吧。”
秦小八一看就是宋临州是在骗自己，鞋盒都没拆封怎么可能试过知道自己不合脚？
这段时间，秦小八过得很拮据。宋临州就时不时地也“救济”一下自己，运动服、袜子、球鞋都是双份的。
因为从小练跳桩步，秦小八的脚踝也不怎么好，但跟朱淇刚好反过来的是朱淇每次受伤都是右脚，因为朱淇喜欢右脚发力。而秦小八的左脚经常扭到，因为他习惯用左脚垫步。
最近鞋子也穿不合脚，秦小八也跟着开始在脚上贴膏药。
秦小八感动坏了，一把抱住宋临州：“你比我亲姐还像我亲哥呐～”
“你这话说的，你姐听了多伤心，她多关心你啊，你也知足吧……”宋临州瞥他一眼，觉得人的性格果然是会传染的。秦小八现在就特别像阿水每次抱着朱淇撒娇一样，也对着自己撒娇。
“我知道她对我好，但她对我也严格啊！”秦小八叹气。“她可是一翻脸谁也不管的，我要是犯纪律……她绝对第一个把我告到教练组那边去，然后不到一分钟就给老爷子打电话让我回八一队反省……”
“这倒是。”宋临州笑了笑，他从自己球包里拿出一个针线盒扔给他，说道：“把你那破包缝缝，等我下个月出去给你也买个新包。”
秦小八接过，从里面捏出一根针，又拿过线团在旁边穿针引线，将断了三次的球包带子缝缝补补又缠在了包上。
宋临州想到了一件事，也拉了个凳子坐在旁边，同样捏了根针剪开了一条崭新的白袜，然后重新拼贴成一块更新的袜子。但是在右脚脚踝骨的位置单独做了一个布兜，顺便又卡了个子母扣在外面缝着。
宋临州想得很简单，这样的话袜子外面可以放降温贴。
现在的降温贴直接贴皮肤上容易起疹子，很多人都喜欢隔着一层布贴，这样的话又能消肿又不会伤皮肤。
俩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手里不停地穿针引线。
忽然有种同命相连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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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阿水妈妈的起诉时间结束到现在，过去了一年多。
电脑城也算是正常运营起来了，为了再防止有以次充好的现象，阿水妈妈每次采购都是亲力亲为，然后再盯着人组装成成品的电脑，售卖给下面的分销商。
虽然前期盈利薄弱，但是朱淇觉得阿水身上的某种坚持到底的品德应该就是遗传了自己的妈妈，从零开始建立一个新的品牌和产业，对谁来说都很不容易。
现在又是电脑产业爆发期，各大假冒、山寨软件也层出不穷。
很多年轻小孩都不知道，在千禧年初各种高仿、低仿仗着很多国内人没见过，打着冒牌的名义卖高价的事情屡见不鲜。
包括某果手机刚引进中国的时候，野手机、黑手机几乎满大街都是。
有的手机背面商标是缺了一块的苹果，但开机的时候里面是安卓系统，也是非常常见的事情。
朱淇一直觉得就是因为这段时间高仿机遍地走，才让国货品牌二十多年后都抬不起头。不管买什么，人们都得揣摩揣摩是真的假的。
更何况因为阿水妈妈之前陷入了赔偿金纠纷，在圈子内的口碑极差，能重新获得同行们的信任再创业也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阿水其实也为自己妈妈的事业担心，朱淇安慰道：“万事开头难嘛，人在最低谷的时候才应该放心大胆往前走，因为这样的话不管走哪一步对你来说都是在往上走。”
虽然起步很艰难，但好在现在已经开始收支平衡，并且开始往每月有收益上前行。
至于秦小八投资阿水家的这个电脑城……既然这小子说得这么坦坦荡荡、问心无愧，朱淇觉得还是应该相信一下秦小八。
投资嘛，肯定有赚有亏，他自己心里有个数就行。
不过秦小八这两年因为手头拮据，还知道一分钱掰成两瓣花，让朱淇很满意。
第二天，秦小八还拿来一盒“奇形怪状”的缝合袜，塞给朱淇说：“这个袜子有个小网兜，里面可以塞散热贴。专治你的脚……”
朱淇还纳闷，没见哪个品牌出过这么“人性化”的运动袜。
但秦小八闭口不谈，就说是偶然路过一家店“买”来的。
朱淇也没追问，就直接套上了。
本来国家队内部依旧每天正常运行，按照教练的安排随机搭双打，交叉训练。
每天看着距离利雅得世运会还有多少天的倒数计算牌，上面数字在一天天缩小，所有人都把除了训练之外的一切琐事都抛之脑后。
但没想到，一通来自公安局的电话打到了阿水的手机上。
当时朱淇和猫猫都已经洗漱完毕，躺在自己寝室的床上睡下了。
阿水也是睡得迷迷糊糊接到了电话，接通之后对方只说了一句话。
就是——阿水的爸爸已经联系到了。
阿水妈妈已经连夜前往阿水爸爸啊现在所在地，带着阿水的外公外婆在对方派出所正大吵大闹。
这段时间，双方家里人已经势同水火。
基本上是一见面就吵。
而更过分的是，阿水爷爷奶奶一直声称没有见过阿水爸爸，但实际上阿水爸爸租的房子就在爷爷奶奶同小区，步行只需要三分钟。
阿水爸爸声称自己和阿水妈妈已经离婚，财产分割结束不认为自己有婚内欠款要和阿水妈妈一起偿还。
阿水妈妈已经对这个男人没有任何感情，但被深深欺骗之后还是没能控制住情绪，直接和阿水爸爸在派出所撕扯起来。
双方好不容易被警方控制住，警方才给阿水打了这个电话。
通过警方的周旋，时隔一年半，阿水终于听到了那个男人的声音。
“淼淼，我是爸爸……”男人声音有些低弱，听不出来什么内疚也听不出来任何局促，反而异常平淡。
平淡到直接让阿水暴怒。
在这一刻，阿水终于知道为什么朱淇六岁那年要改母性。
那就是跟父亲这边的家人彻底断掉联系！
现在阿水也很想要这样做！
但没办法，自己现在已经24岁，一切相关手续上面都写着方淼这个名字，如果现在改名那么之前一切证件都要更改，太麻烦。
听到这个声音，阿水瞬间清醒了，
一想到这段时间，因为离婚而暴瘦的妈妈。
以及因为自己家的事情，为自己担心的朋友们。
包括很长一段时间只有拼命练球才能让自己不去想父母离婚的自己，阿水的愤怒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她死死握着手机像一头恶狠狠的小兽嘶吼道。
“闭嘴！你不是我爸！我也不是你的女儿！你就是个诈骗犯！还我妈钱！还钱！！”
152婚内出轨
◎贫贱夫妻百事哀◎
阿水喊了这一嗓子，把隔壁屋的朱淇给喊醒了。
本来以为是阿水做噩梦了，结果听到阿水的声音隔着门还在一直说，朱淇就知道是阿水接到了电话。
在电话里。
阿水一时之间没有控制住情绪。
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所有愤怒和委屈全部倾泻而出，在电话里说了很多不客气的话。
阿水本以为这个男人消失了这么久，就算和小三有了私生子，但至少自己这个女儿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会有一些情份。
对于消失这么长时间，看着前妻和女儿为了赔偿金奔波会有一点点愧疚之心。
但阿水还是太年轻了。
她高估了一个婚内出轨的人的道德感。
男人在听到阿水说自己是骗子的时候，语气瞬间降低了好几个度，压着火反问道：“你怎么能这么说爸爸呢？是不是你妈跟你说了什么？”
“还用得着她说吗？你对婚姻不忠，对子女无情，把婚内债务扔给前妻自己私自售卖公司，拿前妻的公司做担保贷款，让前妻还债是无义。你还有什么资格告诉我，我不能这样跟你说话？”
“你——”男人的声音在电话另一头显得非常颤抖，怒火让他也失去了理智，“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你能从小就接受最好的体能教育，都是我日日夜夜在外面给人推杯换盏喝进医院给你创造的条件！你的启蒙老师是国家队退休的主教练，也是我找人求爷爷告奶奶给你塞进去的！你妈做了什么？她只会在你面前装可怜，在你面前挑拨离间！在你爷爷奶奶面前摔盆砸碗！我早就对她早就没感情了，要不是为了你我也不会等到你成年了之后才跟你妈离婚！你说我无情无义，她又有多少孝悌之道？也对，你现在跟你妈一样，就是个市井泼妇！”
阿水的妈妈和爷爷奶奶关系一直都不好，这件事阿水从小就知道。
婆媳问题一直都是自古以来最难处理的。
而阿水妈妈是个女强人，一心扑在工作上。
早期阿水家里生意做起来，大部分也都是阿水妈妈的功劳，以及阿水外公外婆的帮衬。
有得必有失，阿水爷爷奶奶想要一个围着灶台转的孝子贤媳，但阿水妈妈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点。
所以小的时候，阿水就经常见到爷爷奶奶和妈妈吵架，然后爸爸当缩头乌龟跑出去闲逛到晚上才回来。
后来阿水有了一点儿自我意识，也不想天天在家里看爷爷奶奶和几个叔叔婶婶的冷眼，再加上对乒乓球特别感兴趣索性直接搬到市体校去住了。
阿水不否认爸爸说的这些事，印象当中在自己的童年时期，确实有过一段父慈子孝的经历。
那个时候沪海还没有引进空调设备，家里虽然有了第一辆私家车但是没有配备空调，两个人身上套着两条大棉被似的衣服缩在车厢里。
冰在车玻璃上凝成霜，水刮子扫一下就是一片白雾，他们只能开车车窗看前后行车。
但当时那辆车也是外公给买的，阿水上体校、请教练的所有费用都是妈妈出的。
一个出钱、一个出力。
阿水作为受益者，似乎确实没有权利指责其中的任何一个人。
一边是爸爸一边是妈妈，把她夹在中间，像是两股力量要把她撕裂。
而阿水爸爸的意思也很明确，阿水妈妈已经正式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追回之前被切割不对等的婚姻财产，就是不要让阿水掺和自己和前妻之间的官司。
可能阿水爸爸也没想到阿水妈妈居然能这么快凑够赔偿金，他本来觉得阿水妈妈一定会被抽丝剥茧，变现手里的一切不动产来还债。
结果没想到阿水妈妈居然这么快就缓过了劲儿来，还把电脑城继续经营了下去。
想一想也知道，估计是自己这个大闺女帮了忙。
阿水爸爸说完，就直接“啪嗒”挂断了电话。
本来想要痛骂一顿渣男，没想到反而被教育了。
阿水气得浑身发抖，再把电话拨打过去的时候，发现对方的手机已经关机了。
然后再给妈妈的手机号打，打了好几通都没有人接，估计是还在派出所掰扯。
挂断电话后，阿水坐在床边沉默了很久。
胸口像是有一团火，直直地往脑袋上冒火星。
耳朵里面也是噼里啪啦，火苗蹿烧的声音。
这种感觉很窒息，让阿水想把自己视野之内的所有东西全部都推倒，因为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的内心世界也早就变成了一片废墟。
纵使她的爸爸说了这么多，但阿水一点儿都没有感觉到这个男人对自己还有一点点父爱的痕迹。
也许所有的父爱，都保留给了他那个更小的孩子。
朱淇站在门口，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我可以进来吗？”朱淇在外面问。
阿水没有说话，而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微微颤抖的肩膀诉说着所有的情绪。
看着阿水强忍着不掉眼泪的样子，朱淇也没等阿水回应，径直走过去坐在阿水旁边。
两个女孩坐在一起，影子重叠的时候，阿水的脑袋无力地靠在朱淇的肩膀上。
“我绝不原谅他，绝不。”阿水咬着牙，声音发颤。
朱淇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阿水的情绪波动，声音平淡道：“父母教养孩子是他们的义务，毕竟孩子是没有选择权的只能被动地被生下来，没有一点儿选择父母的权利。但父母可以，如果他们不想要孩子，可以戴套或者结扎。既然把孩子生了下来，就应该全心全意地用爱去对待，就应该抚养孩子，就应该让孩子感受到父爱和母爱。父慈才能子孝，被爱养大的孩子自然也知道感恩和回报，而不是被迫地去孝顺父母，然后无穷无尽的自我内耗。所以你完全不需要去考虑自己是不是没有权利管这件事……”
阿水原本也在想这件事，她心软，听到电话里的男人用小时候照顾自己这件事来道德绑架，阿水就短暂地迟疑了一秒。
但迟疑归迟疑，一秒钟之后又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
心里一直很堵得慌，直到听见朱淇说了这句话。
阿水想起了每次回家，都会面对的家庭争吵，忽然开始羡慕朱淇：“你和老秦家多和谐啊，你舅舅和舅妈、老秦的爸爸妈妈相处得多融洽啊……”
自从阿水家里出事儿之后，阿水就很多次表达过对朱淇舅舅的钦佩。
在朱淇刚来舅舅家的时候，舅妈的身体非常不好，几乎每周都要往医院跑。
舅舅跑货车拉货，虽然能赚到一点钱，但基本上都给了医院。
两口子几乎一点存款都没有，后来又收养了朱淇这个孩子，练体育又这么烧钱。
可以说是非常拮据。
但是再艰难，舅舅也一个人硬撑着挺了下来。
阿水鼻子发酸，叹气道：“人家不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吗？为什么到了我家，反而倒过来了。”
“出轨是不挑理由的，你爸爸没管住自己的下半身，这就是原罪。什么婆媳关系，你妈妈和你奶奶关系不好之类的，都是他为自己出轨找的借口而已。不是因为你奶奶和你妈妈关系不好，你爸爸才出的轨，如果是一个道德感强的人，能保持底线，他只会选择先跟你妈妈离婚然后再找另一半。而现在明显就是你爸爸故意拿你妈妈和你奶奶关系不好做理由，让自己婚内出轨又有了个私生子这件事听起来不那么理亏。”
朱淇继续安慰。
“而且你之前不是也说了吗？每次你奶奶和你妈妈吵架的时候，你爸爸都只知道跑出去，他也从来没有为这段关系做过调停和说和。另外，你妈妈又何尝不是被道德绑架的对象呢？说到底，你的爷爷奶奶是你爸爸的亲爹亲妈，尽孝是你爸爸最应该做的事情，他也没有权利孝心外包，让你妈妈来替自己做这件事。”
就像阿水说的。
舅舅他们能相处得融洽，也是因为他们作为长辈知道自己在整个家庭体系里面充当着什么样的责任。
虽然那个时候只有舅舅在家里赚钱，但是里里外外三间小院子都是舅妈在整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哪怕是屋顶缺了一块砖，舅妈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包括冰箱里的各种食材，全部都归类放好、鲜虾水果也都分配得当。
尤其是舅妈的厨艺，也是没得挑。
以前在省队吃不习惯，舅妈还天天蹬自行车跑到省队门口给朱淇送饭，顺便也给何千路带一份。
就是因为家里有人照顾，舅舅才能放心在外面奔波赚钱。
不是说固定男女谁应该做什么事，无非就是一个主内一个主外的区别，各自干好各自的事情、看到对方的付出和辛苦就可以让家里更和谐。
阿水其实也不是很想跟爷爷那家人扯皮。
女儿是会自动带入妈妈的位置思考的人，每次看到爷爷和奶奶为难妈妈，阿水妈妈可能已经习惯了但阿水自己会觉得非常委屈。
阿水其实也不在意她爸还有没有钱留给自己，反正自己可以赚，而且她觉得就算妈妈跟前夫打官司大概率也是不了了之。因为婚前协议已经分割完毕，再加上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很多糊涂账都理不清，反正自己还年轻还能赚，以后母女俩好好过日子比啥都强。
但朱淇告诉她：“这是你妈妈自己的选择，她认为就是应该去争，那就去争。她也是成年人，知道自己的选择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作为女儿起到一个情绪价值和支持就可以了。”
阿水觉得朱淇说得很有道理，跟着点头。
看着阿水这么乖的样子，有的时候，朱淇也在想。
她虽然对谈恋爱和结婚没什么兴趣，但每次看着这些刚从省队调上来的小女孩，朱淇都在想……如果……如果未来她会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孩，一定会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倾注在这个孩子的身上。
和她一样喜欢打乒乓球也好，或者别的什么也好，再或者走文化课路线都无所谓。
只要开心快乐健康地长大，就可以了。
想到这里，朱淇看着阿水忽然冒出来一句：“你以后要是生了孩子，就给我，我帮你养得了。”
阿水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逗乐，本来还兴趣低落结果“噗哧”笑出声来：“行啊，那我就当甩手掌柜了，一切操办都由你负责了喔！你等着吧，我要生个咱俩的孩子，到时候把孩子也迁你户口上。等等，不行，听说江淮高考很难哎……”
俩人笑着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把阿水的情绪调动好了之后，朱淇才顶着快睁不开的眼皮回自己房间睡觉。
朱淇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蹦出来这句，就是脑子一闪而过了之前问秦小八的那个问题——他是不是对阿水有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虽然现在的朱淇觉得好像不太可能。
但如果、万一、或许……阿水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和自己成为姑嫂……
唉，得了。
就秦晌那个死样子，阿水八成也看不上，天天嫌他嫌得要死。
朱淇事后也仔细观察了一下秦小八和阿水之间的互动，发现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顶多就是之前打三四个球就喜欢停下来吵几句，现在不吵了而已。
阿水的爸爸虽然已经被找到，但是之后还要打官司，之后还不知道能不能被判定重新规划婚前财务和债务。
阿水妈妈最愤怒的就是前夫居然还有脸给阿水打电话，而且还是在阿水正处于备战世运会的这段时间。
这不就是存心想让自己闺女打不好比赛吗？
两家人闹得视同仇敌，几乎每次见面就掐架，就连法院派过去的调解员都没能让双方安静坐下来协商，最后还是敲定了日子准备开庭。
阿水因为在国家队训练，自然不能参与庭审。
虽说平时训练一切正常，不像是被家里的事情干扰的样子，但朱淇知道阿水付出了多大的精神内耗才能控制住自己每天只专注训练。
而教练们也有些犯愁。
在开会的时候，佛爷总结了一下目前女队的现状：“猫猫的伤势反复，阿水家里又出事儿了状态起起伏伏，混双的话还是得让您拿个主意。”
任心华自然也知道现在的情景。
时代是一个轮回。
遥想当初打东京世运会的时候，这些教练们也是为混双的名单发愁，现在又是同样的问题。
想来想去。
还是直接真刀真枪地练一场最初效果。
于是教练们又敲定了。
让朱淇和宋临州、秦小八和阿水四个人打一场混双练习赛。
153人情债
◎钱，好还，这人情啊……可不好还。◎
队内要组织混双练习赛，参与的不仅仅是朱淇和宋临州、秦小八和阿水这两组。
包括其他球员们，也要进行随机搭配。
其实也不是说这次混双练习赛打出来的名单就一定会获得世运会的混双资格，但也会作为名单的参考。教练们需要看看各个组的混双搭配下来的结果，每个球员的个人特点以及搭配默契程度。
各方各面都要综合考虑。
从确定组织混双练习赛开始，任心华就一个人坐在主教练的位置上，旁边摊着一堆写满了笔记的资料，也不跟别的教练们沟通就自己一个人翻看着之前的所有记档。
朱淇看着任心华紧皱的眉心，很多小球员一看到任心华绷着脸就害怕，总觉得任心华资历和职位在哪里摆着，很多时候一见面都不敢和任心华对视。
但是朱淇知道这是因为任心华的胃病又犯了。
本来混双练习赛昨天就要进行的，结果任心华去医院打了一瓶消炎药，现在手背上还贴着防菌胶布。因为上了年纪，青色的血管几乎快要冲破松垮的手背肌肤。
又因为常年作为主教练也同样要参与运动员相关训练，手指也比正常人粗大很多，在薄薄的皮肤里面显得十分粗粝。
朱淇在旁边看着，真切实感地发现了人终究会迈向苍老这件事。
自己之前也就活到了三十多岁，但也经历过身体机能各方面急速下降、生命体征濒死的感觉。
在国家队这段时间，任心华也充分体现出了一个大家长最优秀的品质，细致又关切到了队里的每个球员。不管是训练方面的问题，还是球员的一些家里琐事，都无微不至地照顾着。
朱淇觉得，这才是国家级教练应该有的品德吧。
虽然自己也是教练出身，但是跟任心华比，在教练这个赛道里还是有一些要学习的地方。
似乎是察觉到了朱淇的视线，任心华朝着朱淇的位置看了一眼，然后冲着朱淇招手：“暴暴，来。”
朱淇走过去，任心华从旁边搬了个凳子让朱淇坐在自己的旁边。
主教练的位置视野非常开阔，正对着整个球桌，几乎能看到被摆好了的赛场中所有细枝末节。
而四周的其他桌椅板凳和主教练的位置还有一段距离，就显得可伸展空间很多，坐在这里莫名有一种可以俯瞰世界的感觉。
朱淇心道，主教练的位置就是和普通球员的位置不同啊。
“怎么样？最近有没有找回以前打混双的手感？”任心华笑问。
她的语气和当初在江淮省、朱淇的家里初见朱淇的时候一模一样。
朱淇也坦诚回答：“练了几天，感觉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应该没问题。不过这段时间队里也有几个不错的混双组合，不一定能赢他们。”
任心华看着朱淇依旧是这样稳重且谈吐得体的样子，很多行为都和十五岁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如果不是因为朱淇这些年涨了一些身高，人看着也结实了很多，任心华总会觉得时间还停留在十年前。
自己从教这么长时间以来，80年代的乒坛四杰虽然也都很出色，抗住了整个80年代过渡到90年代的比赛，但都没有眼前这个小姑娘更出色。
和她一样成就的人没有她年纪小，比她年纪小的又达不到她今时今日的高度。
很多外国媒体虽然总喜欢拉踩中华队，老想培养出一些能推倒乒乓长城的运动员，但每次在提到朱淇的时候还是会表示出对朱淇的赞扬*。
任心华又跟朱淇讨论到了一些小球员们的发展，想要听一听朱淇的意见：“小铃铛也在国家队四、五年了，前段时间我看她的比赛，感觉很多技战术都跟你很相似。这都是你手把手交出来的吧？”
朱淇说：“小铃铛本身也是跟着大何指导从小开始练的童子功，我在国家队钻研的那一套其实也很适用于她。不过小铃铛的正手现在还有一些问题，就是老喜欢往外面拔、不会从外往里面抽，正手没力气。”
朱淇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
从目前的这些现役乒乓球运动员来看，主正手的球员占大部分。
因为正手比反手的杀伤力更大，更容易拉出弧圈球，而目前国家队的成员们跟着朱淇练了很久，都没能和朱淇一样拉出非常完美的反手弧圈球。
而且正手比反手更容易练习，很多人放下球拍一段时间，拉正手依旧能上台但是反手就不一定了。
练正手的球员一多，很多培训营也更注重正手体系。
朱淇觉得这也是中国式教育的一个弊端，就是不管什么教育项目都喜欢这种填鸭式教育。
甭管适不适合，把球员全都按照一个模子给教育出来。
当初森宇南被朝京队放弃，也是因为当时朝京队教练没能挖掘这个球员真正适合培养的计划。
“自从猫猫当了队长之后，你和她包揽了很多教练的工作，也是辛苦你们了。”任心华眼神多么毒辣，队里发生的所有事她都一清二楚，自然也知道现在女队是什么情况、谁出力最多。“猫猫把自己的腰伤都给累了出来，你也是脚伤复发还到训练馆看训练。”
任心华本来也只是和朱淇随便聊聊，但忽然想起来朱淇在进国家队之前，国家队里的一些情景。
那个时候队里的教练们各立山门，组里的球员们暗自竞争，有时候还会为了一个名额明争暗斗，甚至还出现过很多次教练默许队员约私斗的情形。
当时的常红霞在濒临退役，一堆比赛和伤病自顾不暇。
金莉莉自然不必说了，丁舒舒又是队内公认的老好人，见教练们都不管自己也懒得掺和。
而猫猫也只是一个刚刚跻身进入绝对主力层的后备役，在队里没有什么话语权。因为打得好其他球员也不会来触她霉头，猫猫也就不去管别人的各种争纷。
那段时间简直是国家队的混沌之时。
大家只专注于内部竞争，想要把身边的人拉下去，而没有注意到外部的敌人正在一天比一天强大。
但自从朱淇来了国家队之后，这种风气明显好了很多。
现在更是如此。
教练们对小球员们来说，似乎分量还没有朱淇和猫猫更重。
她们不再被主管教练们分为某某组内的球员，而是统一被规划为女队球员，然后随机打乱进行训练和陪练。
“怎么样？你对这个位置有没有兴趣？”任心华忽然看向朱淇，笑眯眯道。
朱淇一怔，心中忽然涌现出一团异常的动荡，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胸口被点燃，然后噼里啪啦冒着火星。
这个位置……
国家队主教练吗？
朱淇没想过这个问题，准确来说是没觉得自己有这个水准。
朱淇也老实回答：“我没想过……”
任心华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虽然现在大家都知道任心华在退休边缘，但朱淇觉得下一任接班人大概率会在佛爷和石革这两个男女队总教练之间挑一个。
怎么着，也轮不到没从运动员身份退役的朱淇或者猫猫，从他们的视角来看一点儿教练经验都没有的两个女孩身上来吧？
当然了。
教练们也是这样想的。
任心华一直坚持在主教练位置上不退休，很多外媒和国内的记者都在阴谋论，是不是任心华不放权不想离开这个“香饽饽”的位置。
但更了解任心华的人都知道，可能任心华觉得佛爷和石革都不适合接管自己目前的工作，所以她不退休其实是还在等……
佛爷太死板，很多时候对一个球员有了第一印象之后，就容易被这种想法干扰。
石革又太情绪化，做事比较急躁，很多事情不懂得变通只知道一条路走到黑。
任心华觉得自己为国家队工作了这么久，哪怕是离职退休，也得尽到自己最后的义务，不能为了退休享福去就随便把这个担子扔给一个不合适的人。
/
混双训练赛进行了两天。
不出所料的，最后角逐出来的还是麒麟组合和方琴组合。
尽管任心华很希望能再看到更合适的混双球员，但其他人在这次训练赛里依旧充当着陪跑的作用。
秦小八和阿水搭了将近四年的混双，大大小小比赛参加了很多，平时训练也经常在一起。
要说默契程度，自然不比麒麟组合差。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四个人对打的时候，总感觉秦小八和阿水被麒麟组合压了一头。
球只要一飞到麒麟组合这里，就会变成更冲的球再飞回去。
尽管阿水给秦小八垫了几个下吊球，但总是能被朱淇冲台爆挑给捞上来，然后秦小八就开始拉丢。
秦小八觉得自己老姐的球还是这么刁钻，老是偷偷给球加转。
球一丢，秦小八就开始犯愁，旁边的阿水倒是不着急，一直在鼓励他让他别着急。
但秦小八很想要争一把。
自从拿完“彭布罗克”杯之后，秦小八忽然就体会到了那种站在万人之巅的感觉，就是希望能永远站在高处看着全世界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的滋味。
在那一刻，秦小八能理解为什么老姐对冠军这么执着了。
朱淇：我说的吧，你会享受这种滋味。
但是越想得分，就越是被朱淇抓住一顿暴打。
而宋临州在远台防守得太好，不管打过去什么球都能打回来。
虽然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搭混双，可凑在一起练个一周，感觉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而且最重要的是，秦小八觉得宋临州对这次的混双比赛也势在必得，从球里面来看感觉也很想要竞争一下。
最后这个训练赛还是朱淇和宋临州拿了头筹。
这个结果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但大家对方琴组合的表现也相对比较满意，基本上没有什么明显失误而是因为哥哥姐姐组经验更多、心眼更多，被哥哥姐姐组戏耍了。
双打一直都是阿水擅长的领域，虽然这些年和朱淇对打基本上也是输多赢少，但现在没能拿下训练赛感觉自己和老秦距离世运会混双名额又远了一步。
阿水有些失落，晚上跟妈妈通电话的时候，也被妈妈敏锐捕捉到了情绪问题。
阿水妈妈以为是家里的事情，结果听女儿说是比赛没赢，尽管母亲不懂但还是先以安慰为主。
“比赛嘛，有输有赢都很正常。就像我做生意也是啊，都是一种投资，不可能一直赚钱。亏钱的时候就当成是一种宝贵的学习过程，做得不够的地方下一次再精进就行了。就是你最喜欢的那个运动员，她也输过呀不是吗？但每次输了之后，再自我总结就行了。”
自从父母离婚之后，妈妈反而经常关心阿水比赛的事情，母女之间的感情反而更进一步。
阿水之前一直觉得打乒乓球是自己的事情，但有家里人的安慰，还是会让心情更快恢复。
被妈妈这么一安慰，阿水瞬间不觉得难过了。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妈妈刻意规避掉了自己和前夫的官司问题，不想要让这件事影响到女儿训练的心情，所以多问了一些阿水在国家队的事情。
聊到了打混双的事，阿水妈妈突然问：“是不是那个借你钱的小伙子啊？”
“是啊，他叫秦晌。”
“正好，你妈我手里有点儿现钱，明天我去打到你存折里，你提出来给人家吧。都年纪轻轻的，赚钱也不容易，不好一直用人家的钱。”
阿水刚想说“好啊”，但是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你现在肯定也需要钱用，等我打完世运会我就有钱了，到时候我再给他吧。”
“唉，现在这个时代，能遇到个患难见知己的朋友可不容易。等你们打完世运会，我去朝京的时候你把他叫出来，告诉他阿姨得请他吃一顿当面感谢啊。”
“哎呀，我们可不讲究你们生意人的那套饭桌文化。一吃饭就要听你说一堆生意经，他那个脑子哪儿听得懂？我们练体育的都心眼实在不讲究这些弯弯绕绕，顶多就是多陪对方练会儿球就得了。而且他还是八一队的，聊的都是民间疾苦、听的都是共产主义，跟您这资本家的女老板可聊不到一块儿去。”
“你这个傻丫头，你不懂。”
“不懂什么啊，我都这么大了。”阿水小声嘟囔，自己明明都成年这么久了，怎么不管谁都还觉得自己是个大丫头呢？
“钱，好还，这人情啊……可不好还。”
154野心家
◎未来不应该是他们‘让’出来的。◎
对于妈妈说的什么人情之类的，阿水反应比较慢，过了很久才明白妈妈中间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
其实一开始朱淇和猫猫说要帮自己凑钱的时候，阿水也是下意识拒绝。
当时想得很简单，也是不想要欠朋友人情。
能自己凑一凑就先自己凑一凑，实在不行家里反正沪海还有两套房子、朝京也有一套房子，卖一卖也够用。
可是朱淇说房子在以后会变得非常重要，只会涨价不会跌价，轻易不要卖房子，阿水就有些犹豫了。
思来想去，阿水觉得现在都不一定能渡过这个难关，就更别提什么以后了。
但是在决定挂牌出售房屋之前，秦小八不知道从哪儿得来了她的存折账户，直接把钱打了过来。
虽说和老秦认识了这么久吧，但阿水一开始只是因为秦小八是朱淇的弟弟，再加上自己又跟他经常陪练混双，所以关系和其他队友们相比更熟一点。
钱已经到账了，再转回去还要跑到银行。
阿水只能半推半就先用着。
从刚开始阿水就觉得有点儿烫手，尤其是后来阿水知道秦小八把自己这些年在国家队打比赛以及各项奖励、所有工资都转给了自己，阿水心里面某种奇怪的歉疚和感动才更加澎湃。
有的人会顶不住外面的诱惑，抛弃与自己白手起家、共创生意，让自己在90年代就成为百万级生意人的糟糠之妻。
有的人会在仅仅还只是朋友关系，就毫无保留、倾囊相赠帮助自己渡过难关，还是自己和妈妈再三要求给分红。
妈妈说过，患难见知己。
阿水想，可能就是如此了吧。
她很感激小时候的自己，在市队里苦熬出来的自己，成功打进国家队的自己，然后才能遇到这样一群好朋友。
人的成长，其实就在一瞬间。
在得知父母离婚、母亲背负债款、父亲婚内出轨有私生子这件事后。
阿水忽然就明白了朱淇之前经常说的，每个人都要实现自己的个人价值，这句话的含义。
她也忽然明白妈妈为什么年轻的时候宁愿冒着公婆关系恶化、争吵、破裂，也要坚持有自己的一份工作。就是为了能够实现自己的个人价值吧，能够在得知丈夫出轨之后不受制于人，可以痛快离婚不让自己受委屈。
但阿水妈妈还是心软了，就是因为不想要让自己的女儿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所以才让渣男有机可乘趁机拿公司抵押、以次充好，拿山寨软件、芯片来替换原本高昂收购的正版组装器械。
有的时候阿水都在想，如果是朱淇遇到了像她妈妈这样的情况……不，朱淇那么聪明，根本不会给渣男留一点点出轨的空间，也可能直接就在择偶的时候就避免掉和渣男牵手。
有的时候看着朱淇和宋临州一起训练，两个人在球桌旁边有商有量，对于双方的一些战术和配合甚至都不用说得太详细，对方就心领神会的默契。
这次混双训练赛最后打出来的两对混双，被教练组安排了一系列混双赛事。
从三月份的亚锦赛和哈萨克斯坦的邀请赛、以及乒挑联赛里的混双赛，再加上又受邀前往日本参加横滨公开赛。
朱淇一直秉持着只要参加了就尽力得冠的心态，虽然有三年多没练过混双但毕竟混双的底子还在。
在国家队练了一个月，一上赛场就能打，和宋临州的各项比赛基本上都打出了很多不错的成绩。
外协们一看到又是这两个人，心凉了一半。
本来中华队这几年一直在培养方琴组合打混双，外协们还觉得朱淇和宋临州可能要专注单打，利雅得世运会就不参加了，结果没想到中华队又虚晃一枪临世运会前夕又把麒麟组合拉出来“练兵”。
很多外协团队的教练们也看得十分眼馋。
感觉中华队真是人才辈出，防不胜防。
而自己家能拉出来打比赛的就只有那么一两个，
这些年，在原香在日本也不怎么参加比赛了。
估计是之前输得太多，对日本民众实在没有办法交代，再加上日本队又在培养一个新的小球员春日野光，所以在原香能参加比赛的机会也开始变少。
在原香自己好像也接受了自己实力跟不上名气这一点，据可靠消息称，在原香连这届利雅得都不想参加了。
朱淇在横滨打比赛的时候，还被在原香找到中华队训练区，来拉着她的手非要用半生不熟的中文聊几句。
很多人说在大街上遇到的日本人，是最有素质的日本人。
但朱淇觉得，其实也不，在镜头里面的日本人才是最有素质的日本人。
就比如此时此刻，在日本媒体各大隐藏摄像头注视下，在原香一副好像和朱淇关系很好的样子，和朱淇聊自己“苦恼”的事情。
听来听去。
朱淇大致明白了在原香目前的处境。
在原香不久前接了一个运动题材相关的漫改日剧，要在里面扮演女二号。
档期刚好和世运会撞上，如果不拍戏的话违约金很高，所以在原香干脆直接放弃比赛。
但不参加也要跟国民们交代一下，如果说是因为拍戏就放弃为国争光的机遇，在原香八成又要被骂死。
在原香索性对外放出话去，以身上各处旧伤复发为由、扔出去几张在医院救治的照片来表示自己不是这届利雅得世运会不打了，而是之后估计都不准备打了，因为她“伤病加深”准备隐退。
曾经这位一出道就声称会成为第一位推翻乒乓长城的小樱花。
最终还是没能等到站在全世界舞台上绽放自己的时刻。
“shuki桑，听导演说，还缺一位刚好身份也是来自中国的实力运动员，你要不要来客串一下呐？”在原香笑眯眯地向朱淇发出邀请。
朱淇连连摇头：“不行，我没有时间。”
“可以错开档期拍的嘛，等世运会结束后……”
“那也不行，世运会结束我们还要回去开会。”朱淇可不想搀和这档子事儿。
自己一个堂堂八一队球员怎么可能跑到日本拍戏？
而且还不知道日剧里面会不会编排中国，那些参演的人员和导演、制片人、编剧未来会不会因为中日立场问题暴雷。
算球吧。
她没这个美国时间。
“啊，那太可惜了呐。”在原香看起来似乎真觉得遗憾。
因为自己要隐退了，未来和朱淇没有什么竞争的东西。
现在看着朱淇，在原香忽然也有了一种被打老实的乖巧感。
以前在原香是真恨啊，一想到朱淇，就恨得脑袋发胀。
甚至好几次，还把朱淇的照片贴在跟自己对练的小球员衣服上，想要靠这种方式来发泄对朱淇的愤怒。
但现在濒临退役，在原香看着朱淇心中总是产生出不甘心但又认栽的情绪。
朱淇横贯了在原香的整个运动生涯。
在她的黄金爆发期，遇到了这位“乒坛魔女”。
“祝你之后的比赛顺利，你是我最棒的对手。”在原香发誓，这句话她说得很真诚。
朱淇无奈笑笑：“谢谢。”
/
一连两个月的东奔西战，国家队终于打完了最后一场混双决赛。
麒麟组合在横滨以【4：2】的大比分，拿下了一块金灿灿的奖牌和两份国际乒联颁发的荣誉证书。
给麒麟组合颁奖的是国际乒联的副主席，一位白人老先生叫约翰莫亚德。
朱淇对他还挺有印象。
上次佛罗里达州女单决赛的时候，他还收藏了朱淇和猫猫打裂的那颗球。
听说那两个裂成了两瓣的球，现在还在他的办公室里挂着。
——“让我们祝贺麒麟组合获得他们的第21块金牌！”
——“自朱淇和宋临州组成混双之后，达成了亚洲、世界级比赛21场连胜！”
伴随着中日翻译交杂的中心广播。
漫天散落的彩带中，那对频繁出现在世界中心点的混双搭档再一次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面朝所有人挥手。
阿水和秦小八坐在角落里，目不转睛地看着所有人都围绕着领奖台的样子，二人都没说话。
耳边的广播还在传来解说慷慨激昂的赞叹。
——“他们是90年代最好的混双，最好的战友。”
——“是世界第一混双……”
秦小八往前爬着，双手搭在前面的椅背上，下巴抵在胳膊上。
因为他们坐着的地方太暗，头顶也没有什么灯光，就显得在众人围绕着的那个地方过分明亮。
明明灭灭的闪光灯，映照在秦小八的眼睛里，犹如烟火一般璀璨。
只是在这诸多绚烂，也掩藏不住他眼睛里的部分憧憬和向往。
自从拿了“彭布罗克”杯之后，就激发了秦小八某种对冠军的渴望。
一部分源自于经济压力，一部分也来自于自己日夜苦练之后，也想要捧起一座座奖杯来证明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和秦小八的想法差不多，阿水这么长时间以来，看着朱淇、猫猫她们登顶，似乎已经习惯了。
自己只需要坐在台下帮忙呐喊助威然后在获胜的时候尖叫就可以了。
但家里出事之后，阿水第一次发现自己需要作为一个成年人而承担的一些“责任”。
“我姐之前跟我说，体育竞技就是要不停地翻阅一座座‘高山’，或许现在对于我们来说，他们就是我们要翻阅的那座‘山’。”秦小八忽然打破沉默，说道。
阿水紧跟着，淡淡道：“是啊。”
“未来不应该是他们‘让’出来的。”秦小八又说。
阿水同样淡淡道：“应该是我们‘抢’过来的。”
其实对于阿水来说，当初能成为国家队的绝对主力层，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每天都跟着朱淇一起训练。
乒乓球很神奇的一点就是。
有的时候教练说一百句，都不如和大队员拉一个球有作用。
乒乓球是完全具备实践出真知的项目。
每次和朱淇一起训练、给朱淇做陪练，都能感觉朱淇的球拥有着超出她这个年纪的冲劲儿和野性。
久而久之，阿水的很多打法风格也沾染了这种个性。
而朱淇自然也成了那个时候徐冬最关注的对象，阿水在徐冬组里只能作为第二梯队，最好的资源怎么也轮不到自己。
还是秦小八在无数个日夜，找时间、找机会和阿水一起面对面拉球，然后也同样作为男队第二梯队和她探讨未来的比赛规划。
那个时候，阿水和秦小八都是一样的。
只能在队里作为陪练。
他们没有麒麟组合拥有的人声鼎沸，但在天坛东路一起重叠的岁月，将刻在年轻的时光之轮里。
在他们以为所有人都在忙着为麒麟组合庆祝胜利的时候，有一个镜头悄无声息地对准了他们。
他们后半部分的身体在暗处，但是眼神却异常明亮，对未来尽在掌握的自信和激进。
森乔北很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一幕，这些年来作为央视体育频道的记者，为中华乒乓球队拍了很多非常有纪念意义的照片和录像。
但随着年纪的增长，当初那些自己看着长大的球员们开始在赛场上崭露头角的时候，森乔北反而更喜欢关注一些在观众席的人。
想要看看他们是什么样的表情和状态。
而阿水和秦小八这段对话，也被森乔北听到了，后来在《乒坛世界》的记档里，森乔北还把这句话加了上去。
——“我能感觉到新一代的球员们对胜利的渴望，他们像是这个队伍里面的阶梯，承载着属于自己的这个时代。”
国乒培养出来的，个个都是野心家。
这些野心家也在打完比赛之后回朝京，准备进行为期两个月的世运会封闭集训。
但是这次的比赛名单和东京世运会那次一样，甚至比东京世运会还要更晚才颁布……
155留住人才
◎每个人都拥有属于自己的一条赛道。◎
虽然知道参赛的肯定是队长、猫猫和阿水这几个，但其他通过了直通赛名额的球员也想要竞争。
佐佐、佑佑作为新生代打出来的这批小球员，好不容易获得了直通名额，可以说是距离世运会只有一步之隔。
就算拿不到单打的名额，能够上个团体也不错啊。
在名单出来之前，队里面所有人都闭口不谈，也不敢揣测教练们的安排。
朱淇看着此时此刻的队内氛围，感觉好像又回到了东京周期，只不过这次她的预感发生了变化。
她猜测，任心华还没公布名单，大概率不是因为混双的问题。
因为从打完横滨公开赛之后徐冬就跟朱淇说过，让她腾出时间来练混双，大概率是因为徐冬听任心华说才会这样安排朱淇的集训时间。
有的时候朱淇会从自己身边人的身上感觉到体育竞技的残酷性。
阿水和秦小八努力了三年，但还是会因为一场比赛的失败而没有办法获得参赛资格。
“其实他俩搭得也挺好的，各方面已经很成熟了。”朱淇听徐冬安排训练的时候，忽然没头没脑说出了这句话。
如果放在以前，朱淇是不会这样说的。
因为对朱淇来说，只要给她比赛她就打。
谁也不会嫌奖金多。
朱淇也就只能在徐冬面前这样说，因为说在别人耳中总觉得自己有点儿炫耀的意思。
根据朱淇对目前外协的这些球员们和混双组合来看，阿水和秦小八两个人放出去也是横扫一大片的存在，但教练组可能想要求稳……或者有别的什么思虑，所以才会让连拿两届混双冠军的自己和宋临州参加。
徐冬听到朱淇说这句话，忽然叹了口气，但没有告诉朱淇自己为什么要叹气，只是继续说着后面的一些训练安排。
全员封闭集训期间。
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所有人练得昏天黑地，徐冬也因为日夜颠倒，整个人看起来也很疲倦，连给朱淇练发球的时候，都感觉抬手挥拍的力量弱了很多。
有的时候觉得疲倦想要休息的时候，又觉得时间过得太快，旁边的小孩们都还在练也不想要懈怠。
不在教练们选中的名单里的球员们，在这个时候都会对朱淇这些稳稳当当能参加世运会的球员流露出羡慕的表情。
徐冬组是全队公认的卷。
不仅是因为朱淇自己卷，连带着徐冬组里几个小队员也跟着卷。
尤其是新一批加入国家队的小铃铛。
小铃铛虽然在队里一直都很安静，不怎么爱说话，但是整个国家队里最能跟得上朱淇节奏的陪练。
朱淇经常给自己增加各种高难度的球来练习，作为朱淇的陪练首先就要能跟得上朱淇的速度和旋转。不然拉两个球，球就掉了，时间都浪费在了捡球上面。
小铃铛之前还听佐佐、佑佑这两个姐姐说过，在佐佐、佑佑她们还是陪练的时候，每次跟大队员练球都不敢接不住。
不然的话大队员还会嫌陪练菜，找对方来跟自己拉球。
很多人都觉得大队员这样做有一点“倚老卖老”，想要压小队员一头。
但实际上在国家队的训练任务紧迫，看起来好像每天都在训练，比很多高考生还要卷。
但实际上身体素质也有限，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引进一些西式的健康训练方式，而是一股脑地在刚入队时就以大量重复性训练来增加肌肉记忆。
这种训练方式对人体的伤害很大，所以很多国家队的运动员并不是比赛的时候累出了伤，而是平时训练的时候就堆积出来了这些暗病。
日积月累下来，很多中国运动员在25岁以后身体各方面会开始走下坡路。
这样一来，从18岁到25岁这段时间，是运动员最重要的时间节点。
几乎可以称之为一寸光阴一寸金。
每一秒都有可能会被身边人追上。
除了朱淇之外，其他球员们基本上都是在15岁左右进入二队。
然后要在二队集合训练一段时间，通过一二队循环赛才能再进一队。
很多二队球员基本上要练个两年左右，才有机会根据自己的能力赶上进一队的末班车。
而很多在省队看起来天赋很高、能拿到很多不错成绩的球员一进国家队之后发现在二队每天也认真练习，但是发现全国最有天赋、有努力的那批人都在自己的身边，而自己那一点点水准和这些人来比根本就不算什么。
像宋临州和秦小八作为备受瞩目的后备役，当初也是在二队呆了一年，打了两次循环赛才进一队。
这已经算是同批球员里面，比较拔尖的了。
而大部分在省队叱咤风云的球员甚至都没办法进入一队，在二队呆三四年之后，就被下面新进国二队的球员顶掉回省队。
然而和中华队不一样的是，很多欧美的选手反而是在25岁之后才开始进入黄金期，因为他们的训练模式更讲究一个劳逸结合。
港队的黄嘉嘉之前在朝京训练的时候还说过，港队也是沿用了很多西式的训练方式。
会请一些健康师、康复师、再根据每日体测的标准来制定训练计划，不会提前透支运动员的身体。
再加上25岁之后，欧美运动员也参加了很多比赛。
刚好是最有比赛经验、身体状况也跟得上、头脑最清晰的时候。
所以很多球迷都觉得为什么国内的运动员最多打到30岁就都退役了，但是很多外协运动员都能打到将近40岁，还有的甚至可以一直打到退休。
徐冬根据世界排名上的人选，给朱淇排了几个有可能会碰到的对手。
朱淇发现除了日本队这次不参加的在原香之外，百分之七十都是之前经常撞见的老对手。
本来以为美国队会再想办法把沙克利德斯杰米塞进来，结果从四年前的世冠杯，杰米被昔灵恩打掉了之后就再也没在世界比赛上见过杰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初手术没做干净，前段时间在横滨比赛的时候，还听到有日本媒体报道说杰米这段时间经常发烧住院。
朱淇也爱吃瓜，翻过几张外媒报纸，查看沙克利德斯杰米的动向。
从报纸上拍到的杰米近照来看，身上的肌肉几乎都快掉完了，世界排名直接掉80名开外。宽大的美国队服套在“她”身上感觉就是个麻袋，对着镜头打招呼的时候，笑出来一脸褶子，看起来特别像是吸了什么不该吸的东西。整个人瘦骨嶙峋地像是个小老头……哦，这个形容感觉有些不太贴切，毕竟也没那个家伙事儿了。
八成是美国队觉得培养杰米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毕竟乒乓球也不是什么靠蛮力就能获胜的项目。
只要找准杰米的问题所在，就很容易能通过各种连招得分。
而杰米又不愿意从头开始练……就只能在欧洲赛区逞逞能了。
徐冬和朱淇说完之后的训练计划，就带着自己的笔记本前往主教练办公室准备开会了。
等徐冬到地方之后发现，常红霞居然比自己来的时间更早。
今天几乎是最后期限，明天就应该把比赛名单公布了。但是在公布名单之前，任心华单独把常红霞叫过去聊了半个小时。
聊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询问了一下阿水这段时间的训练情况。
常红霞一直都比较实在，好的坏的也全部分析。
“作为左手将，阿水在队里的定位一直都是双打，但是自从开始练右手球之后单线对战的进攻性也增强了很多。从这次乒挑联赛就能看得出来，虽然右手作为第二练习手，各方面综合水平不如左手但是可以在关键时候补分，增加阿水的护台能力。……”
而薄弱的地方在于……
“……其实阿水的个人特色更偏向于双打，她早期的时候状态就很容易被影响。如果身边有人带着打能更快进入状态，单打的话就更看自己的状态。嗯……再加上她家里最近出了事……”
常红霞当年是女队队长的时候，对待队里的球员们就讲究一个不偏私、一碗水端平。
不会因为自己跟谁关系好，就对谁的一些小违纪现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做了教练也是，对于球员的很多优势、劣势都会折中分析，一切以中华队夺冠为主。
常红霞的这段分析刚好说到了任心华的心坎里，其实阿水家里出事儿之后，阿水反而比之前更“要”了。
平时训练基本上也是加点加量。
但训练量跟上来不代表心态能跟上来，从阿水每次练球就能看得出来，拉出去的球有点儿浮。
本来任心华是打算再观察观察，因为猫猫最近的身体状况也很让人担心。
直到横滨公开赛的选拔之后，阿水和秦小八没打赢麒麟组合，在回来的飞机上任心华装作闲聊问阿水：“我让你和大熊上混双，你觉得怎么样？”
阿水听到这个安排的时候，脸上并没有流露出能多参加一场世运比赛的喜悦，*而是表现出对自己和大熊这对混双的不自信。
最后还磕巴地询问任心华：“我、我和大熊哥没怎么打过……”
听阿水这样说，任心华心里就有底了。
这些年来，任心华在队里面抓早恋已经抓出经验来了。
上一次抓的还是胖虎和唐唐，虽然胖虎和唐唐被退回省队但还有一些球员暗戳戳地有小心思。
佛爷之前也跟任心华探讨过这件事。
别说是现在这个年代的男生女生，就是最老旧的六七十年代，也不可能完全控制得住这种感情的滋生。
尤其是这些孩子还天天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又正好是年纪轻轻的二十多岁。
佛爷觉得国家队主要培养的球员、绝对主力、要带出去参加世界比赛的严格管理之外。其他的部分球员只要不影响训练，不在国家队大肆宣扬的话，其实教练们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任心华一直坚持，认为运动员就是应该统一管理，不管是绝对主力还是陪练都应该一视同仁。
她欣赏朱淇，就是因为朱淇的身上有一种，只要“你敢用我，我就拼尽全力去赢”的劲儿。
所谓全身心投入竞技的运动员，就应该是朱淇这个样子的。
等所有教练们都集合了之后，任心华才开始公布自己的名单计划。
几乎和上一次参加莫斯科有一定的调整。
女单依旧是朱淇和猫猫，女双是阿水和佑佑。
男单也没有变动，但男双改成了秦小八和大熊。
石革对男双的安排有些异议，询问道：“小八和大羚的搭配更好一些，他们两个人的男双胜率也比较高。大熊这两年身体状况也不行，前段时间还髌骨脱节停了一个月比赛。而且大羚和小八还是左右手搭配，更合适一点吧……”
任心华摇头：“大熊这几天恢复得还不错，前几天我问了医生，参加比赛没有问题。至于左右手搭配的问题，大熊和秦晌都属于进攻型选手，而且秦晌最近也在跟着暴暴练习反手弧圈球，初见成果。安排阵容的时候不应该陷入固定思维，不是所有比赛都固定左右手搭配才是最好的，要根据敌我双方的球员来灵活考虑阵容配置。秦晌之前和港队的森宇南搭配，两个人也是右手，不是也打得挺好吗？”
石革觉得很有道理，没有异议了。
而任心华看着这些教练，大事小事都得自己做主的样子，十分头疼。
要是朱淇此时此刻坐在自己面前的教练堆里……任心华不免开始想，也不知道自己能省多少心。
但上次任心华跟朱淇提议的时候，朱淇的表态是退役后想多陪陪家人。而且朱淇之前也在电话里问过舅舅和舅妈，他们都觉得自己在江淮这么久了不想折腾再到别的地方生活。
老一代的人都有一种“落叶归根”的心态。
其实把朱淇家里人接到朝京也不是什么难事。
毕竟朱淇对于国家来说是“有功之人”，再加上朱淇在朝京本身也有房子，给家属迁个户口很简单。
任心华十分看好朱淇，也决定为国家队留住人才，大不了再去一趟江淮跟朱淇的舅舅舅妈做做思想工作……
名单确定了之后。
所有人的心思也定了。
佑佑作为新一批球员里面第一个能参加世运会的人，异常亢奋。
这种亢奋的情绪就像是通宵达旦了三年，成绩公布的时候发现自己压着线考上了最心仪的大学。
但有人高兴就意味着有人失落。
和佑佑的兴奋、激动相比，一向在队里更爱说爱笑的佐佐显得有些情绪低落。
猫猫敏锐感觉到了“落榜”之后情绪不佳的佐佐，单独挑了个时间过去安慰道：“你还年轻，之后还有机会。”
佐佐知道队长的意思，但还是觉得有些不甘心，小声说：“我知道，但是……如果我当初练的是右手，那么这次上世运会的，会不会就是我了？”
作为和佑佑同期进入市队有一期进入省队、就连国家队也是同一批的佐佐，很多时候都会拿自己和佑佑进行比照。
两个人也像影子一样，不管做什么都在一起。
但现在有一个能参加世运会，另一个连世运会赛场都还进不去。
佐佐也知道球员们之间的差距，就是通过一次比赛拉开来的。
猫猫也是从小队员过来的，她也曾经幻想过无数个“如果”，如果当初在青训集中营的时候自己没有去健身房加练、如果自己没有被哑铃砸到、如果自己受伤立刻去治疗……自己的职业生涯会不会更久一点。
但事实是……
“人不能总是幻想如果，因为日子在一天天过，你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到曾经了。对于你、对于每一个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走好未来的每一步。”
猫猫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出了……有可能是最后一句身为队长为球员们说出的话。
“每个人都拥有属于自己的一条赛道，能冲刺到终点，就已经是胜利了。”
156利雅得世运会
◎冠军属于中国！◎
在国家队准备去参加利雅得世运会的前一周，阿水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阿水妈妈请来的律师通过调取支行流水记录，发现有一笔转给阿水爸爸的不明大额巨款，然后追溯过去的时候发现是婚内财产但是在离婚的时候没有进行分割。
律师猜测可能就是阿水爸爸暗中转移的那笔财产，虽然只有50万，但阿水爸爸转账的时候是从阿水妈妈账户里转到了自己的账户中。
这笔钱从当初签订的离婚协议书上，分割财产的状况分析，大概率是属于夫妻二人已经切割过后属于阿水妈妈的财产。
但是却被阿水爸爸私自转账，而且玩失踪拒不返还。
这算是盗窃加欺诈，如果情况属实，说不定还可以往刑事诉讼上面努力。
“你就好好打比赛吧，家里的事情你不用操心。”阿水妈妈在她们出发去利雅得之前给女儿又打了一通电话，在电话里询问了一些阿水的比赛时间，说要抽时间飞过去现场看比赛。
阿水其实对她妈妈现在这个状态很放心，电脑城现在也是运营起来了，手底下也招到了几个相关专业的大学生，每天一起进零件组装成成品电脑之后往外售卖。
中间赚取一些组装价后，朱淇给阿水妈妈提议：“电子器材这种东西是损耗性的，时间用久了肯定会出现各种问题，你们不如把售后问题也一并包了。提供一些什么上门维修啊、上门安装啊、帮迁宽带啊之类的……反正也是拓展业务嘛。”
现在还不流行网上预约，但可以通过电话定时间。
但人员到处奔波可能会耗一些时间，但现在能买得起一万多一台电脑的，基本上也都是大型集团企业或者是学校、商场之类的，地点比较固定不难找。
对于律师说的那笔钱，其实阿水妈妈也不是非要回来不可。
但她就是看不惯前夫拿着自己的钱在外面养女人养私生子。
这笔钱如果留给阿水、留给她的女儿，买买包买买球鞋、请个理疗师照顾身体多好啊。
无论如何，也不能把钱留给别人！
在电话里，阿水妈妈再一次表达了对之前阿水在国家队训练的疏忽。
“以前只知道赚钱，以为赚到了足够多的钱就能维系好整个家庭，但是后来发现有的人天生走不到最后。不管赚多少钱，都没有办法唤醒这个人的责任心。”阿水妈妈也看淡了，早就接受这件事。
阿水刚进沪海省队的时候，其实也挺爱和自己爸爸妈妈沟通打比赛的事情。
比如自己参加了什么小比赛，赚了多少奖金、又比如自己省队发工资，赚了多少钱。
但那个时候，国家公务员的工资都不一定能按时发放。
很多在编的人都辞掉工作出去做生意，阿水的妈妈和爸爸也不觉得阿水说的这三瓜俩枣有多重要。
那个年代的很多人因为还没被计划生育，家里有一堆孩子要养。再加上国家级工作对工资严格管控，讲究吃苦耐劳，甚至还有人开玩笑地说研究核导弹的赚得不如街边卖茶叶蛋的。
阿水妈妈和前夫其实一开始对国家运动员也保留这样的看法，但后来在关注了阿水的比赛后发现，阿水好像打得还不错。
这个时候阿水妈妈在经历差点儿破产，突然发现有一个“铁饭碗”的好处了。
至少稳定啊！
这么想想，阿水妈妈也决定要全力支持女儿的运动员生涯，赶在国家队球员们出发之前，自费给予十台电脑给教练组的教练们使用。
登机之前，看着国家队里出现的几位在装电脑的工人师傅。
朱淇真切感受到了这个国家有了一种即将进入信息化时代的情绪。
从莫斯科回来之后，BB机和大哥大已经被时代淘汰，就连自己的手机也换成了翻盖的彩屏。
不知道这次从利雅得再回来，国内会不会有更大的变化。
上了飞机之后，朱淇坐在靠窗的位置，旁边坐着小铃铛。
阿水和常红霞坐在后面，猫猫因为要跟教练们讨论入住问题，也被安排在了教练堆里。
看到朱淇一直瞧着窗外不说话，小铃铛也很安静地一直坐在旁边。
这是多少次外出打比赛了？
朱淇自己都没有印象，有的时候感觉时间过得真快。
不知不觉在国家队十年了。
东奔西战了这么久，随着很多小球员的加入，身边很多队友也一批接着一批地离开。
当初小铃铛刚进国家队的时候，很多球迷们都说小铃铛就是翻版的“小朱淇”。
不管是打法风格还是对待球的态度，以及自己在追逐竞技比赛当中的认真，都和朱淇很相似。
但是真正认识她们的人都知道。
她们之间还是有些区别。
小铃铛在队里不怎么爱说话，基本上属于别人主动跟她聊，她才会回应几句。
但教练们给她安排的事情，基本上也都能事无巨细地完成。
有的时候朱淇看着小铃铛，总觉得能看到前世在俱乐部里当社畜的自己。
这种感觉朱淇深有体会。
因为没有实力、没有任何头衔，也没有话语权。
在俱乐部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给队里面的球员们“擦屁股”。
谁忘带球包了、谁落下进场证了、谁又跟谁闹矛盾了、谁因为闹情绪和主办方吵架了……教练们不想管的事情，就都丢给朱淇去管。
虽说朱淇在三十多岁的时候也熬到了教练层，但是因为没什么后台和人脉，几乎和教练助理时期要做的事情没有区别，反而还多了一个要陪同运动员训练这个任务。
再然后没多久，她就出了车祸……
朱淇能感觉到小铃铛也是对自己有要求的球员，可是因为年纪小，进入国家队的时候前面又顶着“三座大山”，自己很多时候只能充当陪练的作用。
今年小铃铛也19岁了。
朱淇19岁的时候……
已经拿过了自己人生中第一个“米里亚姆”杯。
有的时候上面的球员太优秀，就很容易把下面的球员压得喘不过气来，其实这两年进来的这些小球员有几个天赋资质都很不错，手感也很一流。
但是一看到前面的绝对主力还这么能打，一点儿机会都不给，就自己放弃申请回省队了。
朱淇看着这些球员，也觉得很可惜，但没办法，体育竞技的机会不是等来的而是自己去抢来的。
“下一届世运会，你就23岁了吧？”朱淇忽然开口。
小铃铛在旁边坐着也在想事情，被师姐这么一问，本来有些晕乎乎的脑袋清晰了很多：“是，洛杉矶的时候我23了。”
“你现在缺一个单项的金牌。”朱淇又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但跟朱淇陪练了这么久，小铃铛立刻秒懂了朱淇的意思。
朱淇是想告诉她，如果小铃铛想要参加世运会，至少要拿一个世界级或者亚洲级的单项冠军，才有资格获得进入世运会的门牌号。
小铃铛心里热热的，也同样充满期待，但还是谦虚了一下：“我会努力的，我现在比赛经验不够丰富。和你还有队长相比，我觉得我还需要历练……”
“比赛经验可以多参加，但是心态是最重要的。首先要敢打敢拼，不管站在你对面的是谁，我也好、队长也好、还是朝鲜的昔灵恩也好都要有敢于去争的心态。”
朱淇的语气很平静，但是就像一缕带着薄荷凉意的风，吹入小铃铛的心中。
小铃铛抿抿唇，心中涌现出一个叹息。
这……太难了。
一直以来，在小铃铛的心里，朱淇就像是横在城墙上面的一个守护神，无论如何也别想从她的手里钻过。
朱淇的职业生涯在圈内充满神话色彩的传说。
几乎所有前缀带有“最”字的评价，都会出现在朱淇的身上。
舱内又安静了下来，朱淇忽然就看到了坐在前面一直和佛爷沟通的猫猫，他们不知道在说什么，猫猫一直在喋喋不休地翻着手里各种卡包，大概是在安排落地之后的住宿问题。
佛爷这两年也老了很多，当年第一次出现在朱淇家里的时候，头发一大片都很黑，现在脑袋后面几乎全白了。
一上年纪，人就容易变得疲态。
之前还能在队里到处吆五喝六，现在感觉多走两步都有种腿脚不便、马上就要拄拐棍的意思。
而猫猫看起来比早年间更加老练，因为要打比赛这段时间把头发又剪短了一些，发尾垂耷在颈后，耳边垂耷的头发用两根黑色的发卡别在脑后。
“这个时间肯定不行，大家才刚落地就去看场地，连放东西的时间都不够。而且听说中东这边吃饭都是拿手抓，我让后勤部准备的筷子怎么没带呢？吃的东西一定要好好注意，上次去新德里的时候佐佐就因为吃坏东西，得了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了一个多星期……”
整个机舱就只能听到猫猫在“训”佛爷，佛爷只能揣着手，无奈道：“那我下飞机去找找吧，实在不行就戴手套……”
“还有早晚空气温度的问题，女队要人手一个小毛毯。运动服太薄了，晚上回去的时候肯定会冷，必须要披一件才能从训练馆出来不然的话第二天大家肩膀会酸。还有……”
在和佛爷交流中，猫猫微微蹙眉的时候，朱淇居然能在佛爷的脸上看到“乖巧”两个字。
下了飞机，朱淇在机场里居然看到了一群非常熟悉的亚洲面孔。
离得老远，朱淇就听到在那人群里面有人喊了一声。
“嗨——”
这熟悉的声音，再加上熟悉的人影，黄嘉嘉从港队堆里冲出来，飞向了不远处的红色人群。
所谓他乡遇故知，阿水本来下了飞机看到琳琅满目犹如博物馆般的哈立德国王国际飞机场，被夺目且刺眼的装潢看得晕乎乎，一看到黄嘉嘉也跟着兴奋了起来。
俩人抱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着各自的酒店位置。
黄嘉嘉很兴奋地告诉阿水，这两年港队又招了两个女球员，在队内练得还可以，所以这次港队六个项目都报满了。
但和上次莫斯科世运会相比，黄嘉嘉这次参加了女单、混双和混团。
黄嘉嘉一看到朝京的人就十分兴奋：“哎，我跟你们说哦，二哥这两年可是非常刻苦努力。为了这次世运会卯足了劲，几乎每天都不休息地加班加点训练哦。你们男乒的人怕是要惨了……”
阿水调侃道：“你国语真是说得越来越好了，我还以为你们回去了之后，就要把普通话给忘了呢。”
“怎么会呢，我们队里请了国语老师，每天都要练习说普通话……”黄嘉嘉叹了口气。“而且还布置了各种作业，还要抽查，简直要我们的命哎。”
朱淇听着，反而觉得这是件好事。
普通话最近在珠港开始推广，也算是一种回归之后的同化象征吧。
而旁边男队的人听到了黄嘉嘉说的这句话，多少也有点心理准备。
秦小八握紧拳头，晃来晃去：“冠军属于中国！”
157利雅得世运会
◎上一届世运会自己弄丢了的半区，要重新找回来！◎
作为整个世界的财富之眼，沙特阿拉伯作为主办方举办本次世运会，从国家队成员一落地就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富贵气质。
到处都以鎏金色为主，吊锤着的吊灯上面还挂着水晶流苏，和灯光造成了反应之后有一种流光溢彩的绚丽感。
迎面遇到的很多人都穿着阿拉伯的经典服饰，身上穿着棉布或薄纱织制作的长袍，头上戴白帽或缠头巾。
女人基本上都穿着薄纱头套，然后佩戴一些很漂亮的珍珠或者黄金服饰。
她们走起路来的时候，会发出很清脆的珠宝首饰碰撞的声音，光听声音就有种很贵气雍容的既视感。
阿水跟在朱淇和猫猫身后，小声感慨：“哇，她们好漂亮啊！”
阿拉伯女孩们的眼窝很深，鼻梁很挺还有一些麦色肌肤，再搭上这一身充满地域特色的服饰让人眼前一亮。
虽然之前露露在国家队训练的时候也展示过自己的民族服饰，但感觉和沙特人还是有些区别，可能因为沙特的各方面经济要比巴基斯坦好很多的原因吧。
其实也不仅仅是沙特，在大漂亮们发起阿富汗战争之前，伊拉克、叙利亚都是经济还不错的地区。再加上中东属于极端宗教化国家，底层人碍于宗教信仰，永远不可能翻盘上面的人。
沙特王室先祖们还是挺能打的，先统一了整个中东的中心位置，然后又确立了自己的王室宗教地位。又凭借非常毒辣的眼光，每次都能投靠正确的阵营。
二战之前人人都觉得大英帝国是世界第一，但沙特直接投靠了美国先成为盟友，后来又转向苏联，再后来又成为中国榜一大哥喜提东风快递。
主打一个上三常都跟我关系好，谁也不得罪。
这样一来，具有大量国际财富的沙特家族靠着“人际关系”稳稳当当成为整个世界的财富之眼。
大漂亮把沙特四面八方的所有国家都闹腾了一遍，硬是没敢动沙特。
沙特os：选择永远比努力更重要。
但是对于亚洲人来说，很欣赏中东女人的长相，但男人的话……
阿水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奇道：“这些沙特人为什么这么喜欢留胡子啊？一张脸，几乎一半都是胡子，看起来好凶。”
“他们觉得这样的男人比较man吧，各地有各地的审美，你看他们还很好奇地打量我们，估计是在想为什么中国男人不留胡子呢。”朱淇笑道，跟在猫猫身后朝着登机口外面走。
以前比赛也见过很多中东人，但他们都穿着比赛服，这还是第一次来沙特参加比赛看到当地的很多民族服饰和风土人情。
其实沙特阿拉伯也不怎么注重体育发展，他们这边纯粹也是为了赶个世界联动热潮，毕竟办世运会这么赔本赚吆喝的事情对于这群有钱老爷们来说也不算什么。
而且似乎好像是为了展现自己的财力，主办方特地准备了几百辆接机的专车在机场门口等候。
虽说还没达到玛莎拉蒂遍地跑的程度，但是也足够给予世界一个小小的财富震撼了。
一上车，朱淇就闻到了车厢内非常曼妙的檀香味道，似乎是为了迎接客人提前准备的香薰。
这个味道特别像进入了寺庙，有一种虔诚而又神圣的氛围萦绕着所有人。
朱淇觉得，中东人也喜欢烧香薰大概率是当年大唐的时候从丝绸之路延伸过来的。
整个世界都是一个巨大的中国。
整个车厢只能坐二十来个人，中华队只能分三批前往酒店。
第三批的人比较少，为了节省空间只能和别的队伍一起坐。
主办方的人觉得反正现在珠港也回归了，就把珠港队的人和第三批中华队球员放在了一起。
而很刚好，为了体现两岸一家亲的思想，任心华把男队的叫了过去。
整个车里都是亚洲面孔的男性，但是分成一左一右前后排坐着，二者身上各穿着一红一蓝两套完全不同颜色的运动服。
一个是回归之后被特许可以地方队伍名义参加世界比赛的团队，一个是在各大世界比赛上大放异彩的王者之师。
胖虎离开了国家队快八年。
他和宋临州同岁，当初也算是一起从国二队升入了国一队。
因为犯了错误被国家队退回省队，为了能继续打比赛来了港队，但此时此刻双方的身份也是天差地别了。
宋临州坐在最前面，和大熊坐在一起说着比赛的事情。
虽然这次自己不参加男双，但是整个利雅得周期自己都没怎么和朱淇搭混双，一直在陪秦小八练男双。
最开始大家都觉得这次利雅得有可能宋临州和秦小八组男双、秦小八和阿水组混双。
但谁也没想到任心华又拿出了莫斯科的全明星阵容，几乎没有什么改动。
胖虎猜测，任心华没让猫猫和阿水上女双，大概率是因为外面的传言是真的，猫猫的身体开始顶不住了。
在港队，胖虎也算是被当成了主要战力被培养过，虽然和当年在国家队时有了长进，但是看着现在坐在车头前神态自若的宋临州……胖虎觉得宋临州也同样是今非昔比了。
这是港队作为回归中国之后第一次参加世界级比赛，港队教练们也非常重视，为这次参加男单的森宇南和胖虎提供了一整套对标国家队的集训。
在集训的时候针对出场名单也进行了一系列的应对练习，港队教练们觉得目前整个男单的赛事里，只有日本队的松风一斗和中华队的两个男单主力对于森宇南来说是夺金的阻碍点。
其中尤其是宋临州。
上次在国家队的练习赛里，森宇南感觉到了宋临州的难缠。
宋临州的球风在整个乒坛里面来看，都不是最亮眼的那个。
并不像朱淇或者大熊那样极具个人特色，有一些只要放出球就必然得分的杀招，可以让所有人发出“啊，只有她能打出这样的球”的惊呼。
所以很多外协都会把注意力放在看起来杀伤力更大的大熊身上。
但只有和宋临州交过手的人才会知道，什么叫面对面的顶级折磨，就是永远别想在他的手里得分。
德国有一个俱乐部，据说都是宋临州的粉丝。
之前港队在外面做活动的时候，还跟德国的乒协俱乐部进行过学术交流，听德国人在说到中华队的球员特点时，讨论过麒麟组合这个混双。
他们说：“宋临州就是绞刑架上的绳索，而朱淇是握住绳子的人。”
没有被握住的绳子，还有杀伤力吗？
森宇南转过头来，看向窗外。
他很早之前就知道，只要自己和宋临州都一直在这个圈子里呆着，就早晚有一天会在赛场上碰面。
之前在国家队里的训练赛没有打完。
结果未知。
这次终于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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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世运村之后，朱淇才知道什么叫财大气粗。
每隔一个小时就会有服务人员推着手推车，挨门送各种小吃和甜点。
每次都像小山一样堆积着送进来，从最上面的饼干到巧克力，再到下面摆放的各色饮品，最下面的一层摆放着米、肉、酱汁、蔬菜混在一起，闻起来还有一些咖喱味道的类似于中国盖浇饭的食物。
就连奶酪茶都有七种口味。
阿水喜欢吃甜食，就想要几份点心和奶茶算了，结果人家把一整个手推车上的食物全部都搬了进来，然后还说了一句听不懂的阿拉伯语，大概率是“用餐愉快”之类的。
套间里面只有三个人，但是整个“糕点塔”看起来至少是十个人的量。
猫猫尝了一块黄色的小饼干，感慨道：“好好吃啊。”
朱淇也跟着吃了一块，知道里面放足了鲜奶和黄油，入口即化。
“没有筷子和勺子，这个怎么吃啊？”阿水也馋坏了，在路上转了将近一整天才到酒店，休息了一下把晕车的恶心劲过渡之后就开始发饿。
猫猫翻了翻，从自己包里翻出来几副塑料手套。
从来没有离开过筷子的中国人尝试了一下用手套吃，后来发现还会不小心咬到塑料手套，又因为手套的质量不好汤汁最后还是沾到了手指上。
她们索性就直接用手吃了。
三个人把东西搬到了茶几上，发现整个茶几都快放不下了餐盘的时候只能又搬来两张凳子在桌子旁边顶着。
阿水一边用手抓，一边嘟囔：“感觉自己像个没进化的野蛮人，这些阿拉伯人为什么吃饭的时候不用点餐具呢？他们肯定很省木头吧？”
之前露露在国家队训练的时候，一开始也不太会用筷子，还是阿水手把手教的到最后已经很熟练了。
朱淇也有些不习惯，她还有点儿洁癖，捏一块肉吃完之后就想擦擦手，然后再捏一块再擦擦手，吃了半天结果就吃了几块肉片。
很多人不习惯用别的国家的餐具，朱淇每次去欧洲那边用餐的时候抓着他们的刀叉也觉得用不习惯，好几次都是自备餐具到外面。
但佛爷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老是忘记事儿，猫猫登机前还叮嘱佛爷带够人员的餐具结果还能忘记。
“好吃是好吃，但是有点儿太腻了。”阿水抓了几下，也不太习惯这种吃饭方式，打了个嗝。“要是有清爽的冰镇酒搭配喝就好了，这个奶酪茶也好甜啊。”
“他们这儿没有酒和猪肉，只能喝这种甜茶。”猫猫说道。
几个人磨蹭了半天，结果就吃了几口。
后来还是佐佐、佑佑路过，拽着小铃铛过来一起吃的时候，才从小铃铛的包里翻到了几个塑料小勺子。
猫猫一边吃，一边给几个人布置训练计划。
“这次佑佑要和阿水组男双，佐佐和小铃铛负责给她们做陪练。”
佑佑和阿水点了点头。
小铃铛眨了下眼睛，询问道：“那暴暴姐呢？”
猫猫看向朱淇：“我这次只打女单和混团，中间有很长的休息时间，这段时间我就跟你互相陪练吧。”
朱淇点头：“好。”
猫猫这次参加世运会，是奔着“复仇”的目标来的。
上一届世运会自己弄丢了的半区，要重新找回来！
但猫猫在起身准备把训练计划交给教练们的瞬间，忽然面色微白，又坐了回去……
158利雅得世运会
◎而正常人的内心世界，是一座座高楼大厦。◎
猫猫没有表现出特别难受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双腿盘起来的时间太久有些酥麻所以一时之间没站住的样子，很快就恢复如初拿着笔记本朝着门外走。
几个小孩子吃得正开心，也没注意到猫猫的不适。
“他们的这个大米怎么这么长啊？都快赶上我们两条米粒的长度了。”
“可能因为地底下都是石油吧，所以庄稼喝了油长得也比较好。”
“喝水喝水，太干了这玩意儿……”
朱淇吃了一会儿，感觉没有什么食欲。
猫猫出去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回来，朱淇还想跟猫猫说一说她们两个人的单项训练安排。
教练们的房间和球员们的房间都在同一层，按理来说也该回来了。
想起来刚才猫猫踉踉跄跄走出去的样子，朱淇觉得有些不安，说了句“我吃饱了”就起身跟了出去。
阿水还在后面喊：“你这点儿够吗？晚上还得训练呢，回头别再低血糖了……”
朱淇也没回应，跟了出去。
一出门，朱淇果然看到猫猫挨着墙、扶着腰一步步往前挪。
伴随着每次挪动，猫猫都会跟着倒吸一口气，然后继续往前走。
一步接着一步，在空旷无人的走廊里，就像是负重前行的旅者，为了寻找沙漠尽头的绿洲而努力。
猫猫从集训开始每天都在接受队医的腰椎粘连手法松懈按摩术，然后在身上套一个腰封和类似背背佳的颈椎固定带，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缓解和防止比赛的时候用力过度对腰椎进行二次拉伤。
但是坐了一天的飞机加上一路的奔波，估计又不舒服了。
猫猫从教练房间里送完东西出来之后没有立刻回自己的套间，而是走到走廊的尽头，站在落地窗边看着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天色已经到了黄昏，橙红色的夕阳勾勒着猫猫身上赤红色的运动员服，将她的身板勾勒得极其挺拔。
外面的世界很漂亮，首都四周环绕着绿植和很多湖泊。
正对着酒店还有一座非常高大的钟塔，上面环绕着雕饰复杂的纹样。
四面八方都有一种古老而又逐渐被现代事物取代的交替感。
仿佛此时此刻看着这幅美景的人，也身处于历史之中。
朱淇走过去的时候，猫猫没有回头就知道是谁。
“你说这外面的太阳也没有什么不一样嘛，都是该升升、该降降。”猫猫的脸色看起来有些疲倦，脸上的倦色是不管怎么强打精神也支撑不住的。
乒乓球队又是整个世运会项目里唯一一个，要从世运会第一天打到最后一天的全勤队伍。
身为队长，自然要比只是运动员的朱淇思考的事情更多。
朱淇没有比赛的时候还能休息一下，但是作为队长依旧要为参赛的选手忙前忙后。
看着猫猫目光所及的位置，朱淇淡淡道：“是啊。”
朱淇忽然想起了有一次去英国比赛，国家队上午的时候历经了10个多小时才到伦敦，正常情况下国内已经是傍晚了结果到了英国发现当地才吃完午饭。
然后朱淇、猫猫和阿水三个人就坐在酒店门口，为了倒时差只能顶着困意看着天边的太阳一点点落下。
那个时候阿水还一边困呼呼地晃着自己的小脑袋，一边问：“怎么英国的太阳下山这么慢啊，这日不落帝国说得不会就是*这个吧？”
时间眨眼就过去了这么久。
其实朱淇比谁都心里清楚，这可能是猫猫最后一次参加世运会了。
刚才在教练室内送东西的时候，猫猫还填了一个东西，就是退役申请书。
常红霞也在屋内看着猫猫填完表格，这种心情常红霞也非常理解，当年自己退役的时候也有一种被扒了层皮的感觉。
做运动员的时候确实很累，每天感觉都有练不完的训练、打不完的比赛。以前教练们还很凶，只要稍微落下一点点训练，就会被教练们骂。
但是那段时间又无比纯粹，唯一烦心的事情就是如何打比赛，而不是退役了之后，进入了所谓的社会还要照顾到一系列的人际关系。
如果要选，常红霞其实也很想回到当初打比赛的时候。
“有的时候真羡慕你。”猫猫忽然说了这句话，她微微侧首，看着朱淇，眼神里充满了真挚的向往而没有妒忌。
这也是猫猫一直以来特别想对朱淇说的话。
其实很早之前猫猫就想对朱淇说这句话了，准确来说应该是朱淇刚进国家队的时候。
猫猫因为澳宫世冠杯失利退赛，但是那场比赛却是朱淇的成名之战也是朱淇的大满贯第一块拼图。
那个时候寸指导还偷偷对猫猫说，朱淇会是自己未来最大的竞争对手，猫猫深以为然。
极高的天赋和极致的努力，平时又非常爱钻研。
最影响运动员的伤势问题对于朱淇来说，最严重的时候好像就是有一次华运会跟自己扭伤了脚，外加莫斯科世运会的时候。
至少在这个时候的朱淇感觉至少还能再参加一届，也说不定还能打到33岁。
毕竟朱淇的职业生涯中创造过太多奇迹，难保不会再有个“参加世运会次数最多”的头衔。
其实很多人都向朱淇表达过类似的话语，其中不仅仅很多刚入行的小球员、也有很多外协球员，甚至就连央视记者们也表达过对朱淇的羡慕。
但朱淇没想到猫猫也有这样的心态，因为猫猫从来没有表现出任何“羡慕”的姿态，而是用心做好自己的事情、打好自己的比赛。
猫猫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朱淇莫名感觉到了一种同行在一辆车上很久的人，在对自己挥手说“我要下车了”的既视感。
朱淇有些恍惚，想起来以前小的时候，自己还在省队打比赛时，秦小八就很多次表达过朱淇对于胜利有着近乎偏执的执念。
她想要让自己的语气轻松点，但还是说到了一段故事：“有一场比赛，我拿了银牌，输了一场挺重要的比赛。然后从颁奖开始到领奖台上，我都一直拉着脸。前脚刚出比赛场、后脚我就把银牌扔到了垃圾桶里。然后还被何千路骂了一顿，让我把银牌捡回来。
我说‘不’，何千路就吓唬我说要禁我的赛，结果我也没有求饶直接转头就走。那个时候纯粹是在生自己的气，觉得有很多球不应该丢分，但是没有抓住机会。后来想想当时确实做得不对，但输了比赛的时候心情上头，也什么都管不了了，只想发泄一下。
回家后家里四个大人一直在安慰我，说银牌也挺好的，也能拿奖金、也能站在领奖台上。乃至于那个时候拿了冠军的秦晌都没敢把自己的金牌亮出来，为了安慰我，家里也没举办为秦晌庆祝的仪式。
那段时间被禁赛，何千路又跟我生气不让我回省队，我就在家呆着跟他较劲。我也不知道何千路会不会再把我召回到省队，但那个时候又太心高气傲，自己死都不愿意主动妥协。结果何千路也不着急，我就在家呆了一周都没训练。”
猫猫听得好笑，难以置信朱淇还有这么“不懂事”的时候：“那怎么办呢？没比赛打就算了，回不去省队也不行啊。”
“是啊，那个时候他不来找我，我也不去找他，但我自己也慌，想回省队又抹不开面。然后还是我舅舅跑到省队，跟何千路说了一箩筐的好话，说要请何千路到家里吃顿饭，何千路才来我家想着也找个台阶把我叫回去。结果你猜怎么着，我一看见他，就梗着脖子说了句‘让我回省队也行，把我禁赛取消了’。”
猫猫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朱淇那个年纪居然就敢跟自己的教练这么说话，但仔细想想估计也是何千路和朱淇的关系太好像兄妹一样，所以才无话不说。
朱淇也被当时的自己给“气”笑了：“实话实说，如果我当时是何千路碰到这么‘难沟通’的球员，基本上就直接拎包走人了。但何千路当时直接笑了，坐在沙发上问我‘我凭什么就非得求你回省队？’，我说‘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输了’。然后……”
然后朱淇就做到了。
从那以后，每一场对朱淇来说很重要的比赛，她都再也没输过。
一路赢赢赢，赢到国家队。
“他也说过，他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球员，从来没见过有哪一个像我这么‘要强’、非赢不可。我告诉他，我是一个输了比赛连哭的资格都没有的人。”朱淇倚着窗户，看着外面已经沉落的夕阳，有一大半天色暗沉下去露出了云层里的颗颗星辰。
接下来。
朱淇要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诉猫猫。
那是一段，被朱淇尘封在记忆深处，非常久远的一段故事。
“你可以理解为我是个死过一次的人，在六岁那年我到了舅舅家之后才获得了‘重生’。在那之前，我根本不敢想我的人生会是怎样的，在那个家里，只有无穷无尽的辱骂和殴打、饥饿。我也不可能接触到乒乓球，更不可能进入国家队，认识现在的这些朋友们。那个我和现在的我，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那个我生活贫瘠又艰苦，在整个社会阶层的最低端。对我来说，明天是一个很虚无的词语，因为我很有可能根本没有明天。我认为，命运让我获得‘重生’这么好的事情不是为了让我这辈子来享乐的，我应该为自己、为我热爱的行业做出一些贡献，我希望我的出现对身边人来说是件好事，所以一直这样努力着……”
猫猫静静地听着。
这也是第一次，朱淇愿意跟自己聊这些。
以前虽然彼此也会聊一些知心话，但大部分都是和比赛相关，互相鼓励。
猫猫作为所有人里面加入国家队时间最久的一个人，她是亲身经历过当年的“乒坛四杰”里最后一位常红霞准备退役的时间节点，那个时候丁舒舒也过了黄金期、金莉莉又十分浮躁状态不固定，自己也是肩伤频繁复发。
男队就更不用说了，那个时候高晓峰也是旧伤缠身，大赛老输、军心涣散。
那个时候很多外协们都说，这是最容易摧毁乒乓长城的时候。
只要常红霞、高晓峰一退役，中华队将不会再一家独大。
那个时候，也赶上了国乒队新老交替的重要时间节点。
可是卡在这个时间里的猫猫很有可能会变成被牺牲的对象。
猫猫知道，朱淇想要告诉自己。
人生有很多不同的赛道。
每个人存在于一段时间里，就拥有着属于她的使命。
猫猫感觉到了，自己面前的这个姑娘，她的内心世界曾经是一片贫瘠而又荒芜的悬崖，因为乒乓球而填补了空缺的地方。
可是……
乒乓球所带来的荣誉和认同感，以及后面出现的舅舅一家和身边的朋友们，只是填满了朱淇心中的“窟窿”，让她从“负”到“零”而已。
而正常人的内心世界，是一座座高楼大厦。
这是童年阴影永远无法弥补的。
159利雅得世运会
◎也曾拥有过属于自己的一段时代。◎
对于朱淇说的故事，猫猫以为朱淇说的是自己在之前那个家的遭遇。
其实在朱淇打完莫斯科世运会回家治疗韧带拉伤的时候，很多报道就写过朱淇的“前尘往事”。
一开始有一些为了吸睛故意写点儿不真实事件的媒体，在朱淇拽着《坐下谈谈》节目组的两个主持人到派出所闹了一趟后，都老实了很多，写得东西也正常了。
但还是有一些报纸为了吸睛，会给朱淇的一些人生履历添加很多“神秘色彩”。
比如说，朱淇母亲早逝之后在父亲和继母的手底下生活那两年，以及进入省队之前有一段很艰辛困苦的训练生涯。
这些资料，猫猫也看过。
看的时候就像是看一部人生记传，感觉文字里面描述的内容都太冰冷，而站在自己面前的朱淇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猫猫知道很多记者可能是好意，想要拿朱淇的一些故事来激励很多可能会跟朱淇拥有着同样经历的人。
但猫猫感觉朱淇并不想要多聊自己的原生家庭，对于朱淇来说曾经的事情已经不可能再改变，每个人能改变的只有未来。
在整个国家队来说，猫猫家庭是比较和睦的，虽然年幼的时候因为很多经济问题也有过一段节衣缩食的日子，但猫猫在重渝地方赛事一战成名之后就好了很多。
后来身体受伤，重渝队也相对重视，想了很多办法能让猫猫延长职业生涯。
其实猫猫也不是没有过自怨自艾，也在心里发出“为什么偏偏受伤的是自己”的困惑。
朱淇和阿水也是突破了重重万难，才走到同样的竞争舞台上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八十一难吧。
森乔北其实对于国家队的一些人员调动也略有耳闻，知道这次世运会有可能是“六芒星时代”最后一次大集合。
所以先对猫猫进行了单人采访。
他们找了一个没有人的小屋子，里面甚至还摆了很多鲜花篮子，看起来很有沙特风格。
猫猫只以为是个简单的赛前采访，毕竟之前也经常这样做，为了给体育板块的《乒坛世界》提供素材。秉着互帮互助的原则，一般猫猫都会多说一些内容，方便森乔北回去为自己的杂志增色。
但森乔北这次的采访，第一个问题就是猫猫对自己未来的规划。
猫猫也没想到森乔北居然这么直接，但还是坦诚说道：“其实从我打完莫斯科之后就感觉身体状况时好时坏，状态好的时候能坚持打完一整场比赛，状态不好的时候几乎每天都靠封闭针支撑。很多时候身体告诉我已经到了临界点，但我还想要再坚持坚持。但实际上队里现在出了一些很不错的小将，等到她们能把我打下去的那一天，就是我要跟这个赛场说再见的时候了。”
森乔北感觉猫猫并没有即将退役的迷茫，反而还有一种渴望和期待。
在森乔北刚入行的时候，就听很多记者老前辈们说过，很多运动员在退役的时候都有一种解放了的心情。
因为对这些运动员来说，退役就相当于退休，很多对国家有过卓越贡献的运动员可以靠每月补贴直接躺平养老。
可是“卓越贡献”这个档次毕竟有壁，很多达不到这个标准的运动员也会从事一些周边事业。
比如找个学校当老师或者去国外当顾问教练，再或者自己开个特色班也能获得不错的收入。
而一些责任心比较重的球员，明知道已经到了会担心后继无人而不敢退役，要等到能有接班人的出现，才敢递交退役申请书。
猫猫就属于这类运动员。
对此，森乔北竟然比猫猫自己还流露出了十分不舍的表情，说得十分真诚：“你对乒乓球事业做出来的贡献不比朱淇少，你也是非常伟大的球员。”
猫猫毕竟也不是年轻的小球员了。
说不甘心，也是必然。
对于运动员来说，只要不是连动都没法动，都想要打到最后一刻。
用高晓峰当年快退役的一句话来形容，就是廉颇虽老，尚有余勇。
猫猫和森乔北年纪相仿，只比森乔北小两岁，也是当初被森乔北眼看着从十七八岁的青葱少女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女队队长。
接触乒乓球这个项目，还是因为自己的堂弟森宇南也在练乒乓球。
小的时候家里曾经也考虑过让森乔北跟着一起练，但是森乔北对乒乓球实在不感兴趣再加上脑袋比较灵光读书很好，家里人就没有强求。
最开始的时候，森乔北其实更关注足球板块，想要成为足球联赛相关的播音主持，但因为弟弟的缘故才先接触了乒乓球打算拿乒乓球赛事练手。
后来，在看到中华队对乒乓球项目的统治，森乔北开始逐渐爱上了这个项目。
那个时候猫猫也只是作为初生代的球员，首次亮相亚洲赛事。
整个女队还是以常红霞和丁舒舒为主，就连现在炙手可热的朱淇都还没影子呢。
可是猫猫的首次亮相，就赢了当时如日中天的俄罗斯队球员亚德多尼亚，那个时候体育场内氛围骤然突变，在为俄罗斯队唱应援歌的球迷们瞬间鸦雀无声。
猫猫更像是一个足球运动员，能够以极快的速度追上每一颗球，打过去的球犹如出膛子弹，进攻到对面的防守盲区，把对手逼到球门前。
猫猫也曾拥有过属于自己的一段时代。
面对森乔北的盛赞，猫猫淡淡一笑：“其实我和暴暴之间很少会互相‘攀比’，因为我们两个人的目标一致，就是把冠军留在中国。”
而且……猫猫也收到过一些球迷们寄到体育总局的信件。
上面表达了各种对猫猫的职业生涯还充满期待，希望猫猫能和已经到了韩国的金莉莉一样，以享受比赛为主不用肩负这么多的比赛压力。
其实一开始猫猫也是这样想的。
但是任心华之前找猫猫谈话的时候，看着任心华的精力也在一天天流逝，头上的灰白色发丝一天天增多，就连平时走路的时候身上也传来“叮叮咣咣”的塑料药瓶碰撞声。
猫猫觉得自己曾经从常红霞和丁舒舒手里接过的棒子应该转达给另一个人，而现在应该再从任心华的手里接过属于另一个赛道的那根接力棒。
森乔北看着眼前这位谈吐和气质极其沉稳的女队队长，问出了采访的最后一句：“那么，在你的职业生涯中，有没有让你觉得非常遗憾还想要再努力一次的呢？”
森乔北觉得猫猫仅差的最后一个“米里亚姆”杯，作为运动员都会觉得可惜吧。
但猫猫想都没想，非常了当地告诉他：“我的遗憾就是莫斯科世运会的女单赛事没能守住自己的半区，给队友造成了巨大的比赛压力。”
森乔北了然。
这群打乒乓球的都是一群可爱的热血笨蛋。
永远会在集体和个人面前选择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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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比赛依旧是混双，所以朱淇和宋临州的训练时间很短。
一大清早，教练都还没起呢，朱淇就拽着阿水和秦小八，以及宋临州，四个人浩浩荡荡前往训练馆。
沙特主办方的人看到中华队的提前一个小时进场，还以为他们听错了时间，跑过来跟他们解释一个小时后才开门。
阿水充分发挥了自己沟通小能手的能力，一句英语、阿拉伯语都不会说，跟人家连比划带叫唤地说了半天，结果对方还真听懂了提前给他们四个人开门。
世运会因为远在中东很多球员的家人都没有办下来签证，就连何千路也没申请成功，只能在家里观看比赛。
这样也好，朱淇感觉自己能打得更放松一点。
上次莫斯科世运会眼睛受伤了之后，舅舅他们又嘘寒问暖半天，朱淇自己倒没觉得什么。
毕竟体育生嘛，皮糙肉厚的，也经造。
反倒是安慰几个大人安慰了半天。
虽然舅舅他们不说，但朱淇也感觉得到他们也在等自己退役。
尤其是莫斯科世运会受伤，再加上秦小八嘴巴不严，被舅妈知道去年训练的时候脚伤复发又一天三通电话慰问。
在电话里，四个大人都在问朱淇打完利雅得之后的安排，结果听到朱淇说还要备战洛杉矶的时候，四个大人都显得有些失落。
朱淇觉得自己还很年轻，才25岁。
如果身体状况合适的话说不准还能再参加两届世运会，一直打到33岁。
听到朱淇说到这个豪言壮志，阿水在对面收拾球拍的时候瞠目结舌：“我的老天爷，你要打到33岁？你真要为乒乓球事业奉献一生啊，不打算退役之后去找点别的事情做吗？说实在的，有段时间天天训练，练得我看见乒乓球都犯恶心，你也不嫌难受啊？”
“只是这么想想，到时候再说吧，谁知道之后什么情况呢？”朱淇擦了擦球板上的薄灰，然后又伸手抓了一下自己的短裤，把灰尘和手汗蹭掉。
阿水也有些感慨：“以前年纪小的时候吧，老想着什么时候能退役。但真上了年纪，想着退役的时间一天天逼近又觉得退役之后没事干、不知道做什么了。总不能退役的时候28岁高龄了，还跑到街边当‘无业游民’吧？”
秦小八一只手扯球包的拉链，另一只手给自己套头带：“你不是在沪海都安排好编制了吗？退役后也是直接回沪海吧？”
“那也只是一个空头衔而已，我现在没有三大赛的单项冠军，摸不到‘对国家有卓越贡献’的门槛，又不是八一队成员。如果可以的话，肯定是留在朝京有发展空间啊……”
朱淇觉得……这倒是。
毕竟是首都，发展机会更大，不然为啥每年都有这么多人北漂。
她们毕竟也在朝京生活了这么久，也算有发展的底子，如果能在这个档口留在首都搞发展，之后不知道能省多少事。
所以阿水也搞不懂，为什么朱淇老想回江淮省。
“哎暴暴，要是猫猫退役了，你肯定就是下一任队长。”阿水挨着球桌，调侃道。
朱淇擦了擦胶皮，头也没抬：“我不干。”
“为什么啊？你不干谁干？整个队里就你的各方面综合水平拔尖，你不会想从佐佐、佑佑里挑一个吧？”
朱淇看着阿水：“我看你就挺合适。”
“我也不干。”阿水连忙摇头。“猫猫这两年队长干的，操碎了心，整个人看起来都‘苍老’了，我可不行。”
“我也不行。”朱淇又低下了头。
朱淇倒不是怕被分散精力，而是觉得队长这个工作有一种教练预备役的感觉，徐冬之前是队长，后来被教练层招安了。常红霞是队长，也被任心华要走了，猫猫自然也是如此……
但说到退役的问题，男队这边人事调动也挺厉害的。
大熊也有这方面的打算，而宋临州……
秦小八勾着宋临州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说道：“羚哥还能打，羚哥还能陪我打到洛杉矶的，对吧对吧？”
宋临州刚想说话，一抬头看到桌对面的朱淇也在看他。
手里的球拍虽然沉，但是他觉得男队目前的发展其实还有问题，再下面一批的球员里除了秦小八冒出头来之外，其他人都没能打出来。
为了给男队缓冲的时间，大熊要是退役的话自己怎么着也不能走了。
宋临州觉得怎么也得再等四年吧。
于是，他点了点头。
160利雅得世运会-混双
◎天赋这种东西真的很难说。◎
这次混双的压力不大。
朱淇观察了一圈，基本上都是老对手，打起来也比较熟悉，集训的时候做了很充沛的还有一些外协刚组队没多久的新搭档。
当然了。
也不能掉以轻心。
说不准哪一家就杀出来个黑马混双。
朱淇觉得教练们对她和宋临州有点儿太放心了，好像前两次世运会混双都拿下了，这次也肯定十拿九稳。
和第一次参加混双的严阵以待相比，这次教练们看起来比运动员还要松弛。
徐冬和高晓峰作为两个人的主管指导，针对这次分区遇到的选手们进行一些训练安排之后，就根据这次混双有可能会碰到的对手去找对方的训练资料，准备整合一下给朱淇和宋临州两个人做录像训练。
阿水虽然在整个利雅得周期主要以个人发展为主，但是以前毕竟也是朱淇的铁杆陪练，再加上中间也跟朱淇、宋临州两个人打过几次混双实战，一上手就能开始训练。
结果练着练着，不知道怎么回事，中华队旁边总是围满了一群围观的群众。
里面有一些穿着别的国家队服的球员，以及那些国家的教练们，还有一些是主办方的工作人员，头上还套着阿拉伯人标志性的头套。
他们把朱淇四个人外面围成了一个挡板，自动建立起一面人墙，每个人的眼睛都盯着朱淇和宋临州，随着他们两个人的步伐挪动而晃来晃去。
朱淇原本在全神贯注的训练拉球，中间休息的时候正准备去放包的地方拿水瓶，一回头发现身前身后被堆满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愣住了。
怎么这么多人？
他们都堆在这儿干嘛啊？
训练馆对所有运动员开放，暂时还不按照国家分开，是为了留给一些运动员热身和训练。
因为很多核心配合的技战术会被外协看到，所以国乒队的教练组们为了防止战术泄露，让国乒队在训练馆里训练的时候大部分也是以一些基本功为主，顶多练一练发球或者步伐走位。
要说技术，其实也练不了多少，反正在家里该练的都练了。
主打一个为了尽快适应场地，让心态更稳。
秦小八也练了半天，还想把上衣撸到胸部露出腹部散热，结果一看四周这么多人只能忍着又把上衣束在裤子里。
国家队的空调只有两台而且还很老旧，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维修。
他们平时训练热得不行了，就会脱上衣，但后来因为央视记者经常来队里采访，任心华觉得影响不好就不让他们光膀子了。
男生就只能把上衣支起来，然后在胸部的位置系个结。
主打一个世界上如果只剩最后一片树叶也会被中国人盖在肚脐眼上的逆向思维。
肚脐眼露出来等于散热。
几个人热得不行了，只能坐在旁边光扇扇子。
“他们老看咱们训练干嘛啊？”阿水喝了口水，汗水一颗颗顺着脸颊滚落，领口都被汗水浸湿。
“不知道，我看还有长着外国脸的人带摄影机过来。”秦小八也跟着喝了口水，然后拧上瓶盖。“这又不是比赛，有啥好看的？搞不懂。”
“估计是想来看看我们的状态吧。”宋临州脖子上挂着毛巾，用毛巾角擦了擦头发。“露露和卡里布他们回去之后，发展得很不错，这两年在他们那边的赛事里打得特别好，世排也一直在前十徘徊，所以可能很多外协也想要来学习一下吧。”
露露当年在国家队“留学”的时候，就初展天赋。
朱淇虽然觉得自己属于努力和天赋对半分的，但偶尔也觉得好像自己确实天赋占比更高一点，也算是国内外公认的天赋流选手。
但当初看到露露在国家队的训练时才感觉，其实真正的天赋流是会让人绝望的。
露露出生于巴基斯坦，毕竟和印度挨着，很多习俗和思想还是有异曲同工之处。
她能以女性身份站在世界赛场上，就已经突破了很多阻碍，所以在国家队训练的时候也非常珍惜。
几乎每次朱淇训练的时候露露都会在旁边跟着看，也许一些中文听不懂但是她会自己回去消化。
朱淇有几次看到露露颇为努力，就简单指点几句还教了她的超底线发球。
超底线急速奔走式一直都是发球里面最高难度的，当初朱淇练的时候，差不多练了三个月才能保证成功率，不会发球自杀。后来又练了很久，差不多前前后后加在一起一年左右，才能让每一次发球都可以保证压网非常低、质量非常高。
秦小八练得时间更久，从他9岁开始练，12岁的时候才达到朱淇练了一年的效果。
但当时露露每天抽两个小时来练发球，不到半年就能打出质量很高的发球。
当时猫猫还笑着说是朱淇教得好，但实际上朱淇自己知道那是露露自己的手感天赋在里面。
天赋这种东西真的很难说。
就像平时讲一道数学题，有的人必须要分步骤讲解得异常详细，都不一定能看懂。但有的人只要说一遍就能明白，然后自己去解题。
朱淇没怎么看中东这边的比赛，但世排的变动倒是一直关注，露露基本上在中东的比赛一场都没输过，这次世运会和莫斯科世运会比肯定也今非昔比了。
可能是看到中国留学生的发展，很多也想要提升自己家乒乓球技术的外协队伍，就过来看看中华队的训练。
人群里面还有几张眼熟的面孔，基本上都是之前经常碰面的对手和各自教练。
见朱淇训练的时候中间休息，有几个还过来一副想要跟朱淇探讨几句的意思，主打一个笑脸相迎。
朱淇看着一张张大白脸，冲着自己龇着牙乐，就只是礼貌性地回应了几个单词。
这个时候她最喜欢装听不懂英文了，不然还得跟这群人脸贴脸聊一堆有的没得。
很多老外还特别喜欢用特别夸张的表情说话，听说是因为他们那边的人觉得活泼、外向才会受欢迎，所以每次说话的时候就喜欢把表情都表达在外面。而对于一些内向、不爱说话、不爱笑的人，也会有一些美式霸凌和排挤。
“真好啊，我姐这算是体育明星了吧？”秦小八挨着桌子，用毛巾擦了擦滴到桌面上的汗水，看着朱淇为了把这群老外送走，开始一个个给他们签名的样子感慨道。“上次去横滨打公开赛也是，日本队那个在原香喊来了一堆记者，对着我姐拍了半天。让她签了二十多个名，才让我姐走。这叫什么来着……哦，国际化效应。”
“大满贯啊，这不是应该的吗？”阿水放好自己的毛巾，准备下一轮训练。
混双的训练有几天，朱淇他们就围观了几天。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混双比赛开始。
朱淇和宋临州的32进16比赛转播现场，体育频道也早早进行了开场白，铺天盖地都是各种体育赛事的宣传。
中国过了千禧年之后发展极快。
之前参加莫斯科世运会的时候，还有很多人要蹭一些有电视的人家里观看比赛，但今年电视普及度呈火箭式上升，百分之八十的人家里都有一台小电视。
而黑白电视也变成了时代的眼泪，彩色电视机荧幕里虽说很多色彩度不是很高，有的时候出现在屏幕里的人影太多还会花屏，但已经比之前黑白色的观影效果好很多了。
朱淇家里的四个大人也赶了个大早，提前半个小时就备好一切瓜果点心坐在电视机前，准备看比赛。
“现在人人家里都有电视机了，还是往年好啊，一群人凑在一起看多热闹。”舅舅一边晃着蒲扇，一边感慨。
“在家里更自在，看得也更清楚，外面那么热还是在家里吹风扇凉快。”舅妈跟着说。
屏幕里传来悠扬而又标准的普通话，女主持人笑着对全国观众说道：【这一次世运会备受瞩目，中华儿女此次出征177人，目前正在举行的是乒乓球赛事第一场混双比赛，而我们也请来了一位前国手为我们进行最专业的赛事解说。让我们有请——目前在朝京队从事教练岗位的何千路、何指导。】
在朝京队干了三年多，何千路的工作内容没有什么变化。
但是这次被央视邀请作为解说员，倒是何千路第一次尝试。
自从当年因为丑闻出事儿之后，何千路基本上就消失在了大众的视野之内，也就是朱淇当初在世冠杯打了个冠军，很多人才想起来了何千路这个人。
现在何千路直接出现在央视体育频道，而且还是收视率最高的乒乓球板块，很多人的回忆开始浮现。
【各位屏幕面前的观众朋友们，你们好，我是何千路。】何千路穿了件小西装，坐在桌子前还有些拘谨。
女主持人笑着缓和气氛：【麒麟组合也是国乒队战功赫赫的王牌混双组合了，胜率一直居高不下，希望这次也能全力以赴，展现出最好的状态。】
一看到荧幕里面的主持人说完开场白，画面切换到利雅得比赛现场，小姨就赶紧打断他们：“快别说了，咱闺女要出来了！”
屏幕里面穿着中华队球服的一男一女并肩站立在登场口，沿着一段两百米长的走廊，俩人一前一后朝着入场区进入。
舅舅家的彩电是朱淇给买的，清晰度非常高，连屏幕里面朱淇身上的队服针线纹路都看得非常清楚。
面容姣好的年轻女人站在屏幕的中心，这是朱淇第三次站在混双的比赛现场，她已经习惯了这一套入场方式，和第一次参加世运会还有些束手束脚相比，这次更加坦然和运筹帷幄。
旁边的男人也褪去稚气，可以称得上也是被舅舅他们看着长大的人，和朱淇一起面朝摄影机背手而站。
之后选边、选发球权、拆装球拍的牛皮纸、放毛巾、擦胶皮上的薄灰，站在球桌两边开始赛前拉球……
朱淇和宋临州对这一切流程信手拈来。
然后比赛正式开始。
朱淇的脸上依旧是那副神态自若的冷静，握着球拍俯身在球桌旁边的时候，就像是沙盘上掌控一切的将军。她的眼睛紧盯着对面球员的发球姿势，一切都是洞若观火般的敏锐。
而她的斜后角，永远有一个人在帮她围守。
不管是国内还是外协们都隐隐有个感觉。
那就是随着年纪的增长，运动员身上的各处伤势叠加，下一届洛杉矶肯定就是阿水和秦小八的舞台了。
这也有可能是世界第一混双最后的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