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受质疑 有什么资格让我回去
行书考试人数比楷书少了一半,阅卷压力也减轻不少。
试卷很快改完,成绩在周三上午就公布了,此次考试被刷下来一百一十人,按成绩分配至D、C班。
越往上人越少,指导老师就越牛。
沈屿思打开书法群聊,看到自己的名字被明晃晃放在入围名单中,并被通知周四去参加草书考试。
她恨不得从床上站起来,高喊一句,“迦南王羲之舍我其谁!”
不过沈屿思还是忍住了没嘚瑟。
李榆擦边进了C班,分班名单里排在倒数第一。
注意到李榆心情低落,她长叹一口气,安慰道,“别难过,等草书成绩出来我可能也要考倒数第一了。”
草书和行书楷书不一样,她练了好几天还是和鬼画符一样。
徐依依在边上哈哈大笑,“C班倒数第一和B班倒数第一是室友,你俩卧龙凤雏啊。”
沈屿思拳头捶她,“你别乌鸦嘴,万一我发挥不错考了个倒数第二呢?”
“有什么区别啊哈哈哈。”
两人插科打诨,才勉强让李榆从自己是倒一这个事实中缓过来。
草书考试比行书又少了大半人,领宣纸根本不需要排队了,方初宁看到她时依旧给了她鼓励。
沈屿思笑了笑,她心态很好,慢慢接受了自己即将倒一的事实,反正写得再差也能进B班,倒一就倒一吧。
这次试题是王献之的《自叙帖》。
晋级的只有五十人,教室一时间空旷得很。
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能留在最后考场的全都是云大这届新生中,行书写得数一数二的人。
其中十三个是今年书法专业的新生,他们的目标就是进A班上林昀之的课,从全国艺考里杀上来的考生,实力根本不用多说。
剩下三十七个和沈屿思差不多,书法只是一个业余爱好,但也都是童子功,从小学到现在。
两拨人实力悬殊被安排在一起考试,以至于历届A班和B班的水平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沈屿思特意瞄了眼边上其余人,她喉咙一阵发紧。
身侧女生提腕悬肘时,仿佛带着十多年功底,笔势堪称游云惊龙。
沈屿思又瞅了眼自己的字,一对比,衬得她写的像被雷劈了的枯藤,歪歪扭扭丑得没法看。
沈屿思的心一下哇凉哇凉的。
新手误入高端局说的就是她吧。
她干脆破罐破摔,反正都倒数第一了,那就让她的狂草再狂放些吧!
交卷时,方初宁和之前一样,粗略扫了一遍,准备夸奖的话却梗在喉咙里。
在场考生哪个不是练习书法多年,草书虽难但也有基础在,不说写得多好看,可也不至于这么……丑吧。
方初宁也纳闷,她记得沈屿思上次行书写得明明还可以啊。
也不对,她楷书写得也一般。
方初宁不由得好奇,她报的书法班难道只教行书吗?
沈屿思看出她的欲言又止,尴尬笑了笑。
总不能因为她写得太丑,要被破例降级回C班了吧。
果不其然,沈屿思草书成绩不及格,在其余人的试卷还未打完分时,她已然成为了毫无疑问的倒数第一。
改卷时,李岩以此质疑沈屿思的行书成绩有水分,要重审,因为他不相信正经学书法的人,草书能写得如此之烂。
阅卷办公室炸开锅,李岩这是在质疑阅卷人徇私舞弊啊。
方初宁翻出沈屿思上一次试卷给大家看,“她行书确实写得好,不管换谁来打分,打多少次分都会是这个结果,不存在水分。”
李岩不服气,又说,“分数没有水分,那就是她在行书考试时作弊了,否则她楷书草书怎么没有这个水平。”
方初宁据理力争,说她是亲眼看着沈屿思写的。
李岩冷笑,“那你怎么解释她每次交上来的试卷水平参差不齐呢?哪怕是发挥不好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差距吧,我学书法这么多年可没见过这种的情况。”
“人家不是书法专业,没必要什么字体都擅长,她喜欢行书,行书就练得多所以写得很好不行?”
李岩有恃无恐,“既然这样,那现在就把她叫过来重新写一遍,看看有没有这个水平不就好了?”
“现在可是周末。”周末叫人过来补考,还是在这种嘈杂环境下,写出来的怎么可能和正经考试一样好。
“就是因为周末才要叫她来啊,她要是不心虚肯定愿意来证明自己的,况且周一就要公布名单了,总不能因为她一个人推迟吧。”
方初宁没想到他会这么不要脸这么不讲道理,“说到底你有证据证明她作弊了吗?”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是通过作弊进了B班,抢的可是其他新生的位置,有多少人想要这个机会,我们阅卷讲究的不就是公平公正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对象吗?”
此话一出,原本觉得李岩过分的人开始动摇。
书法班的老师在校外一节课收费几百上千不等,C班老师和B班老师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有钱都不一定能请到,谁不想有更好的老师免费指导呢。
校方安排云大书协的人负责这次考试就是为了避免此种情况发生。
李岩这段话无疑是在给在座的所有人戴高帽,仿佛不同意他做法的人便是不够公正。
“你!”方初宁知道,李岩一旦搬出这套说辞,那么不占理的便是她了。
沈屿思被临时通知回学校重新写一幅兰亭序时,她正和谢笙逛完街在专柜休息室里聊天。
负责人发来的消息也模棱两可,只是说她考试成绩存疑,需要回校重新写一遍行书试题,作为此次考试的参考。
谢笙听后反应比沈屿思还要激烈,“你们这个书法班负责人是不是脑子有泡啊!”
谢笙骂骂咧咧,“哦,他说要重写就得去重写?大周末的谁有空理他啊,傻逼一个,当个负责人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官了?真是搞笑。”
沈屿思却在想,书法班的负责人是方初宁,那这条消息多半是她发来的,她们二人除了每次考试前和交卷时会说几句话,其余时候没有过多交集。
但她清楚这位学姐负责认真,所以对她很有好感。
再加上沈屿思也知道自己草书在那四十个人里烂得突出,肯定会引起阅卷人注意,从而怀疑她上一次考试的成绩。
沈屿思本身就是发现了考试机制有空子可钻,用了类似田忌赛马的学习策略才撑到现在,但不管怎么说她的确成功了,要是因为这个原因被刷下来,她是不服气的。
所以,沈屿思并没有因为临时补考而生气,反而觉得是因为自己两次考试水平差距过大,阅卷人害怕判断失误上报了负责人,而方初宁让她重新写一遍是在给她证明实力的机会。
这倒是情理之中,谨慎阅卷对每个考生都负责。
沈屿思松了口气,还好质疑的是她最擅长的兰亭序。
那就没事了。
她撩撩头发表示。
没办法,果然太优秀的人就是会遭受质疑。
不过没关系。
她将亲手打破这些质疑。
沈屿思把自己的心里想法告诉了谢笙。
谢笙嘴角抽了抽,“我发现你也有中二病。”
不过听完她的分析,谢笙觉得也有道理,索性沈屿思本来逛街结束就要回学校,就当给那学姐一个面子。
谢笙想了想,“要不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你待会儿不是要和苏泽去约会吗?”
“没关系,我鸽他。”
什么男朋友,谢笙没空管,她现在对这个什么班怨气很大,“林映舟不是也在负责那个破书法班的事情吗,你行书都是他教的,写得好不好他不是最清楚了?哪轮得到其他人质疑?”
谢笙越说越气,“不是啊,他不会就任由那伙人这么对你?好歹师生一场吧,都不替你说几句话的?”
亏他看着人模狗样的,自家学生受欺负了都不帮,敢情是个纸老虎。
“不知道,我们最近没联系。”而且林映舟平时不管书法班的阅卷,说不定都不知道这件事。
沈屿思不想谢笙因为她的事耽误约会,“开学之后你俩忙到都没怎么见面,好不容易才挤出的时间,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我没那么好欺负的,发现情况不对我肯定不会这么听话的。”
谢笙点点头,“行吧行吧,你有情况就打电话给我。”
“好。”
沈屿思到的时候,书法教研室内,十多米长的会议桌上铺满狂草试卷,边上围坐着□□位阅卷人在为评分标准争论着。
草书阅卷难度系数直线上升,差的一眼就能看出,好的却要细细研究。
草书考试作为最后一关,阅卷结果是要上报给美院老师过目的,有此次阅卷资格的大多是书法专业前几的学长学姐。
敲门声未能引起他们的注意,沈屿思推开门,音量微微提高,“打扰了?”
屋子安静下来,齐刷刷往门口看去。
一个五官精致深邃,美得具有侵略性的女生,正站在门框边。
她的皮肤在夕照里白的发光,红色长发散在一侧,穿着海蓝吊带裙,露出优美肩颈线条。
原本被一张张试卷淹没的众人,怔怔望着这个美得和人鱼公主一样的闯入者。
沈屿思的发色太有辨识度,脸更是难以忽视,有几位女生很快想起,这不就是她们美院刚开学就出名了的新生吗,今天终于见到本人了。
“我是来补考的。”
这一声划破了安静的氛围,大家终于缓过神来,尴尬收回目光说了句好,继续埋头翻阅试卷,心思却还留在这边。
只有李岩依旧上下打量着她,眼神充满审视意味。
他没想到沈屿思居然真的会赶回来补考,看来不能用她心虚这个理由判她成绩作废了。
她这幅时髦精致的样子李岩更是做实了心中的想法。
她怎么可能写得出好字来,他的怀疑果然没错。
稍后只要她发挥不好,事情就好办了。
李岩不屑地看了沈屿思一眼,嘴巴努努角落里的一小张桌子,拿出了负责组副组长的姿态,“就在那儿写吧。”
那张桌子小得可怜,沈屿思不用试都知道宣纸铺在上面都不能展开四分之一。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沈屿思指了指放在窗边的桌子,又大又干净,还整齐摆放了待会儿需要用到的笔墨纸砚。
整个教研室除了被占用的长桌外,这桌子是最适合写书法的。
李岩厉声,“不可以!”
沈屿思拧眉,在别人的地盘她只得听从安排,坐下来问,“有毛笔和宣纸吗?”
由于是被临时通知回校补考,沈屿思来不及准备工具。
想着书法教研室里不缺这些,就没麻烦室友送过来。
“你没带?”
沈屿思回答的坦然,“我在外面逛街,来不及准备。”
李岩嗤笑一声,一副就知道你是这种人的模样,他语气不是很好,“随便拿一根不就是了,宣纸这里多的是。”
沈屿思皱眉,明显感受到他的不友善,但不清楚这个不友善出自于哪里。
明明在这之前她没见过这个人。
所以,沈屿思肯定。
要么是他吃错药,要么就是他有病。
沈屿思一般不和病人较长短,她在铁架上抽了张宣纸,又在靠窗的桌子上挑了支看得顺眼的毛笔用。
李岩又突然激动起来,“谁让你拿他的了。”
这是林映舟的桌子,上面放着的自然也是他的东西。
自从宣传期结束他就很少来教研室,都知道他洁癖严重,这里没人敢动他的东西。
整个书协李岩最不敢得罪的人就是他了,这女的自己作死到时候可说是他允许拿的啊。
沈屿思长得一副脾气差的样子,实际上脾气还不错,她遇到的人又大多数都好讲话,所以她也好讲话。
面对李岩的数次针对,沈屿思没说什么并不代表她是个好欺负的人。
“你让我随便拿,现在又说不能拿这根。”沈屿思真诚发问,“都是正常人,怎么你说话这么难懂呢?”
她语速缓和,语气也算不上生气,像是很认真的询问为什么。
可偏偏听出了浓浓的嘲讽意味。
“你!”李岩被选中来做副组长,目前还没有那个考生敢这样和他说话,他指着门口,“你这种态度,根本就不需要补考,也不配进书法班,你回去吧!”
哇哦~
好大的官威啊。
沈屿思都想站起来给他的发言鼓个掌了。
“你是决策人吗?”见他迟疑,沈屿思笑了,声音也大了几分,“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回去?”
第22章 搭台阶 干嘛啊林映舟耍流氓
或许现在把东西一摔,撂下一句,“谁稀罕进你这个破班,傻逼滚吧!”再气势汹汹离开会很解气。
但是凭什么?
她辛辛苦苦写了那么多张兰亭序,凭什么要因为和这个人逞一时之快而白费自己的努力。
沈屿思想进书法班是为了泡帅哥,也渐渐发现写字和画画一样,能让人平和心态,在研究字帖中发现了书法的魅力。
想进B班也多了一层目的,但不管是为了什么,都得有个结果,被录取是结果,被刷下来也是结果,而因为面前人的针对放弃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其余人面面相觑,没想到沈屿思会这么刚。
有个女生拿着毛笔走过来,“用我的笔吧。”
沈屿思脸色稍稍缓和,“谢谢你啊。”
担心会影响写字的状态,沈屿思不打算和他继续吵。
径直越过他后,沈屿思坐回位置,慢悠悠开始叠宣纸格子。
李岩被无视了个彻底,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记恨。
沈屿思思路很清晰,李岩要找她不痛快那是他的事,现在在人家地盘上,真要吵起来她讨不到好,无视他再把字写好。
等回去后再和他清算才是最优解,她不会放过这个人的。
沈屿思很快调整心态,开始临摹字帖。
身后传开一道女声,“你来了?”
沈屿思抬头,看到方初宁站在身侧,她笑笑,“嗯,学姐好。”
方初宁刚从外面回来,还不清楚教研室里发生了什么,她拍拍她的肩膀,“好好写,我相信你。”
“嗯。”
沈屿思心中感慨,这个世界上果然是傻逼和天使同存。
又有点心疼方初宁,要和这样的人一起共事到学期结束。
估计天天过得和渡劫一样。
方初宁回到位置上,发觉气压有些低,也明显感受到李岩心情不好,说话带着刺,连着打分也参杂了个人情绪。
她一向不认同他将情绪带到工作上的行为,只能尽力不让他影响到无辜的人。
教研室里时不时会讨论如何给试卷打分,还会争论几句。
这样的考试环境实在算不上有多好。
沈屿思只能尽量沉下心来去写。
如果猜的没错,李岩就是那个质疑她成绩的阅卷人。
她最开始以为补考是为了让她证明自己的实力,她本就钻了空子所以坦然接受了这个质疑,因为她对自己的能力有自信,再写一遍也是一样的。
回过神来才发现,人家是想通过各种针对搞你的心态,让你发挥失常再把你刷下来。
刷下来的话,她原本的位置会给谁呢?
是李岩的亲朋好友还是贿赂方呢?
好难猜哦。
字写到一半,边上长桌位置上整齐喊了一句,“会长好。”
沈屿思眉头一跳。
从上次鸿门宴结束后,她就再没见过林映舟。
两人本就不是一个院系的,学校面积又大到离谱,美院和医学院的距离也远,少了沈屿思的主动,两人根本遇不到。
林映舟和祁越这些天都发了消息给沈屿思,她心里还在两人认识却不告诉她而别扭,所以消息全都没有回。
有人问,“会长,你来看阅卷?”
“嗯,路过顺便来看看。”
沈屿思埋头写着,没理那边的动静。
关她什么事,又不是来找她的。
写好你的字吧沈屿思。
林映舟往阅卷桌走去,“把已经打好分的试卷给我看看。”
李岩收起原先不好的脸色和态度,赶紧将那叠宣纸递过去,“都在这儿了。”
“嗯。”林映舟找了个空位坐下,一张张检查试卷分数是否有偏颇。
翻着翻着,一张熟悉的鬼画符闯进他的视线,林映舟细细过了遍,嘴角微微有了幅度。
倒是比上一次发来的作业进步了不少。
林映舟伸手扶了扶眼镜,朝那个小角落看去。
沈屿思背对着她,缩在一边写字。
小小的桌子,矮矮的凳子,她写一会儿就要揉揉脖子。
看着很不舒服。
林映舟敛眉,起身,走过去。
沈屿思浑身酸得很,揉着僵硬的后颈伸了个懒腰,她心里还想着字帖,忘记了边上有个铁架,眼看手指就要打过去。
“小心。”一只手截住了她的腕骨,男人炙热的体温顺着薄薄皮肤渗过来。
沈屿思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将手抽回,睫毛猛地颤动。
干嘛啊,耍流氓。
直到看见边上的铁架她才明白过来,语气有些不自然,“谢谢啊。”
余光中他悬在空中的手虚拢成拳,青筋在冷白皮下蜿蜒成克制的河流。
林映舟低声说,“这样不舒服,换张高桌子写吧。”
沈屿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窗边李岩不让她坐的那张桌子。
她阴阳怪气道,“我可没那个胆子,等下坐了有人又要说我不配进书法班了。”
“那是我的桌子,没人敢说。”
沈屿思翻了个白眼。
呵呵,原来是你的桌子啊,难怪李岩这个死狗腿不让人坐了。
沈屿思冷声,“不去。”
前面她想坐不让坐,现在让她坐她就一定要去坐?
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就不去。
沈屿思从始至终都没抬头看一眼林映舟,觉得他站在边上有些烦,“我在这儿写得挺好的,你别来和我说话打扰我了。”
林映舟有点无奈,他轻叹了口气,“你一直低着脖子,对颈椎不好,还容易有颈纹的。”
颈纹这个概念还是他在林晚夏那里听来的。
他知道沈屿思也爱美,肯定会在意的。
果不其然,沈屿思脸色微变。
林映舟耐心地给她搭台阶,“为了不长颈纹。”
他往前一步,语气柔软,“勉为其难换张桌子吧,嗯?”
行吧,都把话说这份上了,沈屿思自然得给他个面子,她终于愿意,起身的瞬间,感觉全身上下酸痛得不行。
沈屿思心里暗骂。
死李岩,等我回去,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阅卷长桌离沈屿思的位置有一段距离,几个人余光全在观察那边的动静,实在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是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
怎么突然就换桌子了。
为什么林映舟还给她递墨水拿宣纸啊。
哇,他的笔怎么也给她用了啊。
林映舟站在边上一副任她差遣的模样,让大家心中百转千回。
接着又统一把目光投向李岩,表情里有幸灾乐祸也有同情。
以为挑了个软柿子,结果人家有大靠山。
让你欺软怕硬,活该!
李岩咽了咽口水,不应该的,如果他俩真有什么,沈屿思怎么会老老实实考这三次试,进B班不就林映舟一句话的事吗?
又怎么会愿意在周末跑来补考,况且刚才起冲突她也没有搬出林映舟压他。
林映舟往常也会帮助一些不认识的同学,这次应该也是。
所以,他们之间肯定没什么。
李岩自我安慰。
林映舟回到阅卷桌,把几张分数和实际水平不符的放了回去,要求他们重新打分。
大家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心里想着,他今天怎么待这么久还不走。
沈屿思换上舒适的桌凳,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五十个字不多也不少,没一会儿就写完了。
她留了个心眼,拿起手机拍了照片留档,走到方初宁位置上把试卷放下,“学姐,我写完了。”
方初宁大致看了眼,“嗯好,你先回去吧,今天辛苦你了。”
“嗯。”沈屿思回头拿上自己的包离开了教研室,第一时间联系了一个人。
林映舟伸手,从方初宁桌上拿起那张宣纸,扫了一遍后问,“她之前的行书试卷还有吗?”
知道这件事有转机,方初宁赶紧从抽屉里翻出试卷递过去。
林映舟将两张宣纸放在一起对比。
她考试时状态很好,行笔流畅丝滑,字里牵丝若隐若现,布局错落有致,如她自己所说确实超常发挥了。
补考这张会明显逊色,在面对质疑和针对,又处在喧闹环境里,想要拥有好的状态很难。
但不管怎样,沈屿思也稳住了,这幅作品依旧是能进B班的实力。
“李岩。”林映舟放下宣纸,“可以和我说说你怀疑她作弊的理由吗?”
忽然被点名,李岩额头沁出冷汗,他赶紧翻出沈屿思的草书试卷,将原先那套说辞搬了出来。
围绕的无非是沈屿思成绩时好时坏,他们阅卷人要公平公正,不能放任这种异常情况,才不得不叫她过来,现在能证明她没有作弊当然皆大欢喜了。
只是他在说的时候,语气比和方初宁呛声时缓和许多,他总是这样见人下菜碟。
“只是这样?”林映舟嗓音带着冷意,“你以后可以不用来了。”
李岩错愕,“为什么?”
他行使自己的权力质疑一个考生的成绩而己。
就算手法过激了,就算是有一点点不对,也不至于被撤职吧。
被选拔当上书法班的负责人是能力的体现,而在top级学校举办的大型活动中表现优异,未来是能在履历上加上一笔的。
李岩指节攥得青白,他不想就这样失去机会,还要说些什么,被林映舟打断。
“这是林院长的意思,书协那边你也可以不用去了,把你的东西清理后再走。”
李岩耳畔嗡嗡作响,四周传来窸窣的纸张翻页声,其余人屏息垂眸,生怕殃及池鱼。
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平日看着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林映舟,今天会突然插手书法班的事情,甚至还开除了李岩。
联想到刚刚林映舟对沈屿思的纵容,不少人心中怀疑他们之间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他这样做是不是在替沈屿思出头。
李岩腮帮咬得发酸,最终带着满腔的不甘心离开了教研室。
交代完事情后,林映舟也没有多待。
出了门,方初宁追了出来,她眼睫轻颤,“谢谢学长。”
林映舟不解,“谢我什么?”
方初宁小声道,“就,李岩这件事啊。”
沈屿思来时她不在教研室是去给林映舟打电话了,她不希望沈屿思因为李岩一个人的恶意针对,从而失去进入B班学习的机会。
方初宁能看出来,沈屿思在书法上是有灵气的,她也是真的喜欢这个女生,所以想帮帮她也想借此告李岩的状,院长出差还没回来,她只能求助于林映舟。
没想到他真的因为自己一通电话赶来了,甚至还把李岩从这个小组给踢了出去,她以后再也不用和他一起处理书协的工作了。
死对头被完美解决,方初宁怎么能不感谢林映舟呢。
林映舟淡淡道,“早在你之前就有多人举报过他,我只是公事公办。”
自李岩当上书协副会长以来,就有不少人看不惯他那股官僚劲。
现在成了书法班负责小组的副组长后,他借着职位之便,到处耀武扬威,又仗着有改卷资格,三天两头摆架子,不断为难针对考生,欺软怕硬早就引得众人不满。
林映舟说公事公办,是这件事早就闹到了林昀之那里。
哪怕没有方初宁没有沈屿思,李岩也依旧会被处理。
而他唯一的私心,就是这件事本不用他掺和进来。
但他还是来了。
沈屿思不知道自己离开后,教研室里发生了什么,但她清楚这次发挥得远不如上一次。
要真是自己水平不够被刷下来,她认。
可被故意针对导致发挥失常而失去原本就有的资格,凭什么?
况且李岩是真以为她好欺负吗?
李岩这么做一定是想达到某种目的,像沈屿思之前的猜测一样,或许是为了给别人腾位置。
如果猜的没错那李岩的行为就是徇私舞弊了,搞到证据再举报,她倒要看看这么重视本届书法班的校方会怎么处理。
想要调查一个普通的学生对沈屿思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
她打完电话安排好一切,心里想着。
哼,惹到我你算是踢到钢板了。
正想着李岩会因为此事付出多大的代价,电话响了,是陌生来电。
“喂?”
听筒里传来温柔的嗓音,“沈同学你好,我是书法班的负责人方初宁,由于我们小组内部在阅卷时产生分歧,部分负责人滥用职权要求你在周末时间来补考,以及补考时的种种行径对你造成了不便和困扰,我们由衷地感到抱歉,相关人员我们已经处理了,此次分班依据依旧沿用上次行书考试的成绩,这件事是我们不对,希望不要影响到你对书法的喜爱。”
沈屿思被这一大段话弄得头晕,“处理了是怎么处理的?”
一堆没什么用处的官方说辞,说是处理了相关人员、可别只是口头惩罚下就想敷衍了事。
“他退出了负责小组,此外,书协也将他除名了。”
沈屿思一愣,她还没出手呢,李岩就被撤职了?
书协也把他踢了?
这怎么回事?
第23章 没隐瞒 沈屿思你快点狡辩呐
沈屿思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沈屿思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就被撤职了呢?
不是她亲手收拾的,还真有些遗憾呢。
没意思。
但沈屿思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李岩。
校方如何裁决他是校方的事,她要如何报复李岩是她的事,二者并不冲突。
如果有证据,他的行为就不只是针对学员而是徇私舞弊,最终惩罚可就没有撤职那么简单了。
对待欺负自己的人,沈屿思从来不会手软。
谢笙知道这件事后,气不打一出来,“他就是看你一个人去,又是女生觉得你好欺负,当时就该等苏泽来,我们三一起去,我就不信他还敢这样。”
沈屿思猛点头,“是啊是啊,都怪小的没有听英明神武的谢笙大人的话。”
谢笙语气软了下来,“也不怪你,谁能想到学姐那么好说话,她的同事会这么奇葩,你也是先入为主了,还好没在教研室和他起太大冲突,不然你当时肯定要吃亏,你还是很聪明的。”
沈屿思依旧作五体投地状,“谢谢英明神武的谢笙大人夸奖!”
“你再这样说话呢?”
“不敢不敢。”
隔日一早,书法群就公布了最终的分班名单。
沈屿思如意料中以倒数第一的成绩分在B班。
这次A班破例多收了一名学生,也就是今年书法专业的新生都考进了A班。
教学老师也公布了,A班是美院院长还有书法系主任。
B班则是两名专业老师和林映舟。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沈屿思以为自己会开心兴奋,告诉身边所有人这个好消息。
可她心中却难得平静。
或许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导致她对B班的向往逐渐减弱了吧。
开学已经一个月,再过几天就是国庆假期。
今年有些不一样,中秋和国庆一起来的,长假连在一起很爽,但两个星期调休快把她折磨死,好在再上两天课就能放假了。
归心似箭的沈屿思老早就和谢笙一起买好了机票,打算结伴回迦南。
晚间,沈屿思接到了余舒书打来的电话,“圆圆。”
“书姨?”
“你国庆回迦南的机票定好了吗?”
“订好了,一号下午那班。”
余舒书询问,“嗯,那就把和林老爷子还有你书法老师的饭局定在三十号晚上?”
沈屿思愣了愣,她怎么忘了还有这茬啊。
上次因为林昀之出差,答谢饭局说要延后,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但凡这个饭局早一点或者晚一点回来,沈屿思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别扭。
原本万分期待的事现在成了负累。
沈屿思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察觉到沈屿思的沉默,余舒书问,“怎么了?“
“没什么,可以的,就定三十号晚上吧。”沈屿思再不情愿也得去。
“那行,我到时候去接你。”
挂断电话后,沈屿思苦笑,怎么年纪轻轻的,这么多推不掉饭局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销售一姐,需要天天陪客户吃饭。
三十号下午,上完最后一节外国美术史响起下课铃声时,沈屿思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脱。
调休这么多天,终于放假了……
教室内嘈杂起来,众人极迅速收拾完书包后往校门口走去。
沈屿思在鸣笛声四起的车流中,费了好大的劲才找了余舒书的车。
上车后,她靠在一侧,想着待会该用什么态度对待林映舟。
有书姨和林院长在,她肯定不能像之前那样给他甩脸色。
可她也不想给林映舟好脸色。
余舒书依旧是一副温柔模样,见她一脸愁容,问道,“怎么看着心情不好,发生什么了和我说说?”
沈屿思哪能说是因为不想见林映舟才心情不好的呢。
她摇摇头,“没有,就是有些累。”
确实累,身累心累。
“最近课业压力很大?”
“是有一点。”调休的这几天上的课全是专业课,她人都要麻了,好不容易放假还要去应酬。
余舒书满眼心疼,“那这几天放假好好休息一下。”
窗外天色尚早,梧桐枝桠在疾驰中碎成残影,沈屿思打了个哈欠,在她快要睡着时,终于到了目的地。
雕花木门推开的刹那,沈屿思听见青瓷茶盏轻叩乌木桌面的脆响。
林昀之端坐在主位,墨色唐装前襟绣着暗金夔纹,目光如炬。
余舒书脸上是得体的笑,“抱歉抱歉,路上有些堵车,林老久等了。”
林昀之挥挥手说了句无碍。
沈屿思跟着打招呼,“院长好。”
她视线移向林映舟,目光坦荡,语气依旧礼貌客气挑不出错,“林老师好。”
林映舟坐在林昀之身侧的檀木椅上,茶盏腾起的热雾掠过他好看的唇。
听见动静,他眼尾稍抬,顺着她说,“嗯,沈同学好。”
林昀之爽朗笑着,“刚才我和映舟还聊到你呢,说你书法进步很大,这次考试考进了B班是吧?”
场面话沈屿思还是会说的,“对啊,还是林老师教得好,我之前的成绩可是连B班的门槛都摸不到的。”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可不这么想。
还不是她聪明一点就通,不然就算林映舟再厉害也教不会一个木头吧。
林昀之夸道,“那也是你悟性高,我看过你的试卷,行书确实写得不错。”
又继续寒暄了几句,落座后,余舒书和林昀之聊起了近期电视台举办的文化活动。
沈屿思乖乖坐在一边喝茶,假期前一天的课业总是很忙,她一天都没怎么吃,心里盼着服务员早点上菜。
好慢好慢,饿死啦饿死啦。
正在心里呐喊着,一碟绿豆糕被推至眼前,沈屿思视线微微上移,看到一截冷白指骨。
她有礼貌地说,“谢谢林老师。”
林映舟淡淡嗯了声,回到自己位置上。
他就坐在沈屿思对面,动作间两人难免有视线撞上的情况。
隔着袅袅升起的薄绡,他的脸被虚化,在水汽里酿出浸了霜色的清贵。
虽然有被帅到,沈屿思也依旧轻飘飘移开目光,接着喝茶。
小口小口地啜饮,瓷白茶盏见底,沈屿思正要起身,对面传来窸窣声,茶汤划出弧线落入杯中。
沈屿思故作惶恐地站起身,“林老师,我自己来就好了。”
沈屿思腹诽,往常冷冰冰的爱答不理,现在又是给绿豆糕又是倒茶。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林映舟你果然心虚!
不管长辈一开始聊天的话题是什么,最后总会有意无意绕到小辈身上。
余舒书问道,“接下来电视台有个活动需要位嘉宾,我看映舟的形象和能力就特别适合,有兴趣试试吗?”
林映舟接话,“余姨策划的节目,自然是有兴趣的。”
在沈屿思的殷切期盼下,菜终于陆续上桌。
无奈场上还有两个外人,沈屿思只得默默等着林昀之先动筷。
她盯着转盘上颤巍巍的豆腐煲,被蒸腾的热气馋得直咽口水。
见林昀之终于动筷,沈屿思立刻舀了满满一勺蟹粉豆腐。
嫩滑的豆腐裹着金灿灿的蟹黄,舌尖一抿就化开满口鲜甜。
好吃到沈屿思想要摇头晃脑,生生给忍住了。
“这段时间在学校课上得怎么样?”
意识到院长是在问自己后,沈屿思赶紧抽出纸巾擦擦嘴,“大一还在上基础课,能跟的上老师给安排的节奏。”
林昀之点点头,“那就行,下学期会组织下乡写生,到时候可能会累些。”
“哇,听说我们这批新生可能会出国诶。”沈屿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院长院长,我能在你这打探一下消息吗? ”
和同学们一起在异国他乡的街头写生,光是想想都觉得有趣。
林昀之和蔼道,“你们这些孩子耳朵还真灵,院里是有这个打算,但不是所有班级都能去,得看到时候的安排。”
“原来是这样啊。”沈屿思点点头,心里想着到时候的名单里可一定要有他们班啊。
中间又聊到些其他事情,余舒书夸了好几句林映舟年纪轻轻就闯出了不少成绩。
沈屿思勉强跟着附和了几句,“是啊是啊,林老师确实很厉害啊。”
刚才茶水喝得太多,沈屿思起身找了个借口离席去上厕所。
解决完生理问题,她习惯性在镜子前臭美了一下才转身回去。
廊下灯光明亮,林映舟肩背抵在瓷砖墙面,一副等人的姿态。
长辈不在,不需要装出师生和睦的假象,沈屿思目不斜视绕开那道颀长身影。
林映舟步子一迈,挡在她身前。
徽墨香混着男人的气息逼近,沈屿思后退半步,“你干什么?”
“现在不叫林老师了?”
沈屿思抬头,迎上对方看不出情绪的眼神,“你到底想干嘛?”
他语气平静,“为什么不回我消息,还在生气吗?”
沈屿思搞不懂怎么男的都这么爱问这个问题,她快要回答烦了,“没有为什么,不回就是不想回。”
林映舟点头,银丝镜框在顶灯下泛起冷光。
“是从那顿饭开始你就这样了,因为祁越,你觉得我们认识却故意瞒你?”
沈屿思脸色微变,她生气的原因向来刁钻古怪,这些藏在犄角旮旯里的脾气只有特别懂她的人才能破译。
没想到林映舟会这么敏锐地猜出原因。
啧,难怪是心理学专业,观察人心有一手的。
可是那又怎样,沈屿思才不会承认,“不是。”
“我和祁越不一样。”林映舟忽略她的嘴硬继续说着,“我从来没有隐瞒过这件事。”
“你……”
沈屿思嘴角抽了抽,解释就解释,他怎么还带拉踩别人的?
林映舟说,“是你忘记了。”
沈屿思一听,瞬间炸毛,“谁忘记了,你瞒我就算了,还倒打一耙冤枉我!”
林映舟有些无奈,“开学典礼前几天你在酒吧喝醉了,给我发了个视频,还记得吗?”
沈屿思不明所以,“记得啊。”
不记得才有鬼吧。
“之后你一直没回我消息,我以为你出事了,问过朋友才知道那家酒吧的位置,找了很久最后在洗手间走廊看到你,你已经醉了,看见我就冲上来骂我、推我、还抢我眼镜。”
林映舟故意停顿了几秒,捕捉到对方睫毛剧烈颤动后,他喉结在冷白皮肤下滚动,声音藏着些许笑意,他故意问,“这些呢,还记得吗?”
“……”
沈屿思闭了闭眼睛,他零碎的话在脑海中拼凑成一个尴尬的回忆。
她有点想跳起来捂住林映舟的嘴,让他别再继续说下去了。
“可能是骂累了,你靠在我肩膀上睡着,我把你放在长椅上,守着你,碰上祁越来找,正巧爷爷打电话给我,我去接电话的时候你醒了。”
林映舟颈侧的淡青血管随着陈述微微凸起,有种别样的性感。
还有眉间那颗浅痣,若影若现的。
沈屿思一时看得入迷,会回神后她有些懊恼,都什么时候了,还能注意到这些。
他的语调平直,说出来的话令沈屿思恨不得遁地逃走,“我看见你搂住祁越的脖子,被他抱走。”
知道真相的沈屿思两眼一黑。
她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当时本来就喝多了,意识不算清醒,沈屿思睡着后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椅子上,第一眼看到的人是祁越,她自然就以为骂林映舟那段是在做梦啊。
之后祁越没说,林映舟也没说,她怎么可能知道守着自己睡觉的人是林映舟啊。
更何况那时候她和林映舟线下没接触过,她也不可能想到林映舟就是Z,甚至会因为那几条信息特地赶来酒吧找她。
她沈屿思虽然很自恋但也没自恋到这种程度吧。
林映舟平稳的声线漫开细纹,“后来你再没提起,我以为是你不想提,所以我也没有说。”
陈述结束,这大概是林映舟二十多年来,说过的最长一段话了。
好了。
现在沈屿思是理不直气也不壮了。
“那……那……你……”沈屿思嘴巴嗫嚅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在心里喊道。
沈屿思你现在嘴巴怎么这么笨了,赶快狡辩呐!
林映舟平日里的清冷声线难得放软,“这件事不是我故意隐瞒的,别生我气了?”
事已至此,沈屿思彻底放弃抵抗,开始无理取闹。
她扬起下颌,眼神坚定,“我就不。”
空气霎时间凝滞。
林映舟是第一次哄人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他不可置信,原来这世界上真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林映舟脸上惯有的淡漠表情裂动了几分。
“那我怎么做你才能不生气?”他往前一步,气息若有似无萦绕在沈屿思鼻尖,“要怎么补偿你?”
他记得上次处理类似事件,补偿过了之后,沈屿思就没生气了。
林映舟此时的眼神太过直白,沈屿思匆匆垂眸,不敢看他,需要时间缓一缓刚刚接收到的消息。
所以就是,她的暧昧对象不但看到了自己和另一个暧昧对象在朋友圈里打情骂俏。
甚至还看到了他俩抱在一起离开。
罕见的羞耻心让沈屿思更加无话可说。
果然没有最尴尬只有更尴尬,沈屿思丢下一句,“我不知道,先欠着吧。”
她仓皇离开走廊,跑进包厢。
两个先是一前一后离开,又是一前一后回来。
沈屿思耳尖的红晕蔓延至脖颈,一直埋头喝水掩饰尴尬。
林映舟仍旧是那副表情,仔细看却能发现他嘴角上扬了三个像素点,整个人的气场缓和了许多。
桌上两位老狐狸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
他们对视一眼笑了笑,都读懂了对方的未尽之言。
第24章 打视频 说句想见她会怎样啊
回迦南的航班上,舷窗外流云掠过。
沈屿思把在饭局上发生的事情说给谢笙听。
“这世界真的太小了,几步一个熟人,很影响我发挥啊。”
谢笙也发出感慨,“修罗场发生的时候你居然是睡着的,错过了一场大戏啊。”
“天呐,还是算了吧,想想都头疼。”沈屿思颓丧倒在椅背上,想起这件事就一股火,“真服了,都这么谨慎了还能阴沟里翻船。”
谢笙笑了笑,“可是我怎么觉得,这两个人好像都不介意的样子。”
尤其是祁越,甚至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男人啊,果然都喜欢有挑战的人或事。
沈屿思哼了一声,“他们介意什么,我都没说什么呢,每天花心思花时间平衡他们几个,不让他们发现彼此的存在,很费心费力的好吧。”
谢笙表示赞同,“就是就是,这明明是他们的福气!”
沈屿思喝了口果汁,心想着林映舟昨晚主动找她解释过了,确实不能怪他。
但是那个罪魁祸首可没有。
“狗祁越,要不是林映舟给我看了截图,我都不知道他居然偷偷发了朋友圈揭穿我!”
这么一说,谢笙想起来了,“对啊,酒吧那天他和我说有个傻逼拦着他不让他走,我当时还以为是什么猥琐男,没想到那个人是林映舟。”
沈屿思一愣,“他真这么说?”
“对啊,我给你找聊天记录。”谢笙搜索关键词,把手机递过去,“你看。”
聊天记录给沈屿思看乐了。
这两发小有来有往坑对方,敢情是搁她这斗法呢?
云昌飞迦南两个多小时就到了。
国庆节期间,沈宴初和沈佩兄妹两临时出差。
沈佩在电话里神秘兮兮地说给她安排了两个大帅哥接驾。
谢笙家里有事和沈屿思打完招呼先一步离开,沈屿思还在期待会是怎样的两个大帅哥等着她。
接机口处,两道高挑身影格外醒目,还没看清楚脸,沈屿思就知道这两人长得绝对不赖。
他们分工明确,一个捧着花,一个拉着烫金横幅。
沈屿思眯了眯眼才看清楚上面的字。
——热烈欢迎沈圆圆放假归来。
再往前走了几步,沈屿思满心期待落空,她拖着行李箱不情不愿地走过去,“怎么是你俩啊,姑姑说给我安排的帅哥呢?”
贺雨霄哼了声,“我俩还不够帅吗,你出来之前不知道多少女生想来问微信。”
“知足吧,也就我们愿意开会开到一半跑来接你。”江彦词把手上超大束的厄瓜多尔玫瑰塞进她怀里,“行了贺雨霄,把横幅收起来,蠢死了。”
贺雨霄差点跳脚,“我靠江彦词你真不要脸,自己抢着拿花,横幅给我来拉就算了,还好意思说我蠢?”
沈佩无法到场,心里愧疚得不行,特地叮嘱哥俩说这是沈屿思第一次离家上学,又是第一次放假回来,肯定要有足够的排面热烈欢迎。
贺雨霄收起横幅,挑挑眉,“怎么样,圆圆妹妹,哥哥们这排面给的足不足?”
两人穿着裁剪精良的西装,干出来的事和初中生一样,沈屿思干笑一声,“呵呵。”
江彦词顺手接过她的行李,骨节分明的手背上青筋微凸,他顿了一秒,转头,“你里面藏哑铃了吗这么重。”
沈屿思一阵失语,“菜就多练。”
大G一路朝市区开去,江彦词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瞅了眼后视镜,突然说道,“看你这样子,在学校应该过得挺滋润吧。”
后座的沈屿思瞬间炸毛,“你是说我胖了?”
“语文不好就别乱解读我的意思。”
“别狡辩,你就是这意思。”沈屿思嗤笑,“你语文也没好到哪里去吧。”
贺雨霄揉着太阳穴哀嚎,“你俩上辈子有什么深仇大恨啊,从小就吵,都大学了还不消停。”
“切——”两道冷哼声响起。
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
沈屿思刚蹦下车就被叫住。
“安全到家。”江彦词划开手机摄像头,“站好,我拍个照交差。”
沈屿思就这样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江彦词拍了张无敌丑的照片发送至家族群。
在沈佩的远程吩咐下,沈家别墅上下忙作一团,为迎接独生千金的回来。
雕花门枢发出细微响动,沈屿思推开门的瞬间,漫天玫瑰花瓣簌簌落下。
清甜香气沁入呼吸的刹那,整齐划一的声音在耳畔炸开。
“圆圆欢迎回家!”
沈屿思立在玄关处怔住,偌大的客厅被改造成室内花园,玫瑰瀑布从二楼扶梯一路往下。
如此浮夸的手笔,只有她那个姑姑能做得出来。
“哎哟,圆圆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啊。”陆姨身上裹着围裙,从花海中疾步走来,看着沈屿思细细端详着,心疼溢于言表,“上大学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哪有啊,我都胖了,前面江彦词送我回来的路上还说我在学校过得滋润。”
陆姨摇摇头,“他看得出什么来,你脸上的肉都快凹进去了。”
沈屿思嘴角抽了抽。
看吧,大人就是爱夸张。
“没关系,回来的这八天,我们把脸上的肉补回来。”陆姨拉着沈屿思往餐厅走去,“这几个月我特地去进修了厨艺,就等着你回来。”
奢石长桌上错落摆开无数道佳肴,松茸鸡汤、蟹粉豆腐、翡翠虾仁、碧螺春熏鲥鱼……
沈屿思食指大动,迦航的飞机餐难吃得要死,她这下也是真的饿了。
拿起筷子边夸边吃,“陆姨你就算是去倾宜楼做主厨也是绰绰有余的。”
“慢点吃,小心噎着。”陆姨眼尾笑纹堆成褶子,“你爸说了,等明年你大二了,就让我跟你去云昌照顾你。”
沈屿思眼睛亮了亮,“哇,真的吗?”
她原先不愿在校外买房就是不想重新找保姆,如果陆姨愿意去,那当然是最好的了。
见沈屿思这副样子,陆姨愈发心疼了,“嗯,也就几个月了,再忍忍。”
沈屿思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回房间。
看着体重秤上涨数斤的数字,彻底放弃了抵抗。
算了。
女孩子开心最重要。
沈屿思陷入海丝腾床垫里,感受着它的柔软,突然觉得几个月前填报志愿的自己是个傻瓜。
她为什么会觉得离开家等于拥有自由了呢。
云昌没有香软舒适的床,没有堪比米其林的夜宵,更没有事事被照顾到的妥帖。
当初毅然决然选择云昌大学,一是因为云大美院是国内第一的美院,二是因为她想试试远离迦南的生活。
现在回来了,她才知道自己在这两个多月过得是什么苦日子啊。
国庆中秋双节叠加的八天长假,表面看着非常爽,布置的作业扎堆似的压得人喘不过去,沈屿思打开日历盘算了下,决定抽出三天时间先把作业解决了再痛快地玩。
顺利进入书法班后,林映舟出于人道主义就没再给她安排作业了。
可沈屿思却觉得这长假漫漫,不在网上热聊一下的话,回学校肯定会生疏了。
说来也好笑,这个林映舟,有误会的时候还会主动发消息给她,找机会和她解释。
现在误会解除了,又变回原先那副样子,冷漠顽固,像块捂不热的钢板。
手机屏幕在掌心转了三圈,沈屿思有了想法:【Z老师,我找到草书考试垫底的原因了!】
此时的林映舟正在书房写报告,看到这条消息是他有些意外,没想到沈屿思回家还在复盘这次的考试。
她果然很在意这次的分班。
他问:【什么】
沈屿思笑了笑:【最大原因在你】
林映舟只觉得她倒打一耙的能力越来越强了。
Z:【?】
沈屿思翻了个身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手把手教学一下啊?】
林映舟叹气,他果然是高看了沈屿思,这人找他就没有正经事:【你不是回家了吗】
见他上钩,沈屿思指尖飞快打字:【没事啊,我们可以打个视频的】
林映舟顿住。
他下意识地看向落地窗前自己的倒影。
不够清楚,林映舟又走到落地镜前,伸手理好领口处的轻微褶皱。
他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好刻意,又故意将其弄皱。
然而五分钟过去了,手机安静得像是死机一样。
另一头的沈屿思也在等,她的等不同于林映舟,她是带着稳操胜券的。
大概又过去两分钟后。
沈屿思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编辑好信息发过去:【不方便就算了】
几乎在消息送达的同一秒,视频邀请的提示音突兀响起。
沈屿思得意笑了笑,指尖在接听键上方悬了半分钟才落下。
林映舟手机保持着后置摄像头的原始设置,入目的是张纤尘不染的紫檀书案,上面整齐摆放着各类书画工具还有他正在用的资料。
“Z老师……”沈屿思手肘撑在鹅绒枕上,故意拖长尾音,“怎么想着给我打视频呀?”
林映舟一愣,“不是你说要打的吗?”
“……”沈屿思深吸一口气。
死木头,说句想见她会怎样啊!
而林映舟并没有沈屿思想象中的那般镇定。
从视频接通开始,他就不可避免地看到了沈屿思懒散地靠在床头的样子。
她穿着浅黄色的睡衣,领口大开,编成麻花辫的长发垂在一侧,随着她的动作在裸露的锁骨处小幅度晃动。
她真的很白。
白到有些刺眼。
林映舟挪开视线,“你打算在床上写草书?”
沈屿思真诚发问,“可以嘛?”
躺床上太舒服了,她不是很想去书房。
林映舟冷漠拒绝,“不可以。”
沈屿思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掀开被子起床。
她哪是想练书法,不过是想找个正当的理由和他打视频而已。
镜头随她小跑颠簸摇晃,鞋跟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闷响。
一分钟后,沈屿思坐在椅子上,鬓角碎发轻颤,“好了,我转移战场了。”
林映舟应了声,“从临帖开始吧。”
沈屿思将手机靠在杯子上,转头去书架上翻找帖子。
宽大袖口随动作堆叠在肘窝,露出一截莹白手臂。
拿到字帖后翻开,沈屿思回到位置上,正要拿笔开始写时忽然顿住,她朝镜头里说,“Z老师,你是不是应该给我示范一下啊?”
那边静默了一会儿,接着传来窸窣声。
沈屿思适时给出建议,“你把手机架在笔筒上就可以了。”
林映舟照做,后置看不见屏幕以至于镜头未能对准书案。
沈屿思指尖漫不经心点在屏幕上,“有点歪,你开个前置吧,这样好调角度。”
“好。”
下一秒画面翻转。
林映舟那双好看到让人流口水的手,猝不及防填满整个屏幕。
沈屿思呼吸停了一秒。
画面微颤的瞬间,他的侧脸堪堪擦过镜头边缘,下颌线倏然隐入阴影深处。
待画面重新稳定时,青铜镇纸压着宣纸的书案占满屏幕,连带着还有林映舟被暖光浸透的面容。
“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
很帅。
沈屿思把赞叹咽回喉间,齿尖轻碾过下唇,指尖压住上扬的唇角。
她望着屏幕里正襟危坐的男人。
心想,终于把这人哄得愿意露脸了。
沉香屑在镜头外袅袅升起,林映舟坐回位置上,执笔蘸墨,开始讲述,“自叙帖讲究笔断意连,你看这里逆锋起笔……”
余光里沈屿思正托腮望着屏幕,琥珀色瞳仁里碎光流转,心思根本就不在书法上。
并且这样的状态持续了许久。
林映舟终于忍不住开口,笔尖悬在宣纸上洇出圆点,“你是看字还是在看我?”
沈屿思歪了歪头,疑惑道,“不能都看吗?”
林映舟没说话,继续运笔讲解道,“线条多呈现圆转为主,光滑流畅,用笔上以平动提按……”
狼毫扫过纸面发出沙沙声响。
屏幕里,灯光明亮,将林映舟眉骨拓出深邃阴影。
他穿着浅灰色睡衣,半挽的袖口下小臂肌肉绷出凌厉线条,青筋随着提按转折在冷色皮肤下起伏游走。
沈屿思情不自禁摁下截屏键,想待会儿分享给谢笙。
‘咔嚓’一声在安静的环境下异常清晰。
空气凝滞几秒。
“沈屿思。”林映舟侧眸看向屏幕,语气严肃,“专心点。”
沈屿思立马挺直腰背,双手交叠放在桌上,一副乖学生的模样,“好了Z老师,我坐得很直了。”
就在林映舟以为她彻底老实后,沈屿思又忍不住开口,“不过Z老师,你刚刚叫我名字的声音真好听啊,能再叫一遍吗?”
林映舟望着宣纸上失控的飞白,微微叹气,“你不学我就挂了。”
沈屿思辩解,“我有好好学啊,我很认真的。”
第25章 想见她 他把我腿打断怎么办
“行,那你回答我,我刚刚说的要领有哪些?”
沈屿思根据记忆复述林映舟说的话,“你说自叙帖具有篆书的线条特征,要注意疏密和节奏,开头沉稳,中间恣意,结尾收束。”
说着沈屿思蘸墨在宣纸上将林映舟示范的几个字写好,“Z老师你看,我写的是不是比之前有进步了?”
沈屿思虽然看着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但在艺术方面确实有天赋也非常聪明。
她领悟东西很快,几乎是一点就通。
即便是像刚刚这种情况,心思明明不在学习上,却也依旧能回答好问题。
林映舟嗯了声,“一心二用,三心二意的本领是挺厉害的。”
“哇,Z老师,你这话听着不像是在夸人啊。”
那边顿了两秒才开口,“知道就好。”
沈屿思撇撇嘴,做了个鬼脸。
林映舟翻开字帖下一页,“好了,我们继续。”
沈屿思收了心,开始认真听课,打视频的效率确实要好许多。
差不多又过去二十分,时候也不早了,林映舟开口,“行了,就到这吧。”
说着,他起身拿起一边的手机正要挂断电话。
“等一下!”
林映舟停住动作,表情困惑,“怎么了?”
“Z老师,剩下几天还能给我上网课吗?”为了让自己的要求变得合理,沈屿思想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
“我觉得视频讲解会比文字好理解得多,国庆结束后书法班就开课了,我和他们基础差太多了,我担心会跟不上。”
她语气故意放低,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国庆期间有许多安排,林映舟接下来要连轴转,视频上课要特地抽出半小时以上的时间,答应沈屿思就必须打乱作息。
林映舟看着手机屏幕里那副可怜样,哪怕知道她是装的,是故意这么说的。
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想要答应她的要求。
“每天晚上九点半。”林映舟沉声说,“不可以迟到。”
听到这话,屏幕里的人立马换了表情,眼睛弯成月牙,显示器的冷光映得她瞳孔水润,亮得像他曾经收藏的那串黄翡珠。
就有这么开心吗?林映舟想。
沈屿思语气轻快,“好诶,明天见啊Z老师,晚安晚安!”
“嗯,晚安。”
沈屿思蹦蹦跳跳跑回房间,蹬开拖鞋扑进柔软的蚕丝被里滚了几圈。
她举着手机屏幕,心里想着。
真好呀真好呀,还能再打六天的视频。
第二天沈屿思睡到中午起床,之后一直窝在画室里埋头画作业。
她敲着笔杆子盘算,一天画色彩,一天画素描,一天写理论作业。
这样三天就能把八天作业写完,剩下几天她就能痛痛快快地玩了。
一直到天色渐晚,雨点噼里啪啦砸在落地窗上,外面开始下起了大雨。
沈屿思将最后一张色彩作业画完,甩甩发酸的手腕,靠在椅背上松了一口气。
美术专业真不是人能学的。
沈屿思浑身酸痛,打算约上谢笙去做个按摩。
刚一起身,瞥见摆在地上的色彩作业,她想起之前答应给祁越的生日礼物也是一副画。
又想起祁越干得那些缺德事,她将调色盘啪的一下扔在地上。
狗祁越,骗我瞒我还想要我的画是吧。
好啊,现在就给你画。
新绷的画布白的刺眼,沈屿思抓起最大号的猪鬃板刷,蘸取黑色颜料,在亚麻布上龙飞凤舞地写下——
祁越!是狗!
待到颜料半干时,沈屿思又孩子气地用刮刀挑起其他颜色将其覆盖,花了十几分钟画了张极为抽象的艺术画。
看着成品,沈屿思心情大好差点笑出声,立马拍了张照片分享给谢笙。
Island:【我也不是个难说话的人,如果他能把这幅我精心打造的绝世美画裱起来,挂在卧室床头日日欣赏,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他吧~】
笙笙:【好丑啊】
Island:【你们这些理科生就是没艺术细胞】
其实这幅画不止是表面看着丑。
内里是大有玄机呀。
沈屿思一开始用黑色颜料写好的四个大字虽然被新的颜料覆盖看不见了。
但不同颜色颜料的覆盖力和透光性不同,正常光线下看没什么异常的画,只要在强光照射下,就能清楚看见第一层写了些什么。
不知道祁越收了画,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这个彩蛋呢?
想起待会的按摩之行,沈屿思直接打了个电话给谢笙,“好了,快出来,再叫上张佳灵,我们仨去渝上迦南消费一把!”
一听是渝上迦南,谢笙语气都兴奋起来,“行行行,我现在出门,我要点79号小哥哥!”
这人最近在网上小火了一把,听说不少富婆去渝上迦南就是为了点他。
到了目的地,前台接待看见是沈屿思,立马心领神会地把店内所有颜值出众的男技师叫进最大,规格最高的包厢里。
谢笙和张佳灵一人一边搂着沈屿思,“现在国庆假期,你居然能订到天上阁的包厢!”
“小岛,我俩跟着你真的是太享福啦!”
沈屿思勾唇,挥挥手,“这对我来说就是小意思啦。”
迦南目前开得最好的几家娱乐场所,都有贺雨霄的股份,这些看似很难的事情,她一个电话过去就能解决,只是免不了要被教育一番。
檀香围绕的天上阁内,六位男技师围着她们服务,按摩的、喂水果的、陪聊的,还有一个跳舞助兴的。
日子过得简直堪比古代皇帝,沈屿思顿觉身心都得到了舒缓。
结束后,沈屿思高兴地给每个人都发了888的小费。
离开时六位技师全在问她们下次什么时候来。
“明天!”
回去的路上,谢笙靠在后座上有感而发,“要不我说现在按摩店就应该这样,多招点帅哥,将目标群体锁定在我们女人身上,花钱不手软还不会趁机揩油,不比伺候那些油腻男要省心?”
沈屿思和张佳灵狂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你进公司费这么大力气就是为了把你弟弟赶走?”祁盛面色铁青,手里的雪茄在红木桌面上碾出焦痕。
“弟弟?”祁越喉咙滚出两声冷笑,水晶吊灯在他眉骨投下阴翳,“您记性差了,妈只生了我和祁琪,那个私生子也配做我弟弟?”
“祁越!”
祁越将领带扯松,玛瑙袖扣随动作闪过血色,“十二年前您带他们回祁家那天我就说过,我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他往前一步,“人要为自己作的孽付出代价,这是您教我的。”
椅子在刺耳摩擦声中被推开,祁越猛然起身。
这是祁盛第一次需要仰视这个儿子,西装下贲张的肌肉线条昭示着他早已不是当年跪在母亲床前哭泣的男孩。
可即便这样,他也不允许属于自己的父亲权威被无视。
“反了你了!”
鎏金烟灰缸挟着劲风擦过祁越眉骨,在木门上撞出闷响。
血珠顺着鼻梁滚落,在他领口洇开暗色。
赵菁推开虚掩着的门时,祁越正用拇指抹去眼角血迹。
她语气责怪地看向祁盛,“这是怎么了,有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
赵菁作势要去擦祁越的伤口,被他嫌恶地挥开,“演给谁看?”
这对狗男女如出一辙的丑恶嘴脸令他反胃。
祁越转身离开。
看见祁琪站在门口,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祁越深吸一口气,尽力将面色缓和,“我得走了。”
“哥!”祁琪叫住他,“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祁越站定,“我不需要你站队。”
祁琪明白的,她选择父亲,哥哥不会怪她,可如果她选择哥哥,父亲一定会生气。
可是她不想中立,她的恨或许没有哥哥那样暴烈,却也从未消失过。
“哥,我……”
“如果觉得害怕,现在就出国,等你回来,一切就会结束了,不管谁是胜利方,都不会影响到你。”
祁越说完,离开了这座充满回忆以及痛苦的房子。
暴雨如瀑砸在挡风玻璃上,柯尼塞格幽灵般劈开雨幕。
祁越眉骨的血迹彻底干涸凝成暗痂。
他站在二十层的高楼上,俯视着整个云昌。
窗外惊雷乍响,落地窗外,城市灯火在暴雨中扭曲成金色河流。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
祁越接起,“喂?”
沈屿思没听出他嗓音沙哑,自顾自地说,“你生日礼物我已经画好了,期待一下吧。”
祁越笑,“是吗,现在不能看?”
沈屿思咬咬腮肉,现在看那不就没效果了吗?
她可都想好了在祁越生日当天,看着他亲手拆开,第一时间欣赏他脸上精彩的表情。
沈屿思不满道,“当然不能,生日礼物要当天拆开才有意义啊。”
祁越长哦了一声,“那你画的是我的头吗?”
沈屿思轻哼,“不告诉你。”
“好哦,不告诉我。”
他的语气太好太温柔,沈屿思一时不习惯,“你还是祁越吗?”
祁越不明所以,“如假包换。”
“感觉你今天有点不对劲。”沈屿思终于发现了他的异常。
祁越顿了片刻,“哪不对劲?”
沈屿思说,“讲话居然不阴阳怪气了。”
换做平时,怎么着也要呛几句才罢休。
祁越语塞,沉默了好一会儿,笑问,“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很阴阳怪气的人?”
“对啊对啊。”
祁越哼了声,“你对我误解很大啊,上次还说我长着一副诱骗无知少女的样子?”
他可没干过这种缺德事。
沈屿思心虚,赶紧找借口溜,“不说了,我去睡觉了,你也早点睡。”
“好。”
挂断电话后。
祁越看着落地窗外雨势渐熄。
不知道为什么。
他现在有点想见沈屿思。
很想很想。
次日下午沈屿思将素描作业画完,她揉着酸痛的腰肌拨通前台的电话,“老地方,三位。”
路上谢笙有些担心,“你该不会国庆这八天都打算在渝上迦南过吧?”
沈屿思摇摇头,“那没有,等我作业写完吧。”
被美术作业荼毒的痛苦需要帅哥按摩来缓解。
但是一连八天又有点太腻了,得换个清爽点的消遣方式。
由于沈屿思今天的行为太过高调,成功引得贺雨霄不满。
回去后,他打来电话说,“你最近是不是有些太放肆了?”
“有吗,我觉得还好诶?”
“昨天是还挺乖没干什么,但是今天呢?”
沈屿思舔舔嘴角有些心虚,“今天也很乖啊……”
“是,你乖,乖到点了十个男技师围着你们三,还拿几捆现金在包厢里撒,让他们几个用脱下来的衣服兜钱?”
要不是经理告诉贺雨霄,他还不知道这个妹妹会这么玩。
沈屿思切了声,“我这才哪到哪啊,和你那些狐朋狗友比起来,我已经很收敛了。”
他们圈子里那些丧尽天良的游戏,她可是听说过不少的。
沈屿思知道贺雨霄和那些人只是逢场作戏,从不参与其中。
但他凭什么说她放肆?
她这么漂亮又这么有钱,能像她一样洁身自好的人简直屈指可数。
贺雨霄实在是无奈,“是,你是好多了,但你干嘛要和那些差到极致的比,玩可以,但别太过了,再被我发现,我就告诉你爸和你姑。”
沈宴初和沈佩虽然纵容沈屿思,但也从小要求过她做事不能奢靡张扬。
点十个技师的钱和撒的那些钱,对他们来说无关痛痒,可这一系列行为大概率会让沈宴初回来给她上一堂政治课。
沈屿思却觉得自己花钱开心,别人捡钱也开心,能有什么错啊?
她瘪嘴,“知道了,就知道管着我,江彦词也比你小啊,你怎么不去管他。”
贺雨霄啧了一声,“可以啊,我现在就把你的行径告诉他,看看他会怎么说。”
“哇!你好过分啊。”
“行了,好好写你的作业去吧!大学生!”
沈屿思气死了!
她下次一定要换个地方去潇洒!
收到祁越的消息时,沈屿思刚结束一科的作业。
她赶去机场,在接机口看见倚在立柱旁的人影。
祁越连个背包都没带,孤身一人靠在那,外套松松垮垮披在宽阔的肩上。
他垂眸盯着地面瓷砖,嘴里嚼着薄荷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来迦南了?”
祁越掀起眼皮,瞳仁里蒙着层倦意,“我也不清楚,可能是不知道去哪吧。”
他的声音消融在航站楼此起彼伏的广播声里。
沈屿思抱臂打量着他,“想让我收留你啊?”
祁越直起身,开玩笑问道,“可以吗?”
“不可以。”沈屿思一字一顿拒绝,“带男人回家,你想我的腿被我爸打断吗?”
沈屿思故作生气,“好啊祁越,我辛辛苦苦给你画画,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祁越轻笑,伸手替她扶正歪掉的黑色发卡,“对啊,恩将仇报。”
“你……”沈屿思眼睛扫过他眉骨的伤口,已经做过简单处理不是很明显,又有头发挡着,所以她一开始没看见。
沈屿思皱眉,“才几天没见,就颓成这样?”
“有这么明显吗?”祁越站在原地,任她指尖拂开眉骨的碎发。
“有啊。”沈屿思想了个确切的比喻,“像被雨淋湿的流浪狗。”
雨吗?
那天晚上确实下雨了。
“算了,我给你找个家吧。”
爱护动物人人有责嘛。
“哪个家?”他声音轻得像是在问自己。
沈屿思没听清,不由分说地拽住他的手腕往出口走。
祁越踉跄半步,他感受到腕间的青筋突跳,仿佛有雷声顺着血管滚到相贴的肌肤。
他愣了愣,随后哼笑道,“别是去你家吧,到时候你爸不舍得动你,把我腿打断怎么办?”
“那就是你活该!”沈屿思回头瞪他。
“我要是残废了,你就真得对我负责了。”祁越突然发力将她扯回半步,两人影子在地面上暧昧地交叠。
沈屿思随口应着,“行行行,负责到底。”
呼啸而过的行李车越过两人往前行驶,祁越的心被重重碾了一下。
第26章 当小三 凭什么林映舟是正室
黑色轿车碾过梧桐落叶一路驶向市区,最终停在宜江酒店旋转门前。
两人乘坐电梯一路往上,电梯镜面映着一前一后的影子。
沈屿思指尖夹着房卡轻轻敲着金属按键。
“五星级酒店,顶层,总统套房。”沈屿思侧眸,“没委屈你吧,祁大少爷?”
祁越唇角轻勾,“当然不委屈。”
玄关感应灯随着开门声渐次亮起,祁越目光掠过房间内浅金色系低调奢华的装修。
乍一眼看,是符合大众审美挑不出错的风格。
有着所有套房的千篇一律和疏离。
可仔细却能发现许多小细节。
比如玄关处放的嫩黄拖鞋,桌柜上摆着的艺术装饰品,以及茶几上的鲜花。
酒店房间的装修设计重点在于色系统一去装饰化,这间套房里却带了很多的个人审美。
祁越记得宜江酒店并不是靠灵感设计而出名的。
他问,“这是酒店?”
看着更像是有人长期居住的豪华公寓。
沈屿思被问得莫名其妙,“那不然?”
祁越在室内梭巡一圈,拉开衣柜,指尖勾出一件丝绸睡衣,“这睡衣,也是酒店的?”
“喂!”沈屿思冲上去一把抢过,“你别乱动我的东西啊。”
“你的东西?”祁越尾音上扬。
“对啊,这房间是我哥留给我住的。”沈屿思把睡衣重新放回衣柜,“迦南本身人流量就高,国庆期间来旅游的人更多了,现在好一点的酒店老早没房了。”
祁越低笑出声,“这样啊,所以你说给我找个家就是你长住的房间啊?”
“……”
什么东西?
沈屿思耳尖泛热,这句话越品越不对味,她说给他找家是顺着那句流浪狗说的,怎么经他的嘴巴过了一轮,变得缱绻暧昧起来了。
其实以祁越的财力,在这个时间段想要个好的住处也不难。
只是沈屿思在机场里见到祁越时,他模样实在阴郁得吓人,就像暴雨前绷紧的弓弦,随时会断掉。
他到迦南第一时间联系的是沈屿思,她一向讲义气,怎么着也得给人安顿好。
沈屿思知道这情况再扯下去就不对劲了,“行了,你看着也挺累的,赶紧休息吧。”
她还有正经事没干呢。
祁越手指环着她的手腕,虎口处的旧疤随着动作轻轻蹭着细嫩肌肤,像某种大型犬类撒娇时的无意识动作。
“再陪陪我。”
他说的随意,平铺直叙的一句话,语气没有请求没有示弱,像是不在乎沈屿思会不会答应一样,但她就是听出了可怜的意味。
沈屿思无奈,“大少爷我和你不一样,我还有作业没写完呢,而且今天我还要去上林映舟的视频课。”
祁越直起身,眉骨下的眸子暗了暗,转瞬又恢复成懒散模样,“在这写,我很安静的,不会打扰你们。”
“……”沈屿思一阵失语,好在她剩下的作业在手机平板上也能完成。
她彻底没了脾气,从通讯录里翻出前台的电话,等待接通的时间里和祁越说,“行行行,你最好赶紧把状态调回来,如果明天还这个死样子,我就把画板拍你脑门上。”
“遵命!”他做了一个敬礼的动作。
沈屿思翻了个白眼,和前台说,“喂,我是2302,麻烦给我送套男士衣服上来……嗯……和我哥差不多身形的……对了再给我带个平板上来。”
沈屿思又点开微信发消息给林映舟:【Z老师,今天有点事不能上课啦,你早点休息哦】
远在云昌的林映舟收到消息时刚推掉重要事情,正端坐在书房等着九点半的上课时间。
手机亮了,他垂眸扫过屏幕,指尖悬在键盘上方顿了片刻,最终只回了个嗯字。
林映舟起身,将准备好的工具材料收好放回原位,碰撞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脆。
他回到卧室,躺在冷灰色的床单上,盯着虚空的某处发怔,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规律的作息一旦乱了,就算回到正常的时间节点也睡不着了。
现在的她会在做什么,和朋友在外面逛街还是和别人在一起……
收到林映舟的回复后,沈屿思松了一口气,她警告祁越,“你今天别发朋友圈啊。”
“……什么?”祁越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事为什么要发朋友圈,他是那么爱发朋友圈的人吗?
“没什么,总之就是不准发,不准让人知道你现在在迦南。”沈屿思语气严肃。
林映舟那么聪明,如果知道祁越来迦南了,就一定能猜到她今天请假原因是什么。
祁越很快明白这个不能知道的人是谁,他似笑非笑地看沙发上的少女。
沈屿思被这眼神搞得不自在,“你看我干嘛?”
“不干嘛,就是有些好笑。”
“有什么好笑的?”
祁越居然有一种当小三的心酸,“感觉我俩很偷偷摸摸。”
像……瞒着老公在偷情。
没一会儿他就觉得这个想法很荒谬,凭什么林映舟是正室他是小三。
“你闭嘴。”沈屿思打开前台送来的平板,登陆自己的学习账号,“你赶紧睡觉,我要写作业了。”
“可是我还没洗澡。”
沈屿思动作一顿,“那就赶紧去洗,和我说做什么,还要我帮你?”
祁越眼睛一挑,“可以吗?”
“滚。”毫无感情的一声。
再逗要炸毛了,祁越见好就收,起身走向浴室。
沈屿思没再管他,坐在窗边沙发上研究这次的作业题目。
祁越洗完澡后,带着一身玫瑰香气躺在床上盖好被子。
他安静地没说什么,知道再和沈屿思搭话,她会立马收拾东西走人。
沈屿思蜷在沙发上,面色认真地盯着电脑屏幕。
蓝光在她侧脸勾出清冷的轮廓,眼睛也更加通透了。
祁越发现她在思考时会无意识的咬住下唇。
认识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看她这么认真的样子。
好可爱啊。
手机摄像头无声对着沈屿思,顿了两秒之后摁下拍摄键。
储存照片时,跳出相簿命名的页面,祁越鬼使神差地输入。
——炸毛小岛写作业。
而后他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闻着她身上惯有的味道,听着规律的电容笔敲击声,倦意如潮水漫过四肢,祁越很快睡着。
沈屿思将国庆期间所有作业写完之后,已经是深夜。
她揉着酸痛的颈椎向后仰去,关节发出咔咔声响。
完了,又有点想去按摩了。
余光瞥见在床上的男人,沈屿思叹了口气,起身走过去。
男人深陷在枕头里的轮廓被夜灯镀了层金边,就连沉睡时的眉头都微微蹙着。
为什么今天会这么顺着祁越呢?
因为他现在的状态,实在太像前年的江彦词了。
一夕之间,最坚固的靠山全部倒下,肩膀上多出了好几份担子,任由颓丧覆满曾经飞扬的眉稍,整个人透着一股灰败。
沈屿思在想,祁越这样的人,又会遭遇怎样足以压垮脊梁的挫折呢?
她伸手,抚过他眉尾的伤口,替他熨平烦恼,轻声说,“至少也要做个好梦吧。”
沈屿思起身收拾东西将灯关上,离开酒店。
次日正午,沈屿思在床上打了滚,纠结是赖床还是起床吃饭呢。
打开手机发现祁越今早发来的消息:【醒了吗?】
沈屿思边揉着眼睛趴在枕头上打字:【干嘛】
Casanova:【请你吃饭】
沈屿思一个鲤鱼打挺掀开被子:【等着】
临出门前,沈屿思想起放在画室里的抽象画,她将画框用牛皮纸仔细包了好几层,又用红色丝带绕出繁复好看的蝴蝶结,这才满意的塞进礼品袋里。
倾宜楼的雕花木窗棂外,白玉兰仿真花正坠着水汽。
沈屿思轻车熟路穿过青砖回廊,在临水包厢看见祁越正在斟茶。
她走进去,“算你聪明,知道选我最喜欢的酒楼。”
“是吗?”祁越抬眸,“我随便选的。”
沈屿思将礼物袋子放在一边,“你要的画,不过得等你生日当天才能拆开啊。”
“知道了。”
祁越瞅了眼,伸手抽出那副画仔细观察着,包的里三层外三层的。
居然搞这么神秘?
他有点好奇,究竟是怎样一幅画,让沈屿思千叮咛万嘱咐要求必须在生日当天拆开呢?
应该是个惊喜吧。
沈屿思接过祁越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上下打量着他,“看样子,昨天晚上睡得很好啊,整个人神情气爽的。”
祁越狗腿地说,“那还得谢谢沈大小姐收留我,不然昨天我就要流落街头了。”
他说得夸张,沈屿思很是受用,摆摆手,“别客气,一点小忙而已。”
祁越点点头,试探问道,“我明天回去,等下就订票,送送我?”
沈屿思咬开蟹粉生煎的薄脆底,含糊回着,“你去云昌有急事吗?”
“没。”
“那干脆等后天再回去吧,明天我生日。”
“明天你生日?”祁越筷子停在半空,眉稍挑得恰到好处。
“对啊。”
沈屿思确实没和他说过自己生日的时间,他这个反应倒是正常。
“那你这是在邀请我去参加你的生日宴?”
沈屿思啧了一声,“祁越,你别给点阳光就灿烂啊。”
“不过我没准备礼物诶,不要紧吧?”他单手托着下颌,问得漫不经心。
说到礼物,沈屿思瞅了眼放在边上被包装得严严实实的丑画。
她舔舔嘴角,“没事,我不要你的礼物。”
“为什么?”
沈屿思笑了下,眼尾是狡黠的弧度。
当然是因为我给你的礼物太惨不忍睹,所以我不好意思收回礼了呗。
她随口编了个理由,“你不是没准备吗,明天就是我生日了你还来得及吗,我可不要你临时买的啊,我要精心准备的。”
“精心准备的?”
“对啊,提前好几个月的那种。”沈屿思故意这么说,因为她和祁越总共才认识两个多月。
祁越若有所思,“行,那我就不送了。”
“可以可以,我不会怪你的。”她松了口气。
晚上,沈屿思和高中的朋友聚会,一踏进包厢便后悔了。
她没有任何犹豫,转身离开。
包厢里追出一个人,沈屿思腕骨猝然被滚烫的掌心扣住,“就一定要这么躲着我吗?”
她终于转头看他,“躲?我只是不想看见你而已。”
宋迟旭喉结滚动,指节泛白,“我和陈琳之间一直都是她单方面喜欢我,我从最开始就告诉了她,我是有女朋友的,那次也是她故意凑上来,我都把监控视频发你了,你为什么还不相信我?”
沈屿思眉头紧锁,“你为什么总要在别人身上找原因。”
“那我应该找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吗,我把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当作恩赐,我究竟要怎样你才能再多喜欢我一些时间,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决绝。”他的声音喑哑得可怕。
“宋迟旭,原因很简单,你早就知道不是吗?”
沈屿思看着面前这个曾经喜欢过的人,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似冰锥扎进他的心脏。
“因为我累了,腻了,玩够了,那个女生只是我和你分手的借口,我其实根本就不在乎那件事是真是假。”沈屿思面无表情,“既然一开始知道我是怎样的人,那就应该接受这个结果啊。”
空气凝滞,只剩空调风口发出的嗡鸣声。
宋迟旭红了眼眶,喉结滚动三次才发出声音,“我不接受。”
沈屿思深呼出一口气,耐心快要告急。
“你以前那么喜欢我,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幸福,我以为……我以为你是真的想我永远在一起。”
沈屿思有些头大,她最烦遇上这种事,好聚好散不行吗?
在来之前她特地问过了,确认没有任何可疑对象在才来的,没想到还是防不胜防。
她不想再继续扯喜欢还是不喜欢这个问题了。
“宋迟旭,放手。”沈屿思垂眸睨着他的手背,“别让我讨厌你。”
这句话果然好用,宋迟旭好似真的害怕被她讨厌,手上的力道骤然消失。
沈屿思甩了甩发麻的手腕,转身离开,鞋跟敲击瓷砖的声响在走廊里回荡。
宋迟旭那颗聚在眼眶的泪水终于落下。
他是早就知道,在沈屿思这里没有特例,只有一个记录新鲜感流失的沙漏。
可是,在她用充满爱意的眼神望向他时,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去幻想。
——自己或许就是那个例外。
“宋迟旭也在你怎么没和我说?”沈屿思上车后生气地拨通张佳灵的电话。
“我刚坐下没多久手机突然不见了,他们一直在灌我,宋迟旭是后面才来的。”张佳灵懊恼,“我也是现在才反应过来,他们是想拖住我不给你报信。”
沈屿思咬牙,“这群叛徒!”
“你还好吧,宋迟旭刚刚回来了,我看他眼睛红得好吓人,你们吵架了?”
宋迟旭什么时候这样过,现在包厢里的人只能装作啥也没看见啥也不知道,张佳灵电话都是躲在一边接的。
“我当然没什么事,你们好好劝劝他吧。”
沈屿思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分手都要被人追着求复合。
难道死缠烂打她就会回头?
笑话,她要真这么好说话,那完蛋了。
那她这辈子要吃的回头草可太多了。
张佳灵嘟囔,“我们哪劝得动,这情况只有你来才行得通吧。”
“那就别管他了,每分一个都要我哄那我别活了。”沈屿思啪的一下把电话挂了。
张佳灵长叹一口气。
哎呀~
又多了一个爱上小岛却被狠狠甩掉的可怜男人啊。
可怜啊~可怜-
沈屿思的生日在十月五号,恰逢国庆假期间,她注重仪式感,每年生日都会办得轰轰烈烈。
今年她把生日宴的地点定在渝江大厦最顶层的观景台上。
三百六十度落地窗外,摩天楼的巨幅电子屏、江面游弋的邮轮上、商业街流动的海报,全部大写着沈屿思生日快乐。
整座城市的霓虹都成了她生日宴的流动背景。
沈家长辈们最知分寸,送完礼物陪着沈屿思一起吃完蛋糕便找了借口离开,将时间和热闹留给年轻人。
只有沈佩是真的有事要回去,她捏捏沈屿思的脸,“我明天还有演出,现在得赶回去了,等19号云昌那场结束,我请几天假好好陪你。”
“没事姑姑,你去忙吧。”
浸着香槟气息的夜风拂过露天观景台,祁越倚着玻璃幕墙看着被人群簇拥的沈屿思。
她今天很漂亮,一身缎面高定礼服,裙摆折出精确弧度,红色卷发上斜戴着一顶黑色礼帽,不知对面的人说了句什么,她掩唇轻笑。
远远看去,像是法国老电影里裁剪出来的一帧特写。
直到围在她身边的热潮渐散,祁越才走过去,“生日快乐,沈屿思。”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礼盒。
沈屿思眉梢轻抬,“你不是说没准备礼物吗?”
“骗你的。”祁越拇指弹开盒盖,红宝石手链在顶灯下洇出血色流光,“上周在苏富比秋拍上看到的,见到的第一眼它就告诉我说,它天生就该待在你的手腕上。”
沈屿思被他的话逗笑,指尖挑起手链,冷白腕骨在鸽血红的映衬下透出瓷器般的光泽。
无论是从颜色净度以及切割来看,这手链堪称完美。
沈屿思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那副恶搞的丑画。
她本没打算邀请祁越来生日会也没想收他的礼物,只是凑巧赶上了,谁知道祁越居然真的准备了礼物。
不收的话拂了人家心意,收了的话,她的画在鸽血红的衬托下就有些太埋汰了。
要是传出去了,她沈屿思的面子不要啦?
沈屿思有商有量地说,“要不……你把那副画还给我吧,我再换个名家真迹给你?”
“哪有送出去的东西还要回来的。”祁越说,“我才不要什么名家真迹。”况且名家真迹他家里多得是。
“……”沈屿思磨磨牙齿,“行吧行吧,我给过你换的机会啊,你到时候可别后悔。”
“干嘛。”祁越越发觉得沈屿思的反应不对劲,她三令五申不让提前拆开,又在收到礼物后提出要换。
他上前半步,“你那副画到底画的是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沈屿思小声说,继而厉声警告他,“你可别提前拆啊,被我发现你就死定了。”
“就你这架势,我哪敢啊。”祁越无奈,只是越发期待生日那天,他倒要看看,沈屿思给他备了份什么样的大礼。
话虽如此,沈屿思暗自决定要另外准备一份像样的回礼给他,至于那副画,全当是给他的彩蛋。
哼。
这么一想真是便宜他了。
第27章 喜欢啊 心里装着数不清的人
“这杯敬我们小岛!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好!”沈屿思仰头一饮而尽。
张佳灵嘿嘿笑,晃着酒杯凑过来,“词儿都被她们说完了,我……就祝帅哥常伴你左右!”
“张佳灵!”谢笙拍着桌子喊着,“这个老早就实现了,快换一个。”
“谢笙!你就知道拆我的台!”张佳灵嘟着嘴又重新想了一个,“那祝我们小岛可以天天去渝上迦南撒钱,还不被哥哥念叨!”
其余人笑作一团,谢笙更是拽着沈屿思笑得差点没喘过气来,“太绝了这个祝福,你一定想实现吧哈哈哈。”
沈屿思走过去捏住张佳灵的脸蛋,“好啊你张佳灵,就知道埋汰我!”
“哪有,我是诚心的。”除了这个,她实在是想不到沈屿思还有什么没实现的了。
张佳灵将她杯中的酒倒满,“快喝快喝!”
接连几杯酒灌下肚,沈屿思倚在真皮沙发上,皮肤上透出一层浅淡的桃色。
来参加生日宴的都是玩了很多年的好友,熟人局里又吵又闹,各种游戏接连不断,沈屿思嗨的忘乎所以。
另一边,苏泽坐在祁越边上,“不过去护着?”
祁越转着酒杯摇头轻笑,“哪轮得到我哦。”
冰块在琥珀色酒液中轻轻碰撞,倒映着那头热闹光景。
四五个闺蜜团守着沈屿思,替她挡下一轮又一轮的敬酒。
苏泽说,“没想到你居然来了。”
“多亏你提醒。”祁越望着人群中心和好友笑作一团的人。
要不是苏泽前段时间提了一嘴沈屿思和他都是十月份的天秤座,他也不会知道自己和她的生日就相差15天。
“应该的,做兄弟在心上!”苏泽说着就握拳在自己胸口上捶了几下。
“……”祁越嘴角抽了抽,“我看你也是醉了。”
凌晨的晚风卷着霓虹灌进来,将热闹的生日宴吹得降温不少。
散场时,大家陆陆续续被人接走。
谢笙拿着手机交代,“我刚刚打电话和她哥说了,大概二十分钟到,你给我看好她啊。”
她说完就被苏泽抱着去等电梯了。
祁越转身时,正撞见沈屿思枕着自己胳膊躺在沙发上,半截小腿垂下,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迈步走过去。
“祁越!”沈屿思突然仰起脸,脸上一团绯红。
“在呢。”祁越弯腰将滑落的羊绒毯捡起,抖了抖,重新盖在她身上,“小心着凉。”
沈屿思抓住他来不及抽回的手,“你到底为什么来迦南啊?”
“真想知道?”
沈屿思摇摇头,“也没有很想,就一点点想知道。”
“这么勉强,那我还要说吗?”祁越撑住沙发靠背俯身,阴影笼罩住她。
“不用,我已经猜到了。”沈屿思从沙发上支起身,脑子一片混沌,说话没有逻辑,只一味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因为你想来见……”
玫瑰香随她的动作从祁越领口飘来,沈屿思顿住,凑上前在他脖间嗅了嗅,“你好好闻啊,是我身上的味道诶。”
暗香浮动的夜色中,祁越垂眸,“嗯,你的味道。”
套房里的沐浴露是她常用的那款,此刻正丝丝缕缕缠绕在两人之间。
温热的呼吸扑在颈侧,祁越喉结重重滚了滚,见她醉眼朦胧还要往前凑,忙用毯子裹住她,“你确定还要再往前吗?”
微薄光线里,他低低看着沈屿思,眸中暗潮翻涌。
“不能吗?”沈屿思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却被祁越捏住下巴带回,迫使她仰起头,“看着我,我是谁?”
沈屿思起了坏心思,她眉眼带笑,“你是——”
她凑近,缓缓吐出那个称呼,“狗……”祁越。
他的名字被他自己碾碎在沈屿思的唇齿间。
祁越扣住她的腰,和她一起坠入沙发软垫中,裹着沈屿思的毯子又一次滑落在地。
这个吻逐渐变得汹涌,直到沈屿思的喘息频率逐渐失控。
祁越松开她,抵着她的额头哑声问。
“我是狗?”
沈屿思正要张嘴答,又被吞没在更深的热潮里。
门轴响动,室外的光线闯入,照亮沙发上纠缠的人影。
江彦词迅速背过身去。
沈屿思触电般松开对方衣襟,吓得赶紧坐直,尾音打着颤,“我哥来了。”
被推开的男人斜倚着沙发,指尖慢条斯理地擦过唇上水光。
江彦词朝后摆着手,头也没回,“你们继续,我出去等。”
都这样了,哪还能继续啊。
沈屿思扯平堆叠在腿上的裙摆站起来,无意识舔了舔唇,“我回去了。”
“嗯,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廊灯将沈屿思的影子斜斜投在电梯门上,见她出来,江彦词问,“结束了?”
“不然?”难不成还真让他守在外面等?
江彦词点头,“行,送你回家。”
黑色大G碾过积水,仪表盘蓝光映着江彦词清晰的下颌线。
“他就是你带去宜江的那个人?”
沈屿思坐在副驾驶上,头还在晕着,“我就知道你会知道。”
“你带人去我的地盘,还想瞒着我?”江彦词发现他这个妹妹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先前听贺雨霄说起她的光荣事迹,他还觉得有夸张成分在。
“我可没这么想。”沈屿思没觉得这事有什么好瞒的,她只是带朋友过去住一晚,又没干什么。
江彦词哼了一声,“怎么,真喜欢上了?”
“对啊,喜欢啊。”沈屿思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哈欠。
“我喜欢的人有很多很多啊,比如爸爸和姑姑,你和贺雨霄,所有的亲朋好友,除了这些还有我的前男友们,在云昌新认识的那几个帅哥,演员明星网红里也有不少我喜欢的,我喜欢上一个人不是很正常的吗?”
她的心里装着数不清的人,祁越只占据小小一角而已。
江彦词沉默。
沈屿思对待感情的态度,他不理解但尊重。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的爱情观都和他一样,喜欢上一个人就能喜欢一辈子,哪怕过去多久,哪怕发生任何事都不曾变过。
云昌。
林宅。
沈屿思早上特地和林映舟请了假,说今天没时间上课,晚上要去过生日。
他这才知道她的生日在今天。
看到那条信息时,林映舟下意识地去给她准备礼物。
奔波一天后却发现他知道得太晚了,根本来不及送去迦南。
林映舟看着窗外夜色,指节无意识叩在桌面上,昭示着他的烦乱的心绪。
他点开朋友圈,如意料般,沈屿思晚上发了生日动态。
九宫格里,她被众星捧月在玫瑰与香槟间,珊瑚色缎带映得她笑靥生辉。
当林映舟滑到第七张时,却看见了照片边缘突兀站着一个本不该出现在那的人。
他退出,迅速点开祁越的朋友圈,最新动态是沈屿思的单人照。
文案是:【小岛,生日快乐】
林映舟眸色暗了暗。
原来她有个名字叫小岛。
关于她的一切,他全部都知道得太晚了。
屏幕在黑暗中亮得灼人,林映舟点开那张照片,放大。
画面里沈屿思的睫毛垂落成小扇,浅蓝色美瞳里映着摇曳烛光。
她的眼睛很漂亮,里面住着一座热闹的小岛。
而这座小岛,离他很远很远。
宿醉醒来后头疼得像是有锤子在砸太阳穴,沈屿思迷糊掀开眼皮,被床边人影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来了?”
谢笙一脸八卦地凑过来,“你终于醒了,昨晚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沈屿思脑袋还没开机。
谢笙啧了一声,眉飞色舞的,“就是我走之后,江彦词来之前的这二十分钟里,你和祁越,嗯?”
沈屿思沉默老半天,“……你专门跑来我家就是为了问这个,你也太无聊了吧。”
“快说快说。”谢笙一把掀开她的被子。
沈屿思打了个哈欠,简单概括,每个字都似平地起惊雷。
“亲了,前三,被江彦词撞见。”
“我靠!”谢笙讶异,“前三啊,在你这吻技能排前三那确实是很牛了。”
“还有你这个哥,怎么总坏你好事,之前你和那个宋梓恒第一次约会,我记得也是他打搅的。”
宋梓恒?
沈屿思差点忘记了这号人物,她回忆了一下,“那次情况特殊。”
“我知道,是为了你未来嫂子嘛~”
这八字没一撇的事情,沈屿思一时竟无法反驳。
“不过你现在和祁越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你们之后?”
沈屿思伸了个懒腰,“之后该怎样怎样吧,别把关系定那么死,况且酒后上头接个吻,这对祁越来说应该是家常便饭吧。”
“未必。”谢笙突然正色道,“他感情经历没你想象的那么丰富。”
虽然祁越看着一副情场浪子的模样,但在她印象里确实没见哪个女生和他走得近。
沈屿思从床上弹起,“如果你现在告诉我他是搞纯爱的那我会很崩溃的。”
就好比,昨天在她面前的是夏西繁或林映舟这类情窦初开的少年,她是绝不会和人家接吻的。
他们感情经历少,会把接吻当成海誓山盟。
而祁越不同,她一开始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鸟。
结果现在。
谢笙说什么,说他感情经历没有想象的那么丰富?
“他该不会……”沈屿思脸上略带惊恐,“要来找我负责吧。”
谢笙笑出声,“你瞎脑补什么呢,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好吧,吓死我了。”沈屿思松了口气。
“你还是对人家了解太少了,我和你说说他的底细吧。”
……
返校前一天晚上,沈屿思坐在书房里,视频窗口亮起的瞬间,她托腮望着屏幕里一脸淡然的男人,“Z老师,我们都快十天没见了,你有没有想我啊?”
林映舟整理宣纸的指尖微顿,“你夸张了,是八天。”
毛笔在沈屿思指尖转出一个漂亮的弧线,她笑着说。
“你记得可真清楚,是不是数着日子过啊?是不是很想……”
“沈屿思。”他喉结微动,将镇纸压在熟宣上,“我是给你上课的,不是陪你闲聊的。”
沈屿思瘪着嘴往后一靠,不满地说,“……知道了,你快点开始吧。”
她始终无法理解林映舟这类人。
他们太能忍了。
喜欢要克制、厌恶要收敛、欲望要忽视,任何鲜活的情感色彩在他那都会变成黑白默片。
就像此刻,青筋在皮肤下跳得厉害,声线依旧平稳得像AI。
沈屿思想起能量守恒定律。
——被强行压制的情绪终将在某个临界点加倍爆发。
这种近乎自虐式的自我克制,他真的不怕会在某天成为雪崩时的万吨积雪,将他自己也埋葬其中吗?-
八天假后的第一天早八,沈屿思骑着小绵羊一路飞驰,踩着上课铃冲进后门,讲台上投影仪正放着今天上课内容,她成功躲过老师视线坐回位置上。
返校第一节课,班上死气沉沉,沈屿思听着英语老师念经,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
“这么困?”李榆问。
沈屿思点点头,见她神采奕奕的样子有些羡慕,“八天假期一闪而过,你居然还能元气满满的来上课,太佩服你了。”
“只要假期也按照学校的作息来,返校后就不会太痛苦。”李榆一直信奉着笨鸟先飞原则,时刻督促自己不能懈怠,哪怕是放假也要认真学习。
“那还是算了,不睡懒觉的假期不叫假期。”沈屿思晃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些。
十月份开始沈屿思每周除了学院里安排的课,又多了两节书法课要上,这周的课程由书法系主任亲自授课。
校内每间书法教室都十分宽敞,每排并列摆放着两张一米七长的实木书案,一共十排。
B班37人,一共19有张桌子,第一二名坐一桌,和第三四名在同一排,依次往后顺延。
沈屿思是第三十七名排在最后。
所以,按照这个顺序来,她不但没有同桌,甚至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
得知这个结果的沈屿思,沉默了许久许久。
方初宁提前将位置安排告诉了沈屿思,问她要不要调个同桌过去陪她。
沈屿思虽然很无语倒数第一没有同桌这件事。
但她还是婉拒了。
除了有些好笑之外,沈屿思觉得一个人用一整张超大桌子应该会很爽。
果不其然,沈屿思刚坐在教室就感受到了没同桌的快乐。
一张书案要摆放笔墨纸砚,还有供两人在上面书写,学生的个人用品只能放在地上,
而沈屿思的位置宽到可以直接放在桌子上。
老师在讲台上讲解时视线根本看不见排在最后的沈屿思,她上课上得累了,甚至能直接在凳子上躺一会儿。
当然她并没有这么做。
书法班每周的教学老师并不固定,属于是谁有时间就让谁上。
沈屿思也不知道林映舟会排在第几周,一直以来都是在线上1v1地学,还不知道线下林映舟上课会是什么样子。
第28章 换发色 所以,我喜欢她是吗
沈屿思的思绪云游很快就结束,因为她发现自己有点听不懂老师讲的内容了。
如果根据综合成绩来分班,沈屿思是考不上B班的,也就是说她其他同学不在一个水平线。
以至于课上老师说的典故和技法她需要靠自己的想法才勉强理解。
沈屿思叹了口气,为了跟上进度,她搞不好还得课后复习一下。
明明最开始来着是为了泡帅哥,现在帅哥没看到,还多了一项任务,被赶鸭子上架,学了新技能。
这书法不能白学!
沈屿思决定等到过年,她要写几十副春联,给每个亲朋好友都发一副,逼着他们欣赏自己的优美字迹,再写个五百字观后感。
李岩的事情也有了进展,沈屿思花高价找的人查到了他徇私舞弊的证据,并整理证据统一交给了校方。
过去数天,校方在核实一切证据属实后,正式发布公告给予他留校察看处分。
留校察看是最严重的处分,会被记录档案,取消一切评优,对政审以及考研都有影响。
结果出来时,沈屿思就随意扫了一眼,这件事本来就是一个小插曲,在她的生活里根本不值一提。
大学正式上课已经一个多月,美术生每天的日常就是画室教室寝室食堂四点一线穿梭,不是在画画就是在画画的路上,过得千篇一律没有任何新意。
沈屿思觉得要给自己找点事做,才不至于太无聊。
很快她便有了个新点子。
隔日一早,沈屿思难得没有踩点到教室,她坐在第三排中央,对着空荡的隔壁座位拍了张照片发给林映舟。
Island:【黄金位置已占好,速来!】
林映舟没有看到这条消息便已经到了教室,他进门第一眼便看到了沈屿思。
她正撑着脑袋低头玩手机,从林映舟这个视角看去,只能看见她微抿的唇,没一会儿她就打了一个哈欠。
林映舟脚步一顿,发现了不对劲。
她的头发好像换了颜色。
眼镜只是将红颜色变淡,可此刻沈屿思的发色在他眼里彻底变成了黑。
他还是摘下眼镜,重新确认了一遍。
她的确把头发染回来了。
是在生日之后吗?
维持了那么久的发色,为什么会突然染黑?
沈屿思身上没了碍眼的红色,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再也不需要因为觉得今天会遇到她,而在出门前特地带上眼镜,只是为了能更好的看清她的脸。
可是。
意料中轻松的情绪并没有来,他的心底却好似空了一块。
林映舟眉宇间的失落一闪而过,他迈步走近,“你怎么来了?”
边上的许怀川朝沈屿思打完招呼后,很有眼力见的将她邻座的位置空出留给林映舟,自己坐在边上。
“我来帮别人代课呀。”沈屿思划开微信聊天记录递过去,“一百块钱呢。”
校内大部分专业课不好请假,有些学生会选择逃课,也有学生会找人代课,价钱根据代课的难易程度而定。
林映舟不觉得她能看上这点钱。
许怀川隔着一个林映舟问沈屿思,“你把头发染回来了?”
“……对啊。”
其实没有,沈屿思用的是黑发喷雾。
毕竟帮人代课还一头显眼的红毛,那不是坑人家吗。
她还是有职业操守的。
想起林映舟说过他不喜欢红色。
沈屿思忽然起了逗逗他的心思,她回答完许怀川的问题后,又和林映舟说。
“黑色是不是更好看,你不是不喜欢红色吗,所以我就把头发染回来了。”
林映舟视线停留在她脸上,有不解有困惑,他眉毛皱了皱,“因为我?我觉得你不应该被别人的喜好左右。”
闻言,沈屿思愣了愣。
她一直都信奉着一条至理名言。
——可以左右都是男人,但是不能被男人左右。
如果她会因为林映舟的喜好而改变自己,早就在知道他不喜欢红色的第一天就将头发染黑,再把衣柜里的红裙子全给扔了。
但是她没想到林映舟会这么一本正经的和她说这些。
沈屿思问,“那你呢,你会因为喜欢的人不喜欢你某些行为而改变自己吗?”
“会。”林映舟几乎没有犹豫。
“啊?”沈屿思不懂了。
林映舟转过头去没再说话。
他视线停留在心理书上的某一页。
——过度校准的讨好本质是对真实自我的阉割。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是个会因为喜欢或爱而改变、伪装自己的人。
距离上课还有好一会儿,沈屿思终于想起了正事,她戳戳林映舟的手,“我和你商量个事儿呗?”
林映舟拇指无意识抖了一下,“说。”
“叫我代课的那个人说,社会心理学老师最爱突然抽人回答问题,待会儿要是抽到我了,能不能给点提示?”沈屿思凑近低声说。
“找人代课和替人代课被发现,比回答不了问题还要严重。”
“不帮我算了。”沈屿思撇嘴,“那我去问许怀川学长。”
许怀川听到自己的名字立马凑过来,热心地说,“包在我身上。”
林映舟侧眸,淡淡看了他一眼。
许怀川后仰,“干嘛这么看我,你不教还不允许我教了?”
“就是就是。”沈屿思帮腔。
沈屿思刚和许怀川说完谢谢,微信群里就收到了书法班的上课通知。
又是一位不认识的专业老师。
沈屿思蔫了,“你这段时间不去书法班上课吗?”
“嗯。”看她脸上瞬间失落的表情,林映舟补充,“最近很忙,会有其他老师替我去。”
沈屿思瘪瘪嘴,“那我也不想去了。”
林映舟语气微微严肃,“沈屿思,学书法这件事不要半途而废。”
沈屿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而后笑出声,“你其实是想说,喜欢你这件事不要半途而废吧。”
林映舟呼吸微窒,觉得她真的很会曲解别人的意思。
他将书往许怀川那边挪了挪。
沈屿思见书本突然隔开的距离,这下笑得更欢了。
他怎么这么不经逗啊。
每次的反应都和本人性格反差好大,看着真好玩。
上课铃响,老师站在讲台上开始上课。
沈屿思翻开课本看了一眼,什么“认知失调”“集体无意识”的专业术语,不愧是医学院的课程,和看天书没什么区别。
她对心理学还有点兴趣,认真听了十几分钟后,发现确实听不懂,没一会儿便神游天外。
直到老师开始抽人回答问题,起初沈屿思还没反应过来。
她第二次念起学号,“37号,37号没来吗?”
林映舟伸手在她桌上轻叩,“叫你了,37号。”
之前沈屿思只是随口说说,想和林映舟找个聊天话题,谁知道老师还真抽中了她来回答问题。
哇。
沈屿思闭了闭眼睛,发誓再也不乌鸦嘴了。
这一百块挣不到还给人家都行,可千万不能害得她被扣平时分,期末含泪挂科啊。
“老师,我来了。”沈屿思赶紧站起来。
老师在讲台上有些不满地扫了她一眼,“行,那你回答一下我刚刚的问题。”
沈屿思看了眼投影仪上的内容,正想着该怎么蒙混过关时,林映舟飞快誊写好答案,将便签纸撕下递过来。
他的手腕在晨光下划出半道银弧,那张字条好比救世主一般出现在她视线里。
沈屿思面不改色拿起,照着纸上的字开始念。
好在林映舟给她的答案篇幅不算长,她临场反应很好,把晦涩难懂的专业词语说得很流畅。
讲台上的老师没看见他们的小动作,听沈屿思说的有理有据,面色缓和些许,他点点头,“讲的还可以啊,就是反应太慢了。”
危机解除,沈屿思松了一口气,她坐了下来。
讲台上老师继续讲下一小节的内容,没一会儿便下课休息。
许怀川拿起课上未写完的答案纸条,开玩笑地说,“林映舟速度太快了,我还没写完呢,他就把答案递给你了。”
沈屿思不知道,但许怀川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林映舟这人也真是别扭死了,说不帮人家的是他,知道老师要抽人,为了以防万一就将每一道题的答案都飞速写下来,等着递给沈屿思的人也是他。
沈屿思听后,眼睛冒星星,“学长,你人真好~”
林映舟眉毛不自然动了动,低低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沈屿思又重新拿起那张字条仔细看了一遍,字迹潦草凌乱又有筋骨。
不像林映舟的字,更像是Z的字。
沈屿思问,“这是不是你写过的最潦草的字啊?”
因为怕来不及她会被老师批评,所以写得很快?
林映舟没说话,回了她一个气音。
沈屿思轻哼,知道他这是又害羞了。
大课中间会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沈屿思低头准备着资料,过道传来闷响,一个男生踉跄地摔在她桌边,刚打开的冰镇矿泉水泼在沈屿思身上。
“啊!”她本能地向后躲闪,脊背猝不及防贴上结实的胸膛,锁骨硌得她后颈发麻,液体顺着她锁骨一路蜿蜒至腰际。
林映舟握笔的手僵在半空,呼吸窒了窒,笔尖在草稿纸上洇出深蓝的墨渍。
“对、对不起!”摔跤男生涨红着脸递来皱巴巴的纸巾。
沈屿思神色不满,语气也不好,“不用了!”
“用我的吧。”林映舟递来一包纸。
沈屿思接过,偏头擦拭水渍,嘴巴不自觉撅着,还在生气刚刚的情况。
什么人啊,路都不会走。
“要换位置吗?”他声音比平时低哑三分,目光落在她被水浸得发亮的锁骨凹窝。
沈屿思捏着纸巾的指尖顿了顿,“不用,这个天气很快就干了。”
林映舟点点头,低头整理衣服时,却看见了领口处的黑色痕迹。
他伸手摸了摸,发现是黑色的粉末。
抬头看见沈屿思后颈的头发透着一股暗红色。
一切忽然明了起来。
所以,她并没有把头发染黑。
林映舟居然松了一口气。
一天的课程结束后,林映舟乘车去了安医生的心理诊所。
自从病情好转后,他的心理治疗改为半个月一次。
当渐进式暴露疗法的蜂鸣器停止震动后。
安医生拿起记录本,一贯的引导式提问。
“所以之前那段时间,你频繁使用眼镜是因为?”
“我想看清她的脸。”
安医生难得的沉默了许久。
他调整坐姿继续问,“你刚才提到过说,她好像把头发染成黑色了,你当时的第一感受是什么?”
“疑惑,不解。”
“然后呢,你认为这对你来说是件好事吗?你再也不用担心和她相处的过程中会产生应激反应,而且她身上没有你讨厌的红色了。”
林映舟没有直接回答,他似乎在回想当时的心情,亦或是在纠结如何表达当时的情绪,“我也以为我会开心,但是并没有,我只感觉到了……失落。”
还有后悔。
后悔那天她醉酒时,手指没有再往前半分。
“她的出现构成了系统性脱敏疗法,将你心中死亡捆绑的红色逐步转化为鲜活生命力的象征,而现在她身上的红色消失了,你刻意回避的刺激源,在被迫持续接触后演变为可控的危险,成了你的安全锚点,现在她产生了变化,就如同戒断反应引发了你的不适。”
安医生说,“你长时间压抑的红色恐惧,在你潜意识里变成了反向渴望。林映舟,你只是不喜欢红色,并不是不喜欢她身上的红色。”
林映舟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壁,水珠沿着掌纹蜿蜒出冰凉的轨迹。
这些理论知识他都知道,可心理□□用在自己身上,带着太多主观因素,结论自然没有参考性。
林映舟捏紧玻璃杯壁,问出了那个困惑他许久,让他许多个夜晚都无法安然入睡的问题。
这个问题他曾无数次翻阅书籍想得到答案。
他喉间泛起铁锈味,“所以,我喜欢她是吗?”
安医生合上记录本,“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沈佩全国巡演其中有一站在云昌,定在19号。
这位享誉国际的小提琴家,为了早点见到她的宝贝圆圆,提前一星期就定好机票来了云昌。
她此时正站在酒店,目光如炬地打量着几天未见的侄女,语气极度不满,“怎么又瘦了?”
沈屿思叹气,她算是摸透了。
男人最爱问你为什么不回消息,室友最爱问你今天吃什么。
而大人最爱问你怎么又瘦了。
“哪有,都重了两斤了。”沈屿思身高168,身材匀称不干瘪,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
她也没刻意减肥,体重上下浮动个几斤也看不出来,偶尔心血来潮会做些运动,但大多时候都只收藏视频从不跟练。
她很好奇这些长辈是从哪里看出来她瘦了的。
沈佩有自己的一套理论,“我看着就是瘦了,是不是在学校吃的不好啊?”
“没,学校食堂又好吃又便宜。”况且学校附近还有很多餐厅改善伙食。
“脸都小一圈了。”沈佩凝眉,捏捏她的脸蛋提议道,“要不叫江彦词在你学校附近再开个倾宜楼。”
“姑姑——他会说你小题大做的。”
沈佩轻哼,“让我们圆圆吃好点怎么能算小题大做?”
“我才不要。”
“算了算,你就是叛逆期到了,不爱听我的话。”
沈屿思不可置信,被这顶帽子扣的措不及防。
她又叛逆期了?
沈佩忽然问,“对了,这次演出你要几张票?”
“两张吧。”
“和谢笙?”
“一个帅哥。”谢笙看样子是没时间了,看看林映舟会不会来。
沈佩问,“多帅?”
沈屿思狡黠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29章 想上你 习惯身体的某些反应
往常沈佩来云昌都是工作出差,待不了几天就得离开,余舒书工作一直都忙,两人都好长时间没见过了。
旧友来了云昌,余舒书特地和台里请了几天假,和沈屿思一起吃过晚饭后,两人在隔壁套房喝起了酒。
落地窗外的霓虹亮起,沈佩慵懒支着下颌,“你现在真是大忙人啊,当上总编就是不一样,约顿饭还得提前约好档期。”
“以前当小记者的时候只觉得总编这名头听着拉风,从没想过会这么忙。”余舒书解开衬衫最上方的珍珠纽扣,整个松懈下来。
多年未见,余舒书在酒精催发下,开始聊起那段许久不曾提及的往事。
“我高中说要当记者只是开玩笑,可阿喃当了真,我就记得她成为最年轻的柴可夫斯基冠军得主那天,好多记者想要采访她,她都没同意,然后晚上打电话给还在写数学题的我。”
余舒书深吸一口气,“她说余大记者,我把首次采访的机会留给了你,还有央央,央央也很爱配合我玩记者采访的游戏,我当时……我当时就在想我一定要考上中传一定要凭自己的实力采访到她们。”
玻璃杯磕在台面上,沈佩没说话只是苦涩一笑,接着给自己添满了酒。
“你现在是越来越有名了。”余舒书忽然换了轻快的语气,“今天在台里还听到有人说抢不到你的票。”
沈佩开玩笑,“那你可以去炫耀了,你不但有票还是黄金座位。”
酒气氤氲的沉默中,余舒书突然说,“看你拉琴我总会想起高中文艺汇演,你从外校跑来给她俩当助演,央央跳舞,你和阿喃两个人一个拉琴一个弹琴。”
余舒书笑,“我呢,没什么才艺,只能在下面给你们拍照录视频。”
“我没有办法和你们站在一起谢幕,所以我只能努力成为记者,去报道你们的每一场表演和比赛。”
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了,“没想到最后,她俩的死讯也是我第一个报道的。”
“余舒书够了。”沈佩握紧酒杯,吊灯在她侧脸投下锋利阴影,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你再说,我就要把你扔到大街上去了。”
“我就要说。”泪水奔涌而出,她抱着沈佩的胳膊泣不成声。
沈佩强忍着情绪安抚她,“都过去了,小词和圆圆都已经长大了,你再不能接受也得接受。”
余舒书装了太久的知性淡然,情绪在这一瞬间决堤,“阿喃至少还看到了孩子们长大,可是央央呢,圆圆刚会叫妈妈,她就不在了。”
压抑了太多年的呜咽声将三人的心撕开一道血淋淋的缺口。
沈屿思站在玄关处,指腹被醒酒汤烫得发红,她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就这样听到了许多自己不曾了解的,关于她母亲的过去。
对于苏云央,沈屿思没有太多的记忆,因为在记事起她就不在了。
需要母亲出现的场合都是贺颂宜和沈佩代替。
关于苏云央的一切,沈屿思都是在别人口中得知。
譬如她是中国歌舞剧院最年轻的首席,譬如她和沈宴初有多相爱。
她知道苏云央是个怎样的学生、女儿、妻子、首席、朋友。
可是,没有人告诉沈屿思,苏云央会成为一个怎样的妈妈。
沈屿思回到房间打开电脑,搜索了那一年迦南六中的文艺汇演。
视频噪点如雪崩般倾泻,她不断划动进度条,才在末尾听到报幕员说,“接下来的是苏云央、贺颂宜,还有特邀助演沈佩带来的《梁祝》。”
梁祝……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沈佩在贺颂宜重病离世后,不再弹梁祝的原因,因为和她配合的两位姐姐都不在了。
音乐响起,沈屿思聚精会神盯着屏幕。
踩着琴声在中间翩翩起舞的,是她长得极相似却只能存在影像里的妈妈。
几分钟的视频沈屿思看了无数遍,
谢幕时,三位少女手拉着手鞠躬,苏云央一改舞台上的沉稳,俏皮地笑着。
摄像机意外拍到了她下场时和沈佩打闹的片段。
沈屿思点下暂停。
放大,再放大。
像素颗粒逐渐拼凑出她狡黠的模样,她不再是站在神坛上,英年早逝的首席,而是一个鲜活生动的人-
又是一节书法课。
沈屿思到了教室放下书包,百无聊赖地摆好书法工具等着来上课。
人都是贱的,得到了就开始不珍惜。
之前各种努力想要进B班学习,现在成功坐在B班的教室上课了。
沈屿思又觉得这个课太无聊了。
上课的老师专业能力十分过硬,授课时却古板无趣,又是一对多的形式,自然照顾不到所有的学生。
远不如林映舟单独给她上课好玩,毕竟她无聊时还能通过调戏老师来增加课上的趣味性。
连续上了几节书法课,沈屿思好几次想躺在凳子上睡一觉再说。
她拿起毛笔沾墨,在宣纸上乱写乱画,鬼使神差地写下。
好想上Z老师的课,超级无敌想上!
讲台上,老师接起铃声开到最大的手机,说了几句什么。
电话挂断后抬高音量朝教室里的学生问道,“谁边上还有空位置?”
作为全场唯一一个没有同桌的沈屿思听到后,连忙举手喊道,“我这儿有!”
这是又来了个新学生?
那真好,可以一起聊天,这课就不无聊了。
大概过了一分钟,也不见老师有什么动静,沈屿思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
在穿堂风掠过窗棂,树叶沙沙作响的间隙里,沈屿思才惊觉四周过于安静了,她抬头时正看见林映舟穿过一排排书案,朝她走来。
沈屿思心想。
她是神笔马良吗,纸上写的人能变成真人出现?
她回过神,赶紧把书案上的宣纸扔在一边,“你怎么来了?”
林映舟从包里拿出用具,“待会儿要拍宣传片,在这里取景。”
学校宣传片有一部分是展示校内丰富的课余生活,其中有几秒要拍到书法。
“那你坐我边上,我是不是也会被拍到啊?”
“应该会。”
闻言,沈屿思立马开始翻找化妆品,她仗着自己素颜好看,平时通勤很少会化妆。
翻来翻出,沈屿思只找到一只口红,就连镜子也忘带了。
总是这样,任何重要的场合都在不打扮时遇上。
沈屿思拧开唇釉对着手机前置涂着。
水果甜香混着墨水的气息,在两人之间织就一张透明的网。
她忽然倾身越过无形的界限,“学长,这颜色看起来会很红吗?”
林映舟手悬在半空,他视线飘忽,“手机里不是能看到吗?”
“相机会吞颜色的,你看看嘛。”沈屿思说着,仰起头。
新涂的唇釉泛着蜜桃色的水光,混着水果香气蒸腾成暧昧气息。
林映舟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微微颤抖的影子。
他戴了眼镜,所有红色系在他眼中都会变浅。
但林映舟知道。
她的皮肤很白很透,只会衬得口红颜色更红。
其实她原来的唇色就很好看了。
“有一点。”
“只是一点吗?”沈屿思尾音随身体前倾上扬,想让林映舟看的更清楚些。
林映舟耳畔有东西轰然炸响,他迅速移开视线,匆匆嗯了一声。
沈屿思长哦了一声,拿出纸巾轻轻蹭了点颜色下来,她又将嘴巴凑上去,“那现在呢?”
更近了。
这次闻得很清楚。
她的唇釉是荔枝香。
林映舟知道,如果自己再说一句红了,沈屿思还会擦掉一点接着叫他继续看。
“不会了。”
他转过头去,盯着宣纸上晕开的墨团,那处混沌正疯狂吞噬着林映舟的理智线。
本以为就此结束,他的下颌却被沈屿思双手托住掰了过来,“先别转过去。”
她掌心的温度顺着皮肤渗进血液,温软触感和那个梦里一样。
林映舟快疯了,他下颌无意识地磨了磨。
沈屿思歪着头,“你仔细看看我现在漂亮吗?”
林映舟闭了闭眼睛,根本没敢直视她,“很漂亮。”
目的达到,沈屿思立马松开他。
脸上的力道骤然消失,只留下那处冰火交织的烙印,林映舟尾指无意识抚过她刚才碰过的皮肤。
那块地方好像凹陷下去,空落落的。
摄影师十分钟后准时到达书法教室。
为了呈现最真实的校园生活,摄影师并没有要求摆拍,他让老师正常上课。
摄影师架好机位,镜头对准林映舟,却被他边上的女生攫住视线。
他左手拇指摩挲着调焦环,三脚架云台随着他的动作偏移了十几度。
这个细微的偏移彻底改写了镜头语言,原本作为林映舟背景板的沈屿思,此刻与他形成了巧妙的双人构图。
晨光中墨香氤氲的宣纸,将两人截然不同的气质糅合成极具张力的画面。
拍摄很快结束,摄影师在一边收拾器材准备离开。
林映舟也在收拾工具,余光瞥见沈屿思凳子下掉了张宣纸,他弯腰捡起,一个熟悉的称呼在纸隙间若隐若现。
他将宣纸展开。
沈屿思察觉他的动作,侧头看了一眼。
反应过来那纸上写了什么后,瞳孔倏地放大,“你……”
林映舟抬起头,耳尖的红晕蔓延至脖颈。
沈屿思有些纳闷,她不就是在宣纸写了想上他的课吗,有必要用这一副良家妇男被人调戏的表情看她吗。
“你怎么了?”沈屿思狐疑地从他手里拽回那张宣纸,薄纸在两人指尖拉扯出细响。
她心想这个林映舟真是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简单几句话都能把他搞脸红。
宣纸摊开的刹那,蝉鸣聒噪起来。
沈屿思呆愣在原地。
上面赫然写着。
——想上Z老师,超级无敌想。
……
哇。
“不是,那个,这是,我,唉,就。”沈屿思一时间手忙脚乱,“这是误会,你明白吧,是误会。”
“我知道。”
沈屿思挠了挠额头,干笑着,“哈哈,对,对,你知道就好。”
但她还是有点不放心,把宣纸放在林映舟面前,一字字指过去。
“你看这里原本写了‘的课’,只是恰好被我后面写的字覆盖住了,所以变成好想上Z老师。”
沈屿思解释,“但我没有这意思,我没有好想……”
“沈屿思。”
低哑的声音让她耳根发麻,沈屿思一愣,抬头看去,“怎么了?”
林映舟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怎么好意思问他怎么了?
血液好像在逆流,他长呼出一口气,几近咬牙切齿,“我明白,你别再说了。”
沈屿思脸颊烧红,很快抿住嘴巴没再说话。
怕从她嘴里再听到惊世骇俗的话,林映舟起身将桌上东西收好,折好那张宣纸,“我给你扔了。”
他背上书包,正要离开。
沈屿思叫住他,“等一下。”
林映舟回头看她。
“你认识刚才的摄影师吗?”
“认识。”
“可以问他要个原视频吗,我不外传,就留着自己看。”
直觉告诉她,这视频肯定好看。
林映舟喉间滚出个闷闷的“嗯”字。
沈屿思还是有些心虚,“那Z老师再见。”
“再见。”
待人走后,沈屿思烦躁地揉了把头发。还敢不敢让她更尴尬点呢?!
摄影师在教室外查看原片,见林映舟出来他说,“你选的这个地方确实不错啊,比之前死气沉沉的书法室好多了,这才是学校该有的热闹氛围呀。”
说着,他将相机递过去给林映舟展示,“你看,你们这多配啊。”他脱口而出又立马找补,“啊不是,我是说你和书法配。”
镜头里阳光照在长案上,两人端坐着,狼毫在纸上同时匀速游走,手腕又以同样的角度悬停。
女生的碎发随风轻晃,男生则岿然不动,一个明艳一个清冷,画面美好得像校园偶像剧。
林映舟脸上没什么表情,“原视频稍后传我一份吧。”
“可以啊,你是不是也觉得这拍贼好看?”
“嗯。”他淡淡道。
上完一天课回宿舍,沈屿思甩着酸胀的手解锁手机,看到林映舟发来的消息。
Z:【明天有时间吗】
今天的课程全需要用手画画写写,沈屿思不愿再打字,插上耳机回了个电话过去。
接通后他问,“怎么打电话了?”
“手酸嘛——不想打字。”沈屿思嘟囔着,“你不方便吗?”
“方便。”
“我明天有时间啊,你想约我啊?”沈屿思故意把尾音拖得绵长。
听筒安静了三秒,“上次的药吃着好吗?”
他说的是一个多月前闪送来的月经药。
沈屿思回忆着,“挺好的,国庆假来了一次,虽然还是有点痛,但和以前比症状减轻了好多。”
往常来月经哪怕吃了止痛药还会疼出一身冷汗,国庆节那次她在外面玩没带止疼药,却意外地没有强烈的症状。
“配合针灸的话,效果会更好。”
“原来是要带我去针灸啊,还以为要和约会呢。”沈屿思语气失落又感叹,“不过你好关心我啊。”
“……明天下午我在校门口等你。”
“好呀。”
翌日早上,林映舟坐在凌乱的被褥间,沉默数分钟后起身将床单扯下扔进洗衣机。
他站在洗衣房内,涡轮搅动声嗡嗡作响。
他盯着绞缠的织物在涡流中沉浮,喉结突兀地滚动了一下,似乎开始习惯了身体的某些反应。
佣人发现少爷的床单一次比一次换得勤,以为是他的洁癖又严重了,打扫西楼时越发勤快起来。
宾利幕尚停在校门口的树荫下。
往常连在等人都不愿浪费时间,要用来看文献的林映舟。
此时频频看向腕间手表,指针刚划过十一点四十八分。
沈屿思骑着那辆花里胡哨的电动车从校内冲出来。
她将车停好,走到林映舟车前探出头,“我是不是很准时?”
“嗯,快上车吧,外面热。”
为了方便针灸,沈屿思特地将头发扎成丸子头,又换了身更舒适轻便好穿脱的衣服。
车子驶离大学城,停在一座青瓦白墙的院落前。
正午日光穿过四合院的玻璃天井,在回廊投下菱形光斑。
“春禾堂”的乌木牌匾挂在正中央,檐角铜铃被穿堂风撞出碎玉声响。
穿过雕花月洞门,接待迎上来,刚要开口询问是否有预约,目光忽然凝在沈屿思身后,“原来是林少爷的朋友,请跟我来。”
宅院内部房间由二十四节气命名,此刻芒种室的竹帘半卷。
沈屿思看见坐在首位的人时,一眼便认出来这是上次在餐厅里遇到的那个热情女孩。
她惊奇道,“你好,又见面了。”
唐苏禾起身迎接,“对啊,我就说林映舟早晚会带你来这的。”
沈屿思接过她递来的青瓷杯,抿了一口,山药茯苓茶喝着有些微涩。
不愧是中医馆,接待人的茶水都这么养生。
沈屿思注意到她腕间亮色的珠串,“你这个手串好漂亮啊。”
唐苏禾抬手,“这个吗?是我自己做的,因为我五行缺水。”
沈屿思托腮问,“那你帮我看看我五行缺什么?”
待她报上自己的生日,唐苏禾在纸上边写边说,“你八字金重,需要火克,所以戴火元素的饰品最好。”
她又说,“正好我手上有几颗南红玛瑙,等空下来,我给你做串玛瑙手串吧。”
沈屿思举一反三,“喜火的话,穿红色是不是会幸运呀?”
“可以这么说。”
“我就知道红色是我的幸运色。”才没聊多久就从人家手里要了条手串,沈屿思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我今天是空着手来的。”
“别见外呀,就当是朋友随手送的小礼物。”唐苏禾爱看美女,所以她很喜欢沈屿思,乐意和她交朋友。
两个女生一旦打开话匣子便很难收场,从玄学聊到化妆穿搭,最后索性掏出手机添加联系方式,并约好周末一起去逛街。
林映舟倚在竹帘边的藤椅上,目光掠过沈屿思神采飞扬的眉梢。
她平常也喜欢拉着他说很多话,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恨不得把自己过去所有的经历全告诉对方。
是啊,她几乎没和他说过自己的曾经。
想到这,林映舟眸子有一瞬阴沉。
他凝视着沈屿思翕动的唇瓣,生出想用东西将其堵住的念头,让那些她未曾告诉自己的往事在窒息中消散,除了他谁也不能了解。
林映舟又觉得这些行为对她太过残忍,她是怕疼的。
所以没关系,那些事他会用别的办法知道的。
过了半个多小时,沈屿思杯中茶水已经添了好几回,她都快要习惯这怪异的口感了。
她转过头问,“林映舟,你说的针灸大夫怎么还没来啊?”
唐苏禾探出头,指着自己,“我来了呀。”
“啊……”沈屿思加水的动作顿住,“你,你吗?”
沈屿思惊诧,面前这位年轻貌美,与自己聊了半小时美妆护肤的女生,和她印象里蓄着银须的老者相差甚远。
唐苏禾似乎习惯了别人知晓她身份时的反应,她粲然一笑,“对啊,我就是给你针灸的那个师傅。”
“哇——”沈屿思两眼冒星星,“你也太酷了吧。”
她以前在电视上看到过,有些中医圣体,年纪轻轻堪比学医几十年的老师傅,没想到唐苏禾也是。
“那这个中医馆也是你开的?”
“不是啊,这是我爷爷的,我只是负责其中一部分而已。”
沈屿思再次发自内心的感慨,“你好厉害啊。”
“嘿嘿,过奖了。”唐苏禾起身,“走,我们去诊疗室。”
两人一起去了里间,沈屿思把外套脱下,平躺在床上,鼻息间有艾草熏过的香气。
“裤子往下拉两指,衣服掀到肋骨位置。”
沈屿思乖乖照做,瞥见泛着冷光的毫针缩缩脖子,“会……很痛吗?”
她又想起上次去纹身的经历,发觉自己总在被扎或者被扎的路上。
“不会,网上那些视频就是看着吓人。”唐苏禾用酒精棉擦拭她的小腹,“其实只要扎对穴位,把握好角度和力道是不会很痛的,就像这样……”
话音刚落,三寸银针已没入关元穴。
沈屿思猛地屏住呼吸,想象中的刺痛没有到来,倒像是被蚊子偷袭了一口。
和纹身的痛感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现在有酸胀感是正常的。”唐苏禾转着针尾调整角度,“你经期总是推迟,这个穴位能有所改善。”
唐苏禾温热的指尖不时触碰肌肤,银针刺入皮肤的微刺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沈屿思终于理解为何现在女中医更受女性患者的喜爱了。
没有男医师令人尴尬的触碰,没有消毒水刺鼻的味道,只有舒缓的嗓音和安心的药香。
原本以为会很煎熬的诊疗在不知不觉中结束,唐苏禾说了些注意事项,并约好下一次治疗时间。
“对了,过些天我有个聚会,你也一起来玩吧。”担心沈屿思会不自在,她补充,“林映舟和许怀川到时候也会来。”
“当然好啊。”
“那下次见。”
沈屿思先一步离开,等林映舟弯腰准备上车时便看见她靠在座椅上,只穿着一件浅蓝色吊带,裸露出的皮肤白的晃眼,右肩上的红痣若隐若现。
林映舟移开视线,冷气顺着车门缝隙舔上指尖,他问,“你外套呢?”
“可能是落在房间里了。”说着,沈屿思正要起身回去拿。
他先一步转身,“我去拿。”
推开隔间的门,林映舟一眼便看见放在凳子上的白色外套。
他俯身时嗅到玫瑰尾调的花果香,很淡的味道。
林映舟伸手拿起,鼻尖几乎要陷进织物的褶皱中。
他贪婪地嗅闻着,残存的玫瑰香混着艾草的味道在肺泡中炸开,蛰得喉结痉挛般的滚动。
三根红发勾缠在拉链上,他伸手绞紧,反复碾磨着发丝,仿佛要把这抹灼眼的红揉进指腹纹路里。
林映舟将头发仔细收进口袋,又把外套认真叠好。
他出门看见正在收拾药材的唐苏禾,“之前从我书房拿走的手抄本看完了吗?还我。”
唐苏禾抱臂斜倚在檀木书架上,看着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掌摊开在眼前,觉得奇怪。
“你要这个做什么?”
她语气里掺了三分戏谑,却在触及对方眼底霜色时收了笑,她从书架翻出牛皮本,“过些天记得送回来。”
林映舟低嗯一声,转身离开。
“林映舟。”唐苏禾盯着他后颈凸起的骨节,“你不会是想用上面的方法吧?”
从不信掌纹走向的林映舟,居然妄想结发的力量可以把爱的人绑在身边?
回答她的是走廊灌进来的穿堂风。
唐苏禾望着簌簌抖动的竹帘,低骂一声,“这个疯子。”
第30章 慢一点 知道了要被你撞死了
回到车上,林映舟将外套递过去。
沈屿思穿上外套,余光瞥见边上暗纹浮动的牛皮本,“这是什么?”
“一本书。”
林家的车牌在教务处有登记,能直接开进学校,但是沈屿思的小绵羊还在校门口停着。
想着明天早八还要用,沈屿思和司机说,“把我放门口就好了。”
车子停下,林映舟从右侧先一步下车。
沈屿思转身拿上挎包正要出去,一句脆生生的“学长”让她动作僵住。
隔着半开的车门,她看见一位穿着百褶裙的女生,双手朝林映舟递了一个系着缎带的礼盒。
趁着没被看见沈屿思又重新缩了回去,在后视镜里与司机视线撞上视线。
两人均在看戏,一个光明正大一个偷偷摸摸。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沈屿思迅速静音,看了眼来电显示是骚扰电话立马挂断。
再次抬头时,林映舟正俯身问她,“你不出来?”
“啊?不太好吧。”沈屿思本来也不着急出去。
况且人正深情告白呢,她突然从林映舟车上钻出去,那女生不得尴尬死。
“她走了。”林映舟说。
这么快?
沈屿思探出一个头,发现原本站在车旁的女生不见了踪影。
她又从车上跳下来,翻找包里的钥匙,随口问,“你怎么说的?”
“说什么?”
“人家的表白啊。”
“我不认识她。”林映舟整理袖口,镜片下的眼睛覆着层薄冰。
沈屿思没再继续问,林映舟受女生欢迎的程度毋庸置疑,会有人堵在路上表白她也很早就知道了。
刚刚也只不过是碰巧遇上了才问了一嘴,她并不在意这件事。
因为有足够的自信,知道谁出现都不会影响到她的节奏。
沈屿思掏出车钥匙在指尖转了个圈,她看了眼林映舟,忽然生起一个想法。
“你试过坐着小绵羊在学校里兜风吗?”
“……”
这让林映舟想起半个月前。
沈屿思刚买新车,一路骑往医学院在半路遇到了他,硬要载他一程,他当然没有同意。
沈屿思这次可不管林映舟同不同意,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停车点拽。
还不忘和司机打招呼,“叔叔你回去吧,我送他去教室。”
司机、林映舟:“……”
林映舟被拽得踉跄半步,无奈跟着她一路过去。
沈屿思上车插上钥匙启动,拍拍后座,“快上来。”
他站在原地沉默半晌,最终长腿一跨,坐了上去。
“扶稳了,我车速有点快的。”
“扶哪?”
话音未落,沈屿思已经拧动油门,车身猛然前冲的瞬间,林映舟鼻尖擦过她的头发,混着香气的体温轰然漫过安全距离。
下颌重重磕在她的后脑勺上,两人同时倒抽一口冷气。
“哇。”车子停下,沈屿思扭头瞪他,“你是石头做的吗,也太硬了吧。”
她的肩胛骨和后脑勺要碎掉了。
林映舟往后挪了半寸,向来淡漠的眉骨罕见地抽动了两下,“你骑慢一点。”
“知道了,要被你撞散架了。”沈屿思不满的嘟囔,“背上肯定红了,快给我揉一下。”
林映舟闭了闭眼睛,睫毛在眼睑投下影子,如同在克制着即将崩断的情绪。
指尖隔着外套在她肩背上画了两个生硬的圈。
沈屿思被他这几下弄得浑身不自在。
“算了不用了,技术真差。”和76号技师简直没法比。
她往后一捞,扣住他的手腕往自己腰上搭,“扶这吧,我尽量骑慢一点。”
林映舟双手僵直,掌心瞬间沁出冷汗,指尖悬浮在她腰侧一厘米处,像在丈量着某种危险距离。
从校门口到教室的这段林荫道变得异常遥远。
直到教室的轮廓终于浮现,林映舟才发觉自己屏息太久,近乎窒息的克制在他胸腔炸开细密刺痛。
“到了。”
“嗯。”-
深夜。
林宅。
“你是石头做的吗?也太硬了吧。”
“知道了,要被你撞散架了。”
“背上肯定红了,快给我揉一下。”
“算了,你技术真差。”
耳畔回荡着她说过的话。
声音带着嗔怪,说话时,她侧过身,潮湿的舌尖抵着齿列,微微嘟着嘴巴埋怨。
嘴巴。
嘴巴颜色他看不太清。
应该是浅粉色的,上面泛着水光。
很漂亮。
他盯着自己的指节,仿佛还能触碰到记忆里那节腰肢的凹陷。
林映舟深呼出一口气。
太多不属于他的念头侵占脑子。
他控制自己不要去想她说的话。
不去想她嘴巴的颜色,身上的香味,腰上的柔软。
但他控制不住。
潮湿的臆想仍在疯长,泡发的妄念啃噬着他的理智。
……
床单又脏了。
林映舟起身清理,他眉目淡漠,一脸平静地将所有恢复原样。
回到书房后,又成了那副没有任何欲念,光风霁月的样子。
仿佛刚才蜷在床侧痉挛的是另一个人。
摆在书案上的是从唐苏禾那要回来的抄本。
林映舟从书架上抽出乌木匣,里面躺着十二根头发,是饱和度极高的红色。
他挑出自己最长的一缕头发用剪刀剪下。
将两缕不同颜色、不同长短、不同人的头发揉杂交媾在一起。
用红绳仔细地、用力地、虔诚地绑上-
沈屿思有一个聪明的脑袋瓜,她适应能力极强,又天生不服输,现在已经能跟上书法班的进度了。
老师在课上夸了她好几次,说她学书法有灵气,虽然是倒数第一但这段时间进步不小。
沈屿思内心腹诽,其实不用特地强调倒数第一的。
得到肯定后她自信满满,已经在着手准备加入中书协了。
谢笙说她异想天开,她给谢笙骂了一顿。
于是,沈屿思上课更积极了起来。
这天,沈屿思到教室照例将书法用具摆在她的一米七宽的大桌子上。
临近上课时,教室先是安静下来,紧接着的是连连绵不绝的压抑惊呼声。
沈屿思被动静吸引,抬头看去。
拿着教案走向讲台的是她翘首以盼的Z老师。
他今天穿了件水蓝色衬衫,袖子卷起两折,露出一截冷白小臂,淡青血管凸起。
轮廓清隽镜片后的眼睛却淡漠似薄霜。
他抬手板书时,布料褶皱沿着腰背肌理游走,让人忍不住遐想衬衫下面是何种光景。
沈屿思心里想到一个词。
——斯文败类。
前桌压低的议论声传进沈屿思耳朵,“好帅啊,这不就是上次来我们这拍宣传片的那个?之前怎么没人和我说B班老师颜值这么高啊。”
“你居然不知道,他可是书法班的一大卖点啊。”
“买教学送颜值,我们真是赚了。”
“对啊,他的书法也写的很漂亮,和人一样。”
上课铃响,正式上课。
沈屿思脊背难得挺得直直的,仿佛一个听话的等待老师夸奖的小学生。
林映舟敲着黑板讲完今天的重要内容,给了十分钟时间让大家将本节课的示例写在纸上,他一个个过目。
从前排一直到后排,沈屿思又是毫无疑问的最后一个。
林映舟走到她桌前时,她正满意地看着宣纸上的字,献宝似的将宣纸移过去,“林老师,你看看我这个字写得怎么样?”
林映舟扫了一眼,“形散神滞。”
他从沈屿思手中拿过笔,新墨在宣纸上洇开层层涟漪,将她原本满意的字吞没覆盖。
眼看着自己的杰作没了踪影,沈屿思咬牙,“你可以在边上空白的位置示范啊,我觉得我写的挺好看的。”
“你还想把这几个字裱起来收藏?”
沈屿思不服气,“对啊,我还要挂在我床头天天欣赏。”
林映舟有些好笑,“照你这个标准,你床头还有位置吗?”
沈屿思觉得自己被嘲笑了,她从林映舟手里抢回自己的笔,语气蛮横,“你不管。”
林映舟无奈,“好,我不管。”
他指尖敲了敲宣纸,“按照我的标准,重新写一遍。”
沈屿思写完将笔递过去,“写好了,你最近不是很忙吗,怎么有空来上课?”
林映舟接过笔,这一次他并没有将宣纸移过来。
而是单手撑在桌沿,俯身靠近,边在纸上圈出她的问题所在边回答。
“你不是说很想上Z老师的课,超级无敌想?”
沈屿思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前些天的乌龙,她咬咬腮肉,耳尖泛红,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很热吗?”林映舟忽然偏头问。
“……什,什么?”
“看你脸很烫的样子。”他抬手曲起指节,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
沈屿思睫毛微颤,下意识往后躲,“我没有。”
林映舟直起身,镜片遮住了眼底笑意,“好,没有。”
重新给她说了些要素,他回到讲台上继续上课。
沈屿思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总觉得这人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却又说不清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下课铃响,大家收拾书包准备去食堂吃饭,林映舟屈指敲敲讲台,“沈屿思待会留一下,说下你作业的问题。”
众人齐刷刷回头看向沈屿思,眼神有同情有羡慕。
同情她在晚饭时间被留堂,羡慕她留堂的老师是林映舟。
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沈屿思拿起毛笔不情不愿地走到讲台上。
“你比之前进步了很多,但是草书和班上其他人还是有不少差距。”林映舟将她之前作业每一个字的问题都说了一遍,“重新再写一遍。”
“哦。”沈屿思瘪瘪嘴,她是喜欢上林映舟的课,但不代表喜欢上这么久啊,就像再帅的脸看久了也会腻的好吧。
“等下要去找唐苏禾?”
“对啊。”
上次针灸时约好的,唐苏禾下个月要去泾川,恰好十月份她又忙得很,有不少人约好算卦看病的时间,一合计只有今天有空,才将欢送宴的日子定在今天。
“一起。”
“那可能要晚点咯——”沈屿思拖长尾音,唉声叹气,“我被我老师留堂了诶,他不肯放我走。”
林映舟点头表示赞同,“是啊,这个老师真坏。”
沈屿思倏然抬眸,见面前的人盯看着自己,她心中腹诽。
才几天没见,他是变性了还是去进修了?
怎么说话一套一套的。
等沈屿思纠正好错误离开书法教室时,晚饭高峰期已经过去,主干道也不再拥挤。
见沈屿思又要去骑车,林映舟眼疾手快拉住她,“走过去吧,反正还早。”
“好吧。”
唐苏禾的欢送宴设在春禾堂边上的另一间宅院,虽不显山露水,推开梨木雕花们,里头却是灯火通明的热闹。
穿过雕花游廊,主厅内吊灯将人影拉长,宾客聚在一起聊天。
沈屿思进门第一眼便看见了许怀川和林晚夏坐在一边聊天。
“你俩居然是一起来的。”林晚夏诧异道。
唐苏禾放下青梅酒,笑着说,“那可不,之前来春禾堂也是一起的。”
林晚夏面露赞赏,“什么情况,你小子可以啊。”
被调侃的人没接话,他从佣人盘子拿起青瓷盏试了试温度,递给沈屿思,“前面不是说渴了?”
“刚好顺路。”沈屿思和其余人解释,接过茶盏嗅了嗅,觉得这茶和他身上的味道很像,“这是什么茶?”
“乌龙茶。”
三人见状对视一眼,只觉得顺路是借口,想一起来才是真。
唐苏禾在一边说起了前些天给沈屿思针灸的事,说着说着,她一拍脑门,“我差点忘了,你等我一下。”
她火急火燎地离开,留下不明所以的众人。
林晚夏接话,“这好啊,我们禾妹妹技术一流,按照她的方法来,保证你气血双补。”
“是挺有效果的,现在蹲着起身都不会眼前一黑了。”
没一会儿唐苏禾从里屋带出一个方盒,她打开展示,“你的手链。”
沈屿思从她手中接过,爱不释手,“好漂亮啊。”
“就串着玩儿的,和你手上这条鸽血红没法比。”唐苏禾谦虚道。
林映舟垂眸,盯着她手腕上那条醒目的宝石手链,眼底闪过几分阴鸷。
“哪有,都是心意。”沈屿思从包里拿出礼物递过去,“希望你能喜欢。”
“哇,还是你好,不像其他人只知道蹭饭,没一个想着给我带礼物。”唐苏禾开玩笑道。
林晚夏作势要捏她脸颊,“好啊你,居然这么说我们。”
谈话间,佣人已将菜上齐。
唐苏禾邀请的都是同龄人,除了沈屿思认识的这几个,还有七八位生面孔。
她被安排坐在林晚夏和林映舟中间。
桌上有不少本帮菜,沈屿思作为迦南人肯定要好好品鉴一下。
席间聊起许多有趣的话题,她时不时也会附和几句,气氛活跃融洽。
林映舟坐在她身侧,一会递纸巾一会帮倒茶,沈屿思使唤的顺手,他也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
数道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梭巡,又见林晚夏和沈屿思说笑,大家便对这新面孔的身份有了猜测。
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大家开始相互敬酒,漂亮话说的一箩筐,就连沈屿思都喝了两三杯,他们照顾女生,倒的酒都是桂花酿,这点度数对她来说与喝水无异。
本以为差不多要结束时,对面忽然站起一个人,说要敬林映舟。
四下倏然噤声,大家都知道林映舟滴酒不沾,所以从不自讨无趣。
这人和他不熟不了解,大概是觉得桌上无人敬他怕冷落了他才这样,也是好心。
林映舟指尖顿住,面上浮起恰到好处的浅笑,喝下了那杯酒。
林晚夏凑过来,“你真喝啊,现在才刚开始,等下醉了怎么办。”
林映舟转头看她,动作有些僵直,眼尾洇开薄红,“不会。”
他依旧端坐着,安静听着大家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