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九月二十九,宜乔迁。……
九月二十九,宜乔迁。
入京这些时日,卫长昀先是金榜题名,又是入仕为官,连公衙都换了一处,却还未有过真正的府邸。
“老实交代,那天晚上你们去哪了?是不是又背着我们,悄悄去什么地方约会了?”
“什么约会,我们是去新宅子那边打扫,夜深便在那边住下。”
姜宁心虚地挪开眼,不去看顾苗的眼睛,盯着摇篮里的孩子,“难得有一日大家都能聚一块,等会你们吃些酒吗?”
顾苗看他一副心虚的样子,不再逗他,坐在旁边,拿拨浪鼓逗卫幼安。
边上的赵秋翻杯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这一阵天还算合适,等再过几日进入十月,金陵应当要冷了,那会儿新宅子住着冷。”
“小酌一杯无伤大雅。”顾苗把拨浪鼓拿开,撇开眼去看另一边已经会走路的潼潼。
“反正有马车回去,实在不行,在你这新宅子凑合一晚。”
“那等会就备些酒温着,晚上能一起喝。”姜宁看卫幼安眼睛都要睁不开,停下晃摇篮的动作,观察了会儿,放低声音,“我们去旁边说话。”
赵秋和顾苗点头,相继起身,带上潼潼离开房间,不一会儿姜宁也出了房间,把门关上。
才出生的小孩觉多,尤其是冬日,被子里暖和,吃饱喝足谁还不想睡觉。
姜宁往前厅方向看去,“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好聊的,从来了到这会儿,没见过人。”
顾苗抱着潼潼,“谁知道,前一阵刚跟你说明尧还算清闲,结果这一阵又忙起来,住在一个屋檐下,都快碰不到面。”
“这么忙啊?”赵秋见廊下玩闹的卫家兄妹俩和顾今南,“不过等到过完上元,子书要是考试顺利,入了国子监,能见到的时候也少。”
姜宁领着他们往前院走,朝兄妹俩叮嘱了一句,让他们帮着听里屋动静,要是醒了叫他一声。
顾苗和赵秋对视一眼,赵秋接过潼潼,先往前边走。
“宁哥儿,你之前不是打算寻一个乳娘吗?有合适的吗?”顾苗问道:“总是喂羊奶也不行,哪怕是喂羊奶,那也得有个人帮你搭把手照顾。”
孩子太小,睡觉和醒来的时辰完全没有规律。
什么时候醒了就是醒了,饿了便是饿了,没大人一样能忍一忍、等一等。
卫家现在除了兄妹俩,便只剩下一个朱红跟周庚。
朱红要照顾兄妹俩,还有家里的事,已经有些忙了。
周庚自是不用说的,现在揽月楼的大厨,除了姜宁每隔一个月跟他商量菜品外,顶得起后厨,便帮不了家里。
姜宁迟早是要回酒楼里忙的,要是没人帮着带孩子,总不可能天天都带去酒楼。
虽说是吃饭的地方,但人多眼杂,往来的人一日不少,但凡有起歹心的,对小孩下手,那防不胜防。
“这几日陆陆续续在看人了,只是想要一个完全合适的,不容易选得出来。”
姜宁走下台阶,“不是要最好的,是得最合适的。”
卫府既然是开了,那就得一样一样的置办起来。
从乳娘到厨子,再从丫鬟到小厮,都得雇人,不然家里还真忙不过来,到时候一家人都觉得累。
所以听着是雇人、用人,实际上是在选一起在屋檐下生活的人。
“这倒是,金陵虽大,但比不得镇上,人少事少,人际关系稍微简单,便容易挑选。”
顾苗抬眼,看到潼潼趴在赵秋肩上冲他笑,“要不是我爹娘考虑周全,从家里选了几个人给我,真用不趁手。”
习惯这东西,大多时候都得磨合,只有小部分人一上来便可以合拍的。
“不过昨日倒是有两个还行,我让他们明日过来。”姜宁想了想,“家里住不下太多人,所以人不在多,贵在于精。”
“是丫鬟还是小厮?”顾苗问。
姜宁道:“一个丫鬟,能给阿娘打下手,另外便是个乳娘,年纪比我稍长十岁,正好家里孩子才两个月大,奶水充足。”
顾苗失笑,“你选好了,那就自己拿主意,反正卫长昀也是听你的。”
姜宁:“他自然是要听我的,因为我也听他的。”-
天气短,戌时才到,天便已经黑了。
偏厅里安置了一张圆桌,是用来当饭厅的。
屋子小些,坐着更暖和。
今日是乔迁宴,又是卫幼安满月,亲朋好友全都陆续到了,光是送来的贺礼,就放了一桌子。
并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都是些实用的茶杯、文房四宝、盆景,或者是家里摆件。
久违的,姜宁亲自下厨,一桌热菜再搭配一壶温酒,门关上,外面呼呼的风声,只能从开着透气的窗户听见一二。
几杯酒下肚,话匣子打开更甚。
自上次的事情后,聂丛文有好一阵不敢过来,这回来了,一高兴,喝了不少。
“长昀、姜宁,这一杯是我敬你们的,以后一切顺遂,有什么事,作为兄长的,我给你们办了。”
聂丛文发出一声“干”,便仰头自己喝完。
李平峥和齐时信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其他人寻常里往来更多,即便不知道当日的事,但多少猜到是发生意外才会早产。
顾苗给沈明尧使了个眼色,试图让他转移话题。
边上只能赶上晚饭的谢蕴,正埋头苦吃,却恰好撇到这一眼,不由蹙眉,“苗哥儿,你在做什么?眼睛不舒服?”
顾苗:“……”
瞪了一眼沈明尧。
沈明尧对上他眼神,无奈笑了,出声道:“这几日我听闻大理寺在查一桩案子,好像跟之前的吴掌柜有关系。”
其他人还未反应过来谁是吴掌柜,卫长昀和姜宁的脸色便先有了变化。
温安臣是第三个反应过来的,跟着便是聂丛文。
谢蕴咽下嘴里的东西,好奇道:“是那个牙行的吴掌柜吗?之前我们入京的时候,还在他那里寻过宅子,人挺好的,又不会胡乱坑我们的钱。”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刚才沈明尧提到大理寺,不由一怔,“大理寺查案,他怎么了?”
话音落下,其他人都不出声。
谢蕴无意识朝姜宁看去,见姜宁对自己点头,不由得心虚起来。
“他出事了?”
这一阵子换季,酒楼里要重新添置的东西不少,而且单子都是他们四个人商量好的。
有的东西得从外面买,有的又要定做,一日能从城东跑到城西、城北跑到城南。
她忙得几乎没空管其他事情,今天都差点赶不上这顿晚饭。
“前一阵我们在看宅子时去过牙行,牙行的伙计说吴掌柜已经离开,我们去了他家中,发现他已经意外身亡。”
姜宁瞥了眼去看摇篮的朱红,“他家里人已经回乡了。”
谢蕴是见过吴掌柜的,震惊道:“死了?”
其他人未见过,但好端端一个人死了,加上大理寺要查,也能听出一些蹊跷。
“此案还未查明,其中细节也不便多说,不过既然开始查,那就是要还他一个公道。”
卫长昀接过话,“天下枉死之人已不少,既已知道,便要为其翻案才是大理寺所为之事。”
这个话题是沈明尧提起的,他看着卫长昀和姜宁,视线扫过低头喝酒的聂丛文,还有旁边神色如常的温安臣,不由得无声叹息。
今日他听到这件事时,便知道卫长昀这一个多月来,并不是如外界所想的,一直只忙于照顾姜宁。
顾苗再怎么神经大条,也反应过来,在桌底下踩了一脚沈明尧。
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大喜的日子,说这个。
“难得有缘能在京城碰上,今天正好解禁能喝一点酒,我先敬各位今晚能来,望诸位日后都能事事顺遂、平安康健。”
姜宁拿起杯子,大方道:“揽月楼的生意,可还要靠各位。”
他一贯会调节气氛,他一举杯,其他人自然会捧场。
聂丛文喝得已经有几分醉意,听到后,立即举起杯子,“干杯干杯!”
温安臣皱了下眉,扶住他胳膊,免得他靠倒在肩上。
王子书和赵秋见状,一贯的多听少说。
唯独今天例外,王子书接了聂丛文的话,“我和秋哥儿在金陵能有一个落脚处,全仰仗各位,不论子书是否有出头之日,都会将此事记在心里,待日后报答。”
“干杯!”
“我们也要干杯啊!”
卫小小和卫小宝忽然出声,声音清脆地开口,还像模像样地拿了杯子凑过来。
稍有沉闷的气氛被小孩子的天真轻易打破,连顾今南也一块探头凑热闹,露出捉弄人的狡黠。
“管他什么案子还是升迁,要我说,天大地大不如随心所致活一世。”
谢蕴擦了擦嘴,“你们一帮男子,还不如我看得开?”
顾苗与她相处后,十分投缘,立即附和道:“天底下那么多山,又不是都得翻过去,实在翻不了,住山下也还行,记得防雨就好。”
“什么防雨?”
“你们是不是都不知道?”
“什么?”
“住在山脚不小心雨,等山被冲垮,别说家里的人和鸡鸭,连房子都会被冲走。”
“是山塌了?好危险啊。”
“去年夏天那一场雨,我们村里可遭殃了,还好人都无恙。”
……
姜宁喝了一口酒,眯了眯眼。
好一阵没喝,怪不适应的。
听着桌上的话题被顾苗引开,变成了小河村跟永安镇趣事分享,他不由悄悄笑了。
对上卫长昀看来的眼神,飞快眨了下眼。
是谁说顾苗没成长的?这不就是成长了。
第242章 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
区区牙行掌柜意外身亡,哪怕其中另有隐情,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无人会关注。
大理寺办理这个案子,连卷宗和证人都不齐全,几乎无从下手。
尤其那封信和留下的证据里,信上所指之人太过明显,更不能轻举妄动。
卫长昀正在衙署内整理证据,目前拿到的口供和证词,依旧没有办法证明是赵洵所为。
只能证明此事和牙行背后的老板有关系。
“藏得这么深,难怪局势看着清晰,却谁都没办法给对方致命一击。”
“看来……”
还不是时候。
“长昀你在啊,走了,出去跟我办一件事。”
话音刚至,门外一人走进来,行色匆匆,到了桌案前,伸手就去拉卫长昀。
卫长昀面前的一堆东西险些洒落地上,疑惑道:“大人,什么案子这么急?”
赵显霖松了手,又叫了两个人一起,“城西出了一起命案,得去看看。”
命案?
这不是应该州府衙门的事吗?除非涉及到朝中官吏。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路上再解释。”
赵显霖看旁边的人磨蹭,“动作快点,去迟了,证据会长腿跑。”
卫长昀稍微收了一下桌面,将卷宗和证据用镇纸压好。
起身时,理了理衣袍,“那路上再说。”
赵显霖回头看他一眼,见他跟上,便往外走,藏不住话道:“跟户部侍郎有关。”
户部?
这可是朝廷财政的机要,如果是户部出问题,那事情就大了。
卫长昀皱起眉,“怎么会跟户部侍郎扯上关系?”
“在外养的外室。”赵显霖顿了顿,等走到门外,“横死家中。”
卫长昀脚步一顿,与赵显霖视线对上,心下了然。
能动到户部侍郎头上,哪怕查出凶手是个屠户,幕后牵扯也一定不简单-
“哐当。”
姜宁一愣,盯着掉在地上的东西,甩了甩头,蹲下后把东西捡起来。
才刚把东西拾起,便听到有人推开门。
“怎么了?什么东西摔了。”
赵秋看见他手里东西,是平时放瓜子、水果的铜盘。
“想拿到旁边放的,没拿稳。”姜宁冲他笑了笑,“没什么事。”
赵秋嗯了声,但还是不放心地看着他,“真没事?是不是太累了。”
从姜宁他们搬出去已经过了有半个月,不在一个屋檐下了,却在酒楼里日日见。
为了方便姜宁出门,或者家里有什么事要用车马,之前有事才会安排的马车,已经买下放在家里常用。
但即便是有了马车,姜宁家里和酒楼两边跑,依旧会累。
毕竟,两边的事都不轻松。
“昨天夜里下了雨,动静有些大,幼安估计吓着了,一晚上没怎么睡。”
姜宁打了个哈欠,“一会儿醒一下。”
赵秋帮着他把桌上东西顺了,“小孩子都这样,还没意识,不舒服了就会哭,我家小侄子也一样。”
姜宁听到这话,抬眼看了下他,眼神微暗,“秋哥儿,你是不是有些想家了?”
赵秋怔住,抿着唇没说话,过了好会儿才点头,“嗯。”
“其实我也有点想小河村了。”姜宁笑着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要让我回去住呢,说不定住几日就觉得不习惯,什么都不方便,可……就偶尔想起来,很梦里似的。”
大概是因为,金陵发生了太多事,有了对比,就觉得小河村那点事不值一提。
什么邻里刁难、闲言碎语,全都是小打小闹罢了。
“我是想爹娘了。”赵秋老实说:“隔着书信,所说都是月余前的事,要是生了病,或者有点什么事,信到手里时,要么好了要么重了。”
姜宁一怔,一时不知道怎么劝解。
他和卫长昀之所以能这么果断地搬家,是因为每一次他们都是举家一起,没什么牵挂。
哪怕是顾苗和沈明尧,情况也跟他们不同。
有功名在身,一家四口都在,顾家二老接过来也只是早晚的问题。
“秋哥儿,你要是想家的话,要不要过年回去一趟?”
姜宁只愣了一会儿,就在琢磨起了解决办法,“等子书考完试,走水路再转马车,时间正好能赶上过年。”
赵秋啊了声,完全没想过这个,“可是这样不就得一个多月了。”
“这有什么的,一个多月就当是给你放假了。”姜宁坐下后,手撑着头,“这么一说,我觉得家乡在金陵外的,要是忙得过来,都可以轮流申请回乡探亲。”
“探亲?”赵秋疑惑道:“那工钱怎么算?”
姜宁眼睛转了转,“放的时间不短,可能不能按正常的工钱算,不然人家就住在金陵的,心里会觉得吃亏,所以……”
“三成吧。”
回乡探亲要花不少路费,给个三成,其实也就是路费而已。
“三成?”赵秋疑惑,“我以为是固定的。”
姜宁摇头,“定岗定薪,得按照这个来才说得通,否则往后奖金什么的也不好分配。”
工作就是这样,人家能拿得多,就是有一定的原因。
诚然有些是因为关系,可揽月楼不是。
“我是觉得可行,不过真要这么做,还得跟苗哥儿、蕴姐商量下。”
赵秋不好意思道:“只有我情况特殊一些。”
姜宁笑着瞥他一眼,忽地想到什么,“秋哥儿,你们这次回去,要不——”
他想说,要不就把亲成了。
如今赵秋在揽月楼做得挺好,也小有积蓄。
王子书那边,前几日在金陵府学和国子监的第一次入学考试里,名次进了前十。
按照往年给的名额平均数,只要下次年前的考试不发挥失常,肯定能入学。
既然两人的事业都稳定下来,成亲便是水到渠成的事。
赵秋不明所以,“要不什么?”
姜宁摇摇头,没说出来。
感情的事,尤其是人生大事,还得赵秋和王子书自己决定。
赵秋没多想,“那我先下去了,你要是累,就在这里眯会儿,反正这个时辰没什么事。”
姜宁点点头,笑眯眯地送他离开。
等人一走,姜宁环顾一圈,趴在桌上打了个哈欠。
生活不易想叹气。
养孩子也好累,睡都睡不饱-
姜宁心里惦记着家里的卫幼安,还没到酉时便回了家。
马车停在门口,姜宁下来后,跟驾车的小厮打了声招呼,几步走进门。
“东家回来了?”
“嗯,幼安呢?”
“应该是房里,乳娘刚才还在哄,小少爷闹脾气呢。”
“可有说生病?”
“没有,估计是想东家和大人了。”
姜宁嗯了声,示意新来的丫鬟暮秋去忙自己的事,便径自去了后院。
才进后院,便遇上了朱红。
朱红看到他,有些惊讶,“今天回来这么早?”
姜宁看她手里拎着一把小锄头,“昨夜他一直被雨声吓醒,我不放心,早点回来看看。”
朱红点头,“早上都还好,下午才苦恼起来,大概还不适应你们都没在,见不着人。”
一听朱红这么说,姜宁低咳了声,无端愧疚起来。
“阿娘,你拿锄头是要去做什么?”
“这个啊,我打算把屋后那一片地方的土翻了翻,种点菜。”朱红闲下来不少,可又闲不住,就寻思在家里弄个小菜园,也不种多的,弄点萝卜、白菜之类的。
姜宁还没说话,朱红神情变得犹豫。
“这宅子是租的,弄个菜园是不是不太好?那我就不去了。”
“没,宅子的主人说了,只要不把房子拆了,家里的地、花草都可以由着我们的心思来。”
姜宁道:“我是想起又要冬天了,是不是得尽快把浴房改出来,不然怪冷的。”
朱红嗯了声,不知道想起什么,笑了笑。
姜宁一头雾水,不太明白她笑什么,“阿娘,你笑什么?”
“我是在笑咱们一家人,走到哪儿就把浴房修到哪儿,好用是好用,但不知情的人家,还以为我们怎么了。”
“……好像是有点。”
母子俩站在一块,一个忙着去种地,另一个惦记着孩子,没说几句话,就各自忙去了。
绕过房间外的园景,姜宁轻轻敲了一下房门,听到里面答应,这才在门外等着。
不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
乳娘穿戴整齐,朝姜宁点头示意,便侧身让他进屋。
她姓孙,单名一个秀字。
“秀秀姐,幼安今日没太闹着你吧。”姜宁进屋后,走到摇篮旁,“昨晚雨大,他被惊着。”
孙秀摇摇头,“小少爷很乖,就算被惊着有些情绪,但哄一哄就好。”
姜宁看孩子睡得熟,也不上手,只弯腰盯着看,“我回来了,你便先回家去吧,不用在这等着。”
孙秀以为姜宁有什么不满,立即慌张起来,“东家,我——”
“我没那个意思,我是想起你孩子还小,才三个多月大,你心里肯定记挂。”姜宁解释道:“我真不想要你,那会直接说的。”
闻言孙秀忙点头,“那我明天准时过来。”
姜宁嗯了声,看她往外走,便专心观察摇篮里的孩子。
真小啊。
哪怕都满月了,还是这么小小的一点。
姜宁轻轻晃着摇篮,低声道:“你要好好长大,知道吗?”
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
第243章 “夫郎教导有方。”……
“吱呀”一声,房间的门从外推开。
解了外衣站在床边的姜宁侧身朝门口看去,歪头盯着往里走的卫长昀,等他反手把门关上,才边走边问:
“年底了,大理寺这么忙啊?”
卫长昀身上带着寒意,见姜宁穿得少,皱了下眉,“外面起风了,你披件衣服。”
“屋里还算暖和。”姜宁摸了摸茶壶,还是热的,便翻杯给卫长昀倒水,“幼安刚睡下,要是你回来早点,还能逗他玩会儿。”
“衙署有一桩新案子,牵扯户部,所以归家晚了。”卫长昀拿起杯子喝了口,“案情未查明白前,都有得忙。”
户部可是财政,关乎国库。
越是有油水的地方,里面的各种牵扯就越复杂,尤其是利益关系。
姜宁好奇问:“那你查这个案子,吴掌柜的呢?”
“吴掌柜的案子,今日有一条线索指向早年在金陵颇有名望的一户望族,所有的凭证、信件和口供都能对上。”
卫长昀迟疑片刻,“再查下去,恐怕并无多少变化。”
姜宁蹙眉,手指在桌面划来划去,“不过是推出一个替罪羊来糊弄人。”
尽管有所预料,但还是失望,不过有结果总比没有好,“哪怕不能反咬一口,砍掉他一条胳膊也不错。”
这些年来,赵洵不知道通过牙行收集了多少情报,又从中搅和、兴起多少事。
牙行因此关门,不失为一件好事。
卫长昀点头,“只能这样,不过——”
“往后行事应该会更小心,想抓住错处,更不易了。”
“我还以为你提到的新案子,会和他们有关系。”姜宁诧异道:“户部又不是什么随便的地方,要是牵扯他们,我不信跟他们三位毫无瓜葛。”
金陵看着虽大,京中官吏人数也多,但要真论起来,与党羽之争无关者,少之又少。
户部这块肥肉,谁都想尝一口。
“今晚能查到的有限,明日还要继续走访,能找到人证最好。”卫长昀说着,见姜宁打了个哈欠,话锋一转,“今日太子身边的人传来了新的消息。”
姜宁眼睛瞪大,“什么?”
卫长昀起身,搓了搓手心才去拉他,“皇上已经知道他遇刺的事,却未表态,还要看明日早朝,户部之事可否有人弹劾,会交给谁来办才知道皇上心里如何想的。”
被拉起来的姜宁往里间走,大胆道:“要不是知晓并无其他皇子,加上宗室里也无能人,我都怀疑皇上并未打算把皇位交给他们三人。”
从他的角度看,不管是太子还是大皇子、三皇子,在皇上那儿都是一样的待遇。
看着并无偏爱,所以才会让其他两人起了争位的心。
“等明日早朝就知道了。”卫长昀按着他坐下,“皇上未必全然不知。”
姜宁努嘴,“知道还放纵,那——”
那也算不得一个一心为民的帝王。
姜宁不懂帝王权术,也懒得去想。
他一个小老百姓,因为小聪明做了些生意,想的便只有国泰民安,这样经济才能发展,大家的日子才能越来越好过。
那些朝堂之争、权力之争,谁愿意掺和谁掺和。
“那你呢?要接受太子抛出来的橄榄枝吗?”姜宁仰着脸,认真问:“我不是要阻拦你,是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同在一个屋檐下,姜宁必须得知道卫长昀心里所想,这样一来,哪怕是遇到什么突发事情,也能随机应变。
卫长昀抬手,托着他的脸颊,“如果我选了太子,你会怎么想?”
姜宁笑起来,眉眼弯弯的,“什么都不想,只需要跟你站在一起就好。”
卫长昀怔了怔,失笑道:“我与你一样,只选心里有百姓的人为明主。”
在这世上,有抱负、有才华、有能力的人千千万,他们不过是其中毫不起眼的存在。
如今尚有一力,能做点什么,那便去做。
姜宁缩进被子里,“秋哥儿他们总说我是劳碌命,我看你也不差,日日都为了公务奔走,你们领导一定很开心。”
卫长昀在一旁洗漱,解了外衣躺到他旁边,“你是指寺卿?”
“他不是也姓赵。”姜宁打着哈欠,“多多少少对朝廷的事,有所耳闻的。”
卫长昀侧过身,给他拉了拉被子,“应该是高兴。”
姜宁哎了声,追问道:“真的?”
卫长昀抿了抿唇角,忍住笑意,“今日听说有案子,还是和户部有关,赵寺卿看上去很兴奋。”
“……赵家的人,还真是每个人都有个性。”姜宁一脸无语,“话说回来,你这边忙,我在酒楼还打算推行一个新的休息日,给大家放探亲假,尤其是外地的。”
“探亲?”卫长昀挑眉,“可你只放外地的,家在金陵的伙计,平时因酒楼忙碌,与家人相处时间也不多,他们不放吗?”
“你说得有道理,家离得近也应该有探亲假,得一视同仁才好。”姜宁往他怀里一靠,“等明日再跟他们商量。”
卫长昀摸着他的背,支起身将床头柜上的灯灭了。
“等忙过这一段时间,便有空在家里多陪陪你们。”
“大理寺可不是忙过这一段时间,而是日日都有得忙。”姜宁打了个哈欠,闭上眼,“我可不接受空头支票。”
卫长昀好奇,“什么是空头支票?”
姜宁低笑一声,“就是兑现不了的银票,重点在兑现。”
卫长昀道:“你说了就是。”
姜宁听他语气无奈,心念一动,忽地支起胳膊撑住上半身,而后趴在他肩头,一双眼睛在夜色里,直愣愣地盯着他。
对上他眼神,卫长昀眼里笑意逐渐明显,伸手扶在他腰侧。
外面的桂花还未完全凋谢,被接连雨天冲刷过的桂花味道更淡,反而没了平时的浓郁。
嗅着钻进来的淡香,姜宁心尖上仿佛落了一根羽毛。
卫长昀贴在他腰侧的手掌微微用力,便扣着人的腰压到怀里,仰起头亲在他唇边。
姜宁低呼一声,手匆忙地撑在他两边,一句埋怨来不及出口,便被吞了过去。
唇齿的摩挲,再到舌尖的试探,干燥的唇面变得潮湿,呼吸也变得不再平稳。
姜宁呜咽出声时,人已经被卫长昀搂着腰翻了个身,直接压进了被子里。
抬起胳膊往他后颈搭去,宽大的袖口从手腕处滑落,堆叠在手臂旁,露出一截白皙的胳膊。
领口不知道是被蹭开还是解开,大片肌肤露出。
实在有些喘不过气,姜宁轻轻推了一下他胳膊,没用什么力气,就感觉卫长昀收敛了。
卫长昀抬起头,放他呼吸,等他喘匀一些,又低头亲上去,从有些凶狠的吻变成了和风细雨般的。
亲一会儿,又贴着唇面摩挲,或是用牙尖轻轻咬一口。
不轻不重的,却格外撩人。
姜宁眨眼看他,余光扫向床边隔了些距离的摇篮,主动亲在他喉结上。
“好凶啊。”
卫长昀知道他在闹着玩,手上用了力气,把人直接抱起来,而后抵在床靠里的一侧墙上。
姜宁刚想要反抗,就被卫长昀动作吓一跳,他几乎是背靠着墙,跨坐在卫长昀腿上。
这么一来,他哪里还躲得掉。
跟砧板上的鱼一样,任人宰割。
“你——”
“这样才算凶。”
他俩日日都待在一块,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身体的状况。
前一阵姜宁身上每一处都是卫长昀帮着擦的,别说身体状况,哪儿有颗痣,多了一道疤都清楚得很。
卫长昀一只手握住姜宁两只手腕,直接按在墙上,然后握住他的腰,便微微低头亲了上去。
姜宁被迫仰起头,从被抓住手腕的那瞬间起,大脑已经在发晕,陷入了混沌中。
这回他的推拒都成了调情,没得到卫长昀的放过,反而换来变本加厉的欺负。
直到姜宁浑身一软,靠在卫长昀肩头呼哧呼哧喘息时,身上热得不行,而且难以启齿的地方更是糟糕。
姜宁偏着头,发现卫长昀伸手时,已经来不及眨眼撇去泪痕,只来得及看到泪珠往下滚。
卫长昀用指腹给他抹去,额头靠上前,“你身上有些热。”
姜宁呼吸不稳,半晌才闷声道:“我要换衣服。”
卫长昀一怔,随后反应过来,唇边笑意更深,低头去亲了一下他鼻尖,握住他胳膊,把人放到被子里。
“我去拿身干爽的衣服。”
姜宁才过了那股劲儿,这会儿身上懒洋洋的,不愿意动,掀起眼皮看他去柜子前拿东西。
身上的衣服被他扒掉了,露出平时包裹在官服和常服下的上身,背上有不少伤痕,然而背阔腰细,竟然隐隐还有锻炼的痕迹。
姜宁抱着被子,哼了一声,等人回来时,直接滚过去,“你可真是天赋异禀。”
卫长昀把衣服放到一边,又拿了干帕子递给他,“什么方面?”
姜宁被他坦然接受夸奖的态度逗笑,又怕吵醒睡觉的小家伙,“方方面面都是,行了吧?”
卫长昀煞有介事地嗯了声,“全靠……”
“夫郎教导有方。”
姜宁:“……”
“少来。”
“什么时候,孩子可以单独住一个屋子?”
“啊?”
“有乳娘照顾,可以单独辟一间屋子。”
“长昀,你——”
“大人和小孩的生活,应该保持距离。”
姜宁换好衣服,一掀被子躺进去闭上眼,“懒得理你。”
第244章 无中生友,倒是古往今……
从秋入冬,仿佛是一夜之间发生的变化。
早晨醒来时,外面刮起的风便觉一阵料峭萧瑟,树梢的枯叶被刮得七零八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姜宁睡意朦胧地坐起来,被屋内寒气逼得哆嗦了下,往床边看去,不由笑起来。
卫长昀正弯腰把孩子抱起来,听到姜宁醒了的动静,转头看了看他,“醒了?”
姜宁看他在家,便倒回被子里,“没醒。”
卫长昀低笑一声,抱起孩子托在臂弯里,“比幼安还赖床,不过……”
“今日无事,可以多睡一会儿。”
“那你今日也无事吗?”姜宁裹着被子,仰头瞥了眼外面的天,听风声便觉得冷。
卫长昀嗯了声,“那案子已经查得几分明白,想再往下挖,连寺卿都挖不出来,自然是没什么东西了。”
“那户部侍郎呢?一条人命,便这么轻易没了。”姜宁心里暗暗骂了句权贵可憎,“当真是命如草芥。”
“户部侍郎被停了职,正在查他与这名外室的牵扯,可有将户部之事泄露。”
卫长昀来回踱步,“如果与命案无关,最后的处理结果,应当是夺去官职,贬为百姓之身。”
“外室这事,当真与那三位无关吗?”姜宁好奇道:“不过话说回来,太子遇刺、三皇子野心暴露,那大皇子呢?”
卫长昀脚步一顿,过了片刻道:“焉不知是收敛锋芒,坐享渔翁之利。”
“渔翁之利岂是那么随意就能享受的,我看是先谋后动。”姜宁半点不信赵珏能坐得住。
当初科举结果都还未放榜,便先一步把其他人拉拢卫长昀之意断了,这等心机,能是什么等闲之辈。
“比起这个,我更担心另外一事。”卫长昀望着姜宁,“昨天夜里,太医入宫了。”
姜宁眼睛一下瞪得老大,裹着被子坐起来,“太医夜里进宫?你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
卫长昀走到一边坐下,腾出一只手去摸放着的碗,“你说呢?”
姜宁愣住,很快反应过来,“他还能把消息递给你,看来太子真是有心要拉拢你。”
“原本以为他是三皇子的人,若这一局赌输,便容不下他,但仍有三分之一的胜算。”
卫长昀拿着勺子,给孩子喂羊奶,“但如今看,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不管是谁能登基,温安臣那条命都难以保全。
姜宁垂下眼,想起聂丛文近日来酒楼的神情,分明是开心的,也不知是否明白了心意。
“九死一生也尚有一成几率,他那么聪明的人,肯定会好好谋划。”
“怕是能死里逃生,也难全身而退。”卫长昀去到大理寺后,反倒是跳出原本的局势,看得更明白。
“话说回来,要真如我们所想,那太子登基是名正言顺,难不成其他两人还想——”
姜宁眼睛一转,未把后面的话说完。
卫长昀笑道:“礼部与翰林院,不正是做这件事的吗?”
内阁虽大,可礼部与翰林院亦不是摆设,除此外还有明德帝身边的近侍。
一份诏书,看似千金之重,实则若想改,并无什么难处。
“……等等,翰林院?”姜宁蹙眉,“那不是傅大人的——”
卫长昀并未抬眼,专心照顾小家伙,“当初离开翰林院,并非只是为了查牙行的案子。”
姜宁错愕地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卫长昀道:“那时只是察觉,后面才慢慢想明白的。”
朝堂势力各有其主,保持中立者虽有,但大多都有自己的偏好,静观其变。
他原本以为傅易安也是这样,只忠于朝廷,而非其中一人。
但直到太子告诉他当年萧家与傅家的恩怨,他便隐隐觉得傅易安对他的话有所保留。
既有保留,那必定是与他不同道。
三皇子行事作风,与傅易安相差太大,不像是为伍之人。
那就只剩下大皇子了,一心为民,又肯与百姓同甘共苦,从前去京外办差时,更是与同行近卫、官吏同吃同住。
“啧,幸好我们与三皇子不同道,否则如今的状况,倒真是各为其主了。”
姜宁掀开被子,伸手拿衣服穿上。
聊这么一会儿天,那点困意早就烟消云散。
趁着两人都在,他们打算把屋子里收拾一番,再琢磨一下过年采买的事。
离着过年就剩下两个月出头,这些东西得提前置办,不然等近了年关,金陵各家铺子里的货都紧俏得很,难买。
“说着要下雪,我还以为这两日能看到,结果一觉醒来,只是叶子掉光。”
姜宁换好衣服,走到他们父子面前,弯腰捏捏小家伙的脸,“这么瞧着,是长开了许多。”
过着过着,总觉得才出生不久的小家伙,便已经要两个月了。
“是长得好看,完美遗传了我们俩的优点,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难怪谁看了都说好看。”
姜宁夸完,对他一笑,“个子可得遗传你的才好。”
卫长昀失笑,低头看小家伙也不愿意吃了,一个劲儿盯着姜宁,“不去吃早饭,在这里招他,一会儿又吃不了多少。”
姜宁瞪他一眼,“我怎么就招他了?哄自己儿子玩不行啊。”
卫长昀起身,拿起一旁的虎头帽给小家伙戴上,又仔细拢好襁褓,“不能总闷在屋里,一块出去吧。”
“之前大夫说他未足月身子弱,我看长得倒是挺快的。”姜宁跟在旁边往外走,“才两个月,就挺结实的。”
卫长昀跨过门槛,看眼院子里刚砌的浴房,还得再晾一阵才能用。
“怀着的时候养得好,底子要好一些。”
“还是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冬天才到,天一冷,大人都容易生病,更别说小孩。”
姜宁呼出一口气,“对了,子书多久参加考试?”
“应当是下月底,算起来也只有一个多月。”卫长昀走上台阶,“府学和国子监自己出题,便是礼部和翰林院也不可能泄露得了题。”
“舞弊案才过多久,就有人敢泄题?脑袋是真不想要。”姜宁啧啧两声,对这种刀口舔血的行为,理解不了一点。
再大的利益,在命面前,诱惑力都为零。
卫长昀朝院子里看去,“人人都如此想,那天下就太平了。”
“那也不会,有时候利益就跟命挂在一起,所以也是惜命。”姜宁揭开扣着的碗,“阿娘又出门了?”
卫长昀点头,“如今家里事少,她闲不住,去城里转转也正常,而且去的也不是别处。”
“我又不是不让她出门,是担心她在外面结交了什么朋友,被人骗了去。”
姜宁先喝了一口鸡汤,才去捞面,“这世道人心险恶。”
卫长昀揶揄地问:“不是你说世上还是好人多的时候了?”
姜宁撇嘴,假装没听到,“那小小和小宝呢?过了年,该送他们俩去上课了吧。”
“过完年正好虚岁满十,金陵里最不缺的就是私学和家学。”卫长昀顺着他的话道:“我打听过几家,有收女子的,而且是男女同堂。”
闻言姜宁诧异道:“真的能同堂?”
卫长昀嗯了声,“金陵女子,大多家境不错,哪怕是一般寻常百姓,亦能维持温饱方能在城内立足,故而除了少部分困难家庭,多数都希望女子能识字,哪怕与官家女眷相差甚多,识得字也免得受人欺负不自知。”
“既是这样,那就寻女子能一块上学的好了。”姜宁道:“反正家里有余钱,贵些也无所谓。”
几千两的余钱没有,但几百两还是有的。
全靠揽月楼如今稳定又客多的生意,不然别说上学的学费,连这宅子都租不起,更别说请人干活。
“姜老板阔气。”卫长昀夸道。
姜宁哼了声,正想反驳一句“没你人脉广”,便被外面传来的声音打断。
“难得你们都在,正好我有事情要跟你们说!”
声音耳熟得很,除了聂丛文外,还真想不出第二个去到别人家里,还这么自若又毛躁的人。
硬要说,那李平峥算一个。
聂丛文一身常服,看起来应当是未去衙署,而是在外办事,或者是恰好休沐。
“聂大哥,今日不去公衙?”
“正好休沐,安臣那边有事忙,我就过来看望看望你们。”
姜宁挑眉故意问:“原来是温大哥无暇陪你玩闹,你才过来的?那你不去酒楼,那儿更热闹。”
聂丛文大大咧咧地笑起来,“我一个有官职在身的人,日日都去酒楼像什么样,又不像长昀,是去接你的。”
左右看看,发现只有他们俩,“再者,我那点俸禄,常去揽月楼的话,下个月连房租都要问人借了,总不能白吃白喝你们的吧。”
卫长昀摇头失笑,心道不怪李平峥与聂丛文投缘,这点上,倒是出奇的一致。
颇有“殊途同归”的道理。
“你鬼鬼祟祟,一副心虚的样子,不只是为了看望我们吧。”姜宁放下筷子,擦擦嘴,“说吧,有什么事要我们帮忙。”
聂丛文咳了声,清清嗓子,“还是你聪明。”
姜宁觉出一点什么,和卫长昀对视一眼,刚要问,聂丛文先开了口。
“哎,我有一个朋友,发现他对自己多年的朋友有了一些不寻常的心思,这是为什么?”
“……”
无中生友,倒是古往今来不变的传统。
第245章 “问明白了,再向他表……
聂丛文,年二十七,家在岳州,家境尚算殷实,从小衣食无忧,家里还有个弟弟,性子稳重,继承了家里的铺子,正致力于扩大生意。
七岁时就认识比他小一岁的温安臣,自那后便缠着人家,走哪跟哪儿,美其名曰保护温安臣。
实际上,聂丛文因为性格太过外放,又大方不计较,不少人以此为由,差遣他做这个事做那个事,占他的便宜。
要不是温安臣心思敏锐,小小年纪就看得破这些,暗中提醒他,不知从小到大得吃多少亏。
所以聂丛文长大,反应过来后,对温安臣愈发好。
知道温安臣要考科举,就跟着他一块上私塾、考书院,一路从院试、府试考到了会试。
二十年相伴,说是知己半点不为过,可以说是除了父母外,彼此人生里最重要的人。
聂丛文心思不在儿女之情上,自然不可能察觉到温安臣的心思。
偶尔醉酒同宿,他脑子里都是安臣可睡得好,会不会觉得挤了睡不踏实。
心思干净得很,哪能想到另外一个方向去。
上一科考完落榜,因为不能一起入仕,他还低落了好一阵。
后来三年里,又一个人来过金陵两次,每次待一两月,就为了陪温安臣。
去年因为要备考,被温安臣勒令不许进金陵,这才安生了。
只是最近这一阵子,聂丛文总觉得不对劲,他怎么会梦里都是温安臣,而且还——
“聂大哥?”姜宁正准备听聂丛文讲故事,谁知面前的人反倒是发起呆来。
喊了一声,看对方毫无反应,跟卫长昀对视眼。
“聂大哥,你那位朋友对多年好友起了什么心思?你倒是说一说,我们好替你分析。”
姜宁敲敲桌子,“大冬天的,你跑来这儿,不是为了发呆的吧。”
聂丛文终于回过神,耳根一热,有种被抓包的尴尬。
“就是……做梦总梦到,而且还想牵他手,也不喜欢看他跟别人待在一起。”
别人?
姜宁好奇地眨了下眼,“你说的别人,是同僚还是共同的朋友?”
“不是啊,这有什么的,他难道还不交朋友了?”聂丛文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姜宁套话,“就是有人给他说亲。”
“等等,温大哥父母都不在金陵,就算是有人想给他牵线做媒,那要问谁啊?”
姜宁懒得和聂丛文绕弯子,“是谁家的姑娘,或者是哥儿?”
聂丛文啊了声,挠了挠脸,“你们早就知道了?”
卫长昀适时插话,笑了笑道:“从你们二人第一次一起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就看出来了。”
感情这东西,明眼人看得清楚。
尤其是过来人,知道是什么样子的,那就更容易察觉了。
聂丛文叹了一声,“怎么你们发觉了,唯独我自己半点不知道。”
“先别管你迟钝的事了,有人给温大哥说亲是怎么回事。”姜宁疑惑道:“他入仕三年有余,要说亲理应多在高中那一年,怎么会等到这时候。”
聂丛文忍不住又叹气,“就是我前几日去他府上,恰好他不在,走时我听他府里下人说的。”
“只是府里下人,又不是他亲口说的,你就在这胡思乱想。”姜宁无语,“你直接问他不就好了,反正他早习惯了你的性子。”
聂丛文不语,只是求助地看向卫长昀。
卫长昀感受到他的视线,想了一下,“宁宁说的有道理,感情的事听旁人建议,不如顺从本心,直接问对方。”
尽管得到了答案,但不知道为什么,聂丛文觉得自己吃了一嘴的狗粮。
怪齁的。
“还有一事,聂大哥你若是见到他,问清楚此事后,不妨……”卫长昀原本是想提醒聂丛文,当心温安臣剑走偏锋、兵行险着,可这件事还是由温安臣自己说为好。
聂丛文急急忙忙站起来,听到这话,一怔,“不妨什么?”
“在去见他之前,不妨先问问自己的心。”卫长昀自然把话题岔开,“问明白了,再向他表明心意。”
聂丛文啊了声,他还以为卫长昀要说什么。
只是直觉告诉他,要说的原本不是这个事。
“放心好了,我让自己吃亏都不会让他受欺负。”聂丛文豁然开朗,匆忙起身,“不跟你们聊了,显得我多余。”
“走了啊,回见。”
走到门外,想起什么似的,匆匆停下回头,“对了,昨夜太医入宫的事,你可知道?”
卫长昀神色微怔,抬头看过去,“嗯,听说了。”
“你知道就行。”聂丛文点头,“改日再见。”
姜宁和卫长昀目送他离开,而后对视一眼,齐齐看向襁褓里睁着大眼睛的卫幼安。
金陵的天,怕是真要变了-
眼看着就要安稳度过十月,在有可能下雪的时节,迎来金陵的第一场雪。
谁曾想,比第一场雪先到的是户部侍郎畏罪自尽的消息。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一夜过去,全金陵都知道户部侍郎养了个外室,贪污朝廷国库,千金博美人一笑。
又有小道消息称,户部侍郎勾结商户,贪墨银两足以修建一座皇城都有余。
户部侍郎,朝廷三品官员,畏罪自尽于家中。
哪怕无人煽风点火,一样少不了争论。
姜宁得知消息的时候,正好在酒楼的议事间里,卫幼安就在旁边的摇篮里睡着。
“哪里传出来的?”姜宁回头,看向门口的谢蕴,“谢姐姐,此事可不能随口一说的。”
谢蕴返身关了门,“事关朝廷命官,我哪里敢随口胡说。”
她脸色有些白,应当是被吓着,“我去采购时,正好路过一家店,人家一早便去户部侍郎的府上了。”
“开的什么店,这时候去人府上?”姜宁疑惑,“难不成是办白事的?”
谢蕴嗯了声,“此前不是说他祸不及家人,又罪不至死,顶多被削去官职,可如今畏罪自尽,说明是有罪在身,那他家里人该要治丧还是得治丧。”
人死为大,哪怕是被刑部和大理寺收押,处以死刑,那家里披麻戴孝也在情理中。
姜宁蹙眉,走到一边坐下,“竟是自尽了。”
“前一阵大理寺不是正在查,那现在——”谢蕴少得问这些事,可身边这么多进士、官吏,想不知道也难。
“之前案子已经告一段落,现在看,怕是又要忙起来。”姜宁看着她,“谢姐姐,幼安还挺黏你的。”
谢蕴心里一惊,连忙摆手,“你想做什么?可不许把小孩托付给我,我不带。”
“你瞎说什么呢,我是说你挺有小孩缘的,潼潼也很喜欢你。”姜宁失笑,“长昀身在大理寺,工作就是办案,又不掺和那些事,牵连不到他身上。”
“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们会受牵连,你要把孩子托付给我。”谢蕴心直口快,直接把猜测说出。
这一堆朋友里,只有她与朝堂无关,自是好托付一些。
“不会。”姜宁偏过头去看摇篮,“我和长昀还要陪他一起长大的。”
这事的确牵扯不到他们身上,毕竟卫长昀是跟着赵显霖一起查,难道要把这位宗室一起办了吗?
再有就是,上回攀咬出牙行的事后,三皇子至今未有动作,应当是收敛了。
所以,是谁想要借户部侍郎的事,搅动金陵这池水呢。
太子,还是大皇子,亦或者……
在这二人背后,还有高人指点。
比如,傅易安。
几个时辰后,卫长昀身边才来不久的小厮,匆匆进了揽月楼。
小厮名唤陆拙,年纪和王子书一样大,读过点书,还认识一点字,是被父母卖到外面做工的,好歹能有口饭吃。
“东家,大人被传进宫了。”
“一个人去的,还是有人一起?”
“随大理寺卿一块去的,我从大理寺过来时,他们正好入宫,大人差我来报信。”
姜宁拍着怀里小家伙的背,神色微顿,“我知晓了,你穿件厚些的衣服,再拿个手炉和一些银钱,驾车去宫外等着。”
“坐马车里,留意着宫门口动静就行。”
陆拙忙点头,“明白了东家,我这就去。”
“旁人要是问起,你就一问三不知,只说赵寺卿让他一块去的。”姜宁嘱咐之后,便放他离开。
目送陆拙离开揽月楼,姜宁心里的不安一下窜上来,有些心神不宁,连孩子都察觉到。
太快了,事情突然发展到这个地步,几乎是一夜一个样。
只是姜宁想不明白,为什么皇上突然病重,而傅易安要下这步棋。
太险了,不像是帮大皇子谋划,反而旨在一个乱。
对他而言,哪怕是太子登基,也动摇不了他的地位。
当初傅家女的事,究竟还有什么内情?
姜宁拍拍孩子的背,压下心思,安抚他,“不哭不哭,我没生气呢,只是在想你爹什么时候回来。”
入了宫,又是这么匆忙,可能要到后半夜去了。
“宁哥儿!”
姜宁听到声音,匆忙回头,发现是顾苗,身后还跟着沈明尧、李平峥与齐时信。
这个时候三人都来,姜宁心里的不安瞬间攀至峰值。
他真的不想再听到“宫里出事了”这几个字。
第246章 这也贪,属实是畜生不……
十月底的寒冬,卫府灯火通明,连往日做完事早早歇下的管家、丫鬟和厨子都等在前院,隔一会儿便跑出去看。
平时聚在一起就很热闹的人,这会儿全坐在前厅,手边的茶添了又添,续了又续。
这都快子时了,卫长昀还没从宫里回来。
姜宁听着外面的打更声,垂了垂眼,“时辰不早,明日都还有事,大家先回去吧,不必在这里继续耗着。”
“可是——”顾苗欲言又止,“等了这么会,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李平峥和齐时信对视一眼,“长昀是跟着允王一起进的宫,多半不会有什么事。但前几日太医夜里入宫,定不寻常。”
自舞弊案后,齐时信很少再谈论朝堂里的政事,一心扑在了翰林院各种事情上。
修书、编撰更让他觉得踏实。
“如若真与我们所想的最坏打算一般,为何是允王入宫,而非其他大臣?”
齐时信道:“即便不是三位皇子里的一人,可内阁那边也没有反应。”
内阁是为了压制前朝宰相之权开设,除了首辅外,还设有两位大学士制衡,又与六部互为掣肘。
齐时信的话太大逆不道,但在场所有人和他想的都一样。
如若当今天子真有什么,为何内阁竟一点反应没有,难道是他们想错了?
可太医入宫确实真的。
“一切都是猜测,等长昀回来再说。”沈明尧拿起杯子,却只是端着,也没打开喝。
顾苗看眼姜宁,见他神色如常坐在那儿,更担心了。
要是姜宁看上去着急,说不定他心里知道是什么事,要是不急,便说明毫无把握。
姜宁倒是什么都没想,大脑跟放空了一样。
耳边几个人说的话倒是都听见了,但一句话都没听进去,还抽空想了想卫幼安睡得好不好。
小孩子月份见长,也有意识了。
本能的意识比懂事还难安抚,大人不在身边就会立即感受到。
其实,姜宁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放空,是想了过后,发现以他的能力解决不了,干脆暂时放下。
他着急上火也没什么用,反正连宫门都进不了。
“宁哥儿——”
“回来了,东家,大人回来了!”
姜宁正玩着杯盖,听到急促脚步声靠近,紧跟着便是家里的管家险些破音的声音。
他猛地抬起头,朝前厅外看去,杯盖掉回桌面,发出轻响后转了几圈。
方管家匆匆进门,“马车已经进巷口了,估摸着这会儿快到家门扩。”
话音才落地,姜宁已经起身,连挂在一边的披风都顾不上,径直往外走。
顾苗一看,连忙捞起披风追上去。
“宁哥儿,外面风大!”
姜宁疾步走到门口,站在门里看向外面,正好看到卫长昀从马车下来,陆拙正在牵马准备绕到后面去。
卫长昀一转身,见姜宁衣衫单薄站在门口,皱着眉几步走上前。
“怎么就穿这么点?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走来的几人,怔了怔,而后反应过来,“外面天寒风大,进屋里说话。”
没等顾苗伸手把披风递来,他先一步解开身上斗篷给姜宁披上。
姜宁目不转睛地看他,过了会儿才松口气,“还好还好,胳膊腿都还在,四肢健全,脑袋也没丢。”
卫长昀给他披好斗篷,“是,我全须全尾地从宫里回来了。”
姜宁哎了声,回魂似的,“所以你去宫里是为了什么?看起来应当不是——”
卫长昀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先回家再说。
“方叔,你把这些安顿好之后,带着他们去休息吧。”卫长昀朝跟在一边的方平道:“明日不用那么早起。”
方平点头,“是,我这就去看看还有什么要安置的,安排好就让他们都去睡了。”
卫长昀嗯了声,牵着姜宁往前厅走。
“你们这么过来,太引人注意,到时——”
“我们关系好在朝中又不是第一天被人知晓了,难道我们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吗?”
李平峥第一个开口反驳,“我说卫长昀,你可别逞英雄。”
齐时信赞同地道:“这次我站在平峥这边。”
李平峥一下有底气,“你看看,这回齐兄都不替你说话。”
卫长昀无奈,朝沈明尧看去,见他表情和齐时信一般,只好笑了笑,“诸位的心意,长昀记下了。”
说话间,几人回到前厅。
姜宁缓过劲来,跟卫长昀坐在一起,总算有了平时急性子的样,忍不住问:“入宫这么长时间,到底为了什么事,连允王也去了。”
他一问,其他人自然都向卫长昀投去关心的眼神。
卫长昀入宫一事,用不着明天,今夜就已经传遍朝廷各处,怕是与户部侍郎有牵扯的人,这一夜都不必睡了。
要说卫长昀在科举前无人知晓,从会试后不可能还跟从前一样,连他行事作风都没人查探。
从翰林院到大理寺,卫长昀一直都是个不讲人情只讲理的人。
入了大理寺后更甚,和赵显霖一起,两人一拍即合,把大理寺里那些陈年旧案全翻了出来,一桩桩一件件查了个明白。
受到牵连的,别说你是金陵富商,你就是皇亲国戚也一样给你办了。
谁让赵显霖自己就是当今天子同辈的宗室。
“今夜入宫,的确是为了户部侍郎自尽于家中这件事。”卫长昀斟酌着可以说的部分,“案子的详情不便与你们说,但这桩案子交到大理寺手里彻查,那必定是要牵扯出一些尸位素餐的人了。”
原本户部侍郎的外室死在家中,已经定案并未他为了名声杀人灭口,只是考虑到他身在户部,如此行事一是道德品性不好,二是饮酒作乐枉顾信任。
故而一开始是要停职查办,最后也就是个革职。
朝廷官吏,大多都是从科举选拔上来的。
即便不是科举,那也是读过书的,这才能入仕、封官。
堂堂一个户部侍郎,不可能连自己最后受到的刑罚如何都不知晓,便在结案前夕,草草在家里自尽,这太奇怪了。
“要彻查?”
“是。”
“可是这桩案子,还能查到什么?难道是皇上那儿有什么线索,收到了弹劾?”
“谏官弹劾,本是分内之事,不过这一次收到的是年初饥荒的请奏书。”
“年初饥荒?是我们赴京途中遇到的那个?”
“这么一说我也有印象,不过年初的事,竟然隐瞒到现在?要不是户部侍郎自尽,恐怕还牵扯不出这一条。”
“贪污灾民赈灾款,真是丧尽天良,算不得一个人了。”
“……看来这个年,怕是过不踏实了。”
明白卫长昀入宫是为了什么事后,大家也都放了心,各自松一口气。
不过能和赵显霖一起被传召入宫,说明卫长昀在皇上那里,已经隐隐有了信任。
贪污案和舞弊案一样,皆是贪墨。
然而其中牵扯和利益,以及朝廷重视的程度,都完全不一样。
其中,赈灾粮又是关乎受灾百姓的安危,连这一笔赈灾银都是暗中吞没,是嫌命太长。
坐在前厅聊了年初饥荒的事,又分析了一番赈灾银的去路,还有中间经过的各个环节。
不知不觉间,竟是过了子时才陆续离开。
送走朋友们后,姜宁和卫长昀先回了房,轻手轻脚洗漱,又看了看熟睡中的小家伙。
姜宁正在抖被子,跟卫长昀说了句话,察觉到卫长昀没有反应,不由诧异回头,“发什么愣,这么晚了不睡觉?”
卫长昀走上前,盯着姜宁,神色严肃。
几乎是在看见卫长昀表情的第一瞬间,姜宁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跟着手上动作停下。
“……入宫不单单是为了贪污案这一件事,对吗?”
“是。”
姜宁呼吸一促,手往前面撑了一下,看上去有些狼狈,连忙坐下,“那你老实告诉我,皇上打算怎么做。”
卫长昀蹙眉,在他旁边坐下,握住他手。
刚才还有些暖意的手,这会儿摸着都发凉,“我并不知道,允王也未向我明说。”
搓了搓姜宁手背,卫长昀道:“只是在离开前,皇上把允王单独留下,说了约摸有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姜宁叹口气,“别说是储君的事,就是亲自拟诏书都够了。”
卫长昀听他这么一说,反而笑了,“今日去,皇上的确有不适,但绝非像我们初入京时,外界传言那么严重。”
“允王真的一点提醒都未给你?”姜宁好奇道:“我还以为他真的只知道查案。”
“身在皇室,不可能毫无触动。”
卫长昀掀开被子,把他塞进去,“只不过有的人选择一争,有的选择提前出局。”
一旦出局,那就再也不可能回到棋局内。
卫长昀灭了等,强行让姜宁酝酿睡意,“眼下,最重要的是这一桩贪污案,希望能在年前解决,也能过个安稳年。”
姜宁撇嘴,但怕自己受凉,乖乖躺好才问:“所以你觉得,这回的赈灾银粮贪墨案,和上次的舞弊案一样吗?”
舞弊案是人为推动,那贪墨案呢?
是不是一样的,有人在推波助澜。
卫长昀嗯了声,侧身搂着姜宁,在他唇边亲了下,“不管是不是有人煽风点火,但赈灾银两和粮草都被人贪墨,是事实。”
姜宁明白他所想,“那就查吧,追回一点是一点。”
这也贪,属实是畜生不如了。
第247章 他们家大人平日里都听……
俗话总说多事之秋,然而在姜宁眼里,今冬的金陵也不遑多让,户部侍郎自尽在家中的消息一传开,便犹如巨石入水,水花足有数丈高。
大理寺与刑部协作查案,衙署内各自派了人一同前往延州查办此案,将所有涉案官员全部押解回京。
其中与金陵有牵扯的,则是全部收押大理寺牢狱,再由大理寺与刑部同审。
赈灾贪墨比起舞弊案,更近百姓民生,事关灾民生死,掀起的风波自是更大。
姜宁在揽月楼内都听见客人讨论好几次,丝毫不怕隔墙有耳,痛斥朝廷里的贪官,拿着饷银不做事,还贪墨百姓的救命钱、救命粮,良心被狗吃了。
有的人喝了点酒,言辞间更为犀利,直指朝廷不作为,从舞弊案到贪墨案,害了多少人。
以往讨论政事,多少都有些忌讳。
然而如今民间都在议论此事,朝廷即便是想要抓,那也抓不完,更别说把人抓了只会引起更大的民怨。
明德帝因这件事在早朝大发雷霆,因此病倒,已经推了两回早朝。
“你怎么躲到这里来了?往常不是在下面跟客人闲聊吗?”
姜宁听到赵秋的声音,见他后面跟着周庚,笑了起来。
“来酒楼的熟客大多都知道我跟长昀的关系,免不得会打听大理寺办案的事,我只好躲上来了。”
赵秋一想也是,在这事上撒谎,那还不如不说。
和周庚一块把饭菜放桌上,木盘里都是姜宁爱吃的菜,还有一碗熬的汤,连卫幼安喝的羊奶都仔细撇过上面的浮沫。
“表兄,你先吃东西,幼安我给你看着。”周庚走到摇篮旁,在身上重新擦了擦手,这才去逗他。
姜宁嗯了声,走到桌旁,“后厨这一阵还忙吗?要是还忙不过来,便再请一个人。”
“用不了那么多人,后厨已经有六个厨子了,算上我七个,放眼金陵,大抵只有太白楼和樊乐楼有这样的后厨。”
周庚放轻声音,“后厨的事只要上手,就知道怎么上菜最快。”
“这倒是,做什么事都有巧劲的。”姜宁认同地点头,“不过你身量是不是又长了?过阵子阿娘要去做冬天的衣裳,你记得提醒她重新量尺寸。”
周庚应声,“晓得了,表兄。”
姜宁喝了口汤,“秋哥儿,你和子书要是没空的话,把尺寸给我阿娘,让她去布庄的时候,一并做了。”
“那行啊,就是要麻烦婶婶了。”赵秋倒是不客气,“不过回家前,我和子书打算去买些东西,带回家里去。”
“谢姐姐要一起回,你们正好互相有个照应,得托你们帮忙带些东西给二爷。”
姜宁想了想,“东西不多,几本书还有笔墨,再给二爷家里的叔婶都带一份新年礼。”
“那我们的呢?”赵秋故意开玩笑问:“今年不在一块过年了,新年礼就不给了啊。”
姜宁瞥他,“年底分的红包还不够啊?不过还真有,但你和子书没有,是给你们爹娘的。”
赵秋啊了声,瞪圆眼,“你们还真准备了?不用不用。”
“该给的。”姜宁拿勺子舀着饭,“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你们一并带回去,替我们家带声新年好。”
其实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但一提到赵秋和王子书回乡,便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再过小半个月,王子书考完试,和赵秋整理下行礼,要不了几日就会启程返乡。
“还有好一阵呢,你这一说,好像就要分开似的。”赵秋入京也有半年,想到要分开,不由生出几分不舍。
姜宁看着他笑起来,“可不兴这样的,又不是不见面了,等你们过完上元节回来,正月也才刚过。”
赵秋点头,“这么一看,分开也不过两月而已。”
“是是是,揽月楼就在这里不会跑,保证你回来的时候还在。”姜宁换了筷子去夹菜,“这道菜下回用蒜量少一点,抢味了。”
周庚一怔,面露赧然,“知道了,我下回少放一点。”
“还有这汤,是不是熬的时间太久,然后又忘记撇去上面的浮沫和油,一旦凉了会腻。”
姜宁提完意见,“不过小炒肉好吃,千万别用玉米粉裹了再炒,那种做法白瞎我们选那么好的肉。”
“知道,裹玉米粉看着柔嫩,实际上到嘴里都是不是肉味了。”周庚道:“后厨的人我都交代了,肉要当天的,哪怕晚上的菜备得不够,也不要用玉米粉裹着,为了口感。”
“冷藏里的肉能放一天,这一阵天冷了,还能放更多。”姜宁擦了擦嘴,把吃完的碗筷收拾好,“但千万别弄成冻肉,口感会差,除非是冷藏间放不下,可以分一部分暂时冻起来,但那部分只能拿去做丸子,不可用来炒、煮。”
“好,我盯着的。”
周庚看他吃完,“西街的玉春楼前一阵才为了这事,有客人上门闹过。”
姜宁哎了声,好奇看他,“我只听说了一些,倒是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给了知情人一些好处封口,传出来的便成了无伤大雅的小事。”
赵秋在一旁解释,“我们亦是从菜贩和肉贩那儿听了一两句。”
闻言姜宁更好奇了,能是什么食材,让玉春楼不惜花钱封口。
难道是肉变质?还是厨子擅自以次充好,比如用鼠肉等,充了猪肉和羊肉。
想到这,姜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行不行,这都不是人品的问题,是闹不好要吃出病的。
玉春楼也不是小馆子,好歹是个大饭馆,怎么连后厨都管不住,出了这种岔子。
“表兄放心,后厨的事我一直都盯着,大家都一心想在酒楼待着,不可能自断财路。”
周庚后半句话说得在理,揽月楼不只是开的工钱多,而且每逢过节还发一些过节礼跟红包,比起其他家好太多。
“玉春楼能出这种岔子,那就说明心术不正的人在那儿都一样。”姜宁蹙眉,走到摇篮旁,“你们在大堂和后厨,提醒下大家,每天收拾东西、存取食材,都一定要亲自检查,不可经别人的手。”
尤其是送过来的菜和肉,一定要仔细检查。
姜宁可不想因为这种疏忽,成了可乘之机,毁了揽月楼的名声。
比起生意兴旺,他更在意酒楼的口碑。
周庚听姜宁语气严肃,郑重点头,“好,这一阵我都带人盯着。”
“我也跟谢姐姐说一声,此事大家都上上心,毕竟年关了,免不得有人想趁着年前忙碌生事。”
赵秋道:“太白楼和樊乐楼这一阵对店里伙计跟厨子都严格不少。”
“应该的。”姜宁倒觉得他们反应很快,否则出现玉春楼一样的事,可压不下去的。
越是名声在外,就越要爱惜口碑,一旦塌了,再挽回难如登天。
三人在议事间里又聊了会儿别的事,等赵秋和周庚出去后,姜宁便哄着卫幼安睡午觉。
哄着哄着,自己也趴在榻上的方几睡过去-
睡了不知道多久,姜宁听到哭声惊醒,一下坐起来,茫然地环顾一圈后,才恍然大悟似的弯腰去把卫幼安抱起来。
幼安才不到三个月,小小软软的一团,连着襁褓一起抱起来,也不怎么沉。
姜宁把他托在臂弯里,低头哄着,“不哭了不哭了,我这不是在的,就是和你一样睡着了。”
幼安听不懂,但姜宁身上熟悉的气息一下安抚了他情绪,哭声变成了委屈的抽噎。
“委屈巴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姜宁对着他皱皱鼻子,“才多大点,就懂得拿捏人了。”
幼安继续抽噎,小手不安分地想抓姜宁。
“不能抓人头发,这习惯不好。”姜宁试图跟他讲道理,“真该让卫长昀来管你,他狠得下心。”
提到卫长昀,姜宁忽地心里一阵发空。
奇怪了,大白天的,怎么有种做梦,脚底一点不踏实的感觉。
姜宁不由得抿了抿唇,走到窗户边,先给孩子拉好襁褓盖住,这才推开一丝缝朝外看。
这边窗户能看到一条街,街上行人热闹,半点不像有什么事。
瞧着过年气氛还挺浓,连前一阵贪墨案爆出时的大骂朝廷气氛都散了许多。
姜宁很快把窗户关好,抱着幼安回到屋内。
真是到了冬天,人就容易胡思乱想。
等到下午,家里马车准时到酒楼来接姜宁,是陆拙驾的车。
姜宁跟顾苗和赵秋说了声,上马车后忽然反应过来,“你今日不是跟长昀去衙署,怎么是你驾的车?”
陆拙正在牵绳子,听到姜宁这么问,差点手抖撒开,“大人已经回府,让我过来接东家。”
姜宁嗅出一丝不对劲,“他不跟你一起来?”
“今日去办案,把犯人带回大理寺牢狱,然后——”
“说重点。”
陆拙一脸苦涩,“审完犯人后,大人正要离开,犯人忽然发了狂,扑过来时,用发簪划伤了大人。”
姜宁心一紧,强装镇定拍着幼安,“伤在哪?”
“胳膊胳膊,绝对不严重,已经请大夫看过了。”陆拙连忙保证,“真的。”
姜宁关了马车门,只道:“先回府。”
陆拙苦着脸,无声叹息,驾着马车往卫府去。
心里想这差事也不好做,夹在中间都不知道听谁的。
不过府里还有方管家、小桃和春娘、厨子李叔,他们都住在一个院里,挨着的两间房,熟悉得很。
其实,大家都觉得该听东家的。
因为,他们家大人平日里都听东家的。
第248章 私事倒是有一桩,得东……
卫长昀坐在榻边,正侧着身子给自己上药,谁知手抖了下,药粉洒在衣服上,伤口处反而没多少。
无奈笑笑,打算一会儿再处理,先把衣服收拾干净,便听得房门打开的动静,抬眼看去。
看到是姜宁时,表情微怔,“回来了?”
姜宁反身关好门,解下披风挂在一边,走到他旁边,视线落在他胳膊和肩侧的伤口处。
“怎么不让方叔给你上药?”
卫长昀握住他手,主动侧了点身子,“伤得不重,但还是让你担心,所以得麻烦你帮着上药了。”
原本就生得好看的人,一双眼睛不笑时带点距离感,但染上情绪和笑意后,便多了几分桃花眼的勾人。
姜宁早早就坦然承认自己是颜控的事,尤其这会儿卫长昀放软了眼神,看多了入仕后端正、专注的模样,倒是有些像还未离开小河村时了。
伸手在他脑门弹了下,又去摸摸他的下颌,稍微往上抬。
眉眼锋利、面颌清晰,比起三年前长开许多,果然当得起探花郎。
“在我这里卖乖有用吗?”姜宁侧着弯腰拿起药瓶,“大理寺牢狱就这般放你回来?也不处理下伤口。”
“有用。”卫长昀才说完两个字,伤口便被按了下,疼得抽了口气,“近段时间太忙,要去外面请大夫,不如回家来处理。”
“再有便是怕回来晚了,你更担心。”
姜宁瞪他,手上动作放轻,“你就在这里哄我吧,反正我好骗。”
卫长昀轻轻扯了扯他衣服,“受伤是意料之外,我保证下回一定当心。”
姜宁拿眼瞥着他,“还有下回?”
卫长昀立即改口,“没有。”
随着姜宁淡淡的一声“嗯”,房间里安静下来。
伤口有两处,一处在后肩,一处在上臂,都不算严重,但伤口细长,看着怪吓人的。
姜宁取了旁边的酒,浸透纱布,“不知道他那簪子干不干净,我用酒先给伤口消毒,你忍一忍,会很疼。”
卫长昀对着他笑了笑,“不碍事。”
姜宁知道他是怕自己担心,这会儿又心疼又生气,拿着纱布在伤口周围擦了擦,听到耳边一声吸气,低头对着伤口吹气。
“知道疼了?”
“一直都知道。”卫长昀下颌绷紧,忍着疼劲过去。
等姜宁去擦胳膊的伤口时,已经好了许多,至少可以忍了。
“不过你们今天收押的是什么犯人,怎么能伤到你?”姜宁把纱布放到旁边,重新拿起药罐,手指在瓶口轻轻一抖,药粉落在伤处。
卫长昀条件反射地抖了下,攥了攥手,“从延州押回来的犯人,是一名军营里的士兵,不服我们抓他,审问时就不配合,谁知道——”
姜宁垂着眼,给他把伤口包扎好,“那审犯人时,就应该限制他的行动,等你们走了再押回牢中。”
卫长昀点头,“这次的确是疏忽了,但如果我不上前,受伤的就是允王。”
闻言姜宁倏地瞪大眼,“允王和你一起的?”
卫长昀偏过头,见伤口已经包扎好,便拉着他的手腕,让人坐在自己旁边,再动手去整理药罐和纱布。
“我来就好。”姜宁道。
卫长昀挡开他的手,“我来,不费事。”
“这件案子由大理寺查办,允王自然会在,而且这个人——”卫长昀收完盘子,准备拉上衣服时,发现衣服染了血迹,便干脆脱了。
“他知道不少延州驻兵营的事。”
延州驻兵?
难道这次的赈灾贪墨还跟军营牵扯上了?
姜宁大脑飞快转动,觉出一些不对劲来,“等一下,如果和军营有关,那不就是有可能发生——”
“宫变?!”
如果真的发生宫变,他们这点人无疑是螳臂当车,除非金陵有准备。
卫长昀神色一怔,蹙眉道:“你说的不无可能,只是眼下我们还不能确定,所以不能贸然上奏。”
“这有什么贸然不贸然的,当然得提前准备了,总不能人家都打到城门外了,我们才开始招兵买马,那城门早就破了。”姜宁难得露出一丝慌乱,“你、你说这和谁有关系?”
太子肯定不会在外养私兵,更不可能跟军营有所勾结。
萧家母族就那么点人,要是真有养私兵的事,傅易安恐怕也不会留太子到今日。
傅易安虽不支持太子,但这么多年亦未捏造证据、把柄废除太子,足以见得赵歧此人虽不见得仁,却也不坏。
“不会是……”姜宁话说一半,看着卫长昀噤了声。
卫长昀自然知道姜宁想说的是谁,他摇了摇头,“如果是他养私兵,那老师必定被蒙在鼓里。”
“燕朝百姓都称赞大皇子仁德,如今看,这出戏唱得真够久了。”姜宁怔然道:“怕是连自己都信了。”
真是离谱,明德帝就这么三个皇子能一争皇位。
其他的要么小要么母族弱小,或者干脆是公主,继承不了皇位。
偏偏这三个,太子赵歧行事有些冲动,虽有内阁李首辅辅佐,萧氏一族却式微。
大皇子赵珏仁德无双,自十五岁后,便多次外出探访百姓,在礼部、工部都有过历练,可谓是做了不少实事,得百姓认可,秦贵妃一族更是势大。
至于三皇子,看似闲散王爷,却最早在金陵开了间牙行,网罗朝中大臣、京中富商的动向,凭着一手情报,竟是掀起不少事。
“罢了,懒得想,若是能查到这里,那允王应当比你要急。”姜宁起身,把装药的盘子端走。
走了两步,忽地回头看卫长昀,“你衣服不要了?”
卫长昀跟着站起来,摸了摸鼻尖,“脏了,也破了。”
姜宁受不了地笑,“洁癖就洁癖,还寻这些理由。”
“里衣便不要了,官服不能随便丢,明日给阿娘看看,她手巧,能不能帮你修补好。”
好在朝廷也算大方,还给了换洗的两身,不然明日去大理寺要么穿烂的,要么穿常服。
卫长昀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等姜宁放好东西,便把人抱起来往床上走。
姜宁半点没被吓到,自若地勾住他脖子,“胳膊的伤不管了?”
卫长昀抱着人走到屏风后,刚才倒进去的热水这会儿正好,“都说了是小伤,不碍事。”
姜宁哼了声,手指在上面轻轻戳了下,控制着力道和位置,“确实是小伤。”
卫长昀疼得蹙了下眉,“别闹。”
“谁跟你闹了,我现在已经琢磨着当官不成,回哪种地了。”姜宁被放进浴桶里,趴在边缘看卫长昀擦洗,“要是我们在宫变里是失败的一方,是不是连回家种地的机会都没有?”
卫长昀拿着帕子擦身上,“我们是哪一方?”
“不是太子吗?”姜宁好奇道:“我以为我们现在是和太子一伙的。”
卫长昀转过身,把帕子挂好,弯腰低下头,“不是,我们是跟自己一伙。”
“那更糟了,不管谁上位,肯定都想把你干掉。”姜宁开玩笑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又是三皇子的野心,又是大皇子的私兵,再加上太子与傅家的恩怨,啧——
这不就是灭口的必要条件吗?
卫长昀伸手在他脑门按了一下,“瞎想什么,朝廷命官是说杀就能杀的吗?即便是要杀,那也得经过三司会审,证据充足才能定罪。”
姜宁不恼,仰着脸对他笑,“允王挺器重你的,我们抱紧他的大腿,应当能保住一条命。”
其实,哪怕他们不选,如今也与太子站在了一个阵营里。
不管大皇子还是三皇子,都不可能轻易放过他们,只有太子还会手下留情,因为欠了他们一命。
“桶里的水凉吗?”卫长昀听着他一个人在那儿分析,不时附和,心里却惦记桶里的水。
冬日天寒,热水放着要不了多久就会凉。
姜宁身子骨还未完全调养好,自然是受不得寒的,还要仔细养一阵。
“家里的浴房可以用了,只是这般进出有些冷,还是浴桶舒服些。”姜宁自己起了身,从浴桶出来,随手拿起帕子擦了擦,才取了里衣披上。
卫长昀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遍,不由自主地落在腰腹处。
平坦如初,丝毫看不出孕育过的痕迹。
姜宁察觉到他视线,低头也扫了眼,“应该没有小肚子吧?”
卫长昀摇头,取了帕子过去替他把蹭到水的地方擦干,喉结咽动,“幼安呢?”
姜宁只觉耳边呼吸扫过,胳膊立即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视线也变得虚了起来。
“……抱去跟春娘一起睡了。”
从酒楼回来得急,又担心卫长昀伤势,所以趁着孩子没闹,又吃饱了,便给了春娘照顾。
到这会儿,多半不会再醒来闹觉了。
卫长昀把帕子扔到架子上,“时辰尚早。”
姜宁不知为什么,也跟着紧张起来,故意道:“……大人是还有公务要处理?”
话音方才落下,便听得一声低笑。
卫长昀将人打横抱起,径直往床边走,“公务没有,私事倒是有一桩,得东家点头方可办得了。”
姜宁偏头靠在他肩上笑,“那我要是不点头呢?”
卫长昀佯装叹气,“那就只能委屈东家吃点苦头了。”
姜宁瞪大眼,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被卫长昀欺身压进了被子里,失去了反抗余地。
良宵苦短,的确得趁早。
第249章 “要节制。”
贪墨案闹得朝廷上下人心惶惶,生怕下一个被带走的就是自己。
有的官吏心虚得还未查到,就先安排家里人离京,反而露出马脚,截住家眷一问,就牵出案情。
然而年关将至,年味便越来越重,街头巷尾逐渐挂上了各式花灯。
揽月楼的生意自然红火,尤其是姜宁琢磨出来的年夜饭套餐,一经推出,除夕当天的雅间几乎被预订完。
姜宁考虑得周到,不止可以在店里吃,还能送到府上去。
套餐有大有小,照顾到了所有客人。
家境殷实的,有十八道菜、二十四道菜、三十道菜可以选。
家里要是普通或者困难,亦有五道菜、六道菜、十道菜的小年夜饭可以选。
考虑到过年,姜宁还安排了新年伴手礼,凡是除夕到正月十五在揽月楼消费的,不管多少,都会送一份黔味礼盒。
姜宁拨着算盘,不时看一眼旁边的账本,正在算今年开业以来的利润,琢磨着先把过年给大家的奖金算出来。
正算着,门被推开,随着脚步声进来的是外面热闹声响。
姜宁分得清大家的脚步声,连头都没有抬,“谢姐姐,你忙完了?”
谢蕴原本还想逗他一下,听他开口,叹了声,绕到他旁边坐下,“今天忙完了。”
姜宁看她一眼,笑起来,“明天的忙,明天再去想。”
谢蕴往桌面一趴,一双明眸神情灵动,却看上去很苦恼。
姜宁见状,搁下笔,“有什么事吗?要是可以和我说的,那我洗耳恭听。”
闻言谢蕴掀起眼看他,只眨了眨眼,心里却有种说不出去的情绪裹着。
有一点难受,可又不明确因为什么而起。
她有时候很羡慕姜宁,有明确的目标,知道自己要什么,而且遇到什么事都能处惊不变,及时想出解决的办法。
分明看上去年纪不大,却在处事上很稳重。
“是有一点事,不过我自己说不明白。”谢蕴换了个姿势趴着,“不是还有半个月就要回乡,我突然有点害怕回去。”
姜宁诧异看她,琢磨了一下,“这是近乡情怯吗?仔细算,你入京也有近一年了。”
真正算起来,谢蕴比他们还早到金陵。
“那倒不是,我还挺想爹娘和大哥、阿弟他们的。”谢蕴想了想,“只是看你们成双成对的,我也有点想恋爱了。”
姜宁端着茶杯正喝呢,听到这句,差点喷出来。
连忙摆了一下手,“等下,你是说想成亲了?”
“不是,恋爱不是你说的,两个人在一起但还未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谢蕴瞥着他,“哎,我这样是不是……”
姜宁好奇道:“是不是什么?”
“生意做得好好的,突然想要恋爱,就不够……”谢蕴想不出一个词,“就是我都在感情上跌过跟头了,怎么还不专心做生意,想些情情爱爱的事。”
这么一说,姜宁就能理解了。
其实,他一直担心谢蕴会因为陈轩的事有阴影。
少女芳心暗许多年,本以为是两情相悦,谁知一方为攀附权贵,竟是做出悔婚之事。
哪怕是换作他,都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谢姐姐,想恋爱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何况你如今未有婚约在身,有个心仪之人再正常不过了。”
姜宁宽慰道:“做生意和谈恋爱又不冲突。”
“真的?”谢蕴怀疑地问:“不过我可没有心仪的人。”
姜宁啊了声,这下是真的没反应过来了。
他一直以为说出想谈恋爱这类话,那必定是有心仪之人。
原来没有也会吗?
姜宁心里暗暗想,看来他也不全然了解女子所想。
“你是看我们成双入对,所以想恋爱了?”姜宁试探着问道:“可是平峥和齐大哥不一样未有婚配,不也是单着。”
“他们俩难道不是一对吗?”谢蕴一脸震惊地问姜宁,“我以为他们和聂大哥那儿一样。”
聂丛文和温安臣的事,身边凡是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两情相悦,唯独聂丛文不开窍。
但前一阵聂丛文开窍,估摸着是明白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表白心意。
可是李平峥和齐时信,谢蕴怎么会觉得是一对的啊。
姜宁同样一脸震惊,“……此事,我半点未听说,他们俩只是好友而已。”
尽管两人都未有婚约在身,但青年才俊,迟早的事。
谢蕴蹙眉,“真的吗?”
姜宁迟疑,“……真的吧。”
“哎呀不说这个,不是在说你的事吗?那谢姐姐是担心回家之后,伯父伯母问你成亲之事吗?到时要给你说亲,你又不好拒绝。”
谢蕴闷闷地嗯了声,呼出一口气,“其实拒绝了也不会怎么样,但不想他们难过、失望。”
当年陈轩之事,令她父母懊恼、后悔了很久。
生怕她因此想不开,所以时时盯着她。
可父母年迈,难免会想要有个人照顾她,兄长、阿弟是能照顾,可终究有了家室,不能时刻知冷知热。
身边小厮、丫鬟能照顾,但体己话、心里话,又怕她无处去说。
“这事简单啊,你要不排斥说媒,那便去见一见,要是真不愿意就直接告诉伯父伯母。”
姜宁笑起来,替她分析,“伯父伯母心疼你,连你在京城花大价钱做生意都十分支持,想必在选人时也极为上心的,品行样貌定不会差。”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实则,这其中道理,不外乎是想要子女往后走的路能顺利一些。
“……不排斥啊。”谢蕴思索道:“只是州府那些世家公子,我大多都认识,还真想不出有谁。”
这个姜宁就更不知道了,他去州府也就那小半个月的时间。
去时一门心思都在开店上,问谁家酒楼的菜好吃他能答得上一二,问谁家公子人品相貌佳,是一问三不知。
“那便看到时再说,万一对方不行,那你就说——”姜宁眼波一转,“这单我买了,今后不必再见。”
谢蕴:“……!”
瞪大眼看姜宁,缓缓比了一个大拇指。
“宁哥儿,我们还是先看账,我跟你一起理。”
“……正事要紧。”-
揽月楼为了过年筹备各种活动时,赈灾贪墨案已经抓了大批官吏,刑部与大理寺一时人满为患。
入夜后,姜宁才从赵秋那儿回来,赶巧和卫长昀在家门口碰上。
姜宁站在台阶上,等着卫长昀上前,朝他一笑。
“真是巧啊,卫大人。”
卫长昀无奈失笑,牵起他的手,“今日是谁的马车捎你回来?听闻这几日要下雪,你出门时多穿些。”
姜宁哎呀了声,“知道知道,你不要念叨。”
守在门房的陆拙看到他们俩回家,立即迎出来,先是问他们吃没吃饭,再问要不要这会儿把浴房的热气烧起来。
姜宁示意他别忙了,去歇下,要什么东西他们自己会弄。
家里虽然请了人来帮忙,但又不是奴隶,得事事都人家来做,只是能分担一些琐事罢了。
“年前估计都不轻松,得把相关涉案人都审问一边,先理出口供,再根据口供逐步拿到物证,最后才能一一定罪。”
卫长昀边走边与他说:“所以可能顾不上你和酒楼。”
“在其位谋其事,你身为大理寺寺正,这些事是你该做的。”姜宁捏捏他的手,“尸位素餐可不是好官。”
卫长昀嘴角上扬,“那酒楼这几日怎么样?”
“正在算年终奖。”姜宁看他一眼,“这回可没有你的份了。”
往年不管是小吃摊还是食肆,姜宁都会单独给卫长昀一份红包,他也都会收下。
倒不是什么明算账,是卫长昀在做生意上对他的支持,可不是口头说说,而是真跟着他一块起早贪黑的,上山下地去寻食材。
“不打紧,姜老板有钱就好。”卫长昀推开房门,进去前,往隔壁屋子看了眼,“幼安还在春娘那?”
姜宁啊了声,心里一虚,“我……才回来,哪知道。”
卫长昀跨过门槛,“有娘和春娘,还有小小跟小宝照顾,应当不会想我们。”
“你可说得真轻松。”姜宁跟着进了房,“我从秋哥儿那回来,他们正在收拾东西,打算下个月初五就走。”
“下个月初五,还有五天就要考试,这么算也差不多。”卫长昀道:“国子监与府学两边的考试特地分开,他都报了名,要考到月底,等考完收拾有些仓促。”
“嗯。”姜宁打了个哈欠,“那我们是不是要把东西备好了?给二爷的,还有三叔家、赵叔家的。”
村子里走得近的,也就剩这三家。
过年不能上门拜年,年礼还是要有。
“先生的我会单独备一份,其余的你定便好。”卫长昀说话时,把陆拙放到门口的水拎进来。
姜宁托着脸坐那儿,盯着卫长昀,“你是不是还得写一封信捎给二爷。”
卫长昀嗯了声,示意他过去洗漱。
待姜宁拿着帕子擦脸时,卫长昀想起什么,朝屋外看了眼,顺手接了帕子时,一边在盆里搓一边问:
“要不要给你两个兄长备一份,或是请子书他们打听一下,给我们捎个信。”
姜宁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而后怔住。
卫长昀拿帕子擦了擦脸,重新揉搓后拧干挂好,“阿娘嘴上不说,过年这样的日子,心里应当是惦记的。”
自他们离家这么多日子,朱红虽未提过,可每逢有信从黔州来,她的神情骗不了人。
姜家兄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姜大志一死,兄弟二人勉强改过,朱红偶尔想知道他们过得如何,是正常的。
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受血缘、感情等的牵绊。
姜宁抿唇,别开眼,“打听可以,年礼可以,但银钱不可能,我一分都不会给他们。”
这已经是他的底线,日后这兄弟哪怕死了,也与他无关。
卫长昀见他抿紧唇、侧过头的模样,担心他误会自己的意思,停下拿盆的动作,转而握住他手腕。
“我并非顾虑周全,或是与他们和解,我只是不想有一日,你和娘为了这件事有心结。”
姜宁算不得真正的姜家人,哪怕是,原不原谅都取决于他。
然而朱红不同,这是无法避免的。
卫长昀只是不想姜宁为难,所以不如他出面。
姜宁撇撇嘴角,转回来抱住卫长昀,靠在他肩上,“知道了,我又不是跟你生气。”
“睡觉?”卫长昀摸摸他的背,比起两个月前,养回来了一些。
姜宁哼了声,偏头在他颈侧咬了一口,“睡睡睡,但纯睡觉,不和你闹了。”
眼珠一转,低声道:“要节制。”
第250章 “我抱一会儿。”……
国子监与金陵府学的入学考试,自冬月二十五日开考,最后一日结束,连考六日。
考学成绩与名次在年前公布,各取所有考生里的前十名入学。
如若考生两边都过,那由考生自行决定,名次顺延一位。
开考那几日,赵秋看着还算镇定,似乎不担心。
然而午后休息那会儿,抱着碗发呆,叫好几声都没有一点儿反应。
姜宁倒是真不担心,且不说王子书原本就有天分,哪怕不如卫长昀一样拔尖,可除了乡试落地,亦是考生里的翘楚。
再者,这半年来王子书住在他们家里,有卫长昀、沈明尧从旁指点一二,进步得也快。
姜宁跟谢蕴、顾苗正在讨论才定下的年终红包,赵秋忽地敲响门,他们一块转头看去。
赵秋推开门进来,朝他们笑笑,“今日我请了陈掌柜顶我几日,事情已经安排好,各位东家,我能否先走一步?”
“去哪啊?”谢蕴打趣道:“还想留你今晚一块吃饭。”
顾苗接收谢蕴的眼神,跟着揶揄,“是啊,难得今日大家都在,尝尝后厨的新菜。”
赵秋被他们打趣得不好意思,朝姜宁看去,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姜宁挑起眉,见赵秋脸都快皱起来,失笑后决定放过他,“去的时候,不妨去禾斋买一份状元糕去,博个好彩头。”
闻言赵秋双手合十,一副被放过的表情,“明天来的时候,给你们带好吃的。”
“去吧去吧,一门心思都在心上人身上的小哥儿。”谢蕴挥挥手,“可别忘了过几天,我们还得一起回黔州。”
赵秋忙点头,“记得记得,要一起回去呢。”
“那我走了啊,明天见。”
三人目送赵秋离开,转回身来对视一眼,不由都笑了。
看别人谈恋爱,是挺有意思的-
酒楼生意步入正轨,姜宁自是不用日日都盯着。
下午算完要给大家发多少年终红包和年礼后,便一个人慢悠悠地回了府里。
前几日就刮起了风,又阴了好几日,偏偏雪是一点未见。
姜宁回到家里,心里还在想能不能在这个月看见雪。
天一冷,大家都不怎么在院子里活动。
要么在暖房,要么就在自己的干活的地方或者屋子里。
好在姜宁和卫长昀都大方,各屋子的炭火都给足了量,灶房里的火也烧着,暖房里舒服得很。
姜宁掀开厚重的帘子进去,见朱红和春娘、小桃正在逗幼安完,旁边小小和小宝正趴在桌上,玩着围棋。
“今天回来这么早?”朱红看向姜宁,惊讶道:“还以为你要在酒楼吃了饭再回来。”
姜宁一进屋,幼安看见他就扬着胳膊要抱。
他把身上的披风接下,拂了拂身上的寒气,“酒楼那边也没什么事,用不着我一直盯着,便回来了。”
春娘和小桃见他来了,起身朝他点头示意,便退开到一边候着,陪卫家兄妹去了。
“过几日秋哥儿和子书就要回去,托他们带回去的东西,可都备好了?不过也是麻烦他们了,回去这么远,还得带不少东西。”朱红抱起幼安,等姜宁伸手了才递过去。
姜宁抱住孩子,低头蹭了蹭他的脸,“粘人得很,我身上凉飕飕的,也不怕冻。”
幼安听不明白,咧开嘴角笑起来,手往姜宁身上黏糊。
“宁哥哥,感觉你好久都没在家里吃完饭了,你和二哥好忙啊。”卫小小下赢了,转过头问:“过年还忙吗?”
姜宁哎了声,哄着幼安,“过了这一阵应当就好了。”
卫小宝有了少年模样,哪怕还未到十岁,却已经懂事不少,“上回二哥也是这么说的,但还是一样忙。”
卫小小瞪他一眼,“二哥和宁哥哥忙是为了我们。”
卫小宝听后,不像从前一样会反驳,或者脸热,道:“我知道,所以我要替他们保护你们。”
坐在一旁看着的姜宁,听见这话笑起来,与朱红对视一眼,“家里有方叔、李叔跟陆拙,要你一个小孩子保护吗?”
“我会长大的,以后也会保护他们。”卫小宝一本正经道:“我看了不少书,日后要去参军。”
姜宁啊了声,这回是真诧异了,“参军?”
卫小宝点点头,“是宁哥哥你说的,边疆不稳,便容易生乱,唯有不起祸乱,方才能安民生。”
“我说的?”姜宁一脸诧异,“好像是。”
因为卫家兄妹年纪还小,所以之前寻家塾的事情还未定下,打算年后再安排。
一是年后两人虚岁便十岁,二是开春后各个家塾便开始招人。
尽管如今卫长昀在调任大理寺,但翰林院的同僚尚有联系,届时不行,还能从李平峥那儿打听下。
卫小宝一本正经道:“我跟二哥说了,二哥说全凭我自己安排。”
姜宁点头,“自是,你若想从军,那往后便去。”
卫小小瞪大眼,她不由好奇,“那是不是经常见不到了?从军要去好远的地方,一年也见不到一回。”
卫小宝嗯了声,跟着卫小小的表情就变了。
旁边朱红摇摇头,知道兄妹俩感情好,但长大了,就是会因为各种原因分开的。
春娘和小桃听后不言,不过小桃比小小大不了几岁,都是贴身跟着她的。
几个人在暖房里说着话,不一会儿外面的天色变暗了一些。
正聊到了家塾的事,还有回黔州要托赵秋他们带回去的东西,方叔敲响了门。
挡风的门帘被掀开,方叔拍了拍袖子,“东家,外面下雪了,大人的——”
话音未落,姜宁已经起身。
姜宁倏然抬眼,诧异又兴奋地往外看,顾不上怀里还抱着幼安,起身往外走。
朱红和春娘同时哎了声,连忙拿上披风追出去。
院子里的风不算大,只是落了鹅毛大的雪。
姜宁仰起脸,身上月白衣服,缀了一点靛蓝的边和暗纹,分明是素净的颜色,却因为这会儿怀里抱了幼安,襁褓与衣服都是红色,显得有几分醒目。
“阿娘,真的下雪了!”
姜宁回头道:“金陵的雪,跟书上说的一样,恰似梨花落素英。”
好漂亮。
尤其周遭的建筑,黛瓦白墙,跟画里似的。
朱红正欲上前把披风给他,忽地察觉到什么,往门口看去,就见卫长昀不知何时已经从外面进来,解开了身上黑色的斗篷,大步朝姜宁走去。
见状,她拉着春娘,给一旁的方叔使了个眼色,三人便转身回了暖房。
姜宁一心都在雪上,等斗篷落到肩头才讶然回头,猝不及防对上卫长昀微恼的眼神。
姜宁眼波流转,笑盈盈看他,“长昀,金陵下雪了。”
卫长昀被他脸上的笑恍了神,而后怔了怔,眉头舒展开,眼神变得柔软,“嗯,才到门口便听陆拙惊呼了。”
姜宁咬了咬唇,看卫长昀替他拉着斗篷,又把幼安也遮住,“这场雪倒是下对了时辰,难得我们俩都回来得早。”
平时这会儿,他们一个还在大理寺,另一个要么在酒楼要么还在路上。
哪能赶巧都在家。
卫长昀知道他惦记这场雪许久,不扫他兴,陪他站在院中,“应该会下一夜,明日要是你起得来,我们可以去城楼上看。”
“能上去城楼吗?”姜宁好奇问:“那得去东边,那儿更高一些。”
卫长昀一身红色官服还未褪下,官帽亦是戴着,眉目若星,“城里百姓都能上得,我们自是也能去。”
姜宁心动道:“那我们起早一点,反正你要去衙署,我去酒楼。”
卫长昀应声说“好”,“不过天寒,明日早上你多穿一些。”
“知道了。”姜宁心情好,软声答应,“对了,大理寺的案子处理得怎么样?”
“正在收集证据,不过想要挖出幕后主使怕是不易。”卫长昀垂了垂眼,似有心事。
“揭发主使亦是一个死,不如守口如瓶,对方或许还能留他家一条血脉。”
姜宁不由一怔,只觉在这些人眼里,最不值钱的恐怕是人命。
不仅是寻常人的性命,而是不论多大的官,在真正的皇权之下,都如草芥一般。
卫长昀看他出神,岔开话题道:“但能抓到一批尸位素餐之人,亦能为部分百姓讨回公道,不算白忙活。”
姜宁嗯了声,“你这心态倒是好,不能因为抓不完便不抓了。”
只要持之以恒,总有一日能够海晏河清。
“只不过延州一事,暂且压了下来,允王曾去过兵部,与贺尚书商议此事。”
卫长昀替他又拢了拢斗篷,肩头落的雪丝毫不在意。
姜宁道:“私兵非同小可,不能轻举妄动,否则民心动摇会引起更大的祸乱。”
正说着话,瞥见卫长昀肩上的雪,“哎,外面这么冷,我们先进屋里。”
走了两步又忍不住道:“下着雪,你怎么陪着我胡闹。”
卫长昀挑了挑眉,“是胡闹吗?”
姜宁努嘴,“怎么不是胡闹吗?临近年关,你要是病倒了,这年可过不安生。”
“放心,才站这么一会儿,哪能受寒。”卫长昀原本想接过幼安,但又怕一来一去吹风受凉,进了屋里也未伸手接。
姜宁一进门,便把幼安交给朱红,交代了两句,便拉着卫长昀从后面进内院。
卫长昀任由他拉着,这会儿才反握住他手。
自打早产后,卫长昀一直担心姜宁的身体,白天夜里都仔细盯着,生怕落下病根。
“手有些凉。”
“外面冻的,平时不这样。”
姜宁推开房门,“你赶紧把衣服换了,我跟你说,你要是——”
话说一半,忽然被卫长昀抱住。
“长昀?”
“我抱一会儿。”
卫长昀靠在他肩上,低声道:“今日,老师来寻过我。”
姜宁怔住,而后抬手抱住了卫长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