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书斋 > 青春校园 > 困鸟 > 10、姜柔
    姜柔坐上了前往李怀舟家的地铁。


    按她发现的规律,连环杀人魔有固定的作案周期,在他将一名受害者绑架囚禁的十五天里,不会对其他人下手。


    算算时间,那个名叫徐静茹的高中生失踪已有两天,不知她是否安好。


    这个认知像沉甸甸的秤砣坠在心里,姜柔为她暗暗祈祷。


    当然,虽然凶手犯案的可能性不大,她还是存了戒心,为防止意外,和室友打开位置共享。


    上地铁后,李怀舟似是好奇地问她:“我听说,江城学生有交通优惠?”


    “地铁没有,是公交车。”


    姜柔诚实告诉他:“学生有专属的一卡通,刷卡五折。”


    “专属的一卡通?和我们的不一样么?”


    “也没什么大的不同吧……”


    姜柔侧头,从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公交卡:“长这样,印了学校的标识。”


    卡身方正,中央是持有者的名字和照片。


    照片上,姜柔身穿白衬衣,和所有证件照一样,没什么表情。


    左上角,是工整的“江城大学”四个字。


    李怀舟看了数秒,对她一笑:“大学生就是好,吃海底捞也更便宜,是吧?”


    这句话说完,话题偏往了别的方向,姜柔和他聊起江城各地的美食小吃,气氛融洽。


    李怀舟家在江城边缘,下地铁后,要走上一小段路。


    姜柔跟在他身边,四下打量。


    这里大多是两三层楼高的自建民房,离地铁站越远,房屋就越少。路灯昏暗,在街头巷尾投下支离破碎的光晕,几个红点蛰伏在电线杆顶端,像夜行动物的瞳孔。


    是摄像头。


    李怀舟说:“案发后,这里多了些监控。”


    他话音方落,夜风卷着枯叶擦过脚边。


    姜柔心神不宁,被吓了个哆嗦,朝李怀舟的方位又挪近半寸。


    他轻轻笑了:“还是怕?”


    “这叫警惕。”


    姜柔拍拍胸口,一本正经给自己开脱:“防备心强点儿,总不是坏事。”


    李怀舟的声音幽幽传来:“也对。说不定,那起案子的凶手就住在附近。”


    姜柔悚然看他,等细细去想,居然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


    之前她和李怀舟分析凶手特征,就说那人九成在住独门独栋的房子,并且位置不在市区。


    独居,僻静,行踪难以被人察觉……不就是这儿么?


    想象力是最可怕的事物。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周遭某扇黑洞洞的窗户后,仿佛当真出现了窥视的视线,叫人头皮发麻。


    “打住。”


    姜柔拢紧羽绒服,比出禁止的手势:“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李怀舟没再言语,带她来到一幢老旧的二层小楼:“到了。”


    他掏出钥匙串:“进来喝杯热茶再走吧。”


    这是个不赖的建议。


    姜柔把通红的指尖缩进袖口,决定暂时避避风雪:“好。”


    她跟着李怀舟进屋,随意瞟了眼门牌,白杨街23号。


    大门敞开,柠檬香混着陈旧木料的气息扑面而来,应该是喷了不少空气清新剂。


    姜柔想起李怀舟那张冷肃的脸。


    他还用这个?


    她心觉纳罕,望向漆面斑驳的鞋柜:“要换鞋子吗?”


    “不用,直接进来就好。”


    姜柔在门外反复蹭掉鞋底的积雪,迈入客厅。


    这是一栋年代久远的房子,家具不多,胜在每样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电视、桌椅、茶几、几个相框井然有序。


    室内很安静,落针可闻。


    姜柔记得,李怀舟说过,他一个人住:“这里没有别人?”


    “嗯。”


    李怀舟为她倒了杯热水:“我独居。”


    这话被他咬得清晰,字字分明,无端多了点森然的意味。


    姜柔一手接下水杯,另一只手按住李怀舟肩膀,让人老老实实坐上沙发:“你是病患,我照顾你才对。让我看看……外涂、内服,这些药怎么用来着?”


    她表现出了体贴的照顾欲,不忘悉心问上一句:“你的脸还疼么?”


    李怀舟靠在沙发上,以扬起脖颈的姿态仰视她:“没事。”


    他没回答疼或不疼,只说没事。


    不显得过分可怜,又得当地示了弱,是与往日截然不同的乖巧。


    姜柔语气更轻:“你好好歇着,我去冲药。”


    挨了寸头的一拳后,李怀舟始终昏昏沉沉的,姜柔担心他受冻着凉,特意在药店买了预防感冒的颗粒。


    沙发方向响起闷闷的“嗯”。


    刚刚看过李怀舟倒水,姜柔依样画葫芦,调好水温。


    她端着水杯回到客厅,发现李怀舟已阖眼陷进靠枕,剪影融在暗处,看不出是真入睡了还是假寐。


    他醒着吗?


    姜柔试探性走近一步。


    她步子很轻,发出的响动微不可察,李怀舟却敏锐捕捉到脚步的靠拢,睁开眼睛。


    他太累太困,眼底尽是血丝,像冬眠乍醒的冷血动物。


    “药,”姜柔晃晃手里的瓷杯,“快喝吧。”


    冲剂被水泡开,李怀舟耷拉着眼喝了口,旋即一饮而尽。


    姜柔在一旁看着,“哇”了声。


    她受不了药物的苦味,每次喝药,都要进行一番心里建设,再视死如归地饮下去。


    李怀舟居然面不改色,在十秒钟之内把整杯喝完了。


    “感觉怎么样?”


    姜柔从口袋里拿出几颗解苦的水果糖,一股脑全给他:“头疼吗?有眩晕感吗?身体发烫吗?”


    她一脸担忧,李怀舟即便觉得好笑,也接下糖果,耐心给了答复:“没事,比之前好多了。”


    看他的模样,怎么都不像是“好多了”。


    姜柔哪里听不出话里的客套:“要不,我摸下你的额头?”


    李怀舟说“好”。


    手背贴上他皮肤,姜柔一惊:“好烫!你发烧了。”


    她锁着眉:“等我走了,你记得及时喝药换药,如果明天睡醒还不舒服,就去医院。”


    李怀舟逐一应下,不知在想什么,把话题推到她身上:“你看起来,照顾病人很有经验。”


    “有吗?”


    姜柔看了眼桌上摆放整齐的药盒,随意笑笑:“以前有认识的人受过伤,我守在她身边照顾,自然而然就熟悉了。怎么样,很专业吧?”


    这一看,她的目光停在桌面,再没挪开。


    刚进客厅时,姜柔就看到桌上有两个玻璃相框,框里放的不是照片,而是鸟类的羽毛。


    她那会儿忙着给李怀舟泡感冒药,哪怕好奇,也没机会问他,现在闲下来了,总算得以发问:“这是标本吗?”


    “嗯。”


    “买的还是你自己做的?”


    “做的。”


    “你还会这个?”


    姜柔觉得新奇,靠上前去,仔细端详那两个相框。


    左边的羽毛以深褐为主,数量不少,被粗略拼凑成一只小鸟的形状;右边的羽毛则是黑灰作底,夹杂几点深绿,色彩协调,透出昳丽的光泽。


    姜柔又问:“这是哪两种鸟?”


    “麻雀和绿鹭。”


    “绿鹭?”


    她把框里的羽毛看了又看,由衷赞叹:“这个绿色真漂亮。我以前没听过这种鸟,你能跟我讲讲吗?”


    “绿鹭体型不大,通常栖息在河边的树林里,习惯单独活动。”


    李怀舟想了想,如实相告:“比较有意思的是,它们有个外号,叫‘打渔郎’。”


    “因为会抓鱼?”


    “绿鹭很聪明,懂得用虫子和面包当诱饵,等鱼自己上钩。”


    李怀舟的嗓音沙哑含混,不知不觉弱了下去:“鱼在水里,只看见河面上漂浮的食物,一旦游近,就被埋伏的绿鹭一口吃掉。”


    姜柔认真听完,多了兴致:“它的颜色和叶子这么像,藏在树丛,肯定很难被看出来。”


    隔着透明玻璃,她用食指去碰那片羽毛:“被它吃掉的鱼,要到临死的一刻,才明白自己上当了吧?真有趣,你家还有别的标本吗?”


    没人回答。


    李怀舟仰靠在沙发上,闭着双眼。


    姜柔低声叫他:“李怀舟,你睡了?”


    他没答。


    姜柔又问:“李怀舟?”


    回应她的,只有绵长呼吸。


    看来是真的睡着了,李怀舟二十四小时连着上班,又受伤发了烧,方才和她说话,恐怕都在强撑。


    他在睡梦中也是闷闷不乐的,眉头紧锁,有种生人勿近的冷厉。


    姜柔决定不叫醒李怀舟,让他好好休息。


    夜里冷,李怀舟睡在沙发,姜柔挪不动他,只好找到卧室拿来被子,搭在他身上。


    外套被他早早脱下,随意搭在身侧。为了腾出睡眠的空间,姜柔把它抱起,打算放去沙发另一侧。


    外套经过折叠,口袋朝下,一不小心,某个东西从中落了出来。


    是什么?


    循着掉落轨迹,姜柔望去。


    喵呜——


    窗外响起野猫的嘶鸣,幽厉如婴啼。


    灯光下,掉落在沙发角落的物件折射出光晕。


    是个随处可见的手机挂坠,磨损的铁链末端,挂了只毛绒绒的白猫玩偶。


    十几块钱就能买到的小饰品,还算干净,看不出特别之处。


    姜柔俯身捡起,良久没动弹。


    她明白,自己不该胡思乱想。


    可此时此刻,那则她看过无数次的新闻又一次在脑中回荡,姜柔想起被害者们死不瞑目的尸体,和一张张带着马赛克的照片。


    她耳边嗡嗡作响,掌心里的挂件烫得骇人。


    姜柔记得新闻里的主持人说:


    “截止目前为止,江城连环杀人案已有三人遇害。”


    “首案死者,玉质手串、钱包遗失。


    次案死者,发绳、发夹、珍珠项链遗失。


    第三案死者——”


    “白猫挂饰遗失。”


    房子里静得骇人,心跳砰砰,姜柔屏住呼吸。


    白猫琥珀色的眼珠空洞无神,一眨不眨,正与她对视。


    像把刀,笔直刺进她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