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来出差的三人临时拉了个微信群,没改默认名。
于是,手机震动响起这会儿,祁音书放下装药的银色箔片,点开微信看。
群名还叫“X、有森-江长吟”,后者在群里at两人,问:【我们几点出发去影棚?】
祁音书回忆一秒,想起凌豫筝在飞机上跟她提过的行程安排,刚敲下一个“四点”,群里另一个人的声音紧接着就在她对面响起:“嗯——”
她抬眼。
凌豫筝依旧蹲在行李箱前,左手还拎着一包粉色的硬糖,水蜜桃味。右手将手机话筒举唇边,摁着语音键:
“我们四点半到就行,走过去很近,二十五石桥集合吧。”拇指松开,语音条发出。
祁音书低头,对着屏幕中这条实时收到的语音条想了会儿。
然后,她锁屏手机,连带暂放柜子上的银色箔片,一起塞进随身的小挎包里。
几分钟的等待之后,终于听见“咔哒、咔哒”两声,凌豫筝在她眼前扣好行李箱的密码锁,起身。
估计是蹲久了,人站起的一瞬间身形有点摇晃。
祁音书赶紧迈步上前,一手抓胳膊,一手搂腰,用力扶住对方。
缓了缓,凌豫筝才挣了下,她松开,凌豫筝看她一眼,转开目光的时候才笑着说:“谢谢。”
“不客气。”她回。
看凌豫筝弯腰又要去拉行李箱,她抢先一步,“哐当”一声,将行李箱竖起:“放哪儿?”她问凌豫筝。
晕了下动作还不利索的凌豫筝,似乎面上有些窘迫,随手给她指了指:“就放墙角吧。”
“哦。”她淡声回应,人推着行李箱走两步,靠墙放好。
房间里一阵短暂的沉默。
祁音书感觉到包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下,凌豫筝那边的手机同时“叮咚”一声。
点开,是江长吟的语音:“凌经理,群群,我在石桥走走,看看风景,你们到点直接出来找我就行啊。”
祁音书看眼右上角时间,16:09,距离约定时间还早。
但其实,她们这会儿两个人硬呆在房间里也没事做,好像还有点莫名的尴尬。
祁音书想了想,抬头问:“凌经理,要不我们现在出去吧,早点去影棚看看?”
凌豫筝看着手机屏幕没抬眼,隔了几秒,才突然喊她:“小祁。”
“嗯?”
“你给我的微信备注是什么呢?”
“什么?”
祁音书怔了下,她下意识垂低胳膊,看向对面略微皱着眉头的人。
凌豫筝的问题有时候会很跳跃,这点祁音书知道,但怎么会忽然问到这上面来?
微信备注——祁音书捏紧手机,她给凌豫筝的备注是“X”,代表神秘人,哪怕是二人熟识后,都没有更改。
这要给凌豫筝看吗?
考虑中,手机震了震,凌豫筝或许是在群里回了消息。祁音书没有查看。
而她对面的凌豫筝,垂下右手,向她慢慢靠近一步:“怎么走神了?我说,我挺好奇你给我的微信备注是什么。”
二人四目相对。
祁音书摁下锁屏键,反问:“凌经理,我跟你说了,你会给我看你的吗?”
瞳孔中映照出对方明显惊讶的神色。
凌豫筝大约是没想到她会这样问,语调带起笑意,疑惑地皱起眉毛:“我的?”
“你给我的备注。”祁音书面不改色地说,“这种私人信息我们应该等价交换。”
凌豫筝盯着她的眼睛笑了一会儿,别开脸,叹道:“好吧,算了,看看还要带什么东西,我们出发吧。”
“我东西都带好了,看你还有没有什么要拿的。”对方逃掉这场对峙,祁音书不追,平静配合。
凌豫筝拎起桌上的黑色大挎包,充电线胡乱一塞:“我也没什么要拿的了,那我们就走吧——”
祁音书后退,右手率先开门。
她看着凌豫筝先从她面前经过,再后一步跟出去,将门轻轻合上。
江长吟正站在石桥上拍春荷风景照,手机横着,双手举特别高。
“咔嚓”一响后,她听见旁边传来脚步声,转头看,凌经理跟群群一前一后走上石桥的台阶。
凌经理在听电话,笑着对她招了下手,指指她身后,意思是直接走。
江长吟点头,侧身先让凌豫筝过。等祁音书也走到,她才将刚才拍下的荷塘照端给祁音书看:“群群,你看我刚才拍到一只特别漂亮的红鲤鱼。”
祁音书垂低目光,很捧场地笑着接话:“这荷塘这么小,看起来都是死水,居然还有一条活鱼啊?”
江长吟收走手机:“不止一条,我刚才起码看见六七条。”
两人边走边闲聊这片刻,前面凌豫筝已经甩出她们几米远了,背影一直在听电话,看着都忙。
江长吟趁这距离就问:“群群,你真准备和凌经理住一个房间?要不你实在想两人住,搬我房间吧,我那房里还有个小床。”
祁音书正在无灵魂欣赏着园区内新的涂鸦墙,闻言,转头看回江组长。
“啊?不用,你那单人间两个人住多挤啊。”
江长吟叹气:“唉,但你出差跟领导住总归是不自在的嘛。”
祁音书笑了笑:“没事,就一晚。”
到达影棚后,祁音书找到负责人阿雯,带其与凌经理和江组长见了一面。
趁着她们寒暄的时候,祁音书绕到二楼拍摄间,安静站在监拍器后面看了会儿。偶尔觉得不太完美的地方,她拿手机记下,晚点与阿雯沟通。
五点左右,江长吟上楼来找她。
祁音书扭头扫了圈:“凌经理还在跟阿雯聊吗?”
江长吟眼睛看向监拍显示屏:“没有,她接了通电话,打车走了。”
来时的路上,凌豫筝有提前跟二人知会过,晚上要去跟集团合作的供应商见面。所以这会儿,祁音书听完,也只是淡淡地“哦”了声,继续关注眼前的工作。
后面的几个小时,她和江长吟都分别往返于AB棚,记录问题,沟通流程。
一趟忙碌下来,窗外天色彻底暗下。
祁音书和江长吟帮忙整理器材的时候,阿雯非要请她们二人去园区外的特色野菜馆吃晚餐。
眼见实在推不掉,江长吟就笑说:“那你得让我们付钱啊,我们出差有补贴,回公司能报销。”
“这哪行,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公司那点补贴连吃顿快餐都不够。”阿雯合上拉链。
一行十来人,走进夜幕中,最后落座于一处飘满花香的外院。
这顿饭一直吃到晚上九点过。等结完账,祁音书单独回前台,打包了一杯桌上大家都夸味道不错的鲜酿果酒。
度数低,甜的。
她觉得喜欢吃糖的人,应该想尝尝吧。
走在回民宿的路上,江长吟跟家里人打电话,祁音书就抬手,快速拍下这塑料杯装的果酒。
路灯下,鲜亮的橘红色液体里滚着气泡,里面还有一个巨大的正方形冰块。
祁音书点进置顶聊天框,选中照片,勾选原图。
却在即将发送的一秒停住动作。
她听见稍微走在斜前方的江长吟在笑说:“哈哈哈是吗?你看见我朋友圈了?那你点个赞就算你也看见鲤鱼今年一起幸运!”
朋友圈。点个赞。
祁音书垂低睫毛,双目无神地思考了几秒。
过了一会儿,她退出聊天框,切进朋友圈页面。
选照片,文案随便敲了个:【甜甜的,还不错。】
为了让她这条朋友圈意图不要太明显,她特地勾选了几个公司同事,也就是她和凌豫筝的共同好友。
唇间轻轻呵出一口气,她按下“发表”。
几乎四年没发过正经朋友圈的人突然诈尸。祁音书走回民宿房间,坐下打开微信的时候,朋友圈的互动提示已经爆了。
鱼鱼宝贝点赞,并评论:【可恶,我也想跟你一起出差!!!】
呱呱雨点赞,并评论:【今天吹的什么风?】
刚才跟她一路回来的江长吟,也给她点了个赞:【确实不错/大拇指/】
连那种八百年没联系过的高中同学,都热情发言:【我还以为你这个微信不用了!】
“啪嗒”,祁音书放下手机,人向后倚,眼睛看向那两张距离相近的榻榻米。
都九点半了。
她是在忙?还是看见了没兴趣?
祁音书目光又瞥回桌上仍然亮着的屏幕,实时刷新出来一条点赞。
她顿时坐直身体,仔细看。
浅蓝色的头像,不是凌豫筝。
“……”
不等了。
祁音书漠然将手机倒扣,起身去卫生间洗澡。
这民宿不仅装修简约,热水器也是杂牌。淋在身上的水一会儿烫一会儿凉,让心情本就不好的祁音书更是无语得头昏脑涨。
她只能加快速度洗完澡,用自带的吹风机大致吹了吹头发,发尾湿润着,她关灯,开门走出卫生间。
房间里还是没有人,冷冷清清的,不知道凌豫筝今晚要忙到几点才能回来。
祁音书坐回椅子上,拿起手机,找出自己刚才发的那条朋友圈。
有点烦。
她在想要不要删除。
这时,她身后的房门终于传来“嘀嘀”两声。
她转回头,脸上还带着一点不愉快,散在睡衣上的黑发也随之摆动,像鱼儿轻盈的尾纱。
凌豫筝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下,随后看看她的身上:“小祁,你连澡都洗好了?”
坐着的人站起身,原本想说点什么,见凌豫筝一脸疲惫,又闭紧双唇,憋出一句:“嗯,那热水器有点问题,可能得洗快点,不然会着凉。”
“哦。”凌豫筝走进屋,将一个塑料袋放下,“我买了两盒蓝莓,你还想吃么?”
祁音书摇头:“我不吃了。”
凌豫筝看了她一会儿,点头笑道:“行,那我先拿一盒送去给江长吟。”
“我去送。”祁音书说,“你收拾吧,今天时间也不早了。”她拿起塑料盒。
凌豫筝一把将她拉住:“穿这么少就想出去,不怕感冒啊,等着。”
转身,将挂在椅背上的一件衣服拿起,撑开,“喏,先穿件我的外套再出去。”
“咔”,是祁音书按压塑料盒的响动,她目光低着,非常轻地叹口气,冷脸拒绝:“不用,就几步路,我跑着来回就好。”
“我刚从外面回来,风特别大,你就穿上吧,嗯?”
祁音书深吸一口气,看眼凌豫筝的脸,后者皱眉,很真诚的表情在等待她抬手。
她放下塑料盒,接过外套,无声穿上。
好糟糕,感觉整个身体都被凌豫筝的香味拥抱了。
第42章
凌豫筝借祁音书穿的这件大衣,通体为浅灰色兔绒,带帽中长款,身前两排黑色牛角扣。
她下午到房间的时候从行李箱取出来,原本打算带着,晚上降温了穿。
结果要离开房间那会儿,两人聊起了微信备注的事。
凌豫筝就把这衣服给忘在房里。
现在衣服穿在了小祁的身上,她默默端详着,看小祁低头认真系那两颗牛角扣。
可爱,这衣服真是可爱。
比她自己穿更让她觉得可爱。
祁音书系好扣,抬眼,见凌豫筝正巧低头去翻着桌上那敞开的塑料袋。
里面不就一盒蓝莓么,有什么值得翻的。祁音书心想,她目光顺便瞥向那杯离塑料袋不远,依旧散发着冷气的鲜莓果酒。
都特地带回来了,她不看朋友圈,我总得提醒她一下吧。
不然浪费。
祁音书在心底嘟囔了两句后,看向对面还低头在整理塑料袋的人,说:“这果酒挺甜的。”
凌豫筝抬起目光来看她,她继续补充,“我意思是,你想喝的话,可以尝尝看。”
祁音书想说的话说完,拿上一盒蓝莓,转身。
无牵无挂,潇洒离开房间。
笃笃笃——
江长吟听见敲门响,连连应道“来了”,然后快步跑到门边,手摁上门把时多留心问了句:“谁啊?”
“我。”祁音书在外说,“祁音书。”
她打开门,对方站在夜色中,黑发灰衣,乖乖给她递上一个塑料盒:“凌经理买了些蓝莓回来,叫我给你送一盒。”
“哎呀,你们让我去拿就好。”江长吟赶紧接住,让开点空间,“那小祁你要进来坐会儿不?”
“不用,你休息吧,我回去了。”
祁音书笑着说完,江长吟迟疑地点头:“哦——行,那明天见。”看人转身走掉,她才低头,注意手里的一盒蓝莓。
一颗一颗,圆溜溜的紫色果实,果皮上像裹了层糖霜似的,翻白。
这蓝莓应该非常甜。
祁音书回到房间,开门前,她在门外一个人站了会儿。一盏暖黄的顶灯照亮她的黑发,落下一圈柔和的光环。
她忽然低头,凝视着身上这件衣服的袖口。抬起左手,不断地靠近,靠近。
将鼻尖轻轻地贴在袖口绒料上,仔细闻了闻。
其实比起凌豫筝的香味,这件衣服上,更多的,是一种洗衣柔顺剂的清香。祁音书从前也用过相似味道的柔顺剂,她还记得是粉色瓶子,樱花味。
可为什么,刚穿上这衣服的那一瞬间,她闻见的却是凌豫筝的味道。
祁音书刷卡,推开了房间门。
一片灯光穿过她的身体,投射在她身后的地砖上。
祁音书听见淅沥沥的落水声,还有卫生间排风扇“嗡嗡嗡”的噪响。
关紧门,祁音书向里走。她目光一直定在那个堆满东西的桌上。依旧敞开的塑料袋,已经拆盒洗好的蓝莓,一个被人留下的黑色手机,然后就是——
“哗啦”一声。
她端起塑料杯,晶莹的冰块撞击杯壁,里面只剩下三分之一的橘红色液体。
祁音书想笑,又想忍住这个笑。于是,她的嘴角一边往上扬,再一边自我抗拒,反复紧绷。
她的嘴唇靠近吸管,迟疑了一秒。
最后狠狠咬住了它。
凌豫筝洗完澡出来,上身穿了件收腰的灰色棉T恤,左右两肩,各一团晕染的暗色水渍。裤子则是与灰调完全相反,明亮粉白格,宽宽大大的,看上去特别舒服。
祁音书没有出声。
她目光平静地看着人越走越近,右手指间捏紧一颗蓝莓。
凌豫筝停在桌边,左手轻轻撑住桌沿,俯低身子,鼻尖对着她,笑说:“小祁,刚才我问你你还说不吃呢,这会儿怎么又有心情吃了?”
她没接话,当着凌豫筝的面,将蓝莓放到唇前,牙齿轻轻咬住。
手放下。
祁音书眼睛完全不眨,直勾勾地注视着笑她的人。
她看见凌豫筝的笑容渐渐收住,视线别开,过会儿,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祁音书满意地将蓝莓吞进嘴里,咬碎,清甜的果香瞬间在口腔内爆开。
“你都尝了我给你带的酒,这算礼尚往来。”她微微笑道。
房间内安静了一瞬。
而后,凌豫筝沉沉地笑了一下,夸她:“行,祁音书,这次算你厉害。”
一直到两人关灯躺下,她们都没有再多聊一句。
民宿榻榻米完全席地而造,从视觉上看,就跟直接放了两张床垫在地上差不多。
时间刚刚走过22:30,黑暗中,手机屏幕的冷光持续照在祁音书脸上,微信界面在她手中一动不动。
她将半颗脑袋都捂在被子里,屏住呼吸,静静关注着身后的动静。
几秒钟后,她放空已久的双眼骤然回神。
朋友圈突然出现提示。
她戳进去看,一个卡通鲷鱼烧头像给她最新一条动态点了赞。
祁音书乐了,眯着眼睛笑,戳进这头像,给对方发消息:【所以你觉得果酒好喝吗?甜吗?】
嗡嗡,她听见背后响起震动,过几秒,她连续收到两条回复:
【当然甜呀。】
【蓝莓呢?】
祁音书引用第二条,憋着笑意,故意回:【一般吧,你知道我不喜欢吃甜的。】
对方没接话。
祁音书耐心等了会儿,右上角时间过去五分钟,对方还是不接话。她眉心慢慢皱起,实在没忍住,脑袋彻底钻出被子,目光向后一扫。
凌豫筝背对她,露出一半肩膀,黑色长发散在肩后,手机屏幕仍幽幽地亮着光。
祁音书十分不解,视线回到对话框,试探性地发一条:【你睡着了?】
这条,对方接话且秒回:【没呢。】
祁音书:【哦。】
她冷脸锁屏,坚定地闭上眼,决意就此结束今晚和凌豫筝的对话。
哪想,一个网络有问题回条消息要用一辈子的人,声音忽然响在她的耳朵边:“喂,小祁,你要睡了啊?”
“嗯。”祁音书拉高被子,遮住耳朵,权当一切是幻听。
“想再吃一颗蓝莓吗?”
什么莫名其妙的话:“不想。”
“那我自己去吃了?”
“随你。”
感觉到身后床垫下陷的重量消失,紧接着,就是人踏上拖鞋,凉拖在地板上踩过的响动。
“喀嚓”,应该是打开了装蓝莓的塑料盒。
祁音书十分不理解,却被这各种细微的声音牢牢吸引着。
她仿佛都能想象,凌豫筝正坐在那桌边,一只手撑住下巴,另一只手将一颗又一颗鲜甜的蓝莓送进嘴里。
咬碎,咀嚼,果皮、果肉和果汁,都化作凌豫筝眼底甜美的笑意。
受不了了。
祁音书掀开被子向右离开榻榻米。
“小祁,你不是说——”凌豫筝察觉到有身影靠近,转头。
话还没问完,就听见祁音书咬牙切齿的打断声:“凌豫筝!你半夜不要乱吃水果行不行?!”
不是真的生气,而是带有某种恼羞成怒的意味。
“好吧。”凌豫筝语调非常温和地同意了。
祁音书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转身想回去睡觉,右脚刚抬起,左手手腕被凌豫筝捉住。
没走成,整个人还被迫往后跌了半步。
“小祁。”隐隐约约的轮廓中,她看见凌豫筝将一颗东西放进嘴里。不,没有完全放进去,而是叼住,因为那诱惑人的双唇正微微张开着。
凌豫筝就这么,学她先前的动作,安静咬着一颗蓝莓,微微仰头,等待着她的自投罗网。
祁音书的双手紧了紧,没抵住诱惑,低下身子,嘴正试图去接那颗蓝莓。
她听见一声气音的轻笑,左肩也被凌豫筝用手指顶开。
“行了,快去睡觉吧。”
说完,凌豫筝用双手去压紧那塑料盒,“噼啪、噼啪”地挑动着祁音书的神经。
这次,回到榻榻米上的两人是真要睡了。凌豫筝重新刷过一次牙,薄荷的清香,时不时飘来祁音书呼吸间。
她们面对面,闭着眼,都离床沿很近。
两个榻榻米之间的空隙不足一个小臂。如果这时候有人伸手,或是再过分一点,上身往前探,就能打破所有的安全距离。
祁音书睁开眼。
她确信,对面的凌豫筝也睁开了眼。
接吻是在祁音书这张床上开始的。她跪坐在凌豫筝的右腿上,凌豫筝亦用手搂住了她的后腰。
凌豫筝吻她,说些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肆意问她的情话:“你喜欢我吗?”捧住她的脸,指腹轻轻地刮过她的脸颊,“朋友圈是发给我看的吗?”
“你呢?”祁音书也抚摸着对方的肩膀,从肩骨滑到后背,感受对方为她而起的轻喘,“蓝莓是带给我吃的吗?”
一般来说,这类的问题都不会有答案,她们都默认不需要答案。
凌豫筝的右手从她的下颌,抚到她的脖侧,完全贴合着她的颈动脉,问她:“我们现在吃蓝莓好不好?”
“嗯。”她点点头。
怎么吃呢。
凌豫筝将一整颗蓝莓,轻轻压在她的唇上,指腹缓慢带动圆圆的果实,一点一点压过她的下唇。
她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凌豫筝的指尖。
凌豫筝力气松了一秒,她便快速将蓝莓抢进嘴里。尽管凌豫筝不会看清,但祁音书脸上泛起胜利者的微笑。
凌豫筝将她后脑勺轻轻摁住,不再克制,一寸又一寸吞噬着她的理智。
充血而肿胀的神经,在祁音书脑海中不断被刺激,蓬勃、肆意地跳动着,成为凌豫筝指间的悠扬乐曲。
她闭上眼睛,将脸埋在了凌豫筝的颈间,可她并不想就此认输。
她的右手向下,与凌豫筝交错,吻着对方,也享受着对方因自己而紧绷的身体。
凌豫筝比她先到达极点,挑逗她的指尖也因此停顿,发丝贴在她的颈间,胸口不断起伏着。
待那股劲缓过去,凌豫筝才又弯起指节,祁音书额头抵紧凌豫筝的肩。
她们共同淋着一场潮热的阵雨。
第二天早晨,祁音书还迷糊着,感觉到房间里有人在走动。
她眯眼望过去,对方可能听见动静,以为她醒了,边继续收拾东西边温声对她说:
“小祁,我航班改签,今天晚上不跟你们一起回了。你们路上要注意安全啊,到家记得群里报平安。”
第43章
周四从上午起,就是晴朗的好天气,光线足。
阿雯带同事们试了试景,决定临时补拍一段TVC的场景素材。
她找到了正在柔光箱后面监拍的祁音书。
因为补拍场景主打一个家居感,总时长不足2s,再找模特从费用成本上不划算。再则,从前她有请祁音书帮忙出镜过,恰好这次人又在这,属于是,不用白不用嘛。
江长吟听见阿雯这话,脸转过来,假装严肃:“阿雯,我们群群的工作可不包含给产品拍宣传片哦!”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改天我一定好好感谢小祁老师。”
都是客套话。
小祁老师还是非常配合地去了化妆间。
先上底妆,祁音书脸小皮肤好,拍摄画面也不太需要聚焦正脸。化妆姐姐只给她脸上扑了薄薄的一层轻粉,接着就是简单的阴影高光。眼妆晕染最素的大地色,眼尾稍稍勾起一点弧度。
祁音书上睫毛天生浓密,那银色镊子便只在她下眼睑上贴了两三簇短翘的假睫毛,以作眼型的补充修饰。
抹匀偏粉感的裸色口红,这妆容部分就算完成了。
江长吟的脸忽然从化妆师身后冒出来,祁音书与其在镜中对视,挤出一个人偶被摆弄中的僵硬微笑。
发根被雾水喷湿后,两位造型师姐姐左右协同,又上吹风又上夹板。
不出半分钟,祁音书那原本垂顺的直发就变成了稍有层次的懒卷。
旁边人还拿起两颗干枯玫瑰样式的耳坠,撩开祁音书的耳发就要帮她戴。
她在镜中看见,心一紧,迅速抬手接住,笑着说:“这个我自己来吧,我耳洞有点难找。”
祁音书穿着黑色碎花裙下楼时,又跟刚巧扭头来关注的江长吟撞上目光。
对方嘴里无声地“哇”了一下,对她竖起大拇指,口型夸她:“漂亮!”
祁音书挠挠耳根,脸微微发烫。
以前她帮阿雯出镜的时候,其实现场都没有熟人在看。这会儿有江长吟在,她竟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走进灯光中,坐好位置,等现场调光。
祁音书抱着手里的猫,双眼无神,望向窗外发呆,她在想的是——
幸好凌豫筝今天不在。
影棚内的光都照在祁音书身上,她听着阿雯给她的指示,看窗外,收目光,低头,揉揉小猫的脸,再亲吻一下小猫的额头。
结束拍摄,祁音书走出灯光范围,先找到手机检查工作消息。
处理完,她发现被她屏蔽的出差群里,显示最新一条是凌豫筝发的动画表情。
她戳进去看:
江长吟:【/图片/】一张祁音书坐在窗边的侧影。
江长吟:【群群今天友情出镜当TVC模特了,特别漂亮/强/】
两分钟后,凌豫筝回:【哇,我们小祁很棒嘛!】
以及一个小猫按键弹出爱心的表情包。
祁音书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回什么,索性也翻了个小猫跳跃的表情包,发出去,了事。
晚上,祁音书和江长吟乘18:05的航班一起返回新蓉。
飞行途中她昏睡了一觉,恢复意识时,飞机已进入下降状态。隔着窗口,能遥遥望见新蓉机场外金灿灿的高速路灯光。
祁音书睁睁眼眶,让自己清醒过来。
这一晚,祁音书没和那留在昆明的人联系,对方也没单独找她。
只有睡前,她看见江长吟和凌豫筝突然在她们出差的那个群里闲聊。
江长吟关心凌经理还参不参加明天的大部门团建,凌经理隔了十几分钟回不参加啦。江长吟发一个哭哭的表情说好遗憾,凌豫筝就发一个拍肩膀的安慰表情。
没什么营养。
祁音书锁屏手机,将其放去了床头柜上。
周五早晨,她的手机闹铃按正常工作日时间设定响起。
祁音书对着天花板放空两秒,起身离开被窝。
公司团建明面说是周五周六两天。实际上,硬是拖到等大家吃完午餐,人事才在群里通知下楼乘大巴。
祁音书和余樱一起上了1号车,往末尾走。
余樱问她:“咋样,你们这趟出差好玩吗?吃到啥好吃的没?”
祁音书抬手往行李架上放包,随口答:“野菜,果酒,蓝莓,都还不错吧。”
“蓝莓?哦——那边的蓝莓会更好更便宜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祁音书说,“蓝莓是凌经理买的。”
“哇,她还给你们买蓝莓吃啊,人真好。”
“嗯。”
余樱疑惑地看眼祁音书,眼珠子转了圈,小心问:“说起来,凌经理还参加我们这团建吗,好像没看见她人?你们昨天是一起回来的不?”
“她不参加。”祁音书拿起手机,“也没回。”
“她留在那边了?为什么?又有工作啊?”
“不知道。”
“群群,你和凌经理是不是又——”
祁音书转头看余樱,后者的话头立马转变,“诶听说我们今晚过去是自由活动,咱们干脆约上长吟姐和夏姐去街上逛逛吧!”
大巴启动后,午后的暖阳晒在她们脸上。
余樱抬手挡住右脸,左手戳戳祁音书的胳膊,然后食指在空中左右划拉一下。
哗——
祁音书拉上了遮光帘。
二人各一只蓝牙耳机,在车上摇摇晃晃地入睡了。
祁音书又梦见凌豫筝。
在她昨天参与拍摄的影棚里,她穿着那件黑色碎花裙,怀里的猫往下跳,逃跑,她慌忙起身追寻。
她胳膊不小心撞翻了灯架,眼看那黑色长杆就要倾倒。
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它。
同时也摁住了祁音书的右肩。
祁音书抬眼,凌豫筝穿着一件白色的薄毛衣,一侧头发挽在耳后,蓝灰色的美瞳紧紧地盯着她。
大巴车一阵急刹。
人的身体因惯性向前冲,全车人都吓醒了。
祁音书眼前好像还是凌豫筝那双眼,她右手扶住前座椅背,惊魂未定地环视整个车内,再向右,望向窗外的缈缈白云。
要进山了,天空越发澄澈。
“哎哟,这一个刹车真是吓坏我了!”余樱在旁边念叨叨,把蓝牙耳机往她手心里塞来,“给你,我心脏都差点从嗓子眼掉出来。”
祁音书收住远眺的目光,回头看余樱。
她握住手机的耳机,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那它现在掉回去了吗。”
余樱一边在她自己身前做顺毛的动作一边讲:“嗯——正在努力归位中——”
“对了。”余樱忽然放下手,“群群,我刚听说凌经理今天又能赶回来了,这事你知道吗?”
祁音书嘴唇张了一下,顿了会儿,才接:“不知道,你听谁说的?”
余樱拿起手机翻:“诶?我是刚才醒了会儿,在哪个群看到的啊,是我们组的小朋友at她问的。”
“谁啊?”
“凌经理啊。”
“我不是问那个。”祁音书抿了抿唇,“我是想问,谁at的凌经理?”
“哦,就仁仁啊,我们*二组的小同学。她去年年会上表演过诗朗诵,特别好笑,你还记得她不?”
诗朗诵?祁音书想了想,大致将“仁仁”这个名字跟一个染着紫色头发的妹妹对上号。
“哦,想起来了。”祁音书笑了笑,问,“仁仁她跟凌经理很熟吗?”
“仁仁跟谁都熟,她跟你也熟啊,上个月电梯里她非要拉你去看电影你忘了?”
祁音书完全想起来:“呃,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凌经理才刚来公司没多久,她们怎么认识的?”
“我听她说是你们上回聚餐,她表演开易拉罐手划伤了,凌经理出去给她买碘伏?哎,反正她说她觉得凌经理人特别好,她又胆子大,经常有事没事在群里at凌经理。”
余樱摸摸鼻尖,“我承认她这勇气我都有点自愧不如。”
“哦。”祁音书点头,“原来是这样。”
“我个人还是挺希望凌经理来的。”余樱双手合十,“有凌经理在,她能控住丁总,嘿嘿。”
祁音书随余樱这话笑了几秒,低下目光,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沉思。
她和凌豫筝已经有一天半没说过话了,出差群里的消息也止于昨晚,她该问问凌豫筝现在在哪里,会不会来参加团建吗?
祁音书想着刚才那个朦胧的梦,那双诱人的眼睛。
她咬了会儿下唇,感觉到钝痛。最后还是没忍住,皱眉点开了微信。
戳进置顶对话框。
祁音书知道余樱不会来偷看她的聊天,动作没有任何遮挡,放心对着屏幕敲字。
她问:【凌经理,您今天还来参加团建吗,晚上如果有部门活动,需要等您吗?】她问得非常客气。
这条消息发过去后,祁音书双手紧紧握住手机壳,右手拇指不断在手机壳边缘摩挲。
紧张,忐忑,还有一丝期待。
可凌豫筝一如既往,没有在她的期待中第一时间给她回复。
祁音书的嘴唇绷紧,手指渐渐往左上角移动,准备点击那个“<”退出聊天框。
指腹刚接近符号上空,凌豫筝回消息了。
屏幕上出现一串3s的语音。
不知怎的,祁音书第六感告诉她不能外放这条语音,最好也不要转文字。
她瞥眼身边又歪个脑袋睡着的余樱。
轻手轻脚戴上耳机,指腹在语音条上悬停了两三秒,摁下——
“小祁,你希望我今天去参加吗?”
第44章
“希望!当然希望!”
前座同事的声音忽然惊醒了祁音书。
她稍微抬起目光,见前座两颗黑黑的脑袋顶凑近在一起,“你也不看看它长得有多可爱,要是我也能捡到一只就好了。”
祁音书双手捧着手机,愣愣地听了会儿,才搞明白前座两人在聊邻居捡到小野猫的事情。
直到手机再次震动,她低下目光,她没回复的白色文字框下,凌豫筝又给她发来一条4s的视频。
她疑惑地点开看。
“喂?你好?有人在吗?这手机还在小祁手上吗?”视频里,凌豫筝只穿着一件清凉的白色细肩吊带,戴副黑框眼镜,边说边用指节叩叩镜头,跟演情景剧似的。
祁音书一下子被逗笑了。
视频播完,自动跳回到第一帧。
祁音书注意到凌豫筝身后的背景,像是酒店房间里的挂式床头灯。
她眯着眼睛又欣赏了遍,嘴角止不住笑意,觉得凌豫筝拍这视频真是好幼稚啊。
点击左上角的“X”,祁音书退回到对话框界面,心情好了些,打字语气也不再像最初那样冷硬:【你这是在哪儿呢?】
X:【酒店呀。】
祁音书:【哦,你还没回新蓉?今晚回吗?】
X:【嗯——大概是明晚回?】
祁音书:【那就是和我们差不多时间回了?】
X:【一样的时间回。】
祁音书没看懂:【人事没说我们明天几点能回去呢,你知道时间吗?】
X:【不知道。】
X:【但我明天和你们一起回。】
祁音书敲字的动作就此停住,为凌豫筝这话思考了好半天,对话框底部又冒出两个白色气泡框。
X:【我住703,你到了有时间可以单独来找我玩。】
X:【记得帮我保密啊,这两天出差太累了,我想先休息一晚,明天再跟你们大部队汇合。】
接下来,祁音书收起手机,一路无言,像只游魂一样跟在余樱等人身后。
下车,交身份证,刷人脸,拿房卡。
再跟着闹哄哄的电梯上到八楼。
很巧,她和余樱的双床房在803,正下方就是凌豫筝的房间。
开门,余樱撒欢似的往里跑,一把拉开房间里的所有窗帘,随后心满意足倒在靠近窗户的长条沙发上,享受阳光浴。
祁音书后一步进房间,安静地把门关好,她捏起防盗链,想了会儿,又放下。
吸口气,先换上笑脸,祁音书转身问余樱:“你想睡哪张床?”
“我都行啊。”余樱闭着眼睛,左手高高抬起,在空中晃悠,“这俩你随便选,我睡剩下的那个。”
“行。”祁音书说,“那我就睡靠近门的这张吧。”
“okok。”余樱愉快应道。
祁音书将旅行包摆在床头柜上,开拉链,取出充电器,耳机,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旅行用品——挺多是前两天出差就装里面的,没用完,她就将就带来了。
她忙里忙外地放东西,偶尔瞄余樱一眼,见那沙发上的人从仰躺着,到侧躺着,似乎有又要睡一觉的意思。
“你很困吗?”祁音书拿起睡衣假装在床边折叠着,试探问。
“嗯——”余樱背对她,声音迷迷糊糊的,“昨晚想到今天要出来玩,就睡不着,看电影看到四点过,车上就困晕了。”
“哦。”祁音书嘴角微微泛起笑意,“那你要不要躺床上好好睡一会儿?我看朱姐说晚上要六点才集合去吃饭。”
“不用,我在这晒着太阳睡就好啦。”
“啊——”祁音书下意识回头看眼房门,心已蠢蠢欲动,“那你睡吧,我下楼去走走。”
余樱睁开左眼的一瞬间,祁音书心都被揪紧了,忐忑地咽咽喉咙。
好在余樱只是没精打采地扫了她一眼,左手对她摆了摆,强撑力气说:“好,你去吧,我晚上肯定陪你逛噢!”
“嗯。”祁音书点头。
手里的睡衣迅速放下,她弯腰捡起刚刚被她随意丢在枕头边的手机,转身往外走,压下门把。
“我出去啦。”
“好,拜拜——”
砰——
祁音书关紧门,快步向电梯走去。她脸上的笑容一直持续到走出电梯,来到“703”门外才渐渐收敛住。
她屏息凝视着房门上的三个金色数字,慢慢呼口气,然后抬手,敲了敲门。
凌豫筝在里面远远地应了她一声。
大概五六秒后,门开了。
凌豫筝并没有露脸。
眼前亮光的门内世界就像是已然被开启的潘多拉魔盒,勾引着祁音书只能向前。
她推门走进去。
凌豫筝就等在门后面,仍然穿着视频中的白色吊带,歪头对着她笑。
笑容太刺眼。祁音书只看了一秒就赶紧收回目光,压住心中莫名其妙的悸动,反身关好门。
顶着凌豫筝的注目,她闷声往里进,看见床尾被子上散着一件棕色的皮夹克。
这房间里开足了热风,异常温暖。
让穿着开衫毛衣的祁音书很快就起了一额头的汗,脸也被热红了。
“小祁,我这空调开到30多度呢,你还是把你这外套脱了吧,穿着不热啊?”
凌豫筝背对她,走去那桌边拿起一杯奶茶,“噗”一声将吸管戳进去。
今天那稍有卷曲的黑发,自然垂在背上,遮住一点吊带的边缘,却又隐约露出光洁的肩膀。
祁音书别开脸,看向右边的黑色液晶屏,心乱如麻。
我是不是不该来这一趟啊。她心想。
“怎么进我房间就完全不说话了?”凌豫筝又问,“也不看我。”
祁音书瞳孔颤了颤,转正脸,努力迎上对方的目光:“没有啊。”
凌豫筝笑了笑,拎起那杯奶茶,逆光,穿着V领的细肩吊带和高腰浅牛仔再次向她走来。
“刚才外卖点的,一单不起送,多凑了杯。”
站定到她眼前,弯起笑眼举给她,“你帮我喝了吧,好不好?”
祁音书默然抬起双手,捧住杯子,然后隔着半臂的距离与凌豫筝对视。
凌豫筝的嘴角扬起,问:“她们知道你来找我吗?”
祁音书木然地回了句:“谁啊。”
“你的朋友们。”凌豫筝指尖抬起,轻轻刮过她的额头,勾动耳发,将她的左侧黑发别去耳后,“比如——余樱?她知道吗?”
祁音书触电般挡开凌豫筝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不知道。”她尽量保持稳定,“你不是让我保密吗。”
凌豫筝双眼瞬间又笑成弯弯的形状,亲昵地点了下祁音书的鼻尖:“让你保密你就连余樱都不告诉啊,那你是用什么借口来找我的?”
“我。”祁音书顿了顿,“就说下楼走走。”
“下楼走走?这么敷衍的借口?”凌豫筝转身,向桌子走,“她不觉得奇怪?”
“她睡了。”
“哦,怪不得。”凌豫筝的背影拿起桌上另一杯奶茶,过会儿,问,“小祁,我给你那杯点的全糖,会不会太甜啊?”
祁音书压根还没喝。
闻言,她低头勉强尝了一口,热的,全糖,简单甜到发腻好吗。
祁音书不喜欢地抿了抿舌尖,不忍扫兴,强行说:“不会,还可以吧。”
凌豫筝笑了声,走去“哗”地拉上一半窗帘:“那你其实还挺能接受甜味的嘛,我都嫌这全糖甜呢。”
“是吗。”祁音书没灵魂地接了句。
凌豫筝又拉上另一半窗帘:“我打算睡会儿了,你呢,想在我这里坐一坐,还是回去了?”
祁音书立刻皱眉,人放下奶茶杯就向凌豫筝身后走:“你要睡了?你不是让我来找你玩吗?”
她停住,凌豫筝转过来,叼着吸管看她一会儿,嘴唇才松开,表情无辜又困惑:“是啊,但我看你都不怎么想说话嘛,或者,你想跟我玩什么?”
祁音书快被这人搞疯了,行,她承认,这大白天的她也觉得不合适,但凌豫筝真没那个意思吗。
真就是好心邀请她这个员工下楼来,见面,闲聊,喝奶茶吗。
前面几次,她都是被凌豫筝弄得没有办法了,实在受不了了,稀里糊涂就亲上了。
凭什么。
凭什么最近每一次,都是凌豫筝在掌控她。
祁音书往前逼近一步,堵着凌豫筝向后退,直到两人的身影完全撞在窗帘前。
凌豫筝的双眼尚属游刃有余,不忘把奶茶往右举,飘着桂花味的香甜提醒她:“小祁,你别把我这奶茶撞翻了,酒店地毯可不好清洗啊。”
祁音书左脚侵入在凌豫筝的拖鞋之间,迎上凌豫筝带笑的双眼,她更恼火了。
还有,昨天早上,她人都还没清醒,凌豫筝就拖着行李箱走了。
虽然她知道对方是去忙工作,但毕竟前一晚,她们缠绵了一整夜。凌豫筝是不是,多少该告诉她一句,上哪里,去做什么。
祁音书清楚这样的想法很越界,不应该,可她就是非常生气。
她左手去握紧那奶茶杯,抢走,擦过凌豫筝的肩膀,撩开对方身后的窗帘缝隙,把纸杯“噔”一下摆在窗台上。
哗——
灰色开衫落地。
祁音书内里穿着一件偏学院风的浅蓝色衬衣,领口系着的不是领带,而是黑色缎面蝴蝶结。
她面无表情,捏住那蝴蝶结的一角,缓慢拉动,像在开一个精致至极的蛋糕礼盒。
她直勾勾地看着凌豫筝:“玩什么,凌豫筝,我真要现在跟你玩,你能承受吗?”
凌豫筝居然慌神了,抬手想要抓住她的手腕,被她一把甩开。
“小祁。”凌豫筝急声低呼。
祁音书一刻不停,松开蝴蝶结,再拧开两颗领口。
白色内衣的蕾丝边若隐若现。
“你紧张什么?你不是挺有计划的吗?难道你又要说你什么心思都没有吗?”
祁音书脸往前凑,停在凌豫筝唇前,“姐姐,你说,你现在到底想不想亲我啊?”
第45章
“祁音书,我想我们可以等晚上再做这——”
“晚上?”祁音书眼里没有任何波澜,“原来你这么爱我?晚上还想见我是吗?”
凌豫筝似乎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双唇轻颤,没能继续出声。
祁音书又走近一步,此时此刻,她心中燃烧的胜利欲望已战胜所有理智。
嘴唇轻轻地在凌豫筝的唇上碰了下,她听见对方倒吸一口冷气,便幽然抬起目光。
祁音书像只柔弱的小猫,用她此刻格外甜美的声线哀求:“凌豫筝,你刚才不是让我看你吗,你现在也看看我啊,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你真的不想现在就和我做吗?”
她问完,不等人回答,主动搂住对方的脖子,将双唇倾覆上去。
凌豫筝的身体在短暂僵硬后,彻底放弃抵抗,双手用力环住她的腰,比她更失常地回应着她的吻。
二人身影重叠压在窗帘上,黑色轮廓时深时浅。
房间内出现“啧啧”的水声,她们都极其渴求着对方,唇舌不断纠缠。祁音书轻吻凌豫筝的脖子,凌豫筝就更紧地抱住她,亲吻她的耳朵。
酥麻的电流感一阵一阵从小腹经过。
祁音书抬头,睁开眼,平静地注视面前这个因她而情动的凌豫筝。
她停了,可凌豫筝不想停。凌豫筝睁开眼,嫌她讨厌地皱眉瞪她,而后就摁住她的后脖,非常温柔地继续亲吻她。
“是你要开始的。”凌豫筝亲了会儿,又低声说,“祁音书,我现在不想结束了。”
祁音书唇角下压,脸向右躲,刚偏了下脑袋,人就被凌豫筝捏住下巴,硬生生转正。
那漂亮的手指像握着一个玩具似的,轻柔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凌豫筝很认真问她:“你呢?真想现在就停止吗?”
祁音书抬胳膊,冷着脸拉开这个动作。
她对着凌豫筝的眼睛沉默了几秒,等对方表情渐渐变得失落,双唇才又一次亲上去。一开始凌豫筝没反应过来,回应地很慢,手也任她拉着。然后,呼吸再次变得急促,手扶住她的腰。
她们已经无法停止了。祁音书只是在努力维持着自己掌控者的身份。这感觉来之不易,她偶尔睁开眼,欣赏凌豫筝晕红的眼角,注意对方身体每一次细微的颤抖。
“咔。”纽扣脱出。
“呲——啦——”金属锯齿亦缓缓分离。
“凌豫筝,你好像已经——唔。”祁音书刚软和地出声,嘴就被凌豫筝捂住。
原来凌豫筝也会害羞。她弯起眼角笑。时轻时重地抚摸潮热。
凌豫筝亦为她解开了衬衣的全部纽扣,并未脱下,而是略微掀开它,再隔着白色的蕾丝,轻轻安抚着她这也有反应的身体。
当那白色蕾丝的背扣被凌豫筝解掉,肩带也即将拽下时。
祁音书的手机响了。
她来的时候,手机放在毛衣的侧兜里,这会儿,就突兀地响在两人脚下。
凌豫筝拉她肩带的动作顿了顿,她右手的指尖也顿了顿。
“没事儿,你看看是谁吧。”凌豫筝松开她的肩带,将她的衬衣稍微拢紧,还有心情跟她开玩笑,“万一又是上次那诈骗电话,我们就骂它,再扔掉它,然后继续。”
祁音书无语地笑了下,弯下腰,翻找了一通,拿出手机。
屏幕上明明白白显示三个字——
萧疏音。
祁音书和凌豫筝都沉默了一瞬。
祁音书抬眼看看对面的人,不知怎的,凌豫筝表情比她还奇怪,撩了下头发,别开脸。
“那我还是先接了?”她尝试着问了句。
“哦——行。”凌豫筝应道,还贴心地转回来帮她扣起纽扣,笑说,“先扣上,虽然这房间里也不冷。”
这场景实在古怪。
祁音书一边盯着面前这张潮红未退的脸,一边接通了萧疏音的来电:“喂?”
“群群,你们到酒店了吗,发微信你没回我。”
萧疏音那边好像在室外,祁音书能听见“哗哗”的车轮滚过,还有“叮铃叮铃”的轻响。
“哦,我们刚到,在收拾东西,没注意微信。”
“好,你们那些领导呢,也跟你们一起到了吗?”
手机里萧疏音的话音刚落,面前扣纽扣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胸,祁音书瞬间凝住一口气。
见凌豫筝双手合十,一副十分抱歉的样子,她缓缓心神,才回答:“嗯,她们都到了。”
“行,对了群群,我前天晚上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忘记跟你讲。”萧疏音声音很平和,“原来我跟你们凌经理是微信好友。”
“什、什么?”祁音书双眼睁大。
萧疏音笑了笑,说:“你不是发朋友圈了吗,她给你点赞我才看见她的头像。我想她应该也发现我了吧,她这两天有跟你聊我的事吗?”
祁音书看向凌豫筝的眼睛。
凌豫筝正拿着毛衣往她肩上披,两人呈一种很暧昧的接近环抱的姿势,撞上她的目光,挺好奇地用口型问她:“怎么了?”
“还没有。”祁音书默然垂下睫毛,“你们怎么会认识啊?”
萧疏音轻描淡写:“缘分吧。”
“那——”祁音书停了会儿,下意识多问了句,“你以前有跟她聊过我吗?”
“聊你做什么呢,我跟她关系又不是很好。”说到这,萧疏音笑了下,“既然她都没跟你提起我,说明这个朋友圈点赞的事,她不太在意吧。”
“哦……”
“好了,现在你安全到达,祝你们团建玩得开心,我先挂电话了。”
“额,姐姐!”祁音书着急了一下,脱口而出。
她面前凌豫筝本在看右边,听她这么喊,自动扭头来看她:“嗯?”
电话里也同步响起一声:“嗯?”
祁音书懵了。她先尴尬地跟凌豫筝指指手机,凌豫筝了然点头,浅笑着对她比了个“ok”和一个“嘘”。
她这才抿了抿唇,对手机那边的人说:“嗯——你们认识这、这事还挺神奇的,等明天我们回家的路上,你再跟我讲讲吧?”
“你居然对这个事情有兴趣?”萧疏音愉快道,“好,当然可以。”
“嗯,那我们就,明天见,拜拜。”
祁音书磕磕巴巴地挂断通话,对屏幕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有点心虚地抬起目光,对面凌豫筝后倚在窗帘上,原本被撩到一半的吊带被平整放下了,底下牛仔裤的拉链和扣子也都恢复原状。
随着她抬眼,凌豫筝扭回头来,那没戴眼镜也没戴美瞳的一双眼,平静无波地回看她。
祁音书迟疑地摸了摸鼻尖,不太自然:“没聊什么,她跟我讲别的事。”
她想看又不敢完全看凌豫筝的眼睛。
她只注意到凌豫筝双唇紧紧绷着,过会儿,才松开,露出一个笑容。
“你和你姐姐聊天干嘛跟我解释,我没问你什么啊。”
祁音书感觉这话的语气有哪里不对,但她想不出来,她咳了咳,又说:“对了,你那天晚上,为什么会突然给我点赞?”
凌豫筝站直身体,看她:“不明显吗?”
祁音书摇摇头。
先前二人间的气氛有多火热,这会儿气氛就有多冰冷。窗帘不知何时被蹭开一条小缝,那细细的光斜照在凌豫筝的侧脸上。
祁音书皱眉看了会儿这光,向前一步,伸手拉紧了窗帘。
刚才那会儿,她打电话,凌豫筝只帮她扣了几颗下摆的纽扣,毛衣也只是虚虚地搭在她肩上。
她这一动。
毛衣又“哗”地坠落去地毯上,祁音书低了低头,甚至还能清楚看见自己的内衣。
她抬手攥紧领口,问凌豫筝:“所以那天晚上,你本来就想跟我做吗,不是因为吃蓝莓的一时兴起?”
房间里安静了会儿。
凌豫筝眼睛看向天花板,非常明显地吸口气,又吐口气。祁音书感觉凌豫筝非常不开心,但她捉不住那不开心的源头。
并且,凌豫筝似乎不愿意回答她这个突兀的问题。
祁音书松开衣领,再往凌豫筝跟前逼近一步,仔仔细细地观察凌豫筝的神色,不止那一晚,还有刚才的冲动,她想听明白一点:“那刚才呢?你是因为原本就想还是我先亲了你?”
凌豫筝眨了下眼,双唇微张,几乎有什么话就要从那漂亮的双唇尽数而出。
“叮咚。”
祁音书手机又清脆地响了一下。
凌豫筝的唇闭上了。
祁音书暗暗叹口气,知道时机错过,不过她没有太在意。毕竟,有些问题问出口的时候,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想要一个什么答案。
她拿起手机看,同时转身想走去镜子前整理衣服。
“祁音书。”
她顿住脚步,回头。
凌豫筝面色平静地看着她:“其实,我好像和你姐姐认识。”
“什么?”
“我看见她点赞了你的朋友圈,发现我和她是微信好友。”
祁音书纳闷地转回身,笔直站着,面对凌豫筝:“你怎么知道哪个头像是我姐姐?”
她记得她在车上提起萧疏音的时候,凌豫筝并没有说两人认识,也就代表着凌豫筝对“萧疏音”三个字并不敏感。加上之前,萧疏音对凌豫筝的名字也没有太大反应。
所以,这两人反而是因为她的朋友圈,才想起认识对方吗?
是只加过微信却没有备注的那种认识吗?祁音书更加茫然了。
看着祁音书怀疑的脸,凌豫筝嘴角扯出一个比较勉强笑容,半真半假地回答。
“因为,她头像是你拍的照片。”
第46章
凌豫筝倚在房间门口,静静地望着祁音书走远,到电梯前,转头看她。
她立刻露出笑容,祁音书也笑了笑,接着回过头去,走进电梯。
一个人回房间。
凌豫筝将外套脱下,丢回它原本在的被子上。
然后她对着祁音书留下的那杯奶茶发了会儿呆,想起祁音书说它“还可以吧”,就想笑。摇摇头,走过去拿起纸杯,替小祁继续喝。
凌豫筝倒在沙发上,边品尝甜过头的奶茶边望向窗外。
唉,这两天真是好累啊。
昨天早上临时飞北京,处理完叶漫宁安排给她的工作,一出大厦,十一点过,天都黑透了。
凌豫筝原本想着,要不就留在北京好好休息一天。星期六,她再赶来团建的地方,稍微见见小祁得了。本来嘛,她和小祁也不是什么情侣关系,哪能放任自己一想念就跑来找对方。
但,她在出差群里跟江长吟聊,组长群里跟余樱聊,甚至破天荒发了张北京的夜空。
祁音书都没出现。
凌豫筝删掉朋友圈,整夜翻来覆去,让自己别瞎想,结果到最后她还是中邪了。
订下早晨七点半的航班,北京飞回新蓉,再从新蓉机场直接打车来这团建。要被叶漫宁知道这事,指不定会怎么笑她呢。
“唆唆——”
凌豫筝喝空了手里的奶茶,她将空纸杯放到旁边的矮桌上,人又倒回沙发,很是疲惫地望向窗外。
头像。
萧疏音居然会爱妹妹爱到用小祁小时候拍的一张模糊图片做头像,还用了这么多年。
看小祁刚刚那反应,居然也不知道这件事。
手机在床头柜上响铃,凌豫筝撇头看了眼,累到不想动,又担心是小祁打来的。
人还是起身,走过去拿起了手机。
萧疏音。
这三个字又猛地出现在凌豫筝眼前。
甚至不是保持友好社交距离的微信语音,就是直愣愣的手机号码来电。
凌豫筝抿了抿唇,心想,不会吧,难道刚才萧疏音给小祁打电话的时候听见我的声音,来找我兴师问罪了,我应该没有出过声啊。
她接起,萧疏音礼貌道:“喂,凌豫筝,是我,萧疏音。”
凌豫筝在床边坐下,笑了声:“我知道,我没删你号码。”
“我也没删你的号码。”萧疏音开门见山,“祁音书刚才跟你在一起是吗?”
顿了顿,又补充,“我听见了你的声音。”
“我真的有出声吗?”凌豫筝右手握拳,摁在被子上,“好吧,没错,她刚才来我房间拿奶茶。”
“你没跟她讲你是我大学同学?”
“没有,你不是也没讲吗。”
萧疏音沉默了会儿,凌豫筝以为对方在琢磨她为什么没讲,没想到,萧疏音直接说:“嗯,我暂时不想让她知道。”
凌豫筝目光垂下:“为什么?不方便?”
萧疏音“嗯”了声:“我不想让祁音书心里有负担。”
凌豫筝点点头:“哦,行。”
“知道你和漫宁是她领导的时候,其实我有松一口气。”萧疏音说,“我研究生毕业之后和祁音书的关系不太好,可能是上海离新蓉太远了吧,她不像从前一样粘我。工作后,她变得更加安静,有什么困难都不会再跟我求助,我挺怕她在公司被人欺负。”
凌豫筝没接话,她不明白萧疏音这是在演哪一出,怎么突然把她当作谈心对象了?
“但她最近有新的变化。”萧疏音笑说,“我跟她的关系也比之前好了些,她愿意重新关心我,明晚还说要来机场接我。”
凌豫筝眉头越皱越紧。
听萧疏音倾述姐妹情?这感觉实在太奇怪了,她没忍住,出声打断:“那挺好啊,你打电话找我做什么?”
“凌豫筝,你和叶漫宁算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
“诶,等一下。”凌豫筝纠正道,“叶漫宁是,我可不是,你有话说重点行吗?”
萧疏音叹了一口气:“我想了解祁音书。”
“你想了解祁音书?”凌豫筝失笑,“行,你是姐姐想了解妹妹,我非常理解,但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她跟我提起过你,我能听出来她非常喜欢你,所以我在想,有些事,我可不可以问你?”
“不好意思啊。”凌豫筝冷脸,“我实在不喜欢随便乱讲别人的事。”
凌豫筝说完就挂断了通话。
她将手机重重地拍在被子上,表情说不出来的烦闷,起身左右转了圈。跑去放倒行李箱,打开,翻出拉链包里吃剩的水蜜桃硬糖,往嘴里塞。
甜甜的水果糖精在唇齿间化开。
凌豫筝她算不上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大部分情况她笑脸相迎,那是她能忍。实际上每次吃糖,不是心情差,就是事情烦。只有偶尔一些特殊情况,甜味才是她好心情的助推剂。
“咔嚓”,她蹲在行李箱前,粉色糖纸被揉皱在她的手心里。
萧疏音这简直太离谱了,刻意说那么多,居然是想让我当个眼线,在公司里监视小祁?
没等凌豫筝无语完,刚被她丢在床上的手机又响了。
凌豫筝闭了闭眼,起身,走过去看,还是萧疏音。
“对不起,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刚才的话,你当我没提过,行吗?”萧疏音真是沉得住气。
“喀哒”,凌豫筝也缓慢转动口腔内的硬糖,淡淡地“嗯”了一声。
萧疏音喝了口水,凌豫筝能清楚听见那液体滚进喉咙的声音,接着,萧疏音就问出下一个问题:“那你方便告诉我,祁音书在公司里跟谁关系比较好吗?余樱?”
凌豫筝心想这人还真是不达目的死不罢休啊:“不清楚,祁音书没告诉你我才刚入职吗?”
“她提过,不过我听她那样介绍你,还以为你们关系已经很亲近了,你多少会了解一点。”
凌豫筝舌尖舔舔滚在腮帮那的糖果:“她哪样介绍我?”
萧疏音笑了下:“你想知道?那不如跟我交换信息?”
凌豫筝捂了下眼睛,点扩音,手机丢枕头上,远远地拒绝:“算了,没必要,我想知道什么会自己去问她。”
“好吧。”萧疏音并不着急似的,“说不定哪天你就会改变主意呢。”
“应该不会有吧。”
“别急着否定,我挺了解你的。”
“你也别急着肯定啊。”凌豫筝温和地笑回去,“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挺着急,不然也不至于要这样来找我了。”
萧疏音不置可否。
通话再次结束,凌豫筝双手倒撑在被子上,身体微微向后倾斜。
她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窗外的天空,突然觉得这天上一朵朵白云,特别像她妈前段时间发给她的一张张南极浮冰。洁白,缥缈,遥不可及。她这会儿无聊,可能是有点想念那位探险家,但她清楚,在对方来消息前,她不可以随便发信息去打扰。
凌豫筝闭上眼,人向后倒。
就这样睡一会儿吧。
楼上,祁音书乖乖坐在床角,非常配合地看余樱换戴一顶又一顶渔夫帽。
余樱双手捏着橘色帽檐:“这顶怎么样?有没有春天的气息?”
祁音书点头:“有。”
余樱换上另一顶樱粉色的:“还是这顶呢?会更符合我今天的穿搭吗?”
“会吧。”
“哎呀,要不给你也戴一顶吧,你这小脑袋戴个帽子多可爱啊。”
说完,余樱就将一顶浅蓝色的渔夫帽扣在了祁音书的头上。
帽圈太松了,一下子压住祁音书的刘海,顺便完全遮住了她的双眼。
“哎哟抱歉抱歉,别动,我来调整!”余樱在她面前忙碌了一通,又是将帽顶往上提,又是拉了下松紧带,“搞定!可爱啊群群!你戴蓝色我戴粉色!我们天生一对嘛!”
祁音书笑叹了一声,歪头:“都行,我们能下楼了吗,好饿啊。”
她们关上门,到走廊等电梯。余樱轻哼着樱桃小丸子的主题曲,在祁音书旁边玩手机。
电梯门“哗”一声打开,一颗紫色脑袋热情大喊:“哇!组长——群群老师——”
“咳,你能帮我拦着点仁仁吗。”祁音书低声说。
“ok——”余樱收到信号,一下子就换上笑脸,往里拥抱,“哎呀仁仁我们真是好巧啊!”
她们团建晚餐订在一家类似农家乐的院落里,吃火盆烧烤,需要按组别坐,祁音书暂时与余樱分离。
桌上大家各聊各的,祁音书则沉迷烤肉。碳火烟气熏烫她的脸,*她心情挺好地将一串又一串烤熟的肉分掉。
祁音书没注意到,一桌之外的余樱正高举起手机,偷拍三组组长烤肉。
然后,余樱乐呵呵地将这段12s的视频发进她们组长群里:【@极个别同志@江姜酱哈哈哈哈快来看!一毛钱出祁音书人生直拍!】
她发完就收到一串同桌小朋友给她递来的烤牛肉,连忙放下手机开吃。
没锁屏的手机疯狂震动。
余樱置若罔闻。
被at的江长吟和谭夏,隔空对视几秒,都面色艰难地冲对方努努下巴。
最后她们高举右手猜拳,谭夏输了。
谭夏认命起身,走去拍拍余樱,俯低到余樱耳边,耳语了几句。余樱嘴巴慢慢张成“O”字,耳根通红,飞速拿起手机想要撤回。
为时已晚。
她发错的五人工作群里,第一个捧场“祁音书人生直拍”的是凌经理。
凌经理引用余樱的视频:
【@uhsniyiq哈哈哈哈小祁你真可爱,还能同时翻四串肉,绝对是专业的啊/强/】
第47章
嗡嗡。
手机在毛衣兜里震动时,祁音书刚拿起孜然盒,正专心地往一串滋滋冒油的红柳羊肉上撒料。
撒完,才轻轻放下棕红色的枝条,低头找出手机。
工作群?凌豫筝找我?
祁音书皱眉,点进去。先是注意到余樱拍她的那条视频,视线再落到最下面,看见凌豫筝at她的那串哈哈哈。
祁音书眯眼抿唇,脸向右转。
余樱跟她有心灵感应似的,手拿一串土豆片,远远地对她鞠躬:“sorry——”
祁音书佯装不高兴,捏拳朝余樱那挥了挥。
对方马上来微信私聊她:【呜呜呜对不起,两个群的头像排列几乎一模一样,我真没注意到是有凌经理的群orz】
祁音书对着屏幕笑:【哼,上班请我喝奶茶吧。】
余樱:【感谢祁老师不杀之恩。】
给余樱随便丢了个表情包,祁音书退出私聊框,回到有凌豫筝在的五人工作群,想了想,装模作样回道:
【过奖了凌经理,下次有空给您当场表演/抱拳/】
凌豫筝立刻秒回一个:【好的,多谢小祁/抱拳/】
祁音书被逗笑了。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慢慢收住笑容,戳了下凌豫筝的头像,钻进对方朋友圈。
【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一行冰冷的文字,完全阻断祁音书想给对方补赞的心思。
昨晚才发的动态这就删掉了?
祁音书叹口气,目光只能往上看。
凌豫筝这朋友圈的背景壁纸还挺有意思的。白色底,偏右下角有一个黑线勾出的漫画台词框,框内黑体写“小心地滑。”,框外尖角指向头像。
至于头像。
凌豫筝的头像还是那个卡通鲷鱼烧。
“头像?”祁音书突然轻声疑惑。
她略微歪着脑袋,看着这棕黄色的鲷鱼烧——不对,萧疏音说的是“她给你点赞我才看见她的头像”,不就代表着,萧疏音认识这个鲷鱼烧头像吗?
凌豫筝是因为看过海洋公园的那些照片,才能认出萧疏音的头像,萧疏音又是怎么认出凌豫筝的?
想到这,祁音书快速退出朋友圈,对话框列表往下翻了半屏,找到萧疏音。
她点进去,飞快敲下一行字:【你是怎么】
不。
祁音书重按“X”,将刚打出的文字全部删掉。
既然能隐约感觉到这事哪里有问题,她就不该再隔着网络问。等明晚她去机场接萧疏音的时候,再当面问吧,至少不能留给萧疏音太多的反应时间。
嗡嗡。
顶部弹出一条新消息,鲷鱼烧来信:【睡醒了,好饿。】
祁音书点了下,新的对话框就直接跃到了已有对话框之前,占据半屏。
她回:【才睡醒?你刚才不就在群里说话了吗?】
又问,【你打算现在出门?】
凌豫筝没回答她前一个问题,直接说:【考虑一下吧,一个人出门太孤独了。】,还用动态表情包撒饵:【/起司猫打滚/】
祁音书当然能看懂凌豫筝的意思,瞬间被勾得心痒痒,就差直接起身往回跑。
但她冷静了一秒,绷紧唇线,努力保持镇定回:【哦,那你考虑考虑吧。】
回完,她强制让自己锁屏手机,丢桌上。眼睛就只盯着火盆内灰白的木炭,好似这样就没有在等待凌豫筝的消息。
11、12、13——默数到第14秒的时候,手机亮屏了。
祁音书先用余光瞥了眼,嘴角压不住笑意,仰头对着天花板一角的蜘蛛网憋了会儿,才同意自己拿起手机查看。
凌豫筝问:【有时间接个电话吗?】
祁音书抿抿唇,脸上有点傲气地发去个:【/ok/】
她起身时,旁边人看她:“群群老师你不吃了吗?你刚才一直在帮我们烤好像都没吃多少诶?”
“没有。”祁音书笑着扬扬手机,“这太吵了,我去外面接个电话。”
她一路快步,走到院外,靠近大马路的地方。刚站定,凌豫筝的语音通话申请也恰好发过来。
黑色浮框出现在聊天界面顶端。
一个金黄的鲷鱼烧头像旁,显示着“X邀请你语音通话”。
祁音书按下绿色按钮。
接通。
凌豫筝没出声。
她也不出声。
只听见汽车轮胎“簌簌”地从她面前滑过。
祁音书耐着性子,好像在跟凌豫筝玩一场谁先说话谁就输的幼稚游戏。
凌豫筝先笑了。
夹着笑意喊她:“小祁?”
祁音书的心跳在这一刻变快,她低头,鞋尖踢着脚下一颗碎石子:“嗯?”
凌豫筝那边响起关门声:“我考虑了一下,还是想出门走走。”
祁音书将那石子踢进树下的泥地里,又转头去找另一颗新的石子:“哦,那你就走走呗。”
隔半天,凌豫筝才接了句:“嗯。”声音特别特别轻。
“我们这也应该快结束了。”祁音书说,“我跟余樱她们约好,一会儿去平羌渡那边逛逛。”
“平羌渡?”凌豫筝顿了顿,“你们要去坐船吗?”
祁音书看着一辆红色电瓶车从街对面经过:“不坐,来回一趟时间太久了,她们不太想去。”
“所以你想去?”
“嗯,一点点吧。”祁音书再次低头,鞋底踩着一块比较大的石子,摩擦,“不过我也是去不去都行。”
凌豫筝笑了下,意味不明地重复她的话:“去不去都行。”
又沉默。
好像没什么可聊的了。
祁音书还以为凌豫筝打这电话来有别的意思,看来是她误会。
她漠然望向身后,目光越过向外敞开的红木门,看见两位同事正高举玻璃杯。
“铛——”仿佛有这样清脆的碰响。
祁音书决定结束这次没有意义的通话。
她张嘴:“没什么事,我就先——”
“那我们平羌渡见吧。”凌豫筝说。
世界静止了十秒钟。
祁音书回神时,听筒里又没了声音,安安静静,连电流都消失了。
她愣愣地将屏幕放回到眼前。
凌豫筝先挂断了通话-
集体晚餐后是自由活动时间。
火盆烧烤到平羌渡,有接近2公里的路程。祁音书与余樱她们收拾完走出农家乐,几人商议一通后,决定直接步行过去。
大约也就是三十多分钟的事,正好消消食。
一路上,祁音书都很沉默,她在微信问凌豫筝要在平羌渡的哪里见面,对方不回她。
她又问,你是现在直接打车过去还是怎么样,对方也不回她。
手机里的凌豫筝不配合。祁音书身边的余樱、江长吟等人,更是看不出祁音书的焦躁。不仅走得慢,还时不时对老街上的1元店感兴趣,拽着祁音书的袖子就给她往里带。
余樱从破烂纸箱里捡出一个彩陶小娃娃,举在脸边,兴奋问:“群群,你看她长得像我吗?”
“嗯——”祁音书放下手机,勉强挤出笑意,“有点点?”
天啊,祁音书真想这时候能有一个古雨出现来救她。古雨一定可以吸引这群人的注意力,带着她们连拍三天三夜的vlog。
几人出了1元店,又冲进彩票店。
换谭夏振振有词:“别的我不好说,这刮刮乐我可有一套了,每次必中5元。”
江长吟拿起一张红色的喜相逢:“嗯,10元一张。”
这三十分钟真能走到目的地吗?
祁音书十分绝望地坐下,倒在店内的沙发上。
“来群群,你帮我刮一张。”余樱带着两张绿翡翠来找她。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今晚要真跟凌豫筝错过,也是她先不回我消息的。
祁音书把手机平放在膝盖上,接住一张绿油油的卡,开刮。
中奖号码12,23,30。
祁音书刚刮出一个“23”,旁边余樱一句:“哇——”她再刮出隔壁的900,余樱更大一声,“哇!群群中了900块!”
祁音书面上很平静,只在余樱拿卡去兑奖前,简单拍了张。
她起身,走到门口等,将中奖的图发给凌豫筝。
【我们中了900块。】她说。
叮咚。
手机在包里响起。
凌豫筝端着一碗热乎乎的红豆沙,正趴在平羌渡边的栏杆旁,欣赏江上游船。
她出酒店就直接打车过来,挤在人群中观察半天了。来之前还以为今晚能乘那种浪漫的手划小船,她都想好了该怎么逗小祁。
没想到今晚这里只开放一条条古风古韵的雕花大船,她目测,一船至少要上十多二十人。
浪漫是别想浪漫了。
凌豫筝喝完碗里最后一口甜汤,转身,走去垃圾桶,将纸碗丢下。
拿出手机看,祁音书竟然给她发了四条微信:
【平羌渡那么大,我们在哪里见面呢?】
【你是直接打车过去了吗?还是先去吃点东西?】
【/图片/】
【我们中了900块。】
前两条和后两条,间隔大概有十多分钟。
凌豫筝抬头,左右找了圈,找见一个暗红色的登船警示牌,拍下,发过去:
【我到了,在这里等你。】-
祁音书咬下一口小布丁,她在人群中心如死灰地站着。
她眼前,几步之外的人群中央,余樱和江长吟坐在小马扎上开启了路边KTV麦霸模式。
荷塘月色的歌声一浪高过一浪。
几分钟前谭夏说走累了,先打车回酒店躺着,祁音书这会儿真是有点后悔自己没有趁机跟上。
她不得不给凌豫筝发消息说,我们这边有点事耽误了,你要是等得比较累,就先回去吧。
凌豫筝隔几分钟给她回了个“ok”,问她:【你们走到哪儿了?】
祁音书也不知道她们是在哪,直接给凌豫筝丢了个实时定位。
过会儿,再拍余樱和江长吟的背影,补充道:【她们在唱歌。】
凌豫筝回她个兔子震惊的表情包,说:【你们这是平羌渡的反方向啊,没按导航走吗?】
祁音书欲哭无泪。
她们就这么闲聊了好一会儿,聊到最后,凌豫筝发给她一条语音:“唉,那我就先回酒店啦,拜拜。”
听完,祁音书也按下语音,但她双唇张张合合半天,都没能说出一个字。
手指上滑,取消了语音输入。
她失落地低下头,缓慢敲字:【嗯,拜拜。】发出去。
一秒后,她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重复她的文字:“嗯,拜拜——”
祁音书愕然转头。
凌豫筝眯起弯弯的笑眼,看着她。
“原来小祁打三个字要这么久啊。”
第48章
“你。”
祁音书双唇微张,右手赶紧锁屏手机,缓慢地垂到腿侧。
人转身,面对凌豫筝,“你不是说你回酒店了吗。”
“骗你的你也信啊。”
凌豫筝双手背去腰后,微微前倾上身来看她,两人鼻尖挨得很近,“说好要见面我就肯定会来找你啊。”
非常近的距离,祁音书睫毛轻颤,不敢眨眼。
凌豫筝居然戴美瞳了。
棕粉色,灵动的瞳孔里就像特地为她装来了平羌渡那一缕缕浮动的江波,水光轻颤。
祁音书颓然地垂下脑袋,心脏在她的胸腔内疯狂跃动。
她攥紧了手机,也捏紧了衣袖。
“哦,你不怕被余樱她们看见吗。”她尽量冷静地出声。
“被她们看见——”凌豫筝直回上身,脸向右转,过会儿才笑了下,“看见就看见呗,我提前一晚来参加团建,也不算太奇怪的事情吧。”
祁音书趁机轻轻呼了一口气,再快速地闭眼甩甩脑袋。
人重新抬头时,面上已恢复平静。
她看着凌豫筝的侧脸说:“那就等她们唱完歌,我们再决定去哪里?”
“好啊。”凌豫筝笑笑。
K歌让人上瘾。
尽管这露天KTV是收费制,还不便宜,十元只能唱三首歌。
那小马扎上的两人就仿佛要把彩票店赢来的钱全花光,一首接一首,在凌豫筝来了之后,又嗨唱了快二十分钟。
祁音书看看时间,觉得这么跟那两人耗下去不是个事。
她趁江长吟起身选曲的间隙,双手举嘴前,握成喇叭状,对其中一个背影大喊:“余樱——”
“凌经理你怎么在这儿?”余樱跑过来,先吃惊看向她身旁的凌豫筝。
凌豫筝声音很自然:“我刚到,出来随便走走。”
“那你跟我们太有缘分了,这离酒店还挺远的呢!”
凌豫筝点点头,从祁音书的角度看,凌豫筝的微笑堪称无懈可击:“是啊,我很远就听见你跟江长吟的歌声了,这才能顺利遇见你们。”
“啊?是吗?哈哈哈——”余樱有点不好意思,问祁音书,“群群你要来唱一会儿吗?我们还能唱两首。”
祁音书立刻摆摆双手:“不用不用!”
余樱又转回去问她旁边的人:“那凌经理你呢,要来一首不。”
“我啊。”
凌豫筝顿了顿,“我也不用了,听说这附近好像哪里能坐船,我打算趁时间还早,过去看看。”
祁音书听见凌豫筝面不改色地说出这话,就像后脑勺被人敲了一闷棍。
有点晕乎乎的。
余樱惊喜地“嘿”一声:“那更巧了!群群她也想坐船来着!要不你们一块儿去呗?我们唱完歌就去找你们?”
“真的?”凌豫筝像从未听说过一般,扭头来看她,表情好惊讶,“小祁你也对坐船有兴趣啊?”
祁音书眨了下眼,才说:“呃,是啊,原来凌经理您也有兴趣吗?”
“我太有兴趣了。”
凌豫筝眼角的笑意加深,“那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我正愁一个人逛街有点无聊呢!”
这晚实属好天气,温暖,风不大,偶尔吹来野花的清香。二人说定后,告别余樱,一同走到路边等滴滴车。
祁音书出门前换了套衣服,毛衣衬衣都脱下了,变成一身吊带长裙加黑色皮夹克。
莫名其妙地,竟然跟她身边穿棕色夹克白吊带的凌豫筝很相似。
她们等车时中间隔着一人宽的距离,都冷脸环着胳膊。一个向左看,一个向右看。不讲话,比陌生人还陌生人。
直到一辆白色比亚迪缓缓靠近。
祁音书拿起手机先对了眼车牌号。等车停稳后,她主动迈前一步,拉开后车门。脸向左侧看,对凌豫筝说:“你先进吧。”
“谢谢小祁。”凌豫筝弯着眼睛笑了下,躬身钻进车后座。
祁音书后一步坐进车里。
坐下的瞬间,她左手碰到凌豫筝的身体,人僵了僵。隔半秒她才默默提了一口气,先认真关好车门。
车辆启动,窗外树木渐渐变成虚影。
凌豫筝始终没有再往里面挪,就直愣愣地坐在后排座椅的正中间,人几乎是贴紧在祁音书的左侧。
祁音书她就像落枕似的,全程只扭头看右边窗外。垂在椅垫上的左手,小拇指外侧总被旁边人似有若无地擦过。
终于远远望见平羌渡的江岸了。
祁音书这才抽回左手,心神未定地朝窗外指了指:“这里江景还挺漂亮的。”
“你们是来旅游的嗦?这会儿想去坐船哇?”前座开车的阿姨听见祁音书说话,用方言问她。
祁音书顿时乖乖坐直,也用方言应:“嗯,就是。”
“噢哟那你们这个来的有点晚咯。”阿姨看看手表,“哦还好还好,估计能赶上最后一趟,我把你们拉到口子那嘛,你们下车跑快点就是了。”
“好,谢谢阿姨。”祁音书正正经经地回道。
凌豫筝忽然笑了。
祁音书不解,收回注视前座阿姨的目光,满脸茫然地看向凌豫筝。
凌豫筝整个人都后靠在椅背上,懒懒的。
跟祁音书对上目光这片刻,她快速抬起右手,食指戳了戳发愣的脸颊,以无声口型夸道:
“可——爱——”
祁音书立马转开脸,感觉四周空气更燥热了。
根据本地阿姨的热情指导,二人一下车,就摁住包包,死命狂奔在丛丛树影之间。
买票,排队,登船。两人坐定在临窗的同一排,各自低头,扣紧刚套上身的橘红救生衣。
在船上,她们并没有聊什么。更多时候,祁音书都侧着脸,凝望船外黑幽幽的江水。
期间有人给她发微信来。
祁音书的包被救生衣卡住了,左右转了半天,都没法解开包上的锁扣。
她不得已,求助式地看向凌豫筝。
哪想对方居然就单手撑着下巴,手肘抵在桌上,饶有兴致地似乎就在等待她的开口。
祁音书刚要说出口的“你帮帮我”,变成了一句干巴巴、低声的:“你看风景啊,看我干什么。”
“看你是不是需要让我帮忙啊。”凌豫筝笑着,话语很直白。
“不需要。”祁音书抬了下腰,硬生生把黑色小挎包从侧腰挪到了前腹。
余樱发的:【群,在where?】
祁音书顺手拍下船窗对面,那幽蓝的江岸大厦:【平羌渡,坐船呢。】
余樱:【还真去了?】
余樱:【你跟凌经理两个人吗?】
祁音书:【是啊。】
余樱:【/强//强//强/】
余樱:【你有这勇气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祁音书哭笑不得:【好像是你把我推荐给她的哦?】
余樱:【我以为你那么聪明,多少能找到一个借口直接打车回酒店呢。】
“小祁。”
凌豫筝突然喊她。
祁音书抬眼,凌豫筝冲她手机屏幕努努下巴,“怎么今晚没见你戴你跟余樱那情侣帽啊?”
“什么?”祁音书反应了两秒,“哦,我出门前就摘掉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凌豫筝幽幽地垂下胳膊,人向后倚,视线绕过祁音书的脸,去看船外。
她不太想承认自己确实很关注祁音书的一举一动,便含糊说:“猜的?”
祁音书“咔嚓”一声将手机锁屏:“你有时候骗人真的很不走心诶。”
“你看出来了?”
“这我要是都看不出来我别活了。”
凌豫筝立刻笑得睁不开眼:“哈哈哈,小祁你有时候讲话也真夸张。”
指尖点点黑色手机,“余樱发朋友圈了,你没看见啊。”
“是吗?”祁音书半信半疑地勾下脖子,解锁手机,一路翻进凌豫筝所说的地方。
哦,是下午刚戴上渔夫帽那会儿,余樱硬拉着她拍的合照。
照片里,余樱左手在下巴比一个八,单眨眼,右手高举镜头。她则站在余樱旁边,没做动作,只对镜头挤出一个很官方的假笑。
余樱文案配的是:【我和群群的情侣帽,谁支持谁反对!】
下面一溜同事们的点赞和大拇指评论。
祁音书仔细看了遍,没发现凌豫筝的踪迹。
她笑眯眯地给余樱补了个赞,还特地评论:【来晚了嘿嘿。】
“来晚了,嘿嘿。”凌豫筝又出声了,“原来你错过了还会倒回去评论啊。”
祁音书收起手机,直接回答:“是啊,本来烤肉那会儿,我还想给你朋友圈补个评论的,哪想到你删掉了。”
凌豫筝神色怔了怔:“你看见了?”
祁音书耸耸肩,她作势要扭头去看窗外。
凌豫筝拉了一下她的左手:“可是,我只发了半个小时不到就删掉了,你真看见了?”
“嗯。”祁音书看向凌豫筝的眼睛,淡淡地说,“你刚发我就看见了。”
凌豫筝为她这话彻底皱起眉心,抓她的手渐渐松开,目光往桌上落,似乎在思考她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祁音书不屑卖关子,直接平声补充,“看见了,但觉得没意思,就没评论。”
凌豫筝抬起目光,嘴角扯了扯,要笑不笑的:“没意思?”
“对,因为我不知道——”
祁音书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实话讲出,“你是不是在发给我看。”
她做好心理准备,凌豫筝一定会躲掉这个问题。
没想到凌豫筝那原本冷凝的表情瞬间松弛,低头轻轻地笑了下。
下一秒。
凌豫筝将左手重新撑回桌上,斜身,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祁音书救生衣腰间那银蓝色的松紧带。
她垂低眼眸,没看祁音书。
“我还能发给谁啊。”
第49章
祁音书回到酒店房间的时候,余樱正在拆两盒扑克牌,“哗啦”一声,那透明的薄膜被余樱撕了个七零八碎。
“坐船好玩吗?”余樱打开其中一个牌盒,“我约好君君她们等下打干瞪眼,你要加入我们吗?”
祁音书脱下淋了点毛毛雨的黑色夹克,拿衣架撑起,往开放式衣柜里挂。
“我不玩了,想直接洗头洗澡,你跟长吟姐回来很久了吗?”
“是啊,唱完歌没多久就下雨了嘛,我们怕晚点下更大,就赶紧打车回来了。”
“还行,没下多大。”
“我看你头发都湿了,你们是淋着雨回来的啊?”
“也不算吧。”祁音书抽张卫生纸,面对穿衣镜,先擦擦脸上的雨水,“就跑着上下车的时候淋了一点点。”
“哦,凌经理呢,她回自己房间去啦?”
“嗯。”
余樱带着扑克牌跑到祁音书旁边,脑袋往墙面上斜着一耷拉:“你怎么会跟凌经理一起去坐船啊?不别扭吗?”
祁音书双唇抿了抿。
“我跟长吟姐说这事的时候,你不知道她表情有多吃惊,毕竟——”余樱站直,拍拍祁音书,“群群,你以前跟戚经理关系都没这么好吧。”
呃。
祁音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叮咚——
幸好,这时有人从外摁响她们的房间铃,余樱松开她的肩膀,对门口大喊一声:“来啦!”
余樱跑过去解门内安全锁,边往下拉金属绳边回头继续感慨,“不过你这样也好啦,跟凌经理关系变好点,以后她应该就不会再经常找你麻烦了吧。”
“嗯——”祁音书心虚地笑了笑,“是啊。”
和来她们房间玩的同事们打完招呼,祁音书拿起手机,再抱着浴巾和换洗的衣物,一溜烟跑进了卫生间。
“咔哒”,锁门。
隔着厚重的木门,她依稀还能听见房间里那几人热闹的笑声。
祁音书转身,后背倚在门上,对天花板无声祈祷——希望余樱玩开心点,今晚就不要再关注我了。
脱掉裙子,双手正背在身后解背扣的时候,祁音书摆在盥洗台边放音乐的手机响了一声。
祁音书快速看了眼。
是微信。
她转正脸考虑了会儿,还是先把内衣脱掉,从置物架上取下要当睡衣穿的白T恤,套上。
拿起手机,关掉淋浴,人站在温暖的浴霸下点进消息查看。
嗯。她想的果然没错。
因为大部分人都被她设置了免打扰,这个时候能发消息来提醒她的,只有被她置顶的凌豫筝。
凌豫筝:【小祁,淋了雨记得要快点洗澡哦,明天还要去爬山,千万别感冒了。】
凌豫筝:【/小鹦鹉拍肩膀/】
我正要洗呢,这不是被你打断了吗。
祁音书脸上笑着,快速敲字回道:【正准备洗呢,你已经洗完了?】
凌豫筝:【没呢,我也正准备洗,你还带手机进浴室啊?】
祁音书:【嗯,听歌。】
凌豫筝:【哈哈我也是,巧了哦。】
祁音书:【/握手/】
凌豫筝:【今晚我们出去玩的照片你会发朋友圈吗?】
祁音书:【我不怎么发朋友圈。】
凌豫筝:【啊】、【那我发一个?】、【你会来给我点赞评论的吧?】、【/皱眉/】
这四条消息,几乎是接连不断地弹进聊天框里。
祁音书点击输入框,光标闪烁了好几秒,她凝视着最后一个皱眉的黄脸豆豆,怎么好像看见了凌豫筝期待她上钩的那张脸。
她不接话。
凌豫筝又说了:【好吧,不点赞不评论也行。】、【我就只好一个人伤心咯。】
再加一个小仓鼠擦眼泪的表情包。
她真想问问凌豫筝都上哪儿搜罗这么多活灵活现的表情包啊。
祁音书没辙,咬牙重重敲出一个:【会。】
凌豫筝:【哎呀真好,那我去编辑朋友圈啦。】
祁音书:【你先洗澡行吗?】
凌豫筝:【行啊,可是我洗不洗,你能监督到吗?】
什么意思。
凌豫筝:【要不要跟我开个视频?】
“啊?”祁音书当场就惊出声。
她甚至下意识看眼卫生间那门,锁了,确实是锁了。
她摁下语音键:“你手机中病毒了吗?”
凌豫筝回她一个3s语音:“你不是想监督我洗澡吗?”
我什么时候想——祁音书脸发烫,急忙讲:“我可没说,你别造谣啊。”
“好吧,那你想跟我视频吗?”问题又懒洋洋地给她丢回来。
祁音书简直从头皮一路麻到脚底,脸火辣辣地发烫。她向右边的大镜面看,镜子里的人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T恤,双腿都光溜溜地露在外面。
那楼下的凌豫筝能好到哪儿去?这时候视频?到底想干嘛啊她?
凌豫筝不放过她,追加压力:“最后三秒机会啊。”
紧接着,屏幕上就弹出文字——
【三。】
【二。】
祁音书直接按下加号,连续戳两次屏幕,拨出视频通话。
屏幕中先是她自己通红的脸,她赶紧把镜头移开,去照头顶的浴霸,人扭头对着那不远处的镜子,疯狂整理不乱的头发。
“这什么啊小祁。”凌豫筝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她从外面回来没调整音量,好大一声!
祁音书慌手慌脚地狂按音量键。
“你人呢?”凌豫筝的声音小了些。
“哦,我、我在啊。”祁音书死死地闭了会儿眼,睁开,挤出一个假笑,将镜头缓缓对准自己。
然后,祁音书愣了。
对面的凌豫筝也愣了。
祁音书人在小屏幕里,但仅仅是小屏幕,都能看出祁音书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红透了。
凌豫筝人在大屏里,戴黑框眼镜,穿件白色吊带。至于她那身后,身后根本不是卫生间,而是酒店房间里那土黄色的墙面。
“……”祁音书眨眨眼。
凌豫筝也眨眨眼,几秒后,对她哑然失笑:“小祁,你还真在洗澡啊?”
“你!”祁音书这回是真尴尬到急眼了,脸和眼眶都憋红了,“凌豫筝你是不是人啊!”她气得大吼一声,一下子将视频通话挂断。
“咚咚——”卫生间门被敲响,余樱在外闷声闷气地关心:“群群?咋啦?没事吧?哎呀我们没听清你在说什么?”
祁音书吸吸鼻子,气呼呼地擦了下眼泪。
“哦——我没事,就不小心滑了一下。”她应道。
余樱:“啊?没伤到哪里吧?”
“没有没有。”祁音书说,“你快去玩吧,没什么事。”
“行,那你当心点啊。”
余樱走了。
嗡嗡嗡、嗡嗡嗡——
祁音书手里的手机震个不停。
她咬紧后槽牙,恶狠狠地瞪了会儿屏幕中那讨厌的鲷鱼烧。
直接将手机关机,丢去盥洗台的角落。
好好好,还以为凌豫筝变了,我看就是我自作多情,她不就是觉得我好玩吗,无聊!无聊!
祁音书被气哭之后,整个人都陷入巨大的愤怒中,热水淋在她身上变成岩浆,噼里啪啦地砸到地砖上。
余樱坐回床边几分钟后,她听见房间门铃又响了。
跟房间内几人茫然地对视了一下,人齐了啊,这谁又来了。
她起身,走过去,一把将门拉开。
“凌经理?”余樱低声惊呼。
房间里的另外几个同事听见余樱的话,都连忙起身,还有人紧张地将被子一掀,遮住所有扑克牌。
大家都拘谨地站起来,就跟赌博被抓现行似的,面露尴尬。
“凌经理好。”、“啊是凌经理啊。”,此类窘迫的声音此起彼伏。
凌豫筝还是穿着先前那套衣服,就脸上多了副黑框眼镜,她右手提一袋零食,表情也不是很自然,小心翼翼地目光往房间里探:“哎哟,你们这儿这么多人呢。”
余樱点头,往后指:“是啊,我们在打干瞪眼呢——”
余樱!这能跟领导说吗?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干,瞪,眼。”凌豫筝一字一句地重复,她没能看见要找的人,便吸口气,提起右手,扬起笑容晃晃,“我买了些零食,你们介意我加入吗?”
什么?几个人又互相看看。
余樱愉快接话:“当然不介意,本来前几天也说邀请你嘛,你快进来吧。”
“好。”凌豫筝说着就往里走,路过卫生间时,她瞥了眼那紧闭的木门,唇线绷了绷。
坐下后,凌豫筝主动给大家拆糖,拆薯片:“好久没玩了,你们这规则是啥呀,给我讲讲呗。”
几口零食下肚,在座的人见凌豫筝比她们还热情,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
半小时后,卫生间门被人从里打开,露出一小条缝,滚滚热气从里往外窜。
肌肤被水汽充盈,白里透红的人从里面走出来。身着一件宽松的白T恤,下面一条灰色的棉短裤。
怀里抱着一堆脏衣服,一看见那床上坐着的背影,脸就黑了。
正对祁音书的余樱刚走完手里所有的牌,扬起脖子,招呼她:“群群,你洗好啦,快,凌经理也来我们房间打牌了。”
呵。凌经理。祁音书冷笑了一下。
她径直走向自己的床,将脏衣服先暂时放在床头柜上。
目前那牌桌边,总共有六个人。
三个人坐在余樱的床边,一个人坐矮凳*上,君君和凌豫筝则坐她这床边。
因为对局还在继续,除余樱喊了她一声外,谁都没有扭头注意她。
包括那个鲷鱼烧。
祁音书对着凌豫筝的背影安静地看了会儿,觉得刚才那事真是不能就这么算了。
吱嘎——
刚抽出一对10的人,隐约听见身后有床垫的响动,以及越来越靠近,下陷的力量。
凌豫筝刚要往前丢牌。
就感觉有一只手轻摁住她的左肩,沐浴露的香气也缠绕过来。
“……”
凌豫筝捏皱了手里最后一张大王。
她没想到,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祁音书会直接贴在了她的身后,下巴亦枕在她的右肩上。
“你们怎么都会啊,这规则是什么呀?”甜美的鬼魅这样笑着在她耳边问道。
第50章
祁音书是跪在凌豫筝身后的,整个人的支点都落在凌豫筝的右肩上。
两人看起来非常亲近。
此刻房间里的几位同事,除余樱稍有疑惑之外,没人觉得祁音书这动作不对劲。而余樱也只是心里在想,群群这真不愧是刚跟凌经理一起坐了趟游船啊,关系瞬间就变好了,赞赞。
听君君简单快速地介绍了几句干瞪眼规则,祁音书笑着“哦”了声。
然后她撑着凌豫筝的背起身,又扶在凌豫筝的胳膊上,往前跪走了几步,腿往前一侧,顺势就坐到了凌豫筝的身边。
去平羌渡的车上,凌豫筝怎样贴紧她,她这会儿就要怎样还给凌豫筝。
凌豫筝穿件吊带加高腰牛仔裤,她穿短袖的肩就靠着凌豫筝的肩,左腿亦垂在床边,紧贴那有点硌人的牛仔布料。
被她靠近的人全程捏紧手上最后一张牌,嘴唇抿着,一句话都没有讲。
甚至也没再像从前那般,游刃有余地对着她笑。
祁音书对此很是满意:“明白了,那你们先继续吧,下一把我来参加。”
对面人放牌时,祁音书下巴靠近凌豫筝裸露的肩头,很随意地耳语:“凌经理,你这牌能赢吗?”
“小祁,你——”凌豫筝声音很低。
“嗯?”
“没什么。”凌豫筝轻微地抬了抬肩膀,但没能将她的下巴抵开,反而导致她的发丝也落到了凌豫筝的肩窝里。
凌豫筝明显吸了口气,祁音书眼里笑意更浓了。
这局以凌豫筝的失败告终。新一轮开启,凌豫筝给她让位,两人左右互换,祁音书坐在凌豫筝与君君之间,神情专注地整理手牌。
一换位置,凌豫筝就远离她,几乎是坐去了床头插板的旁边。
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咔哒、咔哒、咔哒”,无意义摁了三下那边的床头开关。
对局开始,祁音书严谨地按照刚听懂的规则,跟牌,抽牌。
很快,她就忽略了她还在跟凌豫筝赌气的事。
“这轮这样出吧。”凌豫筝不知道何时又坐回到她身边,二人角色互换,凌豫筝靠近她的耳边,右手抬起,帮她抽出两张牌。
“真的吗?”祁音书怀疑,“你刚输过诶。”
对面余樱笑了下:“群群,你一个新手还不相信凌经理啊,在你出来之前,她一局都没有输过。”
祁音书抿抿唇:“好吧。”她打出了凌豫筝教她的手牌。
两人紧靠在一起协作了一整局。
洗牌的时候,余樱又出声了:“群群,刚刚你算第一次玩,我们允许你请外援,这把开始你就只能自己打了。”
祁音书乖乖比了个“ok”的手势:“好的,我绝不请外援。”
这动作,顺利把她旁边的凌豫筝逗笑了,后者摇摇头,转去观察这间双床房。
双床房的装修布局其实跟凌豫筝楼下那间大床房差不多,木地板,土黄色墙料,床头之上挂着一副横向的山水摄影图。
凌豫筝只扫了一圈就失去兴致。
她注意力只能再次回到祁音书身上。
小祁手上只捏了五张牌,一眼就能记完。但小祁好像有个小习惯,在等待出牌的时候,喜欢将手里的牌序不停地换来换去,俗称——
“无聊,换着玩。”
凌豫筝脑海里猛然出现萧疏音那张冷脸,还有以前她们宿舍玩扑克牌时,萧疏音冷淡的声音。
她皱眉,隔镜片,斜斜地关注着小祁。
小祁这个小习惯简直跟萧疏音一模一样,这就是亲姐妹吗?
“我出完了。”祁音书忽然平静地说。
“嗯?”对面余樱一阵纳闷,看看手牌,再看看临时桌上祁音书刚丢下的那一叠牌,“不会吧,你今天运气这么好啊,又中彩票,又全是好牌。”
“嗯——”
祁音书上身向后倚,左右手都撑在被子上,双目无神道,“好像是哦。”
白色顶光打在她的黑发上,照出一圈模糊的光晕。
祁音书收回看牌桌的视线,目光略微斜向右,正巧凌豫筝扭头来看她,二人总算正式对上了眼。
凌豫筝主动对她扬起一个友善的笑容。
祁音书冷漠撇开脸。
牌局散场已是凌晨一点的事,另外几位同事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朝门口走。
余樱走在前面送,祁音书和凌豫筝在原地收垃圾。
祁音书抢走凌豫筝手上的一包卫生纸,冷声道:“凌经理,我来就行了,您回去吧。”
“没事儿,我不困,帮你们一起收拾。”
“不用,您走吧。”连手上的塑料袋也一并收走。
凌豫筝安静了几秒。
祁音书躬身擦桌子,余光里,凌豫筝那食指点在桌沿,似乎在琢磨什么。
“小祁。”凌豫筝稍微弯腰靠近她,压低声音讲,“我告诉你我给你的微信备注是什么,好不好?”
“不稀罕。”
“那我请你去我房间坐会儿?”
祁音书“咚”一下将垃圾桶放好,她抬眼凝视凌豫筝。
后者一点没敢笑,双唇牢牢抿着,嘴角微翘,像一只犯了错在努力装乖求饶的坏猫。
去房间是吗。
好啊。
祁音书温和地笑了:“行啊,那您等我收拾完,我跟您下去。”
这趟出门,祁音书什么借口都没找,就对余樱说了声送凌经理下楼,让余樱先洗澡,她很快就回。余樱“哦哦哦”几声,跟她俩挥手暂别。
祁音书陪凌豫筝走到电梯前,冷着脸按亮下行键。
她瞥见凌豫筝将那黑色镜框取下了,折叠好,握在右手里,似乎有些焦虑地敲击着左手手背。
“怎么,您现在很紧张吗。”祁音书语气淡淡地问。
凌豫筝“嗯?”了声:“你问我?”
“没有,我问鬼。”
“小祁,你,你还在生气啊?”凌豫筝声音里带着歉意的笑。
“嗯。”祁音书抱起胳膊,“今晚应该是不会好了。”
“不是,其实我那会儿——”
电梯门打开,祁音书听都不听,径直向里走。
大半夜,没人乘电梯,两人在密闭空间内无声地站了几秒,电梯下到七层。出电梯,右转,没走两步路,金属门牌“703”映进祁音书的瞳孔中。
“嘀嘀”两声电子音,她们一前一后走进房间。
门关紧,祁音书斜靠在门后的墙上,双手还是环在身前,呈防御姿态。脸也是撇向窗户的方向,没看站在她面前的凌豫筝。
凌豫筝来轻轻地捏了下她的左下颌,柔声:“哎呀,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真以为你和我一样都还在外面坐着呢。”
“我没你这么无聊。”祁音书挡开凌豫筝的手,冷声道,“每天就知道骗人。”
“是是是。”凌豫筝这会儿脾气太好了,“我的错。”
鼻息轻轻叹出一口气,祁音书转回脸来,看对方:“所以呢,你让我下来又想骗我什么?”
凌豫筝双手垂在身前,捏着黑色镜框,眼睛笑起来,眼尾微微上扬。
“你这样问,就是可以不生我的气了?”
祁音书先动动唇,看着凌豫筝这双眼睛又觉得还有点气,便把话硬生生咽掉,点点下巴,算作回应。
凌豫筝如释重负,竟一把搂住她,将她整个人摁在怀里。
揉揉她的头发,轻抚她的背。
祁音书僵住了。
她四肢麻木地听着凌豫筝在她耳边宽慰:
“不生气就好不生气就好啊——”
“小祁你都不知道,刚才你不肯接我电话,简直把我吓坏了!”
“真怕你会直接把我拉黑。”
房间里再没有别的声音,就只有凌豫筝的絮叨,还有那字与字之间,轻柔的呼吸声。
呵——
祁音书听见自己这样沉重地崩溃地喘了一口气。
心底某处坚持已久的防线彻底坍塌了。
她问:“凌豫筝,你真的会害怕我把你拉黑吗?”
“当然啊。”
“所以我对你挺重要的是吗?”
“你这是什么问题?”
祁音书推开凌豫筝的怀抱,久久地盯着凌豫筝的双眼,没有讲话。
等门外有滚轮声嗡隆隆地经过,她才松开凌豫筝的肩膀,低下目光:“没什么,偶尔会有这样的好奇。”
凌豫筝笑了声:“那我对你重要吗?”
“你觉得呢?”
“好像挺重要的。”
祁音书抬起视线。
在今晚之前,她跟凌豫筝说过更多过火的情话,有的真心有的假意,总之在那一座座名为“酒店”的乌托邦里,她们说什么都无所谓,也没必要当真放心里去。
她也一直希望自己能恪守准则,像凌豫筝一般,自由自在,来去自如。
祁音书双手捧住凌豫筝的脸,对方没有挣扎,笑眯眯的瞳孔温柔地注视着她。
“凌豫筝。”她轻轻地喊,“你说的没错,你很重要。”
凌豫筝眼睛笑得更开心了,不知真假地应和她:“你也是,小祁,你非常重要。”
还说,“你又可爱又重要,还脾气好,特别容易消气儿。”
祁音书想吻上去。
不是想做,仅仅是想亲吻凌豫筝。
可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凌豫筝并没有完全为她心动。
祁音书缓缓地垂下双手:“谢谢你的夸奖,我困了,先回楼上去了。”
“诶,小——”
祁音书忽视了凌豫筝想要挽留她的动作。
毅然摁下门把。
她走出去,转身,凌豫筝站在门缝处,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你也早点睡吧。”
祁音书笑了笑,“晚安凌豫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