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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第22章渣爹千千万,潘远山这货……


    第二十二章


    白绫?


    是她认知中的那种白绫吗?


    潘妤傻了,整个人如坠冰窟,想转身逃跑,可惜她身后的佛堂大门已经被无情关上。


    或许不是她想的那样,潘妤试着安慰自己,或许只是吓唬吓唬她,或许只是用来威胁她离开的工具……


    不管那白绫最终用途是什么,潘妤都要竭力争取活命的机会。


    渐渐冷静下来,走上前不卑不亢的行礼:


    “见过父亲,见过诸位叔伯。”


    潘远山背对着她站在香案前,潘妤行礼后,整个佛堂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潘远山的背影,看他作何反应。


    片刻后,他转过身来,看向面露惊惶之色的潘妤,长长一叹后问:


    “妤儿。你可知为父今日唤你来此是何缘故?”


    潘妤假装自己没有看见那团显眼的白绫,摇头回道:


    “女儿……不知。”


    她特意以‘女儿’自称,希望以此唤醒潘远山所剩不多的良知。


    “唉,你自幼便聪慧大方,知书达理,温婉懂事,是为父心中最好的孩子,只是今时今日,我潘家因你之故,家声玷污,族誉扫地,为父便是再不舍,也要依照族法家规将你处置,以示正听。”


    潘远山一开口就把潘妤定了罪,连问询后再定罪的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潘妤急忙开口:


    “父亲,不知女儿做了什么事让家声玷污,族誉扫地?是入宫这件事,还是我趁乱逃回家中这件事?”


    “入宫是我遵从父亲与诸位叔伯意思而为;趁乱逃回家中,是遭遇宫变,保命而已;我一不曾忤逆,二不曾在宫变时因己之故连累家中,如果听从家族安排后,连保命都成了罪过,那这所谓的族法家规,究竟是对是错?”


    潘妤的质问似乎戳到了佛堂内这些潘家老爷们的肺管子,一时间指责潘妤的声音此起彼伏,大致就是责怪潘妤身为族中小辈竟敢质疑族法家规,简直大逆不道云云。


    “放肆!”潘远山一拍香案,佛堂中的声音立刻静止,他似乎也很不满潘妤的态度,但面上终究保持着体面,试图想用道理将潘妤说服:“我今日便告诉你,你错在何处。”


    “你既已入宫,便是楚家妇,楚家逢难,你不思解救,是为不忠,还贪生怕死,遁逃归家,是为不义,你做出此等不忠不义之事,令家族陷入舆论,百年盛誉遭受质疑,便是不孝!不忠、不义、不孝,三等罪名,你有何不服?”


    潘远山为潘妤罗列出‘罪状’,潘妤只觉得可笑。


    她算是明白了,在这些人眼中,他们要你生你便生,要你死你便赶快去死,任何辩驳反抗之言都是悖逆。


    居然还给她扣上了‘不忠不义不孝’的污名。


    “我竟不知自己有这么多罪过,那敢问父亲,我该当如何?”潘妤的目光落在那捆白绫上,讽刺问出:“要我自尽吗?”


    “潘氏子孙,当清风峻节,孝悌忠信,楚氏江山虽亡,但你身为楚家妇,贞烈殉国方是归路!”


    潘远山语重心长的劝,仿佛是真的为了潘妤好才这么说的。


    然而,这种上来就要人命的PUA,潘妤可听不下去一点儿,既然这些人一心要她死,那她还需顾忌什么颜面,当即便指着满堂骂道:


    “可笑!世人骂的是我不忠不义不孝吗?他们骂得是你们!我为楚家妇,当贞烈殉国?可你们身为楚家臣,不也该随着楚君而去吗?


    “忠臣不事二主,尔等不忠,尚能安坐于此,却要我一妇孺贞烈殉国,是何道理?”


    “你们想让我贞烈殉国是假,想用我的死掩盖尔等乱臣贼子的污名才是真吧!一个个道貌岸然,满口说着忠孝礼仪,实际却做着背信弃义、败德辱行的勾当!”


    “就算把我弄死,你们也洗不清卖主求荣、吃里扒外的罪孽和名声!”


    潘妤字字珠玑,将佛堂内的各大老爷说得脸色青红一片,有的愤怒至极,恨不得扑上来生啖其肉;有的仍有良知,却不敢言,只能垂首蔽听,低调漠视……


    潘远山被潘妤骂得有些懵,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子,第一次知晓,在她软弱恭顺的表皮之下,竟还藏着这样一张利口,他作为父亲的尊严被冒犯了,再顾不得什么体面,拍着桌子怒吼:


    “你住口!来人!将这满口胡言的混账东西拖下去!”


    佛堂大门打开,从外面走入三名粗壮婆子,看样子是早就守候在外等候通传。


    她们进来后,两人架住潘妤,不由分说将她从佛堂拖走,而剩下的一个,则默不作声端走了潘远山身后那放着一捆白绫的托盘。


    潘妤知道此去意味着什么,一路挣扎一路呼救,然而在这方僻静的佛堂小院中,她如笼中之鸟、网中之鱼,根本挣不开逃不脱。


    她被推入佛堂隔壁的耳房中,三个嬷嬷随她之后进来,关上了耳房的门,也关上了潘妤最后求救的机会……


    **


    佛堂中的气氛略有凝滞,隔壁耳房中不时传出桌椅板凳砸地的声音,还夹杂着呼救怒骂的女声……


    所有人都知道隔壁正发生的事,却没有人出声制止,毕竟这件事中最有可能心软的人,此刻也什么都没说,只是神色阴沉的转动着中指上的玉戒指,不知在想些什么。


    隔壁耳房的动静越来越小,渐渐听不到呼救和反抗声了,这意味着什么,大家心知肚明,现在只需耐心等待即可。


    可就在这时,佛堂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潘远山的亲随在前引路,脚步急促的领着身后两个身着军服的年轻将领走入。


    潘远山疑惑的在那两名将领脸上扫过,当即变色,亲自迎出去,拱手作礼:


    “不知二公子、燕将军来访,有失远迎。”


    被潘远山称呼为‘二公子’的是魏超,马上要登基的魏氏家主魏铎的胞弟,佛堂内众人得知此子身份,纷纷上前作礼。


    魏超摆了摆手,面色凝重:


    “潘公免礼,诸位免礼。在下今日贸然前来是有一桩急事,不知前皇后潘氏人在何处?”


    潘远山眉心一突,赔笑问:


    “不知二公子寻她何事?”


    魏超似有难言之隐,对潘远山招了招手,潘远山便立刻附耳过去,只听魏超在潘远山耳中低语几句,魏远山便面露震惊,然后不等告知众人,便急急跑出佛堂,来到隔壁耳房,一脚踢开了紧闭的房门,大喝一声:


    “住手!”


    房内一片狼藉,所有桌椅柜架皆被掀翻,茶具杯子皆被砸损,碎片一地,三个婆子头脸都有伤痕,而潘妤则跪在地上,被一个婆子死死压住肩膀,脖子上套了白绫,两个婆子一人一端,向两边拉扯,潘妤脸部充血,白眼直翻,早已出气多过吸气,濒临死亡边缘。


    潘远山踹门制止声起,潘妤就感觉脖子上原本被拉得死紧的白绫松动,久违的新鲜空气钻入她的鼻腔与喉咙,过急的呼吸冲击肺部,让潘妤下意识扶着快被绞断的脖子,急喘咳嗽起来。


    “你们,将她扶起。”


    潘远山对几个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婆子下令,婆子们哪敢质疑,立刻过去搀扶潘妤。


    然而,先前她们想让潘妤跪下很难,现在想把她搀扶起来竟更难,因为刚才她们奉命行事,至少敢下死手,可现在老爷过来阻止,她们却拿不准老爷的意思,不敢对潘妤再过分使力了。


    潘妤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喘息,推拒了几个婆子的搀扶,一只手暗自从地上捡了一块碎瓷片捏在掌心,目光恶狠狠的看向不知何故,前来救她的潘远山。


    心里做好决定,如果潘远山仍执意杀她,潘妤便用这块碎瓷片跟他同归于尽!


    这种为了家族利益名声,就送亲生女儿去死,事后还要杀人灭口的畜生,杀他就是为民除害!刚才她没机会,现在有机会了,自然不能放过。


    见婆子扶不起潘妤,潘远山暗骂了声废物,若非顾及门外等候的二公子,潘远山早就亲自动手了,现下却也只能按兵不动:


    “我先前只知你罪孽深重,不想竟深重至此,连玉玺都敢私藏,你想害死全家吗?还不速速交出。”


    潘妤被问懵了,哑着嗓子困难发问:“什么……玉玺?”


    “你不知道?”


    潘远山见潘妤面露茫然,不似作伪,正疑惑时,魏超走入耳房,先环顾一圈后,这才蹲下身与潘妤面对面:


    “娘娘,玉玺于你而言并无用处,却可能让你的亲人遭受连累,还是早早交出来的好。”


    潘妤看着眼前的少年,不知他是什么身份,但能让潘远山礼让至此的,定不会是无名小卒,可她真的没拿什么玉玺,正要说话,却听那少年又说:


    “娘娘还是想好了再说,命,可只有一条。”


    不知是不是潘妤的错觉,这少年说话时眸中含笑,眉峰微微挤动两下,仿佛要向她传递某中信息……


    潘妤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决定赌一把,只见她敛目垂首,略微凌乱的外表并未损害她的清雅气质,整理好思绪后,方才抬首对着潘远山等哑声承认:


    “我可以……交出……玉玺,但不是现在,我、不想、死。”


    潘远山见她承认,还不愿交出,当即指着她就想发怒,谁料魏超此时起身,挡在了潘妤和潘远山中间,他转身对潘远山说:


    “潘公莫急,此事干系重大,兄长命我来此传话,若东西真在娘娘手中,待我兄长忙完这几日,便想亲自向娘娘询问,届时还请潘公莫怪。”


    潘远山哪里会怪,甚至还想表功:


    “大公子日理万机,何须亲自过问,若东西真在她手中,在下定能让她完好无损的交出来。”


    潘妤手心碎瓷片捏得更紧,几乎要把自己的手心扎破。


    渣爹千千万,潘远山这货也算个中翘楚了!


    “潘公。”魏超起身,耐着性子对潘远山道:“我兄长那人您还不知?他决定之事,从不喜旁人插手的。您只需先将娘娘养在府中,等兄长忙完过问时把她交出去即可,千万别节外生枝,否则坏了兄长的事,可就不好了。”


    潘远山哪会听不出魏超话中的不耐,但他魏家如今已事成,潘家也已正式上了他魏家的船,他即便心有不满,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垂首应是,客客气气的把魏超一行送了出去。


    而潘妤则暂时捡回了一条命,被两个婆子架着,软禁回原来的小院中,禁止任何人探视。


    第23章 第23章一道足以惊掉所有人眼球……


    第二十三章


    潘远山口中‘禁止任何人探视’,这里面的‘任何人’,针对的其实就是崔氏。


    因为除了崔氏之外,整个潘家也没谁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探视她这个‘罪人’。


    不过,好像也有例外。


    潘妤被软禁的第三天,百无聊赖拿着一本不知道谁遗留在屋里的旧书,歪在罗汉床上随便看着,突然紧闭的房门外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


    片刻后,门开了。


    屋外的光线与空气同时进屋,潘妤闭起双眼遮光,又忍不住多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


    守门的婆子谄笑着将两个身姿窈窕,衣着打扮略有相像的少女迎进门,口中说着:


    “两位女郎请。”


    这两人潘妤认识,走在前头的是是潘远山的妾室平氏所生的长房庶女潘娆,后面的是二房嫡女潘锦,两人同年出生,比潘妤小一岁,同在盛京长大,听说感情很好。


    潘娆一进门便急切的向潘妤走来:


    “阿姊受苦了。”


    她亲近的语气还是原主记忆中那么真切,记忆里,每回原主随崔氏来盛京,潘娆对她们都表现得很亲近,仿佛真把潘妤母女当亲人一般。


    与潘家其他人的冷漠相比,平氏及其所生的一子一女,对原主和崔氏已经算是非常客气的了,以至于原主还挺喜欢平氏和她的一对子女,若从外祖家得了什么好东西,也不吝与潘娆分享,在汝阳时,更是能经常收到潘娆寄去的信。


    但那是原主,并非潘妤。


    尤其是彻底看透潘家是个什么乌糟烂坑之后,潘妤更对潘娆故意表现出来的亲近有所保留。


    面对想过来拉她的潘娆,潘妤直接从罗汉床上起身,避开她的触碰,反而看向随潘娆一起进房,却仍站在门边,以绣帕掩着口鼻的潘锦。


    “屋里闷了好几日,妹妹嫌弃了?”


    潘妤一身素衣,没有任何装饰,她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潘锦,在门边的圆桌旁坐下。


    心思被当面指出,潘锦只好放下绣帕,轻唤了声:“见过阿姊。”


    潘家的规矩就是如此,哪怕潘妤此刻已落魄,但她终究年长一些,年纪小的就算心里不服,也得做做表面文章。


    “阿锦怎会嫌弃,她也与我一般担心阿姊,这才陪我前来看望的。”


    潘娆虽年纪小些,但待人接物很是圆滑,哪怕潘妤没给她好脸色,潘娆仍能笑脸相对,拉着潘锦的手,两人便与潘妤同桌坐下。


    “担心我,还空手来啊?”


    潘妤嘴角噙着冷笑,直到两人露|出尴尬神色,才移开了目光,眯起眼睛感受从门外照入的骄阳,热是有点热,但被关在不通风的地方好几日见不到太阳,身子感觉都有点发霉了。


    “阿姊可是在怪我们来得晚了?”


    潘娆说着便红了眼眶,看着楚楚可怜:


    “我们也是没法子,父亲下了死令,不许任何人来看你,我们今日可是趁着父亲不在府中,才悄悄溜过来的。”


    潘娆的解释,潘妤不置可否,反而对门外看守的婆子高声喊道:


    “来人,上些好茶和新鲜的瓜果点心来。两位女郎身份尊贵,可不比我,若是她们在我这儿渴着饿着了,你们谁都担待不起。”


    门外看守的两个婆子面面相觑,不知潘妤这话是什么意思。


    主家让她们来看守时吩咐了,不必理会潘妤的任何要求,一日一餐,清水寡粥足以,只要她们把人牢牢锁死在屋里,不让她跑掉就成。


    可今日两位女郎来探望,据府里新传出来的消息,新朝的首位皇后娘娘就是从咱们潘家这两位女郎中选出,这么大的造化,确实不能怠慢了。


    更何况,婆子们正愁没有机会向两位女郎献殷勤呢,潘妤开口要茶要点心,反倒给了她们这个机会。


    于是左右一合计,婆子们竟真的往膳房去了。


    潘娆和潘锦没想到潘妤会来这么一手,当着她们的面借她们的势,跟婆子要吃喝。


    两人感慨潘妤无耻的同时,也明白潘妤已经彻底落败,连看守的婆子都镇不住了。


    哼,长房嫡女又如何?


    入宫做了亡国皇后,如今命如草芥,只能终日惶惶等死,与她们这些前程似锦的名门贵女已是全然不同。


    潘锦在心中轻蔑的想着,若非要从潘妤口中撬出些东西,她才懒得过来看这颗废子呢。


    婆子们太想进步了,为了巴结潘娆和潘锦,开了光速取来了好茶好点心,外加一盘水灵灵的葡萄和一盘红彤彤的桃子。


    东西放下后,潘妤毫不客气的将葡萄盘拉到面前,好几日没吃到水果,可太想这口了。


    潘娆和潘锦见她竟旁若无人的吃起了东西,全然不把两人放在眼里,当她们是空气一般,潘锦脾气大,想拍桌子生气,被潘娆悄悄按下。


    “阿姊,我们今日前来,其实是想救阿姊出去。”


    在潘妤开始吃第三颗葡萄的时候,潘娆终于开始进入正题。


    潘妤不为所动,继续吃葡萄,还不时抽空吃两口油润润的点心,喝两口齿颊留香的茶。


    见潘妤不接话,潘娆也不灰心,兀自说了下去:


    “父亲看似严厉,实则也不忍心,只是差个松口的契机而已,若是阿姊能够把你知晓的告诉我们,我们拿着消息去向父亲说情,父亲有了台阶下,定会改变心意,放阿姊出去的。”


    潘娆说话不快不慢,很有些蛊惑人心的味道。


    若是真心把她当姐妹的原主听了,定然会对潘娆感恩戴德深信不疑。


    可惜,潘妤不信。


    说得再好听,也不过就是想从她口中得到玉玺的下落,别说潘妤并不知道那劳什子玉玺在什么地方,就算她知道,也不可能就这样告诉潘娆。


    “要父亲改变心意,我直接告诉他不是更好?哪需要劳烦你们替我转达?”


    潘妤当面拆穿潘娆的心思,果然让潘娆完美无瑕的假面笑脸产生了裂痕。


    潘锦本就在忍耐,此时见潘妤敬酒不吃吃罚酒,便不与她客气,拍着桌子怒道:


    “你转达也要看大伯父愿不愿意听,你可知新朝已立,新帝昨日已行登基大典,待忙过这一阵,便要提审楚氏余孽,届时你以为自己还焉能有命在?”


    潘妤努力从潘锦的话中吸收消息,暗叹这魏家行事真是雷厉风行,这么短的时间,便以平息内乱,建立新朝,无任何波澜的顺利登基了。


    不过想想也是,这年头谁有兵谁就有理,在兵强马壮的魏家面前,任何反对的声音都掀不起风浪。


    玉玺的事,潘妤想过潘远山会来询问,却没想到来的是这两位。


    说起来,她们为什么要来问玉玺?为什么是她们?


    潘妤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回转一波,忽然开口问了个并不相关的问题:


    “你二人,谁要入宫?或者……一起?”


    她思来想去,能够让潘娆和潘锦前来问玉玺,定然是因为这件事与她们相关。


    两个妙龄少女突然过问皇家的事,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潘家可能要送她们二人中的某一个入宫,或者干脆两个一起送,若能在入宫前从潘妤口中撬出玉玺的下落,与她们而言便算功劳一件。


    “什么一起?你少胡说八道!”


    潘锦依旧火爆,仿佛潘妤说的‘一起’,是在羞辱她般。


    这抗拒的态度直接推翻了潘妤的猜测,原来不是一起送入宫,是潘家还没定下究竟送她们中的谁。


    清明的目光在好看的眼眶中流转,潘妤忽而对着潘娆笑道:


    “确实,开国第一任皇后,怎么说也不该是个庶女。”


    此言一出,潘娆的笑脸是彻底维持不下去了,她暗自咬牙,做出受伤的模样,潘锦见状,立刻为她抱不平:


    “阿娆马上就不是庶女了,崔夫人已经同意要将她与阿旸兄长都记入名下,只等改了族谱,阿娆就是正经的长房嫡女了。”


    潘娆和潘旸是侍妾平氏的一儿一女,做了庶子庶女这么多年,听兰乔嬷嬷说过,潘远山曾多次向崔氏提起要将这一儿一女记入崔氏名下,都被崔家强势拒绝了。


    怎么如今崔氏却松口了?


    潘妤立刻想到原因,看来是潘远山用潘妤跟崔氏做了这场交易吧。


    为了保住她的小命,崔氏即使心中再怎么不愿,也只能妥协。


    潘妤心疼崔氏,对潘远山的恨意更甚。


    都是潘远山的亲生子,为什么他能为了潘娆和潘旸,费尽心机的谋前程,却对崔氏所生的几个孩子冷漠至斯。


    潘娆没想到这件事会被潘锦咋呼出来,她有些心虚的瞥了一眼潘妤,见对方并未有什么过激反应,才稍稍放心。


    “真是可笑。”潘妤冷哼,看向义愤填膺的潘锦:“她若成了长房嫡女,与你就是竞争对手,你竟还着急为她出头?可长点心吧。”


    潘娆脸色骤变,见潘锦面露怔然,怕她长脑子多想,连忙安抚:


    “不会,咱们不管何时,都是最最要好的姊妹。”


    潘锦有些质疑:“真的?”


    紧接着就是潘娆拉着潘锦的手,指天画地的发誓,把一根筋的潘锦骗得感动又开心。


    潘妤见证了全过程,心中暗笑,这潘锦和二夫人安氏真不愧是母女,都是一眼望到底的直肠子,一点就炸的炮仗,有点弯弯绕绕,全都写在脸上了。


    看够戏,也知道了些外界的新消息,潘妤不愿再跟她们多言,摆手送客:


    “你俩的姊妹情深演完了没?演完可以滚了。”


    两人没想到潘妤会这般无礼,竟用‘滚’字送客,怒火中烧,见潘妤仍姿态优雅的吃着茶点,潘娆难得不再伪装,愤然对外吩咐:


    “来人!将这些东西都收走,女郎已然饱腹,这两日都不必再送吃喝进来。阿锦,我们走!”


    下完命令,潘娆便拉着潘锦趾高气昂的离开。


    守门婆子奉命进来收茶盘,潘妤眼明手快抓起两颗桃子,婆子们想夺,却被潘妤一脚踢过来的凳子拦了个跟头。


    婆子们只是奉命看守潘妤,到底不敢动手,只能恨恨的将桌上碗盘尽数收了,连一块点心渣都没给潘妤剩下,并且打算听从四女郎的吩咐,停她两日吃喝。


    反正两天也饿不死渴不死,让她受点罪,就算报仇了。


    潘妤满不在乎的看着再次被关上锁上的房门,直到听见再次落锁的声音,她撑了半天的气势终于软了下来,低头看着手里的桃子,脑中想着自己和崔氏的遭遇,委屈油然而生,鼻头酸楚的厉害。


    被关以来,这还是潘妤第一次哭。


    不是为她自己,是为崔氏,这个有着拳拳爱女心的母亲。


    为了自己的孩子,不得不认下小老婆生的孩子,这份屈辱该有多痛啊,潘妤恨不能感同身受。


    这样浑浑噩噩的,又被关了七八日。


    潘妤瘦脱了相,披头散发脏污不堪的靠坐在门扉后面的地上。


    这里离门缝最近,能呼吸一点到外面的空气。


    她开始后悔,后悔那日不该对潘娆和潘锦把话说绝,她应该说一点藏一点,吊着她们,让她们多来找自己几回的。


    言辞需留三分余地,人还是不能太绝对,否则苦的都是自己。


    守门的婆子果然听了潘娆的话,那之后两日都没给潘妤送任何吃喝,潘妤仅靠着抢来的两颗桃子熬过两日,后来她们就算恢复送饭,也是越送越稀,越送越寡。


    潘妤日日等,日日盼,哪怕潘远山此刻前来要她的命,潘妤也无所谓,死了不过碗大的疤,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发烂发臭才是最令人绝望的。


    幸而,潘妤的绝望未维持太久,在她以为自己后半生都要在这狭窄逼仄的房间中了此残生时,转机居然来了。


    一道足以惊掉所有人眼球的赐婚圣旨,如平地一声雷般在潘家上空炸开……


    第24章 第24章陛下,小女可不仅仅是寡……


    第二十四章


    大魏国初立,新帝即位,传旨用的仍是前朝的太监。


    只是个个面孔都很新,潘家出来接旨的众人皆不知传旨太监们的来历姓名。


    不过潘家众人此刻也没心情去关心传旨太监是谁,他们已经被这轰天雷般的赐婚圣旨给炸得皮开肉绽头昏脑涨了。


    潘远山和不少功臣们一样,新朝成立后的这段时间,已经接过好几回封赏的旨意。


    但没有一封旨意的传旨阵仗比今日的更隆重,来接旨前他就猜想是宫内的赐婚圣旨下来了,满心欢喜的带着全家老小出来接旨。


    凭着他之前给新帝提供的族中女子人选,潘远山觉得这位开国皇后定会出自潘娆和潘锦之间,而他私心更希望新帝选他的女儿潘娆,虽然还没正式改族谱,但崔氏已经同意将娆儿和旸儿记入她的名下为嫡。


    有了嫡出这个身份,想来娆儿做皇后也并非不可能。


    当然,就算新帝不选娆儿,那也还有锦儿,二弟一家对他素来言听计从,锦儿与他亲生的无异。


    可潘远山怎么也想不到,新帝要的皇后居然会是……潘妤!


    他揉着眼睛,确认了好几遍圣旨上的名字,甚至一度怀疑是秉笔太监手误,然而当他再三确认,传旨太监都坚持圣旨不可能写错,新帝赐婚的正是潘家长房三女潘妤其人。


    潘家众人面面相觑,太夫人惊愕得连手中佛珠都忘记捻动;其他几房老爷夫人如遭雷击;


    至于开国皇后的两个热门人选,潘娆和潘锦,此时也呆住了,潘锦忘了起身,潘娆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软坐在地……


    至于潘家其他人则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新朝初立,开国皇后的人选万众瞩目,京城所有人都知道此女会出自潘家,但任谁也不可能想到这个人会是潘妤。


    一个前朝的亡国皇后!


    新帝这么做,就不怕被世人戳脊梁骨吗?


    这个问题,潘远山也想知道答案。


    于是他在接旨后没多久,就举着圣旨入宫去了。


    他还是不能相信,新帝会做出此等惊世骇俗之举。


    新朝皇帝娶前朝皇后为后,这种骇闻,放眼史书都旷古未睹,若非笔误,那新帝就是疯了!


    **


    新帝魏铎以武立国,登基为帝后不愿日日闷在勤政殿中,而是将处理朝政的地点改换至有演武场的奉天殿。


    潘远山便是在奉天殿见到了新帝魏铎。


    这位年轻的帝王在做武安王世子时,便是远近闻名雏凤清声的天生将星,所历之战无一败绩,可谓用兵如神。


    他在魏良瑜遇害后,三日便平息了魏门动乱,将祸首枭首示众,之后顺理成章接任家主,强兵强军,不过几年的功夫,便以令人信服的声势撑起了差点分崩离析的魏家军。


    魏铎的称帝之心是近两年才有的,也差不多是那时候跟潘家联系上的。


    那时潘家正对破坏规矩、横征暴敛到潘家头上的虞家不满,魏家递来橄榄枝,潘家便随手抓住了。


    原以为魏家是需要潘家的钱财做后盾,接触后才知,魏铎接任家主后便将开城经贸,贯通南北,此时的魏家并不缺钱。


    之所以找潘家合作,不过是不想便宜了虞家。


    一面是被外戚掌控,岌岌可危的大楚江山;一面是如朝阳初升,横扫千军的人中龙凤;


    潘远山刚开始是想两边下注的,单看支持哪一方对潘家更有利,所以他心中的秤杆总是摇摆。


    当听说魏家暗中行动,不费一兵一卒就连续拿下几十座城的控制权时,潘远山便偏向魏家;


    当听到魏铎身中奇毒下落不明时,便想弃魏家而去,重新回去支持虞家。


    谁知最后,魏铎平安无事的*回来了,之后以风卷残云之速,带着魏家军直取京城,逼宫夺位。


    这里面当然也有潘家的手笔在,潘远山最是精明,当他看出虞家大势已去,魏家势不可挡时,便彻底投向魏家。


    反手把虞家在京城的谋划,禁军的布防泄露了个底儿掉,若非有他的第一手消息,魏家拿下京城或许还要多费些时日。


    潘家在这场改天换日的战斗中扮演了个普通支持者的角色。


    功劳不是最大,但也有。


    潘远山知道,这点功劳不足以让新帝给他们超乎预期的赏赐,所以新朝建立后,潘家默默隐身,什么也没要。


    反正就算没有赏赐,得以保存实力的潘家在任何朝代都是顶尖的门庭,无人敢轻视半分。


    但令潘远山没想到的是,新帝登基前竟主动召见他,说开国皇后的位置空虚,问潘家可愿出人填补此位。


    潘家没想要赏赐,可新帝主动给了。


    天大的好事砸下来,潘远山当然不会拒绝!


    只要拿下开国皇后的位份,潘家在新朝的地位就不只是维持原样,而是奔着如日中天,再盛百年而去了。


    潘远山当时还在心中自得,觉得新帝眼光超群,因为他自问放眼整个京城,也唯有他潘家能力压众世家了。


    直到赐婚圣旨下来,潘远山彻底傻眼。


    开国皇后可以是任何一个潘氏女,哪怕出身旁支都无妨,却怎么也不能是潘妤啊!


    潘远山面色凝重,对刚换了一身常服步入奉天殿的魏铎行礼:


    “微臣参见陛下。”


    魏铎大步上前,在潘远山跪下前扶住了他:“潘相无需多礼,来人,赐座。”


    年轻的帝王如天日之表、意气风发,扶了人、赐了座,便潇潇洒洒步履生风的往龙案后走去。


    魏铎年二十四,身姿如松、轩昂如岳,容貌更是玉质金相、风神俊秀,单看脸的话,魏铎不像行伍出身的将领,更像是盛京城中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举手投足,洒脱无羁。


    他少年是便统领三军,气度内敛,开新朝、做新帝,于他而言不过是换个地方做主帅,身份转变如行云流水,顺滑无比。


    不同于魏铎的游刃有余,潘远山明显拘谨,尤其他手中还拿着一封令他哭笑不得的赐婚圣旨。


    “潘相今日入宫所为何事?”魏铎饮了一大口茶,目光落在魏远山手中的明黄圣旨上,爽朗笑问:“谢恩来的?”


    潘远山刚坐下,闻言只得起身,将圣旨奉于身前,苦笑问:


    “回陛下,臣入宫来是想问陛下可是选错了人,臣之三女潘妤,乃是……”


    潘远山没有说完,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新帝总不会在这方面装糊涂。


    “寡妇嘛?朕知晓的。”魏铎率性不拘道。


    潘远山满头黑线,寡、寡妇?


    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楚子玢已死,潘妤可不就是寡妇嘛。


    但这不是重点哇!


    “陛下,小女可不仅仅是寡妇啊。”潘远山简直抓狂,想抱着眼前这年轻帝王的脑子晃荡几下,看能不能让他清醒过来。


    “前朝的皇后,怎能再做新朝的皇后,此事闻所未闻,臣斗胆,请陛下收回成命!”潘远山一鼓作气的说完,躬身将圣旨举过头顶。


    魏铎自龙案后走出,来到潘远山身前,他身姿高颀,目光在圣旨上转了两圈,便笑着将潘远山扶起,按着他的肩膀让他重新坐下:


    “那潘相觉得,朕当立谁为后更佳?”


    俊逸的面庞上满是锐气,看似在笑,却笑意不达眼底,令潘远山这个见惯了圣驾的老臣都为之心颤,可此事过于荒唐,潘远山只能硬着头皮应对:


    “立后之事,臣不敢置喙,只是小女的身份着实不配,若陛下一意孤行,只怕会遭百官非议,新朝初建,臣不愿陛下因我潘家之故,再生波澜。”


    魏铎立于魏远山身前,居高临下的姿态让潘远山冷汗直流。


    “朕既能建立新朝,还会惧怕波澜?百官非议,便让他们议去,议得朕烦了,自有别的去处给他们继续议,就不劳潘相操心了。”


    新帝的雷霆手段,这阵子潘远山和文武百官都已经领教过了,午门外的血还没干,新帝并不在乎多几滩。


    “可……”魏远山心头叫苦不迭。


    “圣旨已下,潘相若实在不愿嫁女,朕当然也不会勉强,毕竟潘相有一门好姻亲,清河崔氏近年来可出了不少才学惊世的少年贤人,潘相有那样杏坛设教、文脉绵长的岳家,着实令朕羡慕啊。”


    新帝话锋一转,竟兀自提起了清河崔氏……


    潘远山如醍醐灌顶忽而醒悟,他好像明白新帝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立潘妤为后了。


    他看中的不是潘家,而是崔家!那个比潘家还要历史悠久,曾出过无数圣人贤臣的崔家!


    新帝之所以选潘妤,看中的就是她两家之女的身份,陛下既想要崔家的文运,又不愿直接放弃潘家的势力,所以潘妤才会是他的第一选择。


    但如果潘远山拒绝了这桩婚事,就是把新帝直接推向崔家,说不定新后都要从崔家另选,那样一来,岂不是潘远山亲手给了崔家崛起的机会。


    崔家势弱之时,潘远山这个女婿仍被他们用所谓的礼教压得喘不过气,若有朝一日崔家得势,潘远山岂还有出头之日?


    要是一辈子都被那样一个迂腐陈旧的家族压制,光是想想潘远山就全身难受。


    所以,这圣旨推拒不得,潘妤身份再怎么不堪,她终究都是姓潘的,她当皇后,肯定比崔家女当皇后要强吧。


    至于遭人非议什么的……


    新帝都不在意,他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就算将来真的因为潘妤的身份惹出骚乱,潘远山也能说自己早就推拒过圣旨,是陛下一意孤行,他身为臣子,总不能违背陛下的旨意吧。


    短短几息,潘远山便想通了一切。


    在新帝仿佛看透一切的精湛目光注视下,绝口不再提‘收回成命’,反而顺势起身谢恩,将圣旨怎么带来的,又怎么带了回去。


    第25章 第25章潘妤把这帮人统称为佛堂……


    第二十五章


    潘妤是在两声温柔的呼唤中转醒的,她微微睁开眼睛,模糊过后,看到的是两张笑吟吟的脸,一个是二夫人安氏,一个是潘远山的妾室平氏。


    这梦做得……真膈应!


    潘妤懒得理会,翻了个身继续睡,反正也没什么别的消遣,睡觉还能省点力。


    安氏和平氏见潘妤明明醒了,却无视她们,心中暗恨不已,却又不得不再次堆起笑脸,温柔着嗓音轻唤:


    “妤儿快醒醒,有天大的好事呢。”


    “女郎醒醒……”


    在两人不遗余力的呼唤下,终于让潘妤发觉不是梦,疑惑的回头看向站在她床边的两个装货。


    然后潘妤才发现,她床边不止站了两个人。


    在安氏和平氏身后还站着两排婢女,一排手里托着洗漱用品,一排手里托着崭新的衣物,脸上无一例外,全都挂着潘妤看不懂的,迷之微笑。


    什么意思?潘妤防备的暗想,难道这是潘家送人上路前的福利待遇?


    不对啊,上回潘远山说要勒死她,可是直接让仨嬷嬷把她拖走的……


    “悄悄女郎这肌肤……妾早就说过,三女郎就是咱家最漂亮最有出息的。”


    妾平氏虽容貌平平,但生了一张好嘴。


    不仅把潘远山和太夫人哄得给她一个妾室放了点管家权,就连府里其他人也被她哄得团团转,没有不说她好的。


    潘娆那点子哄人的功夫,在她亲妈平氏面前还有的学。


    二夫人安氏也顺着平氏的话夸:


    “可不是嘛,妤儿天生丽质,福运鸿天。”


    潘妤被这俩装货一人一句夸得满头问号,她都被关二十来天了,没洗头没洗脸,就连牙都是每天用节省下来的水裹了布勉强擦拭的。


    披头散发蓬头垢面,她们居然还能夸得出口,安氏说她‘福运鸿天’……


    潘妤惊讶:


    难道是她亲爹玉皇大帝寻女而至,潘家看她马上要做神仙了,才这么不要脸的恭维她吧。


    “快快,还愣着干嘛?赶紧伺候女郎梳洗,太夫人和老爷还等着见女郎呢。”


    平氏对婢女们发号施令,婢女们顿时就忙了起来。


    打水的打水、拿盆的拿盆、连胰子都是新的,各种忙活后,婢女过来扶着潘妤去洗漱。


    尽管心中疑惑,但潘妤还是不动声色的去了,毕竟她是真的快臭了。


    潘妤洗漱的时候,安氏和平氏也没闲着,她俩一个从婢女手里接过帕子,等着为潘妤擦面;一个站在潘妤身后,动作轻柔的为她整理长发。


    “妤儿还不知道吧,如今外面已是改天换日,楚魏易主,新帝是从前的西北魏家的家主,名讳单字一个‘铎’。”


    潘妤刷牙时,安氏就在一旁给她讲解局势,并着重介绍了新帝的来历。


    “咱们这位陛下真是慧眼识珠,放着那么多选择不要,偏偏选中了女郎,两朝皇后,这说出去就跟做梦似的。哈哈哈。”


    平氏最后的笑声,不知为何听起来稍稍有点勉强,但潘妤没在意,因为有更奇怪的话,她放下牙刷对两人问:


    “两朝皇后……何意?”


    平氏一愣,与安氏对望一眼,差点忘了,她们说了这老半天,竟然还没说到正题上。


    “就是字面意思,新帝前儿下了赐婚圣旨,要封妤儿做皇后呢。”


    “……”


    有好长一段时间,潘妤脑子里都嗡嗡的。


    赐婚?皇后?!!


    ……还不如让玉皇大帝来接她呢!


    **


    安氏和平氏临危受命,被指派过来把潘妤从软禁屋舍中放出。


    同时还要安抚她的情绪,说是千万要让她消气,为达成此目的,哪怕两人被潘妤骂几句打两下也无妨……


    所幸,潘妤没骂人,也没打人,除了在得知新帝封后时沉默了一阵儿,其他就没有任何情绪失措的时候,平静的不像个差点被逼死又少吃少喝关了这么多天的人。


    潘妤心里究竟怎么想的,情绪究竟如何,安氏和平氏不知道,她们只需完成这项任务就成。


    事实上,要不是潘远山强势吩咐,她们俩现在都想找个地方委屈的哭一场了。


    为什么?


    自从新帝登基后,阖府上下乃至整个京城,谁人不知开国皇后要从潘家出,其中最热门的人选就是潘娆和潘锦。


    作为两个热门皇后人选的生母,安氏和平氏这段日子简直可以用春风得意来形容,府里府外多得是上赶着求见巴结她们的,所有人都在恭喜她们,恭喜得飘飘然。


    然而新帝的一封赐婚圣旨,把她们被奉承上天的魂儿直接打散,脸狠狠的砸在地上,捡都捡不起来。


    就这时候,潘远山命令她们来安抚潘妤,劝慰潘妤,只为让潘妤消消气,进而愿意与家中重新修复关系。


    两人心里那叫一万个不情愿,家里的娆儿和锦儿还没人安抚,没人劝慰呢,她们竟还要来充当给潘妤撒气的角色。


    尽心尽力的伺候潘妤洗漱洗澡换衣服后,将她送往太夫人陈氏的居所,看着潘妤走入寿安堂,安氏和平氏才四目相对,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这段时间因为皇后人选的事,两人暗地里针锋相对了好几回。


    如今大梦初醒,方知一切都为她人做了嫁衣,两人同病相怜,看对方哪里还有半分敌意。


    于是两人默契的忽略掉那些不愉快的事,又恢复成从前那副知心姐妹情深似海的样子。


    **


    潘妤洗了澡、吃了饭,换上干净的衣服,在安氏和平氏的陪伴下来到寿安堂,给太夫人陈氏请安。


    她到了之后才发现,寿安堂中并非只有陈氏,还有潘远山等一众佛堂八犬,都在。


    那天在佛堂决定潘妤生死的人,除了潘远山三兄弟外,还有五个旁支叔伯,潘妤把这帮人统称为佛堂八犬,一个个面慈和善,实际人面兽心。


    潘妤只当没看到他们,步入寿安堂后就径直向首座的陈氏走去。


    “见过太夫人。”


    潘妤鼻眼观心,端正行礼。


    太夫人陈氏是个不苟言笑的,她对潘妤抬了抬手,便继续端坐,连一句寒暄的话都不愿开口。


    还是一旁的潘远山放得开,只见他毫无芥蒂的来到潘妤身旁,一副慈父作派:


    “妤儿这几日受苦了,快快坐下说话。”


    随着他开口,其他佛堂八犬也跟着笑眯眯的捻须附和:


    “是啊是啊,快入座,别累着了。”


    要说潘家这一代人,读书一般、做人一般,做事也一般,唯独这股不要脸的劲儿却很不一般。


    毕竟,正常人谁会在差点被他们打杀了的晚辈面前骤然变脸,心安理得的把他们做过的那些事忘之脑后,还能腆着脸装和蔼装慈祥。


    他们怎么就能肯定潘妤会事过境迁,过往不究?


    或者他们根本无需在乎潘妤愿不愿意翻篇,在他们看来,潘妤一个女子的生死喜好皆在他们掌控之中,他们想让潘妤死,潘妤就要痛痛快快的去死,当然,他们想让潘妤生,潘妤也要感恩戴德的生。


    潘妤心中冷笑,一帮道貌岸然假仁假义的伪君子,早晚干他们!


    潘远山亲自扶着潘妤,坐在了早就准备好的椅子上,位置就紧挨着太夫人陈氏,是正儿八经贵客的位置,是不受太夫人待见的潘妤和崔氏,从前做梦也坐不到的位置。


    “妤儿想必已知晓,新帝登基,我潘氏蒙获圣恩荣光依旧,为父有心让家族更上一层楼,在家中百般挑选后,依然觉得妤儿最好,最得我心,故向陛下请旨赐婚。”


    “十日之后,封后大典,凤袍加身,妤儿可要一如既往的端庄雅正、矩步方行,扬我潘氏无上体面。”


    潘远山又一次打破了潘妤对‘不要脸’这三个字的底线认知。


    他这话就好像赐婚圣旨是他去帮潘妤求来的似的,但这件事潘妤用脚后跟想也知道不可能。


    定是新帝兵行奇招打了潘远山一个措手不及,潘远山想拒绝又没法拒绝,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虽然潘妤看不透新帝要娶她做皇后的原因,但肯定不是潘远山说的那样,单纯想让潘家更上一层楼?


    哼,是想把潘家从德不配位的高度拽下来更有可能吧。


    “谨遵父亲教诲。”


    潘妤心里吐槽,面上却仍是一副‘我最听话’的怂样,半分不满都不曾流露出来,这让潘远山和佛堂八犬们都很满意。


    “对了,父亲,不知我阿娘如今何在?我已经很多天没有看到她了。”潘妤故作小心的问了声。


    潘远山并不意外,似乎早有准备,往太夫人陈氏看了一眼:


    “你阿娘前阵子冲撞了太夫人,太夫人罚她去庄子里小住几日。”


    冲撞太夫人是假,避免崔氏私救潘妤才是真!


    而潘远山之所以不立刻将崔氏从庄子里放出来,只怕另有目的。


    “原是不在家中。”潘妤故作讶然,转而问陈氏:


    “太夫人,不知我阿娘还要在庄子里住多久?我很想念她,不知太夫人能否通融一二,放她归家与我相见。”


    陈氏冷傲瞥了潘妤一眼,像是就等着她说着话似的,略微沉吟,又在潘远山的不断暗示下,才勉为其难的点头:


    “嗯,既然你开口了,那我便宽恕她吧,明日派人去接崔氏回来。”


    潘远山连声称是,喜气洋洋:“母亲,我看别明日了,妤儿思母心切,待会儿我便派人去接。妤儿,你看可好?”


    潘妤面露感激:


    “自然是好,多谢父亲。”


    父慈女孝的戏码谁都会演,潘妤哪会看不出,潘远山是利用崔氏,给陈氏做了个人情,故意刁难,让潘妤亲自开口求情,然后他们再假模假式的同意,为的就是让潘妤记得他和陈氏的好,继而更进一步修复岌岌可危的亲情。


    这些人可真是傲慢,明明是他们希望求得潘妤的原谅,却反而要潘妤主动欠他们的情。


    可笑!


    第26章 第26章新帝是猛男,需求大,你……


    第二十六章


    然而事实证明,潘妤对某些人不要脸的下限还是认知太少。


    她确实猜到潘远山和太夫人陈氏刁难崔氏,是为了让她记他们一份莫名其妙的情,记就记吧,反正她今后也不可能还……


    但潘妤没猜到的是,他们根本没打算等到今后,要潘妤当场还,演都不演了。


    只见太夫人陈氏击了两下掌,她的贴身嬷嬷就从外面带进来四个身姿婀娜、貌美如花的美娇娥。


    这四位,潘妤的记忆里有点印象。


    正是她上一次入宫做皇后时,太夫人为她精心准备的四名贴身婢女,后来被难得强势一回的崔氏给拒绝了,另换上她让崔家帮她选的崔琳崔琅,笙歌破月。


    太夫人这是打算换汤不换药,上回没带进宫的人,这回怎么也得捎带上的意思呗。


    “你此番入宫,不比上回,新帝行伍出身,粗犷雄浑、剽悍不羁,你娇生惯养,弱不经风,入宫后怕是独木难支、力不从心,便带上她们与你共同分担吧。”


    太夫人这话说得很直白,意思就是新帝是猛男,需求大,你满足不了。


    潘妤没见过新帝长什么样,但西北魏家军乃虎狼之师,战无不胜,身为魏家军的主帅,新帝魏铎必不是楚子玢那种走五步喘三喘的软脚虾。


    粗犷雄浑、剽悍不羁……


    这些形容词在潘妤脑中大致形成一个模糊的背影——魁梧雄壮、肌肉虬结、身如铁铸、臂似铜浇、青筋暴起、虎背熊腰。


    这……


    “你无需多虑,不过是与你作伴、为你分忧,又不是要你给她们位份。”潘远山见潘妤面露犹豫,从旁劝说:“你先带去,若不合适,家中自会为你另选,你且……”


    潘妤飞走的精神归位,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尽数丢掉,配合着潘远山不遗余力劝说的声音,暗中打量起那四名婀娜多姿的美娇娥。


    都是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陈氏当年选人的时候费了些功夫,特地派佛堂八犬之一的旁支五老爷潘远福远赴扬州,千挑万选出来的。


    四人各有千秋,有媚、有纯、有雅,还有……咦?


    潘妤观察四人时,竟看到一幕有趣的画面,那红衫美人刚才是不是悄悄瞥了眼坐在一侧的潘远福?而潘远福明明察觉到了,却表现得目不斜视,十分正经。


    一般来说,越是表现得正经,私底下就越是不正经。


    潘妤暗暗将这小小的插曲记在心里,此时潘远山把能劝的话都劝完了,见潘妤仍不松口应承,略感不耐:


    “妤儿,你究竟怎么想的?”


    若是带,一切好说;若是不带,潘远山也有其他法子逼她就范!


    潘妤仿若没看到潘远山眼里的威胁,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


    “那之前随我一同归家的人,我也要一并带入宫中,不知太夫人与父亲可否准允?”


    这话听起来的意思,就像是只要你们答应我把我要的人一起带进宫,那我就同意把你们安插的人带进宫。


    陈氏与潘远山对视一眼,潘妤的这个要求似乎也不过分,只是之前随她归家的那些人,基本都被打发去了偏院的庄子做苦役,潘妤要带他们入宫的话,还得先把他们从苦役庄子弄回来。


    “那些都不是好的,你若缺人手,我可……”


    太夫人的话没说完,就被潘妤打断了:


    “太夫人,我就想要原来伺候惯了的那几个,旁的人不懂我。”潘妤说完便低下头,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


    陈氏本就不喜她,见她如此立刻心生不满,刚要发怒,便被潘远山目光制止,思量片刻后,由潘远山答应:


    “依你便是。”


    不过是几个下人,她愿意留着便留着吧,最关键是潘妤同意将四美带入宫,如此便等同给了潘家挟制的机会,若有那一两个造化大的,说不定还有意外之喜。


    潘妤不动声色见好就收,立即起身对潘远山浅浅作了一礼:“谢父亲成全。”


    一时间,父慈女孝。


    潘远山捻须而笑,慈祥得连鱼尾纹都深了不少。


    **


    四美虽说给了潘妤,但在入宫之前,却不许与潘妤接触,仍被太夫人拘在客院中学习规矩、调养教授。


    潘妤自然没意见,从寿安堂离开后,便回了崔氏的院子,尽管生了潘妤之后,崔氏被打发去了汝阳老宅,但盛京潘家亦有她的院子,名为芷安园,潘妤偶尔回京,便是与崔氏住在此处。


    芷安园里的婢女都是伺候崔氏的,有两个是陪房而来的家生仆之女,潘妤回来后,便将二人唤来问询。


    从她们口中潘妤得知,崔氏是在她被关偏院后没几日被送走的,原因是潘远山想让崔氏尽快配合将庶子庶女记名,但崔氏想确保潘妤无事后再办。


    可是,潘妤乃新帝点名要提审之人,新帝审问之前,谁也无法保证她安有命在,所以崔氏便说要等新帝提审潘妤之后,再修书回崔家提及记名之事,潘远山自然不满。


    于是,太夫人便说崔氏冲撞她,把崔氏送去城外的桃花庄‘反省’去了,而兰乔嬷嬷她们则更艰难些,庄子虽也离京城不远,但却是专做苦役的,那晚随潘妤归家的人,基本都被关在那处。


    潘妤暗骂,从头上抽出两根金簪(梳洗打扮时,潘妤特意薅的羊毛),递给两名婢女,殷切吩咐道:


    “你们想办法打点一下,现在就去那苦役庄子接人,一个不能少,全部带回来,要快。”


    这两人是崔家的人,身契都在崔家,潘妤可以信任,就算被人知道也无妨,她要人的事情本就是被允许的,快与慢的区别而已。


    两婢女原以为潘妤要她们去桃花庄接崔氏,没想到竟是要去苦役庄子,但也没有多问,接了金簪便办事去了。


    不是潘妤不想快点见到崔氏,而是相比崔氏,兰乔嬷嬷等若无她派人去接,只怕潘家那些眼高于顶的下人们不拖到最后一刻都不会动身。


    也不知她们在苦役庄子受了多少难,此番真是连累她们了,潘妤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


    安排好这些后,潘妤便借着休息之由,将伺候的人打发下去,然后开始在脑中盘算着接下来要做的事。


    直到傍晚时分,两个出去办事的婢女方才回来,给潘妤带回个好消息,说是苦役庄子里的人全都带回来了,竟比崔氏回来得更早。


    潘妤惊喜万分,当即连晚饭都顾不上吃,就跑去见她们了。


    一干主仆见面,感动自不必说,都被对方的变化吓了一跳。


    潘妤被关了二十多天,清汤寡水,瘦了好几圈,但比起伤痕累累、灰头土脸的兰乔嬷嬷等,收拾过的潘妤还算是精神的。


    “所幸我等身契都在崔家,若是在潘家,只怕此番早就被插草标给发卖掉了。”兰乔嬷嬷抱着潘妤泣不成声。


    潘妤安抚了几下,目光扫过众人。


    崔琳崔琅面黄肌瘦,五指黢黑,笙歌破月会武,身体比寻常女子要好些,此番还不算特别受罪,但也衣衫破损、憔悴不堪,还有那晚跟潘妤一同逃出宫的宫婢,全都满面尘灰,污头垢面。


    “此番大家为我受难,今后必补偿诸位。”潘妤做出保证。


    众人面面相觑,心生感激,因为她们都知道,如果不是潘妤念旧情去救她们的话,她们余生估计都要在那苦役庄子里磋磨了。


    别说潘妤承诺补偿她们,就算不承诺,她们今后也会对潘妤更加忠诚。


    简短说了几句后,潘妤让她们先去梳洗,又让人安排了几桌好菜好饭,让她们饱餐一顿,剩下的精气神就得日后慢慢养了。


    兰乔嬷嬷年纪大了,受苦多日,暂时没什么胃口,只想在干净舒适的床上大睡几日,饭吃一半就告退了。


    然后是崔琳崔琅和宫婢们,她们吃饱后来向潘妤行告退礼,倒是笙歌和破月二人,食兴大发,所有人都离开了,她俩还趴在桌上大吃特吃。


    想来以二人的底子,苦役庄子里的杂活儿或许并不算重,最大的困难也许是吃不饱,吃不好。


    这不,几块大肉下肚后,两人一扫先前颓势,立马有了精神。


    潘妤静静的等着她们风卷残云,见两人放下碗筷,还体贴的问要不要加菜。


    两人摸着鼓鼓的肚皮摇头:


    “已然饱了,多谢女郎。”


    笙歌是姐姐,心思更细,见潘妤始终等候在侧,像是有话要对她们说,便主动上前询问:


    “女郎可是有事吩咐?”


    潘妤原本还在犹豫,她确实有事想让笙歌破月去做,怕她们累着,才迟迟不曾开口,现下笙歌主动来问,潘妤左思右想,有些事除了交代她们,还真找不到旁人,所以最终还是说了:


    “原是应该让你们先休息几日的,可这件事有点急……”


    笙歌:“既是急事,女郎尽管吩咐。”


    破月闻言也跟着点头:


    “对,女郎尽管吩咐,我们吃饱就有力气了,不用休息。”


    潘妤失笑,哪有人不用休息的,是她们体贴罢了。


    “好吧,倒也不要你们出多少力气,就是想让你们帮我去盯两个人,附耳过来……”


    笙歌破月依言上前,潘妤在她们耳旁吩咐了几句,两人便点头称是,麻利办事去了。


    而这时,门房也传来消息,说崔氏已经被从桃花庄接回来,正在回芷安园的路上。


    看来潘远山这回没搞事,果然爽快去接人了,潘妤惊喜起身,迎了出去,母女俩半路遇见,遥遥相望了好一会儿,潘妤才一头扑进崔氏的怀抱。


    第27章 第27章我俩奉命盯着女郎说的两……


    第二十七章


    崔氏的状况比潘妤想象中要好,原本她以为崔氏接连遭受近日打击后,定会六神无主,惊慌无措,惴惴不安,但崔氏却没有。


    她依旧是那个平和温婉的优雅妇人,潘家对她的各种苛待与打击,并没有消磨掉她的精神气。


    或许崔氏没有潘妤想象中那么脆弱,相反,她的精神内核十分稳定。


    这份超乎常人的稳定或许源于对生活彻底失望后的无所谓。


    因为‘无所谓’,所以无论潘家的人如何对待她,崔氏都能保持心境平和。


    “阿娘为了我,竟答应了那等屈辱之事……”


    华灯初上,母女俩坐在凉亭中说话。


    周围熏了些艾草,初夏的夜略感闷热,偶有凉风吹来,像浸过井水的素娟抚过肌肤,夹着艾草香,很是清爽。


    崔氏恬淡微笑:“傻孩子,那是为娘自愿的,何谈屈辱。”


    见潘妤仍旧一副要哭的神色,崔氏不禁解释:


    “为了记名一事,这些年你父亲屡屡与我犯难,我早就倦了,他想要那便给他,我自落个清净。”


    潘妤心疼这个温婉的女人,本不是争权夺利的性子,却被关在满是算计的牢笼中半生,所求也不过是心田中的一隅净土罢了。


    “阿娘这清净要不得。”潘妤说:“记名一事,表面只是你名下多两个孩子,但父亲真正想要的,是借你背后崔家之名,抬高他所属意的两个孩子的地位,这件事就算你同意了,崔家会同意吗?”


    个中道理,崔氏自然明白,若非崔家不同意,她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应承潘远山了。


    “先前是父亲以我威胁母亲,母亲不得已才就范,如今……便算了吧。何苦为了信守一个本就不公平的承诺,而与娘家为难呢。”


    说潘妤小心眼也好,爱计较也罢,她是真不愿意让潘远山得逞。


    他宠妾灭妻,把妻女当甘蔗一般压榨,全然不顾她们的感受,既如此,凭什么要让他予取予求。


    崔氏犹豫了,又担心潘妤:


    “你可知新帝为何赐婚于你?不会真的是你父亲入宫求的吧?他……”


    潘妤赶紧打断她的臆想:


    “他早已视我为弃子,还曾要取我性命,被宁平王出面制止后,再用我的生死威胁您,他纵是去求赐婚,也决计不可能为我求的。”


    宁平王是新帝的弟弟魏超,那日来潘家借‘玉玺’之由,从潘远山手里救下潘妤。


    赐婚圣旨之后,潘远山还曾去问过他玉玺之事,被宁平王以一句‘原是被别人拿走了,是误会’给打发了。


    也正因为此事,才让潘远山知晓新帝想要潘妤并非临时起意,只不过登基初始,事务繁杂,又怕潘远山在家中动用私刑对潘妤不利,这才让宁平王扯出‘玉玺’的事。


    可新帝究竟为什么要娶潘妤,潘远山想破脑袋也想不通。


    潘妤也想不通,但她是受益方,不管新帝后续有什么阴谋诡计雷霆手段,她总归是因为这*件事而获救的。


    崔氏仔细想想,确实不可能是潘远山。


    母女俩正兀自疑惑时,崔氏的贴身侍女芙蕖走进凉亭,对两人行礼后说:


    “大夫人,崔家明日午后派人给女郎送添妆,特命人来知会一声。”


    像潘家、崔家这样的大家族,除了老宅祖地之外,基本都在盛京维系出了根基,有房产,有人脉,有声望。


    只是崔家与潘家不同,崔家以祖宅为主,大部分族中老幼仍在清河;而潘家这边,则大部分都来了更为繁华的盛京,祖宅反倒冷落了。


    崔氏点了点头,问:


    “可说了派谁来?”


    婢女:“应该是大管家吧。”


    崔氏倒茶的动作一顿,放下茶壶问:“大管家来京城了?”


    婢女表示只是随意听了那么一耳朵,具体谁来还不确定,崔氏这才恢复如常,让婢女退下。


    潘妤回忆了一下这个‘大管家’后,问崔氏:


    “阿娘,大管家是福伯吗?”


    崔氏微微一愣,随即摇头:“福伯四年前就告老回乡了,如今大管家姓曲。”


    见潘妤面露迷茫,崔氏又提醒两句:“就是前些年去汝阳看过咱们的曲先生,你还记得吗?”


    潘妤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哦,右腿不良于行,拄拐那位先生?长得像衙门里的师爷,斯文又犀利。”


    崔氏无奈:


    “是他,不过你这形容……唉,也罢,确实挺像师爷的。”


    潘妤见崔氏提起这位曲师爷,竟不知不觉变得鲜活起来,眉眼仿佛都有笑意,跟提起潘远山时的漠然有很大的区别。


    “那先生不是崔家的人,竟也能当上崔家的大管家,想必很厉害吧。”潘妤不经意的问。


    崔氏似乎陷入回忆中,片刻后才软软的答出一句:


    “嗯,颇具才学,连父亲,就是你外祖父对他也赞不绝口。说他若非身体有疾,必有一番成就。”


    潘妤笑言:


    “以外姓做上堂堂崔氏的大管家,这成就可不小了,祖父没看错人。”


    崔氏嘴角泛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很快便消散,见周围夜风四起,亭角的灯笼上围了好些飞舞的小虫:


    “时辰不早了,回去歇着吧。十日后,可有的忙呢。”


    潘妤也不想留下喂蚊子,亲自将崔氏送回房间后,才回去休息。


    心中暗暗将‘曲师爷’其人记在心中,就凭他能让心如死水的崔氏再起涟漪,潘妤也要好好观察观察。


    **


    第二日清晨,潘妤起身后问起兰乔嬷嬷等,犹豫要不要让人把嬷嬷请来,悄悄问一问‘曲师爷’的事。


    兰乔嬷嬷跟崔氏既是主仆,也是好友,若崔氏真有什么心思,别人不知,兰乔嬷嬷肯定知道。


    就是她身为女儿,背地里调查自己的亲妈,似乎有点不太好。


    这时笙歌和破月回来复命,潘妤见状,立刻带她们去了内室说话。


    “昨日我俩奉命盯着女郎说的两人,确有收获。”


    笙歌细细道来:


    “原本是我去盯着潘远福,破月去盯着那红衣美人,不料入夜后,红衣美人悄悄摸去了潘远福的书房,我便与破月汇合在一处了。”


    潘妤眼前一亮:


    “他们果然有私情。”


    在寿安堂,潘妤察觉两人神色不寻常,这才让笙歌破月去盯着,没想到第一晚就有了收获。


    “有。听他们说话,那女子应该是三四个月前,就与潘远福暗通款曲,她昨日去寻潘远福,便是说她已失清白身,不想入宫,想留在潘远福身边做他的妾室,或者外室都成,可惜被潘远福以家有悍妻为由拒绝了。”


    潘妤沉吟,三四个月前……那也就是说,在潘妤入宫后没多久,两人就搅合在一起了。


    那时,红衣美人只当前程无望,便委身潘远福另谋出路;


    而潘远福对红衣美人,估计一开始就是奔着偷腥去的,反正美人不入宫,今后也是被主子配人的命,偷了便偷了,只要不被发现,就没什么后果可言。


    他们谁都想不到,潘妤竟还有第二次泼天的机缘……


    一切就是那么出人意料。


    要是潘妤没有机缘,那美人就会被送人或配人;要是潘妤的机缘来得晚些,太夫人兴许就有时间另寻他人陪潘妤入宫,不像如今,时间太短,太夫人没时间选别人,只能拿之前的凑数。


    红衣美人失了贞洁,担心入宫被发现,心有戚戚,便去找潘远福求庇护要说法,而本就没打算负责的潘远福直接搬出了悍妻。


    不过他所谓的‘家有悍妻’,还真不是推脱之言。


    潘妤记得,他的正妻乃河东施氏,人如其名,又虎又彪,在整个潘家都是有名的泼辣,是连统管全家的二夫人安氏,都不敢轻易招惹的存在。


    “他们一直在书房里歪缠,直到天光放亮,红衣美人才不得不走,看她的样子,像是不会轻易放弃,可惜潘远福把她送走后,一大早就让人套了马车,说是要去庙里清净清净,这几日都不回来。”


    这个没担当的男人!潘妤心想,红衣美人找了这么个怂货也是可惜。


    笙歌将她们盯了一晚的成果尽数告知潘妤:


    “女郎,咱们要跟去庙里盯着潘远福吗?”


    “还有那女子,也要继续盯吗?”破月问。


    潘妤打量她们:“还盯?你俩不累啊?”


    本来昨天就该让她们休息去的,但潘妤直觉若红衣女和潘远福真有点什么,昨夜会面的几率更大,这才不顾二人劳累,请她们去暗中盯着。


    因为潘妤现在能用的人里,除了笙歌破月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的盯人,其他最多也就能帮她传传话递递消息什么的。


    “不累。女郎尽管吩咐。”破月挺了挺胸,像是为了证明自己。


    “莫非你们是铁打的不成?”潘妤打趣:“不累也不用盯了,后面的事我自有安排。你们快去休息。”


    笙歌破月这才没再坚持。


    她们退下后,潘妤在房中踱步片刻,将昨日收她金簪办事的两名婢女唤来,这二人虽不怎么熟悉,但从昨日办的事来看,还算细致靠谱。


    潘妤在她们耳边轻语几句,两婢女仔细听完,便火速按照潘妤的反复去办事了。


    安排好一切后,潘妤去找崔氏用早膳,正遇上前来送衣裳的成群婢女从崔氏房中走出,与潘妤见礼后,潘妤让她们先走。


    婢女们鱼贯而出,潘妤这才入房,在屏风后看到了一袭青衫,素钗简髻的崔氏,与平常的华美贵气相比,今日的打扮反倒更为朴素。


    这让潘妤有点拿不准,崔氏对今日,究竟是重视还是不重视。


    说她重视吧,她今日比平时素净许多;说她不重视吧,她又确实花心思改变了造型。


    搞不懂。


    第28章 第28章你是皇帝,你想要有经验……


    第二十八章


    花厅厅内,潘妤随崔氏一同会见崔家来客。


    见到了那位有点像衙门师爷的曲先生,他四十出头,儒雅清俊,做的文士打扮,右腿看着有疾,但配合手中拐棍,走路看起来不算明显。


    随他一同来见崔氏的还有崔家另外几个正好在京中的管事。


    崔氏对每一位管事都很亲切,问了一些家中情况,然后便是听管事们说添妆的事,潘妤第一回出嫁时,崔家便添过一回妆。


    楚家亡国,魏家以碾压之势平稳更迭政权,京城内外安静一片。


    主要因为魏家的兵力足够强大,魏家军又军纪严明,令行禁止,除了接管楚氏留下的一切之外,对不做乱的世家官员及平民百姓皆做到了秋毫无犯。


    因此潘妤上一回的嫁妆,在魏家入主皇城后,便得到了完好封存,于赐婚时一并送回了潘家,嫁妆的账目由新组建的内务府整理归册,存于皇宫之内。


    要是皇宫不存账目,潘家还能把潘妤的第一次嫁妆整吧整吧改头换面,神不知鬼不觉的转成了第二份嫁妆,但皇宫存了账目,要是嫁妆太过雷同,这不等于告诉新帝,潘家在潘妤的嫁妆上做手脚了。


    所以,潘妤的第二份嫁妆,潘家只有重新置办,并且还不能比第一次少。


    相比潘家的纠结,崔家倒是很规矩坦荡,绝口不提之前的添妆,此番又当潘妤是新嫁女般重新置办,规格也比第一回略高些。


    潘妤在会客厅里听了半天,对自己的嫁妆数目多少有了点数,价值很惊人。


    但潘妤感觉也就那样,对于这种虽然名义上属于她,但她却没有完全支配权的财富,再多也只是个数字而已,甚至还不如从霁尘那里骗来的两个五千两让潘妤心动呢。


    崔家的管事们说完了添妆的事,便起身告辞,‘曲师爷’名叫曲东来,自然也随众人一同。


    潘妤从旁观察了半天,原本是想看看他和崔氏之间是不是有点什么不一样的情感。


    很可惜,此番谈话,两人公事公办,没有任何特别的眼神交流。


    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曾经有故事的样子。


    潘妤不知为何,竟有点失望……


    崔氏昨日和今日的种种不同,难道真的是她过度解读,误会了?


    既没看出什么,潘妤自然不好多问,将此事按下,不再多想。


    **


    赐婚十日后,就是封后大典。


    时间很仓促,新后人选更是匪夷所思,但这件事与江山易主、改朝换代相比,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毕竟新帝兵权在握,初登大宝,性情未知,稍微有点眼色的世家官员,此刻都知道要夹着尾巴降低存在感,免得多说多错,若是不巧触及新帝霉头,抄家灭族还不是人家顺手的事儿。


    新帝连楚家的江山都敢夺了,迎娶个楚家的寡妇又怎么了?


    什么?那寡妇当过前朝皇后?


    呵呵,那不正好有工作经验,一回生两回熟,更合适了。


    以上理由,并不是街头闲谈之言,而是新帝亲自批阅的奏章上写的。


    江山换了主人,但新帝依旧延用从前的朝堂,各部大臣暂时都没换,所以当新后人选出炉,御史台的言官们就硬着头皮联名上了第一封奏折,用词不敢太犀利,只是旁敲侧击的表明潘妤其人的种种不合适。


    其中就有她做过前朝皇后这一条。


    然后,御史台收到新帝的第一封批阅奏章,就有了以上的回答。


    神特么一回生两回熟。


    言官们看着新帝的狂野字迹,简直欲哭无泪。


    行吧,你是皇帝,你想要有经验的老婆……那就要吧,谁能犟的过你啊!


    对于外面的这些风波言谈,潘妤是后来才听说的。


    封后大典前这段时间,她在后宅备嫁,每日有试不完的衣裳,学不完的规矩——是的,尽管她是个‘熟练工’,但入宫前,关于如何伺候陛下的规矩依旧要再学一遍……


    好比此刻,离出嫁还有两日。


    她在已然布置得差不多的喜房内正襟危坐,面前的矮案上摊开着一本锦缎封面制作精良,但人物的神情和动作都不太写实的春宫册,旁边坐着两个教习嬷嬷倾情演讲,边讲还边暧昧不明的掩唇偷笑。


    潘妤:……


    她能说什么?


    就这春宫图的画风,放在现代连□□的初审都过不去,更别说潘妤这种长在信息爆炸新时代的年轻人。


    平时上网冲浪,不经意看到的18x和21x的图片也比这些精彩多了。


    就在她强撑着精神,听两位嬷嬷自嗨指导快要打瞌睡时,崔琳崔琅过来寻她,说是西边的院子出事了,太夫人请潘妤去一下寿安堂。


    终于,出事了!


    潘妤瞬间来了精神,旱地拔葱般起身,全然不顾两个教习嬷嬷的尴尬与挽留,神清气爽的前往寿安堂看戏去。


    **


    潘妤到寿安堂的时候,那里显然已经闹过一回,叫骂声和痛哭声不绝于耳。


    太夫人陈氏的贴身嬷嬷似乎专门在门外等她,看见潘妤就立刻迎上前来:


    “女郎,您来啦。”


    潘妤梅开二度后,府里人对她的态度越发恭谨。


    “嬷嬷不必多礼,敢问太夫人唤我前来所为何事?”潘妤温婉大方的问。


    “唉。”


    那嬷嬷面露难色,一边叹气一边亲自为潘妤打竹帘,意思让潘妤自己进去看就知道了。


    潘妤不动声色入内,一进抱夏,内里的吵嚷声就更清晰了。


    太夫人陈氏绷着铁青的脸色,端坐上首尊位,下边跪了两个年轻女子,其中一个正是那日潘妤特别关注的红衣美人,她名字叫凝珠,旁边那个是她的婢女。


    除了跪在地上的凝珠和她婢女之外,还有个坐在下手座位上掩面痛哭的华服中年妇人,不管她哭得真不真,反正听起来挺假的。


    若潘妤没猜错,这中年妇人应该就是潘远福的正妻施氏。


    潘妤默默上前向太夫人福了福身,太夫人虽绷着脸,但也没不搭理潘妤,指了指右边上首的座位,让潘妤坐下再说话。


    此时为潘妤打竹帘的嬷嬷也入了内,太夫人让她去潘妤身边,将事情原委悉数告知。


    原来是施氏发现了凝珠与其丈夫潘远福的私情,气愤不过,便揪着小狐狸精到太夫人面前评理来了,由因着凝珠身份特殊,是两日后要随潘妤入宫的人选,所以太夫人才会派人去请潘妤来一同过问。


    既然找了潘妤来,那潘妤高低得问两句,再问到施氏是如何知晓时,施氏又忍不住冲上去给了面色惨白的凝珠两巴掌:


    “这小狐狸精仗着腹中有了孽胎,就打量我必认下她,我呸!认她个祖宗!别说她肚子里的野种来历不明,就算真是潘远福那畜生的,我也不会认!”


    河东施氏,名不虚传。


    潘妤暗暗给施氏点了个赞,又问凝珠:“你何时发现自己有孕的?”


    凝珠不管是跪着还是挨打,两手都小心翼翼护在腹部,见潘妤语调轻柔,不似悍妇样,便大着胆子回道:


    “前两日。我呕吐不止,去府外看诊发现的。”


    潘妤点头,再问:“潘家有府医在,你缘何要去外头寻大夫看诊?”


    “该是准的,我连去了两家,两家大夫都说我是滑脉……”


    凝珠双眼通红,形容狼狈,但眼底透着不屈,她两三日前发现自己呕吐不止,怀疑自己有了身孕,又怕在府里就医打草惊蛇,才让丫鬟悄悄买通门房,去了外面诊断。


    她显然是想孤注一掷,把这件事坐实,让潘远福不认也得认。


    潘妤语露忧虑:“也不知外头看得准不准。”


    施氏忽的抬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对啊,怀孕什么的都是小狐狸精的一面之词,她也是被气疯了,竟没想过核实一把。


    万一是小狐狸精信口雌黄,想母凭子贵,岂不是被她算计了去。


    “来人,去将府医请来。”施氏当场走到门边,对外面等候的婢女吩咐。


    太夫人陈氏对施氏自作主张心生不满,但凝珠有没有怀孕,跟施氏如何对垒都不重要,如今最重要的是随潘妤入宫的事。


    “两日后你便要入宫,凝珠……就算了!其他三个……”


    陈氏的话没说完,就被潘妤打断:


    “太夫人明鉴,那四人原是府中精心挑选的,没成想竟出了这等龌龊,凝珠不贞之事终会传出,其余三人定会遭受连累,带入宫也是徒增烦恼。”


    陈氏目露精光,沉下声来:“你这么说,难道是不愿带了?”


    潘妤坦荡:“自是要带的,只是不带这四人而已。请太夫人另择人选。”


    陈氏面色稍霁,在她看来,只要潘妤表现出愿意带的态度就好,至于带谁,自有她来安排。


    “一时间,如何能有合适的。”


    从赐婚到封后大典,前前后后只有十日,要找到出身清白,容貌上佳,又肯听潘家话的侍女谈何容易。


    若非时间太短,陈氏也不会将就上回选的这四个了,定是要多多益善。


    毕竟新帝登基,后宫空虚,多送些人进去,说不定就能为潘家多弄几个位份出来。


    潘妤很是善解人意:


    “无妨的。两日后我先入宫,待太夫人有了合适的人选,再安排送入宫不就成了。”


    太夫人有些迟疑,下次再送入宫?


    可若潘妤那时圣眷正浓,她舍得分宠给旁人?


    不过很快这个疑虑就被太夫人给自己给否定了,就潘妤这软性子,跟她阿娘一个德行,她敢不听家中吩咐?


    若没有潘家的支持,帝王身侧又岂是那么好待的。


    想来只要潘妤不蠢,定能明白其中利害。


    而此时,府医被慌慌张张的唤来,镇静心神后,为凝珠把脉,然后竟说出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回太夫人、夫人和女郎,这位姑娘像是吃坏了肚子,并无喜脉之相。”


    寿安堂中惊诧声四起,其中最为震惊的当属凝珠本人,不过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施氏就像拿到了尚方宝剑般,从座位上跳起来抽打凝珠,把人打得不断哀嚎。


    如市井泼妇般的行径,连太夫人都看不下去,大喝一声:


    “够了!”


    喝止住施氏,太夫人抬手下令:“我懒得听你们打官司!将这淫|妇拖出去,乱棍打死!”


    在陈氏看来,凝珠不管有没有怀孕,都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那么她的生死就不重要了。


    潘妤此时,出声制止:


    “封后大典在即,还是不要见血光的好。依我看,既然她与叔父情投意合确有其事,不若就成全她,抬了位份送去叔父院中,也是功德一件。”


    此言一出,凝珠惊讶,施氏暴怒,陈氏却波澜不惊,像是在认真考虑潘妤的话,只因她开头那句‘封后大典在即’。


    到底是马上要当皇后的人,总得给她几分薄面的。


    陈氏正要应承,施氏就跳了出来:


    “放屁!给人后宅送妾,不是缺德就是蔫儿坏,有个屁的功德!妤丫头你小小年纪,如何心肠这般歹毒?”


    施氏骂完,潘妤眉峰微挑,眼角余光中太夫人陈氏的脸已黑如锅底,恨得后槽牙都咬起来了。


    这位可是喜欢给人送妾的祖宗!施氏骂得每一个字,都像是扎在太夫人脸上的刀。


    “你……”


    陈氏指着施氏,正要教训,被潘妤从旁温柔按下:


    “太夫人息怒。婶母心直口快,定不是故意的。”


    说完,又对施氏说:


    “我原是想成全叔父,却忘了婶母,既婶母不愿,那自不好勉强。但我大婚在即,实在不愿见血,怕不吉利,要不婶娘就给她几两银子,直接打发出去得了。”


    这四个要被送入宫的美人,是从江南买来的,为了送入宫,还给她们消了奴籍,做了正经清白人家的身份,所以就算是潘家,也不能随意发卖掉。


    凝珠听说要把自己打发出去,嘴角翕动,像是有话要说,但在看到施氏那副恨不得扑上来啃她肉的架势,就什么都不敢说了。


    罢了,正头娘子如此凶狠,她便是留下做妾也没活路,还不如出去再另谋生路。


    而施氏那边,只要不把人留下,她也不在乎花点钱买清净,甚至已经在心里想好,定要叫人把这小狐狸精送得远远的,最好此生都回不了京城。


    “罢了,就当打发叫花子了。”施氏不情不愿的点了头。


    太夫人见自己都没开口拿主意,她们就自行商量好了,感觉权威受到了挑衅。


    正想着要不要出言教训两句,潘妤却忽的起身告辞,福身告退,礼数周全,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寿安堂,陈氏自然又是一阵憋闷。


    第29章 第29章相比第一次结婚的忐忑,……


    第二十九章


    皇宫。


    魏铎好不容易从继母、也是姨母的云氏和大嫂宋氏手中逃脱,不是他不配合,而是她们太恐怖了。


    光是试衣服这一条,魏铎就受不了。


    成箱成箱的衣服,每件长得都差不多,实在没必要试了一件又一件,姨母和大嫂还要问他穿上每件衣服的感受……


    穿衣服能有什么感受?


    除了布料明显不结实不耐穿之外,魏铎实在分辨不出织锦和缂丝的区别,更别说什么乌金缎和金线缉丝……


    于是,果断借尿遁跑了。


    又不敢回奉天殿,怕被找到,于是从膳房顺了壶酒,找了个清凉僻静的亭子躲懒,亭子不大,中间有口井,井口篆体写着‘醴泉’二字。


    魏铎抬脚在亭边护栏上坐下,悠哉哉的喝了口酒,靠在亭柱上双手抱胸小憩了片刻,一道声音就自亭外传来:


    “看吧,我就说他在这里。”


    魏铎睁眼,知道歇不成了,无奈看向一高一矮两个少年向他走来。


    一人是宁平王魏超,魏铎年仅十五岁,同父异母的弟弟,眉目舒朗开阔,性子跳脱;


    一人是魏麒,八岁大,魏铎兄长的遗腹子,小小年纪看起来就一把年纪,长得玉雪可爱,但行为举止却比大人都内敛持重。


    “见过陛下。”


    “见过二叔。”


    二人对魏铎行礼,魏铎只好收起不羁放下腿,摆正姿态对两人抬了抬手:


    “你们怎么找来的?”


    为避免被找到,魏铎特意挑了个离奉天殿稍远的僻静宫殿,在一株高密茂盛的树下寻到这么一处避暑清净地,还没享受,就被抓包。


    魏超在魏铎身旁坐下,毫不见外的拿起魏铎的酒就喝了一口:


    “陛下既要避人,自当爬高远离,可你素来怕热,这天儿屋顶上自是待不得,只需登高远望何处有清凉树荫,便不难猜到陛下的去向。”


    看着这小子得意的嘴脸,魏铎手痒,碍于侄子在场,他需保持长辈的威严,这才不与魏超那小子计较。


    “陛下放心,此处太后娘娘与凉国夫人并不知晓。”


    太后娘娘指的是魏铎的继母兼姨母云氏,凉国夫人是魏铎的大嫂宋氏,魏铎便是被这两尊大佛逼得有宫待不得。


    “不是让你去盯着潘家,你回宫作甚?”


    魏铎摇了摇小酒壶,虽然魏超只喝了一口,但壶里已然空了。


    “盯完了,保管不会耽搁明日的封后大典。”魏超眉飞色舞的说。


    一般这小子露|出这种表情,就是有事发生。


    果然,魏铎还没问,魏超就神秘兮兮的凑过来:


    “陛下可想知道,这两日潘家发生的事?可精彩了!”


    魏铎眉峰微动,俊逸的脸庞上显出兴趣,遂递去一抹‘说来听听’的眼神。


    “那潘家果然不老实,想趁着新后入宫,硬塞几个来路不明的美人进来,一开始小嫂子答应了,我当时还挺气的,觉得小嫂子不懂事,那几个美人明显都是潘家的招子,带进来多麻烦。”


    魏铎见他话里有话,问:


    “后来呢?她又给拒了?”


    魏超拍着大腿:“何止是拒了,还让潘家吃了个大大的哑巴亏!”


    紧接着,魏超便把潘妤如何买通凝珠身边的丫鬟,让她在凝珠饮食中下了点催吐的药,让凝珠误会,自作聪明去府外看诊,又被潘妤早就安排好的两个大夫给忽悠瘸了,以为自己真的怀孕了。


    于是一心想留在潘家的凝珠,有恃无恐的去找潘远福,谁知潘远福早就避去了庙里,不在家中,凝珠没找到人,干脆闹到了潘远福的悍妻面前。


    因着凝珠的特殊身份,那悍妻施氏不好私下处置,就拧着凝珠去找太夫人……


    “后来那美人被赶出了府,小嫂子暗中派人跟着,一直送她出了京城,还另外给了一包银子呢。”魏超讲完前因后果,不禁感慨:


    “小嫂子有勇有谋,兵不血刃就把碍事的扫了,心地也不坏,关键是她闹出这么大的事,自己还能藏得好好的。”


    “怪不得孟叔总说盛京的女子都是绵里针,可怕的很呢。”


    魏超身子一颤,做出一副‘怕怕’的怪样,魏铎懒得理他,反倒对一直围着井口转悠的魏麒感兴趣:


    “麒儿,你老围着一口井转什么?热不热,过来坐坐。”


    魏麒停止转井,来到魏铎身前,却不坐下,雪白粉嫩的小脸紧绷,神色认真的问魏铎:


    “二叔,你为何选此处乘凉?”


    魏铎伸了个腰:“自是因此处凉爽啊。”


    魏麒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盛满了一言难尽,魏铎见状不解:


    “怎么?”


    魏麒欲言又止,最终经过心理斗争,还是决定说出来:


    “此井名为醴泉,相传前朝有一位宠妃失宠后,心有不甘,在此跳井自尽,后来每每夜深人静时,此井便会发出阴森蛊惑之声,将住在附近的妃子吸引到此处投井,前后共有八位妃子命丧于此,故而此井又名‘八妃井’。”


    小小少年,将此井来历娓娓道来。


    此处本就僻静,罕有人至,魏麒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楚,清楚到仿佛有了回音,打在魏铎的心房,凿凿有声……


    魏铎只觉一股森寒之气自脚底先上,慢慢的侵袭他的四肢百骸,整个人都僵了。


    魏超也察觉出魏铎的异样,不禁问魏麒:


    “你哪儿看来的?”


    “历年宫志啊。”魏麒一本正经:“我没胡说。这井里还飘着半截绣花鞋的鞋面呢,不信你们看。”


    好家伙,这小子刚才绕着井转圈,合着是在看绣花鞋吗?


    魏铎彻底受不了,猛地起身,干咳一声,火速离开亭子,用仅存的理智留下一句:


    “咳咳,那什么……天凉,呃不是,天不早了,都、都、都回去歇着吧。”


    说完,魏铎头也不回的迅速远离亭子。


    魏超有点心疼自家二哥:“啧,你吓他干嘛?”


    魏麒坦荡又无辜:“我实话实说啊。”


    两人无奈对望,看来二哥\二叔还是那么怕鬼,都同手同脚了,真阔怜。


    **


    封后大典这日,清晨下了丝丝细雨,此刻雨停,清风徐徐,将连日的暑气压下,舒爽宜人。


    相比第一次结婚的忐忑,第二次更加从容。


    果然,工作经验很重要。


    不同于上回自汝阳老宅出嫁,走了足足三日,这回潘妤直接从盛京出嫁,自内城到皇城,只要一个时辰便至。


    新朝初立,各部礼节从简。


    封后大典在永庆宫举行,祭告天地后,便是礼部宣读贺词。


    礼部还是那个礼部,但贺词却变了。


    第一回礼部的贺词冗长沉闷,这次的贺词则相当简洁,基本没有什么繁杂难懂的晦涩之词,很快就读完了。


    等接受完百官参拜,祈求过风调雨顺、年丰岁稔后,潘妤正式入主中宫。


    嗯,第二次。


    一年结两次婚,这种经历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相当炸裂的。


    潘妤再次回到熟悉的长秋宫,心情很复杂,倒不是怀念上一个便宜老公,而是拿不准现任老公力排众议非要娶她的原因,纠结一会儿见了新老公,她应该先谈感情,还是先表忠心。


    谈感情……似乎谈不上。


    两个素未谋面的人,对对方的了解都只在名字层面,上来就海誓山盟矢志不渝我爱你,固然潘妤说的出口,但对方也未必……肯定不会信。


    要不,还是表忠心吧。


    这也是潘妤最近琢磨出来的。


    新帝之所以娶她这个身份尴尬的人,十有八|九是看中了潘妤的价值。


    那潘妤有什么价值呢?


    她是两姓之女,背后连接着潘家和崔家,新帝娶她一来可以同时拉拢两家,二来也可以同时制衡两家。


    还有一点,潘家对潘妤曾起过杀心,若非新帝出手,潘妤这时估计已经去地下城逍遥了,哪里还有这泼天的富贵命。


    所以,潘家对潘妤虽有养育之恩,却也有生死大仇;而新帝跟潘妤虽未曾谋面,但已有了救命之恩。


    一边是大仇,一边是大恩,潘妤只要不是个蠢出世的,就该知道从今往后听谁的,只要潘妤想明白其中要害,新帝就能得到一根深扎两家的钉子,今后无论是借她的身份拉拢或对付两家,都是最好的武器。


    所以,如果潘妤猜得不错,那她见了新帝表一表忠心,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陛下驾到——”


    宫外传来圣驾来临的吟唱声,顶着盖头的潘妤由喜娘扶起接驾,上回头上没顶盖头,这回顶了,前任更注重繁文缛节,现任更偏向民间娶亲。


    脚步声靠近,潘妤的盖头下方,一双苍劲修长,略带薄茧的手伸过来将她扶起,又对众人说了句‘免礼’。


    他的手意外很好看,声音略微低沉,但也很好听。


    潘妤被扶着回到喜床前坐下,喜嬷嬷说了几句民间贺喜词后,便是秤杆挑盖头环节。


    一杆称将潘妤的盖头挑起,骤然的光让潘妤微微眯了眯眼,再睁开时,便看到一张年轻俊美的脸庞,玄底红边的喜袍穿在他身上,满是低调奢华的质感。


    大魏尚黑,因此制作龙袍时,皆以玄色为底,狂拽酷炫,不是拉踩,反正比前朝那屎黄的龙袍品味好看太多。


    与想象中的刻板印象不同,潘妤没想到这位传说中战无不胜的新帝,竟生了这样一副芝兰玉树般的好模样,潘妤只觉一股清风朗月之气袭面而来。


    什么粗犷雄浑,剽悍不羁的杀神模样,这不妥妥的青春男大,温润如玉,如沐春风的大帅哥呀。


    见潘妤愣愣的盯着自己,魏铎勾起一抹浅笑:


    “在下魏铎。”


    潘妤鬼使神差的回了句:


    “在下潘妤。”


    魏铎笑了:“幸会。”


    潘妤也笑了:“*幸会。”


    第30章 第30章他真的好有礼貌……个屁……


    第三十章


    打过招呼,两人便算正式相识了。


    接下来就顺理成章唱祝词、喝交杯酒。


    喝酒时,潘妤盯着眼前的男子,由衷在心里感慨,长得好看就是优势,日常盯着这么一张帅气勃发的脸,就算给他当棋子也能当得快乐一点。


    走完了婚礼流程,喜嬷嬷们便跟着总管太监领赏去了,那总管太监有点面熟,猛然想起,她上一回成亲当晚也见过这位公公。


    只不过上次他是跟在楚子玢身边,还替潘妤制止了楚子玢的咸猪手呢。


    “在看什么?”


    自从红盖头揭开后,魏铎的目光就没从潘妤身上挪开过,自然看到潘妤眼中的讶然。


    潘妤回神,并未隐瞒:


    “那位公公是陛下的人?”


    新帝登基,就算延用楚庭宫人,也不会用楚氏的心腹,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位公公原本就是魏家的人。


    世人都说魏家如天兵神将,一出现就轻松江山易主了。


    可逐鹿中原改朝换代之事又哪有轻松的道理,定然是筹谋多年,暗中布置好一切,方能如履平地、手到擒来。


    “他叫张顺。”魏铎说着,又指了指潘妤的凤冠:“戴着不累吗?”


    潘妤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然是累的,陛下稍等。”


    说完,潘妤将崔琳崔琅姐妹唤来,替她拆卸凤冠,梳头更衣,而魏铎则率先去了内殿洗房,潘妤卸完妆换上居家衣裳后,魏铎清清爽爽的从洗房走出。


    他并不打扰潘妤,径直去了东边的小书房,不知是要批奏章还是要去写字。


    潘妤终于把妆造给卸了,乌黑的长发披垂下来,几乎能盖住她的腰臀,头发是专人调养打理过的,今晚不必清洗,但也需要去洗房稍微整理一下。


    从洗房再出来时,宫婢们皆已退下,火红的喜殿内安静一片。


    潘妤站在珠帘外,看向华丽喜庆的内殿,一眼就看到了歪坐在床边看书的魏铎,他眉目俊逸,衣衫松垮,发髻微乱,即便如此,也丝毫不影响他的颜值,反而比正装端坐多了几分慵懒随意的风流。


    潘妤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她当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心理建设早在第一次结婚的时候就做过了,不过那次没用上,大概有点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的意思。


    没了第一次的勇气,她连跨出这一步都艰难无比。


    魏铎此时抬眸,盯着珠帘外原地不动的潘妤看了会儿,竟将手中书本合上,长身玉立的向潘妤走来,行走间松垮的单薄衣衫飘动,胸膛若隐若现,潘妤自觉的将目光偏向一旁。


    直到手被人温柔牵起,她才下意识的跟随那人步伐向前走去,魏铎牵着潘妤穿过珠帘,走过屏风,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作用,潘妤感受到了静止与永恒。


    生出一种‘如果能一直被他这样牵着走过余生,似乎也不错’的错觉。


    跨上床边脚踏,魏铎顺势让潘妤坐在了床沿之上。


    内殿红烛高烧,映得满室如坠云霞。


    潘妤却被他的身影笼罩,交叠的指尖微微发颤,紧张的感觉在他慢悠悠、当着潘妤的面解开自己腰带的那一刻达到了巅峰……


    修长苍劲的手指近在眼前,对潘妤仿佛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今夜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是个隐藏手控,太好看啦。


    魏铎将腰带抛在一旁,慢慢俯身,潘妤下意识向后退让,直到腰力用尽以手肘撑住,才勉强让自己不再继续躺下,而魏铎此时也不再紧逼,而是两手撑在潘妤身侧,居高临下、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潘妤的目光避无可避,左转右转都无法从他的笼罩中突围,只得与他对视,暧昧的情愫在烛花噼啪声中蔓延。


    “我……可以亲你吗?”


    魏铎的声音自带蛊惑,将早已心如擂鼓的潘妤骗得溃不成军,鼓起勇气点了点头。


    蜻蜓点水的亲吻,温暖又清纯,他退开时,身上那股清雅宜人的松木香仍旧萦绕在潘妤鼻端。


    便是这个有点青涩,有点克制,轻如羽毛般的吻,让潘妤打开了心防。


    罢了,没啥好纠结的,既然结了婚,履行夫妻义务也是应该的。


    更何况,老天对她不薄,再婚送了她一个天降大帅哥,这条件这身段,还要什么自行车。


    所以当魏铎再次对潘妤发出询问:“我……可以继续吗?”


    潘妤就羞答答的点头答应了。


    毕竟,他真的好有礼貌……


    个屁呀!


    如果时间能回到一个时辰前,潘妤一定要跳起来托马斯回旋扇自己两巴掌。


    去他的青春男大,去他的青涩克制,去他的好有礼貌,去他的天降大帅哥……


    假象!都是假象!


    这明明就是一只伪装成田园小土狗的凶猛藏獒呀!


    潘妤不懂,她只是平平常常的点了个头,怎么就被无情的叼进他的窝,风卷残云式的吃干抹净了呢?


    夜深人静,喜房内红烛垂泪,黄金烛台上积了厚厚的胭脂色,一如那不断传出声响的床帐内后悔莫及的某人。


    **


    次日清晨,一条纤细白皙中透出些许红痕的手臂,自红帐下面伸出,还没等她伸展完,就又被另一条肌肉轮廓清晰,线条分明的手臂给拖拽回去。


    潘妤感觉整个人都要废了,连睡梦里都是被坦克来回碾压的场景。


    就这,潘妤感觉对方还是收敛着的,难以想象他要是不收敛,潘妤焉还有命在?


    近在咫尺的俊脸和八块腹肌也不能让潘妤瞬间恢复元气,她哀怨的抬眼,却对上魏铎那春风得意的笑脸……


    只是一个照面,潘妤就输的一败涂地。


    “累吗?”


    相较霜打小白菜似的潘妤,魏铎简直神清气爽,精神抖擞,从未有过的舒爽让他食髓知味。


    潘妤看着容光焕发的他,心情复杂。


    若非确定这是个正常世界,她都要怀疑魏铎是不是那种专门采阴补阳的邪修了。


    “你觉得呢?”潘妤软糯糯、没精打采的模样,真真令人心疼。


    魏铎当即建议:


    “若太累了,我让人去长乐宫传话,让他们今天先回去,明天再见你吧。”


    潘妤不解:


    “让谁回去?”


    “就我姨母、二叔、二婶、大嫂、超弟、俩妹妹,还有魏麒那小子……”魏铎如数家珍。


    潘妤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把他的称呼一一对上号。


    他姨母,指的是新太后云氏,她不仅是魏铎的继母,也是他的亲姨母;


    二叔、二婶,指的自然是初封韩王和韩王妃的魏良丰和柳氏;


    大嫂,就是魏铎已故兄长的夫人,宋氏;


    超弟,是宁平王,上回奉命去潘家解救潘妤的那个少年,魏超;


    俩妹妹,是兰陵公主魏嫣和寿昌公主魏姌;


    至于魏麒,指的应该就是魏铎唯一的侄子,他已故兄长的遗腹子。


    这些人都是魏铎的血脉亲人,潘妤入宫前曾大致了解过。


    魏家虽夺了天下,但行事作风仍保留着民间习惯,昨日婚礼是一方面,今日新嫁娘见夫家长辈也是。


    相比于第一次结婚的冷清虚浮,潘妤更喜欢这种‘把你介绍给自己家人’的踏实感。


    “来人。”


    魏铎不是说说,是真打算改天见面,吓得潘妤连忙扑上去按住他:


    “别呀!大家都来了,怎好让他们回去,也太失礼了。”


    魏铎被扑倒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反抗,顺势把潘妤抱进怀中:


    “那你不是累嘛。”


    潘妤无语。


    她累不假,可哪个新婚女子不累呢?也没见其他人因为累就让夫家亲眷干等着,甚至直接换日子的。


    “我……也没那么累。”潘妤说着违心的话,以维持那岌岌可危的礼数和尊严。


    开玩笑,要真如他所说的那么干了,潘妤今后也别在他们老魏家混了,连头都抬不起来。


    “陛下、娘娘,奴婢们进来了。”


    宫婢们早就守在殿外等候通传,魏铎喊了一嗓子,就把人给喊进来了。


    潘妤暗叹了口气,想起身,可后背和腰肢都被人紧紧箍着,她别说起身,就连动弹都做不到。


    “都进来了。”潘妤小声抗议。


    魏铎却只盯着她嫣红的唇瓣:“真不累?”


    寝殿大门被推开的声音,让潘妤产生一种紧迫感,急着起身的她忍不住在魏铎胸膛上打了一下:


    “别闹。”


    魏铎无动于衷:“你既不累,那今晚……”


    潘妤警示雷达爆灯:“今晚不行!想都别想,至少两……三日!三日后再说,你放不放?”


    魏铎做出失望的神情,故意不放手,潘妤为保颜面,眼明手快的戳向某人侧腰,这是她昨晚百忙之中抽空发现的,某人全身如钢筋铁骨一般,打他抓他咬他都不能撼动他分毫。


    唯有侧腰这一块,是他的弱点。


    只要戳上两下,他会立刻像虾子一样弹开,这回也不例外,魏铎被偷袭成功,只能被动的松开钳制。


    潘妤趁此机会溜到床边,正匆忙穿着小衣与亵裤时,帐外传来宫婢的声音:


    “陛下、娘娘,请起身。”


    潘妤赶忙提起精神对外回了句:


    “知道了。”


    然而与她声音的平稳相比,在帐内手忙脚乱穿衣裳的她就显得越发忙乱,小衣穿错了正反,亵裤拿错了他的……


    魏铎玉体横陈,单手撑着脑袋,任由乌黑墨发自指尖滑落,无声的发笑让潘妤忍不住把他的亵裤摔到他脸上。


    好不容易整理好自己,潘妤深吸一口气,素手掀开层层床帐,扬起官方微笑,优雅无比的下床梳妆。


    宫婢们鱼贯而入,魏铎自穿好内裳下床,却不要宫婢伺候,兀自取外衣到屏风后自行穿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