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那样的自由,我宁愿不要◎
蒙特贝洛夫人的身上有种熟悉的亲切感。也许是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太久,罗莎回头看他时,冬木阳一顿,莫名其妙地感到紧张。
他恶作剧惯了,很少有真的感到紧张的时候。少年的背下意识挺得笔直,肩膀的肌肉僵硬,还没弄清所以然,就看见对方站起来,笑着问自己“怎么了”。
“……”冬木阳张了张嘴,他看着罗莎夫人走到自己的面前,耳边响起风铃的声音。
“安杰洛。”罗莎夫人低头,好笑地又问了他一遍,“你害怕我吗?”
中原中也回过神,他知道罗莎夫人和冬木阳之间的关系,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自己的朋友,刚要试图缓解一下现在尴尬的气氛,就见后者松开了唇瓣。
“……不是害怕。”冬木阳回答,语气里带了点自己都不理解的迷茫,“可能是尊敬?”
罗莎温柔地垂下眼来,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才有种她和安杰洛真的分别了好久的实感。
——不是和哥哥玩,是保护哥哥!
在罗莎的记忆里,安杰洛还是那个在玫瑰丛里跑来跑去,被达维德和比莉追着,让他小心不要摔跤的小孩子。
因为知晓安杰洛异能带来的痛苦,所有人默契地教导他不到关键时刻不要使用异能。他们那时候还以为教导安杰洛的时间很长,可以好好教导他怎么去爱,怎么去保护他自己。
罗莎曾经还担心过安杰洛会被宠坏。
“真奇怪。”罗莎夫人勾起唇角道,身上有玫瑰的气息,“人怎么一下就长这么大了呢。”-
这天以后,冬木阳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向罗莎夫人介绍港口黑手党中。尽管不明白对方有时候的问题和港口黑手党的联系,但在确认不会对港口黑手党的利益产生影响后,冬木阳大多时候都会诚实地做出回答。
“冬木君。”第n次推门看见在休息室的沙发上躺尸的冬木阳,太宰治有种自己的摸鱼场所被霸占的不爽,“你和中也是约好的吗。”
“什么约好。”角落里的中原中也将眼罩从勾下来一点,在发现躺尸的冬木阳时也稍稍一愣,搞不懂这人是什么时候溜进来的。
以前走路没声就算了,现在连点气息我没有。中原中也觉得这人要不是身体不好,天生就是该干暗杀的。
“冬木。”沉吟片刻,中原中也说,“你不应该跟蒙特贝洛的人在一起吗。”
冬木阳在沙发上翻了个身,不愿面对,甚至连话也不想说。
太宰治看了他一会,进门时顺带将门关上:“之前把番茄酱喷我脸上的时候没觉得,原来你现在也有自尊了吗。”
冬木阳将脑袋上的枕头挪下来一点,哀怨地看向去走向吧台的太宰治。
“什么意思。”中原中也看着太宰治的动作。
“总之就是想在大人面前表现完美的意思。”太宰治坏心眼地回,“这对向来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看法的冬木君反倒成了种折磨。”
冬木阳撇了下嘴:“明明你也在躲着罗莎夫人。我就算了,你有什么好怕的。”
太宰治:“你怎么不问中也。”
中原中也又将眼罩扯回眼睛上,懒得理他们。
罗莎是位很有魅力的首领。她这几天从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这了解了很多冬木阳长大后的习惯,也知道了在森鸥外所说的“既定好的未来”中,完全没有自己的影子。
没人知道她此处的到来究竟会造成什么。“意识”为了修正所谓的剧情,可能会再次将安杰洛从她身边夺走,也可能会牺牲一些人,令蒙特贝洛早日踏上覆灭的结局。
罗莎出乎预料地冷静。
“他们可是很喜欢你。”太宰治看着躺在沙发上的冬木阳道,“而且他们早就知道你之前和傻瓜鸟比飙车,结果一下车就晕得不省人事的事了。”
“……就是喜欢我才奇怪啊。”冬木阳仰卧起坐,别在耳后的银发随着这个动作落下一些,“我又没什么可以被喜欢的,但比莉就跟看着小鸡仔一样看着我,罗莎夫人也完全没有一点首领的架子,就跟把我当——”
冬木阳的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忽然记起比莉和他说过,他们这次来是带他们以前失踪的小首领回去的。
“当他们的下任首领一样?”太宰治接上他的话。
“……”
沉默了一会,冬木阳轻声。
“有那么像么。”
“虽然我一直都知道有个和我同名的人存在,但应该也不是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吧?”
“太好了。”太宰治欣慰,“药吃的太多,冬木君总算变成傻子了。”
冬木阳无语:“我变成傻子的话,您到底有什么可高兴的。”
“嗯……比如骗你去把外面河里的救生圈都捡回来。”
“?”
“不过,这不是你想说的话吧。”太宰治低笑,“冬木君,你当初踩着炸/弹,还敢反过来威胁我的勇气呢。”
“……”冬木阳又倒回了沙发上。
他倒下的力道很重,凝视着天花板,尽管隐隐猜到了一些事实,却仍旧无法弄明白不直接捅开这层窗户纸的原因。
“都说了我没有那样的记忆。”
太宰治没管他,刚把冰球夹到杯子里,就听见身后有人起身的动静。
棕红色的酒液顺着玻璃杯的内壁落入冰球上,过了一会,随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太宰治再次听见中原中也的声音。
“就随便他了么。”
黑色的眼罩被摘了下来,中原中也瞥了眼坐在斜对角的太宰治。
“你也很清楚,要是罗莎夫人直接承认是他的母亲,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吧。”
“规避被那东西发现的方法有很多种。”
太宰治搅拌着杯子里的东西,不以为意。
“但如果一直逃避下去,冬木君和被养在篱笆里的小羊有什么区别。”
“中也。”太宰治侧过脸,对上中原中也的眼睛,“世界末日要来了哦。”-
“把七的三次方毁掉?!”
走到蒙特贝洛休息的局域的时候,冬木阳停下脚步,听见从房间里传来的比莉的尖叫。
“首领您之前阻止我去找沢田家的人复仇就算了,现在竟然还要我们协助他们?”
房间里的人声躁动起来,冬木阳思索一会,刚打算换个时间过来,就又听到另一道声音。
“比莉,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同样是蒙特贝洛的成员,那人说,“之前小首领失踪的时候,你不是还说要拉世界上所有人同归于尽吗。”
“此一时彼一时。”比莉冷哼,“小首领还活着——虽然他现在称自己为冬木,但既然小首领还活着,我干那种反人类的事干什么?”
“我们和彭格列的初代有约定。”旁边有人又道,“守护七的三次方的平衡是我们的初代立下的誓约,除了链接家族成员的纽带外,初代的血脉还是链接七的三次方的关键。首领,我认为这可能是密鲁菲奥雷与港口黑手党的阴谋。”
“卢西亚。”冬木阳听见罗莎夫人的声音,“你的日语讲得太差了。”
所以这群意大利人说话为什么要用日语。
冬木阳在心里小小地腹诽了一句,总觉得自己可能偷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
“哈哈哈哈哈。”比莉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因为小首领说对意大利语有点陌生,所以卢西亚从几天前开始自学日语了。”
“你好吵啊比莉!”被称作卢西亚的人反驳道,“都几天了,让你调查小首领到底住在哪的事情做完了吗!”
哦。
冬木阳恍然大悟。
原来这几天一直偷偷摸摸跟踪自己的是比莉。虽然他有意地甩了对方几次,但偶尔也有想把对方引出来,看看对方到底想干什么的时候。
但每次他蹲墙角蹲到一半,莎朗女士的朋友就会在阳台上咬着烟看他。冬木阳怕自己混乱的记忆出错,试探着喊了声“gin”,而后者也只是眯了眯眼,根本没有和他说话的打算。
莎朗女士的朋友多半不是搞乐队的。
冬木阳有时候去拜访莎朗女士,会在房间里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你——”比莉恼羞成怒。
“够了。”罗莎夫人打断他们的争吵,“如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所说,这些信息,是我亲自用眼睛去确认的。据意大利那边的线人所说,彩虹之子几乎全军覆没,存储力量的奶嘴多半是在作为大空的那个女孩手中。”
“那和在白兰手里有什么区别。”比莉愤恨地回道,“那个女孩不是带领自己的家族加入白兰创立的密鲁菲奥雷了吗。”
“十年前的彭格列们似乎已经和密鲁菲奥雷的成员发生了斗争。”罗莎在陈述这些事的时候没什么感情,她见到的死亡太多了,那些死去的名字在她眼里并不能激起特别的情绪变化,“倘若那个叫太宰的少年说的是真的,那么能毁掉[书]的,也只有七的三次方。”
“白兰杰索怎么可能舍得毁掉七的三次方?”比莉不解道,“他不是还想用七的三次方的力量称霸所有宇宙吗?就是因为这样,我们之前才从西西里搬走。”
“更何况。”比莉顿了顿,“一次性毁掉七的三次方,就算是白兰杰索也不可能办到吧。除非是初代——”
“比莉。”罗莎夫人打断了她的话,“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你应该沉稳一些,我希望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在安杰洛恢复以前,你能接替我成为代理首领。”
巨大的信息量涌入脑子,冬木阳头昏脑涨,食指上的指环也在隐隐发烫。
【“安杰洛,早点回来。”】
【“阿纲,我的名字是阿纲。”】
【“群聚,咬杀。”】
【“阳君,究竟要重来多少次,你才能再次回到我身边。”】
【“帕林卡,你打算在地上躺多久。”】
所有的影子在不同的时间线里跳跃,最后被鲜血和眼泪连成一条线。
有人抬手制止了部下的举动,胸口被子弹击中的地方不断地往下淌着血。
穿着白魔咒制服的白兰轻笑,抬眼夸赞举枪朝向自己的恋人。
【“安杰洛,真厉害。”】
反派白兰和幼稚鬼白兰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唯一不同的是,在罗莎夫人来这里的几个月前,幼稚鬼白兰昨天晚上还趴在他的餐桌前,可怜兮兮地喊着不公平。
他说冬木君,你果然还是生气了吧,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冬木阳不明所以,回了句我三分钟前才刚和你说过话。
白兰疑惑地问是吗,末了又说他手腕上的红痕是哪来的。
冬木阳看了眼自己的手腕,说不是你刚刚弄得吗,刚刚不知道发什么疯,不过往你头上来了一下就很快又恢复正常。
白兰眨了眨眼,神色瞭然。
【“安杰洛。”】他坐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明明笑得灿烂,整个人却手脚冰凉。
冬木阳那时回头,听见白兰杰索问自己。
【“你想见妈妈吗。”】
在那之后又过了几天,蒙特贝洛的首领,罗莎就从昏迷中苏醒。
【“真讨厌。”】昨天的白兰杰索喃喃自语,说了一堆冬木阳听不懂的话,【“明明我只是想做个普通人,过几天普通人的生活而已。”】
他又开始撒娇,兴高采烈的,拥抱里有棉花糖的气息。
【“安杰洛。”】白兰杰索说,【“我要走了哦。哈哈,被国中生杀死的丑态可不能被你看见。”】
【“不过没关系,等那以后,你就自由啦!”】
冬木阳睁大了眼睛,他站在紧闭的门前,感到有什么东西再次企图将他的记忆抽走。
而在那之前,面前的门被打开,罗莎夫人站在他的面前,火炎通过手指触碰的地方,源源不断地注入他的身体。
罗莎夫人问他,安杰洛,你知道有东西在伤害你吗。
冬木阳点头,说他很早以前就知道了,也可能是刚刚才知道,他的脑子好乱,心脏跟被人捏紧了一样。
这就是亲眼所见。
罗莎验证了太宰治的话的真实性,她直观地体会到,一旦自己违背了“剧情”,那个东西就会再次将安杰洛从自己身边带走。
时间好长好长。
重伤昏迷的时候,她听到自己的丈夫作为代理首领死去,达维德为了保护家族牺牲,蒙特贝洛的族人们一个一个的减少,最后只留下了罗莎自己。
“你确实交到了一些很好的朋友。”罗莎笑道,“妈妈为之前误解了他们的为人,憎恨过他们感到抱歉。”
摇篮上方旋转的风铃停了下来。
“我不要。”出乎罗莎的预料,那双金色的眼睛抬了起来。
明明眼睛里湿漉漉的一片,少年的表情却决绝而坚定。
“总之就是绝对不会再让那个东西夺走我之类的话吧,说是只有初代的血脉才能毁掉七的三次方,我也继承了初代的血脉,我不需要妈妈来替我做什么。”
握成拳头的手在颤抖,冬木阳的声音逐渐变大,没注意到房间里蒙特贝洛的族人逐渐走了过来。
“要是获得自由的代价是让所有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去,那这种自由我宁愿不要!”
——冬木君,你当初踩着炸弹,还能反抗我的勇气呢?
“自己的命运就要自己改变。”
冬木阳深吸一口气,手里用于防身的小刀扎进了肩膀。似乎是感受到了自己创造的主角要与自己同归于尽的剧烈情绪波动,“意识”愣了下,令他变得越来越虚弱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
温热的液体溅到了罗莎的脸上,在罗莎怔愣的表情中,冬木阳咬着牙说。
“我已经……不需要被人保护了。”
第52章
◎你就不能说点好话吗◎
在这次的时间线开始以前,系统曾经绑定过两任宿主。在白兰杰索的公寓里找一些东西的时候,冬木阳问它,那两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系统痛心疾首,说本来也不是什么正经文,除了这样那样,那能怎么样。
没有后续。
作者在写到他们给主角建造了一个庄园,方便做那种事后,剧情就走向了终点。
所以所谓的主角永远被困在了那一刻,而可怜的人工智能也因为选错了课题毕不了业。
冬木阳看着垃圾桶里染血的绷带,记起白兰杰索离开前还和自己说[可恶的费奥多尔君竟然捅了我一刀]。
他那时不相信白兰的话,毕竟白兰整个人活蹦乱跳的,哪有一点受了伤的样子。
系统:[人,你怎么比统还悲观]
冬木阳挑眉,问:“你这么爱说话,我失忆的时候怎么不和我说话。”
系统:[那就变成了数据造假。用虚假的数据写论文,统岂不是提前毕不了业。]
冬木阳发出声若有所思的鼻音,这才想起来系统之前说过,这次要是再毕不了业,它就要回炉重造了。
“那你选中我做什么。”冬木阳拿下墙上的画框,看着后面的密码箱说道,“就没有点其他类型的主角吗,你选中我的时候,我看上去可活不了多久。”
统不告诉他。
“那我再问一个问题。”冬木阳道,“你那前两任倒霉观察对象,不会也是我吧。”
[……]
系统安静了一会,随即骄傲地称呼了他的名字。
[小阳大人,这是机密!]
黑色的密码箱里空空如也,反应过来书不在这里,冬木阳想起他从港口黑手党出来时,趴在二楼的栏杆上,懒洋洋地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太宰治。
那家夥可真够坏的。
“好吧。”冬木阳关上密码箱,“那还有什么我不可以知道的机密?”
“冬木。”莎朗女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在和谁说话?”
冬木阳眨了眨眼,再转过身时,看着后者那副易容的打扮,兴奋地喊了声“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轻笑,似乎对他一下记起一下忘记的事情早有预料:“又不吃药了吗?”
“这次不一样。”冬木阳将拿下的油画挂回墙上,“这次在我睡着前,我会自己找到解决的办法。”
贝尔摩德打量了他的眉眼一会,从中找到些端倪。
“帕林卡。”她说,“我以为你会更喜欢保持现状。”
尽管贝尔摩德不理解gin为什么有时候会做出连他自己也觉得耻辱的举动,但有蒙特贝洛的人在,帕林卡总不至于真的被gin抓走。
他可以待在港口黑手党,也可以回到他们身边,有什么不好的。
然而冬木阳转过头,理所当然地说了一句:“我才不要以后都和gin保持十米远的距离,那样好奇怪。”
贝尔摩德盯着他的眼睛,没再说劝他的话。
直到现在,贝尔摩德也不认为帕林卡适合当杀手。帕林卡适合那种黑手党的家族游戏,他真心实意地把组织里每个人当做家人,甚至令组织里的所有人都产生了种他们之间或许真有种“温情”存在的错觉。
在这点上,蒙特贝洛不愧是彭格列的同盟,他们天真得异曲同工。
“算了。”贝尔摩德耸了下肩,撕掉脸上的面具,“你有什么话要我告诉gin和伏特加他们的?”
“没有。”
和预想的一样,冬木阳回得很快。
他的银发剪短了些,刚好到肩膀的位置,整个人看上去成熟了不少,身上却依旧带着少年人的热烈。
“贝尔摩德。”冬木阳道,“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异能特务科在追查白兰杰索。而应该在白兰杰索手里的书却在太宰治手里。
利用[人间失格]将书里的各个世界链接了起来,继承了所有平行世界记忆的太宰治,也继承了所有平行世界的自己的情感。
这对太宰治而言毫无疑问是件痛苦的事。
白兰杰索把东西扔给他的时候,差点以为这人又要像某个周目从楼顶一跃而下,然而太宰治只是平静地合上了书,微笑着问“你竟然还没被烦人的费奥多尔君捅死吗”。
祸害遗千年。白兰杰索没那么容易死,相应的,拥有“将杀死自己的人转化为下一个自己”的异能的费奥多尔也没那么容易死。
但太宰治看着确实没那么想活。
白兰杰索有点怀疑,当所有的一切结束,太宰治可能也就没了可以支撑他活下去的东西了。
不过那又关他什么事?
白兰杰索对于除安杰洛以外的人没有一点兴趣,由于害死的人太多,人命在白兰杰索眼里就跟一堆没有价值的数据一样。
“知道了知道了,总之就是绝对要杀了我的意思吧。”
七的三次方共鸣产生的结界内,白兰杰索身后的翅膀变成了黑色,他百无聊赖地摆了摆手,对着面前满脸愤怒的十四岁的沢田纲吉说道。
“快点把话说完,我还忙着呢。”
有哪里不对劲。
进入死气状态的沢田纲吉想道。
他注视着白兰杰索的一举一动,听见抱着死去的彩虹之子的奶嘴的尤尼开口,彷佛很早以前就知道了现在的局面。
“白兰。”尤尼回,“你似乎也没什么别的可忙的。”
拥有预知能力的尤尼是为数不多知道白兰杰索真正计画的人之一。从密鲁菲奥雷创建开始,她就一直作为黑魔咒的首领待在白兰杰索身边,自然也看到了就算白兰懒得对付彩虹之子,他们也会因为突然冒出来的射线一个个死亡的局面。
“真过分。”白兰瞥了眼外面被结界挡着,恨不得把自己千刀万剐的人们说道,“被拿来当刷经验的npc就算了,竟然连尤尼酱也这么说。”
沢田纲吉仍旧没有动作。
他手上彭格列对于力量的封印被解开,彭格列一世的灵魂站在他的背后,尽管在来到这个世界前只是个还在为考试烦恼的国中生,但沢田纲吉此刻的大脑却超乎寻常地冷静。
“十世。”那张和沢田纲吉有几分相似的脸低下来,到底是当初创立彭格列的黑手党,Giotto的声音沉稳,肩上落着黑色的披风,“你在等什么。”
沢田纲吉茫然地动了动嘴唇:“我好像……”
山本的父亲死了。十年后的reborn也死了。
亲眼目睹了白兰杰索所做的一切,即使是好脾气的沢田纲吉也下定了将白兰杰索除掉的决心。
为了走到今天这一步,沢田纲吉接受了很多训练,付出了很多努力。
可现在,沢田纲吉的火炎熄灭了一些,眉眼间透着自己也不理解的疑惑。
“……我好像看到过这一幕。”
Giotto的眼瞳移向眼尾。
结界外的人不明所以,瓦里安的人咬牙,喊着“沢田那小鬼发什么呆”之类的话,六道骸挑眉,反问了一句“蒙特贝洛的那位首领不是说要来吗”。
“纲吉君真会浪费时间。”白兰杰索抱怨了一句,“罗莎和太宰君也来得好慢。”
听到罗莎的名字,尤尼笑了下:“终于不直接喊她妈妈了吗。”
花费大力气唤醒了本应死去的对方,理所当然地将安杰洛归为自己恋人的白兰杰索那时不经大脑地对着苏醒的罗莎喊了声母亲,结果就被对方当做嘲讽,有来有回地追杀了一路。
白兰杰索没接尤尼的话,而后者却抬起眼睛,在这时问了句“你怎么知道港口黑手党的那位能转发你的意思”。
“我可不信任森君。”白兰杰索抬手,令白龙回到自己的手臂,“所以我是拜托纲吉君去做的。”
尤尼:“那你就是信任纲吉君?”
换成平时,白兰杰索大概会嚷嚷着“才没有”“好恶心”之类的话。毕竟安杰洛总是无条件地偏向沢田纲吉,白兰杰索偶尔也会嫌弃后者活得太久。
就连他自身也一样,知晓这一切的真相后,白兰杰索有时候也会产生“哦,原来我的诞生就是为了让纲吉君成长”的错觉,他应该去憎恨沢田纲吉这个人,再不济,也不应该好声好气地和对方坐下来谈话。
“嘛。”可事到如今,白兰杰索反而能很平静地讨论这些事了。
青年笑得眉眼弯弯。
“这么说也可以。”
尤尼预知的未来里没有白兰杰索的存在。
和前几次不一样,白兰杰索隐隐察觉到,这次自己要是死了,原本“自己被尤尼和沢田纲吉感化,从而死而复生,顺带去帮助后者打赢某场战斗”的剧情线也会因此更改。
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这算休息吗?
白兰杰索幼稚地想道。
在自己不存在的新世界里,安杰洛会偏心他一次吗?
“……”尤尼没再说话。
她垂下眼,任由橙红色的火炎包裹住自己的全身,确确实实为白兰感到了难过。
Giotto注视着树林深处的目光依旧没有收回来,过了几秒,这位彭格列的初代首领低下眼睫,轻轻地笑了声,像是在呼唤故友。
“安杰洛。”他说,“你来了。”
沢田纲吉一顿,下意识地回头。
十四岁的沢田纲吉没有十年后的记忆,在他的记忆里,安杰洛已经失踪了九年的时间。他日复一日地被那样的噩梦困扰,每次路过公园,都彷佛能看见安杰洛掉着眼泪,朝自己伸出手的影子。
黑暗里浮现的人影比现在的自己要高上许多。被称为安杰洛的少年看着冷冷清清的,他站在树下,被割断的长发并不整齐,发尾落入领口,身上还带了些他为了令自己不陷入沉睡而自己弄出来的伤痕。
沢田纲吉的火炎熄灭,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就连一向对战斗以外的事情毫不在意的云雀恭弥都愣在原地,下意识地去确认这是不是又是六道骸弄出来的幻觉。
可Giotto称呼的并不是这个安杰洛。
冬木阳出生时,罗莎给他取了蒙特贝洛初代的名字。
冬木阳低头,看到自己手上的指环亮了下。家族的纹章出现在半空中,随之响起的是他有些熟悉的得意嗓音。
红色的纽带穿过彩虹之子的奶嘴,将玛雷和彭格列的力量串联到了一起。
冬木阳抬头,看向凭空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灵魂,几乎是一瞬间就认出了对方。
【指环在谁手里都无所谓,蒙特贝洛和彭格列不一样,倘若佩戴的人不正确,那么指环也没有意义】
“喔。”冬木阳眨了眨眼,“看来前两任倒霉蛋也的确是我。”
灵魂状态的青年笑了笑,没再喊他小阳大人,反而很大声地回应了Giotto刚刚的话。
“你的后代想毁掉彭格列,我的后代可是想毁掉整个世界。”他扬起下巴,提高音调,“喂,Giotto,这回可是算我赢了。”
整个世界在动荡,沢田纲吉下意识地想迈出七的三次方形成的结界,白兰杰索看上去
却比他还要紧张。
冬木阳这才看清,白兰背后黑色的翅膀其实是血液形成的。他引以为傲的白色翅膀在刚刚的打斗中被强行扯掉了,虽然看起来很痛,但脸上一点痛苦的表情都没有。
白兰杰索其实是个很在意形象的人。他的作战服是专门设计的,总爱在各种电子产品上制作各种各样和他自己相关的可爱小人。
“现在反悔也来得及。”
同样被称为安杰洛的青年笑道。
“你都说我倒霉了两次,我难道还能倒霉第三次吗。”
“说的也是。”青年说,“你要是倒霉第三次,我就不承认你是我的继承人。”
“我才不是你的继承人。”冬木阳打断他的话,肩上的银发被风吹起一些,“安杰洛是妈妈给我取的名字,就算不继承蒙特贝洛,我也是安杰洛。”
青年眨了眨眼。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被唤醒时,满心厌恶,看到自己继承人的惨状,只想快点陷入沉睡。
第二次被唤醒时,他有点好奇对方为什么不早点自尽,结果对方说出了那句“死亡不是解脱”,他有些好奇,这才开始有意无意地和自己凄惨的小继承人搭话。
越是观察,就越是感到可悲。
作为蒙特贝洛的创立者,曾经和彭格列的初代并肩作战时,“安杰洛”从没想过自己亲手打造的家族只是被一笔带过的悲惨存在。
第三次被唤醒时,“安杰洛”开始意识到自己醒来并不是巧合,而是他可怜的小继承人对命运的一种反抗。
那些悲惨的记忆埋在十八岁的安杰洛的记忆深处,作为黑手党的血脉令他下意识地去找回本该属于他自己的力量。
“说起来。”冬木阳调侃道,“怎么觉醒火炎是白兰教我的,但怎么使用火炎可是我自己学的呢。”
“……哦。”青年收回看向自己后代的视线,握着他肩膀的手收紧,“毕竟你在其他世界已经学习过很多次。”
“嘿。”冬木阳回,“弄不好我们可是要一起暴毙了,你就不能说点好话吗。”
红色的纽带在逐渐崩裂,连带着七的三次方上也出现了裂痕。向来温和的链接者选择了毁灭,而玛雷指环和彩虹之子的持有者也选择了迈向终结。
剩下的就只有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的心脏剧烈跳动。他不明白十年后的自己的计画,也不明白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否就是真的安杰洛。
十四岁的少年只是感到恐慌。
这股恐慌的情绪席卷了他的四肢,沢田纲吉额前的火炎彻底熄灭,连带着手上象徵着彭格列的手套也变成了白色的毛线手套。
随后,他听到了十年后的自己的声音。混杂着安杰洛的一声“阿纲哥,你怎么了?”,沢田纲吉总算弄清了这恐慌的来源。
在白兰杰索死了的那个时间线里,前来参与谈判的沢田纲吉微微睁大眼睛,他反应了好一会,用手抹开脸上的血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安杰洛杀了白兰,随后在自己的面前自杀了。
一次,两次,十三次。
沢田纲吉永远慢白兰杰索一步。
安杰洛永远会在他的面前被带走,沢田纲吉也总是要过很久才能记起一切。
要保护这个世界。
要保护同伴。
更重要的是,要保护家人。
他不想要这种形式的成长。
谁规定了成长必须伴随着苦难。
“兴盛还是毁灭都随便你。”
Giotto阖眼,欣慰地笑道。
“十世,你不是早就做出了决断。”
第53章
◎你的故事刚刚开始◎
一切归零又重启,在其余的人眼里,不过是眼前的景色空白了一秒而已。
在纯白色的虚无里,冬木阳看到了自己所在的小说的全貌。由于故事的走向偏离,故事的评论区多了许多骂声,所谓的作者宣布弃坑,没过多久,这本小说也在书架上消失。
“准确地说不是毁掉七的三次。”飘在海面上的白兰杰索看着白色的天空道,“是把七的三次方之间的联系打断又重新连接了。”
冬木阳盘腿坐在沙滩上,百无聊赖地用树枝画出一个叉:“我现在对时间已经完全没有概念,话说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来着。”
“尤尼酱就算了。”虚无里的海水不声,听到这句话的白兰杰索坐起身,看向泽田纲吉的眼神里充满怨念,“为什么纲吉君也会进来。”
“请不要对安杰洛动奇怪的念头。”沢田纲吉低着头,耐心地陪着冬木阳在沙滩上画五子棋,“白兰,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基里奥内罗还给尤尼。”
“对哦。”冬木阳抬起眼,“白兰,听说你骗小孩子把家族的管理权交给你了?我来的时候,有个叫伽马的人看上去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
“那只是演戏而已!”白兰抗议,“安杰洛!五子棋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这里还有什么别的能玩的吗。”冬木阳扫了周围看不到边际的海岸一圈,“除了不知道为什么放在这里的钢琴很有艺术性外,就只剩下海和沙子了。”
沢田纲吉笑了声:“你困了?”
“就是感觉不到困才奇怪。”冬木阳蹭掉手掌上沾着的沙子,“突然变回正常人,我感觉我能绕这里跑几圈。”
“从这里出去后有什么计画吗?”
“总之先帮妈妈把蒙特贝洛搬回旧址?”想起在港口黑手党见到的几位,冬木阳沉吟片刻,“不过真的过了太久,除了妈妈和比莉外,其他的事情我是真的没什么印象。”
沢田纲吉的眼睫颤了颤,在这时又说了句“抱歉”。
知道他在想什么,冬木阳眨了眨眼,故意提高音调:“啊!我还记着之前你假扮恭弥哥部下的仇呢!”
“安杰洛。”沢田纲吉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但依旧没有绕过这个话题,“你恨我吗?”
“……”冬木阳感受到了沢田纲吉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却没有抬眼看他。
“我要恨也是恨那两个人。”
他依旧在沙滩上认真地下着自己的五子棋,小小的树枝在他手中发出断裂的声响。
“哥哥。”沢田纲吉听到他喊了声,“你想的好多哦。”
年少时期的悔恨与遗憾,就算到了现在也得不到填补。
对于沢田纲吉而言,他甚至更希望能从安杰洛嘴里听到肯定的回答。
少年垂下的睫羽遮掩住了眼底的情绪,在那金色的眼瞳下洒下小小的阴翳。
沢田纲吉望着他,知道自己会当安杰洛一辈子的哥哥。
“而且为什么我的曾爷爷看起来那么不正经。”眼看自己快输了,冬木阳偷偷摸摸地用小树枝划掉了沢田纲吉之前画上的棋子,“还是giotto爷爷看起来更帅点。”
脑子里的声音没再响起来。
冬木阳自己也不清楚他到底是在还是不在。
他专心致志地想着,阴影却突然兜头罩下。
白兰杰索的身上带着海水,白色的上衣完全贴在身上,隐隐勾勒出肌肉的轮廓。
“安杰洛,要回去了哦。”白兰杰索笑着对抬头看自己的少年说。
冬木阳张了张嘴,刚要说话,沢田纲吉凉飕飕的声音却率先插了进来。
早就看穿了白兰杰索这点心机的教父微笑:“白兰君,好歹也是毁灭了几百个世界的人。”
“你连衣服都不能好好穿吗。”-
对于如今的里世界而言,发生了几件每个黑手党都知道的大事。
其一,曾经吞并了基里奥内罗的密鲁菲奥类解散,白兰杰索确认死亡。
其二,蒙特贝洛重新回到了西西里的土地,但与彭格列取消了同盟关系。他们似乎在收拾一堆前首领昏迷期前留下的烂摊子,正一一清算曾经对他们发出威胁的家族。
其三,某个跨国犯罪集团正式易主,结束内斗后的第一时间收购了日本的某家游乐园,并明言指出禁止某位最近崭露头角的新星侦探工藤新一入内。
其四,为争夺某位异能力者留下的遗产的龙头战争落下帷幕,港口黑手党正式确立在关东地位的主导地位。没过几个月,刺杀英国女王的某位超越者在日本现身,并与港口黑手党的重力使发生了激烈的斗争。
而这都是两年前的事了。
躺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冬木阳盯着天花板,心想这似乎是自己加入港口黑手党的第三年。
他两年前刚回到这里时,什么都记得,又好像什么都不记得。
他记得自己名叫安杰洛,是蒙特贝洛的继承人,母亲两年前让他外出历练,比莉声泪俱下的,一路从西西里送他送到了港口,要不是母亲微笑着将比莉拎了回去,她看上去还要跳海游泳跟着他的船过来。
他记得自己有个脾气很差的幼驯染,幼驯染杀光组织里的反对派后,拒绝担任boss这个角色,理由是听起来太蠢,但伏特加小声和他说是因为文档根本批不完,大哥淩晨四点还得起来处理有几个蠢货训练的时候一不小心把基地炸了的问题。
幼驯染叫琴酒,现在似乎是个自由杀手,狙击水平很高,暗杀水平也很好,唯一的缺点是为了节省时间爱吃压缩饼干——虽然在他上次当着对方的面碎碎念“太宰就不这样”后被追着杀后,冬木阳就不这么说了。
冬木阳抬手,看了眼自己手上的伤痕。
他两年前回来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一个砖红色外墙的酒吧。里面的人看到他有些惊讶,又突然叫他快跑,于是金色头发的法国男人回过头来,抬手就是要他的命。
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率先动了。
冬木阳那时有些不可思议。他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尽管根本没有自己作为杀手的记忆,但一种能自由活动的兴奋感油然而生,令他感到无比的畅快与喜悦。
傻瓜鸟说他笑得很恐怖。
像个反派。
总之就不是什么好人。
冬木阳蹲在他身边,令自己的血液滴落在他的身上,听到这话叹了口气,回了句腹部以下都被打断的人能不要说话了吗。
就异能而言,魏尔伦杀不死他,他也打不过拥有重力的魏尔伦。
但在目睹中原中也和对方的战斗场面后,冬木阳就又开始崇拜与自己上司处于敌对关系的中原中也。
太宰治对此表示非常不爽。
冬木阳觉得太宰治也是个神奇的人。
明明总爱说些幼稚的话,眼睛里有时却会流露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下去的哀伤。就跟被另一个世界的他自己夺舍了一样——尽管他这么诚实地形容的下一秒,他的上司太宰就完全愣住了。
少年笑得畅快,冬木阳问他有这么好笑吗,太宰治却说是因为发现某个人的的确确还活着。
“所以是开心的笑?”
“我可开心不起来呢。”
“你这个人好矛盾。”
“没办法,那个人虽然嘴上说着自己不是胆小鬼,但每次□□消亡后,灵魂就会跑到别的世界去。他逃跑也就算了,他跑完还一件事也记不起来。”
“……这听起来一点也不科学。”冬木阳吐槽道,“但中原大人都能起飞了,好像也没什么科学的事。”
冬木阳说完,建议太宰治把那个人五花大绑,刑讯逼供。
太宰治打开手机,让他对著录音器再说一遍。
回忆到这里,躺在沙发上的冬木阳翻了个身。
太阳暖洋洋的,消融的冰雪从窗外的树枝上滴落。
毛茸茸的兔子从门的缝隙中挤进来,它的耳朵立着,警觉地打量着四周,过了几秒才蹦到沙发旁边,两条腿站起来,闻了闻沙发上的人的气息。
“帕尼。”冬木阳懒洋洋地开口,任由兔子钻进自己和沙发的缝隙里,“首领很讨厌你乱跑喔。”
兔子听不懂人话,窝在他的怀里睡觉。
于是冬木阳也渐渐合上了眼睛。
不用担心做噩梦,也不用担心这一觉睡过去,就要在孤独地度过六年时间。
冬木阳的梦里有个很大的庄园。庄园外有漆红色的大门,庄园内栽了大片大片的玫瑰,冬木阳看着和自己相似的小孩子在庄园里玩耍,还没跑几步,就被叫达维德的大叔举起来,咯咯咯地笑。
小孩子问他,你是谁呢。
冬木阳弯腰,骗他自己是罗莎夫人的客人。
小孩子便瞪大了眼睛,迈着小短腿去帮他找妈妈。
过了一会,冬木阳的脑子里冒出一个声音,声音有样学样,问他:[那你猜猜我是谁呢]
冬木阳左右看了看,瞳孔地震,以为自己又疯了。
老祖宗哈哈大笑,记着他之前说自己不如giotto的仇,开始语气沉重地忽悠他,说出很久以前说过的台词。
不堪入耳。
不堪入目。
冬木阳从睡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上了一点,太宰治坐在床上,也不知道看了他多久,见他看向自己,挑眉说了句“冬木君,你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吗”。
“……什么?”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意。”太宰治撑着脑袋,“你梦到了什么才能把所有人的名字都喊一遍。”
“……”
这种似曾相识感到底是哪来的。
冬木阳沉思,警惕心刚放下一点,脑子里的声音却追着他杀,力图证明自己是存在的,而不是他精神分裂幻想出的声音。
[回家吧。回家吧孩子。]
老祖宗摇头叹息道。
[实在不行咱们考公上个岸,我看特务科就不错]
——我是组织二代,我考不了公。
——您只是不想背书。
这句话也好熟悉。
所以果然还是他精神分裂吧。
冬木阳思索,试图从某个合理的角度找出自己能听到并不存在的声音的原因。
心理学上说,梦是潜意识的表现,而潜意识往往意味着被压抑着的欲望。
……他压抑着的欲望是想去考公?
“梦到了很恐怖的事。”
冬木阳欲言又止,看向在自己腿上安稳沉睡的兔子。
“太宰大人,我以前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怎样的人。
对太宰治而言,操纵现在的冬木阳的思维再简单不过了。
港口黑手党的幽灵坐在阳光下,看着那双金色的眼睛转过来看自己。
继承了所有平行世界情感和记忆,太宰治清楚地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发展。
自己会离开港口黑手党,接着就是组合的事情,费奥多尔的事情,天人五衰的事情,世界要再一次毁灭的事情。
正是因为经历了很多次,和精力旺盛的白兰杰索不同,太宰治只觉得厌烦。
唯一有趣的,不一样的事,只剩下捉弄本该死去的冬木君。
也许是刚睡醒的缘故,冬木阳的皮肤带着些粉色,原本被他削短的长发也长长了些,和在这个世界初见对方时的不同,整个人透着生机与活力。
欺骗他吧。
太宰治想。
先下手为强,他作为黑手党,本来也没什么道德可言。
可幽灵的唇角勾起,说出的谎言却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是个健康的人。”
太宰治说。
明明语气平和,却莫名其妙地吸引了冬木阳的目光。
“不管你过去是什么样的人。”
他的呼吸凝滞,听到太宰治告诉自己。
“冬木君,你的故事不是现在才开始吗。”
第54章 黑泽阵(1)
◎我把你当兄弟,你竟然……◎
再见到琴酒,是在冬木阳接下某个任务,去暗杀某位议员的私生子的时候。
没有选择远距离的狙击,现场死去的保镖身上每个都有着9mm的弹孔,奇怪的是现场并没有什么打斗的痕迹,通过弹道分析,鉴识科得出了墙上为数不多的几枚子弹,是保镖们在慌乱之下自行扣下扳机导致的结论。
搜查一课的警官们推测,这是一起早有预谋的谋杀,凶手提前潜伏进了受害者的宅邸,置身于暗处,一个一个地将慌乱的受害者杀死。
而这并不是最值得注意的地方。
在官方发布的通告中,犯罪现场失窃的只有一部计算机。除此以外,珠宝、文档,都好好地存放在保险柜里,密码锁也没有被人强行撬开的迹象。
至于计算机里到底有什么重要的情报,那就不得而知了。
冬木阳听着电视里转播的新闻,置身于犯罪现场楼下的一间公寓里。他在计算机上插入解码器,试图绕过防火墙,将计算机里的情报提取出来。
整间公寓异常昏暗,为了防止有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间公寓在购入后,甚至没有过拉开窗帘的时候。
可就在冬木阳解开密码的前一秒,子弹上膛的声音异常清脆,显示屏上运行的程序倒映在冬木阳眼里,令他不得不停下手。
这还真是——
反击的动作来得很快。子弹擦破了他的外套和衬衫,冬木阳无暇顾及腰上的伤口,在消音器震动的声音中小腿勾住对方的手臂,腹部用力,手上的短刃眼看下一秒就要插进对方的眼睛。
寒光闪过,刀刃在距离那双眼睛几毫米的时候停下。
一片沉默中,玄关外的门被敲响了两声。
“你好,搜查一课,请问有人在家吗。”
门外是配枪的警官,门内是两个悬赏金告到不可思议的犯罪分子。
冬木阳安静几秒,他侧过脸,看向自己因为被子弹打碎了一个角,所以显示屏变成黑色的战利品。
举报吧。
冬木阳沉思。
他现在举报,能让他邪恶的幼驯染去蹲大牢吗-
冬木阳最近上网看了些漫画。漫画里的幼驯染开朗贴心又迷人,因为从未在自家幼驯染身上看到这些关键词,冬木阳后知后觉,总算意识到包括自己在内,似乎自己认识的很多人都不是正常人。
“非得接和我冲突的任务吗。”将计算机拆开,试图挽救自己的任务金的冬木阳坐在桌子前,语气里带了些幽怨的意味。
“这本来也不是你的任务。”
“谁说我不是我的任务了。”
“帕林卡。”琴酒打开厨房里的冰箱,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之所以接下这个任务,是因为那天的录像里恰好拍到了你那些所谓的朋友的脸。你根本没有将录像交回给那个蠢货的打算,只是想趁交还录像的机会,趁机逼迫对方交出其他可能对你产生威胁的影像数据而已。”
“……”由于完全被说中了心思,冬木阳回头,静静地盯着琴酒看了两秒,“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等你一觉睡醒,会变成漫画里那种开朗的邻居的形象。”
回答他的是缭绕开的烟雾。
琴酒听多了他这种没有营养的话,显然早就懒得浪费时间和他在这方面进行争辩。
冬木阳叹了口气,认命地将计算机的外壳装回去。
“说真的。”冬木阳道,“伏特加他们很担心你,你要是不想回组织,索性和我一起回意大利怎么样。”
琴酒看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和伏特加还保持着联系。”
冬木阳:“我和阿伏也算是一起长大的。”
琴酒:“你和谁不是一起长大的。”
冬木阳:“卡尔瓦多斯那种半途才加入组织的成员?”
“……”他还真能答得出来。
琴酒压根没要他回答,刚才那句话也只是单纯的讽刺而已。
可惜冬木阳向来选择性地听懂人话,小时候是这样,长大了也是这样,前段时间还莫名其妙地突然说要去考公,自己找不到书了就污蔑是琴酒拿的。
这辈子没想到自己会和考公扯上关系,那时忍无可忍的琴酒索性和他动了手。
他一点情面没留,发现帕林卡恢复得很好。
“喂。”见琴酒看着自己不说话,坐在地毯上的冬木阳用刀柄戳了戳他,“你在想什么。干嘛又不理我。”
琴酒冷哼一声,这才收回看他的视线:“也不知道之前躺在地上要死不活的是谁。”
冬木阳收拾东西:“你影响我学习。绝交。绝交了gin,你再也不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要和阿伏去当最好的朋友。”
琴酒根本不阻止他,只是说:“你不是讨厌被人管着吗。”
冬木阳“嗯?”了声。
“比莉·蒙特贝洛。”琴酒平静道,“帕林卡,成为首领后可没有自由,你觉得那群人以后还会让你自己一个人外出?”
“话是这么说的……”冬木阳眨了眨眼,“但我又没有被管着的感觉。和家人一起出门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所以琴酒才觉得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
蒙特贝洛的人总在他面前展露善良和温柔的一面,时间久了,帕林卡就真以为他的家人们和彭格列一样,是那种只要理解了就很好说话的类型。
事实上蒙特贝洛个个脾气暴躁,他们对自家继承人的占有欲强到甚至不喜欢在别人嘴里听到他们称呼安杰洛这三个字。
琴酒之前为了任务在酒吧逗留的时候就听见两个人在那里唉声叹气,他们一个说“首领到底是怎么想的,小首领不是只要和我们待在一起就好了吗”,一个说“下毒吧下毒,一想到那些人跟小首领一起待了这么多年,现在还要占用我们和小首领相处的时间,我就好想把他们全部毒死”。
蒙特贝洛讨厌港口黑手党,讨厌彭格列,尤其讨厌从帕林卡五岁起就几乎和对方形影不离的琴酒。
“干嘛啊。”冬木阳警觉,“干嘛用那种我暴毙了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暴毙的眼神看我,你信不信我在你睡着的时候放冷枪。”
他的身上还穿着刚才那件和琴酒打斗时坏掉的衣服,腰上的大片皮肤漏了出来,呼吸和说话时隐隐可以看到上面肌肉的细微变化。
帕林卡忘了些以前的事也不全都是好事。
他现在只对港口黑手党的人警惕,似乎又开始认为其他剩下的“朋友”全都是好人。
琴酒眯了下眼,看着这人跟察觉到什么似的,皱着眉站起身,手指将自己的领口往下勾开一点。
黑红色的血染红了绷带。
“哇,黑泽阵。”冬木阳的声音凉凉的,脸上的神色也带了些威胁的意味,“中毒了还和我打架,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琴酒其实早就吃过解药,他还没蠢到这种事情都不知道的地步,但冬木阳对他的信任为零,每次琴酒刚要出门,黑色的人影就靠在玄关处,微笑着和他说“你这么喜欢上班,那就先打赢我再说吧”。
这也就导致了好好的落脚点变成了叙利亚战损装修风。不以抱着非得杀死对方的目的,这两个人还真的很难分出胜负。
“紫了。”看了眼腿上的淤青,等待晚饭煮好的时候,冬木阳决定还是推迟几天回意大利为好。
琴酒:“你的异能呢。”
“用完异能之后的反馈不舒服。”冬木阳瞥他一眼,“怎么,你终于想要我帮你了?”
琴酒言简意赅:“不要。”
“……”那说这么多废话。
“话说我前几天在路上碰到了个和你有点像的人。”冬木阳收回视线,在心里冷哼,“倒不是说长得像,就是那种冷冰冰的气质有点像。不过他看上去没什么恶意,还请我喝了黑麦酒。”
“你什么时候开始到处蹭吃蹭喝了。”琴酒没什么感情地回他,听着厨房里的晚饭在咕噜咕噜冒泡。
“我还没喝呢。”冬木阳对此表示惋惜,“雪莉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就炸毛了,一定是因为她太怕你,这叫恨屋及乌。”
他坐在小茶几旁的地毯上,修好的计算机还开着文档。冬木阳说这些话时压根没回头,后背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琴酒面前,惹得后者从鼻腔中发出声轻哼。
之前的安全屋在工藤新一报警后被警方记录在案,现在的这间公寓是冬木阳之后买的。琴酒没有住在这里的习惯,他大部分时间要么睡车上,要么睡酒店,也只有帕林卡在的时候会偶尔来一下。
帕林卡没了一部分的记忆。
但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现在的帕林卡没以前黏人。他对于并肩作战的幼驯染对于自己的心思一无所知,有时候洗完澡出来衣服穿得松松垮垮的,就坐在客厅学习日后怎么做一个好首领的数据。
“莱伊威士忌。”琴酒咀嚼着这个名字,“组织以前的叛徒,FBI的成员,你之前和他做过一段时间的搭档。”
冬木阳闻言更加疑惑:“你都知道了当时怎么没处死他?”
琴酒看了他一会,吐出当初冬木阳回答自己的几个字:“[总共三个新人,三个都是叛徒的概率比我中彩票还低],帕林卡,这是你自己说的。”
冬木阳:“。”
“哈哈。”冬木阳转头,尴尬地笑了两声,继续看着自己的计算机,“可以不用理我的。反正你大多时候也不在乎我的看法。”
琴酒确实大部分时间都不在乎他的看法。
琴酒归根结底上不是什么好人,作为人类而言,他没有保护弱小的观念,作为杀手而言,他也没有要同情那些被牵连无辜的老弱病残的意思。
里世界讲究的是弱肉强食,琴酒向来认为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要自己得到,至于被夺取的东西脑子里在想什么,那和他有什么关系。
先前厌恶着被所谓的“意识”操纵,现在没了那种香味,琴酒反而更明白了自己对帕林卡的心思。
“不在乎你的看法?”琴酒嘲讽地扯开唇角。他的眼眸微眯,在冬木阳侧过脸看向自己时,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穿过他银色的发丝。
冬木阳的一只手按在地毯上。
他整个人的重心被迫往琴酒那倾斜,有些茫然地眨了下眼,大脑一片空白,直到厨房的水壶发出尖锐的音调,才意识到印在嘴唇上的是什么。
……啊哦。
第55章 黑泽阵(2)
◎我可没打算和你玩这个游戏◎
冬木阳一直以来都知道,自己和幼驯染的相处方式不太正。这种“不太正常”体现在各个方面,主要表现为琴酒对他的忍耐度出乎寻常得高——也可能单纯是被他烦透了,所以懒得理他。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你千里迢迢地跑到这里来的。”伏特加唉声叹气。
他看了眼副驾驶上戴着墨镜的冬木阳,由于不知道前因后果,只觉得对方特地来找自己没什么好事。
冬木阳阖眼,语气严肃:“伏特加。”
伏特加:“……你不会要害我吧。”
冬木阳:“我看上去像gay吗。”
伏特加:“。”
距离帕林卡“离开”组织,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快三年的时间。今年二十一岁的帕林卡脸上彻底没了曾经的稚气,他的眉眼舒展了些,保持沉默的时候就介于淩厉和温柔之间。
但只要一张嘴,帕林卡狡猾和恶毒的本性就暴露了。伏特加上前眼睁睁地看他蹲下身,抓着敌人的脑袋逼迫对方抬头。他的语气甜蜜,垂下的眼神却冷冰冰的,话里全是威胁。
对于伏特加来说,帕林卡没什么大的变化。他要是没经常生病,本来也就该长成这个样子。
虽然现在伏特加不会再用漂亮那种毫无攻击性的词形容他了。
“不像吗。”伏特加回。
冬木阳:“?”
伏特加:“你小时候好像经常把自己的被子拖去大哥房间里睡觉吧。”
冬木阳:“我那是为了预防袭击,好有个照应。”
伏特加:“还在大哥洗澡的时候蹲在门口,疑神疑鬼的。”
冬木阳:“那不是我第一个搭档因为意外死掉了吗,我这是保护他懂不懂。”
伏特加:“还有十三岁的时候,你把大哥身上敌人的血当成大哥的,摇晃屈腿坐在地上休息的大哥让他不要睡着,说自己会一直陪在大哥身边的。”
冬木阳:“记起来了,琴酒就是那时候开始总是用老智障的眼神看我。”
伏特加:“你小的时候大哥也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你。”
冬木阳:“你再说就不礼貌了。”
冬木阳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根本搞不懂为什么这种“我把你当兄弟,你却——”的戏码为什么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昨天意识到琴酒在亲自己后,除了最开始的惊讶外,还有种油然而生的恐惧。
当然,倒也不是恐惧琴酒,理论上就算琴酒拿把枪狙他他也不会害怕。
冬木阳搞不懂自己产生那种情绪的原因,似乎从潜意识里就拒绝着和人进一步发展亲密关系。
那莫名其妙的声音说的不是港口黑手党吗。难道gin要是亲他也会发展成同样的结局?
冬木阳面色纠结,伏特加却敏锐地捕捉到他嘴唇上的破口。
等等,原来是这样吗!
伏特加瞳孔地震。
大哥终于还是对帕林卡下手了——虽然他早就知道大哥会对帕林卡下手,但怎么偏偏挑在这个时间点啊。
“这是哪。”注意到车子在路边停了下来,冬木阳看了眼窗外的建筑。
伏特加:“大哥住的地方。”
冬木阳:“我怎么不知道他还有——不对,伏特加,你最近是搞什么货运吗,我说请你去喝酒,你专门把我运到这里来。”
“只是不干那些文书工作而已,组织现在其实还是大哥做主的。”
在冬木阳的凝视中,伏特加摇头叹息道。
“我只看过大哥拎人拽人扛人杀人,要不是大哥当初抱你出来,没空把工藤那小子杀了,现在哪有那么多事。”
街道两旁的霓虹灯绚烂夺目,冬木阳却沉吟片刻,说出了原本剧本中琴酒的台词。
“有点耳熟,工藤新一是谁来着。”
伏特加:。
伏特加:???谁让你听后半句了,你倒是听前半句啊前半句!-
冬木阳并非没有听进去。
他撬了琴酒的锁,面朝下地躺在沙发上挺尸。所谓酒壮怂人胆,但本来也觉得自己胆子挺大的,冬木阳最后还是没有霍霍酒柜里的东西。
青年的脸埋在抱枕里,随着时间的推移,微微侧了下脸,目光落在茶几下被随手扔在一堆枪械里,头顶灰尘的白色小熊。
那似乎是他买的。在冬木阳模糊不清的记忆里,这东西本来应该在那个被警方查封的地方。
冬木阳伸手,将它从箱子里拿出来。
“你说你的主人为什么不能是有话直说的性格。”
毛绒小熊被捏了捏,黑色的三角眼和琴酒不屑的表情有些类似。
“突然篡位的原因也不和我说——我问贝尔摩德,她竟然和我说是秘密。不过我原本大概是知道的?”
冬木阳和贝尔摩德认识了多久。从贝尔摩德微笑的弧度就可以看出来,他忘记的一些事情还挺重要的。
冬木阳还记得自己昏迷的时候经常被带去实验。一群人围着他研究了几个月,后来不知怎的又得出来他的血液只有在他自愿发动异能的情况下更有用的结论。
冬木阳其实一开始也不想为组织所谓的研究做出贡献,更不喜欢有人为了省事就擅自咬自己,但似乎是为了让他配合实验,有天冬木阳感到那群人在自己的脑袋上接了什么东西,令他能清楚地听到外界的声音。
贝尔摩德受了重伤,伏特加更是在抢救。
贝尔摩德后来和他提起了这件事。她说那大概是boss有意安排的故意会让他们失败的任务,boss知道他会因此做出退让,这才上演了一出好戏。
仔细想想,虽然琴酒利用他的异能的方法每次都很恶劣,但那家夥本质上对用这种方式恢复伤口的方法充满不屑,看上去更像是为了不让boss起疑才这么做。
“我根本不喜欢gin。”冬木阳点头,对着手里的小熊说,“我关注gin是因为我们是好朋友。昨天他亲我的时候没还手是因为他的伤口又流血了,总之死不了,死了当我没说。”
客厅里空空荡荡,冬木阳话音刚落,就看了眼时间,心想总不能真死了吧。
组织大清洗后到底是多缺人,gin那个臭脾气的结果里不能多给新人一点锻炼的机会吗,非要自己出任务。
“但我到底害怕什么?”冬木阳的手掌摊开,看了眼自己僵硬的手指,“等等,在我失忆以前,我和你主人不会真是那种关系吧?”
冬木阳垂死病中惊坐起,瞪大眼睛不可思议了一会,没过半分钟又倒回去。
“算了,不可能。”冬木阳自言自语,“我要是和你主人是那种关系,以你主人的性格,我早挂掉了。”
小时候和琴酒搭档出任务时,也不是没有仗着小孩子的体型优势,躲在天花板上打算暗杀任务对象的时候。那时的琴酒还不叫琴酒,叫黑泽阵,冬木阳痛心疾首,对强/制爱金丝雀的任务对象表示谴责,还是黑泽阵的琴酒就在旁边冷笑,回了他句要是这么有正义感就去当警察。
“那我怕什么?”
冬木阳一下更不理解。
他听到门锁打开的声音,却根本没有起来的打算,只是侧了下脸,看向戴着耳机,似乎刚杀完人回来的幼驯染。
琴酒看到他没立即说话,只是瞥了眼在玄关处放得整齐的鞋子。
“帕林卡。”琴酒抬起眼,“组织的地盘是什么你想来就来的地方?”
冬木阳躺在沙发上,根本不起来,闻言只是抬起手臂,给他展示了下自己手里的玩偶:“这是我买的。所以是我的。”
琴酒嗤笑:“贝尔摩德那女人派你来当说客?”
“我今天可没和贝尔摩德说过话。”
冬木阳起身,将玩偶放在沙发的一侧。
手又开始不自觉地抖了。
在冬木阳站起来的一瞬间,身体似乎因为那种他不理解的恐惧而不受控制。
冬木阳垂眼,就这么凝视了自己的手一会,忽然有些头疼。
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而头疼,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回避这件事而头疼。
就因为琴酒亲了他一下他就发抖,这未免也太没有道理了吧?
他怎么说也是拿枪的,手一抖起来不就等于宣告他这辈子再也当不了杀手了吗。
冬木阳抬眼,看着跟没事人一样的幼驯染,微妙地感到了挑衅的气息。
小时候明明都差不多高,怎么gin一下就蹿到一米九了。
克服恐惧的方法是面对恐惧。
“提前声明,你不准生气。我昨天都没有生气,你也不能生气。”
琴酒:“你又拿我的车做了什么。”
多余的问题,多余的话语,所有多余的东西全都淹没在被揪住衣领的动作中。
琴酒的双手还插在风衣的口袋,他没把人扔出去,只是顺着这个力道稍微低了下头。组织的Top Killer略微低下眼,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那双金色的眼睛。
明明是亲吻的动作,却谁也没有闭上眼。
就跟为了证明什么一样,没有一点暧昧的氛围,反而充满了剑拔弩张的味道。
没过几秒,冬木阳看到幼驯染的唇角扯开,发出声冷笑。
不妙。
呼吸被吞没,唇腔也被撬开,冬木阳下意识地想要后退,琴酒的手却按在他的腰后。冷翠色的眼睛依旧在凝视着他,跟戏弄猎物一样,琴酒就算到了这种时候也喜欢做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
好朋友?
衣服的下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扯出,冬木阳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只手已经没了布料的阻隔,直接握住他的腰。
桌子下和画框后的窃听器早就被冬木阳取下,沙发上的小熊却通过琴酒左耳佩戴的耳机,准确地将声音传达到了他的耳朵里。
冬木阳当然不知道,尽管伏特加一开始的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确实收到了帕林卡要是来找他,就把他带来这里的命令。
不记得也没关系。
琴酒嗤笑。
从一开始,他可就没打算和帕林卡玩所谓的朋友游戏。
作者有话说:
*以前的gin:好不容易重来了一次,离这人远点,懒得管他
现在的gin:(面无表情)不知道,没说过
第56章 黑泽阵(3)
◎二十七岁生日快乐,阵◎
浴室里的水声淅淅沥沥,琴酒瞥了眼掉在地上后四分五裂的水珠,关掉淋浴头的开关后,随意扯下了挂在一旁的从毛巾。
作为杀手,琴酒没有在房间里有第二个人存在时去洗澡的习惯,而帕林卡是个例外。琴酒从小到大被他骚扰得不厌其烦,小时候的帕林卡像是某种怕他洗澡淹死的小动物,每次蹲在门口,时不时就问他一句还活着吗。
和现在不同。
被水沾湿的毛巾搭在头上,琴酒从浴室里走出时,前不久还活蹦乱跳的人影蜷缩在沙发上,似乎还没醒来的迹象。
这对琴酒而言是件可笑的事。
毕竟上一次帕林卡主动亲他,还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然后找到机会自杀。
优秀的猎手应当给猎物一次逃跑的机会。
因此,琴酒完全不在乎前天晚上帕林卡满脸震惊地从公寓离开。琴酒对他的性格瞭如指掌,他知道帕林卡会回来,甚至连帕林卡亲他前的那些话都早有预料。
发觉事情的发展不受自己控制,大为震撼的冬木阳问琴酒是什么时候动的这样的心思。
琴酒回答是他取得代号的那天。
因为要隐瞒自己有上一世的记忆,琴酒这一世取得代号的时间要比帕林卡迟一些。为了令boss放下戒心,琴酒十四岁的时候偶尔也会故意忍着不去打探一些情报。他们那时被包围,两个人被困在一栋建筑里,边躲藏边反击,由于根本没有食物,因此饿了也只能喝水龙头的水充饥。
琴酒那时醒来,发现自己的腹部被撕碎的布条扎紧,他的手臂被帕林卡环过脖颈,身体被支撑着,稍微就侧过脸,就能看到紧抿着唇角的少年。
帕林卡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明明依旧直视着信道的前方,却笑着轻声说了句“阵,你可别死我前面啊”。
那时的帕林卡还不知道他自己的命运,琴酒却对他的未来一清二楚。
十四岁的帕林卡脸色因长期未进食而变得苍白,金色的眼瞳却像是璀璨的宝石,他抬起沾着血的手,一枪打碎了前方的监控,说他们两个要一起出去。
零星的好感,对他天真想法的嘲笑,对普通人所谓爱意的嘲笑,还有因为自己被卷入帕林卡的命运里而牵连产生的厌烦——
在那一刻,这些琐碎的情感终于转化为暗藏锋芒的占有和欲望。
威士忌们和朗姆汇报帕林卡的动向,朗姆又和boss汇报帕林卡的动向。对于二十三岁已经控制了boss的琴酒而言,他只要打开计算机或手机,就能看见帕林卡今天又做了什么好事。
因此,把帕林卡扔给别人是事实,从没想过让帕林卡真正离开自己身边也是事实。
听说了这件事的冬木阳大喊恩将仇报。
琴酒的手那时掐在他的后颈,问他你抖什么。
蜷缩在沙发上的人睫毛颤了颤,冬木阳睁开眼睛,和站在沙发边的琴酒对视片刻,总算从瞌睡中清醒。
他看了眼时针指向五的时钟,把被子拉过头顶。
过了一会,琴酒听见从被子里发出的沉闷声响。
“我的人际关系还真是一团乱麻。”-
这天以后,对冬木阳来说,很多事情都变得不对劲了起来。这令他再也无法直视自己爱看的漫画里男主和男主的好兄弟的发言,琴酒戴着眼镜,视线从计算机上移开,回了他句看点有营养的东西。
冬木阳打了个哈欠,说又不是谁都和你一样是工作狂,白天连续工作十一个小时,到了晚上还不能看点不需要动脑的东西了吗。
冬木阳起身,回房间的时候建议琴酒也找个放松方式,免得哪天脑袋突然转不过来,被哪个任务对象暗算了。
不过这种话在冬木阳发现琴酒的放松方式就是对自己这样那样后,他就再也不说了。
冬木阳有时候盯着天花板,一开始还对琴酒与FBI的宿仇没什么概念,刚凭藉直觉冒出一句“我要叫FBI把你抓起来”,下一秒气氛都陡然凝滞。
“哪来的FBI。”
“你管哪来的,大街上不是都是。”
“是吗。”琴酒的声音意外平静,“帕林卡,你可以闭嘴了。”
冬木阳:“?你让我闭嘴我就闭嘴?起来!我们一决胜负!”
体术和技巧上平分秋色,坏就坏在某人情感丰富,从小就比琴酒心软一些。
冬木阳痛定思痛,接连滑铁卢了几次后,双手交叉,严肃地在伏特加面前阐明了自己的计画:“我要给gin下药。”
伏特加:“……还在纠结你小时候和大哥约定的[谁赢了谁就在上面]的事情吗。帕林卡,你反省一下,哪个直男小时候会主动和朋友开这种玩笑。”
冬木阳一巴掌拍在桌上:“你这不是很清楚吗!可恶的伏特加!亏我还把你当好朋友,你竟然和gin一起暗算我!”
伏特加心虚,讪讪地看向别处:“你,你都知道了啊。那你那时候还下车?”
“我就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做好奇心害死猫,冬木阳深吸一口气,说完又坐了回去。
“我还特地把房间里的窃听器都拆了,谁知道他竟然把东西装在玩偶里。我说前几天我手机的信号怎么这么差,我都差点把地板撬开了,你能想像gin把玩偶拆开再把棉花填进去的样子吗。”
伏特加不好意思告诉他,那天大哥扔给自己一个破破烂烂的玩偶,让自己想办法缝回去。
原来是放了窃听器啊。他还以为大哥是要考验他的能力。
“虽然但是。”伏特加语重心长,“帕林卡,你就承认自己其实也喜欢大哥吧。就算是搭档哪有天天混在一起的,你看基安蒂和科恩休息时间就各玩各的,谁像你和大哥一待就是十二年。”
冬木阳:“我才不承认。”
伏特加:“你先承认了大哥说不定就承认了。”
冬木阳:“怎么不能是他先承认我再承认。”
此言一出,冬木阳和伏特加同时陷入了沉默。
他们两个人想像到那个画面,后背一凉,不禁打了个哆嗦,异口同声地念了一句“有点恐怖”。
唯一能听到说琴酒说出“喜欢”这种类型的词的场合,大概就是他狞笑着要杀掉某个人的时候。
喜欢=下地狱去吧
想死你了=想你死了
冬木阳又给了桌子一巴掌:“总之肯定都是他的错,你都说了组织现在是他做主了,那他肯定大多时间都在美国,所以在我回意大利前总得让我赢一次吧。”
伏特加欣慰,心想大哥不愧是大哥,这么快就让帕林卡纠结的点从“我不可能是gay”变成了“我赢了就不用在下面”。虽然大哥答应让他在上面估计也不是那种在上面,但帕林卡又不需要知道这点。
伏特加欣慰到一半,发现盲点:“不对,你什么时候回意大利?”
“后天。”冬木阳理所当然,“放心吧阿伏,等你以后来意大利玩,我会请你吃饭的。”
伏特加:“???你和大哥说了吗就后天?”
“当然没有。”
冬木阳双手环胸,翘着二郎腿。
“所以我才要给他下药。等他第二天清醒后想到报复我,我已经在他打不到的天上了。”
伏特加:“……”
伏特加欲言又止,他很想提醒帕林卡这个计画失败的后果,但帕林卡的关注点多半会在“你竟然觉得我会失败”。
深思熟虑之下,伏特加决定违背自己的良心。
他点头,沉痛地发出夸赞:“帕林卡,你真是太狡诈了。”-
正如冬木阳很了解琴酒一样,琴酒也很了解冬木阳的性格。他瞥了眼自己酒杯里的香槟,又瞥了眼盘子里的意大利面,在冬木阳假装不经意的注视下,不动声色地拿起叉子。
他这么淡定,冬木阳反而疑惑了。
“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吗。”冬木阳问。
“我知道你后天的飞机。”琴酒不以为意,说出的话令冬木阳一愣,“下次至少用点有意义的药,你是打算用安眠药过家家吗。”
房间的灯光昏暗,过了几秒,冬木阳撑着下巴,回了一句:“我和阿伏说着玩的,又没真的下药。”
琴酒抬眼,没说话,似乎在无声地询问他脑袋又坏了?
冬木阳耸肩,站起身,从他身边走过:“不是说吃药对身体不好。”
然而手腕忽然被人拉住,冬木阳一个趔趄,眨眨眼,低头发现自己侧坐幼驯染的腿上。青年挑了下眉,不喜欢这样示弱般的姿势,于是腰身一转,长腿岔开,反坐在对方的大腿,垂眼散漫地问了句:“我贴心吧?”
琴酒哂笑,察觉到他声音里的挑衅。
大概是这几天被亲习惯了,也可能是因为知道这次也许是许多年内最后的一次见面,冬木阳这次的手没再发抖。酒杯和餐盘被扫到了地上,冬木阳的后背贴着桌面,睁着眼睛,在视线交错时很自然地抬手捧住了琴酒的脸。
上一世的记忆在被逐渐淡忘。刚剧烈运动过的肌肉痉挛着,事情发展到最后,不光是手,就连腿也在不自主地颤抖。第一次尝试这种事的冬木阳根本撑不住,而琴酒也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黑心眼的幼驯染通常会在他晕过去前把他弄醒。气急败坏的时候,冬木阳就报复性地咬着琴酒的肩膀,然而琴酒似乎根本不在乎这点,反而故意在冬木阳疑惑[自己都快把他骨头咬了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的时候加重力道。
亲吻里带了些酒精的味道,被灌了酒后的冬木阳迷迷糊糊。他的眼皮带着层薄红,微张的唇瓣染着水光,清醒过来后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桌子,地毯,沙发,所有的摆设几乎被换了一圈。冬木阳浑身跟被人揍了一样疼,他缩在沙发上,偏偏不敢用异能恢复,生怕异能延迟的反馈再让他重头体验一遍天堂和地狱反覆拉扯的痛苦。
“你自己说你要在上面。”偏偏琴酒跟没事人一样,伸手将他从沙发上拎起来一些。
冬木阳瞪他,嘴唇还有些发肿:“你是不是故意装听不懂的。”
琴酒笑了声,心情还不错:“间接性地听不懂人话,帕林卡,这不是你最擅长的事吗。”
“……随便你吧。”冬木阳拍来他的手,捂着肚子,艰难地往房间走,“下次不许在伏特加手机里装监听的软件,阿伏可是全心全意地信任你。”
琴酒扬起眉梢,隐约察觉到他误会了什么,但懒得去纠正这点。
他看着这人缓慢挪动的脚步,最终还是没忍住抬手将他的后领一拽。
手臂环过腿弯,冬木阳沉吟片刻,他估计了会自己的重量,低头看着琴酒单手抱着自己的姿势,心想自己的幼驯染真不是人。
硬件跟保温杯似的,体力还好得像超人。
等等。
冬木阳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前几天琴酒受伤的事,他不会是装的吧?-
冬木阳出发去机场的那天,拿了把枪威胁琴酒开车送他。琴酒根本没把他的小动作放在眼里,看人走上飞机后,双手插在口袋,毫无留恋地转身就走。
冬木阳咬牙切齿,最后还是从机舱中走出来,问他怎么不和自己说再见。
“又不是见不到了。”琴酒的余光扫过远处低头等待着的黑手党,最后视线落在满脸[你在说什么]的冬木阳脸上,“帕林卡,组织总部在两年前就定下改建意大利,是基安蒂他们说要给你一个惊喜。”
冬木阳难以置信:“你竟然骗我。”
琴酒敲出根菸:“是你自己要坐上来。”
“对你来说有什么坏处吗。”琴酒面不改色,他将烟咬在嘴里,看着面前长大一些的帕林卡,“你的家人游戏最近总是令他们干出出乎我预料的蠢事。”
冬木阳眨了眨眼,肩膀舒展,低低地笑了声。
“别这样嘛。”冬木阳说,“不是游戏。你不也是家人?”
会争吵,会打架,会将枪口指向对方,也会将后背交付给对方。
更是需要付出性命,全心全意保护的存在。
“之前说为了展示我的贴心,所以在十五岁买了接下来十年内要送你的礼物,是骗你的。”
风吹动了青年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饱含笑意的眼睛。
“我那时有种可能要和你分开的预感,所有东西,都是我好好挑选过的。我希望你能喜欢,还好,你看上去也不是很讨厌。”
“二十七岁生日快乐,阵。”
柔软的唇瓣贴在脸颊,琴酒站在原地,看着冬木阳缓慢后退。
他看上去意气风发的,风衣的下摆被风吹得摇晃,唇角勾着志在必得的笑。
“下次见面,我就不是帕林卡了。”
“你得称呼我蒙特贝洛的首领才行。”
第57章 白兰(1)
◎对你来说有那么难么◎
蒙特贝洛的小首领有个追求者,这在意大利的黑手党间并不是什么秘密。然而很少有人知道的是,这所谓的追求者就是曾经以卑劣又强势的手段,差点把他们当做npc杀光的白兰杰索。
“白兰杰索”这个名字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恐怖的代名词,他们没见过白兰长什么样,却将对方的事迹口口相传。有时白兰出门买东西,甚至还能听到有人议论“还好死了”“多亏了彭格列,可惜没能亲手杀了他”之类的话题。
这些话,白兰杰索听到了也不生气。
他眉眼弯弯的,反而主动凑过去,笑着问他们“是吗是吗,真的有那么坏吗”。
“你一看就是最近才来意大利的吧。”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白兰杰索在的时候,可是恨不得把地下都翻过来,把所有看不顺眼的人都通通杀光。”
白兰杰索歪了下脑袋:“怎么是所有人。我可是听说他只是要抓彭格列的人而已哦。”
接下来又是一段长达五分钟的控诉。
“对了。”路人A骂得口干舌燥,中场休息的时候搭话道,“你叫什么名字?这里好像离基里奥内罗的地盘很近,你是他们的人?”
白兰杰索有点苦恼:“尤尼酱似乎很少用地盘形容这附近的地方,还有,我们已经是可以交换名字的关系了吗?”
身后的自动门发出“欢迎光临”的声响。
由于视线被白兰杰索挡着,路人A稍稍往旁边挪了点,才能看到新来的客人。
那是个银色长发的青年,他的肩膀上落了雪,眼睛是璀璨的金色,见有人在看自己,先是瞥了眼愣住的路人A,在确认对方没什么危险性后才收回视线。
“白兰。”冬木阳颔首,身后是一辆黑色的轿车,“回去了。”
在路人A瞳孔地震的表情中,白兰杰索又笑了声。
他的眼底这才出现些情绪变化,但那估计不是什么好事。
他垂下眼,对着刚刚和自己搭话的路人A,语气带了点漫不经心的捉弄人的意味,又更像是与生俱来的傲慢。
“就是这样。”白兰杰索道,“我的名字叫白兰杰索。”-
冬木阳没有上一世的记忆。
但要说白兰杰索有什么优势,那就是他死皮赖脸的,会撒娇又会示弱,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也没什么别的可以失去的。
尽管如此,在白兰杰索宣布原地解散密鲁菲奥雷后,身为他毒唯的幻骑士还是大受打击,他一心认为是安杰洛的存在干扰了白兰的意志,结果暗杀计画还没开始就宣布终结。
白兰杰索笑着让他别干蠢事,以他现在的水平根本打不过安杰洛。
口吻像是开玩笑,表情却像极了威胁。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呢。”
语速变慢了,眼皮也掀了起来。
白兰杰索注视着自己曾经的部下,用饱含恶意的口吻揭穿了真相。
“因为我救好了你的病就觉得我是救世主?不是哦,早在一开始,我就让橘梗在你体内植入了云橘梗的种子,只是让你苟延残喘地为我做一些事,用不到的时候再杀掉你而已,你感谢我什么?”
这对于全心全意地信任着白兰,甚至愿意随时为他献出生命的幻骑士来说是件打击非常大的事。剑士愣在原地,就这么看着白兰杰索朝远处走去,他的“首领”背对着自己挥了挥手,连一个眼神也没给他留下。
“你这话是不是有些残忍。”那时恰好在外面等白兰的冬木阳问道。
“是事实嘛。”白兰杰索无所谓,脸上一点也没有因为自己骗了人的愧疚,“说到底,为什么非得把无趣的东西当人看?幻骑士也一样,石榴他们也一样,真是一点存在的意义也没有。”
冬木阳看了他一会,没立即做出评价,只是问:“那你又为什么非得缠着我。”
“好过分。”白兰杰索无辜地眨了眨眼,“有我加入蒙特贝洛,安杰洛你不是应该开心才对吗,我可是很强的。”
“……”
喜欢吗?
好像不是。
冬木阳打量着他的神色,又一次察觉到白兰真是一个很擅长撒谎的人。
白兰看待他的眼神称不上喜欢,与那种纯粹又脆弱的感情无关,白兰就像是个对这个无聊的世界失望至极,好不容易找到个称手的玩具孩子。只要彭格列的人一出现在他身边,“改邪归正”的白兰就会莫名其妙以各种方式从各种诡异的地方冒出来。
冬木阳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原来这种感觉是叫开心?”
白兰杰索笑道:“不是开心的话,难道是难过吗?”
讨厌他和别人说话,也讨厌他和别人对视,明明每次露出微笑时,眼底就会冒出一些阴暗的情绪,却还要装作无所谓,问他要不要出去散步。
冬木阳没做出回答,他注视着面前的白兰,实在是开心不起来-
白兰对一件事的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不光是头脑很好,而且体能上也可以称为天才。冬木阳经常看他前几天说要去学某种极限运动,一星期过后就变成Q版在地上滚来滚去,说好无聊之类的话。
“密鲁菲奥雷解散后,一半人都去了尤尼小姐那。就算你说了那种话,你以前的守护者似乎也打算继续追随你。”
“……”白兰思索几秒,“你手上的其实是张白纸吧。”
冬木阳:“怎么,你现在还有透视眼了?”
“比莉小姐他们巴不得你不要听到任何有关密鲁菲奥雷的事情,怎么可能会主动告诉你这件事。”白兰撑着下巴,“所以肯定是橘梗他们私下联系了你。安杰洛,那可是你以前的敌人哦,怎么可以偷偷跑出去和他们见面。”
到底是因为橘梗他们联系了他不满,还是因为他没告诉白兰这件事不满。
冬木阳笑了声:“这么说的话,那我们以前又算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有点难倒了白兰杰索。
撑着下巴的手松开,白兰杰索坐在离他两米远的地方,唇角虽然微微地勾着,眼底却没什么情绪。
“同学,朋友?”白兰杰索自顾自地说道,“不过更多的是敌人,甚至有几次,安杰洛被纲吉君感染,也想像热血少年漫那样杀了我。”
“喔。”冬木阳挑眉,“那我听起来还真是够坏的。你就因为这个讨厌阿纲?”
安杰洛又在帮阿纲说话。
白兰杰索语气散漫,敷衍地回了句:“纲吉君是个神奇的人。”
“我难道不该讨厌他吗?”他说,“纲吉君的话,就像决战前大吼[你难道就感受不到爱和同伴的力量吗]的小孩子一样,我根本理解不了纲吉君的话,也确实感觉不到纲吉君说的东西,更不明白纲吉君为什么那么生气。”
“嗯……”冬木阳思索,“你说的是十四岁的阿纲,还是那时候二十四岁的阿纲?”
白兰杰索幽怨地看着他。
冬木阳不逗他了,会意地回了句:“那不就是不讨厌的意思。你提起真正讨厌的人时才没那么多话。”
“所以我才说纲吉君是个神奇的人嘛。”
被戳穿心思的白兰杰索并不气恼,他笑眯眯的,指间的玛雷指环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
“好无聊~好无聊~安杰洛,我们就过二人世界不行么。”
冬木阳注视着面前开始耍赖的某人,想起前几天橘梗说的“白兰大人本来没打算从虚无中回来,或者说白兰大人在去到那里前,压根不知道自己还能活着”“为什么?哈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白兰的人那么做一定有白兰大人的理由”。
玛雷代表着平行时空。
和其他指环不一样,玛雷没有血脉的限制,通常是自己挑选自己的主人。
虽然他的确不记得一些事了,但白兰觉得无聊,大概是因为他已经在平行世界度过了几个,几十个,甚至几百个人生。
也就是说,平行世界的自己大概率死掉了,或者就是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不能和白兰杰索产生交集,所以完全没有类似的经历的白兰才会喜欢缠在他身边。
“白兰。”于是冬木阳开了口,颇为认真地提问了那个问题,“我也是黑手党,虽说比莉不知道为什么也每天都很紧张,但至少她不会在我每次走出这间房间后都盯着我。”
白兰杰索很无辜:“可是总是有人把安杰洛从我身边夺走嘛。”
“你是因为发生过那种事,才把我当成特别的?”冬木阳扬起眉梢,“如果这世界上所有人都是npc的话,我和你说的npc也没什么区别哦。”
幼稚的表象被撕去,听到这话的一瞬间,白兰杰索差点没把自己危险的实质暴露出来。他的眼睛是深紫色的,不笑的时候就尤为恐怖,配上作为外国人的线条淩厉的五官,还真有股曾经作为宇宙第一反派的压迫感。
“诶~”白兰杰索轻慢地笑,“安杰洛是这么想的?”
和其他人不同的是,白兰杰索的思想一开始就是歪的,就算没有香味的影响,他也从本质上讨厌从安杰洛嘴里听到别人的名字,更不喜欢安杰洛拿他自己和别人相提并论。
“白兰。”冬木阳改变了语气。
他坐在首领的位置上,身后是家族的徽章,声音低了些,明明和白兰杰索记忆里那病恹恹的模样完全不一样,说出的话和表情却处处透着他们就是一个人的证据。
白兰杰索一愣,听见他有些无奈地和自己说话。
“你把我当傻子?什么同学,朋友,敌人……承认我们以前曾经也像正常人一样恋爱过,对你来说有那么难么?”
第58章 白兰(2)
◎大概是每根头发都喜欢他的时候◎
白兰杰索确认安杰洛并没有以前的记忆,他之所以知道这些事,不是他自己去做了调查,就是学着福尔摩斯推理出了什么东西。
“也就是说。”
听完白兰杰索的话,入江正一的眼镜在出现些裂痕。
“安杰洛在杀了你后又用枪自杀,之后受到了你玛雷指环的影响,灵魂跑到了现在的安杰洛身上?那他得到现在的结论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吗,白兰,你特地来找我就是为了炫耀的?”
“真怀念小正以前对我用敬语的时候。”
“……”
“我的计画是这样的。”白兰杰索点头,“让安杰洛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重新喜欢上我一次,这样我就可以去纲吉君和云雀君的面前炫耀。”
入江正一胃痛:“又从闯关游戏变成攻略游戏了啊。”
“看起来是那样吗?”白兰杰索说,“我都为了安杰洛这么努力了,怎么没有人相信我只是单纯喜欢安杰洛而已。”
入江正一面无表情,看着面前还在嚼嚼嚼棉花糖的好友:“不知道。莫名就是觉得你和那种感情不搭。”
“什么啊。”白兰杰索双手环胸,他盘着腿,背后的小翅膀轻轻搧动,就这么以十分可爱的姿势漂在半空中,“我不是都说了吗,安杰洛杀了我,所以我喜欢安杰洛是理所当然的。”
入江正一吐槽:“……到底哪里理所当然了。”
白兰杰索歪了歪脑袋,他盯着客厅中央的吊灯,恍惚记得安杰洛握着枪的手松开,身子轻轻地倒在自己的肩膀时的样子。
“大概是因为在我下定决心的同时,安杰洛也下定了决心?”
白兰杰索也描述不出那种感觉,因为过了好几个周目,白兰杰索原本都有些忘了。
结果在这个世界,安杰洛在那时再次选择了来到自己的身边。
比起被困在虚无,他更愿意死去。毕竟“死亡”就是白兰杰索胜利的一种形式,即使翅膀被正义的纲吉君拔掉了,所有人都在咒骂他,白兰杰索依旧能风轻云淡地,笑眯眯地说“反派又怎样,最后还不是我赢了”。
白兰杰索从来没想过,在沢田纲吉和自己之间,安杰洛原来会选择自己。
他那时稍稍睁大了眼,看着安杰洛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于是虚无也变得不再可怕。
白兰杰索再次记起了那时恋人举枪对向自己的表情。那个在地上踩叶子的影子变得生动起来,他记得那时的安杰洛没有异能,也没有火炎,明明就是个应该恨他怕他的普通人——
在子弹遵循自己的计画穿透胸膛时,白兰杰索低笑出声。
他的心潮澎湃,前所未有地感到这近乎病态的欣喜。
“会陪在我身边是安杰洛告诉我的。”白兰杰索道,“所以安杰洛本来就应该喜欢我。”
入江正一叹气:“那你跑什么?”
白兰杰索笑了笑,他额前银色的银发晃动,再次说了入江正一听不懂的话:“因为我太喜欢安杰洛了啊。光是忍住不把和安杰洛说话的人从房间里丢出去就是我的极限了,更别说还要老是听[安杰洛不可能喜欢我]的挑衅。和他们不一样,我脑子里可是存储了几百个世界的记忆呢。”
好想杀了他们。
一群曾经输给他的蝼蚁而已,凭什么大摇大摆地和他说这些话。
变相拯救了世界的白兰杰索并未被拯救,也并未被感化,反而因为那几百个世界的失败而痛苦不堪。
他的记忆混乱,精神也变得疲惫。
入江正一愣住,没想到这些话会从白兰嘴里说出来。
密鲁菲奥雷曾经的首领依旧盘腿坐在空中,他背后翅膀搧动的频率慢了下来,雪色的睫羽微微垂落,连带着唇角的弧度都变得落寞。
“真复杂。”白兰杰索说,“要是世界上只有我和安杰洛两个人就好了。”-
冬木阳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刚批完一堆的文档下班,刚拿起椅子上的外套,就接到入江正一十万火急的电话。
“白兰那家夥又想毁灭世界了!”
“……他中幻术了?”
“不是,应该是他自己的想法,好像也不对——我也不知道,我得和彭格列他们说一声。总之!白兰那家夥就先拜托你了!”
冬木阳沉默,他看着手机上通信结束的画面,抬头盯着两秒天花板,随即认命地去了地下车库。
白兰并不住在蒙特贝洛的领地里。冬木阳甩掉跟着自己的护卫后,根据记忆去了白兰杰索的住所。他将车停在路边,看了眼副驾驶上手机打来的电话,最后也没按下接通键,只是随手将手机按灭后放进口袋。
门没有上锁。
冬木阳走进玄关后,也没立即往前走。
房间里没有任何光源,就连身后的门也在他进门后不久缓缓合上。冬木阳停顿几秒,缓步走进客厅。
雷属性的匣兵器在这时迅速从他身后袭来,冬木阳没有回头,只是同样放出了自己的匣兵器。
那是一只很小的白色羊羔,圆滚滚的,看上去没有一点攻击性,嘴巴一张,却咬住敌人的匣兵器的尾巴,一口一口将对方吞进肚子。
小羊羔在吃饱后也不在意自己的主人,反而自己去找有意思的地方玩了。
冬木阳没管它。
他偏头,躲过攻击的同时,反拧住身后的人的手腕,随即来了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
“啊——!”被拧断手腕的男人发出惨叫,随即,他的腿上也被开了两枪。
确认对方彻底失去行动能力后,冬木阳才去开了灯。
青年的样貌暴露在灯光下,受伤惨重的男人认出他的脸,怒火的对象瞬间转移。
“和白兰杰索那种人同流合污!蒙特贝洛!你们不得好死!”
冬木阳听惯了类似的话,他抬脚踩在对方手腕上的伤口,阻止了对方捡枪的动作:“你又是谁派来的?”
“我是谁派来的还需要说吗。”男人冷汗直冒,却依旧冷笑道,“白兰杰索活在世上一天,所有人就多危险一天。你以为那家夥真的会和你们合作?等他没了兴趣,你们也会和我一样被他抛弃。”
那就是背后没有其他的家族,刺杀白兰单纯是他自己的意志的意思。
冬木阳沉吟,稍微抬起脚:“你完全不是白兰的对手。别送死了。”
他说完,就用异能恢复了对方的伤势。
对于他有这样的能力,躺在地上的男人似乎有些惊讶,他打量了面前的冬木阳片刻,从地上起身时,袖子里掉出一个药包,忽然猛地朝面前的青年掷去。
冬木阳叹了口气。他连躲都没有躲,而原本打算抓他威胁白兰,或者抓他威胁蒙特贝洛的男人连台词都没有说出口,就被原本吃饱了的小羊羔一口咬住了脑袋。
小羊羔变大,打了个嗝,又变成和娃娃机里玩偶一样大的样子,四脚朝天,彻底在原地不想动。
“下次不带你。”其实还有一个正常作为老鹰的匣兵器,冬木阳对着自己当初从实验室领回来的小羊羔说。
小羊羔转过身子,这才哼哼唧唧地从地上爬起来。
“还有。”冬木阳转头,看向门口刚回来的白兰杰索,“听说你要毁灭世界了?”
白兰杰索没立即抱怨小正又告发自己,他只是看着地板上刚刚男人掉落的武器和药包,低低地笑了声:“这都是第几次了。”
冬木阳:“这好像应该是我问你的问题。”
白兰杰索:“可我问的是这是第几次你帮我处理掉那些麻烦了。”
冬木阳:“。”
白兰杰索:“没错,其实我也是福尔摩斯。”
冬木阳头疼,看着白兰杰索朝自己走过来:“这本来就是我作为首领该做的事。别转移话题,我刚刚说的是——”
声音被白兰杰索俯身的动作打断。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他靠得很近,温热的气息落在冬木阳的脸上,微笑着,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眼睛。
“和我待在一起就会有很多麻烦,他们不仅说我的坏话,还会说安杰洛你的坏话。”
“不过。他说的都是真的,我确实不在乎安杰洛的家人。对一件事情感兴趣的时间也很短暂,说不定哪天就会对你做出不得了的事。我很过分的,根本改不了这样的念头,不管重来多少次都一样。”
“……”
“所以。”白兰杰索弯起眉眼,“安杰洛,要抛弃我吗?”
让人窒息的沉默在默默蔓延。
冬木阳回应着他的目光,微微仰起脸,既没主动靠近,也没拉开这样暧昧的距离。
但白兰杰索知道他有些生气了。
青年颈部的线条绷紧,良久吐出一句“是啊,我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老实说,和你交往的坏处比好处更多。大多时候,我完全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撒谎,也不想要每次为了避免你生气而控制和别人的说话时间……”
白兰杰索很轻地眨了下眼,唇角的弧度也慢慢消失。他注视着面前的青年,隐隐冒出一种阴暗的“既然这里已经是新世界,索性再创造一个安杰洛只能喜欢他的新世界好了”的思想。
“选择你的不是我。”但冬木阳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xue,“是这里。”
【“安杰洛好可怜,我也好可怜。”】
当初看到在蒙特贝洛里冒出来的白兰,没了记忆的冬木阳吓了一跳。
对现在的冬木阳而言,白兰杰索是个全新的存在。他注意着白兰的一举一动,总是能听到这样的声音。
现在的冬木阳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一边觉得脑子里那种“超级无敌大反派”有些幼稚,一边忍不住沉下心来去听。
“重新开始不行吗。”冬木阳皱着眉问,“觉得你眼熟,觉得在哪里见过你,觉得你应该对我而言很重要,明明理智告诉我不应该来这里,身体却先一步表达了想要去见你。白兰,我也很苦恼的。”
听到预料之外的话,白兰杰索完全愣住了。
“哇。”他声音十分雀跃道,“安杰洛,你知道这是告白吧?”
“我才不会对一个说出不在乎家人这种话的人告白。”冬木阳懒得理他,转身就走。
“安杰洛的哥哥就是我的哥哥。”白兰杰索跟着他,像小孩子一样叽里呱啦一大堆,“安杰洛的妈妈也是我的妈妈。”
柔软的雪从西西里的上空飘扬而下,白兰杰索说了很多垃圾话,他们并肩走着,默契地忽略了原本停在旁边的车,就像大街小巷里普通的恋人一样,在浪漫的雪夜里散步。
被他烦到极致的时候,冬木阳停下脚步。
他怒目而视,咬牙切齿,皮肤的红色像是被冻红的,又像是被气出来的。
“你没有自己的家人吗。”
白兰杰索无辜:“没有哦。”
冬木阳语塞,愧疚涌上心头。
白兰杰索又笑:“我只要有安杰洛就够了。”
“……”冬木阳默默别过脸,脸颊热热的。
偏偏白兰杰索还在贱兮兮地问他:“看我嘛看我嘛。这句可是真话哦。”-
蒙特贝洛的小首领有个恋人。
用蒙特贝洛的其他人的话来说,那就是小首领的恋人没脸没皮,爱装可怜,明明当年是一根手指就能挡下彭格列的攻击的人,现在听到两句骂自己的话就会跑去小首领那里告状,说什么自己的心好痛,要死了之类的话,要不是看在小首领喜欢他,蒙特贝洛们恨不得众筹把他的嘴撕烂。
冬木阳对白兰杰索也一点办法也没有。在亲口承认白兰是自己的恋人以后,白兰杰索得寸进尺的,只要他一有要骂他的趋势,白兰杰索就会在他开口说话时亲他。
冬木阳曾经以为自己够诡计多端了,没想到白兰杰索是更诡计多端的。
就算他真的要揍他也不还手,被打了的白兰杰索总是笑眯眯地注视着他,彷佛怎么看也看不够,冬木阳被他看得不自在,每次气也消得莫名其妙。
但抛开首领的责任,冬木阳有时候也会表现出幼稚的一面。
他生气的时候爱用逛街时抓回来的一堆玩偶砸白兰杰索的脑袋,看到枯黄的叶子就喜欢把它们猜得嘎吱嘎吱响,也会在白龙的脑袋上系蝴蝶结,最后把自己笑到了床上。
然而冬木阳知道,白兰杰索还是没变,他只是藏得更好了。冬木阳有时候还是会问他有关要是有一天白兰对自己也丧失兴趣,是不是又要去干老本行的事。
白兰杰索说那种事他已经干腻了,要是真有那一天,他索性让纲吉君把自己杀了好了。
冬木阳忍无可忍,低吼了句:“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说这么恐怖的话。”
白兰杰索偷偷把眼药水瓶藏到枕头底下,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冬木阳面无表情,说:“现在事情又变得诡异了起来,你给我打住。”
白兰杰索假装无辜地问他为什么。
冬木阳头顶十字路口,回:“被上的是我,你一边哭一边撞我是什么意思。”
白兰杰索:“我也很难过的。”
冬木阳:“你有什么难过。”
白兰杰索低头,看了眼他夹着自己的地方,还没说话,就被气急败坏的冬木阳打了一巴掌。
白兰杰索笑而不语,俯身去亲他的额头。
一直到他珍贵的恋人陷入昏睡,才用手指蹭了蹭青年泛红的眼角。
白兰杰索其实真的有座庄园。当初要是安杰洛要是说抛弃他,他就真的打算把安杰洛真的绑去那里,创造一个谁也找不到的领域。
可是现在,白兰杰索随手将庄园的钥匙抛给了橘梗。真六吊花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之人,那里成了他们现在的家。铃兰总是生气,说白兰有了安杰洛就忘了他们,白兰拍了拍她的脑袋,说总有把安杰洛介绍给他们的时候。
【“为什么不是现在。”】
【“因为现在安杰洛还不够喜欢我。”】
【“什么啊!多少才算够喜欢白兰你呢。”】
白兰杰索答不出来。
大概是连安杰洛的每根头发都喜欢他的时候。
他的内里的确一点没变,欲望越来越大,之所以没表现出来,只是稍微有了点安全感而已。
【“吵死了。成天骂来骂去的,这是白兰,我的恋人——没错,就是那个白兰,喂,你又是什么人,再说一句我中幻术了我就动手了。”】
“安杰洛。”
白兰杰索眨了眨眼,对着沉睡的恋人说道。
“还是很喜欢你诶。”-
哪怕就这样,被他吞噬殆尽也无所谓。
这样想的瞬间,就是我的极乐。
——《痴人之爱》
第59章 太宰(1)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夏。炽热的阳光烘烤着大地,接近柏油路的空气温度迅速升高,令面前的建筑物看起来有些扭曲。
这是港口黑手党的五栋大楼。冬木阳踏进大门时,战后的清理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他看着地上被刷洗过后残留的血迹,听见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随后,有人在他面前低下了头。
港口黑手党的前任首领遇刺,确认身亡,为了争夺首领的位置,内部发生了反叛,而手握银之手谕,以难以置信的速度镇压了这场叛乱,最后登上首领的位置的,是前任干部,被里世界称为黑色幽灵的存在。
冬木阳仍旧在盯着地板。
发黑的红色渗入瓷砖的缝隙里,看起来除非将瓷砖撬开,否则很难清洗干净。
有点讽刺。
冬木阳想。
森鸥外和太宰治的名字,他们竟然一个也不敢直接提起-
冬木阳和太宰治相识于十五岁的开始,那时太宰还没正式加入港口黑手党,冬木阳却已经作为干部候选,在为先代做事了。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互相不知道对方与作为私人医生的森鸥外的关系,十五岁的太宰治和冬木阳那时互相将对方当做了敌人,他们将森鸥外的私人诊所弄得乱七八糟,森鸥外回来的时候,银发的少年就将太宰治绑在椅子上,正准备用审讯的手段从他嘴里翘出森鸥外的下落。
“太宰君。”为太宰治解开绳子的森鸥外说,“你早就看出冬木君是港口黑手党的人了,怎么不直接说自己是谁。”
“明明是这个病恹恹的讨厌鬼先攻击的我。”太宰治冷哼一声,虽然身上挂了彩,但嘲讽的本领仍一点没少,“再说了,他可没有给我开口的机会哦。”
冬木阳的神色阴森:“我问你森先生在哪,你那副轻飘飘的【谁知道,说不定是死了吧】的口吻,任谁听了都是挑衅。”
“看吧。”太宰治在这方面丝毫没有愧疚之心,“就是因为港口黑手党总是招这种没有脑子的笨蛋,所以我才不想去那种地方。”
冬木阳眯起眼:“你说谁是没脑子的笨蛋。”
“原本前往三途川的死者屡次死而复生,明明发动战争的次数比谁都多,港口黑手党的人员伤亡却几乎为零。”太宰治瞥了眼对方从刚才接触自己后就流血不止的伤口,露出微笑,“真是古怪的异能,因为使用得太多,现在已经不能随心所欲了吧,就算这样还不是笨蛋么。”
冬木阳恼羞成怒:“你——”
“白痴,没脑子的狗狗~”
“好了好了,太宰,差不多就闭嘴。”
“森先生,请您让开,我要让他认识到这个社会的残酷。”
现场再次乱做一团,玻璃器皿摔了一地,太宰治新配置的自杀良药也在地上冒着泡泡。
森鸥外叹了口气,看着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一个用手肘勒住对方的脖颈,一个脚后跟碾在对方的鞋上,大有把对方扯成秃头的架势。
至少,就那个时候而已,冬木阳和太宰治是真心实意地讨厌对方-
在那之后没多久,先代暴毙,临终前传位于作为医生的森鸥外。尽管同为这一幕的见证者,冬木阳和太宰治却依旧保持着水火不容的关系。
一边是新任首领亲授的干部,一边是加入没多久,就带领部下创下无上功绩的太宰治。港口黑手党的成员哪边都得罪不起,于是大多他们发生争吵的时候都假装自己是天生的小聋瞎。
然而倘若让他们一定要选择一方跟随,那大部分人还是会毅然决然地选择冬木阳。
毕竟作为干部的冬木阳平时看着虽然不好说话,但实际上是港口黑手党里最好惹的存在之一。外表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一个人,踏上战场的时候却显得强大而自信。每当有人被他救下,担忧地向他询问是否安好时,少年便会抬起因咳嗽而沾了些水汽的眼睫。冬木干部笑起来很温柔,说话的声音也会不自觉地放轻,他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干部的职位,也不在意被自己救下的是传统的武斗派,还是被武斗派看不起的后勤,经常将“谢谢”这个词挂在嘴边。
偏偏太宰治看不得这个画面。
“根本没有真心可言。他们是因为想利用冬木君你的异能才这么说的。”
“喔,太宰,你是嫉妒了吗。”
“哇,我才不会嫉妒被骗得团团转还很开心的小狗。”
“想利用我的异能又没什么问题。”冬木阳挑眉,冷静地规划着战场上的下一步时说,“想要活下来,这难道是什么肮脏的欲望吗。”
爆/炸掀起了飓风。太宰治静静地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筹谋,却又在冬木阳转头看向自己时,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第三遍。”太宰治说。
“第三遍什么?”冬木阳坏心眼地呛声,“第三遍我今年的任务完成率超过你?”
“又不是所有人都想活下来的。”太宰治耸肩,“我的梦想是在一个清爽的早上安静地死去,讨人厌的冬木君还是离我远点为好。”
“安心吧。”冬木阳将手里画了记号的地图拍到部下手中,从建筑物三楼一跃而下时对着太宰治露出个微笑。
“到了那时候,我一定会替你放烟花庆祝的。”-
烦人,难缠,明明是黑手党,却对一些不值一提的事物抱有同情心。
这是十六岁的太宰治对冬木阳的评价。
就像命运一样,尽管被森鸥外限制了异能的使用,但冬木阳还是在一次出差中受了重伤。
太宰治坚决否认自己是专门去看他,但据同样去探望昏迷中的病人的中原中也所说,那时推开门的太宰治气喘吁吁的,他根本听不到中原中也和他说的话,也没再像以前那样嘲讽中原中也。
十六岁的太宰治只是缓慢地走到了白色的病床边,他垂眸看着床上戴着氧气面罩的少年,身上有种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的绝望与悲伤。那样的绝望与悲伤来得太没有缘由,中原中也想了很久才想出个比喻。
他说那时的太宰就像是长满青苔的墓碑,墓碑前摆着枯萎的鲜花,风一吹就什么都散了。
而冬木阳醒后,身体确实一天比一天差了下去。
他的眉眼如初,脸上却只有在生气和愤怒时才会泛出些血色。按他自己的要求,森鸥外没有将他从外勤的岗位上调离,却明显降低了他出差的频率。
“今年是我们认识的第二年。”昏暗的酒吧里,冬木阳这样和太宰治说。
太宰治将外套随手扔在椅子的椅背,坐在吧台前他身边的位置:“冬木君,以你现在的身体情况,是想因为喝酒加重病情,然后在森先生那把罪怪到我的头上吗。”
“那以你的年纪,还不准喝酒呢。”冬木阳得意洋洋地,唇角勾起,说完就抿了口酒。
太宰治:“如果我没记错,你好像还比我晚出生几天。”
“你有点冒昧了。”冬木阳撑着下巴,暖黄色的灯光遮掩了他过于苍白的肤色,令他看起来生机勃勃的,“我是来找你庆祝的。”
太宰治捏着酒杯的边沿:“有什么好庆祝的。庆祝我带回来的小狗最后竟然在红叶大姐那里混了个高层吗。”
“中也很厉害。”冬木阳若有所思,“你也很厉害。”
“我有一种预感,你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他说话时头微微向一侧倾斜,肩上的银发滑落。太宰治的睫毛轻颤,看着那柔软的发丝落在自己的手背,发梢被杯壁边沿的水珠蹭湿。
太宰治的目光向上逡巡,一路从那挠得人心痒的发梢,挪到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冬木阳笑了笑,没给太宰治说话的机会就说了“再见”。
“对了,十六岁生日快乐。上次生日的时候揍了你一顿,还得跟你说句抱歉。”
太宰治的嘴唇上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他看着冬木阳面对着自己,一边倒退,一边用狡猾的话把他的心脏砸得发疼。
“明年这个时候。”
酒吧的门被推开,冬木阳离开时朝他随意地挥了挥手。
“再一起庆祝我们认识三周年吧。”-
“让冬木君去出差?”
首领办公室里,听到太宰治的话的森鸥外挑眉。
“冬木君的力量可是很关键的,我可没有让他在这时候出差的打算。”
太宰治面不改色,他站在红色地毯的中央,平静地回答了森鸥外的话:“以冬木君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足以面对接下来的危机。说到底,普通人的牺牲只是个数字,比起他们,冬木君对港口黑手党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森鸥外没有立即给出答案。
他看着面前的太宰治,半晌问了句:“是冬木君对港口黑手党重要,还是冬木君的能力对港口黑手党来说最重要呢?”
太宰治微笑:“又没有令异能脱离异能力者的方法,这两者对森先生您来说,难道不是同样的选择。”
森鸥外眨了眨眼,笑着回了句“说的也是”。
冬木阳离开的那天,列了份礼物清单。
太宰治粗粗扫了眼,说他作为干部,哪有替下属买那么多礼物的必要。
冬木阳:“对我来说谁都一样。”
太宰治:“你现在是又要挑战森先生定下的级别制度了吗。”
冬木阳:“要说挑战,我现在的职位比你高,你还从来不对我用敬语。”
太宰治:“中也就算了,你和旗会的那群人什么时候这么熟?”
“只是被公关官拜托去帮他取点东西而已。”冬木阳看了眼自己列的清单,“况且,他们和我在先代时期就一直并肩作战,理论上我和他们比你要熟,只是大家的任务都很忙,平常没时间聚在一起而已。”
太宰治沉默了几秒。
冬木阳问他在想什么。
太宰治轻笑,用欠揍的语气回他这一出差就是半年,指不定等他回来,自己也成了干部。
剩下的事发生得理所当然。英国女王的继承仪式上发生骚乱,号称没有死角的钟塔侍从被悄无声息地暗杀,太宰治与魏尔伦做了交易,调换了对方的暗杀顺序,以牺牲旗会为代价,保全了作为首领的森鸥外。
一切都在按他的设想进行着。可被太宰治派出勘查现场的部下却在回电中结结巴巴的。
“全,全都是血……”
“我知道,旗会全灭,然后呢。”
“不,不光是这个。”电话里的黑手党艰难地咽了口水,“冬木干部,他流了好多血。”
太宰治的脑袋跟被人敲了一棍一样疼。
“先……先救公关官……”奄奄一息的傻瓜鸟说。
他的金发上全是血污,平日里不离身的墨镜也碎成了好几半。青年的瞳孔涣散,在最后时刻对着将自己从地上抱起的冬木阳勾出个笑。
“我还以为……自己也能当上干部呢……”
少年半跪在血泊里,他两条手臂上划了很多道口子。他几乎放干了自己一半的血,要不是拥有那样的异能,早就应该咽了气。
然而旗会的伤势过重,救活一个钢琴家后,能令其他的人留下遗言,已经是冬木阳能做的最后的事。
太宰治看着他浑身都在颤抖。少年的额头抵在同伴的额头,整张脸因极具的痛苦而扭曲,最后发出一声嘶哑又绝望的咆哮。
“啊——!!”
重来了三遍,这是太宰治第一次感到自己会被抛下的恐惧。
冬木阳的伤势严重到看上去下一秒就会离他而去,而偏偏太宰治却因为人间失格连触碰他的权力都没有。
他做的事,好像是对的,又好像是错的。
这是太宰治第一次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迷茫。
为什么要回来呢。不回来不就不会感到难过了吗。
哦。
太宰治的精神恍惚,他像一具早就腐朽的尸体,站在酒吧的门边。
十六岁这年,太宰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做了第一件错事。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他们的十六岁被按下暂停键,然后像影片一样迅速倒带,回到了真心实意地讨厌对方的时候。
第60章 太宰(2)
◎苍穹般的光辉◎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
在魏尔伦加入港口黑手党时,冬木阳就明白了包括旗会在内,自己的数百个部下死去的原因。
这是人如蝼蚁般死去的战争。黑色的裹尸袋在地面上整齐地摆放着,像是棋盘上陷入困境的黑子,争得头破血流,却又找不到出路。
“有关魏尔伦的事,不必再提起。”
“但……”
“冬木君。”明明和太宰治站在同样的位置,森鸥外却抬眼打断了面前的少年,“这是命令。”
冬木阳缓缓地睁大了眼。
制定计画的是太宰治,可同意计画的是森鸥外。
正是因为知晓了一切,所以感到的痛苦并未疏解,反而像气球一样极具膨胀。
冬木阳就这么站在尸体摆满的大厅里,他看着还未干涸的血液浸透裹尸袋,最后渗进了地板的缝隙里。
幸存的人们在窃窃私语。
他们说多亏了首领和太宰大人,如若不是他们两个的指挥,横滨还不知道会被卷入这样的恐怖里。
没人知道,他们的死亡在几个月前就被轻飘飘的一句话决定,对黑手党而言,为了首领死去,好像是件光荣,死得其所的事。
可冬木阳不理解。
他的睫毛颤了颤,为此感到难过-
这天以后,冬木阳和太宰治的关系迅速冷了下去。他们不再在走廊上大吵大闹,也不再在下班后约定一起喝酒,没人再提起那个除了他们两个以外无人知晓的亲吻,这种诡异之处连安葬好同伴尸体的中原中也都感到奇怪。
“你愿意替首领去死吗?”葬礼过后,又是庆功宴。
觥筹交错的声音里,冬木阳这样轻轻地向年轻的重力使问道。
中原中也不解,但还是好好地回了句“当然”。
“那你愿意还在昏迷中的钢琴家再为首领死一次吗。”
中原中也愣住,没明白他的用意:“你……”
“我不愿意。”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正面情绪一样,明明置身于热闹的场景中,冬木阳却什么也感受不到。
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谎言中,明明拥有着救人的能力,却还是得循规蹈矩,等待首领评估好每一条性命对于港口黑手党的价值时,才能对珍爱的同伴与部下施予援手。
黑手党们志得意满的,哪里想得到在他们加入这里的下一秒,人生就被待价而沽,一个个明码标价地贴好了标签。
冬木阳缓慢转过眼眸,目光与角落里看向自己的太宰治对上。
他的唇瓣动了动,最后还是没告诉中原中也真相。
他只是平静地说了句:“也许一开始就错了。我根本不适合做黑手党。”-
森鸥外不会允许他退出港口黑手党,也不允许他动这样的念头。
冬木阳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可能是最后一股憋着的气也没了的缘故,也可能是在那时过度地使用异能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遗症的缘故,他身体的衰弱速度比起之前还快了许多。
“冬木君。”
“吵死了。”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二次了。你以为你瞒得过森先生吗。”
“我都说了吵死了。”
冬木阳翻了个身,手背上扎着针,不愿意与太宰治对视。
而看到他这样的举动,太宰治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你的情况已经不适合再出外勤。”
过了几秒,衣服和毯子发出细碎的窸窣声,冬木阳转过身来,就这么藉着月光与太宰治对视。
他问凭什么。
太宰治说就凭他已经这个月第二次莫名其妙晕倒。
冬木阳嗤笑,说别担心了,自己又不可能真的死掉。
太宰治面不改色,又说了句下个月三号,港口会有一班外来官员的游轮经过,只在港口停靠两小时,之后就会一直行驶到临近的国家才停靠。
冬木阳出乎预料地冷静。
“我没打算离开港口黑手党。”
“就因为中也和钢琴家还活着?”太宰治挑眉,“靠威胁产生的信任,你觉得森先生还会放任你多久。”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凉飕飕地,冬木阳安静地看了他一会,最后冒出一句“你真讨厌”。
太宰治笑眯眯地,指尖蹭过他的脸颊,问“你还有不讨厌我的时候吗”。
想像之中的话没有说出口,太宰治将冬木阳逼得退无可退,在他的设想里,这人现在应该和以前一样发脾气,再不济就拧断自己的手腕,让自己别再说这种恶心人的话了。
可在视线交织的第三秒,冬木阳看着太宰治的眼睛,一字一句缓慢道:“当然了。暗恋可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一见钟情是什么东西。根本不是会和人吵架的性格,却总是和太宰治幼稚地斗嘴又是为了什么。
冬木阳花了整整两年去确认自己的心意,最后伸出手,掐死的却是天真地幻想着未来的自己。
“你是个优秀的黑手党。”太宰治一愣,听见冬木阳这样对自己说。
少年别过脸去,说话时没什么力气,最后竟是连恨都懒得恨了。
立场不同罢了。
“快点从我这里拿走干部的位置吧。”-
太宰治再一次感到恐慌。和前面两次不同的是,对这次的他而言,再也没有可以倾诉烦恼的对象。
他按部就班地工作着,先是带回了中岛敦,后又带回了泉镜花。
太宰治没再去酒吧,他有时候会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对着酒杯自言自语,假装织田作还有阪口安吾还在自己的身边。
尽管已经贵为干部了,太宰治的抱怨却依旧带了些孩子气。
“为什么只抱怨我一个,我也没办法啊,这次遇见冬木君的时候,他就已经加入港口黑手党了。”
“森先生又不是好骗的,只要冬木君有那样的异能,说什么也不可能让他从港口黑手党跑路。”
“他最近睡着的时间好长,有时候我以为他是睡着了,结果是睡着睡着就晕过去了。”
“真是的——”
椅子摔在地上。
太宰治仰面倒在地板,后脑勺和后背一阵一阵地疼,手背盖住眼睛,喃喃自语。
“谁说就只有他一个人辛苦了。”-
太宰治曾经以为,当上首领以后,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毕竟这是前面他从未走过的道路,也是他最后能想到的脱离命运的方法。
可就在用人间失格将每个平行世界联系到一起时,继承了那些记忆的太宰治却比之前感到更加疲惫与绝望。他垂着眼,看着上面自己的字迹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抹去,坐在森鸥外的位置,从头到脚都感到彻骨的冰冷。
“首领。”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已经被派去分部两年之久的冬木阳站在那里,在太宰治抬眼时没什么感情地行了个干部礼。
两年的时间似乎并未改变他什么。太宰治注视着他,发觉他的头发变长了,身高也高了许多。和愤怒地揪着自己的领子,质问自己“森首领去了哪里”的中也不同,聪明一点的冬木君大概在来这里的路上就想通了来龙去脉。
太宰治朝他笑了笑:“你来了。”
这样熟稔的语气令门口两个自加入来就没见过冬木阳的新人微愣,他们没见过这位干部曾经指挥战场的时候,对冬木阳的了解来自各种传闻。
有人说冬木阳曾在森鸥外夺权时给予帮助,和前代的关系密切,向来与太宰治不合。
有人说太宰治此次将他召回来的原因是报复,毕竟在太宰治还没当上干部时,冬木阳就干过很多捉弄他的事。
被他揍了的太宰治曾经幽幽地说“等我当上干部,就让你和Q一样去关禁闭”,那时十五岁的冬木阳低笑,揽着他的脖子,说“我也是干部,你要让我关禁闭,那就只有当上首领才行”。
“看来时间确实过得很快,很多人都不认识你。”太宰治的目光扫过那两个偷偷打量冬木阳的部下,不冷不热地开了口。
冬木阳依旧低着头,他没有说话,只是听到背后两人自我检讨的声音。
紧接着,大门被合上,首领室里只留下了他们两个人。
“我不会对中也说什么。”太宰治阖眼道,“你要是想把钢琴家带走,那也随便你。”
冬木阳的睫毛轻颤,这才掀起眼皮,看了太宰治第一眼。
“我啊。”太宰治低笑,“前段时间在酒吧里见到了织田作。我和织田作说,多年的夙愿一朝实现,无论如何也要将哑弹的事情和他分享。”
“但织田作告诉我,不要叫他织田作,这不是敌人应该称呼的名字。”
青年蓬松的黑发卷着绷带,太宰治的肩上是那条象徵着权力的红围巾,脸上明明在笑,却又是一种彷佛觉得一切都很有趣,眨眼间又彷佛厌倦了一切的笑。
“太宰。”冬木阳启唇,开口喊他。
“总的来说,织田作还是个好人。我和他做了交易,他一开始有点抗拒,但最后还是同意了我的提案。”
“太宰。”
“我会对外宣布你已经被我处死,至于银行卡里的钱,你转移到其他人名下也可以,兑换成其他东西也可以。”
冬木阳深吸一口气,试图打断他:“太宰,你先听我说。”
“也不用这么不信任我,我和森先生不一样,可对你的异能没有一点兴趣。”
“太宰治!”冬木阳提高音调,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离不离开港口黑手党是我的意愿,我不会离开港口黑手党。”
隔着五六米的距离,冬木阳回答了太宰治的话。
太宰治安静几秒,妥协般地说好吧,你要是一定要带走中也,那就告诉他那件事的真相也没关系。
冬木阳忍无可忍:“别总莫名其妙揣测我的心理。你以为这两年我是在分部当花瓶的吗。”
太宰治眨了眨眼。
“我没有那么想。”他说,“扩建分部,镇压暴乱,还有维系与当地官员的联系,我知道你每天都在做些什么。”
“每天收听我的行动真是麻烦你了。”冬木阳面无表情,“还有,我留在这里的理由早就变了。”
【“太宰变得有些奇怪。”】早在一年前,冬木阳就接到了尾崎红叶的电话。
女人在电话那头轻轻地叹了口气,随后又道:【“当年那件事,就算提前告诉你也一样,冬木,你应该知道,就算太宰将鸥外大人的计画公布,旗会他们还是会作为黑手党,为保护鸥外大人死去。”】
【“……”】
【“妾身和你一样,想要保护中也。但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明白太宰最近行为古怪的原因吧?”】
“那本书是什么。”冬木阳径直问道,“为什么沉迷捡小孩。你在计画什么,又在为什么做准备。我作为干部,难道连知情的权力都被剥夺了。”
冬木阳最近总是梦到些莫名奇妙的片段。他无法确认那些梦的真实性,只看到梦里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一样,一天一天变得虚弱。
梦里的太宰治穿着茶色的风衣,他们成为了恋人,可年长的太宰看上去却比冬木阳所认识的太宰治还要幼稚一些。青年很喜欢抱着他,总是干些撒娇的事,又总是控制不住地干部些欺负他的事。
冬木阳觉得梦里的自己大概很痛苦。他崩溃地尖叫着,让太宰治停下来。可太宰却彷佛听不到他的话,在他控制不住地往前爬时,抓住他的脚踝又将他扯回去,以这个绝对掌控的,令他感到屈辱的姿势再次侵犯了他。
太宰治只有在他睡着时才会保持清醒。青年鸢色的眼眸里空无一物,自杀的权力也被剥夺。他只能呆坐在床边,托着脸看他,自言自语地说“这下冬木君可是要彻底讨厌我了”。
而就像梦里的冬木阳明白发生在恋人身上的事,并没有真的讨厌太宰治一样,现实里的冬木阳也隐隐察觉到了太宰治在谋划着什么的心思。
他意识到,自己也许忘记了什么不该忘记的事。
只要太宰治告诉他,也许——
“没有哦。”
可太宰治却这么笑着回答了他的问题。
回应着面前冬木阳的目光,太宰治的心反而变得死寂。他感到难堪,也感到无所适从,在意识到还是会踏上那条老路后,彻底没了活下去的心思。
“冬木君。”太宰治阖眼,一反常态地告诉他,“虽然看在你为港口黑手党工作了很多年的份上,我不会责怪你,但我现在可是首领,谁让你直呼我的名字了。”
一句话的工夫,将不过五米的距离推得更远。
冬木阳原本失去节奏的心跳也平复下来。他垂下眼睛,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句“我果然还是继续讨厌你好了”。
“就是这样。”
太宰治撑着下巴,感到欣慰。
“不是讨厌我,是该恨我才对。”
“……”
“当然。”那双金色的眼睛抬了起来,冬木阳冷笑,原本淩厉的眉眼充满了攻击性,“如果这是您的命令的话。”-
可是为什么呢。
急剧下坠的那几秒里,太宰治的眼前闪过很多片段。
为了这一天的到来,他将书的真相告诉了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特地支开了中也,决定在自己还能控制自己身体的时刻,在这清爽的早晨迎接死亡。
冬木阳的体术向来比他要好。明明是平时站着都费劲的人,太宰治却挣脱不开他的禁锢。
□□砸在被高温烘烤的水泥地上,港口黑手党的守卫发出尖叫,他们怒吼着让医疗队准备,用力握住死去的干部的手臂,试图将坠楼的首领从他怀里扯出。
在外人看来,这是森鸥外一派的冬木阳对现任首领的太宰治的谋杀。
没人想到是太宰治自己跳下来的,也没人想到对此早有预料的冬木阳在太宰治坠楼的那一刻,压低声音骂了句“真是疯子”,连一点犹豫的时间也没有,一把扯过对方的手,将他抱在怀里,以后背着地的姿势落地。
太宰治在发抖。
他轻轻地喊了声冬木阳的名字,可青年的双眸紧闭,一句话也不愿意和他说。
[人间失格]不受太宰治的意愿,被动地发动着,血液从青年的身下蔓延,平静地宣告着他的死亡。
冬木阳实在抱得太紧了,广津柳浪告诉迟来的中原中也,他们必须掰断冬木干部的手臂,才把首领从他怀里扯出来。
可那时已经为时已晚,冬木干部的异能发动不了,港口黑手党的医生也回天乏术。
红色的围巾落在树梢上,中原中也对太宰治说,冬木其实两年前就告诉了他旗会的真相。但因为看到了太多的战争,他和冬木一样,留在这里的原因早就变了。
港口黑手党,是为了保护横滨的和平而重建的。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太宰治嘟囔:“冬木君还真是不听人话。”
白痴,笨蛋,傻瓜。
——我的梦想是在一个清爽的早晨安静的死去,讨人厌的冬木君还是离我远点为好。
——放心吧,到了那时候,我一定会为你放烟花庆祝。
眼泪在指缝里乱爬,一滴一滴地砸在黏稠的血液里。
太宰治的声音颤抖,握住了恋人的手。
“冬木君。”他说,“醒来啊。”-
在那之后又过了三年,太宰治终于等到了白兰杰索。
“是要我把安杰洛让给你?”
“我对冬木君的感情很复杂。”
“什么叫复杂。”
“我什么也不想做,只是想再看他一眼而已。”
“说的义正言辞的,太宰君,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一个狡猾的黑手党的话吗。”
“信不信都随你。”
太宰治弯起唇角,他看起来很开心,又彷佛很难过。
“白兰君,今天是我认识冬木君的八周年,我可不会因为和你斗嘴而把这样的好日子毁掉。”
“……?”-
十八岁的太宰治呼吸急促,他从这样的噩梦中惊醒,鸢色的眼眸睁开,恰好与用马克笔在他脸上作画的冬木阳对视几秒。
冬木阳沉默,他心虚地收起笔,掩耳盗铃地说了句“你什么也没看到”。
太宰治应该嘲讽他。不是嘲讽他和蛞蝓待久了脑容量也变得和蛞蝓一样,就是嘲讽他每长一岁都在倒退,索性和Q一样重头上学好了。
可现在的太宰治只是坐起身,安静地看了他许久,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没发烧吧?”冬木阳一脸古怪地看着他,“你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
他说完,又缺心眼地感到得意:“不过没想到你这么喜欢我,还说我在梦里喊你的名字,你不也在梦里喊我的名字吗。”
温热的气息撒在脸上。
冬木阳眨了眨眼,看到太宰治脸上自己的杰作,轻轻地笑了声。
“喂。”他回,“干嘛又亲我。”-
太宰脑子出了什么毛病。在把对方两次打包送给心理医生无果后,冬木阳决定放弃挣扎。
他的恋人有人格分裂。冬木阳倒是不介意这点,但每次做完,他的恋人就会开门进门。一下说自己是个侦探,一下说自己是个逃犯,然后每次都要重来一次。
冬木阳无语,在第四次听到开门声时,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连一根手指都懒得动弹。
“这次又是什么。超级英雄太宰治?”
出乎预料的,这次的太宰治什么也没说。
那双眼睛非常平静,突然沉静下来的太宰治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忽然笑了笑,将坐起身的冬木阳他抱在怀里。
“抱歉。”
突然听到道歉的冬木阳莫名其妙。
他没有挣扎,也没再狂打太宰治的脑袋,只是感到从对方身上弥漫开的悲伤。
随后,冬木阳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这是个令冬木阳自己都感到意外的举动,他压根没想这么做,但身体却比脑子快了一步。
“太宰。”冬木阳道,“别哭了。”
太宰治唇角的弧度僵住。他抱住他的力道收紧,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爱意,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道歉,全部湮没在这几滴眼泪里。
作为首领的太宰治听到脑子里年轻的自己的炫耀。
——冬木君现在最喜欢我。
太宰治没生气。
他再次笑起来,表情很温柔,鸢色的眼里闪烁着只有想活下去的人才会燃起的,苍穹般的光辉。
我知道。