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姜宁,你完了。”……
“雨越下越大了。”
姜宁听到朱红的话抬起头,往外看去。
院子里黑黢黢的一片,堂屋里的光只能照亮门前那一片。
就这一小片,也能看到外面的雨有多大。
雨打下来,水花根本来不及溅起,就会被重新砸回地上。
“我们家的地离山脚近,要是河水涨了,淹不到地里,但是——”
姜宁皱了皱眉,低头思索,“我担心泥石流,到时候不说地里的作物被淹,地恐怕都要没了。”
卫长昀抽出一根草,把选出来的一把豇豆捆起来,放到另一边的筐里。
“山上那么多树,泥跑不下来吧。”朱红动作一顿,手里的辣椒也放到另一个筐里。
“那村里的屋子会不会有事?”
“村里的房大多都离山脚远,滑坡到不了村里。”姜宁捆着四季豆,“还好我们把东西都摘回来了。”
辛苦半年的收成,能挽回一点是一点。
朱红叹了一声,“要是河里的水真涨了,那大家伙的日子都不好过。”
小河村能淹,其他村也都会被淹。
到时候粮食、菜都跟着涨价,有银子都不够买的。
卫长昀看眼见底的背篓,“先看明天停不停,要一直不停,得提前把门口堵上,鸡圈也得再垫高点。”
姜宁转头看他,“门口怎么堵?”
“之前的油布还剩的有,去后院装泥沙,在门口堵一排就好。”卫长昀起身,弯腰把筐抬起来,挪到堂屋角落里。
姜宁道:“沙袋?”
卫长昀放好东西,回过身点了点头,“不然雨太大,家里地势高也会进水。”
姜宁若有所感地跟着点头,心里庆幸,之前补窗户的时候把屋顶也补了,不然这雨别说连着下几天,下一天屋里就能变水帘洞。
“忙活一晚上,总算要理完了。”
两大背篓东西,从吃了晚饭回来就在理,得一个多时辰了。
“玉米剥皮吗?”卫长昀拉开凳子坐下,又去理辣椒,手上一点没闲下来。
姜宁并着膝盖,捏着草绳把四季豆绑起来,免得散开,这样好放一些。
“不了,叶子裹着还能保鲜。”
“理完就去歇了。”
卫长昀“嗯”了声,听到朱红打了声哈欠,抬起头,“时辰不早,婶儿你先去休息。”
姜宁跟着道:“阿娘,你去歇着吧,没剩多少,我跟长昀来理就行。”
朱红正想推脱,就让姜宁一眼看得把话咽了回去。
“那你们忙完也早点休息。”
“知道的。”姜宁乖乖答应了声,“小小和小宝倒是睡得香,一点不见醒的。”
他就很少见这么听话的小孩,白天闹归闹,但晚上睡觉的时候一点都不闹。
不粘大人,也很少起夜。
“比你小时候好带多了。”朱红撑着膝盖起来,摸了一下他头发,“你差不多大的时候,夜里睡不着觉,离了我就不肯睡。”
姜宁脸上一热,下意识瞥向卫长昀。果然,刚才还低头捡辣椒的人,这会儿已经微微抬起头,明显是听到了。
他才没有粘人,睡觉很自觉的好吧。
“阿娘,我才没有!”姜宁没什么底气地反驳,“您快去歇着吧。”
朱红温柔地笑了笑,轻轻打了个哈欠才进屋。
他们说话声都放轻了,也就刚才那两句大点声,但也比不过暴雨砸在屋顶的声。
乒乒乓乓的,跟下冰雹似的。
姜宁回过头,仔细想了想自己小时候那会儿睡觉什么样,好像真的不太听话。
仅限上小学前,晚上睡觉都得挨着他妈,或者他哥一起睡,不然夜里醒了必定得找人。
“明天要是有一阵不下雨,我再去看看屋顶有没有哪儿要补补。”
卫长昀收敛笑意,抬起头跟姜宁说话。
姜宁瞪他一眼,“想笑就笑,我不信你小时候半点儿都不要人哄。”
“我跟小小、小宝一样。”卫长昀委婉说了一句。
言外之意就是,我也不要人哄,自己能睡着。
姜宁撇撇嘴,觉得卫长昀这阵子越来越懂得拿他寻开心了,再也不是那个任他捏圆搓扁的人了。
个还长得比他高。
正要反驳,外面一声惊雷,天跟破了似的动静,连天都亮了半边。
姜宁的话卡在喉咙里,手也哆嗦了下。
他没那么怕打雷,但这突然的动静还是被吓一跳。
“夜里有什么事,你叫我。”卫长昀把剩下那点都分好,起身搬去角落里,跟其他的放一块。
“我给你找火折子,夜里方便。”
姜宁愣愣地坐在凳子上,手里还捏着半截辣椒梗,视线跟着卫长昀移动。
“长昀。”
卫长昀正找火折子,回过身,“嗯?”
堂屋里点了两盏灯,都放在桌上,怕夜里干活,对眼睛不好。
这会儿开着的那一条缝,风吹进来,烛光被吹动,连带屋里的影子也跟着晃。
姜宁坐在灯旁,半张脸都映在光里,显得精致漂亮的五官柔和了许多。
“你生辰过了,便是十七了吧。”
姜宁记得卫长昀的生辰,应该是在下个月。
卫长昀点头,拿了火折子回来,端起一盏灯,“我先送你回屋。”
姜宁没动,只是微仰起头看他。
“我也十七。”
卫长昀身形一顿,诧异地盯着姜宁。
“明年开春,我们就会搬到镇上。”姜宁忽地想到什么,没再继续往下说,垂了垂眼。
卫长昀听着他很轻的呼吸声,心念一动,眼神逐渐清明。
“你心里所想,我明白。”
姜宁猛地抬起头,对上卫长昀的眼神,“……你都明白?”
卫长昀很确定地点头,“是,都明白。”
从那次冒着雨去地里找姜宁,他就明白了。
心是不会骗人的,他是喜欢姜宁,有敬有重,即使夹杂在一起,他也知道,喜欢便是喜欢,不能混为一谈。
姜宁怔然看他,倏然笑了起来,拍拍衣服站起身。
“长昀。”
他俩并肩走出堂屋,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
屋檐外的雨声滂沱,立在门边的伞被卫长昀撑开,挡在了外侧。
姜宁接过了油灯,稳稳端着往屋里走。
走至门前,雨声盖过了一切,连说话时都得仔细听。
姜宁往屋檐外扫了一眼,他想,怎么又是下雨的天,上次也是。
可那一次他好像说得不够明白。
“长昀,我与你的心是一样的。”
卫长昀浑身一震,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抬眼看他,眼里惊讶和慌乱、欣喜半点藏不住。
姜宁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望着他。
“等明年开春后,你能不能——”
“好,我答应你。”
卫长昀定定地看着他,“……往后,只唤你宁宁。”
姜宁耳根一热,别开眼,“我回屋了。”
不等卫长昀再说,姜宁推开门进去,关门时看卫长昀还在那儿站着,动作顿了顿,而后才把门关上。
背靠在门上,姜宁捧着灯,感觉心跳声比外面的雷声还要大。
姜宁觉得他一定是疯了,明明想好了,不着急,等一切都安定下来再说。
可这是他第一次喜欢人,心里、眼里都藏不住。
他能忍一时,却没办法哄自己暂时就保持距离就好。
刚才那一声雷的余音都没散,卫长昀却顺着替他想好了夜里的事。
他就那么头脑一热,把人叫住了。
姜宁没那么迂腐,要守节。
之前那桩婚事,连正经的婚事都不算,在他眼里都作不得数。
只是他想,卫长昀心中有愧,那就与他一起担着,等到来年开春,那时再说。
结果……
“姜宁,你完了。”
姜宁把灯放在桌上,拿帕子擦了擦手和脸,扑到床上时,闷闷地说了句。
一时冲动的后果就是,一整夜姜宁都没怎么睡着。
卫长昀屋里的灯也一直亮着,桌上那几本书翻了又翻,直到天快亮才趴着眯了会儿。
“嘭嘭嘭!”
“宁哥儿,快醒醒,院里都淹了。”
姜宁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声音时,从被子里探出头,“阿娘?”
朱红披着衣服,头发难得没和往常一样梳得整齐,“雨一夜没停,院里淹了。”
姜宁正嘟哝,忽地一下坐起来。
淹了?
“婶儿,外面雨大,你先回屋。”
姜宁正穿鞋下床,慌忙抄起衣服往外走时,就听到外边传来卫长昀的声音。
等他打开门,就看见朱红站在堂屋门口,卫长昀一身整齐正准备披上蓑衣和斗笠。
姜宁拉了拉身上衣服,朝院里看去,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家里的院子比房屋地基要低些,当年卫家修房子时,特地把地势抬高了一尺。
可是这会儿,才下了一晚的雨,四周的排水沟已经不顶多,水漫到院子里来,怕是再下一日,就要漫进家里。
“你先穿好衣服,我去把鸡圈抬高。”卫长昀微蹙着眉,戴好斗笠。
姜宁讷讷地点头,回过神来,“没事,还来得及。”
进屋前,姜宁往远处看了眼。
雨还在下,虽说没昨晚那么大,可天还是阴沉沉的云,半点没要停的样子。
没时间让他多想,姜宁回了屋,一边换衣服一边想起了很小的时候,他也被水淹过。
不记得是哪一年,雨下得特别大。
他在学校宿舍里住,宿舍走廊是不封窗的。夜里睡着睡着,就听到有水声。
宿舍里有人发现了,挨个把人叫起来。
他们开灯一看,宿舍里的积水都没过脚背了。
姜宁收起思绪,走出屋子关好门,路过堂屋门口时看见小小和小宝坐在凳子上,旁边朱红正给他俩擦脸。
“阿娘,你顾好小小他们,别担心,没事的。”
朱红“哎”了声,让他们小心。
姜宁戴好斗笠,蓑衣披上就冒着雨去了鸡圈旁。
鸡圈太沉,他抬不动,但石头他能搬,“你抬着,我去拿砖。”
卫长昀看他一眼,才这会儿功夫,头发已经湿了贴着脸颊。
“好。”
第82章 姜宁额头抵在他肩上。……
整个上午,姜宁和卫长昀都顶着雨在院里忙。
垫高鸡圈后,又把支起来的棚子加固了下,生怕雨再下大一点就塌了。
这边忙完,踩着快要没过脚背的水,赶去厨房把堆在地上的东西都搬到灶台上放好。
柴火比较麻烦,下了一夜的雨,几乎全部都淋湿了,只有靠里边的几捆还能用。
“先把干柴搁到柜子上来,反正有柜子门,灰也进不去。”姜宁扶着柴,看向卫长昀,“你接一下。”
卫长昀点头,伸手接过柴,举起来放柜子顶上放,“湿的搭在灶边吧,烧火时顺便能烤。”
家里用的柴都是去山里捡的,大小都有,粗的劈开,细的就直接掰断烧。
雨照这么下下去,柴火也紧张。
“没事,家里米粮油和柴都有,半个月能撑得下去。”姜宁乐观道:“就当放假了。”
卫长昀“嗯”了声,把柴火理好,免得掉下来砸到人。
姜宁看着一地的水,庆幸基因里的囤货意识,平时家里东西但凡少了都会补上,不然这时候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我把火烧上,正好把早饭做了。”
“换身衣服再来,别一会儿着凉,这天病了更麻烦。”
姜宁拧了一下裤腿的水,挽了起来,“脚都冰凉凉的,还不能穿鞋。”
穿上刚出门就得湿透,还不如不穿。
卫长昀一怔,原本自然落在姜宁身上的视线,下意识收了回来。
姜宁叹了声,十分想念拖鞋,至少不能光脚板踩在泥水里,石子硌着都是小事,划道口子或者踩到什么虫之类的才崩溃。
他永远都忘不掉以前下雨后,学校操场上的那一堆钢笔虫,超级恶心。
“走吧,去换身衣服再来。”姜宁走两步,伸手戳了戳他肩膀,“一会儿感冒了。”
卫长昀思索了一下感冒的意思,大致能明白,“好。”
走出厨房,雨小了不少,天却还是阴沉沉的。
姜宁抬头看了看,又往村里的方向看。
雨蒙蒙的一片,不太看得清,但多半情况比他们这里还糟糕,他们地势高,还稍微好一点。
正要往屋里走,头上忽然多了一片阴影。
姜宁诧异抬起头,发现卫长昀伸手替他挡在头顶,轻轻眨眼,看向他。
“傻瓜。”
卫长昀抿抿唇,指尖微动,“我——”
“怕雨淋到你。”
姜宁低头轻笑,“知道了,笨蛋。”
一句傻瓜,和一声笨蛋。
明明不像是夸奖的话,却扫过卫长昀的心弦,轻而易举地撩起一片涟漪。
并肩一起回了堂屋,从朱红手里接过帕子,又各自擦着头发回了屋。
“这天真像是破了一样,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去。”朱红一边倒出热水,一边往外瞅着发愁。
姜宁换完衣服,走进堂屋时正好听到。
“天漏了不得女娲来补才行。”
“女娲是什么蛙?”
“女娲为什么能补天?”
姜宁语塞,表情变得怔愣,站在堂屋门口不知道要说什么。
正琢磨要不要给两小孩说点传统神话故事,身旁就传来一道声音。
“女娲不是蛙,是一个很厉害的神。”卫长昀走到他身边时,低声道:“头发贴在脸上了。”
姜宁讷讷地伸手拨开,觉得脸颊微热,眼神飘忽地说起了故事,“对,女娲是很厉害的创世神,因为有女娲才有我们。”
小小和小宝一下瞪圆了眼睛,好奇问:“是把我们生下吗?还是跟村里过年时,变戏法那样,哗一下变出来。”
“是用泥点子捏出来的。”姜宁点了一下小小的额头。
小小“哇”了一声,十分认真问:“那我也可以捏出一个人吗?”
“那要变成神仙才可以。”姜宁对着小孩胡说道:“只有神仙才能变出人。”
小宝在一旁反驳,“不对,人也可以自己生出孩子。”
姜宁:“……”
好有道理,他竟然反驳不了一点。
朱红轻轻拍了他一下,“跟小孩一样,说些胡话。”
姜宁笑起来,眼睛从帕子后面露出来,“我在给他们讲故事,怎么就是瞎话了?”
女娲补天,多好的神话故事。
反正下雨也做不了别的事,不如逗小孩玩。
“趁着雨小,我去把早饭做了。”朱红笑笑,起身往外走。
卫长昀方才坐下喝了杯热水,听朱红这么说,又要起身,“婶儿——”
“你们忙了一早上,淋了雨就别去了,雨小我去不碍事。”朱红打断他,“姜汤快些喝,别凉了,头发记得擦干。”
卫长昀微怔,心中一阵温暖。
“你就安心坐着,让阿娘去吧。”姜宁附和道:“阿娘闲不住。”
朱红道:“就你知道的多。”
姜宁卖乖一笑,目送朱红去了厨房后,放好帕子,捧着碗接着跟两小孩说故事。
“你们知道女娲补天是怎么补的吗?”
“不知道。”
“女娲是一个很厉害的神,她创造这个世界后,大家都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可是有一天,天上破了一个窟窿,洪水喷涌,淹了很多人的家园。”
“不是从地下冒出吗?”
姜宁正准备接着往下说,忽地瞪大眼,扭头去看卫长昀。
“你、你怎么知道?”
卫长昀不知道姜宁为什么这么惊讶,解释道:“书上有说。”
姜宁“哦”了声,反应过来,“这不重要。”
闻言卫长昀低笑一声,“好。”
姜宁抿唇,总觉得不自在,干脆不去看他了。
“女娲娘娘为了堵住天上的窟窿,遍寻五种不一样的石头,经过炼制,终于练成了一块巨大又坚韧的石头。”
姜宁夸张地比划道:“她托起石头,飞身靠近洪水,终于用石头将窟窿补上,挽救了人类的家园。”
“好厉害!”
“那么大的石头她都能搬起来?”
姜宁十分满意自己讲的故事,“那是当然,神仙就是力大无穷的。”
“宁哥哥,还有故事吗?”
“我也想听,你给我们讲好不好?”
“那我给你们讲……葫芦娃救爷爷的故事吧?”
卫长昀端碗的动作一顿,看向姜宁,眼神里露出疑惑,又很快褪去。
收敛视线时,嘴角扬了扬。
“从前啊,有一个老爷爷……”
卫长昀喝完姜汤,起身往外走,没回屋,而是去了厨房。
厨房里,朱红见他来了,愣了愣。
“我来取一些炭火,拿过去能暖和一些。”卫长昀走到角落,拿了陶盆,从灶里夹出一些烧红的柴。
朱红站在灶边,往锅里下面,“是啊,不管几月份,一下雨天就特别冷,手脚都是冰凉的。”
“山里的天就这样。”卫长昀装了半盆炭,看了眼厨房里还没退的水,“婶儿,当下脚下。”
朱红点头,“晓得的,你快去吧,身上都还一股水汽,别冻着。”
卫长昀“嗯”了声,端着陶盆回了堂屋。
有了陶盆放在桌下,屋子里一下暖和了不少,桌子摆了瓜子和花生,都是炒过的。
姜宁一边嗑瓜子一边讲故事,心态好得不得了。
卫长昀见状,回屋拿了一卷书过来,坐在一旁仔细读着,偶尔抬眼看向姜宁,嘴角一直扬着。
不大的屋子里,有一道视线时不时地落在自己身上。
姜宁再迟钝也感觉到了,起初还假装不知道,后来下意识地瞟过去,视线一对上,又心跳加速,飞快挪开。
一来二去,他悄悄挪了挪凳子,离炭盆远了些。
热。
耳朵尖烫烫的-
一场八月中旬的雨,下了整整五天没停过。
分明是中秋节,却毫无往年的过节气氛,整个村子都泡在一片水汽里。
姜宁和卫长昀第一天就做好了准备,倒是不意外这么下。
每日除了去厨房里做饭,其他时候一家五口人就窝在堂屋里。
要么下五子棋,要么练字,要么就听姜宁讲故事。
朱红总是坐在一旁,膝上放着篮子,给他们纳新的鞋底,说他们这个年纪长得快,鞋子要穿合脚的,不然走路不舒服。
卫长昀不在堂屋待着的时候,就在自己屋里温书。
只有姜宁,成了孩子头,领着小小和小宝,每天都能找到新的花样玩。
今天翻花绳,明天捡石子。
油布做的沙袋作用不小,至少后面几天水淹进家里过,其他地方淹了也就淹了。
入了夜,姜宁打着哈欠回到屋里,琢磨什么时候雨能停。
蹬掉鞋倒在床上,盯着顶格看了会儿,整个人缩到被子里,隔着窗户瞥向对面亮着灯的屋子。
真用功啊。
之前总是在忙别的事,他都不知道卫长昀每天能看那么长时间的书。
读书的天赋虽高,可日复一日的苦读才是功课好的原因所在。
想着想着,迷迷瞪瞪地合上眼,心想雨快点停吧。
再不停,他都要变成蘑菇了。
“轰隆——!”
一声巨响遥遥传来,隔着窗户听得不算真切,然而不过转瞬,身下的地仿佛跟着晃了晃。
姜宁猛地坐起来,第一反应是地震。
可黔地不属于地震带,常年来自然灾害除了滑坡、泥石流和山洪外,地震少有发生。
不是地震,那——
姜宁倏然瞪大眼,飞快穿上鞋,顾不得披上外衣,匆匆跑到门口拉开了门。
风裹着雨扑面而来,他冻得浑身汗毛竖起。
对面的卫长昀打开门,看到姜宁站在那儿发愣,匆忙抄起挂在一旁的外衣,走到他旁边给他披上,顺着他视线看去。
夜色下,远处的山竟然起了一团像是黄白的雾。
卫长昀皱起眉,侧身尽量挡住姜宁,“那是……?”
姜宁怔然道:“山体滑坡。”
小半边的山直接塌了,那些泥沙和树不知道会滑到谁家的地里和田里。
姜宁转头看卫长昀,“还好,离村里的人家都比较远,只能淹没田地。”
卫长昀看出姜宁神情不对,抬起手,只迟疑了片刻,便轻轻揽住他的肩膀。
几乎只是搭着,并没有用力。
“我刚才特别怕。”姜宁垂下眼,捏住了身上的衣服。
“没事了。”卫长昀轻声道。
姜宁沉默了会儿,才道:“我特别怕是泥石流,根本来不及跑,到时候——”
一座村子都会被掩埋在泥沙下,没有人能活。
幸好不是。
只是后怕的情绪让姜宁有点难以承受,这么大的雨,应该早早想好预防措施的。
明明知道可能发生滑坡、泥石流或者山洪,他竟然只待在家里。
要是运气不好,他们就会没了。
卫长昀手上用了力,抬起手,轻轻贴在他后脑,往自己肩上按。
“你已经做得很好,家里地势高,又做了沙袋,水没有淹进家,连养的小鸡都没事,我们更不会有事。”
姜宁额头抵在他肩上,闷闷道:“我就是,就是怕。”
卫长昀指腹摩挲着他头发,“别怕,不会发生的。”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
第83章 “人没事就行。”
连着下了快十天的雨,终于在八月底彻底停了。
一早,姜宁推开门从屋里出来,揉着眼睛正打算去厨房打水洗漱,刚沿着房檐走了没两步,忽地停住。
姜宁诧异地往外看,眼神逐渐清明,“雨停了!”
听到他的声音,卫长昀和朱红前后从屋里出来,都是一副才醒的模样。
这几日他们基本没出过门,加上天始终阴沉沉的,有时候甚至分不清是早晨还是傍晚,弄得人也有些混沌。
朱红欣喜道:“是停了,天看着也晴朗不少。”
“等再晾半天,我就去地里和村里看看。”卫长昀看眼院里的积水,怕要小半日才能完全退去。
姜宁转头,“我跟你一起去。”
卫长昀一怔,没有拒绝,“我先去把厨房理出来,再去后边菜园看看。”
“幸好家里只喂了几只鸡,也都没事,不然就麻烦了。”姜宁微微蹙眉,“等收拾完,烧一锅醋四处喷一喷,再把之前剩的酒拿出来,用布沾了把家里都擦擦,过两天再去找点艾叶熏一下。”
卫长昀仔细听着,“是怕疫病吗?那等出太阳,把被子和衣服都搬出来晒。”
“嗯,有没有用另说,心安一些。”
姜宁眉头舒展开,伸了个懒腰,“雨总算停了。”
“外边风大,天也还阴着,凉飕飕的,你们快回屋把衣服穿上。”
朱红被风一吹,立即叮嘱道:“晴了就好,其他的事慢慢来就行。”
是啊,天不下雨了就行,淹了的地慢慢收拾就好,垮了的棚子也能重新搭。
只要人没事,什么都能重来。
姜宁和卫长昀吃过早饭,就一块先把厨房收拾出来,从上到下全擦了一遍。
柜子里的菜,这天下雨又闷,基本不能要了,全装在筐里打算一块扔。
锅碗瓢盆也都洗了一遍,再用烧开的水烫过。
等打扫完厨房再去处理鸡圈,被关在笼子里十天的鸡,见到他们比打鸣都要吵。
姜宁和卫长昀看了看快晾干的地,决定把鸡放出笼遛遛风,也免得一直叫唤。
“菜园是完了,什么都没留下。”姜宁站在屋后菜园,望着一片泥沙冲刷过的地方,别说还长着的菜,连菜根都没见到多少。
卫长昀抬起一道竹篱,把鸡放了进去,“没事,再种就好。”
姜宁略有些诧异地看卫长昀,点点头,“对,再种就好,不就是一块地么。”
路是走出来的,地也是开垦出来的。
不过真正看到山体滑坡后的地后,姜宁愣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辨认出眼前的地方是哪。
那晚滑下来的泥沙、石头把那一片的地全都埋了,断裂的树枝、树根四处都是,根本清理不掉。
别说地,连路都找不到。
姜宁往河那边看,靠近河边的田一片水色,浑浊不清,长了有半人高的稻子全都毁了,顺着水退去的方向倒在田里。
卫长昀发现姜宁太沉默,刚想要说话,就看他摸了摸下巴,一脸可惜。
“可惜了我精心养的稻花鱼,没吃几条,全放生了。”姜宁想到稻花鱼的口感,惋惜得眉头都皱了起来。
其实他喜欢吃江团,刺少。
倒不是其他鱼的口感不好,鲈鱼也挺不错的,清蒸好吃,几乎是过年家家饭桌上必备。
可架不住他吃鱼必被卡刺这个倒霉劲儿,一吃鱼就被卡,幸好都是些细小的软刺,没闹到进医院。
卫长昀“噗嗤”笑了声,弯腰移开挡在路上的树枝,“这会儿去还能抓几条。”
姜宁转头瞪大眼,“你说真的假的?”
田里的水都还没退干净,一脚下去能陷到膝盖,抓鱼?让鱼溜着玩还差不多。
卫长昀失笑,“假的。”
姜宁:“……”
别开脸,皱了皱鼻子,小小地“嘁”了声。
卫家里村里远,一路走一路就把地上的障碍物给清理了。
泥泞一片的路上,四处都能见到被雨水冲来的东西,树枝和地里的菜、果子都是常见的了,甚至还看到衣服,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吹来的。
“村里的情况好像比我们还差。”姜宁越走越担心,“三叔家还养了不少鸡鸭,恐怕——”
做养殖的,就怕遇到这种情况。
没了几只都还是小事,就怕禽类死了之后发疫病,到时候损失可就不止几只了。
卫长昀抬眼往村里看去,心里也有些不安,“先看看再说。”
姜宁点头,“嗯”了声。
平时一盏茶就能到,这会儿他们走了快一炷香才进到村子里。
还没走近,就能听到哭声。
这家还没哭完,那家院子里又吵起来了。
姜宁和卫长昀对视一眼,默契地分开,尽快了解到其他家的情况。
姜宁去了赵秋和王三叔家,卫长昀去杨二爷和村长家。
“秋哥儿?”姜宁站在院子外,朝里喊了一声,“在忙吗?”
赵家一早就开始打扫院子,中午点赵秋爹和赵大哥就去了地里,想看看家里情况。
姜宁这会儿来,只有赵秋和他娘、嫂子在家。
“宁哥儿?你怎么过来了,路能走啊?”赵秋挽着袖子,“你快进来。”
姜宁这才走进院子,四处看了看,“家里怎么样?”
“你那天提醒得对,幸好地里东西收了大半回来,不然损失更多。”
赵秋一头汗,“院里鸡鸭死了几只,爹说得埋了,还加了些石灰才埋的。”
“人没事就行。”姜宁听完松了口气,不由道:“其他东西要是坏了,大不了重做就行。”
赵秋娘叹了口气,“我们家还好,隔壁你们三叔、三婶就麻烦了,那么多鸡鸭,也不知道活了几只。”
他们家里,顶多就是坏了几个柜子几床褥子、死了几只养来吃的鸡鸭,王三叔家可都是靠这个为生,得多心寒。
姜宁下意识往不远的王三叔家院子看去,“婶儿,你们没什么事就好,我跟长昀就是怕村里被河水淹了,这不匆匆来看看。”
“可不淹了?水都淹到屋里了,一天什么事都没做,全在往外舀水,幸好堂屋门槛高,能有个下脚的地。”
赵秋杵着扫帚,“不然全得待在床上,褥子都是潮的。”
一听褥子是潮的,姜宁瞬间摸了摸胳膊。
西南不像华南,回南天一进屋子,墙上都是水,可也架不住是潮湿的地方。
他们高中学校的宿舍楼就在人工湖边上,一到回南天,一楼进去阴凉的,墙上一摸全是水,一楼到三楼地上永远跟刚拖过地一样,瓷砖地面一不小心就能栽跟头。
衣服晒不干,被子发潮,连鞋都能发霉。
“下这么久雨,应该会晴好几天,全拿出来晒晒。”姜宁道:“不行用炭盆烘一烘,这几天在家我们都这样。”
没办法,衣服得换,换了就得洗,洗了没地方晒就只能架在堂屋里烘。
还好夏天衣服轻薄,换作冬天,烤糊了都不定能烘干。
“也只能这样了。”赵秋笑了笑,“也没关系,反正人没事就行。”
姜宁走过去,捏古捏古一下他胳膊,“嗯。”
站在院子里帮忙收拾了会儿,姜宁就说去胳膊王三叔家看看。
赵秋本想一起去的,被姜宁拦住。
倒不是不让他去,是那边喂了鸡鸭,赵秋大嫂还有身孕,保险起见不去为好。
从赵家过去要不了多久,姜宁去的时候,还没出声,就听到了叹气。
“爹,先把这些处理了吧。”
“这一筐筐的……”王三叔坐在凳子上,“坑还得再挖深一点,不然埋进去浅了。”
王子书点头,“知道,石灰我也刚去再买了些。”
一旁宋乔端着一盆饲料,“没多大的事,一半已经比预想的好了,剩下的这一半能保住,也能过个安稳年。”
宋乔憔悴了不少,但眼睛有神,人和往常一样看着斯文。
他看到外边的姜宁,愣了愣才道:“宁哥儿?”
其他人听见,纷纷看向姜宁。
姜宁不大好意思地挠了下头,没贸然进去,“我和长昀是来村里看看你们情况,他去二爷和郑叔家了,我就来这边。”
王子书眼睛有些红,别开脸,不太愿意让人看到。
王三叔站起来,“没事,就鸡鸭没了些,不影响。”
“那要帮忙吗?”姜宁道:“石灰不过我再给你们跑趟腿,多买点。”
“够了,子书刚才去买了一袋。”宋乔拦住他,笑了笑,“不碍事,你别跟着担心。”
姜宁点了下头,看宋乔手里的饲料,“婶婶,你往里放点药草,给那些鸡鸭喂下去,就当治病一样。”
他不太确定宋乔他们养鸡鸭给不给治病,村子里也没听说有兽医。
宋乔诧异道:“人吃的药?”
“嗯,少一点就行,管用的。”姜宁这话说得有底气,是因为他家真这么做过,还是对十几天的小鸡。
刚孵出来,怕天冷养不活,一看小鸡崽蔫了,就赶紧喂点药。
“那行,我去把之前剩的药草兑水,药汁就和饲料一块放。”
宋乔知道姜宁的性子,也不怀疑,答应下来。
他看着姜宁,“院里死了不少鸡鸭,你别进来了,回家去也记得换身衣服,别带给小小和小宝。”
姜宁点点头,不让人为难,“知道的,叔、婶婶,要有什么事得帮忙,就喊我们。”
王三叔挑起扁担,接过话,“晓得了,你们两个热心肠的娃。”
姜宁笑笑,没再多留,四处看了看,决定去杨二爷家外边等卫长昀。
也不进去家里,免得要有什么病菌给人带过去了。
“老天爷啊!这屋子垮了,我们还怎么活啊!”
旁边一声哭嚎,姜宁刚好转的心情,瞬间回落,有些不是滋味地抿抿唇,没敢去看。
天灾人祸,真是半点不由人。
第84章 “为了救人,让滚下来的……
从村里回来,姜宁的情绪一直不高,虽不明显,但偶尔会对着手里东西发呆。
家里大小事情一堆,光是翻洗衣物、用具就得花不少时日,更别说菜地。
之前三个人一起忙的时候很少,事多起来,朱红都没时间照看小小和小宝,只能让他们自己在屋里玩。
入夜后,朱红难得跟孩子们一起早早睡了。
卫长昀端着一盆热水进堂屋时,就见姜宁坐在那儿发呆,搁地上的那盆水不知道热的还是凉了。
“在想什么?”
姜宁听到声音回过神,抬头看卫长昀,轻摇了下头,“没什么。”
说完低下头,脚在水里踩了踩。
卫长昀走到他旁边,“要不要加些热水?”
姜宁诧异地抬眼,微微歪了下头。
“今天一直在忙,热水能缓解疲惫,而且睡得好。”卫长昀道:“加些?”
姜宁笑着点点头,“那加一点。你的水还够吧?”
卫长昀等他把脚挪开,往里加了热水,“够,我多打了的。”
姜宁撇嘴,手撑在身侧的凳子上,“很明显?”
弯腰搬凳子的卫长昀愣了下,摆好凳子,坐在了姜宁对面不远,中间就隔了两个盆。
卫长昀挽起裤腿,手打在膝盖上,“嗯。”
姜宁皱眉,“你还真是直接,一点都不委婉。”
“那我下次注意。”卫长昀一本正经地说:“所以是在想今天村里的事?”
“有点。”姜宁不算多愁伤感,其实挺乐观的。
可是他特别怕看别人吃苦,尤其是老人和小孩,还有那些本来就过得不好的人。
从小就看不得,去街上看到捡破烂的老头老太,都会把家里的纸壳送给人家。
姜宁轻轻呼出一口气,“今天去找你的时候,听到旁边的王大娘家房子塌了两间,七口人就那么三间房,现在塌了,之后怎么过呀。”
房子原本就不好,搭得不结实,所以才会在暴雨里塌了。
家里条件不好,所以房子才搭得不好,也没钱去修补。
现在这样,日子就更艰难了。
就像一个死循环一样,过得不好的人,越来越过得不好,除非万里挑一,有一个能改命。
“我去的时候,村长不在家。”卫长昀说着顿了下,“听婶儿说,是去村里看情况,多少家房子受灾,到时候报去县府,今年的赋税能减则减,不能也有些救济。”
姜宁诧异地眨了下眼,没说话。
卫长昀知道他在听,接着道:“王大娘家日子不好过,村里都知道。”
姜宁手指微屈,扣着凳子边缘,“嗯。”
“收稻子的时候,谁家能帮衬着都会去帮一下,地里的菜也会送过去。”
卫长昀笑起来,“乡里乡亲地帮衬着,这么多年也过来了。”
“知道了。”姜宁心情好了一些,“对了,雨下这么久,去镇上的路会不会也堵住了?”
仔细算起来,已经快半个月没去镇上。
虽然手有余粮,心里不慌。
可挣钱的事不是小事,还得攒买房的钱呢。
“不知道,得过一两日有人去了才知道。”卫长昀也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暴雨,“都是山路,就算没塌房,摔下来的山石和树木也有可能堵住。”
姜宁回忆了下,去永安镇的一路上,宽敞的地方不少,但也有狭隘的山路,两侧都是山,中间就一条夹道,还不到十尺。
“那和外面就断联了。”
“要是不严重,过些天就会在村里召集人,一块去把路清出来。”卫长昀揉了揉手腕,“镇子周边的村落太多,没那么多人手,所以只能村里自己组织。”
姜宁“嗯”了声,“那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暴雨下得人心烦,也让人情绪容易低落。
不过听卫长昀慢慢地说出后续安排,加上屋子里有风吹过,竟然心情好了不少。
夏日里的躁闷和雨后的潮湿,随着风一点点消散。
“好了!”姜宁坐直身体,拍了一下手,“打起精神,接下来可还有很多事要忙。”
卫长昀看他恢复过来,嘴角跟着上扬,“好了?”
姜宁冲他笑起来,“你这么费心地跟我在这儿一起泡脚,不就是在——”
在什么?逗他开心还是……
卫长昀搭在膝头的指尖动了动,很轻地应声,“是在哄你。”
“哄”这个字眼,比起逗多了几分亲昵。
饶是姜宁这一段时间适应了不少,可那层戳破的窗户纸还悬挂着,哪能完全免疫。
姜宁抿抿唇,好一会儿才接过话,“那现在哄好了。”
卫长昀点头,“那就好。”-
暴雨后,整个村子都要修整。
家家户户都忙到没功夫出门,或者出门都是为了去找些木柴、泥沙去修补房子和家里的院子。
至于那些被淹了、埋了的田地,一时间除了家里人口多的,都顾不上。
去镇上的路清理出来都费了不少时间,整整花了五天才彻底清出一条路来。
“下雨的时候盼着天晴,天晴了又接着天天大太阳。”
“好热啊。”
“人都要晒化了,会不会变成女娲娘娘捏的泥人啊?”
姜宁正从后院回来,听到院子里的三人在说话,笑了一下,往厨房旁走。
“晒了就进屋里躲着,别在院子里了。”
“菜园的地修整好了?”朱红晾完衣服,弯腰拿起盆,“这几天去河里都不方便,偏偏不下雨,水用得快。”
姜宁舀水洗掉身上的泥,“没事,我跟长昀一块去,有照应。”
“河里的水还没退下去,都还浑的。”朱红叮嘱,“挑水时慢些,要人多就等等。”
“知道的,阿娘。”
姜宁擦完脸和脖子,又去擦胳膊,“我打算再往地里种点白菜和萝卜,长得快,也好养活。”
反正眼看着就九月了,进入十月后,就是冬月、腊月,正月。
冬天萝卜和白菜也能长,还不怕冻。
边角栽一些小葱和蒜苗,一整个冬天光靠着这一块地也能吃上新鲜的蔬菜。
“快晌午了,长昀该回了吧?”朱红进了厨房,“我先把饭烧了。”
姜宁把盆里用过的水倒进桶里,拎起来往后边菜地走,“快了吧,昨天也这会儿回的。”
路上还有些树枝和石头没清理完,尤其是那些要掉不掉,挂在山壁上的,危险得紧,所以今天村长又带着年轻力壮的一群人去清理掉。
姜宁本想跟着去,不过和卫长昀商量后,就留在家里修整菜园。
“阿娘,我去菜园浇水了。”
“你拎水的时候慢点,别闪了腰。”
“知道了,小半桶水,不沉。”
小小和小宝没事干,去给鸡喂水和玉米面,“咯咯咯”地学鸡叫。
朱红从厨房正好能看见,笑着摇摇头。
家里还是得有小孩,什么时候都热热闹闹的,连打闹起来都不觉得烦。
“婶婶,晚上吃什么啊?”
“我想吃炸土豆了。”
“婶婶,上回宁哥哥做的那个什么酥肉,还可以做吗?”
“笨蛋啊你,家里没肉了。”
这些天去不了镇上,自然就买不到肉。
好在家里不缺鸡蛋,倒也不至于顿顿吃素。
姜宁在后边菜园,隐隐约约听到几句,琢磨起了小吃摊的事。
地里粮食和菜全没了,镇上虽然情况比村里要好,可这些也都是从各个村子里收来的。
村里情况不好,镇上的物价肯定要受影响。
小吃摊不涨价的话会有些亏,可要是涨价,大家肯定不愿意多掏钱。
家里的菜就那些,还得先仅自家来,剩的就不算多了。
要是大部分都从外面采购,成本一下就上来了。
姜宁越想越觉得生意难做,撇撇嘴,心里庆幸在暴雨之前去了一趟易安楼,做了快一百斤的酸汤。
一百斤算下来,有五两银子。
只是暴雨下得,整个八月的分成必定不会多,能有一两银子都是好的。
“一会儿我用鸡蛋做个赛螃蟹吧。”姜宁拎着空桶回厨房,“简单的。”
朱红疑惑问:“赛螃蟹?”
“去易安楼的时候,那里的大厨做的,用鸡蛋就好。”姜宁这回没瞎编,真是易安楼的陈大厨教的。
黔地没这道菜,主要是口味问题。
陈大厨也是在外面学来的,算是易安楼里价格比较便宜,又卖得不错的菜。
说着话,姜宁又准备去洗一遍手。
“姜哥儿!”
“快快,来搭把手。”
“小心一点啊,别摔着人。”
院子外边忽然吵嚷起来,姜宁听到叫自己,下意识抬头看去,几个人半弯着腰,像是抬着什么东西。
“三叔?”
“在家啊。”
王三叔推开院门,招呼后边人道:“快进来,小心点啊,别磕着了。”
等后边人进来,姜宁才看清楚,抬的不是东西,是卫长昀。
手里的皂角滑到盆里,姜宁心一沉,“怎、怎么回事?”
王三叔叹了声,“先把人抬进屋里。”
姜宁心里发慌,不知道卫长昀是晕了还是怎么,连忙给人带路,打开卫长昀的屋门。
“放床上就好,褥子那些不碍事,脏了能换。”
几个人合力把卫长昀从木担架上抬到床上,又一块退出房间。
怕屋里窄,碍手碍脚的。
姜宁瞥了眼躺着的卫长昀,扭头看王三叔。
王三叔没隐瞒,连忙解释,“为了救人,让滚下来的木头砸了一下。”
什么?!
姜宁瞪大眼,看看卫长昀,又看看王三叔,“那,伤到哪了?”
“伤在右胳膊和右肩,回来前已经让陈大夫给上药包扎。”王三叔怕姜宁担心,“这会儿应该是疼得睡过去。”
姜宁:“……”
疼得睡过去?这跟晕过去有什么区别啊。
“是王嫂家的男人,搬断了的树干没留意上头,以为掉不下来,结果刚抽走,上面的树干就往下砸。”
王三叔站在门边,放轻了声音,“长昀离得最近,本来想阻止的,话说一半来不及,就只能先把人救了。”
他说的王嫂,就是姜宁之前提的王大娘。
家里七口人,就只有她男人算得上是个劳动力,其他要么是孩子要么就是老人。
姜宁张了张嘴,不知道能说什么。
“长昀心善,他要是不救,那树干就砸在人脑袋上了,估摸着玄乎。”
王三叔道:“药我给你带来了,内服的一天两次,可以熬三天,外敷止血化瘀的,每日一换,过几日可以两天一换。”
姜宁接过药包,回头看了眼卫长昀,“麻烦您了,我送您。”
“不用不用,家里一堆事呢,你忙你的。”王三叔摆手,“幸好没伤到骨头,不然我跟你郑叔都不好意思来见你们。”
好好一个人带出去,就大半天,躺着回来了。
这事搁在别家,得跟你哭着闹上一通才行。
姜宁扯了扯嘴角,“没事,救人是好事,我……我能理解。”
“那您慢走,路上当心啊。”
送走了王三叔,姜宁拎着药包,站在原地愣神。
朱红和小小、小宝就在一边屋檐下,都有些担心地探头往屋里看。
小小抓着朱红的手,眼圈红红的,小声道:“婶婶,二哥怎么了?之前、之前大哥也……”
她话还没说完,小宝“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一个小孩哭,另一个也会跟着哭。
姜宁猛地回过神来,视线扫过去,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才发现手里全是汗。
朱红担心喊他,“宁哥儿?”
姜宁“啊”了声,才反应过来,“阿娘,我没事,你——”
“长昀也没事,就是伤着胳膊,养一阵子就好。”
小小和小宝哭得停不下来,抽抽搭搭地进了房间,扒着床,二哥二哥地喊。
卫长昀伤得不算轻,又是疼又是被吵的,睁开眼后扫了一圈,视线落在姜宁身上,嘴里却说:“不哭了。”
小小和小宝瞬间哭得更厉害。
姜宁呼吸一滞,缓缓靠在墙上。
没事的,就是受伤了。
第85章 搭在床边手动了动,轻轻……
姜宁倚着墙,心情随着哭声一点点平复,终于呼出一口浊气,放松下来。
一想到刚才几个人抬着卫长昀进来,他手心就发凉。
差点吓死他了。
心脏这会儿还怦怦怦地乱跳。
朱红在屋外往里看,见两小孩哭得没那么厉害了,道:“这几天小宝去我屋里睡好了,不然夜里翻身容易碰到二郎的伤处。”
“夜里会吵你吗?”姜宁还有愣神,但尽量让自己看上去镇定,“不行的话,让小宝去我屋里也行。”
“不碍事,照顾一个还是两个都是照顾,而且他们夜里乖,不闹觉。”
朱红看向床上刚醒来的卫长昀,“二郎这伤,怕要养小一月,你更辛苦。”
家里少了一个能干活的人,她就算能帮忙,但大部分的担子都落到了姜宁身上。
尤其是小吃摊,一个人更辛苦。
姜宁轻轻摇头,“没事,不出摊家里的钱也够好一阵,要是能忙得过来再去。”
上次从镇上回来,姜宁和卫长昀盘算过手里的钱。
虽然花了一些,但攒下来的更多。
全部加起来,也有小二十两了。
“你心里有数就好,有阿娘帮忙别一个人撑着。”朱红怕他一个人硬撑,“一家人的事,大家一起担着。”
姜宁努力掀起嘴角,对朱红笑道:“阿娘,你放心好了,没什么事。”
余光扫向卫长昀,“没伤到骨头,就是不幸里的万幸。”
没伤到筋骨,那就是皮外伤。
磕着碰着,都能养得回来。
两小孩被朱红带出去,拿着药包去厨房煎药。
屋里就剩下姜宁和卫长昀,一时间气氛冷下来,谁都没说话。
“让你担心了。”
卫长昀躺在床上,没办法坐起身,怕扯到伤处,“你别吓着,能养好的。”
姜宁鼻尖一酸,把手里外敷的药放到桌上,没吭声。
“……我有些疼。”
卫长昀声音不大,说话时有些迟疑。
姜宁一慌,几步挪到床边,伸手又不知道能碰哪,上下看着,“哪儿疼?”
问完发现卫长昀盯着他看,也不说话,更急了。
咬了下唇,道:“你别吓我,到底哪里不舒服?”
卫长昀忙道:“肩上疼。”
顿了下,不确定问:“……你肯理我了?”
姜宁怔了怔,眼睛睁大,确定卫长昀伤处没裂开、没浸血,才松了口气,红着眼圈瞪人。
“你——!”
“别生气,也别不和我说话。”卫长昀接过他的话,“肩上的伤包扎时我看了,树枝刮了两条伤口,一条深些,大概一指长,另一条长些却不深,手掌差不多。”
他怕姜宁胡思乱想,以为伤得重,“肩膀到胳膊被砸了一下,有淤肿。”
姜宁听他跟汇报一样的说出病情,给气笑了,没好气地伸手戳了一下他好着的那只胳膊。
“别的地方呢?”
卫长昀正打算说没了,就见姜宁瞪他。
“……背上和腿上也挨了一下。”
“你可真能忍。”姜宁瞥他一眼,“难怪要几个人才能把你抬回来。”
卫长昀仰着脸看他,“背上和腿上的不严重,只是没缓过劲儿来。”
姜宁搬了凳子坐在床边,“我可不信你的话了。”
卫长昀道:“这次真的没有了,全说了。”
姜宁给他拎了一下旁边的被子,往腰上拉了拉,“可算了吧,你这一阵就老实养伤,哪儿不舒服都要说,你不说,要是养不好,以后活就我一个人做,你——”
抿抿唇,对上卫长昀的眼神,“你就看着我一个人做啊?”
话分明是抱怨,却让人听出了撒娇和心疼。
卫长昀虽然迟钝,却不愚笨。
自打两人心照不宣,互明心意后,一听便知道姜宁的意思。
“是我没想到你。”
姜宁没接话,只是看着他包扎的伤处。
屋里又安静下来,只能听到他们很轻的呼吸声,还有窗外传来的蝉鸣。
到了初秋,夏意还未完全退去。
天气还不算凉快,就这么坐在屋里,要不是开着窗户,都觉得闷。
“长昀。”
姜宁喊了一声,开了口,“救人没错,可是往后救人时,你且想想我,还有小小、小宝。”
今日不止他吓坏了,小小和小宝哭得那么伤心,是吓得不轻。
他不想让卫长昀把“责任”当成一种枷锁,可是,尚有亲人在身边,不到末路,应当考虑一下的。
卫长昀喉间发涩,知道姜宁话里的意思。
“你要有个好歹,他们还那么小,得多难过。”
姜宁垂下眼,手搭在腿上,顿了顿才接着道:“我也会很难过。”
卫长昀张了张嘴,又没说出什么来。
他怕姜宁难过,听到这几个字时,他只觉心里发苦,又让姜宁担心了。
搭在床边手动了动,轻轻握住姜宁的手指,对上他惊讶的眼神,也没有松开。
“对不起。”
卫长昀握了握姜宁手指,“是我太不小心,让你担心、难过。”
那双眼睛里,浮起了水色,“往后,我会为自己,也为你和小小他们更加珍重。”
姜宁眨了眨眼,没抽回手,反而也勾住了他的手,“读书人要说话算话,一诺千金。”
卫长昀笑了起来,点头道:“不是读书人,也会说话算话。”
姜宁皱皱鼻子,嗔怪地看他一眼,“你这人,倒是越来越贫了。”
话说开了,姜宁心里也舒坦,整个人放松下来,任由人握着自己的手指,坐在那儿跟看护似的。
“对了,你背上和腿上都伤了,这样躺着会不会疼啊?”
“不疼,这样肩膀会舒服些。”
姜宁想想也是,肩和胳膊的伤比较严重,其他的都还好。
“所以你伤了这一下,去镇上的路彻底清出来了?”
“嗯。”
可惜了,去镇上的路通了,他也没办法去出摊。
一则是家里也算受了个小灾,需要一阵子来恢复。二则是小吃摊成本变高,他还没想出解决的办法。
家里吃的用的还算充裕,也不急于一时。
握在一起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勾在了一起,姜宁和卫长昀也不在意,手指就勾在一块玩,粘粘乎乎地,像小孩,又像是舍不得分开。
就这么说着话,也不会觉得无趣。
说起了家里地要怎么修整,过几日县府来人收税,不知道会不会少一些。
又提到了小吃摊的事,还有易安楼那边的合作,幸好之前做得多,不然这场雨下完,毛辣果基本也收不上多少,要长也得再等一月。
“宁哥儿。”
房门口忽地响起朱红的声音,姜宁下意识缩了下手,回头看去,“阿娘?”
朱红没推开门,只是隔着虚掩的门喊了一声而已。
听到答应,才接着道:“没什么事,就问问二郎是不是还醒着,药熬好了。”
姜宁答应了声“好”,回过头来,示意卫长昀撒手,“我去给你拿药,喝了你睡会儿。”
“不睡了。”卫长昀其实疼得脸色不怎么好看,但也睡不着。
姜宁用手指贴了贴他手腕,“喝了药疼劲会好一点,你能睡着。”
他撒了手,起身,“晚饭了再叫你。”
卫长昀不缠人,哪怕这会儿伤了,也没再说什么,听话地等着姜宁拿药回来。
人才走,他眉头就不自觉地皱起。
腿上和背上那一下的确不重,但肩和胳膊是实打实被狠狠砸了,淤肿已经是侥幸了。
要是倒霉一些,骨头砸断也是可能的。
这会儿疼劲比回来路上还要大,要不是不能动弹,他都想翻身来缓解。
“疼得厉害?”
姜宁端着药回来,就看卫长昀额头上有了汗,担心道:“没有什么止疼的药吗?”
卫长昀冲他笑笑,“劲儿上来了,吃了药就好。”
姜宁把药碗放一边,先去扶他起来点,用枕头垫着,“我才说出去的话,你就拿来搪塞我。”
姜宁把人扶好了,才去端碗递过去,“喝吧。”
卫长昀用左手接过去,自己喝了药,边喝边瞟着姜宁的表情。
“别看了,生气呢。”姜宁故意道:“硬撑。”
卫长昀垂下眼,一口气就喝完了一整碗黑乎乎的药汁。
“歇着吧,你现在这样看书都费劲。”姜宁扶他躺好,“阿娘说,要不要炖一只鸡,给你补补。”
卫长昀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他,“让补吗?”
姜宁“噗嗤”笑了声,没走,而是坐在了床边,一只手托着脸,“说得像是我亏待你一样。”
说完放软了语气,“我守着呢,等你睡着了再走。”
卫长昀神色微怔,半晌只“嗯”了声,依言闭上了眼睛,没再说话。
幸好,有姜宁在他身边。
姜宁见他闭上眼,担忧便浮在眼里,一点都没藏住。
他小学的时候胳膊摔脱臼,疼得他哇哇大哭,整晚整晚睡不着,夜里都要他爸妈和他哥哄着才能睡。
到现在他想起来,都能觉得疼。
卫长昀呢?
是不是也疼得睡不着,又不闹不哭的,还怕人担心自己撑着。
姜宁望着他的脸,忽地探身,用手指抚平蹙着的眉头。
“睡吧,我在的。”
坐正时,姜宁瞥见卫长昀搭在身侧的手,心念一动,便伸手过去。
不只是握住手指,是手掌贴合,手心贴着手心地握在一起。
第86章 “我家就我家呗。”……
晚饭时,在姜宁和朱红的耐心解释后,小小和小宝终于相信卫长昀只是受伤,不会离开的。
安抚小的,还得去照顾大的。
好在卫长昀只伤了一边胳膊和肩,除了上药、换衣服不大方便,吃饭、喝药都能自理。
姜宁端着饭菜进屋,看了眼床上的人,轻轻放下木盘,又出去拿了一张小桌回来。
屋里没点灯,姜宁拿了窗格旁的火折子,一边点灯一边喊卫长昀。
“长昀,醒一醒,把晚饭吃了好吃药。”
姜宁喊了一声,收起火折子时,发现人没醒,走到床边,弯腰去晃他胳膊,“长昀?”
卫长昀睡得并不踏实,一直都有模糊的意识。
只是姜宁这一声,像是隔了层厚厚的纱,听不真切,只能发出很轻的回应,“唔……”
姜宁皱起眉,抬手去摸他额头,一片滚烫。
不是,这人多大了,发烧还不知道?
“你发烧了。”姜宁收回手,看眼桌上的饭菜,估计只能喝点鸡汤了。
“我去打水,你就躺着别动。”
他出去时,顺道把小木桌也拿了出去,也用不上。
才出屋子,就碰上了朱红。
朱红看他进进出出的,问道:“怎么了?”
姜宁放轻声音,“发烧了,应该是伤口引起的,我去打水给他敷着。”
“不严重吧?回来的时候不是喝了药,怎么还发烧了?”朱红担心问。
姜宁摇摇头,摸着是烫,但外伤引起发热很正常,说明身体系统在运转。
“先看看,一会儿吃点东西再把药喝了,夜里能降下来就行。”
说完姜宁看朱红担心地看自己,冲她笑笑,“没事,别担心。”
看着姜宁去打水的背影,朱红无声叹气。
她是担心姜宁太累了,这一家子的担子,一下落在他身上。
姜宁倒是浑然不觉,毕竟一家人,不就是互相照顾来去,他之前伤了、病了也是卫长昀忙前忙后。
从厨房打了一盆水,又拿了干净的帕子,没多会儿就又回到屋里。
姜宁放下盆,发现卫长昀睁了眼,放下心来,“醒了?”
人只要没烧糊涂,那就好办。
卫长昀抬起完好那只手,摸了摸额头,“原是发热了,难怪觉得火在烤。”
“先喝点汤?你这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病了更熬不住。”姜宁拿帕子给他擦了一下脸,“喝完鸡汤再喝药?能这样喝吗?”
姜宁只知道药得在饭后半小时服用,但熬的药就不知道了。
“饭后服用便好。”卫长昀笑了声,抬眼望着姜宁,“得要你帮我一下。”
姜宁愣了愣,捏着帕子,“要起来吗?”
卫长昀点头,“嗯,坐起来方便些。”
姜宁一想也是,便放下帕子,扶着卫长昀的胳膊把他扶了起来,半靠在床头。
枕头垫在身后,头和肩背都不吃力,只是起身时不小心碰了一下胳膊。
姜宁吓得不轻,连忙问:“没事吧?”
卫长昀只皱了下眉,抬眼望着他,“不碍事。”
毛手毛脚的。
姜宁暗暗在心里想,他做别的事情可以,照顾人这事儿着实生疏。
端起鸡汤时又想,还是别那么多经验比较好,这样就说明家中人都康健。
“喏,喝汤吧,还给你放了几块肉,剔骨了。”姜宁端着碗坐床边,“撇了油,喝着不会腻。”
卫长昀单手接过碗,两人指尖擦过,都是一怔,又很快掩饰过去。
下午那一番话和相处,现在想起来,有些臊得慌。
眼神对上,都怪不自在的。
“谢谢。”
“……再听到谢谢,我就真跟你生分。”
卫长昀抿唇,立即点头不吭声,专心把一碗汤喝了。
“这几日你就好好养伤,我抽空去一趟镇上,买些东西回来。”
家里物资虽多,但也不能一直坐吃山空,何况也没肉了。
姜宁是想去买些肉,正好做点好吃的给大家提提劲儿,再买一些用的、穿的。
卫长昀喝汤动作顿了顿,思考了下问:“你一个人去吗?”
姜宁想了想,“没,我想问问秋哥儿要不要一起去,他家应该也要采买些东西,不如叫上他一起。”
赵叔和赵大哥忙于家里的田地收拾,杨婶也要照顾赵家嫂嫂,那就只剩赵秋能奔走了。
“也好,秋哥儿与你一道,能做个伴。”
卫长昀接着把汤喝完,混沌的脑子也舒服不了不少。
“我还以为你要让我们再找个人一块,怕不安全。”姜宁两只手撑在凳子边。
卫长昀诧异看他,“不会。”
对上姜宁的眼睛,他笑了一下,“你在的话,会很安心。”
他和姜宁不过相差半岁,然而姜宁却很稳重,不是行为举止上的,而是心底能察觉到的。
做生意能想得周到,虽说有些临时起意,可也经过筹划,已经是难得了。
相较之下,他尚有许多不足。
“你这人,有时候夸起人来,一点不讲道理。”姜宁伸手,“碗给我。”
卫长昀把碗递给他,“我说的是实话。”
姜宁:“……”
低咳一声,“知道了,是实话。”
等喝完药,又确定烧起来的热度降了一些,姜宁这才放下心来,打算回屋。
卫长昀躺在床上,视线跟随姜宁,直到人要出去了,才叫住他。
“山路难行,又才下过一场雨,你们路上小心,可带把防身的东西。”
姜宁回过头来,点头答应,“知道,会小心的。”-
卫长昀卧床修养的第三天,姜宁和赵秋商量着一起去镇上。
赶集的日子,人多些,路上也安全。
出门前,姜宁监督卫长昀喝了药,又给他换了伤口上外敷的药,交代了好几句,才拖拉着出门。
“下床的时候要小心,虽然说腿上不严重,但你走动的时候碰到肩膀,就会影响恢复。”
姜宁利落地给麻布打了一个结,“会不会有点紧?”
卫长昀坐在床边,摇了摇头,稍微偏脸,避开了近在咫尺的呼吸。
姜宁垂眼,掩饰般低咳了声,“总之就是小心,恢复得好,半个月就能不吊着胳膊了。”
目光移开,给他把衣服拉好。
“嗯。”
“那我出门了,秋哥儿在家里等我呢。”
“路上小心。”
“知道知道,你记得喝药,怕苦也得喝,小小、小宝来缠着你,你也不要惯着他们。”
姜宁起身,边收拾东西边说。
卫长昀坐着听他说话,眼神柔软,带着笑,看上去倒没一点不乐意。
姜宁回头时,就撞上他的眼神,话音一顿,没再往下说。
走到门口,到底还是架不住心里担心,姜宁又停下,“下回,我不想摔了。”
卫长昀:“……?”
他不明所以地目送姜宁离开,坐在床边,思索了半晌也没明白。
“二哥!”
“二哥,你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卫长昀看着溜进来的弟妹,道:“怎么了?”
小宝不敢碰他胳膊,就站在桌边,“可以去摘柿子了,我看柿子都黄了!”
小小也期待道:“是呀,柿子好多,摘下来又可以吃好久。”
摘柿子?
往年倒是都有摘,可以放软了直接吃,也可以晒干了做柿饼。
卫长昀算着日子,答应道:“等柿子再红一些,就能——”
“长昀呐。”
“我们下次弄个梯子来吧。”
“二哥?!”
卫长昀回过神来,愣了一下才道:“就能带你们去摘了。”
说完,视线看向门外,才反应过来姜宁话里的意思。
他会养好伤的,下次不会再让姜宁摘杨梅时险些摔了-
姜宁拿着背篓去跟赵秋会合,两人都没拿大背篓,量力而行选了小的。
这个时辰不算早,路上的人也不多,零零散散的几个,有的甚至都往回走了。
赵秋擦了下汗,道:“路都比从前难走了不少。”
姜宁失笑,“走多了也就好走了。”
“爹和大哥还在清理家里的地,那些石头和树枝,根本搬不开,幸好还有没遭殃的,不然连菜都得去镇上买。”
“院里没弄一块菜园?”
“弄了啊,下雨全给淹了,半点没留。”
“也是,我家菜园也没了,我才弄好,等菜长出来也得小一月。”
“就是。对了,卫长昀的伤怎么样?那天听我爹说,怪吓人的。”
“没什么,就是肩膀和胳膊不能动,估摸小一月能好。”
“那就行,不然你一个人多累。”
姜宁一怔,想起这段时间朱红总是担心看他,心想等会要多给他阿娘买些东西。
赵秋看他怔神,以为自己说错话,解释道:“我没说你家长昀不顶用。”
姜宁瞪眼,“什么叫我家长昀?”
赵秋心虚地瞥他,小声道:“很明显啊,自从老根爷那件事后,你俩看起来就不一样。”
言外之意就是,有眼睛的都看得出。
更何况他和姜宁关系近,河边那番话,他可还记得。
姜宁语塞,反驳不了,但又不能承认。
“……我家就我家呗。”
赵秋看他难得吃瘪,失笑,“好了,我又不是取笑你。”
姜宁也没真生气,拍他一下,看向不远处的镇口,“快到了,我得去看看我那小推车怎么样。”
风吹日晒雨淋的,比没车位还惨。
有点能理解,为什么有车的人,都想有个室内车位了。
搁这外面放着,宝马也能变缺腿马。
第87章 哦豁。
“……遭贼了?”
“……不能吧。”
姜宁和赵秋并肩站在桥边,看着空无一物的空地,面面相觑,都是一脸疑惑。
小吃摊的推车放这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平时也没谁会来碰,怎么下了场雨就没了。
姜宁左右看看,别说推车了,连块剩下的板都没有。
这是被连锅端了啊。
赵秋看见旁边有个路过的大娘,连忙伸手拦了一下,“大娘,我想问下,您家是住镇上吗?”
大娘看他一眼,见是两个哥儿,便放下了防备,“是住镇上,怎么了?”
“这儿之前有一个小吃摊,现在没影了,不知道是被人拿走了还是偷了。”
赵秋比划了一下,“就宁哥儿家的小吃摊,您可能还买过呢。”
“姜老板?你今天是来摆摊啊。”大娘看见姜宁,愣了下,“哟,你这摊给人收了。”
姜宁在镇上出摊也有好几个月,有人认得不奇怪。
姜宁一听,第一反应是永安镇也有城管啊?
怎么还管人出摊的事,一言不合就把推车给收了。
他向大娘点了下头,解释道:“摆不了摊,就是过来转转,买点东西,顺道瞧瞧推车还在没。”
大娘想了想,“好像是两个伙计样子的人给抬走的,倒不是像是偷。”
伙计?
姜宁思索了下,立即想到一个人,忙跟大娘道谢,“谢谢您,我再去打听打听。”
跟大娘道别,赵秋回过头来问姜宁怎么办。
姜宁盯着平时出摊的那块地方,想了想,“别急,我大概知道是谁收走的了。”
赵秋好奇问:“谁啊?”
姜宁笑起来,示意他先过桥,“大娘说是伙计打扮的人,这镇上我认识家里请得起伙计的,只有苗哥儿了。”
“苗哥儿?”赵秋反应过来,“对哦,苗哥儿住在镇上,说不定真是他给你收走的。”
暴雨下了那么久,不比平时。
要是没人收走,再好的木头在水里这么泡十来天,也得坏大半。
“先去易安楼看看,正好我也该来一趟。”姜宁算了下日子,已经月初,得来结账。
虽晚了几日,也不打紧。
赵秋点点头,跟着姜宁往易安楼走。
一路走过去,镇上的情况比村里好很多,过了这些天,大部分垮了的院墙已经在修整,各家酒楼、食肆也正常营业。
除了街头的小贩少一些,倒是和往日别无二致。
“镇上可真好,看上去一点没受影响。”赵秋四处看着,“也幸好今年的河水没涨,要是涨起来,不知发多少的水。”
姜宁“嗯”了声,“村里那条河是地下的井冒出来的,本来平时水量也不大,下雨了涨水,往上涨也会往下落,还好地下暗河多,地质又是喀斯特地貌。”
赵秋停住,“什么地貌?”
姜宁:“……”
哦豁。
完啦。
“我听长昀说的。”姜宁面不改色,瞎说道:“是不是很难懂?我也不懂。”
赵秋恍然点头,“是好难懂,不过你能记下,比我强多了。”
姜宁生硬地转了话题,“对了,前一阵我和长昀商量了,想要在镇上置办一处宅子,搬过来。”
消息太突然,赵秋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更别说记得刚才河水为什么没涨的事。
走了一小段,赵秋才回过神来,“你们商量好了吗?”
姜宁无意瞒他,之前没说是因为不确定,现在多半是不会变了,自然可以说。
“嗯,阿娘和小小、小宝都知道。”
赵秋转头看他,“那就不在村子里了。”
姜宁微怔,看出赵秋眼里的不舍,“没那么快,我们还在攒钱,估摸着要等到明年开春左右。”
“那也不住在村子里了,日后要找你,得到镇上来。”赵秋不舍,却也知道姜宁搬家的原因。
村里那些人,叔叔婶婶、伯父伯娘都不是什么大恶之人,可总归是会在闲时,说些不中听的话。
只要姜宁和卫长昀在村里一日,就得忍受那些闲言碎语。
姜宁抿唇,他没办法答应赵秋什么,“搬到镇上,长昀去私塾会方便许多,我也好做生意……”
赵秋忙打断他的话,“我不是觉得你们搬了不好,我只是,只是舍不得你。”
闻言姜宁鼻尖一酸,明明离搬家还早,可一听这话就心里发涩。
“要是日后生意做好了,你家也入伙,也搬到了镇上了,我们还可以做邻居。”
赵秋不解地眨眼,“入伙?”
“就是你们投一点钱,咱们一起开店,或者是做生意。”姜宁说完,正要解释,就被易安楼门口的伙计吆喝声打断。
赵秋抬头看了看易安楼,拉了拉姜宁的胳膊,“宁哥儿,到了。”
姜宁心想,日后再说也可以,不急于一时。
两人走进易安楼,伙计认出姜宁,立即迎上前来。
“姜老板怎么今天来了?家里没事吧,这一阵雨下得,镇上都差点被淹了。”
姜宁摇了摇头,“家中无事,不过是田地受了些损失。”
“东家今日还没来,要不要我们跑个腿,去给东家捎个话?”伙计知道姜宁来,一般都是找顾苗,问了句。
顾苗不在吗?
不过也是,顾苗不是掌柜,不会日日都待在酒楼里。又刚过雨季,说不定在家里修整。
“不用了,我就是过来问件事。”姜宁正要问小吃摊的事,就见秦掌柜走了出来。
伙计跟秦掌柜打了招呼,退开站到一旁。
秦掌柜看着姜宁,又看了下他身后的赵秋,道:“进里边说话,正好我也把账结给姜哥儿。”
闻言姜宁没再点点头,介绍道:“这是我同村的好友,赵秋。秦掌柜同我一样称呼就是。”
秦掌柜向赵秋颔首示意,便道:“那两位跟我来,楼上的雅间没人。”
姜宁“嗯”了声,回头低声和赵秋说了两句话,便一起跟着秦掌柜上了楼。
进了雅间,秦掌柜要去取账本和银两,便让伙计送了一壶茶和点心进来,自行离开片刻。
“宁哥儿,你真厉害。”赵秋等人走出去后,一脸崇拜道:“从前来镇上,我们经过易安楼都没想过进来吃饭,你直接跟人做了生意。”
虽说在村里时就知道姜宁和易安楼有生意往来,可那是在村里,顾苗一家来的时候,也只当是寻常朋友。
今天真正踏进易安楼,才有了实感。
“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姜宁给他倒了一杯茶,“不过我刚才说的入伙便是这个意思,等我能把生意做起来,也拉你入伙。”
赵秋点点头,“好啊,虽然我不太会做生意,但做生意也分跟人谈生意和管事、做事的吧,我能做事。”
姜宁失笑,端起点心问他喜欢吃哪一种。
没过一会儿,秦掌柜就拿着账本和一袋银子回来。
盘账的时候没避开赵秋,账目很清楚,分成也算得明白,没花多少时间。
“上月一共卖出二百一十五斤,分成是一千九百三十五文。”
秦掌柜把两吊钱递给姜宁,“这一贯少了六十五文。”
“多谢秦掌柜。”姜宁拿了也不数,用布包着放到了背篓最下面。
秦掌柜笑道:“生意上的事可不用谢我,互惠互利罢了。”
顿了下又道:“只是上月因暴雨,少了一半的营收,这个月应该会多些。”
闻言姜宁点点头,他来时就知道会少一些,不过多一两是一两,积少成多,总能买上房。
见秦掌柜要走,姜宁忽地想起来这儿的正事,便道:“秦掌柜留步,我有一事想问问你,就是我那小吃摊的推车,是不是苗哥儿帮我搬回来了?”
秦掌柜起身了,站在原地没动,听到这话才想起来,“是搬回来了,趁着有一天雨小,差伙计去拿的。”
“可是现在要用?”
“不了不了,还得劳烦你们帮我再保管一阵,这段时间不出摊。”
姜宁忙道:“长昀受了点伤,行动不便,我一个人出摊虽也可以,但放心不下家里。”
秦掌柜问:“卫公子伤势可严重?要不要在镇上找个大夫去看看。”
姜宁道:“还好,只是伤在胳膊和肩,所以得有人照顾。”
秦掌柜是去过卫家的,知道家里一双幼年弟妹,还有个妇人,自然是不便。
想到这里,他便应允下来,推车放酒楼后院,何时要用了来取就是。
姜宁松了口气,跟秦掌柜道谢,也没要多留,便和赵秋一块跟他辞行。
来一趟易安楼,了了两桩事,后边去买东西时,姜宁一身轻松,见着什么想要的就买了。
“宁哥儿,你买这个作甚?”
“放房间里好看。”
“那你给朱婶买这个,会不会太花哨了些?”
“不会,红色衬人。”
到后面,赵秋都懒得拦他了,随他高兴就好。
赵家要买的东西大多都是些日常要用,还有些秋冬可以种的菜种。
等买完东西,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往旁边一家面摊走。
“老板,你家有什么面啊?”姜宁一坐下,就问旁边的老板。
面摊老板往锅里加了水,“纯肉沫臊子、青椒肉沫臊子,还有鸡汤面,要素的话,加点葱油和几片菜叶,卤豆腐和鸡蛋单独算钱。”
姜宁想了下,问对面赵秋,“秋哥儿,吃肉沫臊子吧。”
赵秋犹豫了会儿,担心太花钱,“会不会太贵?”
“我请你。”
姜宁冲他眨眼,“老板,要两碗肉沫臊子面,都加个鸡蛋。”
赵秋张了张嘴,最后笑着点头,没推辞。
他知道姜宁心里有数,他要是一直推辞,便有些煞风景了。
面一上桌,饿了的两人顾不上说话,埋头吃起来。
姜宁抽空抬眼,问赵秋,“好吃吧?”
赵秋笑得眯起眼,点点头,“好吃。”
第88章 “谈恋爱。”
“买了这么多东西?”
朱红扶着背篓,帮姜宁把背篓放到桌上,“家里东西不少,你一个人去的,背回来多累。”
姜宁侧身,把手从布绳抽出来,活动一下肩膀,“才二十来斤东西,背得了。”
平时拎二十斤的水都费劲,但换成背起来就轻松许多了。
朱红一边把东西顺出来一边道:“你这孩子,什么事儿都自个顶上去。”
正探头往卫长昀屋里看的姜宁,转过头来,“哪有。”
“我不什么事都跟你们说吗?”
“阿娘是怕你累着自个。”朱红把菜都装进篮子里,又把肉拎出来,“这排骨晚上你自己做,还是我给炖了?”
“不炖,做个粉蒸排骨。”姜宁摇头,又看了下旁边的那块肉,“那块肉,瘦点的阿娘你切成片,拿油爆了放罐子里,剩下的分成两条,我准备做成酱肉。”
新鲜肉保存起来还是太难,而且就算是有条件,他也不怎么喜欢吃冷冻肉。
原来他爸妈开农家乐的时候,肉都是去买当天现杀的新鲜肉,不知道是他嘴太挑还是味觉太灵敏,吃起来就是好吃些。
“酱肉啊?”朱红看着外边的日头,“才入秋,天还热呢。”
“天热也不耽误,能风干就好,坏不了的。”姜宁打小就看他爸妈做腊肉、酱肉,知道法子。
要不是还没到腊月,他都想做点腊肉和腊肠,还有血豆腐。
朱红拿着东西往厨房走,“那行,一会儿我给你把肉切了。”
姜宁把背篓从桌上拿开,往棚子那边走,“我去看下长昀。”
闻言朱红回头看他,摇头失笑。
这才分开半日,就满心满眼的对方,往后分开几日,不知得急成什么样。
姜宁浑然不自知在朱红心里,他和卫长昀已经是表明心迹的关系。
放了背篓,又洗了手,连衣服都没换,便往卫长昀屋子去。
“醒着吗?”
姜宁敲了敲门,“醒着我就进来了。”
“醒着的。”卫长昀的屋门没关,吊着一只胳膊坐在桌前,面前放了书。
姜宁把门推开了些,发现他还在看书,抱起胳膊靠在门边,“今天好好吃药了吗?”
卫长昀翻了一页书,转头仰起一些看他,“吃了。”
姜宁挑了挑眉,“还以为你又要说不是三岁小孩这种话。”
卫长昀一怔,想起了上次自己的情形,便垂了垂眼,“我自是愿意让你管着的。”
姜宁指尖微动,眼神也移向其他地方。
“谁管你了。”
“不是你管吗?”卫长昀扶着书页,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不管了吗?”
姜宁抬起手想捂脸,又觉得想笑,忍不住“噗嗤”笑出声,眼神盈盈地看他。
“管。”
不知道为什么,姜宁觉得他和卫长昀,好像……更亲了。
“不打扰你看书了,我回屋歇会儿,逛了一天可累。”姜宁收住笑,“噢对了,差点忘记和你说,今天去了趟易安楼,上个月的分成也结给我们了,二两银子。”
闻言卫长昀问:“之前不是说不去吗?”
“本是不去的,结果我和秋哥儿去镇上,发现小吃摊不见了,幸好碰见个大娘,说是伙计打扮的人拿走的,我一想就是苗哥儿,这才去的。”
姜宁琢磨了下,“推车在易安楼放着,也亏得苗哥儿想到这事,不然这车得泡烂。”
“倒是有劳他费心。”卫长昀思忖道:“等我伤好了,再上门道谢,顺道也看看适合的宅子。”
姜宁愣了愣,“怎么突然说起宅子的事?”
卫长昀没立即接话,只是过了会儿才道:“经历了这场暴雨,才知道为何人们要去城镇里生活,饶是村子里再好,一旦遇上天灾人祸,便会束手无策。”
山洪、泥石流、塌方无论哪一样,碰上了都是九死一生。人祸便是生了病,求医难、求医远。
卫长昀从前只是想,不能让姜宁在村里听那些闲言碎语,所以搬出村子较好。
可这几日他无事可做,在家养伤,便想明白了这事。
他得为小小、小宝也考虑,还有朱红。
这一家子,搬到镇上去,自然是会更自在,也更安全些。
“你倒是想得远,不过城镇化好是好,也少了许多乐趣。”姜宁重新靠回门上,“地没了,就得给别人做工挣钱,要仰人鼻息,还不能想去就去,不去就不去。”
卫长昀在姜宁说话时,一直盯着他看,等到说完了也没收回。
“怎么了?”姜宁发现卫长昀的视线,停下问他。
卫长昀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想得更长远,若是搬到镇上,的确不能像如今这样自在。”
“有得必有失。”姜宁冲他一笑,“我也喜欢镇上。”
卫长昀会意,笑着点头。
姜宁是真有些困了,叮嘱卫长昀小心胳膊,就打着哈欠回自己屋里。
身上衣服换了件,蹬掉鞋子,钻到被子里,侧身就睡过去-
粉蒸排骨的做法其实不难,主要是在蒸肉粉的调制上,不同人的口味不同,上色的料汁也不一样。
姜宁一觉醒来,浑身舒坦,在厨房里做饭的时候,一会儿一会儿哼着小调。
排骨切成小段,每一块都在糯米粉里裹一圈,不能太厚也不能太薄,不然就不是粉蒸肉了。
料汁就用酱油打底,加一点盐、糖,勾个欠调匀就成了。
蒸排骨用小抽屉,在排骨下边放一层切成块的番薯,再放排骨,最后浇上料汁。
蒸上快半个时辰就能出锅,出锅后,要是味道不够,就出锅后再浇一点料汁。
“宁哥哥。”
姜宁在灶边准备其他菜,听到小小的声音,偏过头看她,笑了起来。
“怎么了?”
小小站在一边,扒着柜子,睁着大眼睛问:“二哥的伤,真的会好吗?”
姜宁点头,“肯定会,而且这才过了几天,他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对不对?”
小小乖乖地“嗯”了声,抿着唇,一脸还有话要说的表情。
见状姜宁有些奇怪,猜不透小姑娘的心思。
“是不是还有话要跟我说?”姜宁停下手里的活,“要坐着说吗?”
小小眨了眨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坐在角落的小凳子上,一脸不知道该不该说的表情。
姜宁耐心地摸了摸她的头,往门外看了一眼,朱红被小宝缠着,应该不会过来。
他放下帘子,也拿了一张凳子坐在小小对面。
“没关系,你想好了再跟我说。”姜宁从灶台上,拿了一个烤好的番薯,“吃不吃?”
小小摇头,没有伸手接。
姜宁一下好奇了,是什么事能让小小拒绝吃的,小姑娘平时可喜欢吃了,见到好吃的眼睛都亮。
“宁哥哥,我是想问……”
小小往前挪了一下,小声问:“宁哥哥,你不会走的,对吗?”
“怎么这么问?”
姜宁疑惑,回想了一下这段时间说的话,还有和朱红私下里的相处,也没表现出要走。
小孩子这么问,那一定就是有人说了什么,被听到了。
“他们说你赚钱了,以后就会走了,不会带着我们几个小拖油瓶,还有……”
小小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说你会搬到其他地方去住,婶婶也会走。”
啊?
什么东西。
姜宁一头雾水,越听越火大,这些人怎么还在小孩子面前瞎说话。
“他们还说什么了?”
“说你和二哥……不要脸,大哥走了还不到一年,你们就好上了,说二哥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你、你——”
小小眼泪一下往下掉,“宁哥哥,他们说的不对。”
姜宁后槽牙都咬紧了,恨不得把人揪出来打一顿。
大人之间的问题,怎么能在小孩子面前胡说八道,这么大点孩子,听到这些多难过?
“不对!”
姜宁努力控制语气,“小小,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不会分开的。”
“还有,我和你二哥在一起,你会觉得奇怪吗?”
小小抹了抹眼泪,“我知道他们说的不对,可是他们那样说,我害怕。”
“别哭,是他们心眼坏。”姜宁往前探身,给她擦掉眼泪,“我们是要搬走,不过是一家人一起搬,去镇上住,以后都住在镇上,虽然没有现在村子里自在,但镇上也有很多和你们一样大的小伙伴,熟悉了也能一起玩。”
小小红着眼睛看他,眼泪都蓄在眼眶里,“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呀。”姜宁失笑,“你一哭,等会儿大家都着急了。”
闻言小小乖乖地点头,说不哭了,可还抽抽搭搭的。
“你好,二哥好,婶婶也好,我、我……不想跟你们分开。”
她以前最喜欢去村子里的大榕树下边玩了,可现在一点都不喜欢去。
那些人不止会抢她的糖,还总是说他们家的坏话。
“宁哥哥,你跟二哥好上了,是什么意思啊?”
“啊?”
姜宁愣了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小小还不满六岁,这话哪能理解,全都是一知半解。
刚才的难过不是因为都听懂了,是因为语气太凶,还有本能反应。
姜宁失笑,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问题。
否认不行,承认也不太对。
可是——
姜宁把番薯剥好了递给小小,悄声道:“我们那不叫好上了,叫……”
“谈恋爱。”
小小捧着番薯,更疑惑了。
谈恋爱是什么?
和弹棉花一样么。
姜宁迟来地有些不好意思,低咳一声站起来,“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你不能告诉其他人。”
小小立即点头,答应下来。
姜宁回过身,抬起手背碰碰脸颊,心想这个家是非搬不可了。
第89章 炭火烤鸡。
卫长昀胳膊的伤养了快一个月才彻底好,好在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或者伤病。
去陈大夫那儿检查时,听到陈大夫保证胳膊以后不会有病根,姜宁心情格外好,大手一挥,决定带全家一起去镇上。
不仅一家人去,还问了赵秋要不要一起,肯定天黑前回村。
赵秋不知道姜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一看姜宁背着卫长昀给自己眨眼,好像又懂了些,答应下来。
“还在说吗?”
卫长昀从王三叔家走出来,看姜宁和赵秋在说话,问了一句。
姜宁反应快,在赵秋被吓一跳时,立即道:“问秋哥儿明天跟不跟我们一块去镇上,难得请客,当然要叫上他。”
卫长昀不疑有他,“是该一起。”
姜宁“啊”了声,回头跟赵秋说了明早出门的时辰,便推了推卫长昀的胳膊,说回家了。
卫长昀一点不反抗,顺口答应,还偏过头跟赵秋打了招呼。
他俩说着话往家走,手里还拎着刚买的豆腐和一只鸡,全然没管村里那些人探究的眼神。
坦荡得,跟那些好奇的人都是空气一样。
赵秋站在自家门口,盯着两人看了会儿,直到听见家里人叫自己,才回过神来。
一边往家里走一边答应,“就来。”
赵秋觉得姜宁和卫长昀就应该在一起,最好一个生意越做越好,一个金榜题名,气死这群爱在背后说人闲话的人。
人家天造地设的一对,轮得到你一个外人胡说八道么。
“明天要出去,怎么还想到今天买一只鸡?”卫长昀问姜宁,“可能吃不完。”
姜宁当然知道吃不完,他们家说是有五口人,但除了他和卫长昀,其他三个的饭量,也就顶别家壮年劳动力一个人而已。
平时做菜做饭,冷的时候还好,热的天气都得算着量做,不然第二天吃不了。
家里又没喂狗喂猪,多了只能倒掉。
怪浪费的。
“不炖着吃,做烤鸡。”姜宁特地让卫长昀挑了一只稍微肥些的鸡,就是想烤起来带油好吃。
不然肉容易干巴,变柴。
烤鸡?
卫长昀想了一下,“是要在灶上烤吗?”
“不用。”姜宁琢磨着家里的香料,“不是有一个小炉子么,在上面烤。”
烤鸡烤鸡,得有明火烤才行。
尤其是用松木炭,点燃之后再把火焰灭了,剩下烧红的炭,烤出来的鸡肉都带着松木香。
冬天要做腊肉的时候,也得用松枝来熏,不然腊肉会发苦。
“那回去我便把火生了。”卫长昀道:“明日我和你一起去地里。”
姜宁转头看他,“这就闲不住了?”
卫长昀点头,“怕你太辛苦,地里的活不好做。”
面朝黄土背朝天,哪怕是做一会儿歇一会儿也不是常人能忍受的累。
在地里干半天活,比小吃摊上坐一天都累。
姜宁有些耳热,却适应了不少,毕竟这一个月两人几乎天天都待在一起。
“我又不是天天去地里,还是去镇上的。”
卫长昀道:“去镇上也是一样累,日后我会更小心。”
“那你可要说到做到。”姜宁一本正经道:“我这个月去镇上,人家都问我,你家小郎君怎么没来。”
小郎君三个字,姜宁说得自然,却带了一点揶揄的语调,让卫长昀眼神闪了闪。
“所以说,卫小郎君,小吃摊你可得去,你不去老多人问你。”姜宁背着手,转过身来倒着走,“连严肆都来过一回,说还想问你什么时候回私塾。”
说来,卫长昀这种性子看着不冷不热的,和谁都不亲近,没想到还挺招人喜欢。
姜宁歪了歪头,心想日后要高中,岂不是能见证榜下捉婿的场面?
不都说,那些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富贵人家,要是家中有适龄女子,又无婚配的,就会在放榜的时候去相人。
“小心。”卫长昀看姜宁倒着走,担心道:“后面有石头,往你左边走一些。”
姜宁听话地挪了一下,“对了,明日去易安楼,我都跟苗哥儿说好了,留给雅间给我们,厨房留一个灶给我用就行。”
“你下厨?”卫长昀伸手,扶住差点崴了的姜宁,等他站稳又松开,“我以为请杨大厨来帮忙。”
“给你庆祝——”姜宁一个磕巴,差点咬住舌头,“庆祝你病愈,我做东,怎么能让别人下厨。”
心虚地瞥了眼卫长昀,见他神色无异,姜宁才松了口气。
“倒也是。”卫长昀想了想,“那要不要早些去,还能买菜。”
“不用,拜托苗哥儿他们伙计每日进菜的时候一并买了。”姜宁转了回来,和卫长昀并肩一起走。
笑了一下,“其实,是杨大厨太贵了,请他做菜,我得多搭进去两倍钱。”
原本置办一桌席面,都要不了一两银子。
要是换成易安楼的陈大厨来做,那得二两银子才成,总不能亏待人家。
卫长昀失笑,笑意蔓延到眼底。
家常烤鸡。
和那些走江湖的做法不一样,得先把鸡摊开,压成平的一张,然后再用姜、葱、蒜、酱油调成的料汁腌制,还得放一点黄酒去味。
腌够半个时辰,再用铁签串起来,放到炭火上烤。
烤鸡的过程中,得不停得翻面,往上面一层一层地刷上蘸汁,确保能入味。
等烤到快熟的时候,再刷上辣椒和花椒粉,最后烤出炉时,再撒上一把细葱花。
姜宁拿着签子,熟练地在炉子上敲打了几下,抖落多余的料汁。
“行了,烤鸡可以吃了。”姜宁把烤鸡放到一边的大盘子里,朝一边卫长昀喊了声,“可以摆碗筷了。”
卫长昀正在擦桌子,听到后答应了声,去厨房里拿了碗筷出来。
“小小、小宝出来,吃饭了。”
被迫在屋里待着练名字的小小和小宝,听到声音,立即放下笔跑了出来。
朱红看了眼又进来一趟的卫长昀,“我把这个菜炒了就过去。”
卫长昀拿了一把小刀,方便等会儿切肉,“炒完这个菜就够了,婶儿你别再忙了。”
“知道的。”朱红往锅里放之前摘的瓜藤,“清炒瓜藤,正好配烤鸡。”
还准备了一个酸菜汤,一碗下去,什么腻都能解了。
没一会儿,家里的桌子上就摆好了菜。
一盘清炒瓜藤、土豆丝,一盆酸菜汤,再加上一整只烤鸡。
一家人围坐在桌旁,都等着姜宁分那只烤鸡。
平时烤鸡没觉得那么香,可姜宁刚才烤的时候,味道飘在院子里,勾得人食欲大动。
香,带着炭火烤肉的香味,完全戳中了口味取向。
“下次应该烤两只鸡,不然鸡腿和鸡翅都不够分。”姜宁拿着小刀去剔肉,“阿娘和长昀一人一个鸡腿,小小和小宝分鸡翅。”
“你们帮我先尝尝味道,明天我可也准备烤一只。”
做东宴请人,当然得拿出几道硬菜。
“鸡腿你吃。”卫长昀把分过来的鸡腿,夹到姜宁碗里,“我伤势才痊愈,吃中间的肉就好。”
姜宁生怕其他人也谦让起来,立即道:“我们俩分。”
卫长昀一怔,点头答应。
“哇,竟然不辣。”
“专门给你们弄的,鸡翅部分少刷了一点辣椒。”
“宁哥哥,这个烤鸡好好吃,比吃席桌上的还好吃。”
鸡肉入味,烤的时候不停翻面,所以肉质嫩而不肥,又无其他味道,一口咬下去,还带一点木香。
姜宁咬了一口鸡腿,瞬间有点想家了。
他第一次复刻,没想到味道跟他爸烤的差不多,他家的农家乐,烤鸡可是招牌菜。
“怎么了?”
卫长昀发现姜宁的情绪不对,低声问了句,“呛着了?”
姜宁摇摇头,吸了下鼻子,“没呛着,吃太急了。”
卫长昀把刚盛好的那碗汤推到他手边,“先喝点汤,别吃太急。”
姜宁掀起眼看他,“嗯”了声后,压下情绪,心想他一定要把家常菜发扬光大-
翌日,姜宁起了个大早,先收拾了一下自己要用的食材,装在背篓里,备着去易安楼用。
等吃过早饭,一家人才出门,接上赵秋一块往镇上去了。
一路上有说有笑,到了易安楼,等在门口的伙计一见他们来了,立即迎上前,接他们上楼。
“姜公子,就等你来了,东家他们早就在雅间等着。”
“苗哥儿他们来这么早?”
“不早了,这不一听你们要摆席,雅间有人来约了,都给拒了回去。”
姜宁失笑,心想自己这还得了个便宜,雅间的钱可是白赚了。
要知道酒楼的雅间,得花钱才能包下来。
念及此,跟伙计开玩笑道:“那我可承了你们东家的一个情。”
伙计忙道:“哪有的事,楼里生意好了这么多,酸汤功不可没。”
真不愧是跑堂伙计,这话说得就好听。
赵秋上回来过一次,倒不陌生。
只有朱红、小小和小宝都是第一回来,尤其是两个小家伙,还是第一次来镇上,东看看细看看,虽有些拘谨,却也不吵闹。
“姜老板和卫公子,还有几位贵客里边请,东家和沈少爷都在里边了。”
“谢了,你忙去吧。”
姜宁一挥手,示意卫长昀推门,自个走到了朱红身边,“阿娘。”
朱红怔然回过神,“怎么了?”
姜宁道:“别想那么多,就当是在家里一样自在。”
他的记忆里,朱红自打嫁给姜大志那个混蛋后,一年都不怎么到镇上一次,日日夜夜都给那父子三人起居日常忙活。
可谁不喜欢来镇上赶集呢?
哪怕不买东西,也是想来的,多见见人,便是不聊天闲逛着,也比成日闷在家里挨打挨骂强。
“好。”朱红知道姜宁的意思,点头笑着答应。
第90章 “宁哥儿,要不你开个酒……
“你们怎么偷偷摸摸的,怎么了?”
“嘘,先下楼。”
赵秋一头雾水,跟着姜宁和顾苗出了雅间,又往后院去,没明白这么神秘是要做什么。
进了后院,院里的那个灶台边上放了个篮子,都是些新鲜食材。
姜宁直奔灶台去,顾苗跟伙计打了招呼也跟着过去。
赵秋站在旁边,左看右看,走过去问道:“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会儿能说了吧。”
“哎呀,秋哥儿你竟然不知道?你和卫长昀不是一个村的吗?”顾苗往楼上看了眼,确定听不见才放开了声音,“说起来,你认识卫长昀更早吧。”
赵秋一脸疑惑,心说他们根本不熟。
顶多就是认识的程度,一年到头都说不了几句话。
姜宁扯了一下顾苗,示意他小点声,又向赵秋解释,“今天是长昀的生辰。”
“生辰?!”
赵秋刚说两个字,就被顾苗捂住嘴。
“小点声,等会儿听见了。”顾苗紧张兮兮道:“宁哥儿可是准备给他一个惊喜。”
赵秋眨眼,示意自己知道了,让他松手。
等手一拿开,他连忙问:“他自己的生辰,能瞒得住吗?我就记得我生辰。”
“他记得才怪。”姜宁挪开一点位置,“我是说庆祝他伤愈,加上大家劫后重生。”
“那也太好骗了吧。”赵秋一脸错愕,“他一点没怀疑?”
姜宁十分肯定地点头,“嗯,半点没怀疑,甚至还问我叫了哪些人。”
“我可是帮了大忙,没听我刚才说吗?我和宁哥儿一拍即合,一起办了。”
顾苗一脸骄傲,“是吧,宁哥儿。”
“是,多亏了苗哥儿,不然我的计划也不会这么顺利进行。”姜宁挽着袖子,看了一眼篮子里的菜,竟是大部分都已经洗干净了。
那备菜就只用切菜就好,省了不少事。
顾苗跟着挽起袖子,“今天我帮你切菜,怎么样,够朋友吧?”
“那我也只能切菜,炒菜实在不行。”赵秋道:“不过怎么突然想给你家长昀过生辰了?”
你家两个字一出口,旁边顾苗就对着姜宁眨眼,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姜宁无奈,却又觉得没什么,反正嚼舌根的人都说得那么难听了,他就是跟卫长昀互有好感、互相喜欢,那有怎么了。
他跟卫大的婚事,都算不得正儿八经的姻亲。
“明年这时候,若是大家都顺利,应当是聚不到一起了,就想着给他过个生辰。”
姜宁算了算日子,明年是十八,按照他那边的说法是成年,本应该好好庆祝。
可明年考试顺利的话,便是要去京城赶考的,哪里来得及。
更何况燕朝的算法,二十才弱冠呢。
提到明年,大家都沉默了下。
“哎呀,到时候说不定我们一起去京城玩呢?”顾苗性子一向开朗,立即道:“反正我肯定是要陪明尧去的。”
“宁哥儿你也去吧?”
去京城?
一家老小都去,听上去好像不错,就算没高中,就当是游玩了。
旁边赵秋没说话,心里稍微低落,却又替姜宁高兴。
姜宁瞥见赵秋的表情,给顾苗递了个眼神,顾苗立即收住话,转而问姜宁下午要做什么菜。
“烤鸡得准备两只,再做一个粉蒸排骨,一锅酸汤鱼,还有给几个小孩的豆腐肉丸煲。”
姜宁想了想,“我还准备做一个糟辣鱼,干锅土豆、回锅肉、清炒白菜,再加一个酸菜汤,对了,还有凉拌折耳根、炸花生,我还带了自家做的泡菜。”
一旁正打算帮忙切菜、剥蒜的赵秋和顾苗眼睛瞪大,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得多少个菜了?
真就是一桌席面。
“宁哥儿,要不你开个酒楼吧。”
姜宁拿着菜刀,利落地切开排骨,“你怎么知道我以后想开一家酒楼。”
他不止要开酒楼,还要开那种能吃能玩的-
“你这伤愈还要摆一个席面庆祝,那等你高中时,姜哥儿是不是要摆一天的流水席?”
王子书看向卫长昀,“不过说来,要是真能高中,一天流水席算什么,我爹和阿爹估计都想摆三天。”
卫长昀放下茶杯,往一旁凑到一起玩的小孩身上看去,见他们没打闹才收回视线。
“那么长远的事,尚还没想到。”
“还长远吗?也就剩下两月过年了。”王子书剥了瓜子,“说来,今年夏天总觉得短,不知道下了暴雨的缘故,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到秋天了。”
一场暴雨,打乱了所有的计划。
不说损失的庄稼和作物,就说房屋,到现在都还没完全恢复。
“受了这么大的灾,朝廷竟然没有减免赋税,连镇上的商户都不好过。”
沈明尧叹了声,“原以为减一些税,能好过一些。”
卫长昀垂了垂眼,没接话。
“谁说不是,那天到村里去收税,好些家里都把前些年攒的拿出来补上了,交完过年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
王子书一想到这个,就郁闷。
他家算是养殖,虽有余钱,但也损失不少。
这般都尚且拮据,更别说其他家的了。
“酒楼采买的价格也往上抬了,肉还好,菜和米粮都已经涨价。”
沈明尧想起这一阵酒楼的营收,“不过还好,受灾的大多是身外物,灾民不多。”
永安镇上没有一个人受伤或者掉进河里,其他村子也都还好,往县府报了几个失踪人口,都在尽力去找。
“人无事便好。”卫长昀出声,沉默片刻后,才接着道:“如今天下尚能安宁,只要不遇灾年,百姓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但如今天子年迈,若是病了或者其他,朝中势力割据,便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形了。
“哈哈哈,想那么长远做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便是能幸运高中,入朝为官,你我也是小虾米,哪能轮到我们说了算,但求能做个对得起良心的官就是了。”
王子书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子书兄说的是,但求问心无愧便是。”
沈明尧失笑道:“大好的日子,就不提这些扫兴的事了。”
卫长昀正欲开口,忽地一怔,“什么大好的日子?”
王子书也好奇地看过去,今天不是什么日子啊,不就是十月初二。
沈明尧:“……”
好像说漏嘴了。
“庆祝你伤愈啊,姜哥儿叫我们来的时候就这么说的。”王子书忽地福至心灵,想起来这事。
沈明尧立即顺着话往下说,“是啊,难得大家能聚一起,上一次还是在你们村里。”
“都是初夏的事了。”王子书经历过上一次的事后,整个人心态好了许多,碰到熟人也算健谈。
话题被带过去,卫长昀也就自然没有在意,只是在想姜宁能不能忙得过来,想去帮忙。
但姜宁又说了,不让他帮忙。
正想着,忽地敲门声响起,跟着门被打开,顾苗端着一盘东西进来。
“还聊呢,下楼去帮忙端菜。”
顾苗边走边道:“今天你们可是有口福了,宁哥儿下厨,做了一桌席面,馋死我了。”
卫长昀几乎是第一时间起身,走到门口时,差点撞上端着东西的赵秋。
赵秋一看卫长昀,心里发虚,立即垂下眼避让开。
卫长昀略微一怔,不理解他这是怎么了。
不过见赵秋进去了,也没多想,径自往楼下去了。
看到卫长昀下来,姜宁都没一点客气,端起桌上的两盘菜,递给卫长昀,“其他的都是热菜,得拿盘子端。”
“那我端上去再下来一趟。”卫长昀稳稳地接过盘子,看眼姜宁,“背篓里我放了一张干净的帕子。”
姜宁“嗯”了声,刚想问要帕子做什么,就见卫长昀眼神扫过他的额头。
嗳?
“晓得了,我一会儿拿来擦擦。”
卫长昀点头,“热菜你放着,我下来端。”
姜宁弯了弯唇角,“快上去吧,等你呢。”
最后一道菜出锅,姜宁庆幸这会儿天还不算特别冷,不然没一会儿油就该凝了。
不过也热不了多久,农历的十月初,也已经是公历的十一月。
没多会儿,卫长昀又下来了一趟,手里多了一个上菜的托盘。
“这是鱼,当心一点,别烫着手。”姜宁看他把菜往木盘里放,提醒了一句。
卫长昀的目光扫过姜宁的脸,刚才出的汗已经擦干净,又是白净的一张脸。
他嘴唇动了动,看姜宁又去擦手,垂下眼,把话咽了回去。
其实他想说,只是伤愈不用这么费心,平白的这么累。
可他知道说出这话后,很扫兴,他不想让姜宁费了一番心思后,还扫他的兴。
“怎么了?”姜宁洗完手,解下身上的罩衣,“熏着了?”
卫长昀摇了下头,“走吧,一起上去。”
姜宁“嗯”了声,走在他前面,“我在想啊,既然要搬到镇上,之前说的买一头驴就算了,以后干脆买一匹马好了。”
卫长昀一怔,抬起头,“马?”
“那样就可以套马车了。”姜宁回头看他一眼,“我一直在想坐马车什么感觉。”
就是好奇,是不是晃得人头晕。
不过最重要的是,他想自己设计下马车内部,可以多放点东西,也能舒服一些。
卫长昀笑着点头,“好,那就买一匹马。”
只要姜宁想要,那就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