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滞，顾楠眼前模模糊糊，心跳不知不觉很快。“咚咚咚”要跳出来似的。
“什么？”下意识不相信，揉揉眼眶想要将黎樾看得更清楚点，黎樾的脸从模糊变得很清晰，嵌在眼眶里的眼睛平静地注视她。似乎这是什么无关紧要的话而已。
黎樾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不想的话就算了，毕竟我也觉得麻烦。”
冷淡的语气从黎樾口中说出，红润的唇张张合合，顾楠看见她下唇中间被牙齿轻轻咬白了一点，当她的目光往上移的时候，黎樾破天荒避开她的视线。白玉般的手指灵活将笔记本合上，放到置物架上。
起身，板凳发出很小的“咵咵”声。
“别怵在这了，我看见你就心烦。”
黎樾压着声，从她身旁走过的时候，略略擦过她。温热的气息蔓延到她的耳廓，顾楠觉得那种气息好像钻入她的耳蜗里。
这样厌烦的语气还不够，黎樾还伸手推她一下，她撞到桌子边缘，幸好手撑住桌面才没弄出很大的响动。黎樾顷身压过来，离她越来越近。
顾楠撑着桌面，眼看黎樾那张脸在自己面前越放越大。浓密的睫毛并不卷翘，而是直直的，垂下一点好像要将眼睛的瞳孔遮住了。
“黎、黎樾…”
黎樾的目光是注意着自己的，可是为什么要离自己这么近？黎樾曾经不是说过，最讨厌她这种懦弱又无能的人吗。
她最讨厌自己。
黎樾的气息打着旋从自己脸颊略过，眉毛，眼睛，鼻子，脸颊，甚至唇瓣都能感受到那种温度。眼睛感受到黎樾传过来的热气不停眨啊眨。
"哒"一声，有光亮的地方立刻变为黑暗，顾楠的眼睛还没好好适应，被刺激得流出眼泪，泛着点点微光。鼻梁痒痒的，耳廓一轻，黎樾把眼镜从她鼻梁上拿下来。
感觉到黎樾靠得更近，脸颊有很轻很轻又软乎乎的触感。
“麻烦精。”
这话似乎擦着她的耳朵说出来。
身前一轻，被摘掉眼镜的她更是什么都看不清楚，看不见意味着无法掌控任何东西，就连自己也只能作为被人拿捏的对象。手急急忙忙地在桌面上摩挲寻找眼镜，好在黎樾没有真的捉弄她。
摸到眼镜又架在鼻梁上，眼前又才清楚起来。黎樾已不见人影，供人踩踏的楼梯发出“吱吱呀呀”声。床帘也发出响动，眼前变得开阔。顾楠微微抬头往上看，看到一个蜷成一团的黑影坐在床边，没开灯，就就这么低头看她。
她也走到楼梯下边，绞着手指，忍不住抠手指，力道稍微一大，就流出血，疼得顾楠嗤一声，缩回手。
然而心中还是纠结，黎樾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刚才的话她听得很清楚，黎樾说她麻烦精。可是那种话也从黎樾嘴里说出来了。
黎樾的理解能力很强，表达能力也很不错，数学笔记本她瞄过一眼就懂了，比起自己一个人使劲瞎琢磨，翻教科书找例题效率高很多，就是到黎樾的床铺去，虽然有点奇怪，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顾楠的心有点蠢蠢欲动…可她和黎樾好像还没有熟悉到那种地地步，生起气来的黎樾连自己靠近一点都很不耐烦的……顾楠一步一步爬上楼梯，在自己的床铺和黎樾的床铺之间踌躇许久，黎樾的床帘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将拉链拉起来。
床帘微微翕开，看起来黎樾说真的，她真的想要给自己补习一下。顾楠心底涌起一股暖流，心想黎樾真的和那些人不一样，还愿意花心思关心自己的好像也只有黎樾了。
手捏住了自己宽大的短袖边，几乎要感动得流下眼泪，做了好一番心里挣扎，最后还是钻进自己的被窝。双腿跪坐到靠近床头的位置，到现在腿都都还有些发软，要是真到黎樾床上去…顾楠不敢想。
翻开教科书，数学课本是她下课特意带回来的，用来翻同类型的三角函数题，打开床头的小夜灯，轻轻翻开书页，琢磨教科书上的相关概念，以及后面的例题，仔细回想着白天在教室外边听见的细枝末节。
宿舍还是很安静，顾楠看着看着就忘了时间，靠着墙打起瞌睡。此时此刻又有点后悔没听黎樾的，看一晚上书，还是云里雾里的。要是黎樾给自己讲的话，效率一定快很多的，而且黎樾又不是没有给自己讲过题，只是从教室换到黎樾的床而已。
黎樾都那样说了，那应该是不麻烦的……
迷迷糊糊想来想去，放在膝盖上的书也滑下去，小夜灯好像也没电了，发出的光黯淡下去。床铺突然轻微摇动起来，顾楠歪歪头，鼻尖是一抹熟悉的香味。好像有一只手拖住自己头，温热的躯体靠过来，又有一只手放到自己腰上，轻轻一带。
她整个人都往那边倾斜。眼镜歪了，顾楠被吓醒了，意识到自己床上有人，想惊呼一声，身旁的人早有预料般捂住她的嘴巴。
“想吵醒陈雅？”
还是压低的声音，不过此时此刻听起来像流淌的溪水。
浅浅的光打在黎樾脸上，顾楠微微睁大了眼睛，向黎樾示意自己不会发出声音。黎樾松口气放下手，睫毛打下来的阴影落到她的下眼睑。黎樾侧过脸，身后的影子也向顾楠靠过来。
黎樾看起来还是神采奕奕，只是脸上的表情不怎么高兴。
顾楠听到黎樾不是很满意的声音，“…顾楠，你看起来很能耐是不是？”
顾楠疑惑不解。
黎樾看她很久，声音也变得很缓，“以前…分明不是这个样子的…”她的细眉深深皱起来。
哪怕害怕与顾楠扯上关系，还是很喜欢顾楠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不管旁人怎么说，顾楠都不会离自己而去。
穷得连馒头都舍不得吃的顾楠，会每天早上很早去食堂买她最喜欢的煎饼悄悄放在她的桌匣子，却体贴地不与她有过多接触；上体育课很累时，她也会很隐蔽地拉着自己的手递上准备的不烫不热的温开水；甚至在宿舍会抢着自己的衣服拿去手洗，连内衣裤都会一并帮她顺手洗掉，说什么洗衣房不干净，衣服她来清洗会干净一点的这种话，还希望她不要嫌弃她。
现在的顾楠都不会主动靠近她。
“…是不是傅潇…”
心里有某种预感，却逃避般不想相信。这么想着，不小心问出来，却很厌恶生出这种想法的自己。
“和傅潇有什么关系？”顾楠动动，搭在腰间的手始终是不能忽略的存在，“以前又是什么样子？”
什么时候，黎樾说起来话来也喜欢绕弯子？黎樾说话从来都是很直白的人，厌恶与不喜欢的话都会说得很清楚，不知道为什么嫌弃她万分，又为什么会爬到她的床铺来，动作还这样与她亲密。
她记得陈雅说过的她身上一股子穷酸气这种话，还是别给黎樾造成困扰吧，小心翼翼拉开距离，没想到黎樾居然生气了。
“你干什么？”
黎樾一副气恼样，吓得顾楠根本不敢再动，她像只鹌鹑蜷缩在一起。黎樾的手重新搭上她的腰。
顾楠有点想哭，委委屈屈地说：“黎樾…你想干什么？”
声若蚊蝇。
黎樾掩饰似的轻哼，顺手拿过她的教科书，“你吵到我了。”
教科书还翻到三角函数的那一页，后面歪歪扭扭，写了解题过程，黎樾看了一会，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猪啊，这么简单的题有必要写那么多解题步骤？而且第二步就错了…”
“…错了？”顾楠有点不相信自己研究几乎一晚上的函数题做错了，虽然被黎樾骂猪，但是轻松一点的氛围总算不让顾楠那么紧张。
“对不起。”嘴笨得好像只会道歉，随即又意识到黎樾过来她床铺的目地，会吗？就算不是，她也应该抓住这种机会吧，黎樾的心情还不错，再得寸进尺一点应该也不是很过分。
“那…”顾楠心跳加快。黎樾看着书本上的题目，眼神很专注，却让顾楠觉得她整个人都变得更柔和了。
“那你可以教我一下吗？”厚脸皮说这种话并不是很有底气，可黎樾也不是第一次给她讲题。
黎樾看她一眼。
顾楠与她对视后，下意识缩缩身体，“如果…”
“…还不把灯拿过来一点。”
就在她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黎樾打断她的话。她识趣地举着小夜灯凑过来，她也离黎樾很近。
黎樾的手指尖指着那道函数题，“有笔吗？”
“有。”她急急忙忙将手里的笔递过去。
黎樾在空白的地方写写画画，“三角函数的定义是什么？”
她老实答“三角函数……”
黎樾嗯一声，丝滑地在纸页上写下解题步骤。她很努力跟上黎樾的思路，生怕对方嫌弃自己太笨，却发现黎樾还是和往常给她讲题一样，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情绪。
黎樾把这道题跟她讲过以后，还再给她讲了一遍今天课上老师讲到的部分，黎樾讲的听起来要容易懂很多。
时间在黎樾的讲解中过得很快，顾楠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发出恍然大悟的感叹，整个人靠着黎樾身上，能闻到黎樾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很香，很习惯，她身上也是和黎樾类似的味道。
“啪。”
小夜灯灭了。
黑黢黢一片，黎樾没有继续讲下去。顾楠看不见黎樾，却觉得对方的呼吸擦过她的脸。
有些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